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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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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31 22:19:27 |只看該作者
第472章 過年了

  臨近年末,金陵進入了一個表面上安靜,卻深藏著躁動的氛圍。

  家在外地的京官們開始置辦禮物,趁著過年封印休衙的時候,他們是要告假還鄉的。因為路途不便,道遠的官員住年的時候一般兩年才回一次家,可是哪怕去年回去過,今年他們也打算還鄉了。今年辭舊迎新,王朝更迭,經過了一場大動盪,倖免於難的官員們深有感觸,更加珍惜親情的存在,孝子們更是想早早出現在父母高堂面前,免得讓老人們掛念。

  六部各衙都在忙著年終的盤點、總結一年的事務,雖然忙碌,可是因為年關將近,進進出出的人們卻都帶著些祥和的喜氣,平時不苟談笑的人這時的臉色也柔和下來。

  如果說忙,那就是吏部和禮部比較忙一些。吏部考功司忙著對朝中、地方上的官員們進行考課評功,以便皇上論功行賞,尤其是轉過年就是永樂元年,經過這段時間的熟悉,皇帝肯定要對六部九卿、各衙各司的官員重新進行一次調整,考功是個極為重要的參考,以致吏部哪怕一個小吏,現在家裡都是門庭若市,不斷有各色官員進進出出,禮物笑納的多了,吏部官員們的笑模樣也多了。

  禮部也很忙,新年伊始,皇家慶賀新春、祭拜祖宗,宗室團聚,自有皇家的一套禮儀。改元永樂,慶祝禮儀就更加繁瑣,各地的藩王、封疆大吏們已陸陸續續派人回朝見駕了,一些外國使節接到明廷通知新帝登基後,也已派出使節,使節正緊趕慢趕的往京城而來,希望能趕上永樂元年的大慶典,朝覲上國天子。

  夏潯這幾天也比較忙碌,白天他大多數時候要出現在大報恩寺的建築工地上,這裡現在有六七萬的服役民工,在那個時代,召集這麼多民工共同參與的工程是稱得上極為浩大的,尤其是在天子腳下,皇帝對驟然集中這麼多人的地方也是非常關注的,如果有人趁機作亂、或者管理不善弄出一場大火,夏潯這個主管官員就得銀鐳入獄。

  每天,他要督促工部官員結算錢糧,陸續停止施工項目,分批遣返服役勞民返鄉過年,還要在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的陪同下,巡視勞工們的住宅區,確保用火安全。晚上還要聽雙嶼島趕來的部下向他匯報隸屬於他的走私網向日本、朝鮮乃至整個東南亞輻射狀走私所獲得的各種收益,核閱收支帳目。

  匡算收支、利潤之後,就要論功行賞。潛龍成員也是人,哪怕平時是做地老鼠的,過年也是要與家人團聚的,該發的餉錢要一一計算清楚,提前發出去。這些事以前有謝雨霏幫他,夏潯幾乎不用插手,可謝謝如今有了身孕,用腦過度對孕婦可不好,所以基本上這事就只能由他來獨力完成了。

  飛龍秘諜是隸屬於皇帝的私兵,這是一支不公開存在但是皇帝很清楚它的存在的力量,這方面昏是好辦,夏潯只消吩咐相關人員計算出過年的各種用庋,去找皇帝批閱,由內庫撥付即可。如今想起來,羅克敵那種散養秘諜的方式雖然工作效率不是很高,不過卻沒有這些麻煩,讓夏潯很是羨慕。

  朝中人人在忙,民間也是如此。

  金陵是大明的帝都,行商坐賈,各地旅人很多,如今都在陸續返鄉,水路旱路上絡繹不絕都是行色匆匆返鄉的人。

  老百姓要過年,似乎倭寇也要過年。老百姓過年要置辦年貨,而倭寇過年則是趁著進行更大規模的劫掠。

  五軍都督府擬定剿滅倭寇的計劃後,已經會同兵部,把將令傳達給了沿海諸衛,水陸配合進行圍剿,不過夏潯從雙嶼趕來報賬的人。中聽說的情況,似乎成效不太理想。

  大明的海疆太漫長了,它就彷彿一個睡在那裡的巨人,而倭寇團伙就像一群蚊子,無處不予騷擾,根本防不勝防。沿海諸衛一旦集結重兵後,空有威懾力,卻無法對倭寇形成有效的殺傷。

  倭人不是想攻佔軍事要塞,而是搶錢搶糧搶女人,甚至搶孩子,官兵一旦集結,就無法保衛這麼大片的土地,常常是他們聞警出兵後,倭人已燒殺搶掠一番揚長而去。如果分散駐兵,以倭人的悍勇,小股的明軍在對抗中又要落了下風。

  擁有海船的觀海衛、太倉衛、雙嶼衛更是疲於奔命,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大海,甚至連大一點的湖泊都未見過的將領,任由他發揮最大的想像力,也想不出在茫茫大海中尋找一支根本不想與你正面為敵的倭寇隊伍是何等的艱難,即便以數百年後的艦船行駛速度,雷達掃瞄範圍、飛機偵察半徑,這都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何況是依靠那些木帆船。

  夏潯瞭解的不是很仔細,可就他聽說的這些情況,已經覺得很頭痛了,不過對此他也無可奈何,甚至不能妄加議論。由於平民百姓,要是聽說仗打得不好,都可以灌幾杯黃湯之後,趁著酒興高談闊論一番,但是由於他的身份特殊性,他不可以。

  到了他這個位置,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需要維護的關係太多了,尤其要注意不能干涉自己領域以外的事情。除非他去都察院做御使,否則就沒辦法無所不問。你能想像國土資源部部長跑到國防部,就邊境上發生的一起兩國衝突事件對軍界大佬們指手劃腳,評過論非的麼?

  想做一個包攬一切的超人,最後一定連渣都剩不下,不過,各方面的事情,不管是京裡還是京外,包括發生在東海的這一切,他都在盡力關注著,因為他在尋找脫離爭嫡漩渦的一個契機。樹欲靜而風不止,只要他留在京裡,以他所擁有的能量,必煞成為雙方爭奪的目標,他是無法超然事外的。

  當然,插手其中,支持某一位皇子,以他這等爵祿地位,也未必就有殺身之禍,但是失去的風險遠比可能得到的更多,那麼還有什麼理由插手其中呢?

  「重耳在外反得活!」他最好的選擇就是走出去。可是要走出去,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名目。在此之前,他只能小心地遊走於兩位皇子之間,既不能表現的過於熱罌,陷得太深,想脫身也不能,又不能詛袱們產生一種「敵人」的感覺。

  這些天,夏潯使盡渾身解數,小心地周旋在兩位皇子之間,萬幸還沒出什麼紕漏不過兩位皇子的耐心正在漸漸損耗殆盡逼他表態的步伐越來越快夏潯也快招架不住了。

  如此種種,令夏潯近來情緒有些消沉,真有點身心俱疲的感覺。

  謝謝和梓祺察覺到丈夫近來心事重重,對他格外地溫柔體貼起來。梓祺雖然眼熱謝謝懷了身孕,卻也沒有窮形惡相地整天糾纏丈夫,雖然人前她還是那個蠻橫霸道的五虎斷門刀女傳人,可是幾年的婚姻生活,業已讓她變成一個知冷知熱、溫柔體貼的少婦了。

  今天夏潯在大報恩寺忙碌了一天,回到府上時,左丹已經等在那裡了。

  夏潯叫了左丹一起坐下簡單地吃了點東西,然後一同來到書房,左丹按照夏潯的吩咐,每日都會搜集方方面面的情報,逐一向他匯報,已經形成定例。夏潯一邊喝著茶,一邊認真傾聽著,感興趣的東西,就在紙上記下要點。

  說到最後,左丹說到:「對了,還有一件事情,皇后放出風來,要為中山王府小郡主招郡馬呢。」

  「哦?」

  夏潯筆尖一頓,在紙上捺下了一個大大的黑點,霍地抬起頭來,問道:「招郡馬?」

  左丹笑道:「是,今天是誥命夫人們進宮向娘娘請安的日子,娘娘透露了這個消息,現在消息已經在金陵城裡傳開了,家裡有適婚男子的文武大臣人家,都在張羅這件事呢。定國公與國公走得一向比較近,卑職想,這件事國公也該關注一下,如果郡主嫁了與國公不大會得來的官員人家去,多多少少與國公總會有些影響的。」

  「嗯!」

  夏潯又低下頭,在紙上塗塗抹抹的,可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遲疑片刻,問道:「想攀這門親的人家……很多麼?」

  左丹道:「是,這郡馬與駙馬不同,沒那許多約束,郡主的姐姐又是當朝皇后,這門親事熱的很,就算是不願與公主結親的公侯勳戚、一品大員人家,對此事都熱衷的很呢。有些聽到消息的官宦人家,自己沒資格給皇后娘娘遞上話兒,現在正到處托關係,想托人說和呢。」

  「知道了!」

  夏潯淡淡地應了一聲,一時心亂如麻,連左丹起身告辭,自己怎麼回答的都不知道。

  直到房門傳來「嚓」地一聲輕響,他才定下神來,仔細一看,一張紙已經被他塗成了黑扇面兒,可以拿丟寫金字了。

  夏潯擱下筆,把紙一團,狠狠丟進紙簍,仰在椅上長吁了一口氣。

  他的腦海裡不斷地迴盪著茗兒的音容笑貌,從那個穿得毛茸茸的好像一隻小白兔的刁、丫頭,活潑地蹣跚在燕山雪峰之上;再到那個貓一般魅惑地躡到他的身邊,用一雙小手掬起他的臉頰,柔柔的夢幻般的嗓音對他甜甜地傾訴「大叔,我好喜歡你!」的純萌少女……

  不是想著,長痛不如短痛麼?目的不是達到了麼?怎麼心裡空落落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呢。

  ※※※※※※※※※※※※※※※※※※※※※※※

  夏潯無聊地徘徊在庭院裡,耳畔忽煞傳來一陣淒涼的笛聲,側耳傾聽一陣,循著那笛聲舉步走去。

  笛是羌笛,樂曲充滿了一種異域的風情,帶著種淒涼哀婉的感覺。

  夏潯信步走去,才發覺聲音傳自兩個龜茲女孩的住處,她們的住處在蘇穎的院落以西,府邸最偏僻的一角,夜晚的時候,那裡人跡罕無,又無燈光,顯得比較滲人。夏潯這才想趄自打把她們接回府來,就丟在這兒任其自生自滅了,這些天來竟然沒有過問。

  他走到兩人所住的小院裡,見堂屋中透出一線燈光,便舉步走了過去。到了門口,恰好聽見裡邊笛聲停了,兩個女孩用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對答了幾句什麼,沉默了一陣兒幽幽的笛聲又復響起。

  夏潯一推門,房門吱呀一響,裡邊兩個女孩兒聽到有人,「啊」地一聲驚呼其中一個便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往臉上系面紗,另一個丟了笛子,面紗丙丙掩住一半,看見進來的是夏潯,又驚又喜,趕緊放下面紗,急步走到他面前雙膝跪昏恭謹地道:「主人!」

  「起來吧。」

  夏潯瞧了瞧她他這也是頭一回看見這個龜茲女孩的相貌,深深的眼窩,直挺的鼻樑,膚色白哲,五官線條明朗,帶著一種歐洲年輕女性獨有的魅力。

  「你是……」

  「我是您的女奴,主人!」

  「不不不,我是說……你叫什麼來著?」

  「奴婢叫西琳主人。」

  「哦,西琳,我這兒不興那麼多規矩用不著口口聲聲主人主人的,起來說話。」

  「是,主人。」

  夏潯無奈,又看看另一個丙丙跪好的女孩,她的面紗已經繫好了,見夏潯向她抬了抬下巴,忙也盈盈立起,恭謹地垂手站好。夏潯從她們身邊穿過去,在椅子上坐了,兩個龜茲女孩兒立即跟過來,一左一右跪下,給他輕輕捶著腿。

  她們從小就被當成女奴培養,這些侍候主人的規矩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做起來非常自然,一點也沒有矯揉造作的刻意感。夏潯本來想喚她們起來,手抬了抬,卻懶得去糾正了,只是看看她們,說道:「在家裡,你們還蒙著面紗幹什麼,這大晚上的,要是到庭院裡走一圈,小心被護院把你們當成打劫的。」

  兩個女孩兒顯然是聽懂了這句開玩笑,兩人對視一眼,蛑中都露出了笑意,那個還蒙著面紗的女孩兒便把面紗摘了下來,這個女孩更加漂亮,嘴角兒微徽地向上翹著,似乎天生帶著一抹甜甜的笑意,那靚麗的模樣看著有點眼熟,夏潯想了想,忽然記起了《神奇四俠》的那個傑西卡,阿爾芭,真的非常像。

  夏潯問道:「你叫什麼來弄?」

  「奴婢叫讓娜。」

  「讓娜,你們總是蒙著面幹什麼?」

  讓娜溫刃地答道:「主人,女人除了手腳,都是羞體,只有親生父母和她的男人才可以看見,是不可以叫其他人瞧見的。」

  「哦……」

  夏潯揉揉鼻子,尷尬地道:「那……你們還是蒙起來吧。」

  西琳認真地道:「主人,我們方才誤以為是別人,這才匆忙系趄面紗,我們的一切都是屬於主人的,在主人面前,不需要掩飾。」

  夏潯有點吃不消了,岔開話題道:「你們方才吹奏的是家鄉的樂曲嗎?」

  讓娜答道:「是的主人,這是我們家鄉的樂曲。我們……遠離故鄉,夜晚的時候冷冷清清,很寂寞,心情很不好,所以吹奏起了故鄉的樂曲,沒有想到會驚擾主人。」

  「故鄉……」

  夏潯悠悠地出了一會神,看看她們,忽然問道:「如果……我能送你們回去,你們願意回故鄉去嗎?」

  兩個女孩兒互相看了一眼,輕輕垂下頭去。

  夏潯問道:「怎麼?」

  西琳輕輕答道:「奴婢看得出,主人的仁慈是發自內心的,但是,我們雖然思念故鄉,只是因為那裡是我們生長的地方,我們並不是想要回去,我們不想回去。」

  夏潯皺了皺眉,問道:「為什麼?」

  讓娜幽幽地道:「睿智的主人,您覺得,如果我們兩個女孩兒回去,將以何維生、以何自保呢?」

  夏潯默然片刻,想起欲取不能、欲棄不捨的茗兒,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喃喃地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

  這句詩兩個龜茲女孩就不大明白了,不過她們她們看得出,主人似乎並不快樂。她們這幾天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個院子裡,可是對自己的主人也約摸瞭解了一些,知道他是這個東方大帝國裡很有權勢的一個貴族老爺。她們為了遠離故鄉而憂愁,為了饑飽無著、歸宿不定而煩惱,像主人這樣有權有勢的人物又有什麼煩惱呢?

  她們很好奇,不過很乖巧地沒有問。

  夏潯吩咐道:「方纔那首曲子,再吹奏一遍吧,我也想聽聽。」

  長得很像傑西卡的讓娜比西琳活潑一些,大膽地問道:「主人喜歡這首曲子麼?」

  夏潯歎道:「我只兒……心情也不好……」

  ※※※※※※※※※※※※※※※※※※※※※※※

  淒涼的,叫人聽了便會油然生起思鄉之情的羌笛聲仍在悠悠飄蕩著,夏潯已離開龜茲姑娘的住處,漫步走向後宅。

  經過跨池虹橋的時候,夏潯靠著欄杆,仰頭望月,怔立良久,或許……在回味茗兒那香香的一吻吧。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後宅,花廳的一扇窗虛掩著,遠遠就看見有一抹光從窗縫裡透出來。

  金陵的冬天並不太冷,屋裡置了火盆,雖然暖和了,可是空氣就不太好,雖說是用的上好的獸炭,但是夏潯對謝謝說過,門窗別關太嚴,盡量透透空氣,想不到謝謝嘴上說他什麼都不懂,倒是真記在心裡了。

  夏潯看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悄悄走過去,走到窗下。

  室冉有三個人,謝謝、梓祺和小荻。

  謝謝正在縫著一件衣裳,那是一件給小孩子穿的百袖衣,以前從不碰針線活的謝謝一針一線做得很認真,唇梢眼角都是滿足幸福的笑意。

  小荻正在吃東西,面前擺著幾個果盤,裡邊盛的都是各色乾果,小荻吃得不亦樂乎,一邊自己吃,一邊扒些瓜子仁兒、核桃仁兒,錄好了皮,放到謝謝面前,謝謝就見縫插針地吃上一粒。

  梓祺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嘟著嘴兒看謝謝縫衣裳。

  謝謝晚她一眼,輕笑道:「用不用這樣啊,看你那勇幽怨的樣子。呵呵,我的寶貝兒生下來,也要管你叫娘的嘛,不用自己辛苦地生,就有孩子抱,你還不開心吶?」

  「真的?」梓祺的眼晴亮了:「你說的啊,等孩子生了,也要叫我娘,不不不,得先叫我娘。嗯!等他一生下來,我就教他說話,頭一聲娘,一定是我的,哈哈哈哈……」

  小荻皺皺鼻子,很認真地道:「兩位夫人,生孩子有那麼好玩嗎?我聽我娘說,生孩子可痛了!我以後嫁了人,才不要生孩子!」

  謝謝瞄了她一眼,嗤之以鼻道:「鬼丫頭,別在我面前裝腔作勢了,你還以後嫁什麼人吶,你不是你家少爺內定了的人麼?」

  小荻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吃吃地道:「夫人,你……你說什麼吶!」

  梓祺一下子來了精神,霍地坐起來道:「真的?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小荻吃吃地道:「沒有啦,雨夫人開……開玩笑的。」

  謝謝撇撇嘴道:「哼哼,本夫人慧眼如炬,一切魑魅魎魎,在本夫人面前,都無所遁形的!」

  小荻的臉蛋像塊大紅布,急急辯解道「真的沒有*……」

  三個女子在房中笑鬧作一團,夏潯站在窗外,也不禁輕輕地笑了。

  「逐日奔忙只為饑,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卻少美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又慮門前無馬耶……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到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來下棋……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還嫌低!」

  心裡吟著這首《十不足》,夏潯的心情暢快了許多:「住者已矣,該放下的,都放下吧!」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推門笑道:「在說什麼,這般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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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發表於 2011-12-31 22:22:16 |只看該作者
第473章 潛流洶湧

  今天是洪武三十五年最後一次大朝會附。

  要過年了,哪怕是那些年老體衰平日無需上朝的老臣子們也都來了,過年總要拜拜君父的。文武百官濟濟一堂,朱棣顯得興致很高,今天沒有議太多的公事,主要就是君臣敘話聯絡感情,那架勢有點像現代的元旦坐談會,只是畢竟君臣有別,形式上比較嚴謹。

  不過,表面的一團和氣之下,其實還是暗暗孕育著緊張氣氛的,因為已經有消息傳出來,轉過年變成永樂元年,皇上就要要對各個衙門開刀了。也就是說,大部分職位都要動一動了,哪怕是皇帝想用的人,也要重新任命,一朝天子一朝臣,並不見得全都換成新人,但是必要的形式要走:你是我用的人,而不是前朝留給我的人。

  這個步驟其實官員們早就心中有數,朱棣丙進南京的時候,當時的形勢只能是求穩,舊臣不但盡量留用,而且大多留任原職。徑過這半年多的磨合,誰用著得心應手,誰人平庸或能幹,皇帝心裡已經有了自己的一本帳,做出調整是必然的。

  不過儘管大家都知道這一天必定到來,關乎自己的仕途前程,還是不免為之緊張。有人關心還有沒有官做,有人關心要換個什麼官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而且,朱高熾和朱高煦的爭嫡已徑漸趨明朗,趁著這個機會,他們也勢必要往重要的衙門裡安插自己人,不知朱棣對兩個兒子的暗巾較勁全無所知,還是在他搖擺不定的心態裡,就是想看看兩個兒子的才能本領,他沒有對兩個兒子採取任何約束,這令得靜水之下,暗潮更加洶湧。

  早朝一散,夏潯漫步出了金鑾殿,黃真黃御使就快步追了上來。

  朝堂上,官員們打聲招呼、問候一聲有時就能看出許多問題來,甚至代表著一個風向。今日早朝一散,內閣幾位大學士身前,便圍滿了文武官員。

  皇帝新官上任三把火六部九卿的地位都不穩當,但是他丙丙確立並提拔起來的內閣成員基本上是不可能會動的,也只有他們,才有可能知道皇帝準備動哪些衙門,所以這幾個內閣大學士就炙手可熱趄來。

  最悠閒的就是勳戚了,他們有爵祿在身,在朝巾沒有常職,這種時候任你朝中怎麼動盪也不關他們的事所以這些人的步姿最是從容安詳。

  黃真其實也想往大學士們身邊擠,奈何他那身子骨兒擠不過人家,一轉眼看見夏潯,他就奔著夏潯來了。

  他是少數幾個知道夏潯和內閣首輔解縉相交莫逆的人之一。

  解縉和夏潯,屬於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的交情。兩人平素會無住來,解縉不會刻意地接近夏潯,夏潯也不會特別的予以拉攏,但是真有事時兩個人卻能很默契地互相照應。別人的關係是越走越近,他們兩個是天天一趄喝酒關係依舊如此;十年不逢一面,依舊不會淡漠骨子裡,兩個人都是性情恬淡的主兒。

  黃真琢磨,走走夏潯的路線,如果夏潯肯幫忙,只要他在解縉面前提一句,於自己就有莫大的好處,於是就燒起了夏潯的冷灶:「國公,你說下官虧不虧啊!在都察院打熬了一輩子,歷洪武朝、建文朝、到了如今這永樂朝,也算三朝元老了吧?可是下官一直坐冷板凳啊。下官做事兢兢業業,任勞任怨……」

  夏潯膘了他一眼,黃真略征有些尷尬,壓低聲音解釋道:「那次去濟南……咳咳,國公面前,下官不敢說假話,確實……下官確實是有點自暴自棄,琢磨著這一趟下去,以後還是不受人待見,得受用時且受用,這個……荒唐了一些,荒唐了一些。不過……自那以後都察院幾任長官更迭頻繁,下官覺得還是能老有所為的,所以做事確實十分認真啊。」

  黃真牢騷滿腹地道:「國公,都察院裡下官的歲數算是比較大的,可是接連幾樁大案,下官都有參與,陳大人辦案性子又急,下官沒日沒夜地熬,有時就住在都察院裡,一連幾天不著家啊,結果呢,到了年底,都察院的考課、吏部的考功,下官都是中等偏下。

  要是別人真比下官做事勤奮,下官也無話可說。可那得了優等考評的都是些什麼人吶?事情沒見他們做多少,話說的比誰都漂亮,好像事情全是他做的一般。再不然就是溜鬚拍馬,奉迎上官,提著厚禮深更半夜鑽本司上官的角門子、投貼子去吏部官員的門房,像個三孫子似的點頭哈腰……」

  ※※※※※※※※※※※※※※※※※※※※

  黃真說的咬牙切齒,夏潯拍拍他的肩膀,喚道:「老黃啊!」

  「啊?」

  「能幹的不如會說的,會說的不如會吹的,會吹的不如會挖門盜洞的。這種事兒,過去有、現在有、將來還有。幹活的時候被推在前頭、論功行賞的時候被擠在後面,這事兒少見麼?你在都察院熬了一輩子,始終不見出頭之日,不就差在這上面了麼?攤上個明事理想做事的主官,或許不會虧待了你,要不然……你都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還想不開?算了吧!」

  黃真呆了一呆,又追上去道:「國公,新朝甫立,誰不賀出人頭地啊,就算下官歲數大了,別的洲圖,還要圖個榮養退休,風光體面吧?陳大人那兒就不說了,就說這吏部考功司吧,哦,對了,這吏部考功司的郎中原來是周文澤,上一次因為包庇親家歸德知府剁廣和,在獄中自盡了。現在提上來這個叫吳筆,原本是吏部員外郎。

  員外郎是負責外官考課的,郎中是負責京官考課的,吳筆提拔為考功郎巾之後,又把他原來的鬲手拉到了員外郎的位置,這內外官吏的考核,可就全把持在他手裡了。藉著年終考課、皇上要重新調整各部官員的機會,此人是大飽私囊啊!沒有好處,你休想得個上佳的考評,你說這樣一個人負責考課,來年咱永樂朝都將是些什麼官兒呀。」

  夏潯魂了他一眼,說道:「你都察院不是監察百官的嗎?既然如此,怎麼不彈劾他呢?」

  黃真頓足道:「哎喲,我的國公爺,你當我都察院想辦誰就辦誰麼?劾倒了還成,劾不昏呢?那不是自找不痛快麼。」

  他四下看看,壓低嗓音道:「國公,我們陳大人,如今跟二皇子走的很近。」

  夏潯不動聲色地「唔」了一聲道:「那又怎樣?」

  黃真道:「這吳筆,如今也投到二皇子門下了,同為二皇子的門人,你說,他們還能不互相照應?沒有陳大人的支特,下官就算彈劾了吳筆,能起作用麼?」

  黃真更加神秘地道:「還有呢!國公有所不知,這吳筆因為負責考功司,有機會接觸朝中百官,甚受二皇子器重。他投效二皇子以後,二皇子投桃報李,也還了他一份大禮,據說,他的兒子吳子明,馬上就要儆郡馬了!」

  夏潯對郡馬這個詞兒特別敏感,馬上追問道:「什麼郡馬?」

  「嗨,中山王府小郡主的郡馬唄!下官聽說,二皇子使了手段,在郡馬的候選人中,讓安後娘娘特別注意到了吳郎中的兒子。皇后娘娘選了凡個人,其中最中意的就是他的几子。

  要說呢,吳郎中投到二皇子門下,那就連吏部尚書也得讓他三分了,如今又有可能和皇后娘娘結成親家,你說,誰還敢對付他?」

  ※※※※※※※※※※※※※※※※※※※※

  夏潯盯了他一眼,問道:「此話屬實?你怎麼這麼清楚?」

  黃真嘿嘿地笑了兩聲道:「國公爺,他昧著良心給下官評了個『中下』,下官一直憋著逮他的小辮子呢,可惜,人家後台太硬,下官抓著把柄也不敢動他呀。「

  夏潯吁了口氣,這些事兒他還真不知道,京城裡每天也不知要發生多少事,潛龍密諜也不是千眼千耳的包打聽,什麼事兒都瞭解,他們瞭解事情也是有一定針對性的。這還真是,最瞭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敵人。吳筆得罪了黃真,黃真便盯上他了。

  「茗兒……要嫁個一個貪官之子麼?」

  想到這兒,夏潯心裡就犯堵,可他有什麼資格干預呢,只能自我安慰:「和伸還有個好兒子呢,或許這吳子明是個人品道德沒得挑的君子,也說不鬼……」

  這麼安慰著自己,心裡還是發慌:「不成,我得提醒她,可我……把她得罪狠了,她肯見我麼?對了,我去找徐景昌,逋過他,透露與茗兒知道……」

  夏潯正盤算著,黃真苦著臉道:「國公爺,在您面前,黃真可是毫無隱瞞啊,黃真是把自己當成您的門下了。門下也不敢求您什麼,陳御使和吳郎中那兒,都不大待見下官,可國公爺您的面子,滿京城裡誰不給呀,要是國公爺您給下官說句話兒……」

  黃真豁出了一張老臉,為了前程也不嫌丟人了,眼巳巴地看著夏潯,一臉的殷切。

  夏潯心中一動,徽笑道:「要讓我幫你說句話,昏也不難。不過,你以前如何辛苦,不都是跟在陳瑛屁股後面做事麼?縱有功勞,有你幾分?所謂苦勞,也不過是份內之事!本國公聽說,東海剿倭戰事不利,如今皇上還不知此事,不如你用心打聽打聽這方面的事,向皇上奏上一本,這樣,一旦有所查處,本國公也好替你說話。」

  黃真遲疑道:「這個……等下官的奏章遞上去,恐怕考功一事已經塵埃落定了……」

  夏潯哼了一聲道:「目光短淺!就算考功簿上評個『劣』字,本公國便不能保你前途似錦,一片光明麼?」

  黃真吃了這顆定心丸,心巾登時大定,馬上眉開眼笑地道:「有國公爺這句話,下官就放心了,國公,下官回去,馬上著手查辦此事!」

  夏潯征一領首,黃真便屁顛屁顛地跑開了,瞧那興高采烈的樣子,好像已經官升三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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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 19:50:59 |只看該作者
第474章 上天言好事

  像山縣,石浦古城。

  古城沿山而築,依山臨海,一頭連著漁港、一頭深藏在山間谷地,城牆也隨山勢起伏連綿,老屋梯級而建,街巷拾級而上,當有晨霧的時候,依山建築若隱若現,彷彿人間仙境。

  而這人間仙境,此刻卻已變成了人間地獄。

  血水,沿著蜿蜒而上的石階汩汩流下,石徑兩旁的攤位全都被打亂了,地上丟棄著許多東西,一片狼籍,時不時就可見到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倒臥在地。

  一家依著山徑而建的商舖竹棚已經半塌,斜支在地上的竹竿上似乎掛著個枕頭,可是那仍沿著竹竿淋漓而下的血滴,表明著那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那幼小的嬰兒,被人滅絕人性地穿到了竹竿上,這小小的生命來到世上還沒有幾天,就已度過了的一生。

  倚街的一戶人家的窗子開著,窗上趴著一具年輕的女屍,半截身子垂在窗外,凌亂的長髮垂在地上,她赤裸著身子,死前顯然曾經受到過凌辱,血從她的身下沿著石牆淌下,在牆壁下面積成了一片血窪。

  小巷深處,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聲音在焚燒的房屋冒出的濃煙間飄忽不定,摸不準具體的位置,一些僥倖保全了性命的人,依舊躲藏著,探頭探頭,戰戰兢兢,不知道那些凶殘的倭人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像山縣城被倭人攻破了。

  丘福制定的是主動出擊、主動打擊的對倭策略,但是他太輕視倭寇的力量了。原本依海設立的各個衛所,能夠輻射到周圍較大的城鎮,在他們的控制範圍之內,倭人不太敢太予深入,不敢攻擊防禦比較健全的城阜。被動防禦雖然不是好辦法,卻能保護比較大的城池。

  像山縣城因為距海港極近,一直是倭寇垂涎三尺的地方。只是像山縣城附近就設有一個千戶所,倭寇一直無機可趁。然而依著丘福主動出擊的計劃,沿海諸衛的兵馬都集中起來了,結果在沿海城阜伏有眼線的倭人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倭寇避實擊虛,引著他們東奔西走,令得諸衛官兵疲於奔命,卻連倭寇主力的影子都找不到。

  這一次,明軍又被倭寇成功地引開了,他們只用數百人虛張聲勢,把明軍主力調虎離山,數千倭寇卻突然出現在像山港,直撲內部空虛的像山縣城,燒殺搶掠,近乎屠城。像山縣令戰死,整個縣城在倭寇的**淫威之下,化做了人間煉獄……

  大戢山,許滸踏上陸地,只覺自己還像站在甲板上似的,有種起伏不定的感覺。

  連日的海上奔波,就算是他這樣從小在水上討生活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許滸鬍子拉茬,眼窩深陷,一身官服皺皺巴巴的,他疲憊地在岩石上坐下來,問道:「還沒有宇俠的消息麼?」

  「沒有,小人已經找到二當家了,二當家說……」

  說話的,是個絡腮鬍子的男人,穿一身百戶的軍服,許滸瞟了他一眼,那人一拍後腦久,哎喲一聲,改口道:「小人已經找到任大人了,任大人說會盡快趕來與都司大人匯合。」

  許滸點點頭,歎口氣道:「叫大家都上島上歇息一下吧。」

  「是,大當……,大人,這麼打不成啊,咱們從來也沒打過這種窩囊仗啊,倭寇說聚就聚,說散就散,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海上,人家要是不想跟你對陣,你上哪兒逮他去。何況,為了找人,咱們的船都拆散了,找到了以寡敵眾,那能打麼?咱們雖然使慣了船,可也不曾這麼沒日沒夜,跟只沒頭蒼蠅似的在海上轉悠啊,尤其是冬天,許多兄弟都生病了。」

  許滸緩緩地道:「這麼打,確實不是個辦法,我已經向上頭提出了意見,但是將令一日不下,咱們就得堅持。」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明天,回雙嶼一趟,補給些食物、飲水,損壞的船隻也需要拖回去修理一下。」

  那大鬍子道:「說起這船,我就生氣。給咱們的戰艦,都是他們水師淘汰下來的,火炮火銃也是,上次火銃炸膛,傷了咱們幾個兄弟,現在都沒人敢用了,奶奶的,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了,憑什麼把咱們當後娘養的?」

  許滸火了,吼道:「咱們本來就是後娘養的!你哪麼多廢話?做事去!」

  大鬍子哼哼唧唧地走開了,許滸看看正從艦上走下的疲憊不堪的將士,深深地歎了口氣。

  ※※※※※※※※※※※※※※※※※※※※※※※※※※

  像山縣城被破,百姓死傷逾萬,一個多月的剿倭行動絲毫未見成效,倭寇反而愈剿愈烈的消息快馬馳報到了京城。丘福接到戰報又驚又怒,他深知皇上的脾氣秉性,那是極為好強好勝的一個人,自己原先誇下了海口,結果以堂堂天朝威武之師,圍剿倭寇反被圍剿,損兵折將也就罷了,像山縣城幾乎被屠城,皇上一旦知道……

  丘福暗暗心驚,立即拿著這封戰報去見朱高煦。

  朱高煦正與駙馬王寧、左都御使陳瑛在書房小廳中談笑。

  窗子開著,今天一早下了一場小雪,地上蒙了薄薄的一片白,梅花已經開了,星星點點的梅花綴在棕黑色的樹幹上,樹幹上側又蒙毛茸茸的一片白,那鮮紅的花瓣簇擁著冰清玉潔的花蕊,在風中輕輕地搖曳。

  朱高煦笑道:「小王昨夜讀史,略有心得,遂成感興詩一首,駙馬與陳大人都是飽學之士,還請為評鑒一番。」

  陳瑛訝然道:「是殿下的詩作麼?殿下之勇武,天下皆聞,至於殿下的翰墨,臣還不曾見識過,今日真是來對了!」

  王寧也笑道:「臣倒是知道殿下文武雙全,不過殿下的文墨卻也不曾見過,今日正好欣賞一番。」

  這兩個都是文人,被朱高煦倚為智囊,與他們談笑,自然只能論文,朱高煦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書案邊,鋪開一張玉版宣,陳瑛立即挽起袖子為他研起墨來。

  朱高煦向他頷首致謝,提筆蘸飽了墨,在那紙上如走龍蛇地書寫起來:「疏泬帶小雪,皎皎當前楹。暗香襲羅幕,詩懷浩然清。呵手寫新句,異彼塵俗情。追詠古帝王,得失相與評。污青究心跡,丹鉛分重輕。知我及罪我,愧彼春秋名。寒月照綺窗,冏冏為我明。整襟重自警,凜冽如懷冰……」

  只提筆寫了第一行,王寧已輕輕鼓掌,讚道:「好字!殿下的書法雄偉靈動、豪放大氣,自成一格呀。」

  朱高煦嘴角噙著微笑,將這一首詩寫罷,輕輕擱好筆,退開兩步,呵呵輕笑道:「還請駙馬與陳大人評鑒指教!」

  「啊!殿下這首詩……」

  陳瑛搜腸刮肚,正想著拍馬屁的詞兒,王府管家匆匆走入,在朱高煦耳邊微微低語幾句,朱高煦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從容,對王寧和陳瑛道:「小王有些俗事,離開片刻。」說著隨那管家匆匆走了出去。

  「丘公!」

  另一處書房,朱高煦沉著臉道:「馬上就到元旦了!大明要改元永樂,這個時候,我們給父皇送上這麼一份厚禮?哼,你想,我父皇會不會龍顏大悅啊!」

  丘福是個大老粗,只想到以皇帝的脾氣,勢必不能接受朝廷大軍慘敗於小小倭寇之手的恥辱,倒沒想到這一層意義,一聽朱高煦說起,額上便沁出了冷汗。

  朱高煦咬著牙根,繼續說道:「大哥知道你是我的人,你說,他聽到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會不會落井下石,踩我們一腳呢?」

  丘福的臉色更難看了。

  朱高煦又道:「新年伊始,各國使節都來朝賀,到了金陵一看,天朝上國果然威風,居然被一群倭寇打得落花流水,必然對我大明誠惶誠恐、心悅誠服,到那時候,父皇臉上無比光彩,依著我父皇有功必賞的好脾氣,你說他會怎麼做呢?」

  丘福擦一把冷汗,道:「殿下,老臣糊塗,倒是沒想到這一層,那……咱們怎麼辦?」

  朱高煦沉著臉在房間裡踱了幾步,忽地佇足問道:「這個消息,現在都有誰知道?」

  丘福道:「像山縣縣令、縣丞、縣尉全都戰死了,咱們的兵馬趕回去的時候,城中百姓,十存一二,現在由洛宇接管了像山縣,消息是洛宇派了快馬馳報來的,所以……應該還沒傳播開來。」

  朱高煦目光一閃,斷然道:「像山縣的地方官都死光了,知府衙門不會那麼快知道消息。馬上派人回信,叫洛宇把那兒整個給我控制住了,消息絕對不許傳揚。無論如何,先過了這個年,別給我父皇心裡添堵!」

  「是是,老臣明白!」

  「像山縣歸屬寧波府,本王會派人去寧波府疏通一下,如果寧波知府聽到了消息,叫他拖延一二,暫勿上報。在此期間,你務必給我打個大勝仗回來,最好繳獲一些倭船,活捉一些倭寇!一敗一勝、先敗後勝,兩封奏報一齊呈上,方可化險為夷,息我父皇雷霆之怒!」

  「是,老臣知道怎麼做了,馬上回去安排!」

  丘福沒有這些心眼兒,不過一旦有人給他出了主意,如何運作,他自然是懂得。

  「慢著!」

  朱高煦抿著薄薄的嘴唇,透著些涼薄的狠意,淡淡地道:「如果……不能將功贖罪,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殿下是說?」

  「找只替死鬼!」

  「老臣明白!」

  陳瑛和王寧正端詳著那首詩,房門一開,朱高煦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走進來,謙和地道:「呵呵,小王這首拙作,還入得兩位法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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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躺著也中槍

  二十三祭灶天。

  到了這天,夏潯家裡也應節備了祭品,香燭,由夏潯領著全家人,在灶台上拱上灶王爺,兩邊貼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對聯,正兒八經地拜上一拜。

  隨後,夏潯就出門了。

  今天是大報恩寺最後一批役夫返鄉的日子,這批役夫的家離京城最近,所以安排在最後,夏潯得去看著,別在這時出什麼紕漏。

  大街上已經有了年節的氣氛,賣年貨的、買年貨的,賣炮仗爆竹、對聯年畫的,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有些人家已經貼了門神、對聯和倒福字,店家則掛起了一串串的紅燈籠,在門楣上醒目處貼上「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的橫幅,賣炒米、賣灶糖、賣糖葫蘆的人滿街地吆喝。

  隸屬兵部的五城兵馬司吏目、指揮們帶著巡捕役卒吆吆喝喝地隨著巡城御使到處遊走,打架鬥毆的、小偷小摸的、隨地大小便的、柴禾垛旁邊放炮仗的,什麼事兒他們都得管。這時節,他們是最忙的。滿街的人都帶著喜氣,也只有他們是橫眉立目的。

  大明的假日本來就少,五城兵馬司更少,別的衙門官員生了病可以告病假,而五城兵馬司是不可以的,他們的官員要是生了病不能當差,只能退休榮養,不許請病假,所以只要不想回家吃那點俸祿,有點小病小災也得挺著,那脾氣哪好得了。

  夏潯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看著街上種種氣像。到大明七八年了,他這還是頭一回太太平平地與家人一起過節,那心中的感受與往年便也不同,他的心中也有一種莫名的喜悅。

  忽地,前邊吆喝連天,許多百姓聽了動靜,都飛奔過去看熱鬧,夏潯勒住馬匹,探目望去,就見幾個戴著穿皂衣、戴紗帽的捕快正自一條巷中走來,頭前兩個掄著鐵尺轟趕著圍觀的百姓,中間有個捕快懶洋洋地背著手,手裡拈著一根細鐵鏈子,鐵鏈子拴在一個人脖子上,跟牽羊似的,優哉游哉前行。

  那犯人四旬上下,三綹長鬚,面貌清瞿,倒看不出什麼歹人形像。他穿著松江棉的小衣小褲,凍得臉色發青,瑟瑟發抖,卻低著頭,好像生怕遇見熟人似的,瞧著非常可憐。

  夏潯微微有些好奇,因為普通百姓被逮捕,直接鎖人即可,像這樣剝去外袍,只著小衣的,那就只有一種可能的,這人是朝廷官員,官服是朝廷公服,鎖上囚鏈豈不有辱國體?

  夏潯納罕地看了那人一眼,這才提馬離去。

  後邊,有人正在議論:「噯,那不是吳大人嗎?犯了什麼事兒呀,怎麼給抓起來了?」

  「哪個吳大人?」

  「哎喲,這你都不知道?咱京城裡最肥的衙門主管,吏部考功司郎中吳筆吳大人吶,昨兒晚上我還看見不少官兒大包小匣的往他家偷偷摸摸送東西呢,嘿!這下可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夏潯趕到大報恩寺,工部侍郎黃立恭已經到了。

  朝廷人事調整在即,官員們都像上足了勁的發條,誰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出點紕漏。

  有黃立恭這個行家幫襯,夏潯只在這兒坐鎮即可,喝喝茶,養養神,黃立恭跑前跑後的事情辦得差不離了,進來稟報一聲,夏潯的差使就算應了。

  夏潯喝了會茶,閒極無聊,跑到報恩寺裡那幾座完好的禪房裡,找到住持老和尚,跟他擺起了龍門陣。正聽老和尚講著元朝至順年間他在這兒當小沙彌的陳年往事,又跑進一個老和尚來,對方丈道:「師兄,外面有位姓黃的官員,尋找國公大人。」

  「姓黃的?」

  夏潯估摸到了幾分,對老方丈笑笑道:「大師,借你禪房一用,見位客人。」

  「使得使得,國公慢坐!」

  老方丈連忙站起,跟著師弟退了出去。他們剛出去,黃真就跟扭大秧歌似的扭了進來,興高采烈地道:「國公爺,你叫下官好一通找。去了國公府上,說國公在大報恩寺,下官又去工部搭的棚子裡瞅了瞅,說是您到廟裡來了,呵呵……」

  夏潯坐在禪床上沒下來,向對面一指,笑道:「坐坐,這麼急著找我,什麼事呀?」

  黃真在他對面閃沖沖地坐了,自袖中摸出一封奏疏來,笑道:「國公,您瞧瞧,下官已經寫得了,您看這樣成嗎?」

  夏潯展開一看,還別說,黃真一手蠅頭小楷寫得倒是端端正正,再將內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夏潯抬頭問道:「這裡邊所講的這些事,從哪兒查到的,屬實麼?」

  「國公!下官又不曾奉命去東海查過,風聞奏事,風聞奏事嘛!五分真,三分假!」

  「那剩下兩分呢?」

  黃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個,是需要自己補充的。」

  夏潯很是無語,想了想,頷首道:「也罷,你就先這麼呈上去,回頭,我幫你查查那邊的詳細情報,再提供給你。」

  黃真大喜,連連道謝,然後涎著臉問道:「國公,下官那事兒……」

  夏潯搖搖頭:「難怪這黃真混了一輩子也沒大出息,這麼沉不住氣,又這麼不懂交際技巧,難怪都察院走馬燈似的換主官,就沒一個看得上他的。」

  對這絲毫不懂技巧的人,還真不能說含蓄的話,夏潯只好無奈地道:「你放心,這事兒,我已經幫你知會了能說得上話的人,明日之朝廷,少不了你一席之地。」

  「多謝國公爺,國公對黃真,真是恩同再造,黃真沒有跟錯人!」

  黃真感激涕零地道謝一番,又喜孜孜地道:「國公,你聽說了麼?吏部考功司郎中吳筆,剛被刑部給抓起來,哈哈哈……」

  夏潯一怔,奇道:「抓起來了?不是說,他索賄之事,百官敢怒而不敢言麼?是你們都察院哪位御使彈劾的?」

  黃真笑吟吟地道:「國公,這可不是我們都察院的人彈劾的,左都御使陳大人與他交情匪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位御使也不好為了他,開罪本司都堂大人吶,呵呵,這一回呀,吳郎中是犯了眾怒了!」

  ※※※※※※※※※※※※※※※※※※※※※※※※※※※※※※

  「小姐,小姐,小姐……」

  巧雲跟一隻花蝴蝶似的,一路飛進了茗兒的閨房。

  「這麼大的丫頭,一點也不穩重,行不掀裙,懂麼,慌張什麼!」

  茗兒沒好氣地訓斥幾句,巧雲當時就蔫了:「是,小姐,奴婢知錯了!」

  茗兒無聊地支著下巴,自己跟自己下著圍棋,懶洋洋地問道:「什麼事呀?」

  這一問,巧雲又來了精神,調門猛地提了上去,激動地道:「小姐,你還記得前些天,定國公爺說過的那位吳郎中麼?」

  茗兒拈起一枚棋子,一面斟酌著下子的位置,一面說道:「哦,什麼郎中,誰生病了?」

  巧雲急道:「哎呀,不是看病的郎中,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皇后娘娘替小姐相中的那個吳子明吳公子,不就是吳郎中的兒子麼?」

  茗兒把棋子「啪」地一聲按下,揚眸,淡淡問道:「怎麼?」

  巧雲攥著一雙小拳頭,激動地道:「抓起來啦,真的抓起來了。」

  「嗯?」

  茗兒轉了轉眼珠,狐疑起來:「因為何罪,何人彈劾?」

  巧雲道:「哈,他還真有本事,一個小小的考功司郎中,這得罪的人來頭可都不小。」

  「都是誰?」

  巧雲扳著手指頭數起來:「開封周王、刑部尚書鄭賜、吏部右侍郎蹇義,還有……,哎呀,我偷偷聽見定國公跟人家講的,記不清了。皇上聽說他籍考功之機,勒索百官,勃然大怒,要砍他的頭,還奪了他兒子的功名,全家流配雲南元謀去了!」

  她拍拍胸脯道:「好險好險,幸好小姐沒有真個許給他家!」

  茗兒一雙秀氣的眉毛微微顰了起來,她是知道徐景昌是從哪兒打聽到吳郎中貪墨索賄的事的,姑姑的婚事,需要他一個小輩操心麼?茗兒當時起了疑心,只一問起,徐景昌又怎敢瞞她?

  如今……

  茗兒慧黠的雙眼微微地瞇了起來:「開封周王,和楊旭極為友好,已經不止一次聽景昌說過,周王遠從開封給他寄送特產了,一個王爺,如此折節下交,這是什麼交情?刑部尚書鄭賜,是楊旭從大牢裡撈出來的,要不然,當初就被陳瑛、紀綱給弄死了。

  其他的人官職太小,只是跟風附從而已。一位地方上的藩王、一位朝廷中的尚書,突然不約而同對一個小小的吏部員外郎大打出手?官場上,豈有無緣無故的作為,他們這麼做……不會是受了楊旭的慫恿吧……」

  茗兒托著下巴,怔怔地坐在那兒,一時之間,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大報恩寺裡,夏潯哪知道自己躺著也中槍啊,他正對黃真唏噓歎道:「唉,這些貪官貪來貪去,不就是希望給子孫置辦一份享用不盡的家產麼,結果,反而貽害子孫。吳家公子本是舉人,這下功名削了,貶入賤籍,可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我在青州時,有位入贅孫家的庚員外,就是因為……,何苦來哉,何苦來哉啊!」

  夏潯嘴裡感歎著,心裡卻在偷笑。他忍不住譴責自己:「太不應該了,我的心理怎麼可以這麼陰暗呢?不對,我這是因為一顆水靈靈的小白菜沒讓豬拱了,所以開心。對,我這是憐花之心,人皆有之!呵呵,哈哈……」

  不過,很快,當慶幸不已的徐皇后為妹妹選擇了第二個官宦佳子弟,而這戶人家剛剛歡喜了沒兩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鋃鐺入獄的時候,夏潯笑不出來了。

  茗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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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 19:55:14 |只看該作者
476章 毀人不倦

  徐皇后有點惱羞成怒了,替妹妹找了兩個郡馬,長得都是相貌堂堂,才識學問也都不俗,家中情形聽那些人的介紹,不也是官宦世家、書香門第,清清白白麼?怎麼就……

  徐皇后真的惱了,放出話去說,誰敢巧言令色,再用些德行有虧的人家糊弄本宮,必嚴懲不貸,這一下求親的人家倒是真的少多了,不過一旦攀上這門親,就能魚躍龍門,敢死隊還是不虞匱乏的。

  這不,又有人給徐皇后介紹了一位青年俊彥,這人姓甘,名叫甘鈺,金陵崇正書院院正甘清淺的長公子。甘夫子道德文章無可挑剔,大明立朝以來,第一個狀元就出自他的崇正書院。甘夫子治家嚴謹,這位長公子甘鈺自幼在父親教導下努力讀書,不涉外物。

  如今甘公子已及弱冠,女色?沒碰過!酒?滴酒不沾。酒色財色,樣樣與他無緣,所以受托推薦甘公子的官員底氣甚足,這樣的男人,簡直是無可挑剔、完美無暇,他老子更是清清白白,潛心學問,不問仕途,絕對不虞有什麼把柄。

  可是……

  錦衣衛,北鎮撫。

  朱圖、紀悠南、王謙,袁江、莊敬、李昆春、鍾滄海、高翔,八大金剛肅立兩側,紀綱坐在上首,跟座山雕似的,一雙銳利的眼神鷹隼似的掃視著他的八個心腹,問道:「怎麼著?說話呀!」

  朱圖苦著臉道:「大人,卑職查過了,這姓甘的祖宗八代卑職都查過了,實在是挑不出毛病來了。這小子品學兼優,毫無缺點,如果選聖人……可能還差點,但是絕對稱得上是個清白如水的君子。說實話,這小子一天到晚根本就沒別的事,每天就是讀書、讀書、讀書,整個一書獃子,卑職抓不到他的把柄呀!」

  「愚蠢!」

  「是!」

  「廢物!」

  「是!」

  「白癡!」

  「是!」

  紀綱不悅地橫了他一眼,轉向自己的本家紀悠南:「小紀,有辦法麼?」

  紀悠南微微一笑,答道:「大人,這樣的人,最好對付了。他沒有毛病,不是因為他修了一身浩然正氣,百邪不侵,而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機會去惹沾這些東西。所以,這樣的人最好對付!」

  紀綱大悅,看看其他七個小弟,說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平時叫你們多讀書,一個個只知道喊打喊殺,現在知道讀書人的厲害了吧?沒毛病的人,咱們可以幫他長毛病啊,做事情,要多動腦子!」

  紀綱手下八大金剛,只有這紀悠南是讀書人出身,紀綱說完,又對紀悠南道:「成了,小紀,這事兒就交給你了,給我辦得妥妥當當的,嗯?」

  紀悠南笑嘻嘻地拱手道:「大人放心,您就瞧好吧!」

  ※※※※※※※※※※※※※※※※※※※※※※※※※※

  甘鈺也在崇正書院讀書,在父親甘老夫子的耳提面命之下,每日裡唯一的事情就是讀書,能否活學活用,現在還不知道,這得等他科舉高中做了官才知道,不過知識之淵博,卻是眾所皆知的。

  因為他是院正的兒子,而院正為人又極為嚴厲,學生們都不大敢跟甘鈺接觸,這甘鈺每人過得都是極為枯躁的生活,好像苦行僧一般,似乎……他也甘之若飴。

  然而某一天,甘鈺被幾個地痞打了,起因只是擦肩而過時碰撞了一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甘鈺被一個仗義出手的路人給救了,扶回家去,幫他清理血污、包紮傷口,於是,兩個人就這麼認識了。

  救他的人姓龍,叫龍飛。龍公子在金陵城裡開著一家雜藥鋪,家境還殷實。他還有個夫人,小家碧玉,溫柔款款,一向只與書本打交道的甘鈺受到了這對小夫妻的熱情款待,龍公子談吐風雅、龍家娘子知書達禮,甘鈺頗有一見如故之感,兩下裡就此交往了起來。

  甘老夫子被人請去蘇州府講學了,他對這個從小悉心栽培的大兒子很放心,甘鈺生母早死,父親的續絃和側室沒有甘老夫子的交待,也不大管甘鈺的事,甘鈺還是比較自由的。

  「賢弟,不是為兄說你,像你這般死讀書,是不成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該多多瞭解人情世故、世間百態,否則學問再深,也不過是故紙堆裡一蠹蟲罷了!」

  話兒不大中聽,可是從知交好友嘴裡說出來,卻也不叫人反感。

  甘鈺說道:「龍兄滿腹學問,談吐不凡,怎麼不肯繼續就學,將來從仕為官,為朝廷效力呢?」

  甘鈺已喝得面紅耳赤,他本來是滴酒不沾的,不過好友相勸,還有龍家嫂子,親手炒出幾道色香味俱佳的小菜,柔聲軟語地一旁勸敬,這美人兒的央求,可是最難拒絕的,於是……這口子一開,甘鈺現在也愛上杯中之物了。

  「哈哈,讀書有什麼用?」

  龍公子大笑道:「受患只從讀書始,智者不為啊!」

  「龍兄此言大謬,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怎麼能說讀書不好呢?」

  龍公子笑道:「自古以來,讀書人的別稱就不太好,如「酸丁」、「細酸」、「措大」、「腐儒」、「書獃子」,就是專指讀書人的。先秦時候,有哲人先賢說過:「儒以文亂法。」始皇帝一統華夏後,生怕讀書人奪了自己江山,來了個「焚書坑儒」。

  結果呢?他死了沒幾天,陳勝吳廣造反了,亡大秦天下的,也是不讀書的劉邦和項羽。「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你說這真與天下起大用的人,是不是讀書人呢?陸賈勸漢高祖以詩書治天下,漢高祖怎麼說的?他說:「乃公以馬上得天下,安用詩書?」

  漢高祖說,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後來果不其然,這周勃,卻也是個不讀書的,他還說:「每召儒生,東向坐而責之,不以賓主之禮相接。」漢朝傅介子自幼讀書,後來終於讀明白了,擲書於地說:『大丈夫當立功絕域,何能坐為散儒!』」遂投筆從戎,竟得封侯。

  於是班超也把書一扔,說:「大丈夫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乎?」結果,人家也封了侯!揚雄曾言:『文章乃彫蟲小技,壯夫不為。」為兄深以為然啊。宋太宗說什麼「唯有讀書高」,那不過是為了安定天下的彌天大謊!

  元好問便曾恨恨言道:「一錢不值是儒冠!」「書生只合在家貧!」,你道那蘇東坡蘇大學士又是怎麼說的?他說:『人生識字憂患始,粗記姓名可以休。』又對他兒子說:『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可見讀書之患吶。」

  「龍兄妄言,龍兄妄言了,哈哈……」

  若是平時聽人這般說起讀書人,甘鈺早就翻了臉,拂袖而去了,此時聽來,不過一笑置之,那龍公子嘴角似笑不笑的,便有些詭譎之意。

  學壞容易,學好難。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要花上幾年的功夫,才能教會他的兒子穿衣戴帽繫鞋帶,而一個漂亮的女人,只花一分鐘時間,就能讓他脫個精光。從來不曾接觸過誘惑的甘鈺在龍公子的誘惑下,一步步地滑向了深淵。

  他學會了喝酒、學會了賭錢,學會了夜宿青樓妓館。

  壓抑了二十年的慾望一旦有了渲洩口兒……

  龍公子只需引導他進門就行了,甘鈺是個好學生,很快就以飽滿的熱情,主動地、熱情洋溢地在酒色財氣之中修行起來……

  ※※※※※※※※※※※※※※※※※※※※※※※※※※※※※

  朱高煦府上,二殿下陰沉著臉色道:「周王、鄭賜、夏原吉……,這些人在搞什麼鬼,這事兒一定是我大哥的主意,只有他會這麼幹!」

  紀綱小心地道:「殿下,臣聽說……,皇后娘娘最初曾有意把郡主許給輔國公楊旭,而這楊旭,與郡主是有私情的,結果因為他不願停妻再娶,娘娘一怒之下,這才為郡主另擇佳婿,您看,會不會是楊旭……」

  「有這種事?」

  朱高煦想了想,猶疑道:「既然他自己主動拒婚,又何必壞人親事?」

  紀綱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感情事,誰說的清呢?或許,自己得不到,便也不想讓別人得到吧。」

  朱高煦蹙起了眉頭:「這個楊旭,本王傾心結納,可他對本王一直若即若離,態度曖昧難明,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朱高煦在房中急躁地轉了兩圈,說道:「這事先不管它,忍一忍!眼下不宜節外生枝,當務之急,是要把本王的心腹大患先解決了!」

  紀綱目光一閃,急忙問道:「殿下有何心腹大患?可以吩咐與臣,臣願為殿下分憂!」

  朱高煦驚覺失言,連忙擺手道:「你不用管了,這事兒,你插不上手!」

  他思索片刻,又道:「那你就連楊旭一塊兒給我盯著,看看這事兒到底是誰搗鬼,等本王騰出手來,哼!」

  五軍都督府,丘福拿著剛剛收到的戰報,欲哭無淚。

  大炮打蚊子的戰術根本未見成效,在他的打擊下,倒也確實給倭寇造成了一定的殺傷,但是他有必須要守、必須要維護的東西,而倭寇無此顧慮,主動始終操之於倭寇之手。於是,在他嚴令之下,浙東諸衛兵馬傾剿而出,倭寇聞訊遠遁,似乎被掃蕩一空了。

  可是,福建福州、廈門,山東登州、萊州,陸續送來了倭寇為患的消息,倭寇就像一個膿瘡,擠破了它,毒血擴散,反而感染了更多的地方,丘福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把沿海各府道所有的消息全都堵住,他別無選擇,只能棄卒保帥,找一隻替死鬼,來為愈剿愈烈的倭患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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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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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章 卑微者的理想

  砰!

  一隻青花瓷的筆筒摔得粉碎,左丹連忙退後三步,躬身站定,大氣都不敢出。

  夏潯很少發火,唯其如此,一旦發火,便令人生懼。左丹調到他身邊比較晚,自接觸夏潯開始,一直覺得夏潯性情溫和,是個好說話的人,直到此時夏潯殺氣騰騰,叫人見了油然生起寒意,他才忽然記起,自己這位潛龍諜首夏老闆,一旦動怒,殺起人來也是毫不眨眼的。

  當初飛龍初入金陵,許多秘諜被金陵繁華地的環境所迷惑,開始違反禁令、破壞規矩,夏老闆毫不手軟,勒令潛龍除掉了不少自己人,從那以後,夏潯還從來沒有這樣聲色俱厲過,以致於大家都忘了他不但手操生殺大權,而且殺氣極重,不殺不是心軟,只是時候未到。

  「像山縣被倭寇屠城,縣令、縣尉、縣丞,全部戰死,全城百姓十餘一二,如此慘烈情狀,若非山東的登州萊州、福建的福州、廈門也接連遭到洗劫,已經遮也遮不住了,這事還要被他們瞞在鼓裡!」

  夏潯怒不可遏地道:「當兵的打敗仗不可恥!打了敗仗,為了一己私慾,不敢承認失敗,千方百計予以矯飾,那才可恥!像山乃至沿海各村鎮多少傷殘、多少孤兒、多少房屋被焚燒殆盡無家可歸的人,就因為他們隱瞞消息,無法得到安置、賑濟和治療而死掉!這些百姓沒有死在倭寇手裡,反而被應該保護他們的人堵在那兒,慢慢凍餓而死,該殺!」

  夏潯抬起雙眼,眉宇間一片凜凜殺氣:「叫徐姜、東方亮、岳俊泓、戴裕彬放下手頭一切事務,全力調整此事,給我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卑職遵命!」

  夏潯揮揮手,左丹便趕緊退了出去,到了門外站定,長長吁一口氣只覺冷汗已經沁濕了後背,這才心有餘悸地離去。

  夏潯在房中來回踱步,沉思半晌,又道:「來人!」

  候那家人進來夏潯吩咐道:「馬上去黃真御使那裡,請他來一趟!」

  「是,老爺!」

  那家丁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家老爺雷霆大娶,出了書房便撒開雙腿飛奔而去。

  第二天,是永樂元年元旦。

  金陵城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永樂皇帝在華蓋殿宴請赴京朝覲的諸王和皇親國戚,隨後大祀天地於南郊歸來後文武群臣行慶成禮。

  這一天做的都是新年成禮大事沿海倭患越剿越亂已成定局,遭殃的百姓業已遭了殃,所以夏潯雖然心急如焚,也得忍著,他不能在皇上宴請自家兄弟姐妹的時候闖他的家宴,又或者在皇帝祭拜天地鬼神的時候衝上祭臺告訴他僂人血洗了像山縣城,他只能耐著性子陪同皇帝行慶成禮,然後打道回府。

  第二天頗有乃父之風的工作狂朱棣沒閒著,他召集在京五品以上官員,正式進行人事調整的宣佈。

  北平已改北京就得有相應的官衙和人員,自此,在北京設置北京留守行後軍都督府、北京行部、北京國子監。改北平府為順天府,北平行太僕寺為北京行太僕寺。行都督府設置左右都督,都督同知、僉事。行部設置尚書二人,侍郎四人,六曹吏戶禮兵刑工郎中、員外郎、主事各一人。

  朱棣任命原戶部尚書郭資、刑部尚書雒僉為北京行部尚書。任命蹇義為南京吏部尚書、趙至剛為禮部尚書,夏原吉為戶部尚書、鄭賜為刑部尚書、黃福為工部尚書、陳瑛為都察院左都御使,六部七卿,做了極大的調整,只有兵部暫時空缺。

  兵部尚書本是茹常,朱棣登基後對他優渥有加,封其子茹鑒為中奉大夫,又將秦王次女長安郡主許配茹鑒為妻。對茹常是極信任的,他坐在這兵部尚書位上,絕對穩穩當當,可是茹常在皇上準備下旨任免官員的頭一天,突然向皇上提出,他現任忠誠伯,有爵祿在身,不宜再任常職,故而請辭兵部尚書一職。

  朱棣覺得茹常知進退、不貪心,非常欣慰,於是便下旨免了茹常兵部尚書之職,兵部尚書暫時空缺,由左右侍郎領兵部事,難決大事仍請教於茹常,實際上他是不領尚書印,仍掌兵部權。

  夏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非常懷疑茹常這狡猾的老傢伙聽到了些什麼風聲,所以才如此高風良節,把兵部尚書給辭了。

  宣佈完人事任命之後,朱棣便興致勃勃地叫木恩又宣讀了他的「新春致辭」,這聖旨當然是解縉給他潤色過的,否則朱棣本人說話一向口語化,從不字斟句酌之乎者也的,於這些隆重的場合,未免午些不合時宜。

  木恩朗聲讀道:「上天之德,好生為大,人君法天,愛人為本。四海之廣,非一人所能獨治,必任賢擇能,相與共治。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歷代以來,用此道則治,不用則亂。我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勤愛保養,生息三十餘年,海內晏然,禍亂不作,政教修明,近古鮮比。亦惟任天下之賢,理天下之務,保民致治,以克臻茲。

  朕靖難承統,重惟天下皇考天下,軍民皇考赤子。朕即位以來,夙夜匪寧,思惟撫安,以承付託之重。爾諸文武大臣體朕斯懷,各盡其道,毋怠毋忽,毋虐毋貪,無為掊克,無縱詭隨,持爾廉平,秉爾正直,勵爾公勤,擴爾忠恕,共守成憲,毋或有違。惟民出賦稅以瞻軍,軍執干戈以衛民,軍非民不食,民非軍不安。希冀爾文武群臣,互為保愛,無有侵害。惟皇考成憲,實萬世治安之具,遵之則吉,違之則凶,其悉心一志,敬慎不苟。」

  聖旨宣讀完了,朱棣笑吟吟地道:「好啦,今兒過年,知道你們迎來送往、吃吃請請的都忙,今日說是大朝會,這些事兒說完了,大家也就可以回去安心過年了。當然如果真有什麼要事,還是可以稟奏的,今天,各部各司各衙門有什麼要事上奏麼?」

  朱棣微笑著望去,滿朝文武都笑起來,紛紛答道:「臣等今日無本可奏,陛下夙興夜寐,辛勞天下,也該好生歇養兩日了。」

  要是平時,做臣子的是不能這麼跟皇上說話的,可今兒過年哪怕是金鑾殿上也不能沒點人味兒大家說話就隨意了些。

  朱棣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眾位愛卿……」

  夏潯是國公,站在勳戚班首,此時扭頭,瞟了黃真一眼。

  黃真站在文官班中,心中一直掙扎不已。都察院的人想出頭,唯一的出路就是整人。陳瑛就是靠整人整到了人人側目,風光無限的。可是整人也要有魄力才行,黃真做了一輩子冷板凳他想出人頭地,想得一顆心都燙了,可今天情況特殊啊。

  輔國公給他的消息,他相信是真的,以輔國公今時今日之地位,不可能幹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再說他黃真是御使,風聞奏事是御使的特權,就算他彈劾的不對,也不會追究他的責任,他是不怕的。問題是今天這日子比較特殊,這時奏上一本,彈劾兵部與五軍都督府,風頭可出大了。

  所以黃真站在文臣班中,一封奏章在袖子裡都捏出了汗來,始終沒有勇氣踏出去。他習慣了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了,要站出來做萬眾矚目的焦點,真是需要勇氣啊。

  這時,夏潯扭過頭來,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黃真機靈靈一個冷戰。

  「富貴險中求!富貴險中求!老黃我憋屈一輩子了,今知……我豁出去了!」

  黃真只覺一腔子血都衝到了頭頂,激得頭皮發麻,他把牙一咬,高聲喊道:「臣有本奏!」說著就舉步衝了出去。

  激動之下,黃御使的嗓音都變了,那動靜聽起來就像一個被強姦的婦人發出的慘叫,他衝出兩步,腳下一軟,「噗嗵」一聲便跪倒在地,從袖子裡抖抖縮縮地摸出那封奏疏,雙手舉起,高高舉過頭頂,頭也不敢抬,只高聲叫道:「臣,有本奏!」

  這句話說完,他眼淚都快下來了。

  做京官這麼多年,這是他在金鑾殿上說過的第一句話!

  夏潯暗暗吁了口氣,如果今天黃真不敢走出來,他就要徹底放棄這個廢物,在都察院另行培養一個代言人了,還好,關鍵時刻,他終於站了出來。人的勇氣,有時也需要外界的刺激,有過這一回,膽小怯懦的黃御使不說脫胎換骨吧,應該也會比以往多些魄力了。

  文武百官、滿朝公卿齊刷刷向黃真看去,驚奇地看著這個一直在金殿上當擺設,從來不曾被人注意到的小人物,不約而同地想:「這老傢伙……吃錯了藥吧?」

  朱棣皺了皺眉,這官兒是從文官班尾跑出來的,距御座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既然沒有當場說明是什麼本奏,莫非還是密奏不成?可要是密奏,你倒是送到俺跟前來啊。

  朱棣仔細一瞧,發覺那官兒頭也不敢抬,雙手高舉,身子跟篩谷子似的抖個不停,心裡明白了些,不禁有點好笑。他向木恩示意了一下,木恩便從御階上下來,趕去接奏章。

  黃真沒有當場說明奏疏何事、彈劾何人,是因為太緊張,嚇的。不過這一來倒是誤打誤撞,把事兒做對了。如果在這慶祝新春一堂和氣的好日子裡,尤其是在朱棣丙剛發表了一通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話之後,他跑出來給皇帝一嘴巴,事倒是辦的好事,皇上也要惱了他。

  木恩接了奏章返回御案前雙手呈於皇上,朱棣接過來打開一看,臉色登時變了。

  「你是何人?何處任職?」朱棣的聲音帶著些蕭殺之氣,在鴉雀無聲的金殿上迴盪。

  「臣……都察院御使黃真。」黃真這一下,是真的出名了。

  朱棣慢慢站了起來,把那封奏疏往袖中一塞,冷冷說道:「御使黃真暨兵部、五軍都督府官員,謹身殿候粵!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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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2 19:27:34 |只看該作者
第478章 當斷則斷

  這一天,沒有人知道謹身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有人看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人出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比死了娘還難看,而黃御使則像喝醉了酒,臉色通紅,語無倫次,別人問他什麼都不說。

  當天晚上,在家裡喝酒一向只是淺酌的黃真喝醉了,喝醉之後,他對老妻說了一句話:「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怎麼折騰,都是一個來回,可人活著,就得折騰,折騰好啊,舒坦!」

  結果,當天晚上,已經一十八年四個月零十五天沒跟老妻折騰過的黃御使興致勃勃地折騰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一睜眼,舒坦極了的老妻連漱口水都給他端到了枕邊,那股溫柔勁兒,就像兩人剛剛正就夫妻的那一天……

  接下來幾天,有些消息開始陸續傳開,有人說山東和福建兩地僂寇正在大逞淫威,人人都知道大明正以浙東為主戰場,展開剿滅倭寇的行動,現在僂寇頻繁出現在山東和福建,莫非是倭寇怯於大明之虎威,所以避實擊虛?結果,緊接著就有消息傳出,淅東戰場一片糜爛。

  別人聽到風聲的時候,都察院裡有些人已經掌握了更詳實的證據,開始彈劾了!

  陳瑛雖然是都察院左都御使,卻還做不到隻手遮天,把都察院百餘位御使全控制在自己手中。以官職只比他低一級的僉都御使吳有道為首,另成一個小團體,這少數派輕易便不敢動彈,然而一旦時機成熟,他們還是會跳出來搗婆的。

  也許御使們的動作不是出自於大皇子朱高熾的授意,畢竟他們就是幹這個的可是內閣幾位大學士和鄭賜、夏原吉等各位尚書大人們加入彈劾的隊伍,背後就明顯有朱高熾的身影了。朱高煦對此恨得咬牙,卻也毫無辦法文官集團幾乎一邊倒地支持朱高熾,他能爭取的文官相當有限。

  這種時候,朱高煦只能寄望於丘福盡快解決淅東危機以解縉為首的文官集團顯然是想趁亂擴大戰果,利用這件危機把隸屬於朱高煦一派的軍系力量一網打盡。這時不能扭轉頹勢,打一場大勝仗,他這些天在朝堂上爭取到的優勢將蕩然無存,將有很多他這一派系的人落馬。

  在此期間,永樂皇帝卻在關心養馬,他頒布了牧馬法,民五丁養種馬一匹,十馬立群頭一人,五十馬立群長一人養馬家歲蠲租糧之半。而薊州以東至山海諸衛,土地寬廣,水草豐美,其屯軍人養種馬一匹,租亦免半。牡馬一匹配牝馬三匹,每歲課徵一駒給軍士非征發不得擅自遣用。

  表面上看起來,朱棣還有閒心制訂牧馬法,解決大明缺少軍馬的窘境,似乎對浙東局勢不是十分的關注,可是熟悉他性格的人都知道,永樂皇帝發火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他發了一頓脾氣,然後沒事人一般把這事擱下不提。

  朱棣在謹身殿的時候並沒有暴跳如雷,他在瞭解了全部情形之後居然微笑著告訴丘福勝敗乃兵家常事,叫他汲取教訓,打一場大勝仗以挽回局面。這時的朱棣,絕對比大發雷霆更加可怕,不錯,勝敗乃兵家常事,可是敗懲勝賞,也是常事,朱老四正在磨刀霍霍地等結果,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結果就要有人倒大霉了。

  丘福深知朱棣為人,心中恐懼萬分此前他已經給洛宇下了密令,吩咐洛宇如果不能在近期打一場大勝仗以予朝廷交待就必須得有人來背負這個戰敗的責任,以保全大家。此時猶自放心不下,又秘密差派了自己的心腹趕赴淅東,親自主持其事。

  要麼打一個大勝仗抵消敗績,而重挫僂寇將功贖罪基本上已經是不可能了,至少……他就算馬上調整部署,重新擬定剿倭計劃,在近期也是不可能了。而皇帝的刀已經磨得飛快,所以只能找人頂鍋,這頂鍋的人除了雙嶼島那群剛剛歸順朝廷的海盜,再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在丘福找朱高煦商量以雙嶼衛背黑鍋的時候,朱高煦還是有一點猶豫的,因為他很清楚雙嶼衛的背後站著輔國公,且不說楊旭與雙嶼衛關係密切,倚之為心腹,就算楊旭肯棄了雙嶼島這枚棋子投入他的懷抱也是不可能的,因為雙嶼衛是楊旭招安的,如果雙嶼衛承擔起這麼重大的責任,楊旭這個建議招安的人也脫不了關係,他跟雙嶼是休戚與共的,必保雙嶼衛。所冉拿他們頂鍋,就徹底失去了招攬楊旭的機會。

  可是大皇子朱高熾一派的人馬咄咄逼人,父皇那裡又磨刀霍霍,朱高煦已經別無選擇,所以當丘福的心腹趕赴淅東的時候,輔國公楊旭便也成了他的一枚棄子。

  一不做、二不休,朱高煦立即吩咐紀綱開始搜羅整治夏潯的材料。

  既已反目成仇,那就沒有相容的餘地了。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兩個兒子的明爭暗鬥,徐皇后已經顧不上了。都是她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雖偏愛長子多一些,卻也不至於把二兒子視如寇仇。兩個兒子都是皇上的親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兒子們再怎麼爭,決定的不過是帝位落在誰家頭上罷了,這種敏感的關頭,她想管也不好出頭了。

  反倒是妹妹的婚事,折磨得皇后娘娘經過治療已經久未發作的偏頭疼都復發了。

  第三位郡馬人選,再度光榮落馬。

  甘鈺嫖妓,嫖出了一身爛病,賭錢,欠了一屁股債,叫人堵著家門索債。

  自蘇州講學歸來的甘老夫子回到自己家門前,看到的就是一群叫囂著要燒了他家宅子的賭徒,怒氣沖沖回到府裡,看到的就是患了一身髒病的兒子,甘老夫子真如五雷轟頂一般。

  老先生倒真是個方正不阿的君子,親自跑到宮裡,老淚縱橫地向皇后娘娘叩頭請罪,謝絕婚事,然後回到家裡,請出家法,把兒子打了個奄奄一息,逐出家門,從此父子不再相認!

  徐皇后聞訊之後好不後怕,真要毀子妹子的終身,她得負疚一輩子。如果說前兩個人選還只是父親貪墨,其本人還是說得過去的,那麼這個所謂的品學兼優毫無瑕疵的少年君子,就實在是無法入眼了……徐皇后已經無顏再給妹妹選夫碑了。

  娘娘死心了,其實她就算不死心,也沒人再敢與娘娘攀親了。這位小郡主簡直是逮誰滅誰、毀人不倦吶!她那命格也太重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能壓得住她。與皇后娘娘攀親本來是錦上添花的事,風險這麼大,還犯得著麼?

  小郡主的怒氣值此時也已經滿格了。

  如果說第一次所謂的郡馬人選出事,還只是恰巧,第二次就實在令人生疑了,到了第三加……」那還是巧合嗎?

  小郡主心中好不氣苦,說起來,當初找姐姐給她選郡馬,只是小丫頭氣頭上的一句話。畢竟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有五十歲女人的沉穩脾氣麼?事後,她馬上就後悔了。可她自己反悔拒婚是一回事,楊旭插手性質就不同了。

  「那個臭傢伙倒底想幹什麼?人家對你一片真心,都被你當了驢肝肺,如今姐姐幫我挑夫婿,你又要橫插一腳,你是我的什麼人!要你來多管我閒事!尤其是整治甘家公子的事,簡直叫我丟盡了臉!」

  小郡主忍無可忍,衝動之下,想也不想便直奔輔國公府,興師問罪去了。

  輔國公府,夏潯的書房裡濟濟一堂。

  在場的這些人都是他率領飛龍為燕王朱棣在隱形戰場出生入死、大展神威時的心腹部下,如今都已成為潛龍的骨幹成員,夏潯已經瞭解了像山縣城被屠,官兵封鎖消息矯過飾非的始末,這種事牽連太廣,一旦被有心人注意,就很難隱瞞的,要打聽也不是很難。

  如今夏潯需要做的,就是盡量收集確實的人證、物證,他要對付的人所擁有的能量和權勢不比他小,甚至在這種二子爭嫡、百官擁立的時候,對方可以借助的力量比他更強大,如果他沒有充足、有力的證據,想扳倒對方,很難。

  他很清楚,丘福的背後還站著朱高煦,一旦管了這件閒事,就徹底站到了二皇子的對立面,那時想不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爭嫡之間做一個選擇也不成了,而唯一的選擇就只有大皇子一派。他更清楚,經過朱高煦的斡旋,他和丘福之間的矛盾已經緩和了,這件事他本可以不管,一旦管了,原本只是矛盾,從此卻將變成仇家。

  但是,他不能不管,食民脂民膏,居廟堂高位,他做不到獨善其身,身安了,他的心會不安。

  「交待你們的事,都清楚了麼?」

  「卑職清楚了!」

  幾個心腹異口同聲,他們一直跟著夏潯直到今天,很清楚自己這個大老闆外柔內剛、當斷立決的性格,對他的敬畏是由衷發自內心的,在他面前,絲毫不敢有所懈怠。

  「很好,你們……」

  「郡主,國公爺正在辦理公豐!請至客廳喝茶,稍候片刻。」

  夏潯剛說了半句,忽聽門外傳來高聲一語,這是自家下人的聲音,聲音故意提高了,顯然是在給他報訊了。

  「郡主?」

  夏潯微微一窒,立即吩咐道:「好,明白了就去做事吧!」隨即向書房外揚聲說道:「請郡主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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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發表於 2012-1-2 19:30:44 |只看該作者
第479章 情終有定

  夏潯的部下魚貫而入,門口便姍姍走來一個少女,她穿著銀綾小襖,銀白色的長裙,柔順的絲綢勾勒出優雅的身段,那柔白的玉頸帶著一個動人的弧線,邁步而入,彷彿一隻秀項頎長優雅的天鵝,步態柔美,身姿柔美,容顏的美已超越了容顏的本身。這大概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所造成的心理加成作用吧。

  夏潯起身,轉身,推窗。

  一回頭,就見茗兒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微微歪著頭,小鳥似的娣著僵:「你幹嘛?」

  聲音比較冷,因為小郡主很生氣,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可良好的教養,叫她即便在盛怒之中,也做不出惡語相向來的事來,更不要說撒潑放刁那種她充份發揮自己的想像力,也想不出來應該怎麼做的事了。

  「方纔屋裡聚了一堆臭男人,濁氣太重!」

  小郡主才不接受他的恭維,撇了撇小嘴,突然問道:「你在心虛?」

  「我心虛?我心虛什麼,沒有啊!」

  「沒有麼?你的笑很不真然!」

  夏潯摸摸鼻子,乾笑道:「大概,我是因為驚訝於郡主的到來吧……」

  「是麼?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夏潯嚇了一跳,趕緊擺手道:「不是我,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徐茗兒不信,微微瞇起眼睛道:「不是你?我還沒說什麼事兒呢,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夏潯苦笑道:「郡主,我能不知道嗎?現在整個金陵城,誰不知道啊?」

  徐茗兒一聽就傷心起來,眩然欲滴地道:「你知道人家會知道,你還這樣做,你非要讓人家成為金陵城的大笑話你才開心麼?你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欺負我……」

  夏潯很無奈:「郡主,我也知道,這事兒似乎只有我幹得出來,可是……確實不是我!」

  「你騙人!你是個大騙子,你從小就騙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話,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麼做呀?」

  夏潯緊張起來,左顧右盼,一個箭步衝過去,又把窗子關了起來。

  茗兒在後邊用袖子擦著眼淚,抽抽噎噎地道:「你不用害人了,我不嫁了,我這輩子都不嫁了,我出家當姑子去,你把我欺負死算了!」

  「茗兒……」

  「幹嘛?」

  茗兒並沒有察覺夏潯不再叫她郡主有什麼不妥,彷彿那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所以沒有絲毫的訝異,不過當她淚眼迷離地抬起頭,看到夏潯的表情時,聲音突然凝住:「他這什麼表情?怎麼一副比我還痛苦的樣子?」

  夏潯走到她身邊,輕輕地說:「茗兒,我很心痛!」為了加強語氣,夏潯握起拳頭,在自己的左胸上輕輕捶了捶。

  「啊?」茗兒從來沒見過夏潯這副模樣,有點發呆。

  夏潯鎖緊眉頭,深沉地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心痛麼?因為……」在你心裡,竟然是這麼看低我!」

  茗兒莫名地有些心虛。

  夏潯的聲音更加沉痛:「你想想,你我相識以來,楊某可曾做過什麼卑劣無恥的事情?」

  「你……」

  夏潯馬上截口道:「你看,在北平皮貨棧裡,我沒有為重利所誘,沒有為強權所迫;在燕王府地宮裡,我沒有置身事外、沒有獨自逃生;在羅僉事布下天羅地網追殺我們的時候,我們相互扶助、不離不棄……」可是,現在你竟這樣看我,你說,像我這麼光明磊落、胸襟坦白的人,會做出那麼齷齪無恥的事麼?」

  大概剛才開窗放進來的冷空氣太多了,茗兒忽然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夏潯好歹也是看過「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一類的言情片的,隨意摸仿一二,就茗兒這種未經情事的小姑娘哪裡吃得消。

  「不過,因為是你,所以我不在乎!」

  夏潯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好像解放區的播音員似的,興高采烈地道:「我曾經誤會過你向皇后娘娘提出非份的要求,害得你傷心難過,現在你誤會了我,讓我心痛欲絕,一報還一報,我們扯平了!」

  「啊」

  茗兒傻眼了,騙子就很厲害了,一個進化到了無恥境界的騙子……」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了。

  夏潯卻微笑起來,輕輕拉起她柔軟的小手,柔聲道:「你不要以為我沒心沒肺,是!我是誤會了你。

  可你知不知道,剛剛聽皇上提出婚約的時候,我的心裡有多歡喜?對不起,是我錯了,曾經為了梓棋,我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錦衣校尉的時候,就敢誤了早朝站班,壯起膽子向洪武皇帝求假還鄉。

  可是對你,我只遇到一點問題,就想退縮逃避,哪怕我如今已經位極人臣。不是我不愛你,只是因為……外界的阻力再大我也不怕,可是壓力來自於你本身,所以我有些膽怯心虛,不敢去想,鼓不起勇氣,一遇到阻力,不是想著能否解決,而是一味的逃避……

  茗兒被夏潯這番話弄懵了,她吃吃地道:「我……我沒做什麼呀,又沒有難為過你。」

  當然沒有,夏潯之所以面對她的感情時,像一個懦夫,是因為雖然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生活了八年,基本融入了這個時代,可是從小形成的一些理念,還是沒有那麼容易改變的。他用後世的一些婚姻理念,面對這個時代的感情……旦遇到問題,難免會矛盾、猶豫。

  梓祺被她哥哥帶走的時候,同樣有來自她家庭的阻力,而且要面對一個掌握著生殺予奪之權的皇帝,可他豪情萬丈,一無所懼,不是因為那時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而是因為他爭得理直氣壯。到了謝謝的時候,他不免就有點心虛、有點缺乏底氣了。

  只不過謝謝和他早有自幼定下的婚約,可以自我安慰,克服一下心理陰影算是給自己找個自欺欺人的理由吧吧。同時,他雖然沒有因為謝謝做過女賊而看不起她,甚至敬重她為家庭做出的犧牲但是這種經歷和身份,畢竟減輕了他追求時的心理壓力。

  可是面對茗兒時,這些可以用來自我安慰的理由都找不到了,茗兒是天之驕女,尊貴雍容,而他此時的條件……」夏潯沒有底氣,這種配不上的自卑心理,才是他一遇到問題,就心安理得地逃避的主因。

  自從知道休妻的提議不是出自茗兒他就內疚不已,可那時他依舊提不起勇氣去追求,否則以茗兒對他深深的愛意,夏潯死纏爛打下去,還怕茗兒不肯原諒他麼?

  接下來,徐皇后給妹妹選郡馬了。第一次他心裡蠻不是滋味,等到吳子明的老爹狼鎧入獄,婚事告吹,他才大大地鬆了口氣。誰料徐皇后鍥而不捨,又給妹妹找了個人選,他又牽腸掛肚起來。然後婚事再度出現意外,夏潯又是長長地鬆了口氣。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夏潯的神經可禁受不起了他已經開始關注此事,甚至偷偷派了人去查,到底是誰在破壞茗兒的婚事,現在還沒有結果報上來。

  不過,他心裡是由衷感激的,不管那人是出於何種目的,他真的是由衷感激。

  而且,他的勇氣也在這反覆的刺激折磨下被激發出來了,茗兒可以不在乎他那些外在的條件,為什麼他不能和茗兒去一起面對共闖難關?在這樣一個純淨的像塊水晶,只是單純追求感情的女孩子面前他一次次的逃避不嫌無恥麼?

  他的心結終於打開了,眼下正緊鑼密鼓地應付浙東這件事對手太強大了,他這時不能分神,更不想讓人以為他是為了得到茗兒背後的力量支持,才去主動追求她,所以他才想等忙過這幾天,便去向茗兒表白心意,如今她既然來了,擇日不如撞日,夏潯終於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你當然沒有難為我,是我自己在難為我自己,心魔難破!不過,我現在終於打敗心魔了,如果你今天不來,忙過這兩天我也會去找你!天地良心,我說的是真話!」

  茗兒凝視著夏潯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回,夏潯沒有嘻皮笑臉,也沒有裝腔作勢,他的眼裡只有真誠。茗兒的嘴角不住顫抖,明媚的雙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她那細白修長的手指在夏潯掌中輕輕痙攣著,說不出是激動還是歡喜,或許還有一直以來受的委曲,她現在只想大哭一場。

  「我愛你,醒著的時候愛,睡著了的時候也愛,愛夠一生一世!」

  從未聽過這種情話的茗兒心裡就像吃了蜜,卻紅著臉,輕輕地道:「睡著了怎麼想人家?騙子!大騙子!」

  「我想與你長相廝守,一起慢慢變老!」

  茗兒開始撒嬌:「可是人家不想變老!」

  「我……」

  「嗯?」

  茗兒揚眸,眸中滿是甜蜜的笑意,被這臭傢伙欺負了那麼久,如今能欺負欺負他,真是好開心。

  「那……我們就一起修行,做妖精去!」

  茗兒嫣然地笑了,來日方長,暫且放他一馬,郎君是要留著慢慢欺負的:「好吧,人家陪你一起做妖精去!」

  守得雲開見月明,情意終於有定,歡喜就像蕩起褳漪的花瓣,飄落在茗兒的心湖裡,只要這樣一生一世,艦真的滿足了。

  不滿足的是夏潯,輕輕握著她的柔荑,彷彿昨天還是一個穿成小白兔兒的黃毛丫頭,今日已是吐露芬芳的綽約少女,親眼見證她的成長,還將親手把她自枝頭採擷。夏潯想入非非,心猿意馬:「不老的妖精……小妖精……妖精打架……」

  茗兒眨眨純潔無暇的大眼睛,好奇地問道:「你想什麼呢?」

  夏潯咳嗽一聲,肅然答道:「我在想,怎麼過你姐姐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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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構陷

  茗兒盛怒而來,開心而去。

  夏潯本來是想親自把她送回去的,剛剛得到愛的承諾,小妮子固然開心,這時也特別喜歡享受愛人的溫柔呵護,這點道理夏潯還是懂的。

  不過茗兒拒絕了,她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也清楚在兩人的關係獲得承認以前,先行傳出許多風聲與雙方都非常不利,會給他們造成更多的障礙。再說,夏潯方纔已經說過,本來是想忙完這幾天就去找她,手頭分明還有許多事情,這時不宜卿卿我我,佔用他過多的時間。

  小妮子非常渴望愛,不過出身於她那樣的家庭,所受到的教育讓她特別自律:男人做事的時候,不可以干擾,不可以恃寵而嬌。

  小妮子自己走了,騎在馬上,就像乘在雲彩裡,心神兒飄飄忽忽的,一時想到那個壞傢伙終於開了竅,沒有辜負她的情意,芳心裡滿是歡喜,一會兒又想怎樣委婉地對姐姐說明,得到她的同意。畢竟,夏潯已經拒絕了一回,這讓皇后姐姐很沒面子,不先圌摸清姐姐的心意,兩人不宜貿然提出,自陷被動。

  前程漫漫,依然曲折。不過小郡主的心裡卻像春天盛開的花,無比燦爛。只要她相中的男人勇敢地站出來與她並肩面對,還有什麼困難被她放在眼裡呢?兩心相依,一齊邁過一道道難關,也是一種幸福和可以一生回味的記憶吧,只要不再彼此折磨就好。

  與有情人做快樂事,手挽著手兒折磨別人才是王圌道啊!

  此時,丘福的心腹蕭夢已經趕到了洛宇的軍營。

  蕭夢是丘福麾下大將,如今供職於五軍都督府,任僉事一職。無論官職、資歷,較洛宇都高出一次層次。

  他趕到洛宇軍營後,立即向洛宇詢問事情進展,洛宇向他稟報導:「卑職接到淇國公的指示後,已經著手安排了,正準備動手。」

  蕭夢道:「此事關係重大,如果平時也還罷了,可是大明剛剛改元永樂,又逢新春佳節,普天同慶的日子,鬧出這麼一檔子事來,皇上臉上很不好看。尤其是朝中有人趁機落井下石,這件事如果辦不好,國公會受到皇上的懲罰責備,而你……更是罪責難投。」

  「是是,卑職明白!」

  「嗯,說說看,你準備怎麼做?」

  「卑職已經找了人充作人證,準備彈劾雙嶼衛臨陣畏戰、避敵不戰,玩忽職守,致使倭寇長圌驅圌直圌入,搗毀像山縣城。其餘諸衛與雙嶼衛的關係不太好,因為各衛將士不大看得起雙嶼衛兵馬的出身,雙方常起摩擦。又因為朝廷發付的戰艦和火器,被觀海衛和太倉衛瓜分一空,卻把他們替換下來的舊船和舊火銃給了雙嶼,雙嶼衛的任聚鷹還跟太倉衛指揮使幹過一架。

  此番剿匪不力,朝廷如果真的怪責下來,各衛都難辭其咎,故而要找人圌彈劾他們很容易。再說,這兩樁罪名也不易查證真假,他們確實不曾和倭寇結結實實地打過什麼仗,至於是他們找不到倭寇主力,還是臨陣畏戰、避敵不戰、玩忽職守,根本說不清楚,也無人給他們證明,咱們只要讓其它諸衛作證,他們就是跳進東海也洗不清了!」

  洛宇說著,不禁微露得意之色,為了給雙嶼衛按排這個罪名,他可是絞盡了腦汁,戰場上的事,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到時候諸衛眾口一詞,雙嶼衛去解釋給誰聽?難道他們找倭寇來作證麼?這件事,註明了死無罪證,他們冤死也辯駁不清了。

  蕭夢的臉卻沉下來,冷聲斥道:「糊塗!國公早就吩咐下來,結果你就是這麼辦事的?」

  洛宇一呆,忙道:「下官做事或不甚妥當,不足之處還請大人指教!」

  蕭夢冷哼一聲道:「什麼不甚妥當,是完全不通道理!雙嶼衛只是浙東八衛中的一衛,你可以說他們作戰不力,可是,他們作戰不力,能為整個浙東戰局負責嗎?尤其是……」

  蕭夢微微俯身向前,食指在案上重重地一叩,沉聲道:「雙嶼衛負責的是海上清剿,現在倭寇血圌洗的是像山縣城!皇上戎馬半生,身經百戰,你把這等罪責強栽到雙嶼衛頭上,這等諉過飾非的伎倆,能瞞得過皇上嗎?」

  洛宇一驚,連忙道:「下官糊塗,那……怎麼辦?」

  蕭夢冷冷一笑,說道:「來的路上,本官已經想清楚了,你只要……」

  蕭夢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房圌中並沒有旁人,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見不得光,似乎怕被天地鬼神聽到似的,對洛宇竊竊私語了一番。

  洛宇聽罷,臉色一變,失聲道:「這……,大人,彈劾雙嶼衛作戰不力,皇上盛怒之下,頂多也就是奪了雙嶼衛將領的官職,將他們流配戍邊,可若是給他們安上這麼一個罪名……」

  蕭夢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說道:「若非如此,這罪責你能推得乾乾淨淨麼?國公為朝廷辛勞一生,戰功赫赫,如果因為浙東局勢受到懲處,就公道了麼?你洛將軍鎮守東海,也算是勞苦功高,真願意半生功名毀於一旦?雙嶼衛,哼!不過是一群為非作歹的海盜,搖身一邊,沐猴而冠!」

  蕭夢殺氣騰騰地道:「昔年,他們打家劫舍,哪個不是雙手血腥?死有餘辜之輩,你還猶豫什麼?洛大人,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啊!」

  洛宇遲疑半晌,咬了咬牙道:「好!下官便依大人之計行圌事!」

  ※※※※※※※※※※※※※※※※※※※※※※※※※※※※※※

  雙嶼島,許滸派出去的人費了九牛二慮之力,總算是找到了任聚鷹,沒有現代化的通訊設備,他們在海上無法互通消息,只能各自為戰,想找對方也極為困難。獨自游弋在外,瞎貓捉老鼠一般還在搜索倭寇行蹤的任聚鷹鬆了口氣,便也回到雙嶼休整補充了。

  由於雙嶼島孤懸海外,所以他們承受的搜索範圍是最大的,即便他們是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人,終究也是血肉之軀,受不了這樣連續不斷的奔波勞累,尤其此時是冬季,行船不便,海上氣候也反常,將士們患病的人很多,回到雙嶼也就回到了家,大家總算能歇歇勁兒了。

  不料,人馬剛剛聚齊,才只歇了兩天,洛宇就派人來了,吩咐他們立即集結戰艦和全部將士,趕赴觀海衛。五軍都督府派了人來,要聽各衛將領匯報軍情,重新擬定新的剿倭計劃並立即付諸實行。

  許滸聽了很高興,他以為自己上書提出的建議終於起了作用,五軍都督府既然派了人來,他也很想親自向上差講講自己的見解,敦促上頭改變這種漏洞百出、自亂陣腳的打法。

  許滸對洛宇派來的人欣然說道:「本官知道了,明日一早,就率艦隊啟程,趕赴觀海衛!」

  洛宇信使道:「我浙東諸衛剿匪不力,皇上聞訊大為震怒,所以五軍都督府才派人來。洛大人說,請許都司得了將令立即啟程趕赴雙嶼,一刻不得延誤。」

  許滸蹙眉道:「此時已近晌午,這時啟程,趕到觀海衛就半夜了,又能議得什麼大事?倭寇滋擾沿海已非一日,要剿匪亦非一時一日之功,再急也不用爭這半日時光吧?」

  那信使道:「將軍差遣就是這麼吩咐的,卑職只是奉命傳令,這些事,卑職不懂,都司大人還是與洛大人去說吧。」

  許滸無奈,只得吩咐下去,著令將士立即登艦,拔錨趕赴雙嶼。

  生了病的士卒自然留在島上休養,好在那戰艦也有破損的,各艦雖有兵員缺少,就用需要修理無法駛離的戰艦官兵頂上,保持著各艦滿員編制,駛離雙嶼趕赴觀海衛去了。

  「他娘的,這黑燈瞎火的,緊催慢趕的,總算到了!打倭寇就像釣魚,沒點兒耐性哪成?依我看,上頭這次派來的人不靠譜!」

  說話的就是上次對許滸發牢騷的那個大鬍子,他原是許滸手下一個海盜頭子,如今官居百戶,名叫李天痕。

  他一面發著牢騷,一面叫人打出燈號與水師大寨進行聯繫,不一會兒,水寨裡派了小船出來,大開水門,引著他們駛向水寨。

  艦船排成一行,魚貫而入,許滸站在船頭,看著水寨中點點星火,又回頭瞧了一眼,這一瞧便是一怔,夜色中,遠處,水寨兩側有一片巨大的灰濛蒙的陰影正在悄悄靠近,經驗豐富的許滸馬上辨認出,那是驀然冒出來的戰艦!

  「怎麼回事?」

  許滸心中剛剛冒出一個問號,水寨中靜靜停泊著的一艘艘燈火全無的戰艦突然打起一片燈籠火把,亮如白晝。梆子聲急驟地響起,有人高聲叫道:「倭寇襲營、倭寇襲營了!」

  許滸大驚,光明之下,他眼看到水師戰船上拖出幾個倭人來,一刀便砍翻船頭,與此同時,各艦上勁弩火銃齊發,向他這一行戰艦射來,站在船上毫無防備的將士們登時一片慘叫。

  許滸又驚又怒:「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這是幹什麼?」

  這時,又有人叫起來:「雙嶼衛勾結倭寇,攻我水寨啦,快放箭,不要放過了他們!」

  許滸心中驀地升起一股寒意,四下裡無數袍澤兄弟慘呼中箭,紛紛倒地,大鬍子李天痕拔出刀,卻不知該與何人交戰,只是茫然吼道:「他娘的,怎麼回事兒?我們不是倭寇,不要動手!」回答他的,只是飛射的箭矢和砰啪作響的火銃。

  「啊!」許滸右胸中了一彈,登時血染征袍,李天痕一見棄了手中刀,趕緊撲過去扶住他道:「大當家!都司大人!」

  許滸按住胸口,血從指縫汩汩流下,他咬著牙,對李天痕道:「快,跳水走!去金陵,找輔國公楊旭!」

  「啥?大當家,你受傷了!」

  「走,快走,雙嶼衛所有兄弟的命和仇,全都交給你了!王八羔子!快點走!」

  許滸怒極,一腳把李天痕踹了個四仰八岔,在他身邊,篤篤篤地插了一排利箭。

  「哦哦哦,我知道,我明白!」李天痕連滾帶爬地跑到戰艦邊上,貼著船舷向外一翻,便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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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步步緊逼

  一支掛著大明水師旗號的艦隊出現在雙嶼島外。

  自雙嶼島歸附朝廷,重新納入王治教化以來,雖然也有水師艦船來過,可是這等盛大軍容的戰艦隊伍出現還是頭一次,守島官兵不明所以,急忙發訊號通知島上首領,同時向明軍水師戰艦示意停船。

  島上如今主事的人是何德、廖恩兩員老將,兩人是蘇穎的父親做大將軍時的軍中小校,隨他一同出海做了海盜,如今許滸等人在外剿匪,就把雙嶼島交給他們負責。兩個老人聞訊連忙派小船出海詢問情況,明軍水師回答說是太倉衛官兵,出海剿匪日久,要求入島歇息休整,補充食物和飲水。

  雙嶼衛已是大明領土,豈能禁止大明艦隊駛入?再說三支擁有海船的衛所整天跟沒頭蒼蠅似的在海上找倭寇,這事他們是知道的,雖說雙嶼衛與其他諸衛關係不好,可是許滸一直在努力爭取改善彼此的關係,此時如果拒絕,未必拒絕得了,反而令許大當家與浙東其他諸衛的關係雪上加霜。因此,何德和廖恩商量了一下,便下令接引太倉衛的水師艦隊入港。

  可是,太倉衛一俟入駐港口碼頭,立即就翻臉了。趕到碼頭迎接的何德和廖恩打破頭也想不到自己的隊伍突然會兵戎相見,雙嶼島上留守的兵馬本就不多,正面對陣也未必是兵勢如此強盛的太倉衛對手,何況已經被人家詐入腹心之地呢。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太倉衛的官兵就佔據了全島各處要隘,當然,這麼快的速度與何德、廖恩下令放棄抵抗也有極大關係。島上的守軍本來是海盜,雖然歸附了一段時間,但是野性未馴,根本沒有當順民的意識,一見他們動武,立即就要反抗。

  見勢不妙的何德和廖恩不約而同地喝令所有人立即放棄抵抗,全部受降。他們接受許滸的托付,是要保全雙嶼島,而不是與雙嶼島玉石俱焚。眼下,擁有優勢兵力的太倉衛官兵已經進入雙嶼,反抗唯一的作用只是延長一點被他們佔領的時間,無關大局。

  而且,這一來太倉衛官兵就有了血洗雙嶼島的藉口,島上有那麼多的老弱婦孺,一旦陷入混戰,後果不堪設想。太倉衛指揮紀文賀眼中那抹陰險的殺意,可沒有瞞過兩個老頭子那雙老辣的眼睛。而放棄柢抗後,官兵畢竟是官兵,那種滅絕人性的暴行還是做不出來的。島上有數萬百姓,太倉衛的官兵也有近萬人,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誰也堵不住這麼多雙嘴巴,官兵中可少有敢擔待如此罪名的狂徒。

  太倉衛指揮紀文賀見島上的人沒有反抗,不禁大失所望。他不是一支百十人隊伍的首領,這兒也不是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山村,大明北疆邊軍屠滅全村百姓充當韃龘子冒功請賞的事,也是到了大明中後期才陸續出現,此時還鮮有人敢這麼幹,何況這兒有這麼多人,紀文賀手下的將領中,也未必就沒有巴巴地盯著他的位置,盼著他垮臺的,沒有了藉口,紀文姿就不敢幹出那等遺人把柄的事來。

  紀文賀向島上的人宣佈了接管雙嶼的原因:許滸私通倭寇,已然被擒獲問罪,他是奉命來接管雙嶼,搜繳不法髒物的!島上的人都驚呆了,他們完全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雙嶼島後山,一艘小船被放下了水。蘇三姐住處前面的這片海域多礁石,不適宜船隻航行,但是一些小船還是可以通過的。

  "快快快,馬上去羊角山,把這裡發生的事告訴三姐!"喊話的是蘇穎父親當年蘋到島上的一個老兵,他察覺情形不妙後,立即乘著官兵還沒有把全島控制得風雨不透,利用他對洞穴的熟悉溜到了後山,找到一個正在晾曬魚網的後生,把發生在前山的事情匆匆對他說了一遍,叫他立即離開。

  那青年也知道事態緊急,急忙搖著雙櫓逃去。海道出口已被太倉水師封鎖了,他現在還不能馬上走,得藏到山崖石窟之下,等到天黑再趁夜色逃走。

  紀文賀站在碼頭,派了人滿島搜索財物,志得意滿。

  自從老侯爺吩咐下來之後,他就開始蓄意製造事端,意圖激反雙嶼衛。他蠻橫地截留朝廷撥付給雙嶼衛的戰艦和火器,把破船和銹蝕的火銑給予雙嶼島,故意挑起沿海諸衛對雙嶼的敵意和輕視,可惜系列針對雙嶼的手段一直成效不大,想不到這回丘福幫了他的大忙,這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長,無心插柳柳成蔭。

  忽然,有人跑來稟報:"大人,海上出現一艘商船,正要駛入雙嶼,要不要阻截?"

  "商船?"紀文賀心中一動,擺手道:"不要驚動他們,容他們進來!"

  那艘商船一進來就被紀文賀的人控制住了,船是呂宋來的,船主是個僑居呂宋的華裔,福州人,叫呂明之。一見自己的商船被人控制住,呂明之又驚又怒,聞聽紀文賀就是本島駐軍的首領,他立即氣勢洶洶地闖上來,喝道:"你們大明的官兵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扣住我呂明之的商船?我告訴你們,我和你們大明國的輔國公楊旭大人是有往來的,你們膽敢扣我的船!」

  紀文賀一聽,立即雙眼放光,馬上追問道:"什麼什麼?你們和輔國公有往來?"呂明之以為他怕了,傲然道:"不錯,我和你們輔國公的人,有很密切的關係,識相的話,趕快放了我的船,否則,我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紀文賀笑了,很愉快地笑道:"抱歉抱歉,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吶。哈哈,本官曾受過輔國公爺叮囑,要予以呂宋來的呂船主方便,只因島上生了亂子,本官一忙,竟爾忘了問你身份。來人啊,把船放了,船上的貨統統不要動!"說完,紀文賀又對呂明之親切地說道:"呂船主,這邊小坐喝杯茶,容本官向你賠罪。"

  仍然是那間陰暗的、看不清全貌的房間。

  那個人仍舊坐在那兒,只是不時地輕咳幾聲,他的身前放了一隻碗碗裡還有半碗湯藥,屋裡隱約有些藥味。他咳嗽幾聲,說道:"無恥之蕪啊!兵敗諉過,構陷袍澤,萬死不贖其罪。雙嶼群盜不是與倭寇一向不合麼,誣告他們勾結倭寇,用的什麼理由?

  「雙嶼島眾賊性難改,氣憤待遇不公,遂勾結倭寇,以圖報復。」

  那人輕笑兩聲道:「嗯,這理由還說得過去,軍中論資排輩、先近後遠的作風,皇帝是帶過兵的人,他當然知道,有時候,面對遠近親疏的種種不公待遇,就是一個自由從軍的老將,都要氣的罵娘,為了軍餉鬧嘩變更是常事,那還是募自百姓的官兵,招安的到桀驁不馴,這種反應不算離譜。呵呵,雙嶼衛這一倒霉,楊旭也要沾些關係了。」

  對面的人道:「可是,洛宇他們居然沒有殺掉許滸,他們就有那麼大的把握控制此事麼?」

  那人笑道:「他們不是不想殺,是不能殺。如果頂罪的人全死光了,他們指著一堆屍體對皇帝說,事情全都壞在他們手中,你以為皇帝就是那麼好糊弄的麼?」

  「那麼……」

  「你什麼時候見過天子親自問案?」

  「這……」

  「許滸是軍中將領,案子得由五軍都督府斷事官來審,事涉叛國通匪,或在可讓錦衣衛陪審,而這兩個衙門,都掌握在他們手中,他們計算的很精吶。再說,許滸說什麼很重要麼?重要的是證據,我想……他們一定會炮製出足夠的證據!」

  「是,小人明白了,沒想到,我們還沒來得及扳倒楊旭,他們居然幫了大忙。」

  對面那人又輕輕咳了幾聲,端起碗來喝了兩口藥,緩緩的說:「其實,我現在倒是有些想改變主意了,與其搞掉一個楊旭,不如搞掉一批北平系的武官!可是,現在爭嫡正在緊要關頭,如果朱高煦的實力大受削弱,那就沒人能跟朱高熾打擂台了,不妥,不妥啊……」

  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這事暫且擱下吧,證據在手,總有用得上的時候,等時機成熟的時候再拿出來,呵呵,世上的陷阱起初都是給別人設得,後來卻往往害了自己,丘福掘的這個坑,咱們先給他留著!叫紀文賀把洛宇這些人的證據好生收好備用!」

  「是,那咱們現在……」

  「眼下,還是先扳倒楊旭吧,咱們幫朱高煦一把,等他佔了上風,他就會動手對付朱高熾一派的人,皇帝本來就寵愛朱高煦多一些,朱高熾一定會吃虧的。等朱高熾吃了口大虧,屈居下風,咱們在把雙嶼群盜替人受過的證據送給他,朱高熾一定不依不饒,反擊朱高煦,懂了麼?」

  「小人懂了,呵呵,叫他們狗咬狗!」

  「嗯,不過……僅憑這些罪名,雖能令楊旭失寵,卻未必能扳得倒他,咱們得給他加把柴,幫朱高煦給楊旭在網羅些其他罪名吧,那才能萬無一失,咱們現在……」

  他剛說到這兒,外面有人小聲稟報:「老爺,老侯爺派人來了,有急事!」

  「叫他進來!」

  外面匆匆走進一人,附耳對他低語一番,他呵呵的笑了起來:「竟有此事?哈哈,楊旭啊楊旭,這一番,你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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