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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071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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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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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20:50:47 |只看該作者
第622章 摻沙子

  王譯、閻超四人困為保住了大明疆土,永樂皇帝欣喜之下,開金。將四人簡拔為北京行在參議,四人一步登天,做了朝廷命官,消息傳開,不知羨煞多少與他們一樣憑考據混飯吃的夥計。可是這種事不只得有本事,還得有機遇,攀比不了的,10日好友羨妒之餘,少不得就要登門拜訪,恭賀一番。
  
  北京行在許多文武也對四人所為大生好感,如今既做了同僚,便不免親近一番,邀請四人飲宴。王譯、閻超四人自知能有今日,全賴夏潯,面對各方邀請,正在取捨不下,只因夏潯一句:「北京禮部員外郎楊峰為人不錯,你們可以親近親近。」四人心領神會,便欣然赴楊峰之約去了。
  
  這四人雖是初入官場,卻是人生路上打了無數個滾的老油條,自然明白站錯了隊風險有多大,夏潯看似無意的一句話,他們就明白該如何選擇了。
  
  朱棣現在把夏潯這個連襟當成自己的福將了,夏潯因為朝鮮一事已經返回了北京,而且他也向朱棣說明了晚回遼東比及時趕回更易掌握主動的理由,所以朱棣也不急著叫他回遼東去了。趁著這個機會,正好叫他一併參與一下對遼東的安排。
  
  以前,遼東沒有地方官府,獨有衛所,整牟遼東都司是隸屬於山東都指揮使司的,由遼東都司兼管的行政、司法等事宜,同時接受山東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監管。如今遼東要設置獨立的行政系統,再由山東監管就不方便了,這樣遼東就得單設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遼東都司也將獨立出來,從軍分區升格為軍區。
  
  這其中涉及太多的變化,相應的,也將提拔任命一大批官員,夏潯在北京多留一段時日,也方便為自已爭取權力。
  
  夏潯很清楚,遼東正式設省(行省是元朝叫法,明朝時對於這種行政區劃叫布政使司,不過這個稱呼太拗。,除了官方文書,人們一般。語仍舊稱省),這塊大蛋糕必須得分給別人一些,自己獨吞是要招眾怒的,出於必要的防範措施,皇帝也不會同意,不可能讓遼東變成他隻手遮天的一言堂。
  
  所以對讓出部分利益他早有心理準備,各個衙門口兒叫人摻沙子也是不可避免的,只要大方向還在自己手裡、主要權力在自己手裡,不影響他按照自己的設想改羊遼東,必要的妥協和讓步就得表示選成。不過布政使司衙門和都指揮使司衙門一把手的位置,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這兩個衙門一個管民、一個管軍,是最重要的兩個衙門。放在不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手裡,並不是不可以,他不是貪權之人,也根本不想在遼東久耽,可是萬一上來個對他陽奉陰違的,豈不壞事?
  
  這種擔心不用他說,朱棣也明嶄對於提拔幕府長史萬世域為遼東布政使,朱棣馬上點頭答應了。
  
  他被流放遼東以前本來就已官至知府,如今處理遼東這場暴亂的做法又可圈可點,威望已經樹立起來,任命他為布政使,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教
  
  布政使掌一省行政,朝廷有德澤、禁令、承流宣播,下達於有司。凡僚屬滿秩,負責考察其稱職與不稱職,上報達吏部、都察院。每三年則率其府、州、縣正官,朝覲京師,以聽察典。參政、參議分守各道,及派管糧儲、屯田、清軍、驛傳、水利、撫民等事。經歷、都事負責文書往來。照磨、檢校、典勘理卷宗,理問典刑名。
  
  這個位置爭取到手,遼東按照他的意圖進行變革就能基本保證。至於下設的參政、參議、經歷、都事、大使等等各級官吏,旁人想摻沙子就摻沙子吧,夏潯手頭本來就沒有足夠的人手,洞來一些有經驗的官吏不是壞事,其中有人別有用心也不怕,萬世域是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朝廷大員,若是連調教一個喜歡跟上司叫板起刺兒的屬吏的手段都沒有,那他也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不堪大用了。
  
  另一個就是都指揮使司,夏潯爭取這個位子,是因為遼東的軍戶和屯田之制改革,都繞不過都指揮使司。掌印都司的位次還在布、按兩司之上,沒有都指揮使司的配合,軍隊改革就進行不下去,這個職位自然該留給張俊才行。
  
  而丘福也對軍隊的職位虎視耽耽,這位老帥在夏潯爭奪布政使司職位時沒有說話,此時終於出手了。夏潯和丘福經過一番爭執,最後由朱棣拍板決定,遼東都司由張俊擔任,都指揮同知按制當設兩人,其中一個是開原侯丁宇,另一個……是唐傑。
  
  丘福豁出老臉,費盡心機,總算把這顆釘子扎進了夏潯的心裡去。
  
  唐傑原是五軍都督府僉事,現在洞遼東都司,升一級,做了同知,從資歷和地位上,說得過去。問題是他與夏潯有殺子之仇,雖說夏潯是秉公斷案,不應算做私仇,唐傑在見駕的時候,也只是垂淚說起經過,因為事先已由丘福定下棒殺之計,所以沒有指摘夏潯執法不公,可是唐傑去跟他搭班子,終究不太合適
  
  可是在丘福以山海關總兵呼延搏力爭遼東都司之位不果後,退而求其次,以唐傑充任遼東都司指揮同知一職,不知朱棣是想照顧他的面子,還是別有一番考慮,沉思有頃之後,竟然點頭答應下來,帝心莫測。
  
  丘福只當這是皇帝對自己這追隨皇上多年的老臣更信任一些,心中喜不自勝。夏潯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心中只想,這唐傑若懂分寸、知進退那還罷了,如果他去了遼東,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搗風……」夏潯暗暗冷笑一聲,心中泛起冷冷的殺意……
  
  按照大明官制,都、布、按三司鼎足而立,能有效防止權專於一,但是又不免會造成一些運用不靈之弊。所以明廷又常派監察御史或部院大臣出任總督、巡撫、巡按等差,以駕凌於三司之上,協調三司辦事中遇到的問題,如今夏潯就是總督,這個問題也就解決了。
  
  此外,對總督以下各方官員廉貪與否、賢愚與否、才幹能力如何,也需設有司官員督察。遼東的官員大多是剛剛走馬上任,對他們的考察尤其不可鬆懈,而這份權力,大多由御使掌握。
  
  現在正活躍在遼東的黃真、少雲峰幹的就是這個差使,兩人到北京後,對遼東形勢的正確彙報,便促進了朱棣的正確判斷。
  
  現在遼東各衙門正式成立或升極,一下子擴充了大量的官員,監察工作更形重要,光靠這兩個人是不夠的,而且這兩個人眼下身上不可避免地打著夏潯的標籤,也需要一些更加獨立的人員加入,問題是黃真是都察院僉都御使,三把手,你派多少人去,除非是都御使陳瑛、副都御使吳有道,否則全是他的下屬,監督作用也就弱了。雒僉便貌似公允地提出,由北京行在的部院大臣擔任督察專員,彌補都察院的不足,形成第三方監察力量。雒僉的提議在明朝也是有先例的,諸如總督兼巡撫、巡視,御使兼經歷、總龘理,提督兼贊理、撫治等等,因時因地,起到作用就好。
  
  雒僉的提議正可以解決這一難題,於是朱棣就順水推舟,按照雒僉的提議,讓北京行在參政陳壽出任遼東總龘理,督察軍政司法各方事務。
  
  「娘希匹的,就你會摻沙子麼?」
  
  夏潯不甘示弱,立即提出把北京行在的禮部員外郎楊峰,以及剛剛被朱棣任命為北京行在參議的李夜天、吳擎宇、王譯、閻超幾人也塞進總龘理衙門,理由是這些人熟悉遼東事務,可以更好的督察地方執政情況。一番討價還價,最後「皆大歡喜!」
  
  ※※※※※※※※※※※※※※※※※※※※
  
  皇家廚房,大如一座宮殿,這裡建造之初,就有能工母匠想盡辦法,設計好子種種排煙去味的管道和通風口,所以幾十座灶台哪怕同時生火煮菜,室中也少見油煙。
  
  一座座爐下炭火熾旺,茗兒背著小手,正像一位大將軍似的來回走動,發號施令。相公去而復返,可眼看著又要再度離開,茗兒更加的不捨了,明知相公馬上就要回到遼東,今天茗兒親自下廚,就是要親自給相公燒幾道菜,為郎君餞行。
  
  當年的小蘿莉如今已是風情萬種的春閏少婦了,酥朐飽滿,小腰纖細,萬種妖嬈深藏於骨。玉也似的一個人,那略拖脂粉的臉蛋兒因為不斷的走動和室中的熱氣而變得燦若桃花,容色更加艷麗。
  
  「郡主,羊肉、蘿蔔備好了!」
  
  一個因為郡主駕到,於是光榮地從掌大勺的降格為水案的宮廷御廚畢恭畢敬地道。
  
  茗兒「哦」了一聲,便走過去。
  
  羊是選的上好的公山羊,而且是羔羊,羊肉自然是肉質最細滑最有勁道的部分,肥瘦得宜,那御廚剔了筋膜、洗淨,去血沫兒,再撈出漂淨切成碎丁,蔥姜蒜等各色調味品備好,這才向茗兒稟報。
  
  茗兒看看材料備齊了,便淨了手,親自將備料按照烹調順序下鍋料理,一切做好,吩咐人看好了火候,這時準備第二道菜的廚子也把科備好了,茗兒便又走向第二應灶台。
  
  夏潯在殿上為遼東忙碌,茗兒在廚中為相公忙碌的當口兒,數騎快馬拖著一路煙塵,從南方滾滾而來,背插紅旗,風馳電掣,到了城門口,當先一人取出一塊腰牌,凌空扔給一個守城的校尉,駿馬停都不停,便裹著一陣旋風衝進了城去。
  
  安南生變,他們是奉了正在南京監國的大皇子朱高熾之命,星夜兼程,趕來報訊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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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
發表於 2012-3-2 20:53:2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3-2 20:56 編輯

第623章 別依依

  這苜蓿、香椿、蒲公英都好好悼一下,尤其這蒲公英,用情水多濾幾遍,莫要留下苦味兒!」
  
  「郡主放心,小人仔細著呢!」
  
  那位平時對小徒弟連踢帶罵、脾氣暴躁的胖大廚師憨態可掬地答應。
  
  巧雲隨在事兒身後,繼續往前走:「小姐,怎麼還要調拌野菜啊,姑爺那麼壯的身子,怕不能吃下一頭牛,這野菜他能愛吃麼?」
  
  茗兒道:「什麼菜調製得美味了,都是可口的食物。唉!你當他去遼東,是賞景觀風去麼?別看他不說,需要操心的事兒多著呢,這一回本來都要回去了,又半道折回來摻和這件事情,我怕他心裡是有些火氣的,這可不利養息。給他拌幾樣野菜,消消火氣。」
  
  「喔……」
  
  「鹿肉切絲,蟮魚也是,樅茵備好了嗎?嗯,這道菜做個干蝙三絲……」
  
  巧雲喜孜孜地道:「小姐平時很少下廚呢,可這手藝真好。」
  
  「哎喲!」
  
  油星兒濺到了手上,疼得茗兒一縮手,趕緊用濕毛巾一裹,睨了巧雲一眼:「喏,這道菜你來!」
  
  夏潯從正殿回來時,還覺得頭再腦脹的,跟人家勾心鬥角地打嘴仗,嘴裡怎麼說得想著,對方說了什麼得盤算,要說的話得有理由,對方的陷阱得避著,還得瞧著皇上的臉色,揣摩著他的心意……」別看只是站在那兒動嘴,真比上了戰場,與人大戰三百回合還累。
  
  待他回到自已住處,一進正屋,繞過屏風,就不禁笑了。
  
  滿桌的杯盤碗碟,都在桌上擺著,茗兒正挽了一隻圓肚鶴嘴的酒壺,瀝著一杯美酒。旁邊幾個侍婢丫頭,棒著些巾兒、瓶兒、孟兒之類的物事站著。
  
  夏潯心頭湧過一片曖意,笑道:「喲呵,今日怎麼這般豐盛?還有酒喝,夫人不是一向勸我節制麼?」
  
  見相公回來了,茗兒停住杯子,向他嫣然一笑:「今日也是一夜,只許喝三杯,少喝一點,活絡血脈、舒發脾性就夠了,不能多喝!」
  
  夏潯打個哈哈道:「好好!咦?今日的菜式不太一樣啊,瞧著可不像御廚們的手藝,御廚們那菜餚做得,華而不實,樣子澡亮,吃在嘴裡也就一般,今天瞧著很可口啊!」
  
  巧雲道:「老爺,這是夫人親自做得呢,夫人不小心還燙了手……」
  
  茗兒嗔道:「多嘴的丫頭……」
  
  夏潯神色一緊,趕緊迎上去,抓住茗兒的小手一看,蔥白般嬌嫩的手指上燙起了一個水泡,不禁心疼地道:「看你,叫廚子們做就好了,怎麼還自已動起手來了。」
  
  茗兒柔聲道:『璜兩日相公往遼東去,妾思來想去,便為不曾親自服侍相公飲食而遺憾。相公在還東,沒個貼心的人照料服侍,每日裡又有太李的大事操勞,妾身實在放心不下,今日做幾道菜餚,只是聊表妾身情意。此去遼東,相公還要愛惜自己身子,眼看天就該冷了,遼東苦寒,相公縱然強壯,也不可大意!」
  
  夏潯感動不已,連連點頭道:「我曉得了,娘子儘管放心。遼東雖然苦寒,卻也更加錘煉體格,你不見關外漢子,多強壯如牛嗎?」
  
  茗兒莞爾一笑,道:「相公快淨了手,坐下吃菜吧,有些菜一旦涼了便會失了味道。」
  
  一個侍婢棒著手盆兒來請夏潯洗了手,又有侍婢用竹夾兒從炭火加溫的小蒸籠裡夾出塊熱毛巾,抖開了遞給夏潯拭淨雙手,夫妻二人這才雙雙落座。
  
  剛剛分別了一會,這會卻是真的要再分開了,夏潯心中也有許多不捨,想說的話兒反比上決更多,四目相對,脈脈含情半晌,終覺旁邊有人不好說話,夏潯便道:「好啦,你們都下去吧,老爺與夫人自己用膳就是,不需侍候。」
  
  「是!」
  
  侍婢們紛紛蹲身,將不需再用的物事端著,輕輕退了出去。
  
  巧雲走到屏風拐彎處,忽地想起了什麼,忙又轉過身來,沾沾自喜地道:「老爺,那道鹿肉絲、蟮魚絲和雞樅菌做的干蝙三絲,是婢子做得呢!」
  
  夏潯好笑地道:「嗯,那一會兒老爺多吃兩口。」
  
  巧雲聽了,很開心地出去了。
  
  茗兒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夏潯也忍俊不禁地道:「巧雲好像比娘子還大著一歲多吧?呵呵,怎麼性情像小孩子一樣。
  
  茗兒羨慕地道:「她小時候又不用看那麼多書、學那麼多東西,活得當然簡單自在一些。不如……」
  
  她瞟了夏潯一眼道:「巧雲平時在你面前可沒這麼多嘴,還不是因為我上次鬆了。,這丫頭上了心麼。」
  
  夏潯自然明白她在說甚麼,巧雲那丫頭,生得香水梨子似的,看著確也挺饞人的,不過這話碴兒現在可不能接口,太煞風景。
  
  夏潯不接話碴兒,而是挾了一口菜,先送到茗兒嘴邊去,茗兒甜甜地瞟他一眼,含笑接了,接著,夏潯的椅子就從對面挪到了她的旁邊,再接著,茗兒的翹臀,就從椅子上,挪到了夏潯的大腿上,八扇屏內這頓酒宴,白然吃得香艷旖旎,其中詳情,卻已不足為外人道了……
  
  ※※※※※※※※※※※※※※※※※※※※※※
  
  朱棣坐在椅上,看著手中的奏摺,面沉似水。
  
  他沒有掀桌子,也沒有摔茶杯,越是如此,侍候在左右的人越是連大氣都不敢喘。暴雨雷霆將來而未來的時候,尤其叫人害伯安南出事了。
  
  朱元朝建立明朝以後,遣使頒詔安南、占城等國,確立了君主國和藩屬國的關係。
  
  當時的越南,北部為安南國,南部為占城國。對於占城國王阿答阿者與安南國王陳日焙之間間的爭戰,做為君主國的朱元璋還曾派使臣予以洞解。
  
  建文元年的時候,安南國大臣黎季弊殺死國王陳日恨,屠戮陳氏宗族一百佘人,篡奪了王權。次年二月,立其子黎漢蒼為太子,自已稱帝,改國號為「大虞」,年號「元聖」。等朱棣成為大明皇帝之後,黎季嫠改名為胡一元,子黎漢蒼改名為胡漢蒼。
  
  之後,就是夏潯在南京時曾經聽說的事了,胡一元因為擔心朱棣干涉他篡權之事,便讓位給兒子胡漢蒼,自稱太上王,然後由兒子以陳氏外甥的身份權理國事,請求明廷為其正名,賜爵封位……
  
  接著,胡一元讓位於胡,自稱太上安胡奉表朝貢,託詞自已是陳氏外5%,為眾所推,權理國事,請求明朝正其名份,賜爵封位。夏潯奉詔入宮,準備接受德州演武、懾服貼木兒帝國使臣的使命時,恰好遇見永樂皇帝派行人同行人黃鳳膦往安南去,考察胡一元所言是否屬實。
  
  結果,黃鳳麟去了一趟安南,收了些財帛女子,便被胡一元收買了,回來後便向朱棣稟報,說安南陳氏,確已絕嗣,如今權知安南國事的胡漢蒼是安南國王的外5%,是如今血緣最近的親人了。朱棣如何還能不信?於是就遣使賫詔前往安南,封胡漢蒼為安南國王。
  
  誰料,使者走了不到一個月,原安南陳氏陪臣裴伯耆就逃到了大明,向永樂皇帝告發,說殺死國王、屠戮王室一百多人的不是什麼外敵強盜,恰恰就是胡一元本人,胡一元弒主篡位、殺害忠良,請求君主國「哀無辜之眾,興吊伐之師,隆滅絕之義!」
  
  朱棣這才知道受騙,盛怒之下斬了剛剛被他升為行人司司副的黃鳳麟人頭,緊接著,安南國王的孫子陳天平居然也出現了。陳氏王族幾乎被胡一元屠戮一空,只有這個孫子,在忠僕護送下逃到了寮國,由寮國軍民宣慰使刀線歹派人護送著,也跑到南京告狀來了。
  
  於是朱棣就派人去詰問胡一元,胡一元得知陰謀敗露,便上表請罪,表示願意洗心革面,迎還王孫,輔佐他登基,為了以示誠意,他還表示,願意歸還在元朝敗亡期間,趁機被他們吞併接收的廣西祿州、西平州永安寨及雲南寧遠州所轄之猛慢寨等地方予大明。
  
  朱棣的怒氣這才消了,責令胡一元立即恭應陳天平回國即位,胡一元就派了陪臣阮景真到金陵迎接陳天平。回程時,朱棣還下旨,著令廣西都督僉事黃中帶兵五千護送陳天平歸國,直到他即位為止。
  
  這是朱棣北巡之前髮生的事情,在朱棣看來,此事已經得到圓滿解決了,他已經知道了事實真相,胡一元斷不敢陽奉陰違。可他萬沒想到,利可令人昏,胡一元雖知大明不是他能抵抗的,還是不肯交出已經到手的王位,黃巾帶兵經過雞陵關(今友誼關),快要趕到芹站的時候,胡一元竟派數萬安南兵在那裡伏擊明軍,陳天平被殺,明軍為了救出陳天平,死傷者也逾千人。
  
  消息迅速送到南京,事關外交和軍事,朱高熾不敢做主,立即叫人把奏章快鳥送來了北龘京。可朱高熾在南京並沒閒著,奏章剛一送走,他就開始籌役籌糧、準備軍備了。
  
  知父莫若子,朱高熾知道,以自已老子那副脾氣,這口鳥氣他是絕對忍不下的,一俟得了消息,皇上肯定要發兵雪恥,是以馬上做起了準備。不久,朱棣急急趕回南京,調兵遣將,赴安南作戰,就因為朱高熾把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在了頭裡,讓他如魚得水,無事不順,這才讓朱棣意識到,開已這個大兒子訥於言而敏於行,性情沉穩,善於任事,確實是儲君的不二人選,才果斷立他為太子。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眼下,朱棣滿腦子縈繞的,都是把胡一元、胡漢蒼這對父子的狗頭揪下來,方洩受人戲弄之恨。朱棣把奏章往書案上冷冷一丟,吩咐道:「吩咐下去,立即準備著,明日一早,回南京!」
  
  「我不要!」
  
  「乖嘛!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兩口子親熱,有什麼不可以的。」
  
  茗兒被夏潯調逗得俏臉飛紅,羞答答地道:「我不要,什麼皮杯兒嘛,相公盡不學好!」
  
  正說著,巧雲一溜煙兒地跑進來,大呼小叫地道:「老爺,夫人……」
  
  忽地一見自家小姐正坐在姑爺懷裡,她先羞了,哎呀一聲,便捂著臉扭過頭去。茗兒大窘,連忙離開夏潯的身子,大發嬌嗔道:「死丫頭,未得召喚,你跑進來作甚麼?」
  
  巧雲轉過身來,捂著眼睛道:「小姐啊,娘娘吩咐,趕快打點行裝,明兒一早就回南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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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
發表於 2012-3-2 20:57:03 |只看該作者
第624章 輕輕放下

  皇帝突然決定返回京都(北龘京升為行在後,北龘京稱京城,南京稱京都),必有大事發生。夏潯顧不得再與茗兒卿卿我我,立即趕去見皇上,一問才知安南國捅了個大婁子。
  
  夏潯聽了不覺有些默然,心中暗道:「果然發生了這樣事情,原來事情起因竟是有人受賄矇蔽天龘子,繼而安南黎王又動用武力殺掉了陳氏王朝的唯一繼承人。」
  
  對於趁機對安南實施直接統治,夏潯並不是太熱忱。
  
  明人嚴從簡論及安南得而復失時曾惋惜說:明朝失去安南,第一在於沒讓大將張輔久鎮安南;第二在於派駐安南的官員們貪墨暴戾,激起安南百姓的強烈反抗;第三在於明廷大臣們只會小門小戶的算計,而看不見保有安南的長遠之利。
  
  其實問題不只是這麼簡單。諸如安南自立王國已經四五百年之久,不同於大明取代元朝,直接接手遼東行政機構的統治,大明對安南沒有一點來自中央政府的直接施政基礎;諸如派駐統領重兵大將日久尾大不掉的忠誠問題,諸如……
  
  要想直接佔領,像中原一樣實行郡縣治理以當時的落後條件是辦不到的,如果硬是要辦,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施政成本太高,多山多叢林的環境決定了他們村村寨寨的封閉獨立,官兵到了那裡,無法集結重兵,打游擊的話就像撒開的豆子,形不成合力。
  
  至於某些人一旦想到了一個地方,第一個直覺就是佔領,那是到了後來被外國強盜割肉割瘋了所產生的一種飢餓心理,就像有些挨餓挨怕了的人,哪怕成了億萬富翁他無論走到哪兒,身邊照樣都得準備好各種各樣的食物,唯有如此,心裡才覺得安全。
  
  夏潯在高位上已經坐了好幾年了做事首先權衡的是利益。國家富強與否,穩定長遠與否,與疆域的廣大沒有直接關係,太廣大有時反而是個負擔,成吉思汗的江山夠廣大了,結果如何?
  
  歷史上,安南之戰持續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中,明軍異地叢林作戰,與天鬥、與人鬥損失極其慘重,不少名臣勇將都折在那裡,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結果統治安南期間,沒給明廷和明國帶來一點好處,反劇讓明朝政府和百府付出了巨大代價。
  
  那時光是每年調運糧食、保證駐紮安南的軍隊和補給當地人民生活的各項財政支出,就超過了當時供應南北兩京的總和。明太祖朱危境曾說:「四方諸夷及南蠻小國,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供給,得其民不足使令。若其不白忖量,來擾我邊,彼為不祥。彼不為中龘國患而我興兵伐之亦不祥也……」
  
  這是一個政治家務實的想法,而不是為了身後之名所做的考慮。安南不是遼東,對明廷不存在致命的威脅,把它拿在手裡,所獲得的利益遠不如間接控制的低成本,就像後來英法幾萬人就可以統治東南亞,不給自己造成負擔,還能拿到你想要的利益。
  
  依據不同的環境和條件,應該採取不同的策略,甚麼一定要掌握在自已手裡才能如何如何讓你的父親、兄弟、兒子去埋骨異鄉,讓你把辛苦種出的糧食、織出的布區送到異鄉,卻不能從那兒拿回一點對國家、對百姓有益的東西,你反不反對?
  
  如果你的邊界在雲南你做不到國富民強,拿到了安南就能夠麼?接下來是不是嫌緬甸礙事再拿下緬甸?然後是占城、老拊、暹羅真臘、印度……
  
  你每拿一個地方,總要和一個更新的地區、一個更新的政權接觸,你要無限佔領下去才有信心保證自已的發展麼?恐怕到了那時候,就變成了熊瞎子掰苞米,掰一棒丟一棒,只要有一處出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引起連鎖反應,付出巨大財力和犧牲所獲得的一切,如浮雲一般煙消雲散。
  
  夏潯傾向於間接控制,在無利可圖時,有統屬關係約束著他們,有利可圖時,能為我所用。他不想把美國大兵眼中的「墓地……」越南,變成埋葬無數大明將士的墓地,換不來於國於民有利的東西,最後依舊是無奈地放棄。安南歷來受中華文化所支配,以漢字為官方文字,以儒教為官方學說,行科舉,甚至連道教都學了去,風俗習慣方面也深受中華影響。這樣的國度裡面,要尋找一二代理人,是很方便的。所以先以剛柔並濟之策羈縻之,再以文化灌輸滲透羔足矣!
  
  夏潯的沉默,在朱棣看來,卻是因為對安南情形的擔憂,他反而出言安慰道:「文軒無需擔心,小小安南,蹦醚不出什麼花樣來,你且安心遼東之事。聯說過,我中龘國腹心之患,始終來白北方,經略遼東,意義重大,你能把遼東給聯經營好,南洋縱有幾隻小丑,彈指之力,亦可滅之!」
  
  夏潯連忙躬身稱是,心中暗道:「無論如何,安南那邊總是要打一打的,這一仗一年半載的完不了事,到時候我就回金陵去了,如果那時皇上決意直轄安南,再為皇上出謀畫策,儘量施以穩定統治,以免付出重大代價,最終卻一無所獲。皇上所言不假,中龘國腹心之患,始終在遼東,目前我還是把心思放在這邊,確保遼東不出問題吧!」總督回遼東了
  
  夏潯回遼東的時機恰恰好,萬世域已經把開原城那場爆亂處理得差不多了。
  
  得益於張俊的全力配合,再加上韃靼接連兩場大仗損失慘重,目前在東線根本沒有武力,有些部落縱然有些怨情,也不敢輕舉妄動,繼續玩「你不對哥另眼相看哥去抱韃靼大腿……」的把戲。
  
  萬世域的處置不可謂不嚴厲,許多打龘砸搶燒的兇徒,被他直接抓到街頭,就地正法了。
  
  暴龘動一開始,萬世域就啟動了應急機制,實施了類似軍事管制的緊急措施。朝廷是有相關規定的,平叛、剿匪、強敵入侵的緊急狀態,地方官府有權特事特辦,軍政司法大權獨攬,事後再報呈朝廷,顯然萬世域早就想到善後的權限問題了,其手腕心機不可謂不老辣。
  
  遼東原本只有「軍政府」,現在多了個幕府專署,只要張俊沒意見,萬世域的權力就能得以貫徹。張俊當然不會有意見,夏潯人還沒回來,秘令已經到了,只有對萬世域說的六個字:「做得好,好好做!」
  
  在張俊看來,這就是部堂大人對他尢言的譴責。這個時候對軍隊的倚重最大,夏潯卻沒有隻言片語對他講,還對萬世域大加褒獎,這不是不滿意他的軟弱和忍讓麼?
  
  於是,張俊的態度也就變得強硬起來,他的這種轉變,無形中也為他樹立個人威望創造了條件。要知道這一次發生衝突的一方是遼東軍方子弟和遼東漢人大族子弟,他們隨便拿一個出來,後邊都有一位將軍或者遼東地方年代久遠的漢人家族,有的家族之久遠,甚至可以追溯到五代十國中原內亂,逃到遼東寄寓於遼國之下的,四五百年的繁衍生息,他們如今在遼東,是誰也不敢忽視的一股力量。
  
  張俊原本是遼東都司的一位僉事,在沈永手下做事,只在都司衙門內部有名氣,在外邊的影響力,甚至比不上那些直接帶兵的衛所將領,因此在遼東地方固然沒甚麼威望,就是在諸衛將領中也缺少控制力。夏潯在這裡時,他依舊是個跟班,夏潯要把軍隊交給他,他得經營一段時間,才能在遼東軍隊中樹立自己的威望。
  
  通過這伴事,遼東軍方和遼東大族對他漸生好感,一旦認同了一個人,對他的命令就不會產生牴觸情緒,這樣就為他打好了主持遼東軍務的基礎。
  
  至於更高程度的服從,久掌一方大權自然可以形成,沈永那種對遼東施行「無為而治」的庸碌之才,在那位置上坐久了,也能網羅三幫黨羽,以裴伊實特穆爾之彪悍,也不敢公開頂撞,何況張俊還算是一個敢於任事的人呢。
  
  於是,在張俊和萬世域的通力配合之下,將這場危機解決得乾脆徹底,夏潯回到遼東時,該殺的已經殺了,該判的已經判了,塵埃定矣。如今,萬世域令司法署長莫可,正在繼續調查,由於當時過於混亂,許多最初參與衝突者已經死亡,官方能夠得到的消息不全面。而左丹等人奉夏潯之命,雖以錦衣衛的名義向莫可提供了一些情報,但是由於他們主要是跟蹤監視,從對方的接觸和之後的行動做出一些推斷,也不能做為直接證據,所以萬世域想要對蓄意桐睫爭端的居心叵測者進行公審宣判,還需要一個詳盡的調查過程。
  
  「樺古納」族只有一百多人,人數不多,卻是以歸附的名義投奔大明的,在沒有掌握確鑿證據之前,對他們的任何不利處置,都會影響到所有的歸附部落,這是夏潯不得不慎重處理的原因,劇不是因為「小櫻」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好看的女人,所以對她恰香惜玉。
  
  夏潯回到開原時,開原軍政各界、地方名流,乃至地方上的各部落首領,紛紛趕來相迎,夏潯是和鄭和一起來的,鄭和來了,朝廷的旨意馬上就能宣佈,那些遼東幕府專署的「臨時工」就能變成朝廷正式編製的官員了,當然開心;遼東都司可以脫離山東都司,整個衙門都升了一格,也是皆大歡喜。至於那些部落首領,其中不乏族中龘子弟被萬世域整治的太狠的,委委曲曲的來了,還想向夏潯訴訴苦、告告狀的。
  
  誰知夏潯回了遼東,就像開原城裡從來就不曾發生過那麼一件連聖駕都受了驚動的大暴亂,他白始至終,壓根就不提這個話題,等到眾文武、士伸、部落長們把他迎回總督衙門,夏潯只是不鹹不淡地宣佈道:「鄭公公遠來辛苦,今日且為公公接風洗塵,歇息一下,明日再宣聖旨。勞煩各位同僚、士伸、首領們前來接迎,楊某感激不盡!今日盛宴,不醉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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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風蕭蕭兮

  今日這接風宴雖是為了夏潯和鄭和所設,但是誰也不敢多飲酒……因為宣讀詔書等一應事物都在明日,明天才是重頭戲,若是今日把楊國公和鄭公公灌個酩酊大醉,豈不誤了明日的大事?
  
  因此這接風酒喝得還算輕鬆,應付了各方賀客,酒宴一個多時辰也就散了,大家紛紛告辭離去,夏潯便陪著鄭和到了後宅。
  
  內宅管事、下人、侍婢早已候在那兒,紛紛上前見禮,人群中一雙明亮的目光落在夏潯身上,夏潯張眼望去時,那人已垂下頭去,此人正是「小櫻」,夏潯看著她,眼神有些複雜,當然,這複雜的情緒,也只是剎那一現,便被他完美地隱藏起來。
  
  醒酒湯裡有毒,這事他已經知道了。由此,他已猜出,這個小櫻必是來自韃靼一方,他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的,只是這個小櫻試圖行刺他,是某個部落的人為了一己私仇,還是韃靼執政者的意思。為了掩飾她的身份,她竟動用了一百多個族人,那麼她除了行刺自已,還有沒有別的計劃,除了她和她的族人,還有沒有更多的針對遼東的破壞者。
  
  鄭和目光一掃,首先就看到了薩那波娃和日拉塔,這兩位姑娘金髮碧眼,容貌本就突出,何況身材異常高挑,站在人堆裡頗有鶴立雞群之感,隨即又看見她們身旁的小櫻,鄭和不禁呵呵一笑,扭頭對夏潯道:「遼東風物,有些粗陋,偏這幾個女子,容色無雙,國公爺好福氣!」
  
  夏潯笑道:「公公說笑了她們只是歸附諸部送來的幾個苦命女子,在府裡做些雜些,給她們一個安居之處罷了。」
  
  說完冉那管事道:「公公的寢居之處安徘好了麼?」
  
  管事畢恭畢敬地道:「回部堂大人,已經都安排好了。」
  
  夏潯點點頭對鄭和道:「那麼公公且去歇息吧,離開遼東這麼久,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鄭和的職位比他低得太多,夏潯便不能直接把他送到寢居之處,上下之別,該有的規矩,你若踰越了,縱然是出自敬意,也會弄巧成拙。何況明初的太監們縱然任事,也不敢囂張追隨朱棣多年的幾個內侍更是為人謹慎,行事瞅巨,他就是肯送,鄭和也不肯答應的。
  
  鄭和方才由他陪著到後宅來時,就看見張俊、萬世域、丁宇、蒙哥貼木兒等好多官員和部落首領沒有告辭,而是候在了廳中,知道夏潯確實還有行多事情要忙,便向他拱拱手,由那管事引著徑往自已寢居處行去。
  
  夏潯轉向恭敬侍立的幾個家僕和侍婢笑道:「好啦,你們都忙自己的事去吧,本督剛剛回來,積壓公事太多,還要見幾個人、處理些機要公務無需人服侍!」
  
  「是!」
  
  眾人紛紛應著,向夏潯行禮退下,小櫻只是一個婢子,這時白然也不敢有甚麼出格的表現。她還道自已的表現毫無破綻,夏潯尚未對她生起疑心,所以依舊完美地詮釋著自己的角色,那一雙眸子波光一閃,幽幽怨怨地瞟了夏潯一眼,瞧那眼神,恰如其分地表達了一個未得主人寵幸呵護的小女子模樣襯得她那千嬌百媚的臉蛋兒份外惹人憐惜。
  
  「部堂大人直到今天才回來,那些部落長們怕是早就等不及了,要在部堂面前告那萬大人的狀了。」
  
  「嘁!他們要是識相,最好別張口。萬大人可是部堂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兒誰遠誰近吶?沒見萬大人也等在外面麼?」
  
  「噯!那個沒鬍子的就是皇上跟前的公公啊?不都說公公們長得模樣、說話的聲音都跟娘們似的嗎?我瞧著也不像啊!」
  
  「公公只是沒鬍子而已,誰說他們說話的聲音、長得模樣就像女人了?那是扯淡有位亦失哈公公,你見過麼?與這位鄭公公一樣,也是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
  
  「沒見著,打到總督衙門,我就一直在後宅裡做事。」
  
  「我給亦失哈公公送過荼,見過他一面,要不是沒長鬍子,就給別的男人一樣。」
  
  「錯了錯了,公公們沒有的,可不只是一部鬍鬚……」
  
  「哈哈哈呤……」
  
  幾個下人你一言我一語,快樂地說笑著,薩那波娃和日拉塔的漢語稍稍有了點進步,可是聽他們說話,還是七八分不明白,三兩分靠理解,忽閃著一雙湛藍的大眼睛只管聽著,人家笑她也笑,總歸不會錯的。
  
  烏蘭圖婭卻在想著心事:「看他模樣,對我並未起疑,可是前番阿木兒他們挑唆諸部暴亂一事,那姓萬的雖然斬了諸多罪魁,如今卻還在繼續追查,難保不會追到他們身上,只要他們一露餡,我就必然引起懷疑,要動手,得及早才是。
  
  方纔他返回前宅,還特意地看過我一眼,這種男人都是些色狼送到嘴邊兒上的鮮羊肉,他捨得不吃?說不定今晚回來,他就會要我侍寢,那時……」瞧他樣子並未喝多,若是下毒,恐怕一口下去,就會被他察覺味道有異,說不得只好用刀了。這個人為人警覺,武功又高,若想用刀殺他,為求萬無一失,就得先取憂於他,等他心滿意足、呼呼大睡的時候才好動手……
  
  烏蘭圖婭想到這些的時候,目中只泛著冷冷的冰芒,絲毫沒有女兒家的嬌羞。從她當初到遼東來,就是把她白已當成了一件報仇的武器,義父阿魯台的「冷酷」,在她心裡又狠根地戳了一刀,她現在已經完全封閉了自已的感情,只為報仇而生了。
  
  幾個下人還在說笑。
  
  「明兒個才熱鬧呢,皇上封賞了好多官員,消息早就由丁都司和蒙哥大人他們帶回來了,可是還等著部堂正式宣佈呢。」
  
  「還有鄭公公帶來的好消息,不是說遼東要設三司治理地方麼?一下子要有好多人被提拔成大官兒呢,管事大人開始準備了,府裡買回來四十隻肥羊,特稀爾部落還送來兩頭大公牛,說是要做烤全牛呢!」
  
  牛是農耕的牲畜,是不准隨便宰殺的,但是在關外情形特殊,對於聚居於此、尚以遊牧為主的部落來說,不存在這條禁令,牛不但是他們可以販賣的商品,也是一種食物,所以在這裡牛肉也是時常可以吃到的。便有人吧嗒著嘴笑起來:「嘿嘿!明天咱們也能大飽口福了。」
  
  烏蘭圖婭把他們的對答聽在耳中,更是沉住了氣:「萬世域追索甚急,動手宜早!今晚他不找我,那麼明日,我這大仇也就能報了!」
  
  第二天,夏潯就在總督衙門,召集匯聚於此的遼東將領、幕府專署官員、地方士伸名流、部落酋長首領,宣佈皇帝對遼東將士、軍民的封賞,此前丁宇和蒙哥貼木兒、阿哈出等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把消息透露出去了,他們劇記不清那麼多官員的名字和相應的封賞,隨口提及幾個,劇引得更多人心癢難搔。
  
  如今夏潯終於正式宣佈了,一千多人的封賞名單,由夏潯、萬世域、張俊等人接力似的一個個唸下去,其中有些人是沒資格到場聽講的,自有其上司代表,但是能來到現場的,除了少部分觀禮的士伸,大多數都有封賞,就是那少部分只是觀禮的士伸,家中也多有子侄在軍中,是以,幾乎是宣佈一個,便會引起一陣歡呼,聲浪此起彼伏。
  
  陳壽和唐傑站在人群中,眼見聞所未闖的盛大氣勢,陳壽對唐傑笑吟吟地道:「輔國公在遼東,還真是得人心吶,前些天開原鬧出那麼大的事件來,今日居然依舊是萬眾擁戴的場面!」
  
  唐傑淡麥地道:「利之所至罷了……」
  
  陳壽笑了笑,說道:「輔國公功德再滿,不久就要回京都了。」
  
  言簡意賅,陳壽只說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夏潯將回京都的消息是夏潯與皇帝溝通之後,自已有意放出的風聲。為了把權力順利交接到由他一手扶植的萬世域和張俊手上,他正在逐步減小自已在遼東的影響,消息還沒有傳揚到民間,但是高級官員已經大多有所耳聞。
  
  陳壽不是雒僉的私黨,兩個人關係很好,雒僉對夏潯的觀感便也影響到了他,同時對於夏潯在遼東的諸般變革,他確實不以為然,所以才附和雒僉,對夏潯大唱反調,不過他與夏潯並沒有不可融合的矛盾。此後,在朝鮮使節索要遼東領土的問題上,他和夏潯算是同一戰壕的戰友,對夏潯的觀感便有些改變了。
  
  他對唐傑說這句話,是告訴唐傑,人家用不了多久就要離開遼東的,而你以後卻是遼東的官員,遼東治理的好不好、與遼東官僚們相處得好不好,與你的前程有莫大關係,卻無損於人家輔國公分毫。而且就憑人家那身份,淇國公都奈何不了他,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只不過他是文官,唐傑是武官,兩人原本就交集不深,現在勉強能搭上線的,也只是一同來自北京而已,交淺言深的事,陳壽是不做的,點到為止,如何理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堂上歡聲笑語一片,後宅中,烏蘭圖婭關緊房門,在桌上豎起亡父哈爾巴拉和情郎阿卜只附的神主靈位,做著最後的告祭,雙膝跪地,眼淚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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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限時死亡

  古代蒙古人的葬儀和祭奠之禮都比較簡單。葬儀多是風葬、空葬、樹葬等,把死者置於林樹之上,或者肢解喂以鳥獸。另外,他們的葬俗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秘葬。將死者或肢解後的屍體裝在車上,載到人跡罕至之處,讓車狂馳,屍體或碎塊落在哪裡,就留在哪裡,並不埋葬,任由鳥獸啄食。
  
  祭奠之禮也甚簡單,像烏蘭圖婭這樣,草草弄出兩個神位,還是借鑒漢人之禮。默默祝禱良久,烏蘭圖婭擦乾眼淚,將兩個靈位藏起,在鏡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再稍稍敷些脂粉,確認沒有異樣,這才打開房門,悄悄閃了出去。
  
  夏潯之後,就是鄭和宣佈在遼東設府開衙、以及遼東都司脫離山東都司,晉陞行省級別的詔命。在他之後,是夏潯宣佈承帝命,在遼東施行軍屯改革和軍戶改革的詔命。夏潯說的比較簡單,再加上前邊幾件大事,已經把大家的興奮神經充份地調動了起來,一時並未引起太大的反響,
  
  之後,就是盛大的慶祝儀式了。酒不一定能讓人開心,卻一定能讓人盡興。今天這樣一個好日子,在場官吏人人都是陞官封賞的喜訊,自然要開懷暢飲,就連唐傑,雖是傷心人別有懷抱,這時也是藉酒澆愁,喝了個酩酊大醉。
  
  宣詔和慶祝儀式一大早就開始了,卻是華燈初上方才結束。
  
  夏潯回到後宅時,由兩個侍衛扶著,腳下已是一腳深一腳淺的量不准道路了。一進後宅,薩那波娃和日拉塔連忙上前,從侍衛手中接過夏潯。兩個女子身量高挑,不在夏潯之下,別看腰條兒蠻細,力氣也不小,一左一右,架了夏潯便往屋裡走。
  
  夏潯大著舌頭道:「扶我……書房去,還有點事情要做!」
  
  緊隨其後的烏蘭圖婭聽了,眼珠一轉,便悄悄走開了去。
  
  夏潯進了書房,打發薩那波娃和日拉塔自去歇息,剛剛坐定,烏蘭圖婭便托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進來。夏潯看著她,眼神有點發直:「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心腸忒地歹毒,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就這麼急著毒死我麼?」
  
  夏潯發直的眼神落在烏蘭圖婭眼中,自然另有一番解讀,她心中暗暗冷笑:「若是你昨夜打我主意,或還要先讓你佔了本姑娘的便宜!今天麼,這一碗湯,便叫你一命嗚呼!」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皇上遍賞遼東將官,下詔遼東開府建衙,這都是老爺您的功勞,從此後,老爺在遼東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再也沒人敢跟老爺您作對了。」
  
  夏潯乜著眼瞟了她一下,笑道:「你這丫頭,倒會說話,不過嘛……遼東諸人如何看我,都不重要了,老爺我很快就要回金陵去了。」
  
  烏蘭圖婭登時一怔,失聲道:「老爺要離開遼東?」
  
  夏潯嘿嘿一笑,伸手去拉她:「你若願意,老爺自然帶你一起走。」
  
  烏蘭圖婭蠻腰一擺,讓過了夏潯的鹹豬手,嬌聲道:「人家自然願意跟著老爺走的,不跟老爺走,人家還能去哪兒呢?老爺先喝了這碗醒酒湯,免得酒力散開,傷了身子。」
  
  夏潯笑瞇瞇地道:「好,好好!」
  
  那湯碗送到面前,夏潯順手端了起來,將湯碗遞向唇邊,烏蘭圖婭的瞳孔驀地縮了一下,緊緊地盯著他,端在托盤兩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道。
  
  她的反應都被夏潯看在眼裡,情知這碗醒酒湯必然加了料,湯碗遞到嘴邊,忽然一皺眉,又把湯碗放下了。烏蘭圖婭的一顆心懸得高高的,見此情形緊張之下不由靠近了一步,問道:「老爺,怎麼了?」
  
  夏潯道:「太燙了,且晾一晾。」
  
  烏蘭圖婭不由吁了口氣。
  
  夏潯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既已答應隨老爺我回金陵,今晚,就留在這兒,服侍老爺吧。」
  
  烏蘭圖婭垂著頭,手指捲著衣帶,輕輕地唔了一聲,夏潯皺眉道:「怎麼,你不願意?」
  
  烏蘭圖婭趕緊抬起頭,說道:「願意!願意!人家……人家……」
  
  迎上夏潯的眼神,她便「羞澀」地垂下頭去,輕輕地道:「人家只是有些害羞麼,老爺好壞,非逼人家說出來……」
  
  那羞怯的神情,配上那嬌柔的聲音,還真是叫人聽了心旌搖盪。
  
  夏潯暗暗嘆了口氣,心道:「這丫頭,旬日不見,作戲的本領大見長進啊……」
  
  這時,早已候在外面觀望風色的左丹站到了廳外,高聲道:「部堂大人,卑職有事稟奏。」
  
  「噯,一日不得清閒吶!」
  
  夏潯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對烏蘭圖婭道:「小櫻,你先迴避一下,等這不識趣的惡客出去,再來服侍老爺。」
  
  「是!」烏蘭圖婭下意識地瞟了眼那碗醒酒湯,又趕緊收回目光,輕輕退到了外間屋去,對候在門口的左丹道:「部堂喚你進見!」
  
  左丹連忙整衣報進,到了書房裡面,也不知與夏潯說了些什麼,過了一陣兒才出來,走到廳中時,還對她點頭笑了笑。
  
  烏蘭圖婭候著左丹出去,趕緊快步走回去,及至將要繞過屏風時,才放緩了腳步。
  
  轉過屏風,烏蘭圖婭看見夏潯舉著湯碗,正將最後一滴湯水都灌進嘴裡,心中登時狂喜。
  
  「呵呵,這湯有些辛辣的味道啊!」
  
  烏蘭圖婭趕緊道:「人家倒沒嘗過,廚下的師傅調製的,想必加了清神醒酒的藥材。」
  
  夏潯唔了一聲,放下喝得一乾二淨的湯碗,又喝一口清水漱口,烏蘭圖婭忙自牆角抄起痰盂服侍夏潯吐了。夏潯把身子往圈椅上一靠,說道:「時間尚早,老爺先醒醒酒,來,陪老爺說說話。」
  
  烏蘭圖婭放於痰盂,回到夏潯身邊,輕輕揉著他的肩,說道:「遼東剛剛見了起色,過上兩年,士氣高昂,民心擁戴,老爺就可以領大軍殺入沙漠,那是何等的功勛?我聽說,漢人將軍,最仰慕的就是衛青、霍去病那樣的武將,連聲戰鼓,封狼居胥。再說,老爺還要變革軍屯、軍戶制度,怎麼就要走了?」
  
  夏潯淡淡笑道:「我想做的,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當年封狼居胥,狼居胥如今在誰手裡呢?很久很久以前,它就重回了草原人手中,而那代價是把文景兩朝積蓄的國力全部耗盡,國內哀鴻遍野,漢武也不得不下『罪己詔』。我覺得,經營好自己的,或許更重要。古人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赤忠者無誇誇之言,善醫者無煌煌之名』,或許,這就是我這種人的想法。」
  
  烏蘭圖婭眨眨眼,表示沒有聽懂。
  
  夏潯解釋道:「從前,有三位將軍,分別奉命保護一批百姓到另一個地方,途中有一批很強大的匪盜在活動。第一位將軍抱著僥倖心理上路了,結果路上碰到強盜,全軍覆沒。第二位將軍連護送的百姓都配發了武器,遇到強盜後奮勇拚殺,以傷亡近半的代價,抵達了將要去的地方。
  
  而第三位將軍先派人對沿途進行細緻的訪察,找到了一條幾乎不為人知的小道,然後故佈疑兵,趁著強盜還沒摸清他的底細時,帶著百姓從這條小道趕到了他要去的地點,毫髮無傷。結果,那位負了重傷的將軍被人奉為英雄,還寫下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傳頌他的英勇。那位沒打仗,沒死人的將軍則默默無聞……」
  
  烏蘭圖婭聽了,似乎有所觸動。夏潯忽道:「來,再給老爺捶捶腿,坐了一天,感覺身子都有些麻了。」
  
  烏蘭圖婭心中冷笑,她當然清楚,夏潯為什麼覺得身子麻了,那是藥效開始發作的原因。她在醒酒湯裡放得是烏頭裡面毒性最烈的草烏,只需指甲蓋抹出來的那麼一點,就可致命。熱湯雖有一定的降解毒素的作用,但她放了十倍不止的藥量,連解毒急救的一線可能都掐斷了。
  
  臉上,烏蘭圖婭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原本那般忐忑緊張的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她的腔子,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卻突然平靜下來,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感覺有點害怕。她很平靜地走到夏潯身前,還是一副乖巧的樣子,但是那故意取悅作出的嬌羞和膽怯都悄悄消失了。
  
  她搬過一個錦墩,將夏潯的雙腿搬上去,為他輕輕捶打著,她要等著毒發,她要親眼看著楊旭去死,那時,她才甘心闔眼,一切……總算已經有了一個結局。
  
  夏潯接著剛才的話題道:「神醫扁鵲,千古聞名。但是有一回魏文王問他,我聽說你家兄弟三人俱都醫術高明,你們三個誰的醫術最高啊?扁鵲就回答說:我大哥醫術最高,二哥次之,兄弟三人中,扁鵲的醫術是最差的。」
  
  烏蘭圖婭被吸引住了,忍不住問道:「扁鵲的神醫之名,連我都聽說過,我甚至不知道他還有兩個哥哥,他那哥哥醫術若比扁鵲還高,怎麼一點名氣都沒有?」
  
  夏潯笑道:「魏文王也是這麼問的,扁鵲回答說:『我大哥給人看病,總能防患於未然,一個人病情剛剛有點徵兆,他就消除了疾患,防止疾病的發生,病人都以為他只能治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所以他沒有名氣;我二哥在病人的小病將要發展成大病前,就有辦法把它治好。所以病人並不覺得自己患了多麼嚴重的病;而我呢,經常要治到病人生命垂危的時候才起死回生,所以人人都覺得我醫術如神,這麼難治的病都能夠治好!』」
  
  夏潯道:「這就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煌煌之名。地震了,一所府學的教諭們拚命地從磚石瓦礫中往外搶救學子,另一所府學的教諭們早就注意房舍建築的安全,毫髮無傷。拚死救人的先生們出名了,沒有死人的那家府學,名氣就沒他們大。
  
  一家人失了火,別人幫著勉強搶救出一些財產,主人就很感激前來救火的街坊,卻根本不記得失火前就很好心地再三勸他移走柴禾、注意防火的人,『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以慘重的代價,取得了一丁點的功績,卻獲得了無上的榮光,是不是人們更在乎表面上的轟轟烈烈呢?」
  
  烏蘭圖婭默默不語,夏潯喟然道:「孫子曰: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而那些名將,哪一個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覺得,真正的成功者,恰恰是這些默默無聞的人。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成績……,我這麼說,你理解了麼?」
  
  烏蘭圖婭定定地凝視著他,過了許久,才道:「所以,你兩捷之後,沒有趁勝追擊;所以,你才捨易就難,不惜引起皇帝的忌憚、不惜得罪一些同僚,竭力促進遼東變革,是麼?
  
  儘管,你多打一場勝仗,就會更多一分榮耀,就有更多的人跟著你受封受賞,他們就會更加的敬慕你擁護你,後人也會對你的功績大書特書,反反覆覆不斷誇耀,直到把你吹捧得如同戰神一般。
  
  而你,卻偏要選擇這有褒有貶,風險重重,一旦失敗就會身敗名裂,可是成功呢?也很難有什麼轟轟烈烈的事蹟可以為後人傳頌,百年之後,坐在大樹下乘涼的人,甚至根本不會記起當年栽下這棵樹的人,是麼?」
  
  這番話,已經不像一個只是在漢人區居住過的蒙族姑娘能說得出來的話了,可夏潯似乎並未察覺異樣,只是頷首微笑:「不錯,現在你都明白了吧?」
  
  烏蘭圖婭忽然也微笑起來,緩緩說道:「明白了!我現在只有一件事,還不明白!」
  
  夏潯問道:「什麼事?」
  
  烏蘭圖婭道:「你怎麼還不死?」
  
  夏潯臉色一變,脫口問道:「什麼意思?」
  
  烏蘭圖婭緩緩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夏潯,臉色像冰一樣冷下來,冷冷地道:「你剛才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你閉過兩次眼睛,是不是有些頭暈呀老爺?我還注意到,你一直在不停地撫著胸口,是不是有些喘不上氣來呢,老爺!」
  
  夏潯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似乎想把腿從墩子上挪下來,身子卻只動了一下,腿並沒有挪下來,烏蘭圖婭看見了他的動作,唇邊的冷笑帶上了一絲嘲弄的意味:「老爺,你的身子有些麻,並不是因為坐了一天坐乏了,如果你現在活動一下,你會發現你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夏潯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震怒、似乎有些恐懼,又似乎還摻雜著一些別的什麼,但是得意之中的烏蘭圖婭並沒有發現這細微的蹊蹺,夏潯驚怒地道:「你對我下毒?你……到底為什麼?我收留你,還要帶你去江南,小櫻!你竟然害我?」
  
  「因為我接近你,本就是為了復仇!」
  
  烏蘭圖婭的胸挺得更高,兩眼熱淚卻撲簌簌地流下來:「我,不叫小櫻,我也不是樺古納族人。我是韃靼樞密副院哈爾巴拉大人的女兒、我是阿魯台太師之子阿卜只阿的未婚妻子,楊旭!臨死之前,你記住,我叫……烏蘭圖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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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
發表於 2012-3-3 23:33:2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3-3 23:35 編輯

第627章 收網!

  『哈爾巴拉之女?原來如此……」
  
  夏潯輕輕點了點頭,目中奇異的光芒倏地閃爍了一下:「所以,你甘心為阿魯台所用,聽他驅使,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來行刺我?」
  
  「你不用說的那麼難聽!」
  
  烏蘭巴婭笑了笑,笑容有些心酸:「如果……義父真的如你所說,我心裡還好受些。可惜,不是!我帶著自已的百十個族人來到這裡,只求能夠殺了你,可是當他知道朝廷無意繼續征討,當他知道你在遼東所做的一切時,卻叫人告訴我:放棄行刺!」
  
  夏潯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奇道:「你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接近了我,他反而叫你放棄行刺?」
  
  烏蘭巴婭恨恨地道:「是!他擔心我殺了你,使得本無意繼續征討韃靼的明國皇帝再度發兵、他又擔心你經略遼東的政策,會讓遼東成為韃靼的腹心之患!所以他叫我放棄復仇,而是蝙動遼東各部與漢人之間發生衝突,從而迫僂明國皇帝把你調走。我不甘心,我不想放棄,他就用我那些族人的家眷來威脅我們……」
  
  烏蘭巴婭痛苦地道:「阿爸死的時候,我只有仇恨!可是義父的行為,卻讓我從心底裡難過!他可以放棄他的殺子之仇,但我……不能放棄我的殺父之仇!我做不到!」
  
  「阿魯開,刻是個雄才大略之人,拿得起、放得下……」
  
  夏潯喃喃自語了兩聲,目光又投注在烏蘭巴婭身上,沉聲道:「你父親的死、情郎的死,你應該難過。可是他們的死,不是我的錯!你可曾想過,死在他們刀下的人,也有父母、也有子女、也有深愛著他們的女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是無奈之舉,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烏蘭巴婭淒然點頭,幽幽地道:「我明白!以前,我總是覺得,我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在你身邊這麼久,我可以看、也可以聽,我也曾經想過,我承認你說的是對的。
  
  但起……」
  
  烏蘭巴婭黑亮的雙眉倏地一挑,振聲道:「我不是和你講理來的!我只是為了復仇,無關於任何道理,僅僅是為我所愛的人報仇!我,也是無奈之舉!」
  
  烏蘭巴婭走過來,揭開茶碗的蓋子,在桌沿一磕,茶碗蓋子與沉重結實的梨木桌沿一碰,頓時敲掉一塊,露出鋒利的碴口。
  
  烏蘭巴婭緩緩逼近夏潯,說道:「如果不是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不想殺你!你是個好官,依著你的法子,對我的族人,也未必是壞事。可是從我阿爸死在你手裡的那一刻起,這就絕不可能。一會兒毒性發作起來,腹痛如絞,苦不堪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一程!」
  
  語濤,手揚!
  
  烏蘭巴婭將手中蓋碗鋒利的碴口對著夏潯的咽喉,狠狠地、決然地劃了下去……
  
  ※※※※※※※※※※※※※※※※※※※※
  
  屋子裡面很靜,燈光透過紗罩,將光明均勻地灑滿房間。
  
  夏潯坐在圈椅上,雙腿擱在一條繡墩上。
  
  夏潯那個明眸皓齒、靨妍唇鮮的侍女小櫻,側身坐在他的大腿上,就像騎著驢兒回娘家的小媳婦,確實像,臉蛋兒都是一樣紅撲撲的。夏潯的雙手環抱著她纖細的小蠻腰,抱得緊緊的,此情此景,異常曖昧。換作任何一個人進來,陡然看見這副模樣,唯一的感覺都是:「老爺正在洞戲他的小侍女。」
  
  如果視線拉近一些,再換一個角度,你就會發現,夏潯一雙鋼鐵般的手臂,正緊緊地箍著小櫻的腰肢,而他的雙手,則牢牢地嵌住小櫻的雙手,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烏蘭圖婭很想反抗,可她的腰根本借不上力,雙腿較勁的唯一結果,是臀部在他大腿上的壓力更重了,這樣的坐姿實在曖昧,掙扎半晌,烏蘭圖婭終於放棄。
  
  她扭過頭,一雙星眸直欲噴火地瞪著夏潯,恨聲道:「你沒有中毒?」
  
  夏潯笑了笑道:「如果你知道本國公以前是幹什麼的?如果你知道本國公以前都幹過些什麼?如果你知道本國公的一位愛妻,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千門高手,你就命知道,想在我面前玩花樣,是多麼的困難。很不幸,小櫻姑娘,當你第一次撲到我身上時,我就看出破綻了!」
  
  烏蘭圖婭沒有問他是如何發現自己的破綻的,想起從她第一次含羞忍垢地主動色誘直到今天,又是扮侍女侍候他,又是利用一切機會賣弄風情意欲引他中計,結果所有自以為聰明的算計,根本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自已卻像一個小醜似的還在沾沾自喜,她就毒憤欲死。
  
  「你殺了我吧!」
  
  烏蘭圖婭咬牙切齒地說,她實在想不出別的方法能洩憤了。
  
  夏潯是她的殺父仇人,可鬥心計,她輸了。鬥武力,她依舊不是對手,她現在本該俯視著夏潯漸漸冰冷僵硬的屍體,告慰父親在天之靈,然後一束白綾結果自己的性命,心願既了,追隨已重歸長生天懷抱的父親和情郎而去,結果……她卻坐在仇人的身上,受著他的羞辱和美落。
  
  既然殺不了仇人,那就只能殺自己了,島蘭圖婭說罷,突然一張嘴,就向自己的舌尖咬去。
  
  可她快,夏潯更快,夏潯把她往自已懷裡一拉,用一條胳膊箍住她,另一隻手迅速地伸出去,已然扣住了她的兩腮,烏蘭圖婭兩頰一陣酸麻,登時再也咬不下去。
  
  夏潯吃吃地笑:「小櫻姑娘,你是不是戲文兒看多了?你聽誰說嚼舌就能自盡的?且不說嚼斷白已的舌頭,其難度比用自己的乎把自已掐死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舌頭斷了,是不會死人的。」
  
  「唔……」伊唔……」
  
  烏蘭圖婭吱吱唔唔的根本說不出話來,夏潯稍稍鬆開手,烏蘭圖婭絕望地道:「你殺了我吧!」
  
  突然之間,她淚如雨下,所有的堅鋒和偽裝,都蕩然無存。她的復仇,在夏潯面前,根本就是一場鬧劇,一場夏潯在遼東閒極無聊,拿她打起解悶的鬧劇。無論是心機還是力量,兩個人根本無法站到一起做對手。當她突然明白這一切時,她的堅強、執著、仇恨全都化成了傾盆的淚水。
  
  此時的烏蘭圖婭只是一個哭泣的女孩,再也不復那副復仇女神的姿態了,夏潯已經由外及內,將她整個兒擊垮了,包括她復仇的勇氣和信心。她現在只想死掉,因為她發現自己活著根本一個笑話,她其實就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而已,離開了她的父親、她的情郎、她的義父,她根本掌握不了任何一種力量!
  
  烏蘭圖婭痛哭流涕地道:「求求你,殺了我吧!」
  
  夏潯輕輕一嘆,揚聲吩咐道:「來人!」
  
  左丹應聲而入,後邊還跟著幾個秘諜。
  
  夏潯道:「把她押下去!」
  
  左丹一揮手,便有兩名體魄強健的武士衝上來,抓過了烏蘭圖婭,烏蘭圖婭落到他們手裡時,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只要能夠遠離那個魔鬼,就算地獄也是天堂了。
  
  烏蘭圖婭被押出去了,左丹都沒有走,仍然靜靜地肅立在那兒。
  
  夏潯把雙腿從墩上撤下來,站起身踱了兩步,沉聲吩咐道:「他們的來意已經摸清了!除了這些所謂的樺古納部族眾,沒有其他的幫手,可以動手抓人了。」
  
  左丹沉聲應道:「是!」
  
  夏潯擺手道:「馬上動手!」
    
  阿木兒剛剛睡下。
  
  房子是木板夾壁黃泥土的,堡子裡的人說,這樣牆壁夠厚,冬天可以防風禦寒。他睡的是堡裡百姓幫他盤起的火炕,為了去潮氣,炕盤好就起火燒了燒,炕鋪又平又闊,上邊鋪上老羊皮的褥子,舒坦。侍弄的那幾畝地,已經錯過了今年種糧的好時節,不過種了許多菜,把菜擔去賣給城裡的飯館客棧和居民,收入也挺不錯。
  
  阿木兒覺得現在這樣安閒的日子挺好的,侍弄那幾畝土地,比他騎在馬背上,趕著羊群奔波在草原上,還要不時與狼和馬匪拚命,為了找到一塊水源和草地有時要奔波一個多月,到了秋天,就得天天割草,累得直不起腰來,到了寒冬臘月,又怕風雪太大,不是走失了羊群就是凍斃牲畜要強上一百倍。
  
  家裡養的那幾隻雞也不錯,那幾隻母雞現在每天都能下個蛋,那熱乎乎的雞蛋握在手裡,心裡都覺得暖和,他盤算著明天再去集上買只公雞回來,這樣再下的雞卵就能用來孵小雞,家裡就能養更多的雞,雞捨得擴建一下了,這劇容易,院子裡的地方大著呢。
  
  阿木兒開始嚮往這種生活了,要不是自己的家人都在阿魯台太師手裡,阿木兒真想留在這兒,就用樺古納族人的身份,一輩子留在這兒,他喜歡這種安定的安活……
  
  想著想著,阿木兒睡意漸起,兩隻眼睛合攏起來。他做了個夢,夢見他的家人都搬到了青羊堡,一家人定居於此,再也不用到處奔波。不久,在旁邊又蓋了一排房子,他的兒子娶了媳婦,娶的就是村頭老石家的閨女,那閨女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養的。果然,結婚沒幾天,他正車睡呢,兒子轟隆一下撞開房門就闖進來,興沖沖地告訴他,說媳婦給他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阿木兒笑醒了,他笑著睜開眼睛,就看見房間裡已經亮了燈,幾個官兵捉著刀站在面前,一臉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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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
發表於 2012-3-4 22:12:30 |只看該作者
第628章 善後

  由於「樺古納」部的族人被分散安置在各處堡寨,所以第二天一早,消息便在整個開原地面上傳開了,一些在上一次的開原暴亂中受到鎮壓法辦的人或其家屬正對官府不滿呢,他們趁機散播謠言,說什麼朝廷要秋後算帳啊、官府要整治所有的歸附部落啊,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夏潯對此早有防備,在他得知左丹驗過的醒酒湯中確實含有毒藥成份的時候,他能隱忍不動、繼續偵察,而非立即逮捕烏蘭圖婭及其族人,就是擔心會出現這樣一幕說不清、辯不明的狀況,如今既已摸清了對方的底細,開始動手抓人了,他自然不容許這些人的被捕被別人利用來生事。
  
  各部落首領們頭一天剛剛參加總督府宴會回來,回去只睡了一覺便風雲突變,一個個都有些惴惴不安起來,他們正互相探聽著風聲,琢磨要不要去探探楊總督的口風時,夏潯竟已派人來,邀請他們赴開原城,全程參與對「樺古納」部眾罪行的審訊。
  
  一開始還有些人擔心這是楊總督要騙他們去開原城,以便一網打盡,不過當阿哈出、蒙哥貼木兒、瑪固爾渾、阿拉坦倉、烏日更達龘賴等一些部落首領紛紛趕到開原城時,其他部落首領便想通了,部堂大人抓的都是樺古納部眾,這說明不是要對他們下手。
  
  再說,抓住一個部族首領是控扼不了一族的,部堂大人昨夜喝的雖然不少,卻也不至於到現在還醉得神志不清,想用這樣的拙劣之計在整個遼東挑起戰火,於是其他各部首領便也紛紛起程趕往開原。
  
  哈達城的皮貨商人蒲喇都這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樺古納」的人金部被抓,而下令抓人的卻是總督楊旭,別人不知道原因蒲喇都卻馬上就猜到,必定是烏蘭圖婭行刺總督失敗。他擔心的是,與烏蘭圖婭有關的「樺古納」族人全部被抓,一經拷打審問,會不會把他供出來?
  
  在他得知與他有過聯繫的阿木兒也確實被抓起來之後,蒲喇都終於沉不住氣了。他是女真特穆爾部落族人,但是很久以前,他就被韃靼太師阿魯台重金收買,充當了阿魯台的耳目,為阿魯台傳遞遼東消息。這些年來他已經賺到了足夠多的錢,他沒有必要留在這裡冒險。
  
  中午吃飯的時候,蒲喇都心不在焉的沒吃幾口就擱下了飯碗,下車做生意時也懶得吆喝了,好不容易撐到快收攤的時候,他的婆娘正往鋪子裡搬著皮貨,蒲喇都終於下定決心,一把拉住她道:「叫夥計整理吧,咱們馬上回家!」
  
  他那婆娘並不知道丈夫暗中做的那些事有些茫然道:「先把皮子收好啊,急著回家做甚麼?」
  
  蒲喇都惱怒道:「叫你走你就走,哪有許多廢話!」說完扯著她就走。
  
  其他店舖的商賈都在收著攤子,瞧見蒲喇都扯著婆娘火燒屁股似的離開,都笑著開他玩笑:「哈哈蒲喇都啊,這麼著急回家作什麼?又不是新娶的婆娘,這般猴急。」
  
  蒲喇都的婆娘又羞又臊,蒲喇都嘿嘿笑著也不分辯,回到家裡,匆匆收拾細軟,叫一家人趕緊準備,日薄西山的時候,蒲喇都一家人已經離開了自已族人聚居的寨子。
  
  「喲!蒲冉都,出遠門嗎?」
  
  遠遠的有族人趕著羊群回來向他打著招呼。
  
  蒲喇都連忙應著:「噯噯噯,遠嫁在外的姑姑病重,剛送了依來,趕著去見最後一面三兩天就回來了。」
  
  「喲!那可是急事,黃昏上路可得注意安全。」
  
  蒲喇都含含糊糊地應了,催促家人趕緊趕路,他的小兒子疑惑地道:「爹,咱們到底是去哪兒呀,怎麼這般匆忙?」
  
  蒲喇都沉著臉道:「住嘴!趕緊走路!」
  
  蒲喇都沒往西行,他攜家帶口、大包小裹的,要出關去韃靼不容易,再者,他也沒必要去投奔阿魯台太師,對韃靶太師來說,他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攜帶著這麼多的細軟,這一路上不安全,真趕到韃靶的話……還是不安全,他更喜歡住在遼東。
  
  遼東現在戶籍人口各方面控制還遠不及關內,他只要逃出開原,改名換姓,到了哪兒都能逍遙自在。可是他離開族眾居住地,朝著亦失哈達方向而去,剛剛繞過一個山口,就見前邊幾十個剽悍的騎裝漢子正靜靜地等在那兒,一見他來,立即紛紛上馬,拔出了刀槍。
  
  那些人都是胡服裝束,可是從他們統一制式的鞍韉、整齊劃一的動作,久居漢地的蒲喇都立即就辨認出,這是遼東邊軍中的精銳錢士。
  
  胡服武士們成傘狀圍上來,中間一名強壯的武士肋下挾著長矛,鋒利的矛尖斜指於地,聲若雷霆地道:「棄械下馬,可免一死!」
  
  蒲喇都面如土色!
  
  蒲喇都從此消失了,有個牧羊的族人說,最後一決看到他時,他正披著一天的晚霞,帶著大包小裹和全家人匆匆地離開部落,說是要安探塑一位嫁到其他部落的生病的姑母,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家裡的羊群、牛群,還有那個皮貨鋪子,先是由族人照料著,在確定他冉也不可能出現的時候,由代理族長瑪固爾渾召請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們,公議之後平分給族眾了。
  
  蒲喇都,從此成了一個傳說。
  
  ※※※※※※※※※※※※※※※※※※
  
  真相大白了。
  
  為了增強供詞的說服力,夏潯對所有被捕的「樺古納」族人都未用刑罰迫供,趕到開原城的各部落首領全程參與,看到了審訊的全過程。
  
  夏潯把被捕的「樺古納」族人分開關押、分開審訊,又利用從烏蘭圖婭那裡套到的情報先聲奪人,驚堂木一拍,第一句話便叫破對方的真實身份,那些草原牧人打仗或許很凶悍,可若鬥心機,他們整天跟藍天白雲、牛羊草地打交道的人,哪裡鬥得過這些公案高手。
  
  主審官是類可,他原本是開原兵備道的一個戶科小吏,如今卻已是開原府通判大人了。被分散關押、分散審訊的「樺古納」族人你說漏一句,他說漏一句,莫可利用他們失口透露的消息繼續詐取其他犯人的口供,無需動刑,只用了兩天時間,剩下的人犯已經無需提審了,整個案情經過已然大白於天下,眾部落頭領這才知道當日開原暴亂,諸族互生仇隙大打出手,竟然是這麼一幫人從中作祟。
  
  想起那些死傷的族人以及被逮捕法辦的族人,各部落首領憤怒已極,他們既恨阿魯台的卑鄙,又恨這些所謂的樺古納族人給他們造成的慘重損失,他們紛紛趕去向夏潯請龘願,要求把這些人全部處死。
  
  夏潯沒有親白審訊,眾部落頭領趕去見他的時候,他正與張俊、萬世域商量軍屯改革的問題,這是第一步。戰兵和屯夫分割清楚之後,才好進行下一步:募兵。
  
  就一些相關細節,三個人正進行著細緻的討論,眾頭領便慷慨激昂地趕來。夏潯問清楚經過,不禁啞然失笑,他對眾部落頭領們說:「要殺掉他們,很容易,本督一言可決!可是,你們真的希望,本督踰越律法之上,想殺就殺嗎?」
  
  眾部薦頭領聞聽啞然。
  
  夏潯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視了一圈,淡淡地道:「他們居心叵測,的確可惡。可他們做過些甚麼呢?他們不過是給你們的族人打短工、當夥計的時候,給掌櫃的添油加醋地幫腔,說上幾句陰陽怪氣的冷話,結果變成什麼樣子了?勢同水火、形如寇仇!」
  
  眾部落頭領都為之默然。
  
  夏潯道:「諸位頭領,我們都生活在遼東這片土地上,頂著同一片天,踩著同一塊地,都是大明的子民,你們希望各個部落之間,各個部落和漢民之間,整天的打打殺殺,如同仇敵麼?如果我們親如一家,會因為這麼拙劣的伎倆、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的挑唆就發生這樣的事嗎?
  
  你們,身為深受族人愛戴的頭領、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在以往各部族之間、各部族與漢民之間發生怨隙的時候,你們是怎麼做的呢?是做他們的後台,為他們撐腰,火上澆油的慫恿他們惹事生非,還是真正盡到了一個頭人、一位長老的責任?引導他們,勸解他們,多交朋友、少樹冤家?」
  
  部落頭領們又羞又愧,再也沒人理直氣壯地要求夏潯處死那些「樺古納」族人了。
  
  夏潯道:「依罪,這些人不當殺!莫可已經把他們招認的罪狀和依律處置的結果告訴本督了,本督同意他的處置結果。軍屯改革之後,衛所官兵會保留部分土地,劃D建軍事農場,由後勤輜重兵們負責,一些戰俘和這些犯了輕罪的囚徒,會交由他們看管,進行勞動改造。
  
  勞動改造不了人,卻是一種懲罰,也免得他們吃閒飯,在這段過程中,他們就能定下心來,真正的把遼東當成家。或許,十年、二十年之後,其中會出一個兩個的蘇武,還是想著返回故鄉,可那畢竟是少數。我希望各位頭領、長老,能夠真正盡到一族大家長的責任,與官府同心協力,把遼東營造成你們美麗的家園,如果能夠通過這件事,成為一個很好的教訓,他們也算是做子一件好事!」
  
  雄赳赳、氣昂昂而來的各部落頭領們沉默深思著離去了。
  
  萬世域挪了下屁股,小心地看了一眼夏潯,試探著問道:「部堂,對那個小櫻,該怎麼處置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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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8
發表於 2012-3-4 22:15:19 |只看該作者
629章 曙光

  聽了萬世域的話,直潯不禁鎖起了眉頭。
  
  對小櫻的處理,的確叫他有些頭痛。小櫻已經說出了她的本名,但是夏潯依然習慣叫她小櫻。儘管她接近自己、服侍自己,乃是別有居心,可畢竟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小櫻不是一個面目可憎的女孩子,相反,非常漂亮,而美麗的女孩子總是更容易叫人原諒她的過失的。
  
  夏潯思量許久,也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處置辦法,不由煩惱地嘆了。氣,緩緩站了起來,慢慢踱到了門口去,萬世域連忙起身跟上,張俊卻端起了茶杯,悠然地喝起茶來。他是遼東都司,執掌著遼東軍事,其他方面與他無關,他才懶得理會這些。
  
  夏潯站在廊下,眺望著遠處,莫可正在那兒對挑唆遼東諸部暴亂的一眾案犯做最終宣判,由於已經受了夏潯的一番教訓,那些部落首領們都沒有喧嘩鬧事,莫可的宣判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夏潯看了半晌,對張俊道:「殺?她罪不致死吧……「萬世域小心地道:「照理說,殺人來遂,罪不致死。不過,部堂您是朝廷命官,雖說殺官如同造反只是一句俗話,並不載於律典,可也說明了其中的道理,行刺官員,總該罪加一等的,部堂若要重處,也是合乎情理的,這個……具體怎麼辦,還要看部堂您的意思。」
  
  萬世域的話說的很清楚了,烏蘭圖婭殺人未遂,罪不當死,但是要殺或者不殺,都在夏潯一句話,如果夏潯想殺,官員們通過一番運作,自然可以讓她死得合理合法。
  
  只要有階級存在,特權階級在觸犯法律和被他人觸犯的時候,罪行的輕重,就必然會受到人力的左右。比如說殺人償命,天公地道,可是大明律又有贖刑一說,這贖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想贖就贖的,這就是給特權階級開的綠燈了。
  
  比如棗強縣裡有一個典吏,醉酒之後杖殺了一個皂隸,結果就判了贖刑,賠給死者家屬一匹馬而已。按照當時的物價,一匹馬大約值錢十貫,十貫鈔買了一條人命;又比如有一位都督同知因為私憤殺人,結果也是賠錢十貫。又比如一位侍郎大人的悍妻妒性大發,杖殺了十多個侍女,事情鬧得實在太大,皇帝這才下令不許贖罪(命婦也可用贖刑),最後施以杖刑五十板。這些在大明《實錄》裏邊多有記載。
  
  當然,當時明朝陣亡官軍的殮銀也不過才二貫,國子監生病故也僅給三貫,得到十貫的賠償似乎不算少了,可這是打死人命。至於像某位親王一時惱怒,當眾打殺衝撞他儀仗的兩個衛指揮,那更是一文錢都不用賠了,只是挨了朱元璋一頓臭罵而已。由此可見,特權階級終究是特權階級。
  
  夏潯沉默半晌,說道:「阿魯台測、櫻族人留在韃靼的親眷相威脅,授意他們挑唆遼東內亂時,小櫻本人是反對的。這件事,她劇不用擔負責任,不過,她行刺朝廷命官……」本督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處置辦法,不如……就判她一個監押之刑吧。」
  
  萬世域有些驚愕的看著夏潯,遲疑道:「部堂若惱媽行刺之舉,不如……就施杖刑打殺了她吧,她好歹也是哈爾巴拉一族的別乞,施以監押之刑……」似乎不太妥當……」
  
  夏潯比他還奇怪,眉頭一挑,問道:「這叫甚麼話,難道監押比殺頭的處罰還重麼?」
  
  萬世域呆了一呆,脫口道:「原來部堂不明白其中道理!」
  
  夏潯聽出蹊蹺來,連忙追問道:「這監押,還有什麼說法麼?」
  
  萬世域鬆了口氣,苦笑道:「部堂大人果然不知。
  
  白漢唐以來,婦人犯法,便少有入監的。我《大明律》中也有規定,婦人犯罪,除死罪及奸罪要入監收禁外,其餘罪行,一概交由其丈夫或親屬收管,隨時聽候傳喚,不得入獄監禁。」
  
  夏潯還真不知道這樣的規矩,不禁茫然道:「這是為匈……」
  
  萬世域吁嘆道:「部堂啊,這人世間,最黑的地方,就是監獄:最無法無天的地方,還是監獄。女子一旦入監,但凡略有姿色,都會被書辦、衙役、獄吏、牢子們淫辱。他們認為,女人犯了王法,尤其不可原諒,犯了王法的女人,還充的什麼節婦?再者,婦人一旦入獄,還不由著他們擺佈?有誰能給她撐腰?
  
  標緻些的女犯尤其可憐,前腳張三剛走,後腳李四又來,晝夜受人凌辱,一刻不得稍歇,及至有朝一日放出獄來,也不知已被幾千幾百個男人淫辱過了,她敢訴之公堂麼?一旦為人所知,這牢外,便又成了她一間更大的監獄了,唾沫星子就得淹死她。所以,自古以來,這牢獄一旦關了女人,簡直就是一座免費的妓院。
  
  此中現象,自古皆然,那牢裡牢外,上上下下,俱都串通一氣,朝廷雖有嚴法,也是根本無法禁絕。是以,自古立法,非死罪及奸罪,不得使女子坐監!小櫻姑娘姿容婉媚,一旦坐監,下場可想而知。讓她坐監,還不如殺了她,下官特意請示部堂,就是因為這個原夏潯一聽就呆了,這下還沒法整了?殺又殺不得,關又關不得,那把她放在哪兒才好?
  
  夏潯看著萬世域,萬世域看著夏潯,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晌,誰也沒說話。
  
  ※※※※※※※※※※※※※※※※
  
  八虎道關隘。
  
  一大早,關門就開了,關門吱呀呀地打開,一抹晨曦從城門裡透出來,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一匹馬、馬背上捆著一個塞了乾糧、飲水、寢具的馬包,馬鞍旁還掛了一口單刀,牽著馬的是一個身材修長清瘦的少年。
  
  一人一馬,踽踽獨行,踏著晨曦和朝露。
  
  前方的車原瀰漫著震霧,白茫茫一片,百步之外就是連天接地的一片白,什麼都看不見。
  
  關門裡,兩隊刀槍鋥亮的官兵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那少年牽著馬走出去。
  
  一人一馬走出關丹六七步遠就站住了,牽馬的少年回過頭,茫然地看向關門裡,陽光傾斜而出,映在他的臉蛋上,柳眉杏眼、唇紅齒白,竟是一個男裝打扮的姑娘。
  
  這位姑娘,自然就是化名小櫻的烏蘭圖婭。
  
  夏潯把她放了,殺也不是、關也不是,總不成專門給她建一處女監,再僱一幫女人去看守她吧?夏潯和萬世域兩位大人頭痛了半天,最後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辦法:把她放了。
  
  一開始烏蘭圖婭還不敢相信夏潯的話,她不知道這個比狐狸還狡詐、比毒蛇還陰險的傢伙是不是又在玩弄什麼花樣,但是從她被送到八虎道,從衣服、刀具到戰馬和馬包,一樣的準備,一直到現在,眼看著那正在緩緩合攏的關門,她終於相信了。
  
  那個她一直想殺掉,卻已漸漸恨不起來,只是為了完成報仇的使命而去殺掉的大明總督,居然真的釋放了她。
  
  可是小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怔怔地看著關門,直到關門完全合攏。
  
  晨曦被封閉的關門掩住了,但是很快又從她的頭頂照出來。
  
  霧氣正一點點的向遠處消褪,天空中震出了絢麗的紅霞。
  
  烏蘭圖婭,議語的意思就是曙光、朝霞。她的母親說,她是在一個滿天紅霞的早上出生的,所以給她取了名字,叫烏蘭圖婭。
  
  可是重獲自由的她,此刻心底裡卻像漸漸退向遠方的重重迷霧一樣,迷茫而不見方向。
  
  此來遼東,一事無成,她的殺父仇人卻大度地放過了她,這個仇人,她還要不要殺?母親早在生弟弟的時候,就因難產而母子雙亡,父親的繼室和侍妾們對她都是明裡巴結,暗裡生恨,那裡還是她的家麼?
  
  自從父親和阿卜只阿死後,她最親的人就只有她的義父,可是當義父冷酷地告訴她,要放棄父仇;當她露出拒絕的意思時,不惜用她族人的生朋日脅迫時,那個可親的乾爹就在她的心裡越來越遠,甚至比一個路人還要遙遠,那還是她可以依靠的人麼?她是哈爾巴拉一族的別乞,可是父親死後,族裡已經公推出了新的頭領,已經有一個新的少女,取代了她,成為部族的別乞,她帶出了一百多個族人,抱著必死的決心,要為父親復仇,為族人復仇,而今,她帶出來的所有族人一個不剩,全都被那個遼東總督遣送到一個叫甚麼軍事農場的地方當奴柬去了,她卻完好無損地離開了遼東,她還有什麼臉面回去部族,見到自已的族人?
  
  身後的關門已經閉緊。
  
  往西去,回韃靼?
  
  往北去,到兀良哈三衛或者更遠的奴兒干,換一個身份,重新生活?
  
  往南去,到大寧,回到母親曾經生活過的漢人地區?
  
  烏蘭圖婭牽著馬,雙腿好像灌了鉛似的,一步步向前走,走向前方縹緲的晨霧,就像一個迷途的小孩。
  
  關門上面,有幾個正在值戍的守關士兵,他們百無聊賴地站在那兒,看著那個小孩走進迷霧,許久,迷霧中傳出一聲馬嘶,卻看不到它衝向了哪裡。
  
  此時,夏潯迎著晨曦,正大步走在開原街頭,身後跟著一眾文武官員,犒賞已經發下去了,官衙也如雨後春筍般地建立起來了,他現在該大刀闊斧地進行軍屯改革了。
  
  開原通判莫可亦步亦趨地隨在他的身邊,落後半步之遙,急急地稟報著:「卑職連夜審訊,那浦喇都已經招認,上次襲擊朝鮮使節的匪幫,是一個首領叫反天刀的馬匪頭子率人幹的,浦喇都和他們一直都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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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3-4 22:20 編輯

第630章 運籌

  夏潯聽著莫可的稟報,招手把張俊喚了過來!」張都司,屬地的鬍子、馬賊慣常活動的地點、擁有的人數,已經摸清楚了吧?」
  
  張俊道:「是,部堂回來以後,一直太忙,卑職還沒來得及向部堂稟報!」
  
  夏潯擺擺手:「不用櫱報了,這事,你全權負責。如何剿、如何撫、如何剿撫並用,如何發動地方,你自行處理,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莫可抓住了一個阿魯台的探子,這人在哈達城裡,常替鬍子銷臟,哈達城裡類似的人物一定還有不少,你們兩個合作,把他們都控制起來。同時,蒲喇都被抓的消息還沒有傳開,你們看看,能不能利用他為突破口,予反天刀重創,這個人是遼東最大的胡匪頭子,如果能把他幹掉,意義重大!」
  
  「是!」
  
  張俊答應一聲,便和莫可走到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夏潯又對萬世域和丁宇等布政司、都指揮使司的官員們道:「軍屯分開,不要搞一刀切,要因時因地進行微調。各衛所的戰兵,實際上只有五成,另外五成擔負著其他各式各樣的事務,其中主要就是屯夫。我們總的原則是四分六龘。四成衛所官兵轉為民籍。衛所屯夫的比例是兩成,實際上超過三成不止,這樣,屯夫全部歸為民籍,另外將一部分老弱病殘,失去戰兵資格,卻還佔著位置充數的老兵、傷兵也都撤下來。
  
  衛所的屯田依舊是朝廷所有,不能無償劃給他們。改為民籍的屯夫和傷弱老兵一概以承包的形式擁有土地,就是使用權暫時歸他們,事先核定好每年上交的糧賦,但有所餘,俱歸他們個人所有。這些官田依照官價,可以贖買,他們現在有錢,可以買走,以後攢足了錢,還是可以買走。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你最終不把這地契寫了他的名字,他終究是不放心的。」
  
  夏潯說一句,相關的官員便應一聲,夏潯道:「募兵的事,現在可以放出風去。張熙童,利用各處府學多有各部族首領、長老子弟的便利,多做些宣傳。等到軍屯改革成功,再正式開始募兵。」
  
  張熙童也連忙答應下來。
  
  夏潯又對丁宇道:「屯夫們本來日子就不太好過,叫他們改為民籍,相信大多數是沒有意見的,不過土地暫時只是承包租賃,而非無償劃給他們,也難免有些目光短淺者,擔心丟了鐵飯碗,這新的飯碗又不瓷實。包括一些傷老的兵卒,陡然由軍改民,又不知道自已能不能侍弄好土地,難免也要有意見,這方面的事你們要注意。」
  
  丁宇現如今是侯爺,連張俊都讓他三分,說話當真是粗聲大氣,忙拍著物脯道:「部堂放心,哪個兔崽子敢挑刺兒,就算他是塊滾刀肉,我也把他剁了餡包餃子!」
  
  夏潯瞪他一眼道:「胡鬧!誰叫你打打殺殺的了?要跟人家說理,如果你的父兄在被裁之列,發幾句牢騷,你就喊打喊殺的?這其中的道道兒,咱們明白,可他們還不是很明白。
  
  你把話說透了,他還能這麼牴觸麼?」
  
  丁宇連忙陪笑稱是。
  
  夏潯又囑咐他道:「你可不要以為把這些人丟出去就算完事大吉。現在軍屯改革,在明年秋天糧食打下來之前,這些人的吃喝拉撒,你們還是要管的。他們真的能自立時,你們才可以撒手,懂麼?」
  
  「是是是!」
  
  夏潯又對萬世域囑咐道:「樺犁、耕牛、糧種,這些物事都可以把衛所中現有的生產工具,按照每戶承包的田畝數、人口數劃分下去,你們布政司剛剛成立,人、才、物樣樣都短缺,這就可以大大減輕你們的負擔。不過可有一樣,這些生產工具,你們要從張都司那裡接收,登記造冊,公開發放,發放名單張榜公佈,接受所有軍改民的士卒家庭監督,如果有人營私舞弊,黃御使那裡和陳總理那裡一旦收了狀子,我唯你是問!」
  
  總理和當時的總兵、總督、巡撫、提督、經歷差不多,是明廷的一種臨時性職務,陳壽就是遼東總理衙門的官長,所以叫他一聲陳總理,也只有夏潯這從後世來的人,心裡才覺得有些怪異,當時的人是不覺有甚希罕的。陳壽矜持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後面四大金剛卻是七嘴八舌,連聲表態,一致聲明堅決執行楊旭總督的命令,監督好遼東軍政各界事務,避免貪污腐化事件的發生。
  
  這四大金剛是李夜天、吳擎宇、王譯、閻超,四人是因為夏潯慧眼識神棍,才有幸讓皇帝開了金口,踏上仕途的,自然以夏潯的門人自居,陳壽到了遼東之後,在人屋槽下,態度已大為改觀,縱然他不改觀,手下四大金剛全是夏潯的人,他也得被架在半空,動彈不得。
  
  萬世域挺胸道:「部堂放心,下官親自抓這件事,絕不為此惹起民怨沸騰,只是,現在已是深秋,要安置這麼多人戶,劃地皮也要一陣子不是個容易的事兒,遼東人口少,想找那麼多人修蓋房舍也來不及。這些軍戶,還得暫時住在原來的營房裡,要不然這個嚴冬可不好捱。」
  
  夏潯道:「那是自然,募兵怎麼也得明春才能進行,在此之前,這些改民籍的老兵,依舊住在原處。等到明年開春,和張都司聯繫一下,調兵幫著蓋房子,就當練練他們那膀子氣力好了。」
  
  萬世域大喜,連聲道謝不止。
  
  夏潯一路走,一路安排著,當真是雷厲風行,霹靂火一般。
  
  手下的官吏們也是亦步亦趨,各領職司,內中只有一人,如徐庶進曹營一般,面噙冷笑,一言不發。
  
  這人不用問,自然就是遼東都司的同知唐傑。唐傑和丁宇一樣,並列為指揮同知,論級別不相上下,只不過人家唐宇還有個侯爺的身份,無形中就比他高了一階。這個,他眼氣也沒用,誰讓他雖也立功頗多,偏就沒有一個達魯花赤、一個韃靼太師的兒子呢。
  
  不過他那張冷眼,夏潯根本懶得看,只當他是空氣。唐傑也把白已當了空氣,一路都是那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臭德性……
  
  鎮西堡河東邊,有一個小村莊,二三十戶人家的規模,住得比較鬆散,房屋建築也是參差錯落,不甚整齊。
  
  村東頭是一片林子,此刻正有一個漢子,站在那兒東張西望。
  
  遠遠的,有幾個披著羊皮襖的漢子摸進了樹林,一個個俱都神情彪悍,腰問插著無鞘的鋼刀,刀柄就在手邊,易於拔出。幾人一進了林子,就分散開來,十幾步隔一人,相互照應著向前摸去,他們一手按刀,貓著腰探下去,並不見什麼埋伏,其中一人便直起腰來,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其他幾人則四下藏進了林中,或傍依著大樹,或乾脆攀上了樹頂,藏身枝杈之間,悄然不動了。
  
  林中央站著的那人正探頭探腦地四下看著,身後已然閃出一條大漢,身體粗壯魁梧,腳下卻像狸貓般輕盈,到了他跟前兒,伸手一拍他的肩膀。
  
  那人嚇了一跳,猛一回身看見來人,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哎喲,梁爺,您怎麼親自來了?」
  
  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哼了一聲道:「老子咋不能來?你咋約咱到這麼背靜的地方?」
  
  這個鬍子乃是反天刀幫中的二當家,綽號風中刀,名叫梁穎耀,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遼東都司通緝榜上有字號的人物。等他那人則是蒲喇都,蒲喇都苦笑道:「阿魯台太師有些人手被官府抓了,我擔心受牽連,就躲起來了。」
  
  「哦!」
  
  反天刀上次收了蒲喇都的錢替他行刺朝鮮使節,就是為韃靼太師做事,梁巔耀早知他是阿魯台的人,一聽心中瞭然,便問道:「你躲你的,又急著找咱作甚,不是想入夥兒吧?」
  
  蒲喇都苦笑道:「梁爺您說笑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哪還禁得起折騰。我說一件事,遼東總督要改革軍屯之制,您聽說過嗎?」
  
  梁巍耀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兒,道:「這關俺屁事?」
  
  蒲喇都道:「這事兒跟您不相干,可錢糧的事兒,總跟您有關吧?」
  
  梁教耀神色一動,忙道:「此話怎講?」
  
  蒲喇都道:「衛所中,要有一半的官兵改為民籍,就地為民,以後專事耕種,可眼下都秋天了,他們也得要吃要喝呀。為了安置這些軍戶,朝廷撥付了大筆錢款和糧食運過來,朝廷也知道遼東這地方不認寶鈔,運來的都是這個……」
  
  梁巍耀看見他的手勢,雙眼頓時一亮,脫口道:「銀子?」
  
  蒲喇都道:「可不是,這是我在總督府的內線最後送出的一條消息,絕對準確!」
  
  梁巍耀眼中龘射出貪婪的光,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說仔細些!」
  
  「是!」
  
  蒲喇都忙對他竊竊低語一番,兩人在林巾站了許久,那梁二當家的便轉身離開了,身入林中十幾丈後,發出一聲呼哨,藏身林中的手下便也紛紛追了上去。
  
  蒲喇都抻著脖子又站了一會兒,才逡巡著折返回去,走出林子,穿村莊而過,到了村西頭,一個佩刀的漢子便從一棵老榆樹後面閃出身來,卻是夏潯的心腹秘諜戴裕諜。蒲喇都連忙迎上去,陪笑道:「戴爺,小人已經按您的吩咐,一字不差地對他說了。」
  
  戴裕彬一拍他的肩膀,呲牙笑道:「嗯,幹得好!」
  
  蒲喇都咧咧嘴,笑得好不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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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5 19:33:39 |只看該作者
第631章 軍屯改革

  「同知大人,同知大人,皇上不能就這麼拋棄俺們吶!太祖高皇帝的時候,就給俺們定的是軍戶,世世代代,不更不易,怎麼朝廷就改了章程,要把俺們趕出去呢?同知大人,小人雖然年老,可再有一年,小人就可以退伍,叫兒子接班的呀,要不然……要不然小人提前退了便是了,俺那兒子身體強壯的很,能打仗、他能打仗的呀!」
 
  張俊現在把主要精力放在剿匪上面,關於軍屯改制的細處交給了手下幾名大員,丁宇和唐傑並列為指揮同知,地位僅次於他,雖知唐傑與部堂有怨隙,可是也不能把人家晾在一邊,那理虧就在你這一方了,是以唐傑也和丁宇一樣,時常離開指揮使司衙門,巡視地方各衛所,及時解決問題。
 
  要說改革之難,其實最難的就在於人的思想。
 
  屯夫的生活比佃戶都不如,以至於常有屯夫攜家帶口逃離衛所,可是現在夏潯要給他們另找一個飯碗了,卻偏有人覺得天塌了似的惶恐不安起來,雖說屯夫那碗飯吃不飽,可那畢竟是一個鐵飯碗,棒在手裡頭踏實,叫他們承包租賃土地,以後自謀生路,對於這不確定的未來,有些人難免就忐忑起來。
 
  而一些本來是戰兵,眼下卻已沒有條仵繼續履行戰兵義務的老兵鬧得更凶,在他們看來,遼東的民戶本來就不及關內的民戶富裕,何況這土地還不是無償劃給他們,雖然布政使司衙門的官吏和他們講得很清楚了,在收成下來以前,衛所照樣管他們吃住,並且幫他們認真的分析自己種田所獲得的收入較之吃兵餉只多不好,而且那時脫了兵籍,農閒時節還可以打打短工、做些生意,這些貼補加上種田的收入比他們做個大頭兵要強上百倍。
 
  可是任你說破了天去,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說,那是明年秋天才知道的事,今天一旦被剝離軍戶,明天就不是衛所的人了,到時候真有什麼不測,誰來保證他們今後的生計?有了這份擔心,只要有人訴苦喊冤,就會有一些心態上似可非可的人跟著喊,其實因為屯夫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們真正反抗意願強烈的並不多,只是本能的進行表白,一遍遍地渴望得到安撫和保證而已。
 
  對於這種心態,從一個小吏一步步爬起來的萬世域,以及他手下許多從當地提拔起來的官員都心中有數,所以都幫著衛所的將領,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解釋、安撫,平息大家的情緒。可唐傑不是這樣,唐傑把臉一板沉聲斥道:「喊甚麼喊甚麼?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是不是?」一句話鎮住了訴苦的兵士,唐傑冷冷地掃視他們一眼,說道:「你們幾個,是屯夫吧?遼東當地的農戶,自家田地產出足以供一家人度日,可你們呢?當初太祖高皇帝的時候,下大力氣,在遼東開闢了大片的良田,現如今荒廢了多少?有多少田地每年棄而不種,荒蕪長草,已經形同野地?
 
  哼!你們這些刁頑,在衛所中時,只管敷衍了事,做事不肯勤勉迫得朝廷年年從關內運糧一若非如此,皇上至於下決心軍屯分開,叫你們自謀生路嗎?」
 
  訓斥了屯夫,他又轉向那些被劃為農民的戰兵不屑地道:「瞧瞧你們那副德性,老的老、殘的殘打仗?你們還能打仗嗎?總督大人經略遼東,是要打大仗、立大功的,靠你們這些廢物能成嗎?總督大人把你們清出去,才能空出兵額,招募遼東青壯勇士,懂嗎?一群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廢物,軍屯分開這是聖旨、這是軍令,你們再敢嘰嘰歪歪,老子砍你們的頭!」
 
  唐傑的一番話把那些老兵激怒了,屯夫也就罷了,反應最激烈的本來是被裁撤的戰兵,唐傑出言侮辱,他們更加激憤。
 
  一個微瘸的老兵憤怒地衝上前,「嗤啦」一聲撕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朐前縱橫交錯的幾道傷疤,哆嗦著道:「同知大人!你說小人是廢物?小人十七歲當兵,在這遼東呆了三十多年啦,跟韃龘子打過仗、跟女真人打過仗,跟遼東的鬍子馬匪打過仗,多少決死裡逃生,這些傷疤,俺是為朝廷拼出來的,現在大人說俺是廢物,要把俺一腳踢開!成啊,同知大人,小人一輩子沒抗過命,今兒個就要抗抗您這聖旨、您這軍令,你殺我的頭吧,你殺吧!」
 
  老兵除下軍帽,露出一頭花白的頭髮,把頭遞向唐傑面前。唐傑惱了,厭惡地推開他的頭,罵道:「混帳東西,你要跟老子耍無賴是不是?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鞭笞四十!」
 
  唐傑一聲令下,眾親兵如狼似虎一擁而上,那些被裁撤的戰兵兔死狐悲,頓時炸了窩,立即蜂擁而上,把那老兵護住,與唐傑的親兵七嘴八去地對罵起來,有人握著刀槍,情緒激動,眼看就要激起兵變,唐傑見狀,暗暗開心,他正想再添一把火,把這些兵徹底激反了,一旁忽地跑來一個官兒,兩隻帽翅忽閃忽閃的,急聲喚道:「大家不要亂,不要亂!」
 
  那人正是開原通判莫可,阿木兒已經移交給張俊,他手上事情不多。
 
  由於布政使司人手緊缺,一時間很多職位還沒有相應的官員到位,所以萬世域把他也抓了壯丁,他原本是開原兵備道戶科的官吏,常跟屯夫戍卒們打交道,也熟悉他們的事情,對萬世域幫助很大。
 
  唐傑一看是他來了,知道這是夏潯那邊的人,便不敢明目張膽地挑唆,只是做出被人冒犯的樣子忿忿然地站在那兒。每個官員處事的方法風格都不相似,只要他不被夏潯抓住他故意生事的把柄,那你頂多說他做事不講方法、方式簡單粗暴,卻也奈何不了他,官場複雜於戰場,就在於此。
 
  莫可先向唐傑陪笑打了聲招呼,方轉向一觸即發的兵士們,高聲道:「大家不要激動,這道理說了一籮筐,你們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唐大人也是惱了你們頑固不化,這才訓斥幾句,怎麼著,當了一輩子兵,真要晚節不保,被朝廷判個煽動嘩變之罪,不只自已要劇霉,老婆孩子怎麼辦?」
 
  暫時壓下了眾人的火氣,莫可便道:「你們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你們想想,現在朝廷在遼東重開了府衙吧?以前為什麼撤了?因為沒有民可管吶!現如今開府建衙,那少得了百姓嗎?百姓沒有活路,官府還能立得住嗎?官府心裡頭要是沒這個譜兒,就不會同意軍屯改制的。你們改軍戶為民戶之後,只要辛勤勞作,還怕沒飯吃?」
 
  莫可又對那個憤憤然的老兵道:「這位兄弟,耕牛、樺犁、糧種,這些都不用你操心。至於住處,在新的房舍建好之前,也沒人逼你們搬走,土地呢,有軍屯的熟田劃撥給你,你說說,這還不夠?萬大人說了,除了按照你們承包的田畝數、家裡的人丁數分發農具和糧種,定賦稅的時候,按照你們當兵的年頭兒長短,還會酌情減少,你想想,如此這般,還能餓了你的肚皮不成?」莫可一番話入情入理,很快就平息了這場衝突。可是類似的事情還是不斷發生,唐傑所至之處,就像一隻火把接近灑了油的乾柴,總是引起這樣那樣的事端,甚至引起了幾次小型的武力衝突。
 
  這些事夏潯都知道,但他根本就不管。最近夏潯實在是悠閒的很,完全當起子甩手掌櫃的,軍事交給了張俊,民政交給了萬世域,而他本人則突然關心起外事和文教來。
 
  夏潯經常出入府學,詢問徵聘的先生教諭們的事情,如今遼東一些儒士,尤其是大族世家博學多才的先生,在張熙童的不懈努力下,已紛紛赴府學就教,夏潯又發動赴遼東的文官們廣泛宣傳,呼朋喚友,從關內招聘文士出關執教。另外,夏潯與各個部落頭人們的來往也漸漸增多了,時常往來宴請。
 
  自朝鮮使節鎩羽而歸後,朝鮮對本島北部看得死死的,生怕明國皇帝改了主意,真把三韓之地以外的領土全都拿走,至於鴨綠江和圖們江以西地區的領土和部眾,他們是想也不敢想了,只能又恨又急地看著他們一個個投入了大明的懷抱。
 
  對這些歸附部落,夏潯在就近安置的同時,便開始有意識地誘導他們從商、務農、務工,並且勸誡其子弟赴府學就讀,有他這位威望卓著的總督大人出面,這些方面的事進展非常順利。
 
  唐傑的反應,本在他的預料之中,可他並不想管。如果事事都要他出面,那他還費力為萬世域和張俊爭的什麼官兒?這兩個人一管軍、一管民,是遼東兩大首腦,如果連一個起刺兒的部下都整治不了,那他們將來可能遇到的問題多著呢,難道到時候都跑到金陵去請他出面解決不成?
 
  果然沒兩天,聽到丁宇和莫可等一眾官員反應的張俊,把唐傑調開了,委了他一個查巡遼東各處烽疑建設的監察和統計的差使,把他從軍屯改革這件事上調開了來。唐傑並未因此閒著,他風塵僕僕地奔波各處,改革之處總有動盪,他就專門收集負面新聞,秘密報送丘福,整夏潯和張俊、萬世域等人的黑材料。
 
  這時候,張俊對反天刀一夥鬍子的秘密部署,也開始進入收網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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