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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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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7 23:36:51 |只看該作者
第443章 秘事

  「臣楊旭,拜見皇上。」

  「呵呵,文軒來啦,起來吧!」

  朱棣放下奏折,瞟了夏潯一眼。

  經過這段時間,朱棣已經適應了皇帝這個新身份,如果說他剛剛登基的時候,言行舉止還稍有些拘謹,有些刻意保持威嚴的痕跡,現在的他,舉手投足間那種威嚴氣度與他這個人已是渾然天成了。

  他沒有刻意模仿誰,他的威儀是專屬於他的,與朱元璋即便病臥榻上,也如猛虎一般的凌厲氣息不同,與朱允娘自幼接受宮廷禮儀教育養成的那種雍容優雅也不同,他把奏章一丟,椅背上一靠,還用手輕輕捶著他的老寒腿,仍舊像他做燕王時一樣隨意,與他在帥帳裡指揮三軍時一樣自然,卻已自然而然地擁有了一種至尊無上的氣概。

  「皇上召見,可是為了雙嶼招安的事麼?」

  朱棣擺擺手:「那個不急,後續的事情,有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料理,你就不用管了。」

  「是!那麼……。」

  朱棣站了起來:「走,隨俺到帝后苑散散心。」

  「是!」聽他要帶自己去帝后苑散步,夏潯心中一寬,如此看來,應該不是什麼緊要的朝廷大事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幾名小內侍陪伴在旁,便踱向帝后苑。

  帝后苑就是御花園,明朝時候稱之為帝后苑,一般外臣活動的地方僅限於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後廷是外臣莫入的,能被帶到後廷,那是莫大的榮耀。

  夏潯還是頭一回看到宮中園林的景像,金陵皇宮的御花園在保證了皇宮的威嚴氣度的同時,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江南園林的特色,亭台樓閣掩映於松柏翠竹之間,點綴著山石水池,細微處如民間院林一樣細膩柔美,卻又不似那般縮微景觀一般的小家子氣。

  漫步其間,看過留傳後世的幾座著名園林的夏潯,也不禁被金陵皇宮帝后苑美不勝收的景致給迷住了。眼前的一草一木,一歲一枯榮,年年相似,年年不同。可那殿宇樓閣乃至園林的佈局設計,卻是永遠不變的,而這一切美景,做為後來人,只有他才能欣賞到了。

  永樂遷都之後,金陵皇宮作為陪都依舊受到重視和保護,清滅明後,改金陵為江寧,明皇城成為八旗駐防城,而明故宮則成為將軍及都統二個衙門所地在,康熙年間,從金陵故宮裡偷偷摸回摸拆了些石料雕件去建普陀山廟宇了,等太平天國攻陷南京後,更是乾脆拆了整個明故宮,重造了一座什麼天王府。經過這麼個敗家玩意兒一折騰,明故宮連宮殿帶宮牆,全都夷為平地了。

  「好美啊,可惜了……」不過……歷史是由無數的必然和偶然組成的,要是能利用我的能量,將歷史的進程和方向哪怕稍稍做出一點變動,未知…還會是原來的樣子麼?」

  夏潯暢想著,一直緩緩而行並未說話的朱棣似乎也是心潮起伏,忽然,他在雕欄的宮池前面站住了,轉過身來,面向夏潯,神情嚴肅地道:「文軒,朕有一件機密大事,要你去做!」

  一間光線非常黯淡的房間,靜靜地坐著幾個人。

  其實完全不必要把屋裡搞得這麼昏暗,如果有人突然出現在這兒,必然能夠發現他們的身份。而能夠出現在這裡的,必然是他們自己人,都很清楚彼此的身份,但是他們依舊沒有掌燈,門窗也都關得緊緊的,以致房回中昏暗得連他們的模樣都看不清。

  房間裡有四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前,這副景像,頗像當初青州城外小酒店裡,馮西輝、安立桐、張十三、劉旭四人的坐相,不同的是,這四個人沒有從屬關係,他們之中的每一個都擁有極大的權勢和威望,唯一相同的是,房間裡壓抑的氣氛與當時馮西輝等人面臨絕境時是一樣的。

  背對著門的一個人說話了:「張安泰那個廢物,被楊旭一嚇就慌張了,急急忙忙找我討主意,被我打發回去了。我叫他按兵不動,從現在開始,不得再與我等聯絡。僅憑楊旭現在掌握的情況,只是提高了警覺,縱是國公,便能隨意處置一位朝廷四品大員麼?哼!」

  他左手邊的一個人沉默了片刻,說道:「你做的很好,楊旭這麼做,分明是想把我們嚇出來,張安泰就此按兵不動,不再有什麼舉動,楊旭也就沒轍了。張安泰去見你,不會引起楊旭注意吧?」

  背對著門的人呵呵地笑了兩聲:「你放心,想要通聲息,方法多的是,我們哪能直接見面呢,就算有人盯著我們兩個人的所有舉動,也不會發現我們有所接觸。」

  坐在他對面的人沉聲道:「那就好,楊旭這是敲山震虎啊,倒沒想到,他這般警覺,一俟發現有所不利,馬上置身事外,跑到東海去了。不過,我們本來也沒想就憑這麼一件事便扳倒他,此人甚受燕賊信重,要對付他,就得讓他失去燕賊的寵信,要想讓他失去燕賊的寵信,得一步步來,耐心地來。他楊旭就算是一座鎮江回的寶塔,底下的磚被一塊塊抽空的時候,也就轟然倒塌了。」

  右方,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人忽然輕輕歎了。氣,說道:「我覺得,我們有些冒失了,不該把楊旭做為我們的大敵呀。楊旭肯為入獄的建文舊臣們求情,對我們還是頗有同情之心的,在燕賊親信之中,楊旭這樣做,算是難能可貴的了,何必再……」。

  這人的聲音有些蒼老,在四個人中明顯是年歲最大的,他一說話,背對房門的人和他左手邊的人都不說話了,唯有坐在最裡邊的,也就是主位上的人卻是一聲冷笑:「若非楊旭,燕賊哪有今日?先帝之仇,亡回國之恨,都要報應在他的身上。此人不除,我恨難消!你可不要心慈面軟,你我落得這般田地追本溯源,楊旭正是罪魁禍首!

  我選擇他,可也不是因為私怨,此人在靖難功臣榜中名列第六但是他的功勞都是走的偏鋒,在朝中沒有根基,是最容易扳倒的一個,而他位列國公,一旦扳倒,影響又較其他人大的多,此所謂懷璧其罪,不選他又選誰?」

  那蒼老聲音幽幽歎息一聲不再言語了。

  那人又轉向其他兩人說道:「時旬還長著呢要扳倒一個人,可以用一年時光,也可能是十年時光,這一次,只是稍作試探,楊旭雖然警覺,可他在宦海裡才撲騰幾年?能鬥得過我們。哼,福兮禍之所伏。

  少年得志者,有幾人能得善終?」

  蒼老的聲音道:「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那人沉默片刻,冷笑了一聲……。

  「臣……,遵旨這件事,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

  夏潯答應的很乾脆,一個不忘孝道的人是值得尊敬的,雖說迫於天下士子們對於皇道正統的執著,以朱棣之強勢也不得不做出讓步,竭力咬死了他是孝慈高皇后親生嫡子這一條不放,無法公開給予他的生回母榮耀與祭祀,但是子孫的孝心,本就不必表演給別人看,能記著自己的祖回宗,這就足夠了。

  朱棣一直在認真地看著他,朱棣知道他是自己可以信賴的人,但楊旭畢竟也是讀書人出身,還中過秀才功名,難說在這一點上,不會有什麼異樣的想法,或者不屑、不齒,或者聽說他不是孝慈高皇后親生嫡子,也會對他的皇位合法性產生動搖。

  古人重孝道,他真怕自己的軟弱和面對天下大勢不得不做的屈服連自己的心腹也會鄙視他,但是,他沒有從夏潯看到任何負面情緒,相反,他從夏潯目中看到的不僅僅是誠摯,而且還有欽佩。夏潯不但理解他的苦衷,而且感佩他的孝心。

  朱棣心中的壓力一鬆,由衷地感到了欣慰。

  「文軒,選址的事你來定,要建一座最輝煌的廟宇,按照皇宮的標準來營造!」

  「是!」夏潯再度領命,心中卻也不無震撼,看來,永樂皇帝因為不能公開祭祀自己的生回母,很想在廟宇的規模上來進行補償,皇帝如此重視,這件事還真不能等閒視之了。

  朱棣道:「你是國公,雖然主持此事,仙…不宜由你請旨。選址之後,你可以讓工部的人請旨並匡算用度,朕會讓戶部撥付錢款,由工部、戶部、僧錄司三個衙門共同來完成,而你,則主持大局,居中調停調度。、,

  僧錄司是管理出家人的衙門,廟蓋好了,總得有和尚主持吧,故而他們也得參與其中。有些民間傳說,說朱元璋因為造回反前是個和尚,深知僧人造回反的煽動性,所以他做了皇帝後大力打回壓佛教,其實這是扯淡,如果朱元璋這般排擠佛教,當初也不會為了給愛妻祈福,給所有的皇子每人配備一個得道高僧了。

  其實對於僧侶、度碟的管事,從南北朝時就管理的相當嚴格了,唐朝、宋朝,都建立了祠部,有人要出家,必須通過考試,由官回府設立的祠部發放度碟進行確認。因為僧侶不需要繳納賦稅、不需要服勞役、不需要對國家承擔任何義務,而古代勞動力又是極重要的國家財富,所以要控制僧侶的數量,要不然,故意出家蹭飯吃的百姓就太多了。

  且不說佛門斂收了大量社會財富,佛田無需繳納稅賦,就是當了和尚拿了度諜,然後蓄長頭髮回家娶老婆的都大有人才,尤其是為了逃避勞役和兵役,報名當和尚的人簡直快趕上考公務員了,干軍萬馬擠獨木橋一般,不加以限制的話,國家就要被吃閒飯的集家人給擠兌黃了。

  夏潯又應了一聲是,這時,假山石後忽然傳來一陣銀玲般的笑聲,兩個銀綾襖兒的俏麗少女一前一後追逐地跑了出來,差點兒撞到朱棣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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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7 23:38:54 |只看該作者
第444章 心事深深藏

  兩個女孩俱著宮裝,月華裙,銀綾襖,髮梳宮髻,優雅大方而又不失活潑可愛,跑在前邊的正是茗兒,後邊那位小姑娘不到十歲,柳眉杏眼,雖非十分姿色,卻有種很不一般的高雅氣質。

  夏潯看了一眼並不認得,畢竟是宮中的女子,不宜盯著人家看,便垂下眼簾。要說見禮,卻也不必的,如今他可是國公的身份,除了皇帝、皇后、皇子,倒也無需先向任何人行禮。

  「皇上,輔國公!」

  看見他們,茗兒連忙站住腳步,向他們福了一禮,只是瞟向夏潯時那眼神……,真的很勾回魂兒,不過夏潯好像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心,做老僧入定狀。

  後邊那個小丫頭忙也上前見禮,朱棣呵呵一笑,擺手道:「免禮,免禮,茗兒、寶慶,你們不是在尚儀局學禮麼,怎麼偷偷溜出來了?」

  夏潯聽了,不禁抬起眼皮,又看了眼那個十歲上下的小丫頭,心道:「原來是寶慶公主,幾年不見,變化不小,我都沒認出來。」

  一聽朱棣的話,寶慶公主便不服氣地道:「皇帝四哥,才不是我們偷溜出來的,是尚儀女官鄭夫人手邊有些事情要做,提前放了學,我讓茗兒姐姐陪我到帝后苑來玩的。」

  「喔,呵呵,好好好,是四哥渤昔話了,寶慶妹妹最乖啦!」朱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個最小的妹妹,比他的女兒還小,他的長孫朱瞻基現在都四歲了,寶慶才不過十歲而已,就是做爺爺,朱棣現在也勉強做得,所以對這個小妹子寵溺的很。寶慶雖是小孩子,可小孩子憑直覺,最能確定誰寵著她、誰不寵她,在朱棣面前也不害怕。

  茗兒抿嘴笑道:「是這樣姐姐就要從北平過來了,鄭夫人和一眾宮中女官要安排接迎,事情都比較多,所以最近教授禮儀的井間就少了。」

  朱棣頜首道:「好你們去玩吧。寶慶在宮裡沒個伴兒,你多陪陪她。

  「是,皇上。」

  茗兒答應一聲,俊眼溜溜兒地又往夏潯身上一瞟,夏潯仍在眼觀鼻、鼻觀心。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茗兒的舉動,夏潯如何不知可他又能如何?只好故作不見了看得茗兒牙根癢癢的真想剃光了他的頭髮,叫他真個出家去。

  她牽起寶慶公主的小手道:「走,咱們去釣魚。」便向前跑去,特意地從夏潯身邊繞過,夏潯連忙退了一步,這一抬頭,可就看到了那雙幽怨的眼睛。寶慶公主可沒注意二人這番眉目傳情,歡歡喜喜地拉著茗兒的手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朱棣捋著鬍鬚,搖頭歎道:「釣魚?虧她想得出,俺這宮裡放養的都是名貴魚種這下子又要糟殃了。」

  夏潯聽了忍不住露出笑意。朱棣對他道:「一見著妙錦,俺就想起來了,她也老大不小的了,該給她找個婆家才是。她的三個姐姐,嫁的都是王爺,可是,俺那些兄弟們,現在最小的也都有了正妃,若是配個世子呢,那又差了輩,看來只能從公卿世家來找了。

  你除了那件尋人的大事不可擱下,眼下也沒有旁的事可做,督建大報恩寺呢,正好有機會與各個衙門的官員們來往,趁這機會,幫她物色物色,看看哪位大臣家的子弟才學品性比較出眾的。你是妙錦的救命恩回人,這小丫頭也算是你看著長大的,這事兒,費費心。」

  「是,臣遵旨!」

  夏潯口不對心地應著,他才沒有給人作媒的愛好,尤其是茗兒,雖然他清楚自己和茗兒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兩個人是絕不可能的,但是讓他給曾向自己傾訴過愛意、而他對其也不無感覺的姑娘找個郎君,這麼狗血的事他也幹不出來,只是皇帝吩咐下來,只好敷衍一下。

  夏潯離開皇宮的時候,許滸和兩個副指揮使正在午門外等著他,夏潯一見他們三人,不覺十分詫異,一問之下才曉得這三位剛剛從海盜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大員的官兒,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

  夏潯聽了不禁啞然失笑,便指點他們先去兵部,再去五軍都督府,有些具體事宜還是需要辦理一下的,再者,這都是管轄他們的最高軍事機構,去見見上官也是份內之事。

  經夏潯指點,許滸三人才明白其中許多規矩,敢情和江湖中人拜碼頭也差不多,這些衙門都在皇宮附近,要找卻也不難,三人便辭別夏潯,興沖沖地去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找他們老夫拜碼頭去了。

  夏潯向侍衛中本地籍貫的人仔細詢問了

  一番,便在南京城裡轉悠起來,一連看了幾個地方,都覺得不太合適,最後來到了長干裡。

  皇上為生回母建祠,而且還特意指明了要按照皇宮的規格建造,雖然這主要是指用料和建制方面,不可能真把一座廟建得皇宮一樣龐大,可這寺廟的規模也絕不能小了。

  南京城裡面要找面積如此龐大的一塊地面可不容易,而且周圍還不能太荒涼了,這長干裡就在秦淮河畔,倒是個不錯的所在,就是不知道侍衛們所說的已經廢棄的那座慈恩寺舊址到底多大。

  侍衛們說,這裡本來有一處極大的寺廟,叫做慈恩寺,元朝末年的時候毀於戰火,如今寺院荒蕪,已經見不到幾處完好的屋舍了,只有寺中一座寶塔,仍舊完好無損,那『u也方夠大,要建一座大寺廟,是個極好的地方。

  等夏潯帶著人趕到長干裡的時候,老遠就能看到一座矗立的寶塔,到了近處才發現,這寺裡大部分地方的確已經破爛不堪了,但是從那一處處破敗的僧捨、倒塌的廟牆,依稀還能看出往昔這裡是何等的恢弘壯觀。

  這一大片寺廟,只有一處主要建築還保持完好,幸回運的是,居然還有幾個老僧仍然在此修行。夏潯讓侍衛們候在外面,只帶了兩個親兵到那廟裡去。廟裡沒有幾個人,主持自己就兼了知客僧,夏潯施了些香油錢,歡喜得那老僧馬上把他奉上上賓,請入禪房待客。

  夏潯與這老和尚攀談了一番,才知道這天禧寺最初叫做長干寺,宋朝時候朝廷改名為天禧寺,元朝時候又被朝廷詔改為慈恩寺,這座寺廟始建於集吳年間,寺中那座保持完好的寶塔叫做阿育王塔。僧人們最初在江南宏法的時候,就是在這處寺院,佛教從此才在江南開枝散葉,所以這座寺廟堪稱江南佛寺之始。

  夏潯聽的非常認真,他很清楚這件事辦得成功與否,具有何等重大的意義。就像李景隆、茹常、解縉修《太祖實錄》,若以現代的觀點來看,不就是修書麼?修一本書有什麼了不起的,既沒有實惠好處,也不是什麼軍權、政回權。可是在那個時代,這就是最重要的政治活動,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最有能力的人,你就是搶都搶不到這樣的差事。

  回頭,他還要向皇帝稟報選址情況,由皇帝定奪的,對他所選地址的各個方面的情況當然要做最充份的準備。

  直到日落西山,老和尚的龍門陣才算擺完,夏潯對這裡的情況也已有了最詳細的瞭解,這才告辭出來,返回自己的府邸。

  「長干寺歷史悠久,為江南佛教興起之始祖,寺廟舊址也夠大,周長九里,這麼大的一片地方,都夠建一座小城了,應該也能符合皇上的要求。

  嗯……」我今晚再仔細琢磨一下,把資料整理整理,明日便呈報皇上,一旦地址確定,就得要工部規撲圖紙了,要依照皇宮的規格來建造,這工程小不了,各個方面務必得考慮周祥,其實這就是給皇上生回母建祠啊,可不能出了什麼紕漏……」。

  夏潯一面琢磨著,一面走進府門。這府裡原來只有王駙馬差來的幾個家丁丫環侍候,他這一家人都搬來後,駙馬府的人便全部撤離了,一時間府中顯得特別冷清,門子應門之後,這一路走來就沒見人。

  到了花廳門口時,夏潯往裡瞧了一眼,空蕩蕩的也沒人,他轉身就朝後宅走去,剛走兩步,忽然聽到花廳裡隱約傳出一點聲息,夏潯又轉了回來,走進花廳一看,就見窗角放著一張椅子,椅子上又放了一條凳子,凳子上邊有個女孩兒正踮著腳尖用抹布擦著窗欞上面。

  夏潯下意識地放輕腳步,走到窗邊抬頭望去,這時雖只看到背影,他已認出那女孩兒是小荻了,小荻大概是幹活熱了,脫了外裳,只穿著一件嫩黃色的中單,下系一條淡綠色的孺裙,站在高處,踮著腳尖,真是好不危險。

  不過,天性快樂的人,做什麼事都自有他的快樂。小荻興致勃勃地擦著窗欞,嘴裡還哼著歌兒,踩得這麼高就夠危險了,唱到高興處,她還扭扭小屁回股。

  夏潯越看越好笑,忍不住說道:「天都黑了,還擦什麼窗戶?」

  小荻正在自得其樂,冷不防有人說話,把她嚇了一跳,一聲尖叫,就從凳子上摔子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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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0:44 |只看該作者
第445章 又起風波

  一聲驚叫,身子卻穩穩地落到了夏潯懷裡。

  小荻驚魂稍定,拍拍胸口,慶幸地道:「少爺,好險啊!」

  夏潯沒好氣地道:「我險什麼,是你好險才對!」

  不過小荻這一拍,夏潯倒是注意到,她的衣襟微微敞開了,裡邊露出一抹小麥色的肌膚,肌膚細嫩光滑,中間一道溝壑淺淺入微,胸口一雙渾圓,撐得松江棉的小衣高低起伏綿綿致致。

  剎那春光入眼,夏潯立即意識到,小荻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把她當小丫頭對待,忙把她放下,問道:「你爬那麼高做什麼?這都什麼時辰了還在打掃房間?」

  小荻道:「少爺還說呢,王駙馬府派來的那幾個人終究是臨時應差的,哪肯賣力氣幹活,大面上一瞅,都是乾乾淨淨,其實呢,哪兒都埋埋汰汰的,他們欺負少爺好說話,不偷奸耍滑才怪……」

  夏潯笑道:「這裡是王駙馬閒置的一處宅子,塵土當然多些。咱們也是借住,用不著這麼折騰。」

  小荻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今天小荻跟夫人去看了看咱家在建的國公府,倒是夠壯觀。不過宅院太大了,瞅那進度,最快也得年底才能完工,咱們要搬過去至少還得小半年,這小半年,咱們就要住在這兒了,哪能含糊過去……」

  夏潯搖搖頭,道:「好了,那明天雇幾個僕傭回來,人手多了再收拾吧。」

  「哦!」

  小荻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夏潯本來轉身要走,忽然又轉過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荻見他回頭,便也微微張大眼睛,眸子裡映出兩個問號。

  夏潯忽然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小荻太沉默了。以前,哪怕只有三天沒見自己,她都會追在自己身邊,把這三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興致勃勃說給自己聽,可現在已經兩年多沒見了,她反而疏遠了。似乎從他趕到雙嶼島開始,小荻就只是遠遠地站著,微笑著看他,幾乎沒和他說過幾句話。

  「是因為小丫頭長大了,還是因為……」

  夏潯不期然地想起在雙嶼島時,曾經見過的海邊月下那雙身影。

  夏潯忍不住問道:「小荻,你有什麼心事麼?」

  「沒有啊!」小荻驚訝地張大眼睛。

  「唔……,這裡……你還喜歡麼?」

  「喜歡呀,很漂亮。不過……」

  「嗯?」

  「不過,這終究是別人的家,還是自己的家好,哪怕小些、破些,住著踏實,那感覺……不一樣……」

  小荻說著,眸子閃閃發光,帶著一種夢幻般的色彩。

  夏潯慢慢咀嚼著這句話,輕輕點了點頭。他深深地望了小獲一眼,說道:「明兒你也去吧,少爺帶你逛街去。」

  「哦!」小荻答應一聲,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夏潯轉身向後宅行去,人長大了,總要有自己的家。小荻…似乎真的喜歡了許滸的兒子。那個小伙子看人品倒也不錯,如今他爹又是一方都司,論身份也不算委曲了小荻。回頭問問蘇穎吧,這事兒她應該清楚,如果小荻真的喜歡了那許逸瀾,就成全了她吧。

  夏潯心裡想著,長長地吁了口氣。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既有一個父親似的可以交託責任、眼看著愛女終身有靠般的欣慰和輕鬆,又有一種自己從小呵護、如珍似寶的心肝兒離開自己的惆悵和傷心。

  愛和疼愛是兩回事,對謝謝、梓祺、蘇穎,他是愛,而對小荻,卻還有疼。這種疼愛,與對思楊和思潯卻又不同,他也不知道在自己的心裡對小荻是如何定位的,或許當成妹妹的感覺更多一些,但是卻又不是全部。

  他的真正來歷沒有人知道,但是他頂著的楊旭這個身份,知道它真假的,在他心裡只有小荻一個,小荻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和他分享了不能與人言明的秘密的人,而現在……她卻要和自己分開了。

  他告訴過自己,如果小荻有了喜歡的人,他會把小荻當成親妹妹一般隆重地嫁出去。自從回到金陵,小荻一直有些落寞寡歡,他不希望看到一個不快樂的小荻。與其說他是尊重小荻的選擇,不如說他是想重新看到那個快樂的小姑娘。

  小荻看著夏潯的背影,眸中有些似喜還憂的味道。少爺對她不像以前那麼親近了,這讓她更清楚地認識到彼此的距離。謝謝、梓祺她們誰也不拿她當丫環,都是當親妹子一般看待,可是她卻不敢如此自居,她努力地幹活,比其他丫環下人幹的更多,只為了少爺能注意她,會親近她,可是少爺還是越走越遠。

  想至此,小荻不禁黯然神傷。可是夏潯說明天帶她去逛街,雖然她很清楚帶的人不會只有她,她也不會是其中的主角,還是感到很興奮。她彷彿又回到了在青州的那段時光,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陪著她的少爺,快樂地走在街頭……

  「少爺,其實還是喜歡我的吧?」

  為他一言喜,為他一語憂。

  小荻患得患失起來。

  ※※※※※※※※※※※※※※※※※※※※※※※※

  「爹爹回來啦!」

  剛剛走進後院兒,思潯便突然冒出來,樂呵呵地跑向他,夏潯開心地將她抱起來,笑道:「喲,我的心肝寶貝兒懂事啦,知道等著爹爹回家了呀。」

  思潯興奮地道:「嗯,爹爹可算回來了,謝謝姨做了好多好吃的,滿滿一大桌子,可娘說要等爹爹回來才能吃,我肚子都餓了,一直等、一直等,爹爹可算回來啦。」

  夏潯哈哈大笑:「臭丫頭,原來是要吃好吃的才這麼乖,還以為你爹爹呢,看我不打你小屁股!」

  夏潯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思潯「咭咭」地笑起來,這時思楊舉著兩隻雞腿從籐蘿架下跑來,一邊跑一邊叫:「思潯,思潯,躲哪兒去了,姐姐偷了兩個雞腿,咱們……」

  忽地一眼看見夏潯,思楊大窘,趕緊把兩隻手背到身後。

  夏潯笑吟吟地道:「爹爹也餓了,來,先給爹咬一口。」

  思楊眨著一雙大眼睛仔細看看,她老爹好像真的沒生氣,這才怯怯地舉起一隻手,夏潯在那雞腿上咬了一口,思楊便微笑起來。夏潯把思潯放下,一手牽著一個,笑呵呵地道:「走,咱們去看看你謝謝姨都做了些什麼好吃的。」

  兩個姑娘啃著雞腿,快樂地隨他走去。

  第二天,夏潯全家一起出動,誑街去了。

  夏潯換了身便服,一家人走在雞籠鬧市,東瞅瞅,西看看,非常開心。

  僱傭下人的事當仁不仁得由謝謝來定。什麼人刁鑽、什麼人老實,什麼人勤快,什麼人油滑,恐怕還少有能瞞過謝謝那雙慧眼的,小荻也幫著參謀,在人市上選了十名男僕、十二個丫環,四個媽子,外加兩個廚子。

  這些還只是依據王駙馬這幢宅子所做的最低配置。將來若住進自己的國公府,這點人肯定是不行的,府裡面縱然不會像中山王府似的那般誇張,三四百個下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過那時不需要自己去買這麼多奴婢下人,新帝登基,受清洗的舊臣中,家眷有流放的、有發付錦衣衛、教坊司的,也有貶籍為習匠的,其中要數發配功臣家為奴算是最幸運的結局了,至少生活質量好一些。

  作為靖難功臣榜第六號國公,輔國公府也給分配了兩百多號罪囚家屬,只是現在國公府還沒蓋好,那些人目前還在吃著牢飯,正翹首企盼著輔國公府早日落成,好去勞動改造。

  選好了家僕,全家人就放下心來,盡情地游賞起金陵風光來。雞籠鬧市,琳琅滿目,中外各地,種種奇珍,應有盡有,很多東西都是從小住在海島的思楊和思潯不曾見過的,一路走去,在她們眼中觸目所及儘是希罕物兒。不過小孩子喜歡的東西顯然和大人的品味不太一樣,很多東西她們都只是看個希罕,但是當她們走到一家賣小動物的鋪子時,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到步了。

  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兔子,這種雪白的、毛茸茸的,長著一對大耳朵一雙紅眼睛的可愛小動物,對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來說實在太有殺傷力了。於是,夏潯家裡不但添丁進口,一下子多了二十多口人,還多了兩隻小白兔。採買的別的東西都是讓下人抱著,這兩隻小白兔她們可不捨得交給別人,一人一個抱在懷裡,一刻都不肯再放下了。

  中午的時候,夏潯帶著全家人在夫子廟前停下來,品嚐了一下各色小吃,一家人吃完飯便心滿意足地回府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夏潯便離開府門去了皇宮。上午的時候皇帝正開朝會,這個時候應該用完午膳、午休也結束了,向他匯報一下考察建寺地址的情況比較合適。

  夏潯騎馬趕晌午門,沿御道而去,經過五軍都督府,忽見府門前圍著一堆人,這個地方自然不可能有老百姓,但是各個衙門口出來進去辦事的胥吏、差役卻很多,他們都擠在那兒,圍成一圈,正在看著什麼。

  夏潯有些好奇,走到五軍都督府門前時,勒住駿馬向人群裡看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門前拴馬樁上捆著三人,遍體鱗傷,披頭散髮,定睛一看,正是許滸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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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沒得選擇

  許滸三人上午先去的兵部,兵部之行走很順利的。

  兵部尚書是茹常,茹常做事縝密精細,他知道雙嶼海盜是輔國公楊旭招安的,而且隱約知道他們和楊旭還另有淵源,所以對他們很照顧,上朝之前特意對兵部堂管、主事們做了一番交待,所以兵部的人對許滸三人很客氣,一應手續在茹常的關照下,辦的也很順利。

  三人忐忑而去,事情辦的這麼順利,他們也很開心,從兵部出來,眼看到了中午,先去一家酒樓用了些飯菜,酒足飯飽出來,這才趕去五軍都督府。

  許滸三人從夏清那兒打聽到,兵部官員大多是文人出身,所以拜訪兵部的時候特意帶了幾件日本的漆器和扇子,這幾件東西也算名貴,又沾了風雅的光,只消說一句是打僂寇的戰利品,連行賄的邊都不沾了。

  而五軍都督府的官兒都是真正的武人,所以他準備的見面禮是幾口日本刀。許滸準備的這幾口刀成色都不錯,比夏潯在像山繳獲的那口三胴刀也不差多少。日本刀比大明的刀劍質量普遍要好,他特意挑選出的幾口刀質量更是上乘。

  三個人帶著刀,興沖沖地就進了五軍都督府,守門的侍衛問明三人來意,又驗過了官憑、腰牌,便把三人帶了進去。侍衛把三人帶進一間簽押房,向裡面一個正在喫茶的官員說道:「鄭經歷,這幾位大人是來報備、領印的。」

  鄭經歷吃著茶,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哦!哪兒的官呀?」

  這位鄭經歷三十五六歲年紀顏相貌平凡、身材瘦削,坐在一張龐大的太師椅裡面,就好像一隻猴子蹲在那兒。鄭經歷名叫鄭小布,別看他官兒小,到了這五軍都督府,任你在地方上統率千軍萬馬,如何的說一不二,到了這兒也得和和氣氣規規矩矩的,他還真用不著拿你當回事兒。

  那侍衛答道:「是朝廷剛剛設立的東海雙嶼衛衛指揮許滸許大人、還有副指揮使任聚鷹、張宇俠兩位大人。」

  「哦?」鄭小布抬起頭來,瞇著雙眼打量著許滸三人,許鴻謙和地笑笑:「鄭經歷,我等三人此番是來都督府拜見上官、領取印綬的,我們剛剛做官,許多規矩都還不甚明瞭,還請鄭經歷多多指教。」

  「呵耳呵……」

  鄭小布扯開公鴨嗓子笑了兩聲,陰陽怪氣地道:「大人太客氣了,指教可不敢當哇。說起來,下官在行伍當中,也是苦熬打拼十多年的,又加上祖上的餘蔭,才熬到這個經歷,哪比得大人你呀,做做海盜,幹些欺男霸女、打家劫舍的事兒,好不快活,快活夠了,向朝廷俯首稱臣,嘿!一個四品的衛指揮便到手了,令人羨慕之至啊。」

  任聚鷹做海盜頭子,稱霸一方,快意恩仇,幾時受過別人這般消遣,臉色登時一變,另一邊張宇俠是行動派,肩膀微晃,已經要衝過去了,許滸雙手一攔,立即制住了他們。

  鄭小布嘖嘖兩聲,笑瞇瞇地道:「怎麼,還想動手?這兒是什麼地方,容得你們撒野?」

  許滸沉聲道:「鄭經歷,我等受的是朝廷官職,領的是朝廷俸祿。五軍都督府衙門雖大,卻也不該欺人太甚。本官剛剛去過兵部,兵部堂官典閣下官兒大吧,卻也不曾如此羞辱本官,你!區區一個八品經歷,怎敢如此侮辱上官?」

  鄭小布聽了冷笑道:「任你打哪兒來的地方大員,我還沒見過有人在我面前擺譜的,官?官我見得多了,燒香拜佛進錯廟門的官兒卻是頭一回見!」

  鄭小布說著,便側過身去,擺手道:「企事大人正忙著呢,你們先回去吧。」

  許滸忍恕道:「鄭經歷,那我們幾時才能彝見大就…」

  鄭小布下巴一場,望空吐了一口茶葉沫子,瞅都不瞅他們,淡淡地道:「你們就等著吧,每天來點個卯,啥時運氣碰上大人有空兒,自然就會見你們了。」說著把袖子一甩,曬然說道:「穿上官袍便是官麼?哼,是狗,怎也改不了吃屎!」

  這句話說的聲音很小,但是足夠讓三人聽清,雖然他不是朝著許滸三人說的,分明就是在辱罵他們。張宇俠和任聚鷹勃然大怒,左右一分,一股旋風般便撲了過去,這一次許滸沒有攔,他站在那兒,兀立如山。

  對夏清的承諾,許滸記得,不過他這不是造反,而是扁人!

  如果做官就得受這樣的鳥氣,那他寧可不做官!

  張宇俠一抬腿,那沉重的一張梨木書案便被他踢得整個兒飛上了半空,桌上的紙墨筆硯、堆放的公文飛的到處都是,鄭經歷坐在椅子上本來四平八穩,被這威勢一嚇,也不禁哎喲一聲,險些栽下地去。

  不過他沒掉到地上,因為人高馬大的任聚鷹已經到了,任聚鷹「蓬」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鄭小布矮小瘦削,這一下整個人都被任聚鷹提了起來,蒲扇大的巴掌便扇到了他的臉上:「***的,老子長這麼大,幾時受人這般羞辱,你一個小小的八品經歷,很了不起麼,老子從四品的將軍,站在這兒受你羞辱。

  幾個大嘴巴子扇下去,鄭小布一張猴臉真比猴屁股還要滋潤。他滿口是血,哇哇大叫著,門口那侍衛一看出了大事了,地方上的武官們到了五軍都督府受氣窩火的多了顏可還從來沒見有誰敢大打出手的,這侍衛趕緊出去喊人,片刻的功夫,擁進一群侍衛來,一個個挺槍捉刀,氣勢洶洶。

  任聚鷹一看,把鄭小布丟在一邊,將那準備送禮的日本刀取了出來,兄弟三個一人一口,呈品字形站立,他們固然不敢真個動手,可是這種局面那些侍衛從不曾見過,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雙方便僵持起來。

  都督企事謝光勝睡了個的覺顏剛剛爬起來,一杯釅茶才喝了兩口,鄭小布就滿嘴是血地跑進來,一進門就哭喊道:「企事大人,有人上門鬧事兒呀。」

  謝光勝一瞧他那模樣,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小布,這是得罪了誰,叫人打成這般模樣?」

  這位謝企事身材修長偉岸,濃眉方面,一雙鳳目,鼻如懸膽,三綹長髯,生得是儀表堂堂,雖已四旬上下,卻仍稱得上是個美男子。不過別看他頗有儒將之風,識得的字卻少的可憐。

  朝廷選官,是很重視長相的,當初兵部武選司選官,那時他積戰功,已是一位千戶,武選郎中見他相貌雄偉,非常滿意,不過還要考察一下他的文學,對一個武將來說,所謂文學,識字就成,那郎中就在紙上寫下「針灸」二字要他去認,謝光勝見了,張口便道:「鐵多」!武選郎中大笑,本欲不用,終究覺得此人相貌奇偉,最終還是同意任命他為衛指揮了。

  從千戶而至衛指揮,那可是一道坎兒,謝光勝自此才得以步步高陞,直至如今累攢資歷,成為都督企事,三品大員。

  鄭小布哭道:「大人,有人作反了。

  今日受朝廷招安的原雙嶼海盜來我都督府領取印綬,卑職看他們形態粗魯,不知禮儀,便有些不甚喜歡。又聽說他們先去了兵部,後來的五軍都督府,這分明是不把咱們看在眼裡了,因此便嘲諷了他們幾句。也是卑職嘴欠,誰曉得這些海盜目無餘子,驕橫慣了,走上前來,踢翻卑職的公案,又扇了卑職幾個嘴巴,就這般模樣了。大人,卑職跟他們比起來,芝麻綠豆大的官兒,打了就打了,可這事兒傳揚出去,咱們五軍都督府顏面何存吶?」

  謝光勝一聽,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要說這五軍都督府,與各地衛所的關係之密切,實際上遠在兵部之上。凡武職世襲官、流官、土官的襲替、優養、優給等項,皆須上報五軍都督府,再由五軍都督府轉送兵部。兵部批准之後,具體的發放、任命,還要通過五軍都督府。其它的如武官誥敕、水陸步騎之操練,軍伍之清勾替補,俸糧、屯費與屯種之器械、舟車,軍情聲息,邊腹地圖文冊、薪炭荊葦諸事,也是由五軍都督府出面,與其它相關衙門勾通解決。

  也就是說,在明初的時候,兵部只有調兵權,五軍都督府才是總攬內外軍事的中樞機構。五軍都督府變成兵部的應聲蟲兒,處處受制於兵部,那是明朝中後期的事了。所以,許滸等h拜碼頭,應該先拜五軍都督府,後去兵部。可惜,這幾位完全不知道,而夏潯自己這官兒就不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升上來的,對這些常識也不大瞭然,指點他們的時候只提了這兩個衙門,也未提先後順序。

  鄭小布被人打了,謝光勝並不在乎,可是鄭小布被打累及五軍都督府名聲,謝光勝就不能忍了,尤其是聽說他們先去兵部,後來五軍都督府,根本不把五軍都督府放在眼裡,謝光勝更起了同仇之心。

  這個粗人跳將起來,一拍鄭小本的肩膀,道:「小布,這事兒你做的對,老子去瞧瞧,他們再橫,橫得過老子!」

  五軍都督府裡的官兒,官僚之氣的濃厚,尤甚於六部。因為五軍都督府的官員一向是由勳戚們擔任的,最高層次的是大都督,能擔當這一級別的官員是徐增壽、李景隆一類的公侯,次一級的官員大多也是勳戚,少部分是循資歷一步步熬上來的。

  這些中層武官比大都督們還要難纏,因為他們不但大部分也是出身勳戚,而且流動性遠不及朝臣,基本上入了都督府,就在這兒混一輩子了,因此這裡的官僚作風比六部要嚴重的多。所以這兒論資排輩的氣氛和排外的風氣遠較其他衙門嚴重。既然許滸等人冒犯了五軍都督府,謝光勝就不肯等閒視之了。

  朱椽成為皇帝之後,原來的大都督徐增壽死了,李景隆修《太祖實錄》去了,現任的大都督是朱能、丘福等幾位國公。這幾位國公與夏潯十分熟悉,如果他們在,他們是知道雙嶼島群盜曾經救助過世子的,事情可能不會鬧大。

  可他們現在不在都督府。這丹人在五軍都督府掛了號之後,就被朱椽派往各地整頓兵馬、收編建文舊朝的軍隊去了,都督府的正常運作仍然是由五軍都督府原來的許些官吏們負責。他們對五軍都督們這一畝三分地的利益守的甚嚴,哪容有人冒犯。

  謝光勝怒氣沖沖趕了出去,兩頰赤腫的鄭小布臉上詭誘的笑意一閃而過,忙也跟了出去。

  謝光勝是五軍都督府都督企事,不但是主事人,而且職位比許滸他們高,他一動,許滸等人便不敢妄動了。跟別人打架鬧事,怎麼說都成,跟都督企事動武,那與造反可一般無二了,許滸雖不甚明白官場上的事,可這個簡單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三人一放下武器,便被謝光勝下令捆了起來,拖到衙門口往拴馬樁上一綁,以衝撞部堂之罪,每人笞責三十鞭子,這樣的節目在各部衙門口兒還很少見到,所以圍在這兒看熱鬧的人很多。夏潯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許滸他們剛剛受刑之後的景像。

  夏潯問明事情經過,臉色立即凝重起來。他沒想到許滸三人僅僅是到五軍都督府報備、領印這麼一件小事,居然能惹出這麼大的事端來。從某種角度來說,雙嶼島是印著他輔國公的標籤的,這件事鞭子抽在許滸他們身上,嘴巴卻是摑在他夏潯的臉上,他如果袖手不理,那以後都不用理了。

  可他如果要管,現在都督府的當家人都不在,他找上門去,能跟誰交涉?丘福和朱能回來之後,何嘗不會有一種被人欺上門來打臉的感覺?丘福和朱能跟他再有交情,難道還能比他自己衙門口兒的人還親近?他們剛剛執掌五軍都督府,同樣需要樹立威信。

  這個局,沒有兩全的選擇。而且不可能給他時間,等著丘福、朱能回來,再與他們斡旋解決。要麼,選擇與兩個國公的交情,放棄三個海盜,可是這樣,他的官場聲名必然大損,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復元氣;要麼,力保許滸三人,為這三個無根無基的海盜找回顏面,獲得他們效忠的同時,一下子得罪兩個重量級人物。

  他沒得選擇,又必須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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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20:13:17 |只看該作者
第447章 睚眥必報

  「把人放下來!」

  夏潯一聲令下,侍衛立即上前,開始動手放人,五軍都督府的侍衛們剛剛用完刑,忽見有人插手,插手的人是誰他們不認得,但是那一身麒麟公服他們可是認得的,這人起碼是當朝一品,他們可惹不起。

  正在觀刑的鄭經歷見狀,連忙返回都督府報信,夏潯看在眼裡,卻並未理會。他根本就沒想這麼離開,把人救下來還不算完,要麼不救,救了人就得給他們找回這個場子,才算扳回一局。

  夏潯不是許滸等人的保姆,一個朝廷四品大員、兩個從四品、五品的大員,正常到都督府報個到,不過是正常走個手續,如果也需要他輔國公開個條子或者派個侍衛跟著,那他輔國公的面子就太不值錢了。

  可是真的有人欺上頭來,只要佔住了理字,他不怕麻煩,你想讓人擁戴,就得履行義務。不錯,他楊旭是撈偏門上位的,根基很淺。他能在建文舊臣和靖難功臣中間形成一個特殊的平衡,擁有各個方面的人脈,恰也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他在朝堂上沒有明確的立場,沒有自己的派系,不會威脅到別人的利益。

  可這種特殊性,隨著永樂新朝官場勢力的重新組和、形成,也注定了他必將慢慢游離其外,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你不會影響任何人的利益,也就不能給予任何人利益,老好人可以有,可是只有談風花雪月的時候才會請你出來充充場面,平時不需要你。

  夏潯還不到三十歲,還沒到知天命的時候,且不說他手中掌管著一支特殊的隊伍,想徹底脫離朝堂享清福也辦不到,何況隨著地位的提高,他也有自己的政治報負,想要實現自己的報負,就得有影響力、有話語權,一個采菊東籬的隱者,誰會依附於你?

  雙嶼島是夏潯爭取的第一支可以放在明面上的力量,拋開兩者之間暗中捆綁在一起的的實際利益,就沖這一點,他就不能不管。哪怕會因此與丘福朱能兩個國公產生芥蒂。想擁有權力就必然有對手,沒有捨,就沒有得。

  經由許滸的指認,夏潯已經與那個帶著許滸三人去見鄭經歷的侍衛對過話了,在一位國公面前,一個小小的侍衛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他已經把所見所聞都招了,知道了事情經過,夏潯心中大定,他瞟了任聚鷹和王宇俠一眼,淡淡地道:「這件事,對你們是個很好的教訓,以後要在官場中做事了,官場上,許多時候,可不是看誰的拳頭夠硬,明白麼?」

  任聚鷹和王宇俠憤憤不平,許滸卻聽出了些不同的味道,他明白,輔國公這是要為他們出頭了,否則,就不會教訓他們,許滸立即抱拳道:「卑職受教!」

  謝光勝匆匆從都督府裡出來,一見夏潯面沉似水地站在那兒,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察覺不妙。他是個粗人,只是因為他不識字,所以給人這樣一種印像。,但是識字的也可能是書獃子,不識字不代表沒有心計,如果他謝光勝是個徹頭徹尾的粗人,他也不會一路爬到都督僉事的位置上了。

  他略一遲疑,立即滿面帶笑地迎上去,向夏潯長長一揖恭聲道:「原來是輔國公大駕光臨,末將謝光勝有失遠迎,國公恕罪,恕罪。」

  夏潯淡淡一笑,向侍衛們扶著的遍體鱗傷的許滸三人一指,說道:「雙嶼群盜,乃是義盜,昔年曾救助當今三位皇子逃離京師,安然返回北平,後來又曾與東瀛倭寇連番苦戰,有他們的牽制,我沿海居民才免受許多傷害。皇上感念他們的忠義,特令本國公將他們招安,成為朝廷命官。

  昨日他們剛剛上朝,聽候過皇上的垂詢,今日到五軍都督府不過是循照規矩,報備領印,怎麼就鬧成這般局面了?呵呵,本國公未領五軍都督府的差使,照理說,不該過問。不過,人是本國公招安來的,有這一層關係,過問一下,謝僉事不會覺得本國公多管閒事吧?」

  謝光勝暗吃一驚,他還真不知道這些海盜與輔國公有這般淵源,如果知道,也不會處置這般嚴厲了,可是現在事情已經做下,只好硬著頭皮,強笑道:「當然不會,當然不會。,實不相瞞,這幾個人在五軍都督府踢翻公案,咆哮公堂,下官趕到時,他們正持刀與侍衛們對峙。

  國公啊,雖說他們曾是義盜,可是就算自幼從軍,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無數功勞的將領,這般冒犯上官,也該受到懲處的吧?不過國公既然出面了,這個面子末將無論如何都得給,這事兒末將不追究了,呃……考功簿上也不做記載了。」

  各個衙門的胥吏、差人都在一旁看著,不知道輔國公會不會接受謝光勝的示弱,就坡下驢了結此事,夏潯淡淡一笑,說道:「他們不懂規矩,冒犯上官,理應受到懲處。不過,本國公方纔已經問過了,事出有因啊,謝僉事可知他三人為何大鬧五軍都督府麼?」

  謝光勝遲疑道:「呃……,下官不知……」

  夏潯凝視了他片刻,淡淡笑道:「謝僉事不問事情緣由,便妄動刑罰麼?」

  謝光勝硬著頭皮道:「國公,不管他們出於什麼理由,踢翻公案,大鬧五軍都督府總是事實,下官執法,不管他是否有什麼緣由,犯了錯,就該受罰的。」

  「好,呵呵……」,夏潯輕輕鼓了鼓掌,一指那個五軍都督府的侍衛,說道:「把你方才對本國公說的話,再對謝僉事說一遍。」

  那侍衛已經對謝光勝說過一遍了,可夏潯既然說了,他也不敢違拗,只好結結巴巴又對謝光勝重複了一遍,夏潯微笑道:「謝僉事,現在你知道了?」

  謝光勝臉色十分難看,勉強說道:「下官……知道了。」

  夏潯「嗯」了一聲,問道:「許滸、任聚鷹、王宇俠,大鬧五軍都督府,冒犯本司上官,罪無可恕,謝僉事秉公執法,原也沒錯。不過,這鄭經歷冒犯上司,蓄意挑釁,以致鬧出這種事來,該如何處置呢?」

  謝光勝臉色一變,夏潯的目光便森然起來。

  謝光勝心中掙扎良久,才勉強答道:「自然……自然也該受到懲誡的。」

  夏潯道:「好,那本國公就看看,謝僉事如何的秉公執法!」

  謝光勝咬了咬牙,喝道:「來人啊,把鄭小布給我綁起來。」

  鄭小布一聽,慌張地叫道:「僉事大人,不能啊,咱五軍都督府,怎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劃腳呀。輔國公,您權位雖重,也管不得我五軍都督府的人吶,輔國公,你這是不把淇國公、成國公、定國公放在眼裡啊!」

  夏潯冷笑道:「巧言令色,用各位國公來壓我麼?現在處置你的,難道不是你五軍都督府的官麼,謝大人!」

  謝光勝身子一震,連忙道:「來人,鞭笞三十!」

  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今日屈服於輔國公,的確不會討本衙上官的歡喜,可是屈服於一位國公也不算是多麼丟人的事。現在輔國公擺明了寧可自降身份價,也要與他們計較了,真要鬧將起來,吃虧的一定是他,他可犯不著為了一個鄭經歷,得罪一位國公。

  他知道淇國公丘福、成國公朱能與輔國公楊旭一樣都是北平系出身,而定國公徐景昌和楊旭交情更好,那是父子兩輩的交情,如果他非要與輔國公擰著干,輔國公想讓他倒霉的方法多得很,只要整治他的手段巧妙些,不直接損害幾位國公的顏面,那幾位國公可未必肯像輔國公給許滸等人撐腰一樣為他出頭。

  謝光勝把心一橫,吩咐道:「把他的嘴堵上,給我抽,三十鞭,一鞭不可少。」

  立即有人衝上去,把鄭小布的嘴巴塞上一團破布,皮鞭啪地一聲炸響,便狠狠抽了下去。

  這麼多人看著,尤其是有夏潯和許滸等人看著,那用刑的人可不敢手下留情,這鄭小布在都督府欺上瞞下,人緣不大好,既然有大人物要整治他,用刑的也懶得維護他,一鞭子抽下去,便皮開肉綻,疼得鄭小布兩隻眼睛都突出來,鼻翅翕動著,唔唔出聲。

  夏潯淡淡一笑:「謝大人,三十鞭,好像不對吧?」

  謝光勝一呆:「國公以為?」

  夏潯道:「許滸比謝僉事只低了一級,冒犯上官,鞭三十;鄭經歷冒犯了三位上官,與上官的品秩至少差了三級,抽他九十鞭,應該算是寬宏大量了吧?」

  「九十鞭?那不是要活活把人抽死了?」

  謝光勝暗吃一驚,遲疑道:「國公……」

  夏潯笑了笑,說道:「皇上因懷念先帝,欲建一所大報恩寺,這樁差使,已然責令本國公負責了。本國公手下正缺幾個得力的人手,謝僉事處事公正,本國公很滿意,不知謝僉事有沒有意思過來幫本國公的忙,如果你有此心,本國公可以向皇上要人!」

  謝光勝聽了這句暗含殺機的話,機靈靈打個冷顫,他乜了鄭小布一眼,心道:「娘的,任你平時如何跋扈都沒關係,誰讓你惹輔國公了?輔國公這是想要你的命,我老謝自顧不暇,可管不了你了!」

  謝光勝眸中掠過一絲殺氣,厲聲喝道:「給我抽,九十鞭子!娘的,沒吃飽飯麼,用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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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20:17:25 |只看該作者
第448章 難測天機

  「啪!啪!啪!」蛇皮鞭子抽一記,便在旁邊大木盆裡蘸一次水,盆裡的水早就變得一片血紅,每一鞭子下去,都抽得鄭小布額頭青筋暴起,雖然痛沏入骨,偏偏暈不過去。

  「國公!」

  許滸、任聚鷹、王宇俠三人含著熱淚望著夏潯,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夏潯今天如此為他們出頭,這幾個恩怨分明的江湖漢子,已是牢牢記在心裡了。

  夏潯轉過身道:「你們都起來吧,本官還要入宮見駕,回來的時候,再與你們敘話!」他扳鞍上馬之後,又道:「留幾個人,先照顧著他們。」

  夏潯打馬揚鞭,直奔皇宮去了,許滸三人和幾名輔國公的侍衛還留在原地,剛剛還對他們用刑的那幾名行刑手輪番上陣,一個人抽累了就換一個,輔國公這麼護短,他的手下還在旁邊看著呢,這幾個人可不敢省力氣。謝光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中羞忿卻不敢制止,只好拂袖回府,來個眼不見為淨。

  夏潯上了馬輕馳一陣,秋風撲面襲來,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他現在算是明白飛將軍李廣一代豪傑,為何對霸陵尉喝阻他入城一事耿耿於懷,日後官復原職,第一件事就是誅殺霸陵尉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有時候,未必是心中起了殺心,而是不得不殺。今日之辜,他以國公身份,與區區一個八品經歷計較,自覺已是大降身價,顏面上確是無光,可他不出頭,現在就無人能替他出頭。

  鄭經歷那樣的小人物,只消他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他死於非命。可這是官場,讓他死於非命,沒有任何意義,官場上的事,就得用官場上的手段,斗的是權、斗的是勢,鬥得是風光,動輒動用特務,那就落了下乘。

  娶潯暗暗自忖:有些事,是不方便由我出面的,看來,是該培養幾個官面上的人物出來才行。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夏潯可不知道,經由五軍都督府衙門前那些各個衙門口兒的人回去一宣橡,整個大明官場無人不知輔國公特別的護犢子,他的人,輕易可招惹不得。

  ※※※※※※※※※※※※※※※※※※※※※※※※※※

  夏潯趕到皇宮,把他尋找到的建寺地址慈恩寺的來歷以及周邊環境、方圓大小各個方面向朱棣仔細匯報了一下,朱棣邊聽邊問」欣然道:「好,好好,慈恩寺,慈恩……改建大報恩寺,正合朕的心意」這應該是天意了。好,這件事你可以立即著手去辦」讓工部報上來吧。」

  「是,臣馬上就去。」

  夏潯向朱棣深深一揖,告辭出去。夏潯再開不一會兒,木恩便進來稟報:「皇上,都察院御使海淳求見。」

  朱棣一邊在奏折著批閱著,一邊道:「叫他進來!」

  「皇上,皇上,臣彈劾輔國公楊旭,楊旭干亂政事,草菅人命,皇上應予嚴懲啊!」

  「哦?」朱棣筆下一頓,抬頭瞟了他一眼,蘸了蘸墨,繼續批閱著奏折」淡淡地問道:「他做了什麼?」

  海淳道:「臣經過五軍都督府,看到輔國公楊旭正在門前,四下裡擠滿了各個衙門口的人,臣上前看了一下,原來……」海淳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這人倒是正直,並不偏幫五軍都督府,那都督府侍衛所言經過,他都一字不落完全敘述於皇帝知道,朱棣又蘸了蘸墨,淡笑道:「依你方纔所言,那都督府小吏,倚仗管軍之權」欺辱上官,情況屬實啊。既然許滸等人冒犯上官,受到鞭笞,這鄭小布受到同樣的懲罰,有什麼不對?」

  海御使氣憤憤地道:「皇上,那鄭小布雖應受懲,卻不該出自於輔國公的威迫,輔國公此等行為,非走出於公道,實為謀一己之私」如果朝廷大員俱都如此,倚仗權勢威迫他人,朝廷綱常法紀何在?」

  朱棣淡淡地道:「事情既然沒有錯,何必問他之罪?」

  「皇上,鄭經歷欺辱外官,謝僉事處斷不公,他們還有上司,朝廷還有都察,無論如何,輪不到輔國公去管,他這是買好外官,培養一己勢力,此等行為……」

  朱棣打斷他的話,淡淡地道:「朕只問結果,不問過程。退下吧!」

  海淳呆了一呆,只好忍氣應道:「是,臣,遵旨!」

  候那海御使退出去,朱棣停了筆,微微出神了一陣兒,喃喃地道:「楊旭……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了麼……」

  他的目光閃爍著難以言喻的神采,片刻之後喚道:「來人!」

  木恩應聲出現,躬身道:「皇上!」

  朱棣道:「去太醫院,取些上好的金瘡藥,賜予雙嶼衛指揮許滸、副指揮任聚鷹、王宇俠。」

  「奴婢領旨。」

  「傳旨,貶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謝光勝為蘭州衛指揮,即刻到任。」

  「奴婢領旨。」

  木恩瞄了朱棣一眼,見他揮了揮手,忙踮著腳尖退了出去。

  ※※※※※※※※※※※※※※※※※※※※※※

  夏潯對此全無所知,離開皇宮之後,便去了工部。工部尚書鄭賜名列奸黨榜,原來被關進了刑部大獄,是夏潯去獄中說服眾官員時認罪出獄官復原職的,因此對夏潯十分感激,此後一直對夏潯非常親近。

  一見夏潯到了,鄭賜連忙親自出迎,將夏潯迎進衙門,奉若上賓。

  雙方落坐,寒暄了幾句,夏潯便向他說明了來意,莫說這是皇帝的意思,就算只是夏潯個人的意思,他也要盡可能地予以配合的,當下滿口應承,立即喚來工部侍郎黃立恭」囑他全權負責此事,不但負責起草奏章請建大報恩寺,而且以後就代表工部,配合輔國公全力完成此事。

  雙方正相談甚歡的時候,五軍都督府門前的鞭刑已經結束了。九十鞭」每一鞭都要抽開一片血肉,九十鞭下來,已經把鄭經歷那瘦小的身軀抽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了,當他被解下來時,那繩子是從深陷的爛肉裡抽出來的,受了這麼重的傷,恐怕他是很難捱過去了,而他沒有當場身死,依然還有一口氣兒,看著更加叫人怵目驚心。

  還是那間陰暗的房子,還是那張方方正正的桌子,桌前只坐著一個人,在他對面還站著一個人。

  坐著的人問道:「鄭小布受了鞭刑?」

  站著的人答道:「是。」誰也沒想到,楊旭恰會經過那裡,他不但救下了那三個雙嶼海盜,還逼迫謝僉事對鄭經歷動用了同樣的刑罰。

  坐著的人緩緩吸了一口氣,問道:「鄭小布現在怎麼樣了?」

  「已經送去就醫了,不過……以他嚴重的傷勢,恐怕……」

  坐著的人輕輕擺了擺手,站著的人立刻退了出去」坐著的人沉默片刻,輕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為了三個海盜,不惜得罪五軍都督府,不惜得罪淇國公、成國公……我還準備了許多後手沒用,想不到你就已經入彀了,雙嶼島的一群海盜,對你這般重用?楊旭啊楊旭,你還真是叫我看不懂了。」

  夏潯離開工部之後,馬上返回五軍都督府,許滸等人還留在那裡呢。

  許滸三人雖然幹出了五軍都督府自成立以來從不曾發生過的大事,以一衛指揮的身份,大鬧都督府,因而觸怒了都督僉事謝光勝,可他們畢竟是四品、五品的官員,謝光勝雖權力極重,論品秩也只比他們高一級,懲罰是懲罰,可也不能真往死裡打,再加上三人身材魁梧結實,傷勢並不算極重。

  所以夏潯才放心地把他們留在那兒,讓他們觀刑,就是給他們一個出氣的機會。這些人畢竟剛剛歸附,原本一群舛傲不馴的海盜,夏潯真擔心他們一時氣不過,重新反了朝廷,以朱棣的強勢性格,可以接受他們一次,絕不會再接受第二次,反覆無常的人,不會受到朱棣的接納。

  而今事情已了,他得趕快去接回他們,給他們延醫問藥,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等他趕到的時候,圍觀的人群已經散去,五軍都督府門前的栓馬樁上血跡斑斑,鄭經歷業已不知去向,只有許滸三人和夏潯留下的幾個侍衛。

  眼見鄭經歷被打得奄奄一息被人抬走,任聚鷹和王宇俠的氣也消了七八分,一見夏潯趕來,三人連忙上前叉手行禮,夏潯扶住許滸道:「免禮免禮,你們的傷勢怎麼樣?」

  許滸道:「國公放心,我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夏潯對侍衛們道「讓出三匹馬來,我陪……」

  他剛說到這兒,後邊有人揚聲道:「皇上口諭,賜雙嶼衛指揮許滸、副指揮任聚鷹、王宇俠金瘡藥。」

  夏潯愕然回頭,見木恩領著兩個內侍,正笑瞇瞇地站在身後,木恩一擺手,兩個內侍便將捧著的上品金瘡藥送上前來,夏潯反應過來,連忙對許滸他們道:「還不快謝皇上聖恩。」

  木恩趕緊道:「三位將軍身上有傷,就不用跪了,快接著,還盼三位將軍好好將養好身子,以報效國家。」說完拂塵一揮,又對夏潯欠身道:「國公,皇上下了旨意,貶都督僉事謝光勝為蘭州衛指揮,咱家還要到五軍都督府裡宣旨去,就不多讒留了,告辭。」

  夏潯怔怔地拱了拱手:「公公慢走!」一臉困惑地望著木恩送進五軍都督府,夏潯回過身來,就見許滸和任聚鷹、王宇俠已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激動地道:「國公為我等如此出頭,我等無以為報,從今以後,水裡火裡,只消國公爺一聲吩咐,卑職等莫不從命!」

  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方法爭取,像這種自幼闖蕩東海的大盜,共同的利益或者共同的志向,都無法盡收其心,他們更在乎意氣!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夏潯給他們既爭了面子又爭了裡子,在他們心裡,從這一刻起,才是當仁不讓的老大了。

  「言重了,言重了,快起來,快快起來!」夏潯急忙將他們攙起,心中驚疑不定:「皇上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又是賜藥,又是懲處謝僉事,以皇上的強硬性格,對一小小雙嶼島,用得著如此示恩麼,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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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下套

  坐鎮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裡面,有三位國公,分別是淇國公丘福,成國公朱能,定國公徐景昌。正所謂打狗看主人,有這麼三位重量級的人物做五軍都督府的主人,不管是誰,想動五軍都督府的人,都要掂量掂量。

  可是夏潯不但動了,而且鞭笞經歷,貶謫僉事,反擊手段勢若雷霆,這還是在大家都認定了五軍都督府只是無心之過的前提下,原本一副與人無害老好人形像的夏潯立即躍入了政壇各方勢力的眼線。

  他們這才意識到,原來輔國公竟然擁有這麼大的能量,竟然這般的強勢,聖寵竟然這般隆重,誰也不敢再小覷這個貌似孤家寡人、在政壇並無臂助的人物了,實際上夏潯此時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因為他又高調幹了一件事:請客!

  請客這件事本身不算什麼,京裡面的大員們時不時的就會吃請一番,不過夏潯請客,一下子邀請了那麼多跺跺腳就會四方亂顫的朝廷重臣,那就不僅僅是請客那麼簡單了,這是亮劍,一向秉持中庸之道的輔國公,終於初露崢嶸了。

  夏潯請客,打的幌子是回京之日,曾蒙各位同僚接迎,今日正式答謝。

  夏潯如此高調,是因為他已隱約揣摩到了永樂皇帝的心思,皇上貶謫五軍都督府僉事,公開的拉偏架,就是在支持他建立自己的勢力。

  朱棣既非推翻前朝的開國之君,也非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皇帝,所以他建立新政權的方式也與別人有所不同,他是直接攫取權力金字塔的塔尖,從而控制全國的,他無法、也不能對整個政權來一場徹底的大換血。

  別看建文舊臣在血腥清洗下似乎全無反抗之力,可這只是他們暫時的隱忍,等到政局穩定下來,不願意擁戴朱棣的舊朝勢力,就會逐步發動反撲。反撲的手段未必是旗幟鮮明的對抗,只要消極怠工、下下絆子使使陰招,這種內耗就叫人受不了,尤其是朱棣這樣一個雄心勃勃,想幹一番大事業的人。

  當然,舊臣未必就不肯歸附新帝,可是皇帝沒有千手千眼,如果他逐一考察試探,直到確定他們的擁戴,這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對於想幹一番大事業的朱棣來說,這也同樣不是他能等待的。

  所以,永樂皇帝需要培植新的勢力,培養北平系心腹重臣的勢力!皇帝要管理天下,無法做到事必躬親,他需要一些強力的臣子分擔他的責任,他是一棵參天大樹,各種盤根錯節的勢力就是他的枝幹和樹根,再往下去,那些低級官員、地方官員就是枝葉和根須,他需要用新的枝幹和樹根,逐漸取代舊朝的根系和枝幹。

  夏潯這一次作對的對像同樣是北平系功臣,這沒有關係,皇帝只怕臣子們不做事,不怕臣子們對立和競爭,只要他們有對立,就會努力爭取一切可爭取者,建立自己的勢力,而朝中現在最多的就是舊朝官員,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必然將在這種競爭中被受他寵信的那幾位大臣們拉攏、吸收,舊朝勢力就會逐漸分化消亡。

  而這些心腹之間有競爭,就會竭力向他效忠,努力為他辦事,畢竟所有人的權力都來自於他。大家一團和氣是不可能的,也是最危險的,適當的派系競爭,對皇帝只有好處。

  至於可能的失控,朱棣並不擔心,他強勢且自信,有他高高在上調停、平衡,就能保證一切向著健康、正面的方向發展。如果有人脫離他制定的遊戲規則,危害到他的統治,他自然會出手扼殺這種危險的局面。

  在他眼中,整個天下就是一盤棋局,每個人都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主導整個棋局和每一枚棋子命運的,是他這個弈棋的人。想通了這一點,夏潯就肆無忌憚了。

  夏潯宴請的人,陣容太龐大了,足以讓滿朝文武為之側目。

  勳戚方面,有王寧和梅殷兩位駙馬;功臣方面,有曹國公李景隆和定國公徐景昌;武將方面,有都督陳暄、以及傷勢已經痊癒的雙嶼島三位指揮使,這三個人已經正式打上了他輔國公的烙印,也是他第一次讓自己的人公開在朝臣面前露面,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栽培。

  文官方面,有大學士解縉、兵部尚書茹常、戶部尚書王鈍、工部尚書鄭賜、吏部尚書張沈、工部侍郎黃立恭、吏部侍郎毛泰亨、左都御使陳瑛、副都御使吳有道、御史尹昌隆、黃真,此外,還有錦衣衛南鎮撫司劉玉玨。

  從這些人員組成就可以看出,建文舊臣仍舊把持著朝廷中大部分職權,如果朱棣不樹幾個屬於自己的山頭,再讓這些山大王們去招兵買馬,爭取舊臣,這些舊臣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抱成一團,這對朱棣顯然是不利的。

  酒席擺了三桌,滿桌珍饈美味。左手一桌的人是最少的,因為這一桌坐著陳瑛。雖然永樂皇帝登基後的政治清洗已告結束,不過後續處理尚未完全結束,所以陳瑛和紀綱眼下依舊是整個朝廷的焦點,他們的一舉一動,仍舊在觸動著許多人的神經。

  在這一點上,哪怕是和五軍都督府掰手腕大獲全勝的夏潯也比不了,畢竟夏潯再厲害,也是你惹到他頭上,他才會還以顏色,而陳瑛和紀綱就像一對瘋狗,指不定就咬到誰身上,你無心中的一句話,聽在他耳中可能就是一樁罪狀,所以大家都下意識地避著他。

  與他同席的是副都御使吳有道、御史尹昌隆、黃真,這都是都察院的人,當然不能離頂頭上司遠了,此外許滸、任聚鷹、王宇俠。陳瑛坐在這一席的主位,右手邊坐著一個俊雅溫柔如處子的白袍年輕人,那是錦衣衛南鎮撫劉玉玨,而他左手邊暫時空著。

  賓主盡歡,正杯籌交錯的當口兒,老管家在門口忽又唱名道:「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紀大人到~~」

  這一聲喊,堂上立即鴉雀無聲,沒辦法,現在紀綱是惡名在外,別看堂上坐著許多公侯和一二品的六部大員,對這個正三品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一聽他的名字,心裡著實有些忌憚。

  「卑職手上正忙著一件差使,故而來遲一步,國公恕罪、恕罪!」

  紀綱滿面春風地走進來,先向夏潯抱拳稱罪,然後又向各位國公、駙馬、各部都堂抱拳行禮,品秩比他高的人頷首示意,同級或比他品秩低的都紛紛起立相迎,甚至幾位比紀綱高了一級的侍郎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這紀綱一來,還真有先聲奪人之效。

  夏潯安坐不動,泰然笑道:「紀綱,你可不是遲了一點半點,我請吃酒,你也敢遲到,先自罰三杯吧!」

  都御使陳瑛跟紀綱臭味相投,很對脾氣,一見紀綱到了,便眉開眼笑地招手道:「紀大人,這裡坐,這裡坐,早就給你留了位子。」

  夏潯那一席上,坐的不是國公、駙馬,就是一品尚書,確實沒有他紀綱的位置,紀綱便走到陳瑛旁邊,叫人取了杯來,斟滿三杯酒,爽朗地笑道:「今日輔國公爺請吃酒,卑職卻來晚了,當罰,紀綱自罰三杯,向國公爺請罪。」

  說完把三杯酒一一飲盡,又向大家抱了抱拳,這才坐下。陳瑛笑嘻嘻地道:「紀大人,什麼案子這般要緊,連輔國公爺的酒席也得耽擱?」

  紀綱挾了口菜,一抹嘴巴道:「也沒啥,就是監刑剮個人,處決人犯本來用不著我去監刑,可這人是欽犯,皇上親自下的旨,紀某哪敢大意,要不然,輔國公爺相召,再大的事紀綱也得放下。」

  剮刑?

  夏潯暗吃一驚,這些天京裡已經平靜下來了,這是對誰又大動干戈了?他連忙問道:「皇上處決什麼人了,要你堂堂都指揮使親自監刑,這官兒怕是小不了吧。」

  眾人也都停箸聽著,紀綱嘿嘿笑道:「除了那個膽大包天,敢拿太祖高皇帝靈位當盾牌,褻瀆太祖在天之靈的鐵鉉,還有哪個?」

  眾人聽了一陣騷動,夏潯急忙問道:「鐵鉉被抓回來了?皇上如何處置的?」

  夏潯這一問,眾人也都側起了耳朵,紀綱得意洋洋地道:「皇上已然御極,可鐵鉉還要反抗,妄想據城堅守,嘿嘿,可惜呀,這一回他可指揮不動濟南兵馬嘍,朝廷旨意一到,鐵鉉就束手就擒了。

  這人身為臣子,竟敢拿太祖皇帝靈位抵擋炮火,大逆不道之極,依著我說,誅他九族也不為過。可惜,皇上只吩咐把鐵鉉押赴刑場明正典刑了。他的妻子在鐵鉉被捕的時候就投井自盡了,家中只剩下父母高堂和兩個兒子,他的父母流放海南,長子發配戍守河池去了,那個次子麼,貶為賤民,充入奴籍。」

  夏潯想起與鐵鉉同往東海繳寇的往事,不由微微一歎。不過,他並沒有太多的觸動。地位的不同,使他思考問題不再是站在置身事外的旁觀者角度誇誇其談地去談道德,他更能看清事情的本質,新時代的來臨,必將有舊勢力的滅亡,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你把他趕走,或者排除在你的遊戲隊伍之外就可以了,要麼順服,要麼死亡,本就沒有中間路線。

  陳瑛也在搖頭歎息,不過他的歎息與夏潯。他是以整人為業的,整的人越多,他的權勢越大,如今鐵鉉也授首了,眼看就要「英雄無用武之地」,陳大人心中很是失落。

  紀綱吃了幾口菜,壓了壓一氣喝下的三杯烈酒,便又斟滿一杯,起身來到夏潯席前,笑道:「紀綱來晚了,今兒借花獻佛,就借輔國公的酒,敬輔國公爺,各位公爺、駙馬和部堂大人一杯。」

  眾人都把酒吃了,夏潯目光微微一閃,順手拿起一個碟子,在桌上那條足有二十多斤重的大鯉魚上連著魚珠挾了一片眼肉,遞給紀綱,笑吟吟地道:「這是前兩日周王殿下派人從開封送來的,正宗的黃河大鯉魚,你嘗嘗。」

  紀綱受寵若驚,連忙雙手接過,夏潯忽然一拍額頭,笑道:「你看我這記性,答應人家的事,險些忘了。周王府送魚來的人曾向我提過一件事情,我正不知該從何處著手,你來的正好,你錦衣衛神通廣大,應該查得到,只是我也不知這事兒歸不歸你錦衣衛管。」

  紀綱連忙道:「國公爺的事就是卑職的事,國公只管吩咐下來。」

  無案不喜的陳瑛一聽,忙也警覺地豎起了耳朵。

  夏潯擺擺手,下人忙端過一條凳子來,紀綱便墊著屁股側身坐了,夏潯慢條斯理地道:「是這麼回事兒,周王殿下回到藩國之後,派人去捕了幾尾黃河大鯉,請本國公嘗個新鮮。那承辦此事的王府小吏便去了他的老家考城,捕了鮮魚之後,直接盛了木桶,快馬加鞭給我送來。

  他送魚來的時候,曾順口提起一件事情,他說,兩個月前黃河決堤,考城遭了水患,當地百姓受災頗重,士紳們從於民意,上書朝廷請求蠲免今秋兩稅,並向官府借貸米糧。

  可是如今兩個多月過去了,朝廷方面全無消息,當地饑民無數,不得不拋棄家園,流浪四方乞討度日。士紳們詰問起來,考城知縣說他已經上書朝廷,匯報災情,並且就此一再促問過州府衙門,但朝廷何以遲遲沒有回復,他也無從知道。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差遲,本國公也不曉得,昨天我問過內書房的木公公,木公公查了一下,內書房這幾個月並未收到過考城知縣的奏章,皇上日理萬機,我總不能去問皇上吧,這事關乎國計民生,卻又不容怠乎。」

  說到這裡,夏潯唏噓一歎,悲天憫人地道:「我等在此花天酒地,美味珍饈,享用的儘是民脂民膏,飲水不忘挖井人,哪能不管百姓死活呢。能幫就幫上一把吧,只不知錦衣衛能否幫著查查,眼看就到冬天了,多耽擱一天,百姓們就多受一天的罪啊!」

  茹常捻著鬍鬚,飛快地瞟了夏潯一眼,心道:「有人要倒霉了,只不過是誰又得罪了輔國公。」

  紀綱聽了,屁股一抬,剛剛欠了身子,還未及答話,都御使陳瑛就像嗅到了血腥的蒼蠅,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竟有此事?下官忝為都察院長,對此豈能不聞不問,國公爺請放心,這件事請交給下官吧,下官一定查它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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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投石問路

  眾人紛紛從夏潯府上出來告辭離去。劉玉玨翻身上馬剛剛坐定,身後忽地響起一個聲音:「玉玨!」

  劉玉玨扭頭一看,拱手道:「紀兄!」

  紀綱催馬上來,微笑道:「朝廷多事之秋,南北鎮撫又剛剛建立,諸事纏身,你我兄弟難得見個面說句話,走吧,到我府裡聊聊。」

  劉玉玨猶豫道:「紀兄,火器匠作營剛剛重新組建完成,皇上急於建立神機營,我這裡……」

  紀綱淡淡一笑,說道:「走吧,再忙也不差在這一刻,我那裡,還有一位故人等著你……」說著催馬向前行去,劉玉玨略一遲疑,便也提馬跟了上去。

  戶部尚書鄭鈍剛一上轎,便連聲催促道:「快,快快,馬上回戶部。」

  轎夫們不知道老爺何事如此慌張,只好甩開大步走起來,等他們趕到戶部,已是滿身大汗。未等轎子停穩,鄭鈍就一個箭步從轎子裡躥出來,健步如飛地衝進衙門。

  「快些,快些,快查查,咱們戶部有沒有收到有關河南考城的公函或者皇上批下的奏章,近兩個月的,但凡涉及考城的公文,全都找出來。」

  王鈍把闔府官員都叫出來,神色緊張地吩咐下去,左右侍郎、各司堂官、主事們莫名其妙,卻也不敢怠慢,一時間整個戶部都忙碌起來,近兩個月所有的公文全都翻了出來,發動全部人手逐一查閱起來。

  鄭鈍在大堂上扼著手腕走來走去,他知道,輔國公楊旭不大可能是針對他,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還真怕差遲出在自己戶部。如果是在建文朝的時候,疏忽了一份公文並不算什麼大事,揀選時有所疏漏,或者哪個小吏不小心遺失了不算什麼大不了的罪過,可永樂皇帝不同,他做事的強硬風格可是與洪武皇帝不相上下。

  太祖時候,荊、蘄等地發生水災朝廷令戶部主事趙干前往賑災,趙幹不願前往災區,居然磨磨蹭蹭的半年都沒出發,太祖聞訊大怒,立即把他砍頭示眾,知情不舉的上下官吏全部問罪流放。

  後來,青州地區有些地方發生乾旱和蝗災,地方官回府不以為然既不賑災也不上報以致餓死許多災民地方上推舉年老德昭的鄉伸進回京告御狀,朱元璋聞訊之後,又是屠刀高舉,那幾個尸位素餐、坐視百姓飢餓而死的地方官員全部剝皮揎草,以平民回憤。

  永樂皇帝登基,宣佈三大詔,其中一道詔書就特意說明凡是地方上發生天災人回禍,地方官回府無需請旨可先行開官倉賑濟災民,延誤救災撫民者,格殺勿論想不到還有人敢頂沿兒上,偏偏此事又被那陳瑛毛遂自薦了去,若換一個官員查辦此事,說不定還會維護一下,給犯事的官員一個補救機會,陳瑛M那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呀。

  「千萬不要是我戶部出了紕漏,干萬不要…六

  鄭鈍口乾舌躁,卻連一口水都無心喝,等了好久,部堂各司主官紛紛回報:「大人,咱們這兒並未查到有關考城的上下公文。」

  鄭鈍鬆了。氣,一屁回股坐到椅上,慶幸地道:「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阿彌陀佛,講天謝地!」

  各司堂官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問道:「大人,考城出了什麼事啊?」

  「嗯?」

  鄭鈍突然清醒過來,挺身喝道:「都在這兒幹什麼?遇事不可慌張,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做事去,統統做事去!」

  茹常坐進官轎,轎子悠悠而行,他的一雙眼睛便瞇了起來:「輔國公這可不是無的放矢呵,這麼一件事,他要想查,從信驛司、通政司、內書房著手就成了,至少無需在他設宴款待朝廷各部大員的時候當眾要人去查吧。輔國公雖然年輕,這麼幼稚的錯誤卻不應該犯,他是有意說給什麼人聽,還是。」…要借眾人之口,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呢?」

  茹常捻著鬍鬚沉吟良久,沉沉低笑起來。事情的關鍵,他還沒有把握到,不過做為一個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練政客,他已經感覺到,輔國公近來一連串反常行為,似乎是有的而發。

  這對他來說,絕不是一件壞事,他茹常沒有能力在朝堂上獨樹一幟,但是以他三朝元老,兵部尚書的身份,不管對哪一方勢力來說,都是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奇貨可居呀,…

  轎窗外邊,一頂綠暱官轎匆匆奔過,看那轎夫幾乎是一溜小跑兒衝過去的,茹常有些詫異,掀開窗簾看了看,這才怡然一笑:「原來是陳瑛,這個陳瑛,咬起人來真比那個紀綱還要迫不及待啊。殊不知樹大招風,剛極易折,這樣的人,在官回場上可是囂張不了多久的,哼!」

  茹常冷笑一聲,把轎簾一放,微閉雙目養起神和…

  「紀兄,是哪位故人吶?」

  一進錦衣衛衙門的大門,劉玉玨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紀綱把他讓進客廳,臉色凝重地道:「賢寧被抓進回京來了。」

  「什麼?」

  劉玉玨大吃一驚,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怒道:「紀綱,你、我,還有高兄,昔日同窗就學,情同手足。如今雖人各有志,各保其主,卻也不該忘了舊日交情。你抓賢寧做什麼,他一個濟南布政司的幕僚屬吏,於你的功業又能增添幾分光彩?」

  紀綱並不著惱,只是苦笑道:「玉玨,你道我想捉他回來麼?這是皇上的吩咐,我能怎麼辦!」

  「皇上的吩咐?」

  劉玉玨驚疑不定地道:「你不要誑我,高兄職卑位微,在濟南三司官員中根本排不上號,皇上怎麼會惦記著他?」

  紀綱歎氣道:「玉玨,我還能騙你不成?不錯,賢寧在濟南的確是排不上字號,不過皇上兵困濟南時,他卻曾為鐵鐳寫過一篇《周公輔成王論》大罵皇上虛情假義,名為靖難,實則謀反。這篇文章罵得慷慨淋漓我也沒想到竟被皇上記住了。」

  劉玉玨這才信了,不禁臉色蒼白,顫聲道:「皇上要殺高兄麼?」

  紀綱輕輕搖了搖頭,劉玉玨納罕地道:「那麼?」

  紀綱道:「皇上很欣賞賢寧的文筆想召他入朝為官。」

  劉玉玨一呆,隨即大喜道:「那是好事啊,你我三人本是好友,如今又能同朝為官,這太好了!」

  紀綱冷哼道:「你不要一廂情願,問題在於,賢寧不肯降!他不肯為當今皇上效力啊。我已經勸得口乾舌燥了,可他這人倔得很就是不肯低頭,皇上那兒還等著回信呢,我只怕對皇上一說,皇上惱他不識抬舉,那時他就真的沒救了,所以才找你來,如果你能說服他最好,如果不能,咱們也好商量商量,如何保全他的性命!」

  劉玉玨這才明白事情原委,連忙向紀綱道歉道:「紀兄,小弟方才言語冒犯,還請兄長莫怪,小弟實在風」,

  「噯。。」

  紀綱不耐煩地把他扶起來:「你我三人昔日同窗讀書,最為友好,你要是對賢寧的處境絲毫不為所動,我才真要寒心呢。拌幾句嘴沒什麼大不了的,當務之急,是如果勸得賢寧回心轉意!」

  劉玉玨握拳道:「紀兄,他在哪裡,我去勸他!」

  紀綱帶著劉玉玨來到詔獄,這地方鬼氣森森,似乎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血腥氣,不過關押高賢寧的牢房卻很乾淨,看得出來是著人打掃過的。

  二人到了牢房門前,隔著柵欄望去,只見一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躺在床上,正背對牢門睡覺,看他頭髮整齊,身上一塵不雜,顯見是沒受過什麼折磨虐回待。

  劉玉玨幾步衝到牢前,抓回住柵欄向裡邊喚道:「高兄,高兄,我是玉玨啊!」

  床上那人身子振動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慢慢坐起,看見劉玉玨,臉上便露出淡淡的笑意:「玉玨,你也來了。」

  「是,是,我來看你了。快,打開牢門!」

  牢頭兒連忙打開牢門,紀綱和劉玉玨走進牢去,紀綱道:「賢寧啊,我把玉玨也找來了,我們這兩個老朋友一片赤誠,你還不肯回心轉意麼?」

  劉玉玨忙道:「是啊高兄,我已經聽紀兄說過了,你想想,你寫撥文辱罵皇上,皇上不念你的罪過,反而欣賞你的文才,要許你高官厚祿,這樣的皇上不值得咱們保嗎?

  高兄,當今皇上是太祖親子,取建文帝而代之,這不過是皇族的家務事,向當今皇上稱臣,也不算是失了氣節。多少朝廷重臣、鴻學大儒都已奉侍新朝天子了,你在建文朝時,不過一介布衣,仕途屢屢不順,如今又堅持的什麼?」

  高賢寧微笑道:「玉玨,自建文元年,你我兄弟三人各奔前程,今朝還是頭一回聚首,能看到你和紀兄,我很開心。咱們兄弟只敘私誼,國家大事不要說了。」

  紀綱頓足道:「賢寧啊,不提國家大事,那咱們三兄弟很快就沒私誼可談了,你當初寫搬文罵皇上,皇上愛你之才,不想追究,可你要是拒絕皇上封官的好意,皇上還能容你麼」

  高賢寧呵呵一笑,從容道:「皇上不能容我,也不過就是砍頭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紀綱氣極:「有什麼了不起?玉玨,你聽聽,你聽聽,他就是這副不死不活的臭德性,我恨不得一頓大嘴巴子抽醒他,這頭強驢!」

  高賢寧見他真心為自己著急,不禁有些感動,便對他們道:「紀兄,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什麼倫理綱常而堅不低頭,其實對這一點,我已經看透了,在我心裡,建文帝才是正朔,所以我要為建文帝效力。如今,建文帝已經駕崩,再要堅持,已經毫無意義,難道置天下黎民百姓於不顧,只為堅持而堅持麼?」

  劉玉玨喜道:「對啊,高兄既然想的這麼清楚,怎麼……」,

  高賢寧擺擺手,正容道:「紀兄,你當初因為常發狂言,被府學驅逐,你要忠於新朝,有你的道理,我不怪你,也不會視你如仇。玉玨,你早在洪武末年,便已成為錦衣衛,錦衣衛整個兒降了永樂皇帝,你要為永樂帝效忠,也有你的道理。」

  「那你…」

  高賢寧挺起胸膛道:「我是稟生,在府學時,吃穿用度就出自於朝廷。我屢試不中,出仕無門,是鐵公識我用我,委以重任。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如今,鐵公已然捐軀,高賢寧不能追隨於地下,已然愧對鐵公,若再效忠新帝,百年之後,何顏去見天公?」

  「賢寧!」

  「紀兄,玉玨,你們回去吧,不要再勸了。

  高賢寧耳以死,卻不能忘恩負義,做出對不起鐵公的事情!此事,休要再提!」

  紀綱和劉玉玨面面相覷,面對高賢寧決絕的態度,再也說不出話來。

  二人怏怏地離開詔獄,站到陽光下互相看了一眼,劉玉玨無奈地道:「高兄一向脾氣執拗,認準了的道理,九牛不回,我們……怕是勸不了他了,紀兄,你說怎麼辦?」

  紀綱仰首望天,沉默半晌,才輕輕歎了。氣,緩緩說道:「如今,我也沒了主意。只好如實回復皇上。」

  劉玉玨急道:「紀兄!」

  紀綱望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放心,好歹。」。」我為皇上牽馬墜鐙,伴駕衝鋒陷陣,還有些許苦勞。話只能照實說,不如「我會請求皇上,饒他性命的。」

  劉玉玨決然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紀綱凝視著他,忽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好兄弟,我們M一起去!」

  《明史》佞倬傳裡,紀綱排名第一。國人習慣於捧一個人時,就把他吹噓的毫無瑕疵;貶低一個人時,就把他說的一無是處。可人性是複雜的,哪可能像黑和白那麼簡單。至少,在紀綱熱衷於用別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冠戴時,對自己的故友知交,還是不乏義氣和溫情的。

  紀綱和劉玉玨也不知向皇上求情是否會觸怒皇上,兩個人還是硬著頭皮進宮去了。

  此時,送了客人出府的夏潯被小荻扶著,剛丙回到書房。夏潯是主,要讓客人盡興,喝得自然不能少了,回到書房坐下,猶覺頭重腳輕,暈暈乎乎。

  小荻扶他坐好,夏潯打個酒嗝,登時滿屋酒氣,小荻皺著鼻子扇扇氣兒,回身把窗戶打開,時已深秋,馬上就要進入冬天了,窗戶一開,冷風進來,夏潯頓時精神一振。

  小荻捧杯茶過來,嗔道:「少爺呀,你灌那私多黃湯幹嗎,看你喝得,這多難受,快喝點茶,已經晾溫了的。」

  「唔唔!」

  夏潯正覺口渴,接過杯來咕咚咚一口乾了,醉眼朦朧地睨她一眼,忽然想起那件心事來,藉著酒興,幾乎不假思索,便突兀地問了一句:「小荻啊,你是不是…喜歡許滸家那小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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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1 20:45:26 |只看該作者
第451章 當丫環要暖床

  小荻驀地張大眼睛,吃吃地道:「少爺……出這麼問?」

  夏潯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有些走神,過了一會兒才道:「在青州,頭一回看見你的情景,彷彿還是昨天。誰會想到。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小荻幽幽地道:「是呀,少爺…現在已經做了國公。」

  夏潯醉眼朦朧,根本沒有聽清她說什麼,自顧自地道:「現在,我都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小荻,你也長大了……」

  小荻眼巴巴地看著他,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害怕,只是一顆心越跳越快,彷彿一頭小鹿,在胸膛裡拚命地撞著,撞的有些心痛。

  「小荻,你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少爺,並不比你高貴,可我對你的疼愛,絲毫不比你的少爺……楊旭少,我敢說,比他還要多!」

  「嗯!」

  小荻點頭,一雙眼睛漸漸蒙上一層霧氣。

  夏潯道:「我看著你……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長成一個大姑娘。你有親生父母,本來輪不到我管,可我覺著,我有責任。

  如果你喜歡了許逸瀾,那就跟我說,我幫你出面,別看他許滸現在是什麼四品都司,我這個面子……他得給!我家嫁出去的姑娘,他們不敢欺負。」

  夏潯說著,不知不覺傷心起來。他本來想得好好的,如果小荻有了喜歡的人,那他就把小荻當成親妹妹一樣嫁出去,可是事到臨頭,不知怎麼的竟然非常難過。這番話說出來,特別的艱難如果不是今天喝了這麼多酒,他還無法說的這麼利索。

  小荻,不是梓棋那樣的豪門女英雄不是謝謝那樣古靈精怪的江湖女,也不是蘇穎那種笑傲蒼海的女海盜,她從來無法陪著他一起出生入死,經歷那些精彩口只有他回到家的時候,才像一隻溫柔的小貓兒似的偎過來,輕輕遞過一杯茶,然後一邊給他梳理著頭髮,一邊快樂地講些家長裡短給他聽。他外出做事的時候,她就只有默默的守候,她只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丫頭。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不知不覺間在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席之地,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捧著啃了一口的桃子,驚愕地睜大一雙眼睛,彷彿一隻捧著松果的小松鼠的天真小丫頭;也忘不了那個受盡劉旭酷刑折磨,卻沒有透露一句有關他的消息的堅強小女孩。

  其實,他一直以為小荻會這麼無怨無悔地等著他不過小荻有了喜歡的人,他也不會覺得怨恨,他離開那麼久,無名無份的,人家怎麼可能一直等著他?她與許逸瀾朝夕相處,也難幟」

  那個小伙子確實不錯,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如果他一開始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那他不會徵詢小荻的意見,只要他喜歡就把人留下,天經地義,可他不是,所以……他願意成全小荻。

  他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小荻的雙手,順著袖管兒滑進去,撫摸著她小臂傷處仍能感覺到硬快的肌肉,柔聲問道:「小荻,告訴少爺,你是不是喜歡了他?」

  小荻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身土一陣陣地發冷她一直在擔心,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少和…不要我了他要趕我離開了……」

  夏潯固執地問:「小荻,告訴我!」

  「我不要被少爺討厭少爺不喜歡我了,我就走吧!」

  小荻心裡想著,輕輕點了點頭,那笑有些辛酸。

  夏潯只道她有些難為情,終於還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夏潯死心了,他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原因,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所以表情有些生硬:「好,那回頭……我和你爹娘說說,如果二老也同意,我……給你提親去,不不,我……告訴許滸一聲,叫他上門來提親……」

  小荻輕輕地道:「謝謝少爺!」

  很奇怪,她明明想哭,居然能忍住自己的眼淚。

  「好啦,別害羞啦,這件事……就交給少爺吧。梓棋她們上囈只姑換乩疵矗俊

  「還沒。」

  「哦,你去歇一下吧,我……喝杯茶,一會兒先睡一覺。」

  「妥…」

  小荻轉過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戀戀不捨地看他一眼,悄悄走出去,掩上門,動作輕得像貓。

  門掩上,小荻的淚水就遏止不住地流出來,她仰著頭靠在門上,熱淚簌簌而下,流到唇邊,鹹呦痰摹

  小荻從來不哭,可是現在她哭了,其實一直以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對少爺是依賴還是愛,現在她知道了,但她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她只是一棵蒲草,唯一的用處就是用來編織一雙草鞋,不管是她的少爺,還是大明的國公,哪裡是她配得上的。

  小荻慢慢蹲下,把頭埋到膝間,傷心的淚水一顆顆地滴落到青磚地上,慢慢濕呷笠黃……

  夏潯喝完了茶,頭還是昏沉沉的。他想了想今日在宴會上向各位官員透漏的消息,他原來矚意的,就是由陳瑛去辦這件事,若論手段,紀綱更狠一些,但是若論心機權術,則明顯是陳瑛更勝一籌,對付那些奸似鬼的宦海老油條,只有陳瑛這樣的人處理起來,才能如魚得水。

  一切俱如所料,陳瑛聽了這個消息,果然主動請纓。這人功利心甚重,這件事辦好了,既可討好輔國公,更可討好皇帝,他豈有不爭功的道理。哪怕明知夏潯有利用他的意思,他也會當仁不讓。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叫人準備了足夠的證據,這些證據當然不能直接交到陳瑛手上,不過他只要故意露出一些馬腳,以陳瑛的機敏,就一定能發現,此人雖是酷呃粢彩且桓瞿艸肌

  其他的事,就不需要他操心了,陳瑛是條好狗送塊肉給他,他就能起勁地吠起來,順籐摸瓜摘瓜抄蔓,給你起出一大片來。而夏潯要做的,只是冷眼旁觀。

  事情到了這一步,張安泰地位不保,甚至性命也難保,他還能不求助於他背後的勢力麼?

  夏潯冷冷笑了一聲,覺得頭更昏沉了,他不願再想下去,心神收斂回來,他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抽泣聲側耳再聽,聲音沒了,剛剛吁一口氣,那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又來了,夏潯詫異不已,便站起身來一向門口走去。

  「哎呀!」

  小荻正坐在門檻上哭得天昏地暗,房門一看,她哎喲一聲,便一跤跌了進去。

  夏潯看著小荻四腳朝天,像只元寶似的在地上搖呀搖的,詫異地問道:「怎麼了,你坐在這兒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小荻爬起來,跪坐在地上,嚶嚶地哭泣起來:「少爺,求你不要趕我走,小荻……不喜歡許逸瀾,不喜歡做官太太,小荻真的不喜咖心

  夏潯聽得一頭霧水,他彎腰攙起小荻道:「起來起來,快起來,這是怎麼了,剛剛不還答應的好好的麼,那你想怎麼樣,跟我說。

  小荻站起來,抹著眼淚,抽抽答答地道:「小荻……不想嫁人,就想侍候少爺,只要少爺不趕我走,讓我吒墑裁椿畽都成!」

  夏潯怔怔地看著她,目光漸漸地柔和起來:「嫁過去,就是四品大員的兒呦吒荊你不喜歡?」

  「不喜歡!」小荻抽抽答答地搖頭。

  「留在我這兒,那就只是個小丫環,要干很苦很累的活兒,你喜歡?」

  「我喜歡!」小荻很乾脆地點頭。

  夏潯輕輕歎了。氣,他要是再不明白這女孩兒的心意,那他就不是夏潯,而是一頭豬了。於是,他的心裡也莫名地歡喜起來。

  「要端茶遞水。」

  「嗯!」

  「要鋪床疊被。」

  「嗯!」

  「要梳髮束冠。」

  「嗯!」

  夏潯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濃了:「還要負責暖床!」

  「嗯!嗯?」

  小荻張大了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夏潯,她是北方人,北方人是睡火炕的,後來雖然離開了山東,卻又跑到海島上待了幾年,她聽不懂流傳在湖湘荊楚一帶的這句俗話。

  「怎麼?不願意?」

  「願意!願意!願意!」

  小荻忙不迭點頭,少爺不愧是做了國公的人呢,講究多了,派頭也大了,前兩天還聽剛雇來的家僕說,有些貴人為了養身,每天都要喝人奶,想不到連被窩都要有人暖的。

  夏潯哈哈地笑起來,揮手道:「好啦好啦,你去忙吧,少爺不會嫁你出去了,從此以後,你就留在少爺身邊,一輩子也不用出去了。」

  「嗯!謝謝少爺!」小荻破啼為笑,開心地跑開了。

  夏潯笑瞇瞇地看著她的背影,也很開心。

  「也許我該跟肖管事好好談談了!」夏潯開心地抬起頭,只覺秋風颯爽,天高雲淡!

  夏潯到前堂又逛了一圈,謝謝梓棋她們一早就說去採買家用,到現在還沒回來,夏潯搖頭一歎:「這女人啊,一遨起街來就沒夠,亙古不變啊!」

  二愣子正在院中擺吲著盆栽,忽見夏潯踱進院來,忙欠身道:「老爺回來了啊。」

  「唔,我先回屋睡會兒,等夫人回來了叫我。」

  夏潯搖搖頭,忽然覺得還是叫少爺順耳,當老爺當得心都快老了,看人家小荻叫的多好聽。

  「啊!」

  房間裡突然傳出夏潯的一聲尖叫,二愣子一呆,抄起大剪刀衝到門口吼道:「老爺,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進知…,咳,咳咳,沒什麼,有只蟑螂。」

  夏潯喝住了二愣子,轉過身來,小聲問道:「小荻,你你在我床上幹什麼?」

  穿著貼身小衣,被他一聲女人似的尖叫嚇得縮到床角去的小荻,佝僂成一團,怯怯地答道:「少爺不是說…要小獲負責暖床嗎?」

  夏潯放聲大笑起來,小荻呀,還真是個極品!有這個開心果在,日子不會寂寞嘍!

  「南北鎮撫同時求見。朕還以為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原來」只是為了替那個高賢寧求情,嗯?」

  朱棣語氣不善,紀綱和劉玉玨的頭又低了些。朱棣在殿堂上踱來踱去,忽地站住,扭頭看著他們,沉聲道:「朕不計較他寫檄文辱罵朕的事,還要許他富貴前程,可他居然拒絕,如此不識好歹,你們還想要朕饒他,嗯?」

  紀綱咬了咬牙,以額觸地,磕在金磚地面上嗵地一聲響:「皇上恕罪!古人云,一飯之恩,不可或忘!臣昔年為腐儒所不喜,驅逐出府學,學業無著、生計無著,多承高賢寧借閱書籍、周嘸梅故場6饕逶塚雖知冒犯君上,不敢不為求懇!」

  朱棣一聽,放聲大笑起來。紀綱久在朱棣身邊,熟知他的性情為人,這一下以進為退,冒險果然成功。朱棣讚許地瞟了他一眼,語氣緩和下來:「唔…,他說,不能效忠於朕,只因,士為知己者死」是麼?」

  紀綱察覺朱棣語氣有些鬆動,趕緊道:「是,高賢寧說,臣忠於皇上,有臣的忠君之道,劉玉玨忠於皇上,同樣有他舟忠君之道。可高賢寧伽」素蒙鐵鐳器重,倚之為臂助,若是就此改奉皇上,九泉之下,也無顏再見故主之面。」

  劉玉玨連忙接口道:「是,高賢寧還說,他與我們,雖各為其主,卻不影響彼此情誼,不管今後如何,依舊還是朋友。臣看伽…對皇上據有天下,並無不服之意,只是此人呆板方正,辦,說好聽點,算是春秋義士古風鬼…」

  「呵呵,春秋古風,春秋古風…」

  朱棣擺了擺手,歎息道:「罷了,他不願做官,就讓他回家養老去吧!」

  紀綱和劉玉玨大喜,連忙叩頭謝恩,紀綱連聲道:「多謝皇上,皇上隆恩,皇上大慈大悲…心

  朱棣笑罵道:「少拍馬屁,朕還救苦救難呢。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出京,過淮河迎一下皇后、三位皇子和道衍大師,皇后一到,就要正式封後了,路上不可出什麼差遲。」

  「臣……遵旨!」

  一絲疑慮悄悄浮上紀綱的心頭:「皇上冊封皇后,為什麼壓根不提冊立皇太子的事呢,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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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22 21:23:52 |只看該作者
第452章 順籐摸瓜

  深秋時節,護城河裡的荷花只經凋零,大部分荷苓都光禿禿的露在水面上,偶有一些半殘的荷葉猶自頂在莖上,隨著秋風吹過,瑟瑟發抖。

  城門口,進進出出的百姓、商旅挑籠荷擔,行色匆匆,守城門的兵丁嫌風大,已經躲到了城門底下,懶洋洋地曬著斜斜照至的陽光,風吹不到的地方,再有一抹昏黃的陽羌,感覺還是有些暖意的。

  護城河邊,有民婦在洗衣服,一塊光滑的清石板斜斜探進水裡,木杵「嗵嗵」地捶著衣服,雖還未到冬天,可是河水很冷,手已凍得通紅。

  偶爾,會有一條鰱子受到捶衣聲驚嚇,翻身躍出回水面,濺出幾許浪花。這裡的魚很大,因為護城河裡的蓮藕和魚蝦是不准捕殺的,所以環城這一段河水,就成了魚蝦的天堂,只要它們不越境游去它處,基本上都能安享晚年,不過前幾個月黃河決堤,這裡也受了淹,荷花被摧殘的這每厲害,不只是秋霜的作用,也是洪水氾濫的結果。

  「咣!咣咣!」

  銅鑼聲響,舉著「肅靜」、「迴避,巡街牌子的衙役過來了,正入城的百姓連忙讓到一邊,河邊捶衣的婦人手搭涼蓬向城門口望去,看這架勢,便曉得是知縣大人回來了。

  考城知縣姓詩,叫詩曉寒,洪武二十七年的進士,做了七年的考城知縣了。這人談不上多大的能力,到任之後,考城沒見多大變化,可也沒有變得更差,此人為官也還清廉只能說是個守成的官兒,在百姓中的風評倒還不錯。

  此時,詩曉寒坐在車轎裡微頭微鎖,猶自回想著知府大人的召見。

  考城縣屬歸德府治回下,歸德知府是別廣和。詩知縣不擅阿諛奉承同這位別知府關係很淡,平素的來往也少,可是前兩日孫知府突然派人召見,詩知縣不敢怠慢,安排好了縣上事務,便匆匆趕去歸德府,孫知府盛情款待,邀他飲宴,席間還說,他為官清廉能幹早該陞遷,或者遷任更好的縣府,只是因為四年靖難,影響了官員們的考課,這才讓他在考城任上一下子坐了七年,知府大人打算給他推薦一番至少調任一個富縣。

  孫知府如果真的去做,這件事還真容易辦到,因為孫知府的親家周文澤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別看官兒不算大,實權可不小,朝廷公認的四大肥差,就是吏部文選司、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選司、兵部武庫司。這四個衙門的主官郎中,那能量著實驚人。

  可是詩知縣並不是孫知府的心腹,這天大的好事,怎麼可能憑白無故落到他的頭上?當時詩知縣就覺得其中有蹊蹺果不其然,昨天河南道監察御使陪同都察院河南巡訪使就召見他和孫知府了,此番召見,不問政績、不問廉德,只問兩個月前黃河水患一事,詩知縣就心中有數了。

  黃河水患,半是天災,半是人回禍。說是天災,是因為雨水過於充足的時候,黃河水確實過於兇猛這四年來,南軍北軍打得不可開交朝廷在河道治理上沒下過什麼功夫。說是人回禍,這一次黃河氾濫其實洪水較之往年也不算特別兇猛,以朝廷每年撥付的治河款召集役夫縫縫補補一番,其實是可以應付過去的。

  可是,戶部每年撥下的這筆治河款,經過孫知府的手,落到考城縣十成中只剩下三成就算好的了,他詩曉寒是問心無愧的,這筆錢一文也沒有貪墨,全都用在了治河上,可這麼點錢明顯是不夠的,結果幾年下來,堤壩沒有得到好生修繕,今年終於出了事。

  水患一發,他就上回書請求減免稅賦、賑濟災民了,其實永樂新朝剛剛主政,對建文朝的公務尚處於接管當中,許多舊事都有斷層,如果歸德府據實上報,只說發了洪水,影響秋收,請求減免稅賦賑濟災民,十有八回九朝廷就會把它當成天災直接批准了,未必會想到查一查河道治理是否盡力。

  可是……詩知縣暗暗歎了。氣,那位知府大人也太貪心了些,這幾年撈了許多好處也就罷了,如今百姓遭了災,身為一方父母官,反正是慷朝廷之慨,怎麼就不能據實上報,減免稅賦,減輕百姓負擔呢?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也不該給老百姓幹些雪上加霜的事吧?

  可是,這個孫廣和做了多年的歸德知府了,論資排輩,已經有了陞遷的本錢,這考課上面若是有了污點,那就不好報請陞遷了,於這。。。。。。為了他的政績光彩,這水患竟瞞而不報,以致許多百姓田園被毀,還要強迫繳納糧銳,繳不起,就只好背井離鄉,淪為乞丐。

  今年這場水患並未造成太嚴重的損失,反倒是因為別知府一己之私,把這水患的損害成倍地擴大了。詩知縣對此雖然不滿,可是當著孫知府的面,他不敢說。孫知府對他的許諾,他倒沒有十分的放在心上,他雖然不敢自詡為造福一方的好官,卻也不願跟孫知府這樣的貪回官結黨。他懼怕的是,孫知府朝中有人,如果都督察院扳不倒孫知府,或者只扳倒了孫知府,他這個七品正堂,以後就沒法干了。

  而河南道御使和京裡特派的巡訪使來查辦此案,偏要直截了當地去問孫知府,又把他召去,還是當著孫知府的面詢問,這就分明是要為別知府開脫了,他哪裡還有膽子揭發,迫於無奈,只得說了許多違心的話,可是回過頭來,他的心中又忐忑不已,本來事不關己,如今卻被孫知府強行拖進了漩渦,一旦朝廷真的嚴查此案,他也雞免要受牽累,豈不冤枉之極?

  詩知縣思來想去,心中掙扎不已,想檢舉,擔心受到打回壓。不檢舉,又擔心受到牽連。眼看進了城門,詩知府才長長歎了。氣,以道:「罷了,都已經回來了,還想那麼多作甚!得過且過吧…」

  「縣尊大人回來啦!」

  儀仗正行著,前方忽然有人攔路,詩知縣掀開轎簾兒一看,卻是生花書院的王老夫子,這人不但博學多才,而且是考城當地有名的士伸,他教過的學生裡面,出過不少舉人、秀才,他的兒子如今是朝廷的巡漕御使。

  對這樣一個人物,詩知縣可不敢托大,他要治理地方,少不了這種地方上的強勢人物支持,詩知縣連忙下轎,笑揖道:「王夫子請了。」

  王老夫子笑道:「縣尊大人回來的正好,我有一位好友自京中遊歷至此,老朽正要設宴款待於他,只缺一位雅客,相請不如偶遇,縣尊大人,就去我府上坐坐吧。」

  詩知縣連忙道:「不不不,王夫子,本官剛從歸德府回知」。

  王夫子哪肯依他,對那儀仗擺手道:「你們自回縣衙去吧,縣尊大人去我府上吃酒,回頭我會著人送縣尊大人回委。」

  王老夫子是本地大族,那三班衙役的班頭兒就是他的族侄,哪敢不依,聽了吆喝一聲,便領著儀仗自回縣衙去了,詩縣令正滿腹心事,哪裡有心吃酒,可是王老夫子興致勃勃,拉著他就走,詩知縣無奈,只好苦笑連連地隨他回去。

  王老夫子把他帶回自己家中,便吩咐家人道:「快請我那位京中的朋友出來,見見縣尊大人。」

  詩縣令苦笑道:「王老夫子,本官今日真的是無心吃酒啊。」

  王老夫子神秘地一笑:「縣尊大人,你道老朽今日真的是與你偶遇麼?呵呵,老朽是專候你回來的,這位京裡來的朋友,你見上一見,只有好處,老朽是不會害你的。」

  詩縣令一聽,登時警覺起來:「王老夫子說的這位朋友,本官……,認識麼?」

  「從今天起,不就認得了?」

  隨著聲音,一個高額瘦面,膚色白暫,年約四旬上下的削瘦男子步入客廳,銳利的眼神投在他的身上,如同一隻鷹隼。

  詩縣令驚疑地道:「足下是?」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來救你命的人!」

  詩縣令目芒一縮,沉聲道:「此話怎講?」

  那人泰然道:「本官到了考城,明察暗訪一番,知道你詩大人為官倒還清廉,所以才想拉你一把。詩縣令,考城水患,受回災奏折報上去,朝廷遲遲不見回復,百姓流離失所,怨回聲回載回道,你為何不能發函促問呢?你以為報上去便盡到了責任?這是自欺欺人!」

  「本官?你是」」

  王老夫子肅然道:「這位是都察院左都御使陳瑛陳大人!」

  詩縣令「啊」地一聲驚呼,陳瑛朗聲道:「今年水勢不大,為何考城獨獨成患?報災奏折呈送京師,遲遲不見回復,考城士伸再三詢問,你也曾再三發文,咨問歸德府,孫廣和如何回答、如何壓下,人證、物證、往來公函,本官已經到了,你還不肯交出來麼?」

  「這……」

  陳瑛厲聲道:「詩曉寒,你是考城一方牧守,卻想置身事外,豈非癡心妄想麼!要麼,你與那孫知府沆瀣一氣,同流合污,且看本官能否整治得了你!要麼,你就大膽揭發,本官為你做主!孫廣和如今正在歸德府與本官差派的尋訪使、監察御使糾纏,這是你脫罪的唯一機會,切勿自誤!」

  詩縣令聽了,臉色蒼白如紙……。

  與此同時,京城,信驛司。

  副都御使吳有道帶著人正仔細翻閱登記簿子,忽地,翻到了考城縣令詩曉寒報災的奏折,吳有道雙眼一亮,仔細再看,這封奏折已於信驛司收到的次日轉送通政司,上邊有通政司簽收的畫押。吳有道微微一笑,將那一卷登記簿子合起來,往袖中一塞,對信驛司管事笑道:「這卷登記簿子,本官先取走了,等事情了了,再還與你們信驛司。」

  通政司,御使黃真領著幾個人也在逐一查看公函上傳下達進行登記的檢索目錄,張安泰像只熱鍋上的螞蟻,面上雖故作冷靜,心裡已像潑了沸水一般,急得發慌。可他也毫無辦法,佯做不慎遺失或者疏漏呈報,還可以說是馬虎大意,篡改交接簿子,他是不敢的。

  再說他改了也沒用,信驛司有他們通政司的接收簽押,他的手還伸不到信驛司去。不過在沒有掌握證據之前,是沒人願意得罪他的,畢竟通政司也不是好惹的衙門,吳有道那個老滑頭就跑去查信驛司了,而把通政司留給了黃御使。

  他方才明裡暗裡已經示意了好幾次,可這個姓黃的混回蛋也不知是故意裝傻充愣還是真的聽不懂,對他許的好處根本不為所動,這老混回蛋仗了誰的勢力,敢不把他放在眼裡?

  「楊旭?」

  張安泰忽地想到楊旭請客,都察院一共請了三個人,陳瑛、吳有道、黃真。陳瑛是左都御使、吳有道是副都御使,這兩個人也就算了,可是都察院還有十三道御使和在京的御使言官,這些普通的御使總共不下百餘人,楊旭獨獨請了一個黃真……」他是楊旭的人?

  想通了這個關節,張安泰登時死了心,他再如何拉攏,能有輔國公給黃真的好處多麼?張安泰跺跺腳,轉身走了出去。

  黃真捧著一本交接目錄,眼皮微微一撩,瞟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便定在卷宗上某年月日一條記錄上,黃真早就找到想找的東西了,故意在這慢吞吞的折磨人,就是在和張安泰磨耐性,張安泰果然沉不住氣了。

  看著張安泰出去,黃真才慢條斯理地道:「這兒,接收考城縣令奏章的人,是通政知事蘇小浦,此人何回在?叫他來,問問這份奏章的下落!」

  通政司經歷王回樂思連忙答道:「哦,蘇小浦……,母親病重,已經告假還鄉了?」

  黃真微微一笑,問道:「哦?什麼時候走的啊」

  「啊…不巧的很,昨天丙丙告假!」

  黃真陰陽怪氣地道:「昨天?呵呵,怎麼能說不巧呢,巧啊,巧得很吶!」

  王經歷訥訥不敢言,黃真又問:「這蘇小浦,家鄉何處啊?」

  王經歷趕緊道:「雲南楚雄府!」

  「嘖嘖嘖嘖,還真夠遠的。」

  黃真嘖嘖連聲,站起身來,對自己的人笑吟吟地吩咐道:「走,咱們去吏部,查查這蘇小浦的家鄉,到底是不是雲南楚雄府!」

  王經歷心中一驚,連忙道:「哦,蘇知事的老家是寧波府奉化縣,不逝…聽蘇知事說,現在遷居到雲南楚雄去了。

  黃真點點頭,慢條斯理地道:「沒搬出咱大明的地界吧?」

  王經歷乾笑道:「黃御使說笑了,當然……,沒有搬出咱大明地界。」

  黃真頜首道:「成,只要還沒離開咱大明地界兒,就不怕找不著!」

  他把那卷交接簿子一卷,往身後一背,像一隻驕傲的鴨子似的,扭著屁回股晃了出去……。

  吏部考功司,考功郎中周文澤氣極敗壞地道:「張大人,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楊旭擺明了是在敲山震虎,這個時候。你喜麼還來見我?」

  張安泰氣極敗壞地道:「不來找你怎麼辦?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替你的親家壓下了這封奏折。本來,一個三等縣的事,新朝初立,諸事紛芸,原也不虞會上達天聽。可這。。。。。。偏偏就讓他楊旭曉得了,眼下已經查到我的頭上,我怎能不急?」

  周文澤頓足道:「糊塗!你糊塗啊!那個蘇小浦不是已經解決了嗎?這線索到此也就斷了,他楊旭有天大的本事,也查不到你的頭上!你只管咬死了王小浦,他輔國公又能把你怎麼樣?」

  張安泰冷笑道:「我的周大人,你說的輕巧,我這可是在為你辦事,要不然……,他楊旭想抓我的把柄還真不容易。不錯,蘇小浦這條線是斷了,可是考城那邊呢?陳瑛那條瘋回狗,是咬住了人就不撒口的主兒,他要是掌握了你那位好親家的證據,還怕不能順籐摸瓜把你揪出來?你周大人要是進了錦衣衛的大牢,我就不信你的嘴比錦衣衛的刑具還結實,到那時候,你能不把我招出來?這條線一旦暴露,奏章的事我還說的清嗎習」

  周文澤斷然道:「你放心,我那親家經營歸德府多年,陳瑛派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尋訪使有屁用,他找得到門路嗎?還不得依靠河南道御使。這河南道御使,可是早讓我那親家餵飽了的,此時不出力,他何時出力?有他陪著,陳瑛派去的人,折騰不出什麼花樣!」

  張安泰堅持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要出了事,說什麼都遲了。依我看,你還是跟那位通通氣兒,請他想想辦法吧!」

  周文澤遲疑片刻,歎口氣道:「好吧,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去見他!」

  輔國公府上,小思潯正在花廳裡起勁地著騎木馬,楊旭翹著二郎腿,捧著一杯茶,旁邊站著左丹,聽他敘述完畢,夏潯微笑起來:「吏部考功司?這事兒越來越有趣了,盯著他,妖精……,就要現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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