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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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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8 19:47:53 |只看該作者
第423章 天子一怒

  景清雖是文人,且只年逾五旬,可這奮力一刺速度卻也極快?因為撲得迅疾,他的膝蓋還重重磕在龍書案上,痛得他面孔都扭曲起來,原本斯文的面孔也因之顯得有些猙獰了。

  以朱林百戰沙場練就的一身武藝和敏捷的反應,輕而易舉就能把景清制服,可他根本沒動。景清在這朝堂上站了十幾年,也是這一刻才真正走到御書案前,傾身一刺,好寬的桌子,朱棣根本沒往龍椅裡避讓,這一刀還差著半尺。

  景清急了,他大吼一聲,便爬上了龍書案,揚刀再刺。來不及了,四個帶刀侍衛已有兩個衝到朱棣面前,左右只要一挾,就能成了肉盾,而另外兩個侍衛,手中刀如匹練,已向他斜肩帶胯地劈下來!

  「聯要活的!」

  似乎一直在發呆的朱棣突然發話了,那兩個侍衛反應也真是敏捷,皇上口諭剛下,左邊那個侍衛迅猛劈下的手中刀便斜斜一揚,斜挑向上空,藉著那一刀之勢,身形在空中騰轉,左腿重重踢向景清的肩窩。

  右邊那個侍衛動作比他更快,已經來不及收刀了,倉促之中,猛地反轉子刀刃,使刀背劈在景清肩上。

  一刀下去,肩骨碎裂,景清一聲慘叫剛剛出口,肩窩又挨了一腳,被踢得從御案上飛起來,直接摔到御階下的金磚地面上。這一下就算是個練家子也承受不起,何況景清一介文人,他摔得都岔了氣了幾乎暈過去,可是肩頭的巨痛,卻又讓他保持著清醒。

  兩個侍衛緊接著躍到面前,將他制住,金瓜武士們呼悄而入一排排在御階前站定,控制了整個大殿。

  景清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雙眼睛仍舊凶狠地瞪著朱林,大臣們臉都駭得白了」靜了片刻,不知誰福至心靈,搶先高呼一聲:「臣等疏忽,驚了聖駕,萬死!」眾文武反應過來,忽啦啦跪倒一片紛紛請罪。

  「夠子!」

  朱林一聲咆哮」登時鴉喜無聲,大殿上一片寂靜,除了景清粗重的喘息聲,似乎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為什麼?」

  朱橡好像剛剛清醒過來他的聲音微微發顫,不敢置信地看著景清。他一步步地從御階上走下來,走到景清的面前,壓抑著漸漸粗重的呼吸,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朱椎的確不可能被景清刺到,他那稍顯遲鈍的動作只是因為他內心的驚訝和難以置信,似乎不讓景清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利刃刺到胸前,他仍舊無法相信:他的寬宏大量、他的既往不咎、他對景清的青睞器重,換來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現在,他終於醒了。

  「為故主復仇!」,

  景清被死死摁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叫因為痛楚和氣息不勻,那聲音顯得有些怪異:「可惜景清未能成事,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朱椎的臉色突然脹紅,接著又像是被抽光了血液變得一片蒼白,非常駭人他的聲音穩定下來,卻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數峨的宮殿讓聲音顯得空洞,他的聲音毫無生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為建文削藩搖旗吶喊,聯不怪你,而今,聯是皇帝,聯十分器重你。本指望你我君臣,共同打造一個大明盛世。你為什麼……要刺殺聯?」

  景清嘶聲大笑」他惡狠狠地呸了一口,把一口血沫子吐到了朱猿的龍袍上:「叔奪侄位,如父奸子妻。爾背叛太祖遺命,實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還想要我景清為你效命,做夢!做你的春秋大夢,我恨不得食你肉,飲你血,方消此恨!」

  朱棣額頭的青筋都繃了起來,誰都聽得出他在強壓憤怒,但他仍然不死心地問著:「難道,聯該束手就斃?難道,聯就不能治理好天下嗎9」

  景情被人死死壓在地上,卻仍奮力抬起頭來,挑釁地瞪著朱猿,一字一句地道:「建文帝嫡子長孫,皇道正統,你,算什麼!」

  朱林好像被憑空打了一拳,騰騰騰連退三歲,一雙袍袖無力地垂了下去……

  ※※※※※※※※※※※※※※※※※※※※※※※

  隨著百官散朝,景清金殿刺駕的消息迅速在全城傳揚開來,消息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錦衣衛衙門,紀綱聞訊馬上趕往皇宮。

  紀綱「病」了」他只察了一天風紀,就患了風寒,只能告病休息,在他告假的第二天,陳碘也消失了,換了一個御使當班糾察。

  那天百官上朝之後,陳璞對紀綱說了一番話:「陳某執掌都察院,紀大人執掌錦衣衛,咱們這兩個衙門,跟其他的衙門是不一樣的,其他的衙門,是替要上治理天下的,而咱們,是替皇上糾察百官的。

  天下無時無刻不需治理,所以百官無時無刻都得存在,唯獨咱們不成。咱們是皇上手中的一件兵器,咱們是孤臣」咱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拱衛皇上。兵器嘛,需要用的時候才會抽回來,不需要的時候,就得刀槍入庫。

  如果沒有官員犯錯,咱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有人犯錯,咱們才能存在,犯錯的官員越多,咱們的權力才越大。希望百官都能克盡職守,永遠也不需要咱們,什麼時候我這都察院成了清水衙門、你那錦衣衛門可羅雀,那就四海昇平,天下大治嘍!」,

  陳賊微笑,望著紀綱,語氣誠摯,可那深邃的目光裡,卻有一抹讓人很難讀懂的意味。

  但是紀綱讀懂了,所以第二天他就生病了。

  第三天早上,陳碘見紀綱沒來,所以他也回去了,換了一個老眼昏huā的御使來值班。

  有些事是需要心照不宣的。

  想不到輔國公一語成讖,竟然真的有人敢當朝刺王殺駕,紀綱快步奔向皇宮的時候心跳得特別厲害,他意識到,他風光的機會來了!

  紀綱走到東順門,迎面正撞上腳步匆匆、神色凝重的夏詩。

  一見夏詩,紀綱便上前一步外嗵跪倒,痛聲道:「卑職愧對國公托付,已經做了萬全的安排,想不到仍然……」

  「起來起來!」

  夏清趕緊將他扶起」一把扯住他便往宮裡急走,同時說道:「你又沒有生就一雙火眼金睛,哪就一定就能識破他暗揣利刃,我囑咐你,也只是以防萬一,好在沒有傷了皇上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一見他的面,紀綱就下跪請罪,夏詩也不好說的太多,讓紀綱難堪。他是沒有辦法插手皇宮防務的,撈過界那是絕對的出力不討好。他也沒有疑心紀綱放水如果景清的心理素質夠好,站在那兒糾察風紀的確看不出什麼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不想再提此事,讓人知道他未r先知,對他同樣不利。

  紀綱聽子楊旭的吩咐之後的確在金殿安防上下了極大的力氣,御階前的四個武士都是他特意挑選出來的身手最高明的侍衛。他當然不能讓皇帝出事,不過,他卻很想把事情鬧大。未曾上殿便搜出兵器,那動靜太小了在百官面前公然動手行刺他錦衣衛才有用武之地。

  如今冒險果然成功,一見夏詩不想再提此事,正中紀綱下懷,當下紀綱便也住口不提兩個人腳下發力,快速趕向謹身殿。

  「皇上呢?」

  來到謹身殿門前就見木恩等大小太監都在門口兒跪著,一個個面色如土,夏潯連忙停住腳步,向木恩小聲問了一句,木恩往殿上指了指,小聲道:「皇上龍顏大怒,百官請見,一個不見,正在殿上生氣呢,已經砸了幾件東西。」

  百官沒有皇上允准,除了奉天大殿,走到不了別處的,夏清和紀綱有穿宮牌子」這才暢通無阻。聽了木恩的話」夏清心中一沉」向紀綱使個眼色,便一起走進殿去。

  「啪!」

  又是一隻上好的定窯茶盤摔碎在腳下,縣詩趕緊與紀綱長揖施禮:「皇上息怒!」

  「你們來子!」

  朱椎臉上似笑非笑,眸中閃爍著奇異到光芒,說他在發怒吧,那樣子又不太像,倒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精神有點不太正常,看得夏詩和紀綱心裡一陣發毛。

  「他們坑俺、害俺、逼得俺堂堂皇子、一藩之王,鋌而走險,被迫靖難,四載出生入死,幾度命懸一線!如今俺得了天下,對他們還得以直報怨,俺得低聲下氣地哄著他們、供著他們、陪著小心、說著小話兒……」

  朱橡痛心疾首地說著,盯著夏詩和紀綱的目光,一片水色瑩然:「俺對他們是推心置腹,竭力買好啊,俺朱棣……是真的想做個好皇帝,想做一番大事業,想得到他們的認可啊,怎麼就這麼難呢?」

  朱橡很鬱悶,其實夏詩也很鬱悶,來自於現代的他,根本無法理解,那狗屁的道統真的就這麼重要,就可以高於一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聲由低到高、由小到大、由悲愴到瘋狂,笑聲從朱棣的胸中噴薄而出,彷彿殷殷捲過空曠田野的一串滾雷。

  「男兒大丈夫,不能快意恩仇,就算做了皇帝又有什麼快活?聯是天子,九五至尊,需要一味地對他們委曲求全麼,錯了,他們大錯特錯!以為聯會任由他們蹬鼻子上臉?」

  笑聲還在宮殿上空迴盪,朱妝憤懣的咆哮便帶著凜凜的殺氣撲面而來:「好!好!好!求不來一今天下太平,聯就殺它一今天下太平!莫道俺朱棣的鋼刀不快,殺一不能做百,聯就殺百做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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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9 19:41:22 |只看該作者
第424章 不屑仁者譏

  三山街,幾個孩子正在嬉戲玩耍,道路兩邊有些攤販。由於天氣熱,有的攤子在那擺著,小販都避到了蔭涼地裡去,看見有客人看貨,這才匆匆跑過來熱情招呼。留在攤位前的,也帶著草帽兒,懶洋洋的,一派悠閒氣像。

  忽地,蹄聲急驟如雨,沿著長街有幾十匹駿馬馳來,馬上武士各個身著紅色戰袍,頭戴寬沿遮陽大帽,腰間佩刀,殺氣騰騰。

  小孩子們趕緊跑到路邊,一個老頭兒聽到聲音,趕緊跑出門來,正好接住小孫子。老頭兒把寶貝孫子摟在懷裡,詫異地看著那些身著紅色戰袍的武士,他們策馬急馳,一溜煙兒地奔著城門方向去了。

  老頭兒看著他們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想起了這似曾相識的打扮,臉色頓時大變:「緹騎?皇上爺重建緹騎了!」

  三山街,緹騎狠,驟飛來,似鷹隼。

  錦衣緹騎,重出江湖了。

  他們重出江湖的第一件事,就是遠赴景清家鄉──陝西承宣佈政使司慶陽府真寧縣(今甘肅正寧)明辛莊裡寨子村。指揮使紀大人傳皇上口諭,給他們的命令是:「裡寨子村,雞犬不留!」

  紀綱手持司禮監出帖並加蓋印信的駕貼,風風火火地趕到刑部,直趨刑科給事中的公署廳,刑科給事中見了皇上的中旨,不敢怠慢,立即在駕貼上加蓋了「僉簽」。

  錦衣衛每辦一件皇差,需要持有駕貼,而駕貼須由刑部加蓋「僉簽」才有法律效力,在明中期以前,錦衣衛權柄再大,這一條規矩卻是不敢違背的。

  「僉簽」之後,錦衣衛便掌握了生殺予奪的大權,所辦案件無須刑部、大理寺複審。紀綱立即趕回本衙,發號施令,一隊隊剛剛組建完成的錦衣衛便紛紛衝上了街頭。

  景清的家被抄了,一家老少全部抓走,無須經過刑部一審複審皇上朱批的繁雜手續,立即綁赴菜市口砍頭,景清的外甥劉固、劉國正在舅舅家裡打秋風,也一塊兒倒了霉。

  這菜市口只是個俗稱,每個朝代的具體地點都不一樣,一般都是選離刑部比較近的處決人犯方便的地方,還得是繁華鬧市,就是以殺警懾,叫人不敢違法。

  當一門老少被砍頭的時候,景清已被帶到了錦衣衛詔獄,綁在那張血銹斑斑的鐵床上,一個已經失業近十年的行刑師傅,又被錦衣衛請了回來。

  他放下小匣子,看看赤身裸體綁在床上的景清,臉上毫無表情,像看牲口似的試了試皮膚鬆弛度,這才不緊不慢地打開匣子,拿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向景清淡淡地道:「景老爺,小人今兒送老爺上路,手藝荒廢了十多年了,骨什麼差遲,請多擔待!」

  然後轉向旁邊的幾個錦衣衛,問道:「活剝還是死剝?」

  這個,皇帝倒未吩咐過,眾錦衣衛也都是新丁,十多年前還是穿開襠褲的娃娃呢,也是頭回看見當初常常聽說的剝皮之刑,一時答不上來,一個小旗便瞪眼道:「這個大膽的逆賊,刺王殺駕,十惡不赦大罪,自然是活活剝了他的皮!」

  行刑師傅笑笑,便走上前去。景清趴著綁在鐵床上,口中塞著一團破布,怒目圓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行刑師傅走到他的背後,雪亮的小刀舉了起來……

  朱棣對景清的懲罰是剝皮揎草,懸掛於長安門示眾!

  古今中外,各國都有剝皮之法,羅馬、波斯、德國,還有藏人、印第安人……,中國從隋唐以前就有剝皮之刑,不過剝皮後揎草卻是大明宰相胡惟庸的獨家發明。

  洪武朝的時候,許多貪官受的都是剝皮刑罰,新官上任,如果衙裡有前任是貪污處死的,都有一間單獨的房子擺放著揎了草的前任官員的人皮,繼任官員要去拜拜,以為警示。還別說,洪武一朝三十年的清官數量,佔了大明三百年清官數量的一多半。

  其它各朝並不是貪官比洪武朝少,而是抓的沒有洪武朝那麼狠,所以才顯得洪武朝貪官層出不窮似的。當然,受剝皮之刑的也不全是因為貪污受賄,政爭落馬的官員也大有人在。

  剝皮有活剝和死剝,藍玉大將軍受的就是剝皮之刑,念及昔日戰功,當時賜以死剝,就是先處死,再剝皮,一具臭皮囊,也就無所謂了。活剝卻是慘絕人寰。從洪武末年起,朱元璋減輕了刑罰,可是今天,因為景清的金殿刺駕,這位行刑師傅又重新操起了剝皮刀。

  他拈起刀來,刀尖從脊椎飛快地一劃,景清背部皮膚一剖兩半,鮮血迅速湧了出來,那具身體猛地繃緊了,雖然身子被綁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卻仍劇烈地顫抖著,喉中也發出非人的嘶鳴。

  剝皮師傅見慣不怪,手中刀飛快地活動著,一張血淋淋的人皮就像蝴蝶展翅一樣慢慢地與人體分開來,鮮血淋漓於地……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朱棣從來就不憚於殺人,俗話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棣身為一方藩王,卻喜歡親冒矢石,決戰沙場。他的骨子裡是好戰的,也是不畏懼任何挑釁的。殺是為了征服,不殺也是為了征服,御下恩威並重,需要殺人時,他的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謹身殿裡,陳瑛像一隻畏畏縮縮的老鼠,跪在朱棣面前,五體投地,正承受著朱棣的雷霆之怒:「你們都察院是怎麼做事的?自你任職以來,還未抓到一個叛逆,沒有彈劾一個有罪的官員!回去,給朕查,凡有私相結黨者、誹謗朝廷者、與叛逆有所勾連者,都給朕抓起來!」

  陳瑛魂不附體地道:「是,是是,臣遵旨,臣馬上就辦!」

  「滾出去!」

  「是,是是!」

  陳瑛倒退著爬到殿門口,又磕了個頭,爬起來一溜煙兒地跑出去。

  一離開謹身殿,陳瑛臉上的惶恐和驚懼便消失了,那雙帶些稜角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得意和狂喜,腳步匆匆地向外奔去……

  ※※※※※※※※※※※※※※※※※※※※※※※※※※※※

  景清揎了草的人皮在長安門上隨風飄蕩著,京城裡自朱棣進城之後,頭一次掀起了腥風血雨。

  景家滿門在菜市口的血跡未乾,都察御使陳瑛便全力開動,以最快的效率開始了對建文舊臣的彈劾。

  陳瑛彈劾,紀綱抓人,兩個人配合的親密無間,一時間文武百官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朱棣入城前公佈的是二十九名「奸黨」,其中有的已經自盡,有的認罪被放,現在還關在獄裡的只剩下十四人。

  經過陳瑛日以繼夜的嚴厲盤查,一份範圍更大的奸黨名單被他炮製出來了,這張名單上又羅列了奸黨五十三人。這些人雖然不會統統殺掉,卻難逃一個罪囚之身了。

  一時間,陳瑛和紀綱名噪京師、百官側目,頗有小兒止哭之凶名。

  一輛車轎在三山門內左邊巷子裡一幢院落間停了下來,簾兒一掀,走出一個清麗少女。

  茗兒已經搬到了侄兒定國公徐景昌的府邸,今天帶了禮物回訪王駙馬伕婦,無意中聽說,王駙馬昨天把自己家的一處宅子借給了輔國公,楊旭現在有了住處,原來不知道也就罷了,一經知道他的所在,茗兒便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回程中,她無聊地逛了幾家檔次極高,時常接待使相千金、名門貴女的珠寶坊、胭脂店,轉悠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把她記得爛熟於心的那個地址報給了車伕。她本是臨時起意,結果一旦到了夏潯門前,忽然有些情怯起來:「見了他,可怎麼說呢?」

  不料茗兒一掀轎簾出來,卻見那處院落門前跪了好多人,茗兒一怔,疑道:「這些是什麼人?」

  隨從的家將連忙上前打聽一番,回來稟報道:「郡主,這些人是監察御使段冪的家人,因為被陳瑛列為奸黨,錦衣衛把他們老爺抓進了大牢,不知他們從哪兒聽說輔國公甚受皇上器重,而且與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關係密切,所以求上門來。」

  「喔?」

  小丫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蹙起秀氣的眉毛,認真地想了想,瞿然抬頭,對那家將道:「去敲門,就說本郡主求見輔國公。」

  那家將道:「郡主,輔國公不在家,這些人跪在這兒,就是等輔國公回來呢,小人方才叫過門了,裡邊只有王駙馬撥來侍候輔國公的兩個門子、兩個丫頭。」

  茗兒慧黠的大眼中一絲精明的神采一閃而過,她立即吩咐道:「把這些人給我轟走!」

  家將頭領一呆,愕然道:「郡主,他們……是等候輔國公的,咱們越俎代疱,似乎……」

  茗兒俏眼一瞪,那家將頭領忙不迭改口:「是是,小人從命!」

  「等等!」

  茗兒又想了想,緩緩說道:「徐盛,你帶幾個人留下,把人轟走之後,就暫且留在輔國公這裡,對外只說是輔國公府的家將,切記,不管再有何人上門求托請見,一概轟走,莫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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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發表於 2011-12-9 19:44:35 |只看該作者
第425章 明知不可為

  那徐府家將雖然奇怪,卻不敢違拗,連忙點了幾個侍衛,跟著他跑去趕人了。

  茗兒返回車廂剛剛坐定,外邊便傳來侍衛們叱喝驅趕的聲音,茗兒越想越覺不安,不免有些心浮氣燥起來。

  她年紀小,不曾親身經歷過洪武年間胡惟庸、李善長那幾次禍延滿朝公卿的大案,可是身在公卿世家,這幾樁大案她是耳熟能詳,這個時候能往漩渦裡跳麼?國公又如何,僅胡惟庸一案,就連累了多少公侯世家、多少當朝一品?

  楊旭向王駙馬借宅子這樣一件私事,王駙馬不會說,楊旭也不可能對人說,而且這才一天的功夫,除非是有心人,否則怎麼可能打聽得到這個地方?指點段御使家人來求楊旭的,恐怕是不懷好意,朝堂上勸阻皇上少起殺心,和接受犯囚家屬請托為之說項,那可是絕對不同的兩碼事。

  茗兒是勳臣世家出身,政治嗅覺靈敏的很,她的政治素養不要說是梓祺、蘇穎那樣粗枝大葉的女子,就是謝雨霏那樣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的女孩兒也不如她,這是身世和地位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知識。別人要摸爬滾打一輩子,僥倖不死的話,才能用無數教訓總結出來的這些知識,她是從小就耳濡目染了。

  「不成,得馬上找到他,提醒他一下!那個臭傢伙雖然蠻機靈的,可是官場上軟刀子殺人的手段多著呢,他一個新丁,一不小心還不叫人給賣了?」

  茗兒一個大家閨秀,總不能滿大街的去找男人,離開王駙馬借給夏潯的那處宅院後,她馬上返回定國公府,要侄子徐景昌去尋找夏潯,此時夏潯剛剛離開皇宮,正向刑部趕去。

  夏潯從一開始就有意識地不想沾惹改朝換代帶來的必然的政壇清洗,一人有罪,株連全家乃至全族,甚至如景清一般,天子震怒之下,連他同村的人都受到了株連,應不應該?夏潯認為不應該,可他認為不應該不見得就得去糾正。

  人貴自知,得拈量拈量自己有幾兩重,就像他在濟南城中,滿城饑民,慘死無數,他手裡有糧,卻只夠保全自己,窮則獨善其身,他還沒有左右天子的能量,這一點,他對自己認識的非常清楚。

  何況,他認為的不應該,是按照後世的價值觀念來衡量的,他無法用這些來說服這個時代的人。就像某些夯貨以現代教育形成的思維模式去抨擊古代三妻四妾為種馬一樣,孰不知他的祖宗十八代除非一直都是貧民,否則也是這麼過來的。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環境,有不同的文明,用你的一廂情願地去評價另一個時代的價值觀,豈非雞同鴨講。

  夏潯做為一名執法者,在做事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他的理智是比情感佔上風的,他很清楚,即便在現代,也做不到對政治犯的家屬不予株連,雖然現代不至於鬧到連坐殺頭的地步,可是現代社會,政治犯本人又有幾個殺頭的?

  不同者,只是古今刑律輕重的不同,至於罪不及家人乃至種種不公正待遇,古今皆然。現代尚且如此,你在六百年前以一個現代人的理解,傻啦吧唧嘰的去跟人家講人權?傻×有穿越權麼?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人總不可能永遠由理智來左右他的行動,新的奸榜名單已經擴張至五十三人了,看情形,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夏潯真的有點沉不住氣了,他進宮就是想勸皇帝適可而止,震懾是應該的,卻不應該繼續擴張下去,看這樣子,只要皇帝不開口,陳瑛和紀綱就會一直抓下去,生命不息,整人不止。

  朱棣雖然滿腔怒火,卻沒有只顧著抓奸黨的事,這件事吩咐下去,有人做就行了,站在他的高度,有太多的大事需要處理,沒可能整天專注於此。擱現代來講,就算一個處局級領導,要整幾個根本沒有反抗之力的普通職員,吩咐人力、計財、辦公室這類的心腹部門一聲就得了,他會自降身價親自跑去看看那人現在有多倒霉或者過問具體如何整治麼?何況是一國天子。

  史書上那種皇帝興致勃勃搬把椅子親自觀看行刑的離奇記載,不過是那些以為皇帝下地幹活用的都是金鋤頭的傻多想像出來的,而皇帝在金鑾殿上架起油鍋炸人的離奇傳說,更是直接把陰曹地府閻羅王炸小鬼的故事給嫁接過來的。

  夏潯趕到宮裡的時候,朱棣正忙著選人入閣,以及遣派使臣告示諸國自己登基的事情。

  一般認為,內閣制度是朱棣的首創,實則不然,廢宰相,設內閣,創立內閣制和分權制,是始於朱元璋。朱元璋對自己的創舉非常得意,特意在《祖訓條章》,即《皇明祖訓》中敕諭子孫和臣民:「自古國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以後子孫不過遵守成法以安天下。

  蓋創世之君,起自側微,備歷世故艱難,周知人情善惡。恐後世守成之君,生長深宮,未諳世故。山林初出之士,自矜己長。至有奸賊之臣,詢權利,作聰明。上不能察而信任之,變更祖法以敗亂國家,貽害天下,故日夜精思,立法垂後,永為不刊之典。」

  他的意思是,開國之君出於民間,深知百姓疾苦,也知道官府的各種弊斷,因此制定的制度比較完善,後世子孫生長於深宮,容易被人欺騙和蠱惑,所以對開國皇帝的制度,不得不得稍有更改。不過建文登基後,雖未立相實已立相,國事盡操於方孝孺和黃子澄之手,內閣制名存實亡。

  現在朱棣打算重新建立內閣,他這幾天又陸續選拔了一些官員參與對建文朝四年來的奏章進行整理,這實際上就是對他們的一個考察和培訓過程,朱棣打算從中挑選五到七人,共同組成內閣,參與軍機國事。現在他已經相中了兩個人,解縉和楊榮,解縉是執筆寫《登極詔》的人,才華橫溢,楊榮是提醒他先謁祖陵,後繼大位的人,心思縝密。

  此外他還相中了胡靖、黃淮、楊士奇、胡儼、金幼孜等幾個人,不過這幾個人他打算繼續考察考察,因為國務繁忙,他準備先讓解縉和楊榮入內閣,其它幾人陸續加入。

  除此之外,就是把自己登極之事告諭四夷諸邦了,朝鮮、日本、琉球、安南……,除了沿海諸國,還有哈密等西域番國,包括更遙遠的貼木兒帝國,那個在西方顯赫一時的大帝國,他也是知道的。

  此外,他還打算安排人調查韃靼和瓦剌的情形,這兩個北方國家,在他看來是大明最大的威脅,而這兩國從分裂到成立的過程中,大明正忙於內戰,對他們國家的大小、兵力的多寡、主掌政權的領袖……,各個方面都不瞭解,這件事他準備安排夏潯的飛龍和紀綱的錦衣分別去做。兩者雖然都是錦衣衛,但一明一暗,各有首腦,這樣安排也是他對這兩個秘諜組織辦事能力的一次考驗。

  夏潯見了正忙碌不休的朱棣,朱棣馬上把這件事說給了他聽,夏潯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飛龍秘諜把全部精力都耗費在尋找朱允炆那個廢柴身上,雖說皇上最重視的就是這件事,夏潯馬上一口答應下來,隨即就向朱棣建議,威已經立了,破而後立的「破」力道也差不多了,如今百官惶惶,應該適可而止。

  幾天下來,朱棣的火氣已經不像頭兩天那麼大了,思忖了片刻,便點了點頭。

  夏潯一喜,連忙應了聲是,又試探著問道:「黃子澄和齊泰都抓回來了,『奸佞榜』頭一榜上所列奸臣,俱已在押,皇上對他們打算怎麼處理呢?」

  朱棣睨了他一眼,問道:「你又有什麼話說?」

  夏潯趕緊道:「皇上最希望的,不是殺幾個愚腐的書生,而是天下士子的歸心,所以臣以為,對於可以爭取的,還是應該大力爭取,即便他們不能為皇上效力,也大可不必一併殺了,經過景清刺駕這件事,如果皇上還能對他們寬宏大量,讀書人也不是個個都讀書讀傻了,總有明事理的,會欽服於陛下的胸懷,甘為陛下所用。」

  朱棣又睨了他一眼,夏潯趕緊叉手低頭。

  景清刺駕,牽連甚廣,陳瑛和紀綱又抓了一大批人,建文舊臣現在都急著和他們撇清關係,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一個肯為他們求情,早就大難臨頭各自飛了。而夏潯這麼做,明顯是出力不討好的,一旦有人效仿景清,再來一個假投降真行刺,夏潯豈能不受牽連?他是從龍之臣,功勳卓著,現在已位極人臣,如果是為了什麼私心,明顯不需要這麼做。

  「他是在為俺打算啊!」、

  想到這裡,朱棣心裡有些暖意,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奏章,神色緩和下來,對夏潯道:「好吧,那你去一趟,堂堂國公出面,朕算給足了他們面子,表足了朕的誠心吧?願意認罪的,朕網開一面,官復原職。執迷不悟的,縱然罪不當斬,也要發配流放,絕不饒過!」

  「臣遵旨。」

  朱棣又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過……有三個人,你是不用理會的。」

  夏潯並沒有問那三個人的名字,在朝,朱棣最恨的就是方孝孺、黃子澄、齊泰,其中尤以用離間計險些害他殺掉自己兒子的方孝孺為甚,在外,最恨的則是把他老子的靈位捧上城頭當盾牌使的鐵鉉,要是為這幾個人求情,那是鐵定碰一鼻子灰,他趕緊應道:「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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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煞費苦心

  刑部和天理寺在一起,北半部是刑部,南半部是天理寺。刑部大院坐西朝東,大院西南角和西北角各沒有一所大獄,分別是官監和普通監,普通監是關押犯了重大案件的普通犯人,官監則是犯官及其家眷的關押之處了。

  官監裡的條件要比普通監好的多,官監裡的獄卒對犯官也客氣,這是自古傳下來的經驗,誰知道哪個朝廷大員今天說要殺頭明天卻又官復原職的?你把人家得罪的很了,人家出獄以後,隨便一句話,就能把你像螞蟻似的掐死。

  所以官監的獄卒不但對犯人非常客氣,在牢裡依舊尊稱老爺,而且只要你有錢,想得些什麼享受,打點到了,獄卒自會給你跑腿兒。

  夏潯在刑部侍郎寥恩的陪同下幽靈威武走進了官監,裡邊灑掃的非常乾淨,天窗開的多,空氣也還清新,只不過因為許多犯官的家眷也都關進來了,所以牢房裡有點人滿為患的感覺。

  一路走去,老婆哭、孩子叫,還有人破口大罵,仔細一聽,罵得卻是他們自己親人,比如方孝孺的親族、齊泰的親族,這時全然不記得他們做了官,一家老少雞犬升天帶來的實惠,只記得他們犯事把自己一家達累了,那話罵得極其惡毒,什麼污穢之語都有。

  夏潯微微皺了皺眉頭,陪在一旁的廖侍郎見國公爺有些不悅,趕緊向獄頭兒遞了個眼色,獄頭兒馬上咆哮一聲:「統統閉嘴,小心吃鞭子」

  罵聲戛然而止,獄卒可以對你客氣,你敢蹬鼻子上臉,他也真敢收拾你,常年守大獄的人,心理是有些陰暗的,整治人的惡毒手段多得很。

  廖侍郎恭恭敬敬地陪著夏潯往裡走,越往裡去,關押的官兒也越大,每間牢房裡關的人越來越少,牢房裡也就空曠了許多。

  這些牢房裡的人又各不相同,有的人看刑部侍郎來了,似乎還是陪著一個更大的官兒,坐在牢房裡不說話,那雙眼睛卻是一直緊緊跟著夏潯移動,目光中透出渴望和希冀,只盼他是來傳旨釋放自己的。

  也有人猛地撲到柵欄邊,雙手抓著柵欄,向夏潯和廖恩破口大罵:「狗官、奸賊,你們不得好死!」

  哈著腰跟在夏潯身後的獄卒也不客氣,衝著國公爺破口大罵,這不是作死麼,他們掄鞭子就抽,別看那牢房是一道道豎柵,他們的鞭法早就練出來了,從那縫隙抽進去,不管你躲到哪兒,都能如影隨形,抽得他們慘呼連天。

  有的牢房裡,那身穿囚衣的官兒對夏潯和廖恩一行人卻是看都不看,自顧拿著枚石子,在牆上塗塗抹抹,寫著詩句。

  牆上新的舊的早有不少詩句,刻滿了整面牆,就彷彿廁所裡的塗鴉,這人還想吟詩,只能在其中找些縫隙,字還不能太大。

  又有人端然而坐,眼看著夏潯和廖恩過去,神態從容,面帶微笑,彷彿大徹大悟的得道高僧,難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已淡漠了生死。

  那時候臨刑高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江洋大盜夏潯沒見過,但是現代社會死刑犯上刑場,也有滿不在乎、嘻皮笑臉的,是真的不怕還是故作從容,夏潯也難以確定他們的心理,對這些讀書人就更難揣測了。

  人說監獄裡最能體現人生百態,看來還當真不假。

  ※※※※※※※※※※※※※※※※※※※※※※※※※※

  「國公,再往前,都是單人牢房了,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練子寧、卓敬,還有……」

  夏潯站住了,向他略作示意,廖恩馬上挺起胸膛,四下一看,高聲說道:「輔國公爺奉皇上口諭,來這兒看望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昔日對皇上固然有所不恭、不敬,不過皇上寬宏大量,只要各位大人肯俯首認罪,皇上就會赦免你們……」

  夏潯一抬手,制止了廖恩,說道:「皇上說:方孝孺、黃子澄、齊泰,墓改祖制、離間宗室,乃罪魁禍首,當為四年來國家損耗、百姓流離、宗室殘戮、將士傷亡負責,絕不可赦!除此三人,肯幡然悔悟者,皇上皆會寬待包容!」

  夏潯直接說明,這三個人是必死的,求饒也沒用,這就是分化的第一步。他想勸解眾臣,卻又怕他們被方孝孺等人拿住大義擠兌,有些可以爭取的官員也就邁不出示弱投降這一步了,先把他們的生死說個明白,他們再提什麼慷慨捐軀,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為了說服這些官員免作無謂犧牲,夏潯著實地動過一番腦筋。

  他向左右兩邊牢房裡的官員們拱了拱手,朗聲道:「各位大人,昔日各為其主,各位食朝廷俸祿,效忠於皇帝,忠心可嘉,當今皇上並不怪罪。皇上曾說,你們都是太祖皇帝留下來的臣子,自然該忠於太祖皇帝傳位的天子,這是為臣之道,並沒什麼不妥。

  不過,建文帝長於深宮,不諳世事,被幾個奸佞之臣把持了朝政,蠱惑君上,各位大人也被迫做了些破壞祖宗遣制、傷害皇室宗親的錯事,罪無可恕,情有可原。當今天子靖難,起兵殺至金陵城下,本是依從祖制,清君側,誅奸邪,奈何建文帝自慚罪過,無顏面對皇叔,竟爾自盡。為了江山社稷,當今皇上才繼承大統,只要各位大人……」

  夏潯這台階還沒給他們鋪完,便聽一聲冷笑道:「巧言令色,難改叛臣篡逆之事實,我等胸懷磊落,如光風霧月,縱然一死,也可名垂青史,雖死尤榮!爾等奸佞,卻將受萬世唾罵!」

  夏潯一看,說話的正是黃子澄,夏潯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太常寺卿黃大人,失敬失敬。一個人,出一次餿主意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出餿主意,這麼高難度的事,黃大人都做到了,楊某對黃大人實在是欽佩之至。」

  黃子澄臉色脹紅如血,撲到柵欄邊,戟指夏潯,怒聲道:「你……敢侮辱老夫……」

  夏潯撣撣衣袍,不屑地道:「光風霧月?你也配!曹國公兵敗北平城下,是哪一個替他矯飾遮掩,蒙蔽建文,以致他有罪不罰,反受重賞的?就是你這位帝師,你為什麼這麼做?是為了建文的江山還是天下大義?還不是為了一己前程!恐怕你是明知必死,為了身後之名,才如此矯揉造作吧!」

  黃子澄氣得肺腑欲炸,可這件事恰是他無法反駁的污點,一時噎得他面紅耳赤,對面牢房裡的方孝孺沉聲解圍道:「小過無礙大節!大統自古常有長嫡之分,國家倫理綱常,豈能無序?我等所為,為國為民,問心無愧!在這一點上把持得住,些許瑕疵,又算得什麼?」

  夏潯扭過頭來,看了看方孝孺,問道:「那麼請問方學士,什麼倫理綱常關乎國運民生,這般重要?」

  方孝孺振聲道:「皇室正統!」

  夏潯淡淡一笑:「不過是先娶先生、頭一胎罷了!」

  方孝孺厲聲道:「這就是天意,這就是天道!」

  夏潯道:「天意?說到天意,天意讓燕王殿下做了皇帝!你方學士不是崇尚上古禮制麼,上古還有選賢任能,禪讓天下呢,是不是一個好皇帝,要看他對國家、對黎民百姓能做些什麼!建文偌大江山,敵不過北平一隅,他有何德何能?」

  方孝孺曬然拱了拱手,不屑地道:「皇上至仁至孝,豈是燕賊可以比得?」

  夏潯歎了口氣道:「至仁至孝,這句話聽得我的耳朵都快生出繭子來了,可我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建文御極四年來種種,到底仁在哪裡!孝在哪裡?難道甫登大位,禁皇子奔喪就是孝?難道無罪而誅,囚齊王、周王、代王,逼死湘王,就是仁?

  至仁至孝就是好皇帝了?照你方大人這麼說,一個孝廉就能當皇帝了,可他能管理好一個國家嗎?如果你眼中的明君,僅僅是道德高尚,那最應該做皇帝的應該是和尚,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豈不美哉?」

  方孝孺怒不可遏地咆哮道:「燕賊以叔殘侄……」

  「得了得了,你方大學士講講道理成不成?凡事總有個因果吧!哦,對了,方學士抑佛,不信因果,可道理你總要講吧?一家之主剛剛過世,屍骨未寒,你這繼承家業的長孫,便排擠各房叔父,千方百計要把你祖父分給他們的財產以種種名義奪過來。

  這還不算,還要把叔父們全都逼死,這侄兒是大仁大頭?叔叔只能束手待斃,一旦反抗就是以叔殘侄。大明律裡有哪一條規定是以侄殘叔是大仁大義,叔父反抗是以叔殘侄、大逆不得麼?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一至於斯!」

  齊泰一直盤膝坐在牢房裡,聽著他們理論,聽到這裡,只是微微歎息一聲,輕輕閉上了眼睛。

  黃子澄接口道:「這是國事,豈能與家事相提並論,藩王權重,與國無益,為天下太平,必須……」

  夏潯看了他一眼,攤手道:「你看,我跟你們講國事吧,你們跟我講以叔殘侄,我跟你們講家事吧,你們又跟我談國事。好,你要談國事,咱便談國事。」

  夏潯身形後拔,朗聲道:「《皇明祖刮》: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子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為久安長治之計。諸位大人,這藩是太祖皇帝立的,你們口口聲聲說燕王殿下違犯祖制,到底是誰違犯祖制?」

  黃子澄剛要說話,夏潯又道:「好,你這自掌嘴巴的一點我且不與你理論,就按你說的,藩王權重,於國無益,為天下長治久安計,理當削藩。那我問你,何謂削藩?」

  夏潯猛地提高了聲音,沉聲道:「藩者,籬也,有其封國、自擁其兵,稱其為藩。你要兵權,諸王交了,你要三護衛兵馬,諸王也交了,這親王僅僅是親王,已經稱不上是藩王,為何還要苦苦相逼,不死不饒?」

  方孝孺厲聲道:「分封勢重,萬一不幸,則有厲長、吳潞濞之禍,燕王坐鎮一方,久戍邊防,一旦野心滋長,勢必國家***出兵權,也不代表他就不能為禍一方!」

  「萬一?一旦?你方大學士輔政佐君,不是要效仿周公麼,周公只要看到個有本事有威望的皇子、若有什麼文臣武將得人望、擁重兵,一旦、萬一、可能造反,以他的本事會讓天下大亂的,那就不管他有沒有罪、有沒有反心,立即動手幹掉?

  難怪你方學士是大儒,這等驚天地泣鬼神的學問,真叫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難怪你受地方舉薦入朝,太祖皇帝不肯用你,依著你的理論,若想天下太乎,那麼除了太子其它的皇子就應該全部豢養起來,既不教其武功,又不授其識字,或者一生來就全都掐死以絕後患,是麼?」

  黃子澄白眼一翻,冷冷地笑道:「我們冤枉了他了麼?他確實反了,不是麼?」

  夏潯也笑了:「黃學士你還要不要臉?燕王殿下應該俯首就戮,才趁你的心意吧?可燕王殿下若是真的俯首就戮了,你就肯承認冤枉了他麼?我看不會吧,燕王若是忠臣,那建文帝不就成了昏君,你們不就坐實了是奸臣?

  所以,如果燕王殿下當初真的俯首就戮你們還是會給他安一個蓄謀造反的罪名。史書上就會寫,各位大人英明神武一俟發現反跡,立即誅滅了奸臣。人死了還得留個千載罵名!甘心就戮的湘王不就得到一個這樣的處置嗎?那位至仁至孝的建文帝,給他親手逼死的叔父賜了一個什麼謚號!戾!」

  夏潯聲色俱厲,到後來聲震屋瓦,一字字一句句傳進每一個官員的心裡,在他們心底激起陣陣波瀾,有些人不禁反思起四年以來種種,自己一直理直氣壯的東西,真的是對的麼?

  方孝孺亢聲道:「任你舌燦蓮花,方孝孺只忠於心中的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方某死而無憾!」

  夏潯平靜下來,向他微微一欠身道:「方學士,忠於自己心中的道,求仁得仁,確乎值得尊敬!不過,難道只有你忠於自己的道?這四年來,追隨永樂皇帝出生入死、不離不棄的那些將士們,難道不是忠於他們的道?

  你死,是衛道!張玉將軍百戰而死,難道不是衛他心中的道?只有你的道才是道?只有你才是死得其所?天地大道,只是為你而設嗎?憑什麼你的道就是大義?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你配嗎!此事關乎國家、民族與百姓嗎?你只是為建文立心、為正統請命,為你的信仰而死!殉道之心可敬,其道實在不值。」

  方孝孺如遭雷擊,驀地退了兩步,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夏潯不屑地轉過身去,冷冷地道:「方學士,城破之日,有大臣死節,建文帝自焚時,亦有大臣死節,其中都沒有你,沒為建文帝倚重的你,你是在家中束手就擒的!黃學士、齊尚書,當今聖上御極之後,未及赴京的募兵大臣如王叔英、黃觀等,皆自盡明志,其中也沒有你們,你們是解散了兵馬,更換了袍服,潛逃路上被抓回來的。

  他們若是不想死,大可不必死,向永樂皇帝稱罪臣服者,都得到了赦免,平安、盛庸這樣曾經大敗北軍的將領都能不死,何況是他們。而你們,是最該殉節自盡的,可你們都沒有死,何必還在這裡與我妄論大義呢?,

  夏潯這番話就有點挑撥的意思了,聽在其他大縣耳中,神色果然有了異樣,夏潯趁熱打鐵,喚道:「廖侍郎!」

  一旁聽的入神的廖恩趕緊上前道:「下官在,國公有何吩咐?」

  夏潯道:「除了方孝孺、黃子澄、齊泰,其他各位官員一一請出來,咱們好好談談!」

  夏潯靜觀各牢官員神色,顯然有人因為他這一番話,態度已經鬆動,只是礙於顏面,在眾人面前難以啟齒。他趁熱打鐵,把這些官員們一個個帶出去詢問,旁邊沒有其他犯官,那時讓他們承認有罪,請求赦免就容易了。

  救得一個便是一家乃至一族,功行無量。至於仍舊不肯放下執念的,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改朝換代一個不死,那不是扯淡麼!

  夏潯舉步往外走,這時候,離得近些的犯官家眷牢房裡已經傳出乎瘋狂的吼叫,有犯官近親宗族長輩努力拿出長輩派頭,聲嘶力竭的吶喊,有妻兒父母號啕大哭的哀求。

  有人想一死報建文,他的家人或許也有抱著同一態度的,但這畢竟是少數,大部分宗族親人卻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呼喊聲震耳欲聾,好像監獄裡發生了暴動似的,每一聲都在撼動著一些本來還意志堅定的人的心。

  緊接著,更遠處牢房的犯官家眷也明白了,立即也加入了哀求、解勸自家老爺的行列,而被明確宣佈必受制裁的方孝孺、黃子澄、齊泰這三人的一些家族成員,則像瘋了似的大罵起來,看他們拚命撼動著柵欄的瘋狂模樣,如果現在把他們放出來,他們能撲過去把連累他全家那個罪魁活生生咬死。

  方孝孺和黃子澄還想表明心志、號召眾官,可是那聲音無論喊得多大,都被這些情緒陷入激狂的犯官家眷們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聲給淹沒了。

  夏潯走出牢房的時候,對廖恩悄悄地吩咐了一聲:「不用急,等上半個時辰,再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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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示警俏佳人

  香柏木的浴桶,水氣氤氳,水面上滿是紅色的花瓣。微波蕩漾下,若隱若現的,是一具潔白動人的女孩兒家身體。

  她放鬆地躺在浴桶裡,頭枕著鬆軟的毛巾,整個身子都浸在水裡,臉上微微泛著潮紅。似乎睡著了,偶爾卻會抬起小手,輕輕撫過削肩、擦過那精緻性感的鎖骨,因為水波的蕩漾,花瓣分開的剎那,一對堪可盈握的水滴狀柔美雙峰便會春光乍洩。

  她輕輕閉著眼睛,臉上的神情卻不像她的動作一般悠閒,似乎正想著什麼,誰知道呢,在她這今年紀,本就是最愛幻想的時候。

  「郡主,輔國公到了,正由定國公陪著。」

  巧雲悄悄地出現,向她輕聲稟報。

  「喔?」茗兒忽然睜開了那雙靈黠動人的眼睛。

  於是,一雙光潔白暫、曲線動人的小腿從水波裡悠然踏出,散發著騰騰的熱氣,纖美的玉足輕盈地踏在浴凳上,一襲輕柔如雲的浴袍便將那至美的胴體裹住。

  徐景昌正陪夏潯喝茶聊天,徐景昌知道父親與夏潯的淵源,對他很是親熱,兩個人是年齡相仿的青年,徐景昌將虎門子,其實也是一個性情極開朗的年輕人,兩個人很能說到一塊去。

  夏潯的心情比較舒暢,對方孝孺、黃子澄等人的嚴辭抨擊,動搖了其他官員心中的正義感,點明了方黃等人是永樂皇帝必定要殺的人,也起到了分化的效果,他們再說些慷慨激昂的話兒不免有種綁人陪死的感覺,隨後把其他官員逐一提出牢房各個擊破,果然有幾個官員「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表示了歸降。

  一番努力沒有白費,保住了幾個人,影響的卻是幾個家族幾百上千號人吶功德無量!夏潯回宮向皇上復了旨,剛一出來,就碰上定國公徐景昌派出來尋找他的人了。夏潯雖然馬上就趕來了定國公府不過一聽是茗兒相請,他可沒尋思能有什麼大事,到了定國公府,聽說郡主還在沐浴,心情就更輕鬆了。

  他正跟徐景昌輕鬆地聊著,花廳門口巧雲稟報一聲:「郡主到!」

  翠色的裙角微揚,茗兒已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剛剛沐浴過的茗兒,烏黑覦麗的秀髮還是濕亮亮的,嬌嫩的臉蛋上那抹潮紅也尚未褪去,那種美麗的氣質……很家居,看得夏潯怦然心動。

  美人如酒,最易醉人。

  夏潯突然想家了,而且想喝酒。

  「姑姑!」

  定國公連忙起身,向茗兒行禮小時候,他覺得自己歲數大,對一個比自己要小得多的女娃娃很丟人,為這沒少挨他老子揍,現在長大了,自然知道長幼之序,這是自己的親姑姑實打實的長輩,那恭敬可不是裝出來的。

  「景昌,你先出去,姑姑跟輔國公喜些事情要談。」

  「是,侄兒告退。」

  徐景昌退了兩步,又向夏潯拱拱手,舉步退了出去。

  巧雲上來撤了他的茶又給郡主端上一杯,便退到廳外往門口一站。

  茗兒在主位上婁上,妙目一綈眼波一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俏巧動人。

  夏潯已收拾了躁動的心情,微微一笑:「怎麼了,找我來,有什麼事?」

  茗兒白了他一眼,道:「沒有事,就不能找你了?」

  夏潯苦笑:「我就知道,你沒有事。」

  茗兒端起茶來,好整以暇地喫茶,尾指輕輕翹著,如蘭花狀,那叫一個儀態萬千:「輔國公大人,還沒回府吧?」

  夏潯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笑道:「你知道我有住處了?哦!是懷慶公主告訴你的吧?」

  茗兒又瞟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問:「你搬家的事,還告訴過什麼人?」

  夏潯失笑道:「不過是借棟宅子,臨時有個住處,這還要滿大街的宣揚,嚷嚷得盡人皆知麼?」

  茗兒黛眉一肇,說道:「那就怪了,今天我從駙馬府回來,想去看看你,到了你家門前,卻發現有很多犯官家眷,跪在你家門前,使家將問了,說是來求你為他們向皇上求情的,還說案子馬上就要移交錦衣衛,你輔國公與錦衣衛關係匪淺,想請你關照關照,免得自家老爺到了那邊吃苦頭。」

  夏潯並沒馬上意識到這個消息背後蘊藏的含意,他雖然機警,卻並沒有混過官場,官場上那些爾虞我詐、借刀殺人的把戲他完全沒有經歷過,聽了茗兒的話,他只是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景清行刺,害了他的親族鄉鄰,也害了滿朝文武啊,現在琢磨琢磨,我覺著景清這麼做,倒未必真想過他能殺得了皇上,他這麼幹,就是想鬧個玉石俱焚,寧可把這天下都毀了,也不能太太平平地交給他眼中的亂臣賊子。唉!皇上的刀本來都要入鞘了,這一來……今兒個,我去見皇上了,總算皇上也不想事情鬧得越來越大……」

  茗兒吃驚地道:「你去勸阻皇上了?來……應犯官家眷所請麼?」

  夏潯道:「那倒不是,我還沒見過他們,只是因為這幾天陳瑛、景清抓的人夠多了,再這麼抓一個,攀咬一群,抓一群,再攀咬一幫,用不了多久,滿朝文武都要抓光了,說不定會鬧出太祖年間綿延數年、十數年,幾千幾百人遭殃的大事件。」

  茗兒放下茶盞,在房中來回地踱起了步子,十五六歲的俏麗小姑娘,秀氣的眉毛輕輕鎖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引人發噱。

  忽然,她站定了身子,轉向夏潯,說道:「你昨天剛剛搬家,而且不是國公府落成,僅僅是私下裡向王駙馬借了處宅子,怎麼就會有犯官家眷找到你的府上,跪了一地,央你出面為犯官們求情?那街上來來往往的,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你還恰恰去為犯官們求情了,皇上信你,自會認為你是在替他打算,可要是回頭他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會這麼想麼?」

  夏潯一怔,往深裡一想,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茗兒又道:「你想制止事態進一步擴大,不是突發奇想吧?這幾天,可舁對人說過同情犯官或者憂慮時局的話語?」

  夏潯張了張嘴,突然發覺,這幾天他還真沒少跟人表示過類似的態度,一則是有感而發,二則也是想聽聽其他大臣的意見,從而做為自己是否進諫進行決策。政見,在沒有確定皇帝的心意之前,怎麼能這麼輕率的透露出去,在沒有向皇帝陳述意見之情,怎麼能輕易透露給並非自己心腹和同盟的朝臣知道?論起官場中人的城府和手段的老辣,他這分明是不成熟的表現了。

  夏潯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沉聲道:「你是說,有人要圖謀我?」

  茗兒領首道:「有這種可能,官場上的鬥爭,少有一戰決勝負的,常常都是積小勝為大勝,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把柄被人家抓的多了,今日還是位極人臣、權傾朝野,明日就銀襠入獄、身首異處的,例朝例代,包括本朝,還少麼?我皇大爺在的時候,開國公侯因此滿門抄斬的也不在少數,你可大意不得。」

  夏潯聽了欲言又止,他仍管著飛龍秘諜的事知者甚少,而飛龍秘諜只是托身在錦衣衛裡面的一個特務組織,同朝臣們同樣沒有什麼衝突;劉玉玨雖知詳情,夏潯卻不信他會害自己,再說他是南鎮撫,根基也淺,是自己的扶持才上位的,他上邊還有一個紀綱,就算搞掉了自己,也是為紀綱做嫁衣!

  而紀綱……應該也不會這麼做,以紀綱的精明,不管他對飛龍秘諜知道多少,就算他不念交情,而且有膽子跟自己這個國公扳手腕,也不會挑現在這個時候,他才剛剛組建北鎮撫的班底,他吞不下飛龍這塊肥肉。那麼除了他們,還有誰知道?

  夏潯想一個,否定一個,猶豫半晌,竟想不出一個可能的人來。

  茗兒察顏觀色,說道:「如果不是有人想圖謀你,那就是有人知道了你的態度,故而加以利用,拖你下水,你是北平系的官員,是皇上極為寵信的臣子,把你拖下水,水就越來越混,就有耳能讓皇帝顧忌到元氣大傷而及時收手,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建文舊臣所為了。」

  「建文舊臣?」

  想想那些現在每天看到,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建文舊臣,夏潯真不敢相信他們暗中竟能設下這麼一個局,看來在官場上,自己真的嫩的很吶,比起這些宦海沉浮、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老油條還差得遠了。

  官場,對夏潯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戰場,很多他擅長的技巧,在這裡是沒有用武之地的。一個全新的戰場、全新的戰鬥方式,他需要從頭學習。夏潯以全新的眼光,看了看這個政治智慧遠比自己高明的小妮子,問道:「去我府上求乞的犯官家眷,是哪一家?」

  茗兒道:「是監察御使段冪的家人,你想追查一下是誰授意他們來的?這個不急,你想查隨時可查,眼下你要做的是,盡快抽身出來,不再插手。這是改朝換代的大事,一旦皇上覺得有必要再清洗一番時,你這件事就可以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擔心,皇上很信任你,這件事就算真的被人利用,也不見得就能扳倒你,只是以後說話辦事,都該小心了。」

  夏潯點點頭:「我明白,可是突然袖手,是不是更顯得心中有鬼?再說,我已經進諫了,如果皇上就此事對我問起對犯官們應該如何處理,難道我能閉口不言,或者態度與往昔大相逕庭麼?」

  茗兒道:「那就找個理由,讓自己置身事外。」

  「找個理由……置身事外的理由?」

  夏潯沉吟片刻,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理由麼,倒有一個現成的!」

  茗兒奇道:「什麼理由?」

  夏潯微笑道:「我去雙嶼接老婆!」

  茗兒突然不開心了,非常非常不開心,可是……只是嫣然一笑,讚道:「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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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永樂敲鐘

  平日小朝會,夏潯是不需要上朝的,不過五日一大朝,大朝會的時候他卻得臨朝侍駕。次日正是大朝會,夏潯與茗兒計議已定,決定明天就向皇上請假,離開京城去雙嶼島。

  次日早朝,夏潯也起了個大早趕到皇宮。今日早朝,永樂皇帝又吩咐了幾件大事,一是重修《太祖實錄》,《太祖實錄》在建文元年的時候由禮部侍郎董倫等人修過一次,但朱棣對建文朝的一切都是不予承認的,出於政治需要,他需要重修一部《太祖實錄》。

  朱棣當朝宣佈,以曹國公李景隆和兵部尚書茹瑺為正、副監修官,侍講解縉為總裁官,以翰林學士王景、右通政李至剛、侍讀黃淮、修撰李貫等人為纂修官,重修《太祖實錄》,他並不承認建文四年的統治,可這四年的事跡又不能憑空抹去,既然建文帝的這四年成了洪武三十二年至三十五年,故而有大臣建議,把建文朝的事跡附錄於《太祖實錄》後面,朱棣略一思忖,便也允了。

  隨後,朱棣又宣佈重開太祖時候的華益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大學士,以備顧問,命侍讀解縉、修撰楊榮入閣,這兩位閣臣的品秩官位雖在六部之下,且不設官屬、不轄諸司事務,卻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當朱棣透露至少還要選用四至五人,以補充內閣的時候,百官都興奮起來。

  編修《太祖實錄》的幾位大臣,無一例外,全部是建文舊臣,這兩位入閣的大臣也無一例外都是建文舊臣,這些人受到信賴和重用,給惶惶不可終日的滿朝文武打了一針強心劑,這幾天陳瑛和紀綱抓人抓得風風火火,以致人人自危,很多人都擔心出現洪武年間那種株連無數、綿延數年的政治災難。

  而朱棣的這個政治訊號,顯然喻示著清洗將要終止了,百官都暗暗鬆了口氣。而入閣的兩位大臣都是有真才實學且年紀輕、資歷淺的官員,這樣唯才是舉,也令得許多自恃才學的官員產生了熱切的希望,暗暗摩拳擦掌,想要爭取入閣。

  朱棣顯然不只擅長打仗,而且是個懂得四兩撥千斤的政治高手,通過這樣兩件事,他不但很容易地就左右了朝廷下一步的動向,轉移了大眾的視線,而且很容易地就調動了人心。這才是治大國若烹小鮮的上乘手段。

  隨後,朱棣又令戶部核查山西各地沒有田地的民戶數量,分批遷徙北平。北平府因為四年的戰亂人口急劇減少,朱棣入主金陵後又把他的軍隊都帶到了南方,北平地方的勞動力更形減少,現在北平府已升格為北京,是僅次於金陵和中都鳳陽的所在,政策上自然要傾斜一些。

  朱棣下旨,山西無田農戶遷徙北京,要按戶給鈔,以購買耕牛、糧種和農具,遷徙百姓頭五年免稅賦,五年後開始徵稅,同時從南直隸、蘇州等十郡、浙江等九省中挑選一批富戶到北京城,此外還制訂了罪囚謫佃條例,發流罪以下的囚犯開墾北京農田。

  監督地方官員安置遷徙百姓、發放安置費用,監督各省官員挑選富戶遷徙北京,流謫罪囚到北京開荒,這一系事情自然是都察院的責任,陳瑛察覺皇帝有停止清洗,抓緊建設的意思,本來正擔心自己剛剛風光沒有兩天又得靠邊站,一聽皇上吩咐,這才放下心來。

  至於紀綱卻是毫不擔心的,通過清洗,他已經初步為自己樹立了權威,接下來應該是鞏固階段。再說,因為景清刺駕的事情,皇上雖然對建文舊臣大力簡拔,以籠絡人心為己所用,對他們的忠心卻也大大地產生了疑慮,已經吩咐他錦衣衛要加強對百官的監察。

  只憑這一道命令,他就成了懸在百官頭上的一把刀,誰敢把他紀綱如建文朝的羅克敵一般不放在眼裡?

  溯本求源,最感激景清的,大概就是陳瑛和紀綱了。

  只這三件大事頒布、討論下來,早朝的時間就差不多了,臨近中午,要退朝的時候,朱棣笑顏一收,突又肅然道:「朕今天,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要對靖難功臣們講!」

  殿上登時一靜,文武百官都豎起了耳朵,尤其是北平系的功臣們,在朝堂上他們一向比建文舊臣散漫,這時一怔之下,也慢慢嚴肅起來,一時殿上鴉雀無聲。

  朱棣沉聲道:「過去,以武功開創天下的君主,必然倚賴將臣的輔弼。可是,到後來往往難以保全將臣,為什麼呢?常有人說,這是帝王們狡兔死、走狗烹,屠戮權重功臣,以安宗室江山。真是這樣嗎?皇帝養功臣而弱其權柄的方法多得是,非得用殺戮的手段留萬載罵名嗎?」

  朱棣的目光緩緩掃視群臣,北平系官員都有些忐忑起來。

  朱棣道:「可曾有人查過,那些難以保全的將臣們,是否驕縱枉法、是否恃寵而驕呢?君主代天應物,一旦坐了江山,就不只是功臣們的君主,他是整個天下的君主,普天之下都是君主的子民,不能有所偏倚。

  所以功臣犯法,一樣要依法嚴懲。我洪武高皇帝立法垂憲,目的是讓後世之人恪守不懈。倘若諸位功臣有違犯憲法,而且罰戒不悟者,自然也要按律誅殺。即使是至親至舊,也不得寬宥!

  朕這幾天聽到不少消息,我靖難功臣們恃功自傲、欺辱朝中舊臣者有之;驟登高位,貪慾滋生,嫌朕賜建的府邸太小,而侵佔民居違法擴建者有之;收受遭罷黜的犯官賄賂,為之上下打點、偷機鑽營者有之;結黨營私、籠絡朝臣者有之……」

  能征慣戰的良將功臣,卻不代表個人品性高潔到了沒有瑕疵的地步,朱棣這番話,每一句都有所指,被他點到了有類似行為的北平系官員無不覺得心中凜凜,這些天最肆無忌憚的就是他們,他們自恃功勞,把建文舊臣看得矮他們一頭,頤指氣使那還是輕的,勒索好處的大有人在。

  至於種種不法行為,也確實都有,有輕有重、有大有小,潔身自好、不沾一點不該得的好處的官員極少,大概只有夏潯自覺無愧於心,可是聽了朱棣這番話,再仔細一想,真個無愧於心麼?

  王駙馬那宅子說是借的,可是別人會怎麼看?會相信他是向王駙馬借了幢宅子還是接受了人家的饋贈?夏潯忽然發覺,自打朱棣坐了江山,雖然說他不斷地警醒自己,其實也是有些飄飄然了,如果換一個處境,他會這麼輕率地接受王駙馬的好意麼?

  尤其是結黨營私、籠絡朝臣,這一條罪名可謂最重,皇上會不會是在說我?昨日我向皇上進諫停止清洗,同日有人在我府前下跪請托,如果有人把這件事告訴皇上,言語之間稍有含乎,故意不提時間先後,皇上心中會怎麼看?

  何止不能違法啊,就算心中磊落,在官場上做事也要講技巧的。因為別人看不到你的心,看到的是你的行為!

  朱棣這一記警鐘,敲在每一個人心裡的理解都不同,但是他甫登天下,便及時敕諭功臣的這道詔令,無疑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靖難功臣少有不得善終者,與朱棣今日這番語重心長的話,有相當大的關係。

  朱棣的聲音在金殿上朗朗迴盪:「今日這番話,只是敲打敲打,此前發生的一切,算是朕沒有把話說到。你們擁戴朕,陪朕出生入死,致有今日天下,朕衷心希望諸位功臣都能長命富貴,與國同休。可若有人怙惡不悛,為非作歹,屆時可莫怪朕寡德少恩!」

  散朝了,文武百官各懷心事,紛紛散去,有那入閣的、接了修《太祖實錄》這等重要差使的便揚眉吐氣,其中尤以解縉為甚,兩件大事都有他的參與,可見所受的器重,剛一出金殿,他就被同僚圍起道賀,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卻也是神采飛揚。

  有那近日卻曾做過些不法事的功臣,則思量著如何補救,彌補過失。夏潯故意放慢了腳步走在最後,思來想去,還是得硬著頭皮去找皇上。

  「去雙嶼?」

  「是,臣當初營救世子和兩位王爺離開金陵,就是得到雙嶼群盜的幫助,當時臣曾代皇上答應他們,斷不會忘了他們的功勞。臣聽說皇上對倭寇犯邊大為不悅,有心要予以教訓,這些海盜不但善於海上作戰,尤其是經常遠航,對於海洋的熟悉,比我水師高明百倍,如果能招安了這些海盜,稍加整頓,那就是皇上手中一支能征善戰的水軍。」

  「唔……」

  朱棣撫著鬍鬚沉思起來,夏潯又道:「臣攜郡主逃亡的時候,適逢像山千戶易紹宗將軍與倭寇在海灘上苦戰,易將軍臨終前也說,是因為雙嶼海盜對倭寇的牽制,沿海百姓才沒有受到更大的傷害,可見,這些海盜雖是不法之民,但是在外族面前,還是頗有赤誠之心的,皇上與其圍剿,不如施以教化。」

  「嗯!」

  朱棣點點頭,睨了他一眼:「你的家眷,如今也都在島上吧?」

  「是!」

  夏潯笑了笑,對這個精明的老闆,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實話實說:「臣蒙皇上器重,受封國公,位極人臣,心中……得意的很。臣父母雙亡,又與宗族鬧翻,只有兩位賢妻不離不棄,始終陪伴左右,古人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臣如今想……風風光光地接回兩位夫人,同沐浩蕩皇恩。」

  朱棣笑了:「恐怕,這才是你最大的目的吧?」

  夏潯赧然道:「皇上……」

  朱棣擺擺手:「呵呵,這也是人之常情嘛,好,你去吧,叫陳喧從水師撥幾艘戰艦給你,既然要去,就風風光光的,莫要弱了俺朝廷威風,折了你輔國公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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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八月桂花香

  夏潯與皇帝又討論了一番招安的細節,這才離開謹身殿,待夏潯離開後,朱棣順手翻開一份奏章,可是只看了兩行,便隨手放到了一邊,忽然有些心浮氣躁、神思不屬起來。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朱棣慢慢咀嚼著這句話,目中忽然隱隱現出一抹悲哀,一個人有了成功、有了輝煌的成就,總是願意與自己的親人一起分享的,也唯其如此,榮耀才能變成幸福。可是他呢?他是皇帝,許多常人能夠擁有的幸福,與他而言,卻是一種奢望。

  做了皇帝,應當告祭祖先、告祭父母雙親的,可是他卻不能,他不能告祭生母,不能追奉生母為太皇太后,甚至不能對人提起他的生母。

  為了與朱允炆競爭民心民意,他靖難之後,不得不對外宣稱,他是孝慈高皇后,也就是馬娘娘的嫡子。可實際上,他的親生母親並不是馬娘娘,而是碽妃。

  其實,馬皇后根本沒有親生子女,包括太子朱標,都不是馬皇后所生。馬皇后一生都未生育,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妃嬪們生的,依照一般的規矩,皇后無子,當廢黜,就算想要權宜,那麼哪個妃嬪生了皇子且被立為太子,也被升為皇后,兩宮並立。

  但是在朱元璋心中,哪有人能跟馬秀英相提並論?所以他最初所生的五兒子,都交給馬娘娘撫養,對外只說是馬皇后所生。這五個兒子是長子朱標、次子朱樉、三子朱棡,四子朱棣,五子朱橚。

  其實朱標、朱樉、朱棡的生母是淑妃李氏,朱棣和朱橚的生母是碽妃翁氏,知道他們並非馬娘娘親生的官員當然是有的,不過知道的官員畢竟是少數,而且不會出去亂說,這件事能讓天下人相信也就夠了。

  朱棣的確是由馬娘娘撫養長大的,但他的親生母親翁氏卻是朱元璋的一個蒙古族妃子,她是一個元朝達魯花赤(地方軍政官員)的女兒,被義軍俘虜後,因為生得俊俏,被將領獻給了他的父親,但是因為出身的原因,所以地位很卑賤。

  她在宮裡的處境一直很不好,在朱棣還很小的時候就病死了,但是朱棣的童年記憶裡,還記得她,記得他的親娘。

  他的母親非常疼愛他,偶爾有機會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非常開心,一見到他,就把他抱得緊緊的,和他不停地說話,似乎要把她對親生兒子所有的思念都一口氣說完,她還給兒子唱草原上的民歌,只為了哄對她有些陌生和膽怯的兒子露出笑臉。

  想著想著,朱棣的眼睛濕潤了。

  儘管宮裡人人都知道他的親生母親是誰,對天下人宣佈的卻是馬娘娘,所以他靖難之初,才可以宣佈自己是孝慈高皇后嫡子,現在或還有人知道真相,但是沒有人敢胡亂對人講,只要他嚴密地封鎖這個消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後,還會有人知道這一切嗎?

  他,鎮守邊關,殺伐決斷,趕得草原豪傑狼奔豕突;他,四年靖難,以八百親兵起家,奪取大明天下;他無數次衝鋒陷陣,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他不知道什麼是他所畏懼的,如今做了天子,更無法想像,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

  可是當楊旭表現出與親人分享榮耀的幸福時,他卻突然發現,有一些事情,是他也無法面對的,或者說,直面事實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他承受不起。朱棣的心中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悲哀,身為天下之主,他卻不能把這喜訊正大光明地告訴自己的娘親,讓她在天之靈也為自己開心。

  儘管他竭力地表現出一種對方黃齊泰之流所難護的狗屁道統的不屑,可是身在這個時代,從小也接受著這樣的教誨,他的心中其實也為嫡庶長幼所困擾,為了盡可能的拉攏人心,他只能違心地說謊,說他是孝慈高皇后的親生兒子,而他的親生母親,甚至成了一個忌諱,一個不能提起的忌諱。

  他的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出他幼年時,在那幢偏僻的宮殿裡,那個驚喜地撲上來緊緊抱住他,流著淚親吻他的女人;那個把他幸福地抱在懷裡,哼唱著他聽起來有些陌生的草原歌謠哄他睡覺的女人;那是他的親生母親……

  朱棣慢慢合上雙眼,淚水潸然而下。

  這是一個帝王的悲哀,也是一個空有翻江倒海之能,卻不得不在道統面前畏縮、投降的英雄的悲哀。

  「也許,俺也該做點什麼,為了俺的娘親!哪怕不能正大光明。俺是皇帝,大明的江山將在俺的子子孫孫手中傳下去,他們……應該記著她,應該以香火來祭祀她,沒有她,就沒有俺,又怎麼會有他們……」

  朱棣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然後,他就想到了楊旭。楊旭幾次三番救過他和他的全家性命,如今又貴為公爵,與國同休,這個秘密,交給他去做,應該是最合適的。

  「木恩!」

  朱棣只一聲召喚,木恩馬上就像應聲蟲兒似的出現在門口:「奴婢在!」

  「去,把楊旭給朕喚……」

  朱棣剛說到這兒,又住了口,想了想:「這件事,操持起來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還是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

  想到這裡,朱棣又擺了擺手,吩咐道:「沒事了,下去吧!」

  木恩莫名其妙地眨巴眨巴眼睛,欠了欠身,又消失在門口。

  ※※※※※※※※※※※※※※※※※※※※※※※※

  夏潯離開京城,,趕赴雙嶼去了。

  這一趟走,與往常出京可是大不相同,官方名義上,他這次是奉了聖旨,去招安雙嶼島義盜的。

  義盜,這就是朝廷對雙嶼海盜的定位,無端招安,總要一個理由的,這就需要造勢。招安這些海盜,因由何在?

  於是,當輔國公出面招安雙嶼海盜的消息傳開之後,民間便開始流傳雙嶼海盜協助曹國公李景隆國圍剿楚米幫和南海大盜陳祖義的消息,有關雙嶼幫義救燕王世子以及近來與倭寇之前的戰鬥也被傳播得沸沸揚揚。

  這些事,夏潯只要吩咐一聲,他手下的人自然就辦了,當初他的人在朝廷的追捕之下,尚能在京師散播有關燕王的種種消息,如今要做這樣的事自然易如反掌。

  對監察御使段冪家人的調查也開始了,這件事夏潯很重視,他夏潯並不是個老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想打他的主意,不管出於何種目的,他必須有所反應,如果被他知道誰想動他,他不介意先下手為強。

  在官場上,有些事你必須表明一個態度,而不在於你有沒有必要做出反應。調查這件事,他動用的是潛龍的人。潛龍的建立,是他受了錦衣衛的秘諜啟發而建立的,對於這支秘密隊伍,他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因為有飛龍做掩護,連皇帝也不知道。

  保留這樣一支力量在手中,他倒不是想做些什麼為非作歹甚至對皇帝不利的事,特務就是特務,是見不得光的,想幹也幹不了明面上的大事,他只是想多一重自我保護的力量,至於傳承自羅克敵的那支範圍更廣、也更隱秘的力量,他更不想曝光。

  這支力量之所以強大,正因為它的隱秘,通過幾十年的運作,它的觸角已經在大明天下各個地方紮下根來,而且有了非常好的保護色,如果把它翻到陽光底下來,失去了神秘性,它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那種情況下的這些錦衣秘諜們,做事的力度還不如各地府縣衙門的刀頭捕快們管用,特殊的武器,要放在特殊的環境下才能發揮作用。

  夏潯離京之日,很多人都來相送。

  正忙著準備修撰《太祖實錄》的曹國公李景隆、兵部尚書茹常、大學士解縉以及淇國公邱福、成國公朱能、定國公徐景昌、懷慶駙馬王寧,以及近來氣焰熏天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南鎮撫使劉玉玨等人全都來了,甚至皇子朱高煦也來了。

  這些人有宗室、有國戚、有勳臣、有文官、有武將,各個勢力的代表都有,別看永樂皇帝登極之後,夏潯整天優哉游哉,彷彿無所事事似的,有眼力的官員,從這一件事就能察覺夏潯在朝廷中的影響以及他可以動用的力量。

  能夠同時得到建文舊臣和北平系功臣的認可,同時得到在朝的閣老、尚書、將軍們和在野的宗室、皇親、勳臣們認可的人,除了夏潯,眼下還真沒有第二個人辦得到。

  儀仗走向馴像門的時候,夏潯看到大批的男女身著罪囚的衣裳,正被押著緩緩走過街頭,這些都是準備發赴教坊司、錦衣衛、浣衣局這婢以及做習匠,或者發配到功臣家為奴的犯官家眷。

  夏潯見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對這些人的結局,夏潯也只能報以一聲歎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很多事,不是別人能夠左右的。就算是似乎無所不能的皇帝,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何況是他們。

  夏潯的努力其實並沒有白費,他成功地說服了一些「奸佞榜」上的大臣,比如戶部尚書王鈍、工部尚書鄭賜、工部侍郎黃福、御史尹昌隆、吏部尚書張沈、吏部侍郎毛泰亨,在他的勸說之下,都先後認罪,這些人不但被永樂皇帝釋放了,其中大部分還官復舊職。

  這些人並沒有來,他們現在的身份還很敏感,需要一個穩定期,這時候不宜拋頭露面,夏潯對他們的苦衷心知肚明。不過這些人都是經他手釋放的,這份人情,那些官員們欠著他的。

  其實練子寧和卓敬是夏潯最想說服的人,真要論起來,他們的才幹和能力或許並不比這些肯服軟的尚書、侍郎、御使大人們更強,但是因為他們的不屈,在本來的歷史上,他們很有名氣,所以夏潯對他們很有好感。

  可惜,人心人性這東西,是很難被人改變的,雖然夏潯通過技巧地說服,進行了打壓、分化,練子寧、卓敬等一批官員仍不為所動。

  他把這些人一個個請出來,耐心地進行勸說,還用管仲改事桓公、魏征改事李世民的故事進行勸導,勸他們莫要辜負了胸中所學,為國為民多做好事,將來未必不能像管仲、魏征一樣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結果卻是對牛談琴。

  卓敬還好些,卓敬從來不是衝動派,見了夏潯他既不吼也不罵,只是不斷地搖頭感歎,翻來覆去地說說建文帝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從方孝孺、黃子澄聽人的蠢計,如果早聽他的,對諸王遷地為王或者施行推恩令這種柔和的手段,而不是用斬草除根這種最易逼反諸王的慘烈手段,也不至造成今日這種局面。

  嘮嘮叨叼的,卓大人都快成祥林嫂了,滿口都是遺憾和追悔,卻根本不理夏潯的話碴兒,夏潯說得急了,他才說上一句:「卓某如今別無所求,但求速死,追隨故主於九泉之下,以全節義!」夏潯無奈,只得又把他押回了大牢。

  練子寧則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著的主兒,他被帶出大牢之後,未等夏潯說話,便拍案大罵,唾沫星子噴了夏潯一臉,練子寧厲聲喝問:朱棣若果真是迫於無奈這才起兵靖難,那麼靖難已經成功,建文帝雖死,卻仍有子有弟,燕王為何不效仿周公,保其登位?

  說得慷慨激昂、聲色俱厲,先把夏潯想說的話都堵死了。這不廢話麼,被迫起兵雖然是真,然而所謂靖難,卻不過是個爭取民心的幌子,從朱棣起兵那一天起,就注定了這對叔侄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扶建文帝的兒子或兄弟弟為君?練子寧若是說這種氣話來跟朱棣抬槓那也就算了,如果他自己心裡真的覺得這麼干叫做理直氣壯,那分明就是一個政治白癡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夏潯也不廢話,馬上叫人把他送回去了。

  建文帝重文人,文臣們總算也有一些氣節之士,以死報效了他們的君王。只是,想起那位放任妻子和兒子自焚,自己潛逃在外、苟全性命的建文皇帝,夏潯心中總有一絲滑稽的感覺。

  不管如何,腥風血雨總算就要過去了,未來將是一片更加廣闊的天地,想想那些令人壯懷激烈的大事,夏潯就熱血沸騰。遍觀歷史,少有哪個帝王能創造這麼多輝煌成就,得與永樂大帝比肩。

  然而,這其中也有些許差遲,差之毫釐,便謬之千里,為未來埋下許多遺憾。

  「我,能不能彌補這缺憾呢?」

  夏潯看看陪伴在左右的王侯公卿、尚書學士們,他們幾乎已囊括了朝中各個派系全部的力量,夏潯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信心。

  城門近了,一陣風來從城外撲來,帶著秋天的氣息和桂花的香味兒,淡爽清新、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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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2 20:10:10 |只看該作者
第430章 東海行

  夏潯這一趟東行,可不像以前隨意了,以前想睡就睡想起就起,走停隨意,現在可不成,國公的儀仗擺在那兒,每到一處,官員們都迎出州縣十里,接到城裡便是大擺酒宴,全城夠資格的官紳名宿俱來相陪,歌舞聲中,阿諛不斷。

  不過,這些宦場老將阿諛起來絕對不會讓人感覺肉麻,那說話的技巧高明之極,明明棒了你,還叫你感覺不出來,不知不覺中便飄飄欲仙了。

  當然,這些官員如此奉迎,除了因為他位高爵重,身份尊榮,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些官員都是建文舊臣留任的,對朱棣瞭解有限,這些日子京城裡的大清洗他們也都聽到了風聲,生怕這股風回潮從京城擴散到全國,他們也要跟著遭殃。

  直到他們聽說皇上無心擴大清洗,尤其是朱棣近來為了表明自己心意,總在建文舊臣們面前重複的那句話:「諸位都是太祖遺臣,自然忠於建文,今朕繼承大統,眾卿只要用心國事,效忠於朕,往日之事概不追究。」這才算是踏實下來。

  好在,朱元璋是嫉貪如仇的,朱棣和他老子一個模樣,大明開國之初的風氣是比較正的,這些官員對楊旭這位輔國公不知脾性為人,故而沒人敢對他行賄賂、送女人,一路東去的楊旭本來做好了拒腐蝕永不沾準備,這一來反而若有所失。

  他倒不是真想收受賄賂,或者收幾個美人兒,不過……,瞧瞧奇珍異寶、看看各色美人兒,長長見識,再嚴辭拒絕,那也是好的嘛。

  話說夏潯當初看《回到明朝當王爺》,對楊凌下江南智除三大鎮守太監,又逢」小樓一夜聽春雨」的成綺韻成二檔頭那番風流韻事可是頗為神往的,這是驟得高位的夏潯的惡趣味,那些官員哪裡知道,所以這馬屁也就不大拍到點子上。

  夏潯趕到昌國衛,與奉永樂皇帝之命趕來這裡駐守的都督陳暄見了面。陳暄的舟師多是內陸船隻,易行於內河,不易出海,不過沿海岸巡邏防禦還是辦得到的。陳暄把夏潯迎進中軍,一番客套之後,夏潯便問起雙嶼島情形。

  陳暄道:「末將的戰船夫多都是內河艦船,不宜出海遠航,所以對於外海情形,末將不甚瞭然,盤踞在雙嶼島上的海盜距此有百里之遙,相比起倭寇的禍害,雙嶼海盜還算本份,所以末將與他們那邊接觸不多,對他們不甚瞭解,只知道他們最近不大在近海出沒,不知是憚於末將增強了水師力量,還是受到了倭寇的牽制。」

  夏潯神色一動,便問道:「如今倭寇還常來沿海騷拖嗎?」

  陳暄道:「自從卑職增援海防衛所之後,水師力量大增,倭寇倒是來過幾次,都吃了大虧,近來騷擾的就少了。不過,國公既然問起,卑職正有些想法,想請國公代為稟報陛下。」

  夏潯忙道:「都督請講。」

  陳暄道:「國公,自古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咱們眼下這種沒日沒夜地調動大量水師人馬沿海巡邏的舉動消耗太大,水師官兵也承受不起,這是不可能持久的,如果我大明萬里海疆都用這種被動挨打的手段來保衛,光是在海防上的投入就足以耗空朝廷。」

  夏澤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陳暄見他贊同,精神一振,說的更起勁兒了:「可是水師一旦撤回,或者在巡防的人數、次數上打折扣,又很難保證倭寇不會再殺過來,若想對倭寇形成真正的威懾,只能對他們形成沉重的打擊,這樣的話,我們必須要擁有可以遠航的艦船,訓練遠航海戰的士兵。」

  再往下,陳暄說的就是艦船製造方面和水軍訓練方面的專業知識了,這些知識夏潯聽來就是一知半解了。

  經過上次與茗兒那一番對話,夏潯已經意識到,自己做為一個穿越者,優勢只在大勢的把握上,其它方面並不比別人強,尤其是各個專業領域,還是幾百年前的各種專業領域,就算是這個領域在現代的一個專家,到了這個時代,對受限於這個時代的技術標準和各種早已棄之不用的技術名詞也未必瞭然,要是他比在這些行當中侵淫了一輩子的人還明白,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所以夏潯既不自卑,也無心打聽,他可不是來當技師的,如果這件事會讓他參與,那麼他只要把握好大方向、給那些專業人士創造充份的條件就足夠了。他打斷陳暄的話,吩咐道:「陳都督,皇上也正有心建造一支強大的大明水師,我想你此時上個奏章,一定會受到皇上重視的。」

  陳暄聞言大喜,連忙答應下來。

  兩人正說著,杭州灣水師衛所都指揮洛宇便風塵僕僕地趕了來。

  陳暄連忙起身介紹:「國公,這位就是杭州灣水師的指揮使洛宇,他那裡有幾條宜於遠航的海船,國公要親赴雙嶼島,就由洛指揮親自率艦同行了。」

  洛宇急步上前,單膝跪地,向夏潯抱拳施禮!ll末將杭州水師洛宇,拜見輔國公!」

  他的身子還未完全拜下去,夏潯已踏前一步,兩膀較力,將他扶起,向他微微一笑,說道:「洛大人,好久不見吶!」

  洛宇看著他,只覺非常面熟,呆了一呆,才道:「末將……,見過國公麼?」

  九月初,天宇澄淨,湛藍深遠。天高雲淡,海風浩蕩,往艦橋上一站,面前是萬頃的波濤,心胸頓時也為之一闊。

  」梓祺、謝謝、穎兒,我來啦!還有小荻,還有的寶貝女兒……」

  夏潯雙手緊緊抓回住被陽光曬得暖暖的船舷,心情十分激動。以前也有分別,似乎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這一次分離的時間太久,還是年歲漸長,開始戀家。

  想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嬌妻,一時心猿意馬起來;想起自己那寶貝女兒,又不免有些內疚。不過想到自己掙下這樣的功名地位從此妻女都可以更幸福地生活,他又由衷的感到自豪和驕傲。

  夏潯的情緒正隨著那洶湧的波濤起伏不定的時候,前方哨船突然發回旗號。洛宇一直在二層甲板上指揮著戰艦的前進,這次隨同夏潯趕赴雙嶼的戰艦共有四艘大艦十艘蜈蚣快艇,此外還有六艘哨船。雖說夏潯已經說過,早與雙嶼有過盟約,此去是為招安,不是打仗,可是國公在船上,一旦出了事就是他們的責任,洛宇可不敢大意。

  船一出海三艘大艦便將夏潯的旗艦拱衛在中央十艘蜈蚣快艇呈雁翅狀排列左右而六艘哨船前後左右各兩艙,分佈在十皇海路之外,如今既然有哨船返回發出訊號,必是前方出了狀況,洛宇神情一緊,立即下令減速停船,同時急急趕到上層甲板向夏潯匯報情況。

  兩人耐心等了一會兒,哨船駛到了戰艦下邊搭了軟梯讓哨船上的人爬上大艦,跑到夏潯和洛宇面前,稟報道:「報國公、指揮大人,前方海域正發生混戰,大小船隻數十艘。」

  夏潯一愣,問是:「是何人交戰?」

  那哨船士兵道:「其中一方打得是雙嶼海盜旗號,另一方打得是八幡大菩薩旗幟,是倭人的船。」

  洛宇看向夏潯,夏潯毫不猶豫,立即吩咐道:「全速前進,迎上去!」

  洛宇道:「敵勢未明,多寡未知,再說,雙嶼海盜也不知道咱們官兵的船來是為了招安他們,咱們一旦參戰,恐怕容易引起誤會,兩面受敵也說不定。末將自然不怕,可國公身份貴重,萬一……。」

  夏潯只擔心蘇穎也在雙嶼一方的船上,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擺手道:「如果我們為他們解了圍,招安不就更容易了麼?再說,這些倭寇侵我沿海,燒殺搶掠、奸回淫回婦女,無惡不作,如今既有機會與之一戰,我大明水師身負守海衛民之責,豈能輕易放過,全速前進!」

  洛宇無奈,只得分咐下去,幾艘大艦都鼓足了風帆,蜈蚣快艇更是全力前進,輕回盈地滑過海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分水線。

  」快點,快點!他娘的,陳二壯,把油桶給我扔過去!」

  何天陽光著膀子,站在一般海盜船上,正與一艘倭寇的大船靠幫作戰,兩邊一邊用撓鉤鉤緊了對方的船幫,另一方則用削尖了泡過桐油的長竹竿捅搠強行跳幫的戰士,也有人手持長刀短斧,一手抓著纜繩,悠蕩到對方船上。

  總之,是我船有敵,敵船有我,一片混亂。何天陽喊的那陳二壯,是個力大如牛的漢子,身材也高,足有一米九上下,剃個光頭,滿臉的橫肉,十分凶悍。他抱起一桶桐油,雙臂肌肉賁張,墳起如丘,猛地一聲大喝,幾十斤重的一桶桐油隔著兩丈多遠的海面,直接丟到了倭寇的船上。

  」嗵!」桐油桶落地,摔出幾道縫隙,沿著甲板轱轆轆一路滾去,桐油灑了滿甲板,何天陽手中一支火把風車般轉動著扔了過去,落到甲板上,那火頭才燒起來,一下子引燃了桐油,船上頓時驚呼一片。何天陽哈哈大笑:「媽回的,仗著船多欺負船少麼,老回子燒了你的船,讓你們都去餵王回八!」

  就在這時,掌著舵的海盜驚叫起來:「官兵,有官兵!」

  遠遠的,大明水師的戰艦氣勢洶洶而來,海盜船和倭寇船都發現了,雙方的戰鬥馬上停了下來。

  明軍水師的戰艦比起雙方的船隻要少的多,不過若論艦上裝備,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再說身旁還有一個死敵,倭寇固然擔心明軍戰艦攻擊自己,海盜這邊同樣擔心官兵來個無差別打擊,兩方的首領急忙下令,努力收攏自己的船隻,警覺地注視著這支橫空殺出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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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聯手作戰

  針對雙嶼海盜和東瀛倭寇的反應,大明水師迅速發出了一個明確的迅號。他們還沒有進入有效攻擊範圍,艦隊便開始折向西北方向,很明顯,這是要插到倭寇後面去,截住他們的退路。

  這支倭寇人多勢眾,比雙嶼海盜的船要多了近一倍,船隻包括日本的安宅船、關船,還有從中國沿海搶去的商船,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不過還是很容易辨認他們身份的,因為哪怕是中國式的商船上面,也插著他們特有的旗幟。

  他們的旗印就像他們的船隻一樣,同樣是形形色回色五花八門,有的是八幡大菩薩,有的是一行漢字」大一大萬大吉」、」厭離穢土欣求淨土」、還有從孫子兵法裡抄來的」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此外還有些船隻上只是簡簡單單懸掛了一面家紋,從這些旗幟來看,這支龐大的日本倭寇隊伍並不是統一旗號的一支海盜,應該是多個倭寇隊伍聯回合回起回來組織的一次行動。

  夏潯命令艦隊繞向倭寇尾翼的時候,發現倭寇隊伍中,居中有一般大型日本安宅船,船上懸掛了一面家紋,那家紋上的圖案十分眼熟,似乎與自己在海邊繳獲的那柄日本刀刀柄上的家紋一模一樣。

  只可惜那柄刀沒有帶來,平時把回玩也只注意那刀形的優美、鋼刃的鋒利,並未過多關注柄上的花紋,一時不能比對,不過畫在旗幟上的畫紋圖案比鐫刻在刀柄上的要清晰了許多,他暗暗留了心,將那旗幟上的家紋圖案記在了心裡。

  「織田大人,明軍要和海盜聯手了!」

  安宅船上,一個倭寇站在高處,瞭望著明軍動靜,向他們的首領匯報著。

  」脫離戰鬥,返航!」

  一個穩穩地站在船頭的黑衣武士沉著地下達了命令,旁邊立即有倭人反對:「織田大人,即便加上明軍的戰艦,他們的船艦數量仍然比我們要少我們應該打垮他們。」

  那個三旬左右、神態沉穩的黑衣武士淡淡一笑,不屑地道:「憑這些烏合之眾嗎?他們只能打爛仗,一旦被他們纏住,而明軍還有援軍的話,我們會吃大虧。在海上,他們無力與我們糾纏,不必硬拚,拖死他們!」

  「遵命織田大人!」

  身前的幾個倭寇欠身聽命紛紛發出號令倭船開始搶在明軍水師對他們形成包圍前向外突圍了。

  」陽哥,官兵的船好像是來幫咱們的啊,他們抄倭人的後路去了。」

  一個東嶼海盜猴子似的攀在桅桿上,看著水師的舉動,白何天陽稟報。

  何天陽神色一動,吩咐道:「拖住銼子,別讓他們跑了,不過…也別靠得太近咱們的船要能保證隨時脫離,官兵不仗義,說不定就連咱們一塊兒打了。」

  他們吃過李景隆的虧對官兵可不怎麼信任。

  倭寇船開始撤退了,海盜、倭寇、水師各有自己不同的旗語,夏潯自然看不懂他們的旗語,但他注意到,倭寇撤退的命令,是發自懸掛有花飾家紋圖案的那艘安宅船。那艘船長約十七八丈,寬約三丈左右,是這群倭寇船中最大的一艘,體型巨大,較之水師戰艦也不遑稍讓,那艘船上的人應該就是這群倭寇的共同首領。

  」放炮!」

  一見倭寇要逃,洛指揮有意在國公面前賣弄,主力戰艦應聲而出,斜著靠近倭寇的戰船,右舷的四門碗口銃一起怒吼起來

  洛宇意在殺傷,下令用的是鐵砂彈,這時的火炮如果用來毀船還真不如艨艟巨艦的拍竿管用,但是鐵砂一掃一片,四門碗口銃一齊發射,殺傷效果奇佳,倭寇船上登時傳出一片慘叫。

  緊接著,明軍戰艦更形接近,火槍、手銃、火攻箭、火叉、神機箭不花錢似的潑出去,這時明軍戰艦已滑行到了前面未曾受到碗口銃肆虐的倭寇戰船旁邊,這些犀利的火器又給這些倭寇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傷。

  當然,倭寇也在放箭、擲投槍、拋戰斧,對明軍也造成了一定的損傷,同時他們還在調整船帆想要靠近過來,他們常年在海上作戰,若論單兵戰力,是優於明軍水師的,一旦靠幫成功,就能改變武器裝備遜色造成的劣勢。

  但是這時候,明軍戰船上的力士們已經搖起了火蒺藜炮,火蒺藜炮的藥捻兒」嗤嗤」地燃燒著,這種大型的手回榴回彈一俟拋到倭船上,爆炸聲中鋼針鐵片到處亂飛,登時又放倒了一片,倭人紛紛俯低趴下,四處尋找掩體,靠幫作戰的企圖因此失敗。

  火蒺藜炮爆炸力不夠,並沒炸死幾個人,大部分倭寇都是受傷。可是受傷比直接炸死更慘,他們無醫無藥,海上衛生條件又不好,輕傷的有時也會就此發炎等死,重傷的更不用說了,他們殘廢後就會被倭寇團伙冷酷地拋棄,就算能夠活著回到日本,也只能拖累得全家就此陷入更加絕望的生活。

  此時,雙嶼島的海盜也在趁機追殺,擴大戰果,不過他們仍然同明軍水師保持著謹慎的距離,在水師與雙嶼島海盜的左右挾擊之下,倭寇丟下幾條破船和一些倒霉的倭寇之後落荒而逃。

  那艘大型的安宅船武器配備比較齊全,又是在眾多倭寇船的護擁之下,它迅速脫離了戰場,並未與明軍直接進行交戰。夏潯遠遠地看到了站在船頭的那個身著黑色武士服的人,只不過距離尚遠,無法看清他的面目,那人也在看著他,船漸行漸遠,那人始終未曾移動。

  短暫的接觸,並未對對方造成嚴重的傷害,夏潯已經看出對方是主動脫離戰鬥了,作為一個臨時拼湊起來的倭寇團伙,夫家只是利益的結合,被放棄的倭寇也只能自認倒霉,別人是不可能為了掩護他們,犧牲自己的力量的。

  這時,海面上就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局面,中間是幾艘已經被打爛了桅桿或者砸破了船艙的倭船,船上的倭寇絕望地站在船上。而明軍水師和雙嶼海盜各佔一邊,隔著中間的倭船面面相對。

  這兩路人馬配合作戰,卻並非友軍,一時便僵持在那兒,明軍不能有所異動,以免引起對方的誤會,而對方也不願示弱,就此撤退。

  夏潯見狀,吩咐道:「放艘小船下去,我去見見他們。」

  洛宇吃驚道:「國公,這些海盜只是些嘍囉,未必知道他們大頭領已與國公有所接觸的事,再說國公爵高位尊,就算招安,也該到雙嶼島外,讓那盜寇頭子上船來拜見國公,國公豈能犯險涉難。」

  夏潯擺手笑道:「無妨,按我吩咐去做。」

  夏潯當然不擔心,拋開他與蘇穎的關係不談,他的家眷也在雙嶼島上呢,這兩年,通過雙嶼島為他的潛龍秘諜輸送了大批新鮮血液,如果說雙嶼島的海盜們會不知道他的名字笑話。

  雙嶼島大頭領許滸,雖未公開易幟,實際上現在已經算是他的半個部下,還有那何天陽也得到了許滸的允許,現在已經是他的人,只不過一直留在島上,幫助梓祺和謝謝為他訓練秘諜,夏潯自料不會有什麼風險。

  洛宇不好再爭,只得吩咐人為夏潯準備了一艘小船,自己則全神貫注,指揮各艦做好戰鬥準備,以防不瀏。這時候,兩隻艦隊中間的那些倭寇便成了無人理會的一群人,他們的船夫多數都傷損了,桅桿斷掉無法行動的暫時還能芶延殘喘,那些砸破了艙底海水汩回汩而入的倭船因為創口太大無法堵住,已經開始沉沒,那些倭寇只好狼狽地跳下水,游向其它的倭船。

  「不許妄動,看看他們要幹什麼?」

  見朝廷水師放下了一條小船,在兩艘蜈蚣快艇的護送下劃著一個弧形,繞過那些孤零零呆在原地的倭船,向他們這邊靠攏過來,何天陽馬上制住了部下的蠢動,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昂然立在船頭的那個人。

  那人穿的不是軍服,他頭戴展角帕頭、身穿緋色盤領右衽衫、腰束一條玉帶,衣衫前襟上繡著一頭麒膦。何天陽越看越奇,他扮山後國王子的時候,在金陵城待了一年多,官場上的人物他見識過不少,眼前這人胸繡麒膦……,難道是當朝一品?

  那船行的迅速,眼看著就近了,夏潯已制止了蜈蚣船隨行,只使那一葉小舟獨自前來,何天陽定睛再看,不禁哎呀一聲,驚喜地叫道:「快,快快,放下軟梯,不不不,懸梯呢。搬懸梯來!」

  海盜們不知道何天陽為何如此隆重,不過何天陽現在是雙嶼島上首屈一指的大頭目,他既吩咐下來,大家只管從命便是,手下立刻去抬了懸梯過來,掛在船舷一邊。那小船到了船邊,正好停在懸梯旁,夏潯伸手抓回住扶手,便登上船去。

  夏潯登船,剛剛站定,何天陽便倒退兩步,一個大禮跪了下去,高聲道:「卑職何天陽,拜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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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一個心肝,一個寶貝

  夏潯的船駛近了時,看清船上的人就是何天陽,心中已然大定,他笑吟吟地上前將何天陽攙起,笑道:「天陽,聽說萍女已給你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哈哈,恭喜、恭喜呀!」

  旁邊的海盜都看呆了,一時還沒把眼前這個人和傳說中的楊旭掛起勾來。

  何天陽咧開大嘴傻笑起來:「多虧大人幫忙,要不然小人哪有這般好福氣,哈哈,呵呵…」

  夏潯曉得他是說幸虧自己給他提供了機會,得與萍女結為夫妻,得了這樣的好妻子,才得了一個大胖小子,不過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他揉揉鼻子,笑道:「我這次來,是依照前約,見許大頭領的,快些帶我去島上吧。」

  何天陽驚喜地道:「小人聽說,燕王殿下已經取了金陵,坐了天下是吧?這些天亂的很,海上又有倭人搗蛋,無法打聽最新的消息,大人這起……封了什麼官兒?五軍大都督?一品武臣麼!」

  夏潯笑吟吟地道:「你再猜猜!」

  何天陽撓撓頭,忽地驚叫起來:「啊!大人做了駙馬?」

  夏潯也嚇了一跳,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回海裡去。沒辦法,大明開國時只有六公爵,到現在不要說活著的,就連他們的子孫也沒剩下幾個了,何天陽在金陵時見到穿麒膦服的,夫多不是駙馬就是五軍大都督,他自然會往這上面想。

  夏潯咳嗽一聲,才道:「我如今,受封為輔國公,世襲一等公爵。」

  「天吶!真的?」

  何天陽一張大嘴張開,半天合不攏來:「這要讓三姐知道了,還不知會有多歡喜。大人…不,國公,國公爺,快快快,咱們馬上回雙嶼。」

  旁邊有個海盜提醒道:「天陽哥那些倭人…怎麼辦?」

  何天陽這才想起還有些仇人沒有處置,往海上看了看,沉了船的倭人都爬起了尚未沉沒的倭船上,船面上擠得滿滿當當都是銼子一個個奮力地抻著脖子,也正向這裡看來。

  何天陽試探著問道:「國公,您看這些倭人怎麼處置?抓回去的話……,浪費糧食啊。要是賣去南洋做奴回隸……現在我們和南洋王陳祖義鬧得很僵,過去一趟不容易,他們一個人還沒一匹絲綢值錢,不值當啊,您看?」

  夏潯淡淡地道:「我們馬上去雙嶼至於這些倭人就交給你們了以前怎麼處理,現在還怎麼處理吧!」

  何天陽大喜,一聲令下,一艘艘海盜船立即鼓噪著向倭船衝過去,看樣子,是想直接梨沉了它們。

  倭寇們驚慌起來,如果擱在以前,落在海盜手裡他們也自知不可倖免,不過現在因為明軍水師的出現,他們不免抱了一絲幻想可是如今眼見對方依然要把他們全部處理掉,不由驚慌起來。

  船桅已經斷了,他們用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拚命划水,向明軍水師一方靠攏,有人用漢話高聲叫嚷起來:「你們是官兵,你們不能殺俘!」

  洛宇在船頭看的清楚,知道海盜們的行動必定是得了輔國公的默許,便趴在船頭大叫:「滾你奶奶的,老回子根本沒有接受投降!」

  」軍爺饒命、饒命啊,不要殺我,我是漢人!」

  」你個背宗忘祖的渾王回八,你更該死!」

  這回船頭不止罵人了,還有弓箭迎面射去。

  」砰!」

  一艘海盜船被撞得四分五裂,倭寇像下餃子似的掉下水去,大船毫不遲疑,就從他們頭頂犁了過去,衝向第二條船……。

  在海盜船對停泊在海面上動彈不得的倭寇進行最後清理的時候,迫不及待的夏潯已經要何天陽帶著他先行趕赴雙嶼島了。

  明軍水師艦隊趕到雙嶼島附近時,夏潯擔心水師戰艦的突然出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讓洛宇率艦隊等候在雙嶼外海,自己乘坐著何天陽的那條船繼續往前走。

  船緩緩駛進雙嶼海峽,夏潯的心禁不住急切地跳起來,這個地方,不僅有他的親人,還有他難忘的回憶,如今再次來到這裡,哪能不心潮澎湃。放眼望去,雙嶼的一切,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四年靖難,中原大地翻天覆地,可這裡卻像世外桃源一般。

  一艘來自呂宋的商船停泊在碼頭上,那些名為海盜實為武裝走私的雙嶼島盜眾正光著膀子賣力地卸運著貨物,似乎正在港口忙碌的走私商人們和碼頭上搬運貨物的海盜們還不知道何天陽在外海與倭寇交戰的事情,何天陽的船出現時,並沒有引起什麼騷回動。

  船在碼頭最裡側靠岸了。

  「」何大哥,回來了恢!」

  碼頭上有人叫,同時俐落地接過船上拋過來的纜繩,在樁子上繫緊,又幫著搭起跳板,緊接著,他們就吃驚地看到何天陽陪著一個穿著奇怪衣服的男人從船上下來。

  夏潯穿著麒膦公服,碼頭上的這些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官服,他們之中許多人連縣官都沒見過見過的最大的官兒是巡檢,哪知道這件衣服是什麼意思。

  」大當家呢?」

  何天陽向人吼了一聲,問明大當家的所在後,便對夏潯道:「國公,咱們這就去見大當家吧。

  夏潯道:「不急,先帶我去看看梓祺、謝謝她們。」

  夏潯的聲音有些急促起來,已經成家立業,有了自己兒子的何天陽很理解他的感情,馬上答應一聲,引著夏潯沿碼頭往前走,同時招呼人去告訴許大當家一聲。八個帶刀校尉也緊緊地隨在夏潯後邊。

  「兩位夫人現在住在三姐那兒。」

  何天陽飛快地瞄了夏潯一眼,臉上浮現出有些古怪的神氣。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蘇穎從來不曾對人言明,但是現在島上無人不知她的男人是一個叫楊旭的朝廷中人了。

  「都在一個院兒裡住著,她們和三姐很合得來,也很喜歡……三姐的孩子。」

  當事人沒事,何天陽卻有些尷尬,不過說著說著,也就自然了。夏潯的確沒往心裡去,這次來,他已打算把真相公開了。男人一無所有時也可以有底氣,但那只是少男狂妄的底氣,夏潯現在才是真正有了底氣,不管是地位、身份、還是經濟能力,他有信心給他的女人和孩子穩定、富貴的生活,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拐過一片山角,前邊便出現一片沙灘,由於這一片海域都是淺灘和礁石,不宜泊船,所以比較清靜,海灘上沒有多少人,有幾艘拉上沙灘等待修理的小船,還有幾處正晾曬著魚網,礁石群邊,有幾個老人在垂釣,高處還有開墾出的幾片沙地,種著一些時令的蔬菜。

  忽然,夏潯站住了,何天陽也跟著站住了,夏潯的目光停在沙灘上,沙灘很寬闊、很平坦,距海邊百餘米處,有兩個小女娃兒正坐在沙堆裡玩耍。從那沙灘再往上二三十米,就是陡然拔起的一個高坡,坡上有一片屋舍院落,夏潯知道,那是蘇穎的住處。那麼,沙灘上那兩個穿花襖的女娃人…

  何天陽瞟了夏潯一眼,小聲道:「那兩個女娃兒,就是三姐的女兒,大的叫思楊,小的叫思潯……。」

  夏潯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兩個孩子,輕輕嗯了一聲。他的心越跳越快,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驚奇和喜悅,他深深地吸了。氣,吩咐道:「你們在這兒等我!」說完,便一步步走過去,一直走到那兩個小娃娃身邊。

  大的女孩兒坐在沙堆上,正認真地指揮小女娃兒蓋房子,當然,她們所謂的房子,其實只是東一堆西一堆的沙子。那個比她小些的女孩兒賣力地往她身邊推著沙土,直到夏潯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們面前的陽光,兩個女娃兒才仰起臉來。

  大一些的女娃兒看起來有五歲上下,梳著兩個小角丫,很漂亮、很可愛。小的那個女娃兒梳著沖天小辮兒,估摸有三歲,眉眼和姐姐很像,也是個小回美人胚子。雖然打扮土氣,可是兩個小丫頭都是一臉的靈秀。

  人常說,男孩像媽,女孩像爸,夏潯怎麼看,都覺得這兩個小丫頭那眉眼兒與自己有著幾分神似,一股暖流頓時在他心底流淌著,目光也柔和起來。

  」喂,你是誰呀,你踩著我的房子啦!」

  大一些的女孩兒皺起眉頭,不高興地看看夏潯的大腳,又瞪他一眼。小一些的女娃兒就好奇地看看夏潯,爬到姐姐身邊,奶聲奶氣地道:「姐姐,這個人的衣服好奇怪呀,你看他衣服上畫的畫兒,比年畫還好看!」

  夏潯微笑著蹲下來,想摸回摸姐姐的腦袋,小丫頭下意識地一躲,不悅地瞪起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夏潯訕訕地縮手,轉頭又去逗那妹妹,問她道:「你看我衣服上這這畫兒好看麼?」

  」嗯,好看!」

  小思潯使勁點頭,看得出來,她對夏潯胸口金絲銀線織就的那頭麒膦確實很有興趣,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見夏潯笑吟吟的很和氣的樣子,她的膽子大起來,伸出沾著沙子的小手,就想摸回摸看。

  夏潯馬上拉起胸襟,給予鼓勵。

  「思潯,不許亂碰別人東西!」

  旁邊伸出一隻小手,飛快地打了一下,思潯馬上縮回手去,委曲地撅起嘴兒,思楊警惕地看看夏潯,訓斥妹妹道:「一看就不是好人,把你拐去賣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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