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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071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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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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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3 19:34:34 |只看該作者
第652章 女人真頂半邊天
 
  朱棣心事重重地回到後宮,他雖有好幾位年輕貌美的妃子,但是一有心事,仍舊喜歡到皇后寢宮來,只有在這兒,他的心裡才能放鬆,才能得到休息。
 
  朱棣來到坤寧宮,未進宮殿,便聽到一陣哈哈的笑聲,童稚天真,十分活潑,眉頭不由一軒,曉得是自已的大孫子來了。朱高熾夫婦時常帶著兒子到後宮來請安的,每次都會坐一會兒,陪母親說說話、聊聊天,只是長子大概都是自幼受到的訓斥較多,朱高熾比較畏懼他的父親,一見了朱棣就木訥起來。
 
  老兒子,大孫子,這是老人家最疼的,朱瞻基這孩子不但長得漂亮,人也機靈懂事,尤其討朱棣的歡心,長孫來了,朱棣的心情就好了許多,人還沒進去,臉上的線條已經柔和下來。
 
  「兒媳見過父皇!」世子妃張氏一見朱棣進來,搶先上前施禮,朱瞻基也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拉住他的手甜甜地道:「皇爺爺好,皇爺爺抱!」
 
  「好好好,爺爺抱!」
 
  朱棣眉開眼笑,抱起大孫子,又對張氏道:「起來吧,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自已家人,後宮裏邊不要這麼構禮!」聽著像是批評,神態卻是和顏諾色的,朱棣雖然不大看得上自已的大兒子,對這個大兒媳和大孫子卻特別喜歡。張氏是指揮使、彭城侯張麒誠之女,聰慧賢淑,待人和睦,行為端莊,尤其孝敬老人她的孝是發自真心,並無矯作,很得朱棣和徐後的歡心。就是這位張氏,在本來的歷史上歷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正統六朝,由一個民間女子到世子妃,太子妃,再到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對子女既慈且嚴,對娘家人嚴格管束,在家裡是賢妻良母,在朝裡是一代賢後,在她有生之年,大太監王振畏於她的威望嚴肅始終不敢干政,被後人評價為「女中堯舜」。
 
  這樣的兒媳,朱棣和徐後自然沒什麼挑的。
 
  朱棣一抬頭,又看見了茗兒,不禁展顏道:「茗兒也來啦,你可有日子沒來了,雖說有了身孕,走動走動也是好的,你姐姐可一直很想你呢。」
 
  說著朱棣的目光就移到了自己的皇后臉上,這一看,不由便是一怔。他和徐後是多少年的夫妻,兩人又一向恩愛,自已的愛妻有什麼異樣他自然一看便知,雖然徐後臉上也帶著笑容,可他只一眼,便看出愛妻強顏歡笑,那眼睛微微泛紅,隱隱的似乎還有淚痕。
 
  朱棣心中一動,便起了疑心,只是當著茗兒和兒媳婦,不好問個究竟。
 
  朱瞻基被他抱在懷裡,一面玩弄他的鬍子一面扭麻花兒似的要他給自己講打仗的故事朱棣捱不過,只好抱著他坐下,講了一段自已當年征戰塞外,在徹徹兒一場大戰生擒胡酋孛林帖木兒的故事,聽得朱瞻基拍手稱快。
 
  可小孩兒終究沒長性聽子一個故事便待不住了,又纏著姨奶奶茗兒陪他去釣魚。
 
  朱棣不禁撫鬚大笑:「你這頑皮小子,寶慶長大了,不來禍害俺的金魚,現在又換你了。你一來,爺爺的魚就要遭殃了,呵呵,去吧去吧,看著他點兒,小孩子頑皮,可別跌進池子裡去。小茗兒笑著答應一聲,便牽著朱瞻基的小手走了。
 
  張氏忙起身道:「父皇,茗姨正懷身孕,兒媳放心不下,還是去照顧她一下吧。」
 
  朱棣「啊」了一聲,一拍額頭道:「是了是了,俺把這茬忘了,現在茗兒也是個需要別人照料的人,好吧,你隨去照看一下!」
 
  張氏答應一聲,便姍姍離去。
 
  朱棣扶著雙膝,睨了徐後一眼,徐後恰好扭頭,似乎去端茶水,很巧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朱棣一揮手,殿裡侍候的一從宮女、內侍立即輕輕施禮,全部退了出去。
 
  朱棣咳嗽一聲,關切地問道:「你有心事?」
 
  徐後的手剛剛觸及茶盞,聞聽倏地一顫,連忙搖頭道:「妾身哪有什麼心事,皇上不要胡亂濤疑。」
 
  朱棣搖搖頭,說道:「皇后,你我做了多少年的夫妻了?你有沒有心事,我還不知道麼?」
 
  他走過去,將徐後的手輕輕合在自己的大手中間,柔聲道:「你近年來身子不好,頭疾一旦發作起來,便痛楚難當,可不能思慮太深啊!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你苦惱呢?你有什麼難決的心事,便說與俺聽好了!」
 
  徐後迴避著他的目光,輕輕抽回手道:「真的沒有什麼,只是看見孫兒都已這麼大了,想起當年高熾、高煦、高縫三兄弟也是這般年紀的時候,在王府裡整日玩在一起,混得跟泥猴兒似的,惹你發起火來,三兄弟互相維護,兄友弟恭,那般恩愛,忽然有些感觸。」
 
  朱棣目光一閃,隱隱有些明白了,不禁肅然道:「皇后是對立儲一事有咐麼想法麼?
 
  徐後慌忙離座,恭聲道:「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皇考遺訓,妾身哪敢違背。國事……」妾身是真的不想參預,也不敢干預,只是三個兒子,都是妾身的親骨肉,對於國事,妾身不敢參預,可是思及家事,不免忱心忡忡……」
 
  朱棣沒有聽明白,蹙眉道:「皇后到底要說甚麼,俺怎麼聽不明白?」
 
  徐後欲言又止,朱棣不憂道:「皇后!你是俺朱棣的枕邊人,一輩子做就的夫妻,還有什麼話不好出口麼?」
 
  徐後聽了,兩行熱淚突然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一襝裙裾,便在朱棣面前跪了下去,淚流滿面地道:「妾身自許與皇上,從未有所要求。今日這裡只有你我,妾身有一事相求,懇請皇上念在你我夫妻一場的情份上,一定要答應我!」
 
  朱棣大為驚訝,眼見愛妻哭得傷心,十分心疼,趕忙上前相攙,連聲道:「皇后快快起來,你我夫妻,何事不能商議,怎麼還行這般大禮,快起來,快起來!」
 
  徐後搖頭,神色更見哀婉。
 
  「妾身只想請求皇上一伴事!」
 
  朱棣攙不起她,便連聲道:「你說你說,何必做此姿態。」徐後道:「立儲,乃國之大事,妾身一介婦人,不敢干預。三個兒子,都是妾身親生的,也談不上偏袒著誰,做娘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們都太太平平,安康一生便知足了。皇上不管選立哪個孩兒做太子,必定都有皇上的考慮,妾身無話可說,妾身只是從家裡考慮,希望……希望……」
 
  朱棣急得快跳腳了,連聲道:「皇后,你說,只管說來啊,俺不怪你就是,決不怪你。」
 
  徐後幽幽地道:「妾身這幾年頭疼病發作起來,越來越是嚴重,延請了許多名醫,服過許多方子也不見效果,妾身擔心自己服侍不了皇上太久,更無法一直照看著咱們的孩兒,所以妾身想央求皇上,皇上若立咱們的長子為太子,那也就罷了,高熾仁厚寬愛,對弟弟一向愛護,當不致釀成什麼人倫慘劇。可高煦、高疑那兩個孩子……」
 
  ※※※※※※※※※※※※※※※※※※
 
  徐後輕輕嘆了口氣,垂淚道:「高熾是你的長子,自周公定禮以來,歷朝歷代,皆立嫡長,而今皇上忱於高熾的身體,若選擇高煦的話並沒什麼,只恐在高煦心裡,終窟是一塊病。漸明事理以來,他們的兄弟之情便漸漸淡薄了,隨軍征戰的幾年曆練,殺氣積重,手足之情更如……
 
  妾身擔心,高煦一旦登基,斷不能容得威脅到他皇位的兄長,也容不得瞻基這個孩子,到那時……」今日看見瞻基無憂無慮的樣子,妾身心有所感,故而傷感。妾身只希望,若是皇上選擇高煦,那便無論如何想個法子,好生安置高熾一家,或封藩國,讓他們遠離中原,又或者……」唉!妾身心亂如麻,婦人之見,原也想不出高明之見,只是這份擔憂,還望皇上記在心上!」
 
  徐後確實是真情流露,倒不是聽了茗兒和張氏的話,有意對丈夫發動眼淚攻勢,而是因為茗兒一番話確實打動了她。知子莫若母,她深知三個兒子的脾氣秉性,故而對妹妹所說的一席話深以為然,如果到了這樣時候,那樣的人間慘劇,不是很可能發生,而是絕對會發生,是以流下淚來。
 
  朱棣聽了皇后的擔憂,脫口便想說「他們一母所生,骨肉同胞,高煦若被選立為太子,名正言順斷不致再用殘害兄長的手段以除後患……」,可話到嘴邊,突然又吞了回去。
 
  有了自己的旨意,高煦就能心安理得做他的皇帝麼?朱允煽要兵沒兵、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連太子的邊都沒沾過,現如今還不是被他關在鳳陽高獄裡,派人嚴加看管,不許與任何人接觸?高煦的親大哥擺在那兒,又曾與他爭過皇位,有過那麼多朝臣的擁戴,高煦真能放心麼?
 
  而以高煦的脾性為人,一旦他做了皇帝,他會顧忌手足之情?
 
  朱棣不期然地想起了當年發生在軍中的一幕:方孝孺施反間計,假意策反世子,實則欲借他之手除掉高熾,而他向高煦問起高熾在南京為質時的表現,高煦所說的那番話,一抹寒意不由襲上他確心頭……
 
  茗兒和張氏陪著朱瞻基在水池邊玩耍,小孩子玩的那魚桿兒簡單,可是池魚很容易上勾,很快就能釣上一條,逗得朱瞻基丟了魚桿,生怕那魚逃掉似的,一頭便撲過去,把魚抱在懷裡,喜得連蹦帶跳,那可愛的模樣逗得茗兒和張氏也不禁掩口。
 
  玩得正開心,茗兒忽有所覺,攸然回顧,卻見朱棣正靜靜地立在宮廊下,遠遠地眺望著他們,他的身材依舊英武,可茗兒看在眼裡,總覺得有股蕭索之意,縱然隔得甚遠,還是撲面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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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
發表於 2012-3-13 19:35:05 |只看該作者
第653章 立太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家建儲,禮從長嫡,天下之舉在焉皇長子高熾,秉性仁慈,居心孝友,為聯首嗣,仰承列祖積累之厚,受聯教誨之深,天意所屬,茲正位東宮!今後要敬天惟謹,撫軍監國,爾之職也;六師兆民,宜以仁信恩威懷服其心,綿祖宗社稷萬年之唐也……」
 
  朱棣坐在龍椅上一動不動,神色冷峻,身邊近侍也不敢直視天龘子,所以沒人注意到他兩眼通紅,恐怕斷然立旨,也是經過了一夜的苦思掙扎。
 
  但是不管怎麼說,聖旨怎麼下了,而且是早朝一開,第一件事就宣佈立儲,下的不是口諭,也不是中旨,而是已然經過了內閣的聖旨,這道旨一下,再也無可更改。
 
  立儲詔是國家大法,不亞於新帝登綦的大典,文武百官俱要行大禮,因此這一番不能躬身聽旨,所有人等一概跪地聽旨,陳瑛雙手扶地,雙臂亂抖,喉嚨發乾,癢得直想咳嗽,可這時哪敢出聲,整個金殿上鴉雀無聲。
 
  昨日朱高煦出了宮,還喜孜孜地告訴他,已然說動了父皇,這立儲一事,定然再度擱置,誰想到一夜之間,風雲突變,現在這等情況,已是九牛不回的局面了。
 
  怎麼辦,就此認輸?
 
  陳瑛想到這裡不寒而慄。他是個酷吏,是皇上養的一條狗,靠著幫皇帝咬人才青雲直上的,在朝臣中獨立特行,仇人多,朋友少,可是靠著皇帝的寵信,無人奈何得了他,有朝一日太子登龘基,這個做過對頭的太子能寵信他麼?到那時,自己豈不成了喪家之大?
 
  就以眼下來說,大皇子被立為東宮,暫時雖不秉政,而且做為儲君,他對與自已不和的朝臣,尤其不能打擊報負,自塗污點,可是太子既立,兩位皇子必然封王,兩位皇子都成年了,一旦封王必就藩國,自已在京裡沒了靠山,僅靠皇上還用得著自已……」也架不住那麼多明槍暗箭吶!
 
  陳瑛伏在地上,一邊聽著聖旨,一邊急急轉著念頭。
 
  果不其然,接下來就是封皇次子朱高煦為漢王,藩國雲南,皇三子朱高履為趙王,藩國北高陳瑛一聽心就涼透了,皇上最疼愛的本來就是二皇子,可大皇子成了太子,坐鎮南京,三皇子封為趙王,藩國北京。偏偏這一向最受他疼愛的二皇子,給遠遠打到雲南去了,這其中意味著什麼……
 
  立儲詔宣罷,皇上再下一旨,命成國公朱能兼太子太師、淇國公丘福兼太子太僂,吏部尚書蹇義兼太子府詹事工部右侍郎金忠為兵部尚書兼詹事,兵部方侍郎墨麟、工部左侍郎趙毅兼少詹事……」這些就都是東宮屬官了,一系列任命下來,又把陳瑛打了個暈頭轉向。
 
  太師是三公之首,封的是成國公朱能,這是個虛職,沒啥實際意義,作為隨皇上起兵的資格最老的武將之一,加封朱能太師,這是希望自已的老臣繼續為太子效力,這不只是對太子的愛護,也是對從龍老臣的一種愛護,可以確保他不受一朝天龘子一朝臣的影響。
 
  淇國公丘福受封為太傅,也是同樣的道理。隨朱棣起兵的三員大將中,張玉死得早,朱能和丘福是碩果僅存的兩位,雖然前番因事被貶謫北京,可那只是懲罰,聖寵並未因此變薄。再者,他以前雖擁戴的是二皇子,可是加封他為太傅,也有希望這位老臣與太子言歸與好的意思。
 
  這是為了安撫,有點和稀泥的意思,不過也不全是,歷史上朝臣們在儲君未立時有所偏倚,立了儲君之後照樣忠君忠國的大臣,照樣比比皆是,總不能因為他曾經矚意過二皇子,就把他一棒子打死。
 
  不過,他雖封了太傅,卻沒說要綢他回南京,換言之,這位太傅得在北京看著趙王,而太師朱能呢?剛剛領兵去了安南,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其他的東宮屬官都不用提了,陳瑛可是記的清楚,輔國公楊旭在北京的時候,已然加封為太子少保。
 
  東宮三師,太師太傅太保;東宮三少,少師、少傅、少保;這是依周禮而定的太子六傅。例代以來,大多都不是封的那麼全,只是作為一個榮耀的尊銜,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權力,卻有特殊的意義。至少來說,這個官兒身上能打上東宮的烙印,而且他和東宮太子有什麼來往,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說三道四,講什麼太子陰蓄異志,結交大臣,他本來就是太子的師傅麼。
 
  現在可好,朱能在安南,丘福在北京,太子身邊就剩下一個楊少保了,估摸著這回連提都不提他,皇上這是有意的壓住他的陞遷呢,總得給太子留下一點封賞的餘地吧?這三位太子老師之中,那兩位都垂垂老矣,只有這個楊旭正當壯年,有他在大皇子身邊,可是大大的不妙。
 
  大概皇帝也是顧忌著,擔心直接把三個兒子叫上金殿聽封,二兒子一時激忿之下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有失皇家威儀,所以沒有把三個兒子喚上金殿聽封,而是各下一道旨意,分別遣送三位皇子的府邸,當然,儲君要拜領金冊會印,接受皇帝訓導,這是有成禮的,回頭由禮部操辦,再正式舉行冊封儀式便是不管怎麼說,這道聖旨下了,這君臣之位也就定了。就好像你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雖然還沒擺喜酒收紅包大宴賓客,你也算是結了婚的人了。
 
  朱棣自然不能說他前幾日讓道衍、解縉和楊旭修《文華寶鑒》就是點撥他們進言立儲,再者說,這本書也確有編撰的必要,所以兩道旨意宣罷,朱根便囑咐楊旭和解縉,古來聖賢修己治人之要,都要蒐集到書中,太祖高皇帝訓諭子孫的話,更是不可遺漏此書編撰完成,就等於今後大明例代太子的標準課本了。
 
  夏潯和解縉躬身領旨,陳瑛站在班中,一顆心已經飛出了殿去……
 
  ※※※※※※※※※※※※※※※※※※※※※※
 
  早朝散的很早。
 
  兩道聖開一個囑咐,宣佈憲了皇帝就退朝了,今天早朝,別的政務,一概不聽、不理!
 
  這對一向勤政的朱棣來說,顯得有些不尋常,雖然今天宣佈的是一件國家大事,可也用不著不廷議政務啊。陳瑛那條狗鼻子馬上敏銳地嗅出了一點味道:
 
  皇上在擔心什麼,或者說,皇上在害怕什麼。皇上擔心害怕的未必是具體的人、具體的事,而是他自己的本心,很顯然,這位鐵腕皇帝雖然一經有所決定,便一如既往地施行了雷霆手段,可是他已有了心魔,這心魔就是他對『發配雲南』的二兒子的愧疚。
 
  本已絕望的陳瑛如同在重重迷霧中發現了一縷陽光,一俟離開金殿,立即如昨日一般抄起袍袂,狂奔而去。宮中奔走,本是失儀,可是禮儀官是由都察院御使充當的,作為他的部屬自然裝聾作啞。
 
  大皇子府上,朱高熾一家三口跪在地上,正膾聽聖旨:只……太子要體恤上下,為善無間。學勿至迂,明勿至察,嚴勿至猛,寬勿至縱。謙卑遜志,容受忠良:勤儉安詳,惠鮮眾庶,以承宗廟以保社教……」
 
  朱高熾伏地聽旨神態安詳,十分從容,這就是心性的鍛鍊了,若換了二皇子朱高煦陡聞皇帝寶座歸了自己,縱不手舞足蹈也斷然做不到如此從容不迫。
 
  朱高熾其實心中也是頗為感慨,依著宗法,本就該立他為太子,可如……」從小三個兒子裏邊,他是讀書最刻苦、做事最謹慎的,因為身體原因,他練不了騎射,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對父母的孝、對兄弟的親,他都是發自本心,可是父親偏偏就是看不上他。
 
  二弟和三弟,不管如何淘氣、如何惹事生非,就算受了父親一頓責罵,父親對他們依舊喜歡如故。可他這個大兒子,從小到大,就沒做過一伴異格的事情叫父親生氣,可父親卻總為了些小事便訓斥他,一看到他臉色便不善,他又如何不難過?
 
  然而為人子的,生身之父不管怎樣,他都只能默默承受。今天,這本該屬於他的一切,終於給了他,朱高熾跪在地上,伏聽聖旨,雙眼不覺濕潤了:「做為一個兄長,我會善待兄弟,等我做了皇帝,我會勤政愛民,父親,我會向你證明,我才是你最好的兒子!」
 
  張氏跪在地上,聽到「冊封之儀禮畢便著遷入東宮……」時,禁不住淚如雨下。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忠厚老實,不受父皇待見、常遭兄弟排擠,為了丈夫,本來就做得很好的她,只有努力做得吏好,默默的,她也不知付出了多少,三個兒媳裡,她是最孝順的一個,她努力維護著自己的丈夫,今天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殿下,陳大人到了!」
 
  朱高煦一身箭袖,頭束抹額,手持一桿長槍,正威風凜凜地在演武場上練習武藝。槍為百藝之王,能熟練使得一手大槍的武將,必得在武道上浸淫多年,武功極其高明才成。朱高煦擺槍、提槍、縮槍、琵琶勢、烏雲蓋雪、朝天勢、揭掛槍、崩槍,一招一式,都極見功夫。
 
  下人稟報時,他正使一招梨花擺頭,手中一桿大槍如風舞雪,上刺彼眼,下顛彼槍,槍纓急顫,如一團虛影,聽到稟報,朱高煦猛地來了一個極漂亮的收槍式,回身看見陳瑛,不禁笑道:「你來啦,今日下朝怎這般早?」
 
  陳瑛一個「餓狗搶食」,撲上去攥住朱高煦的手腕,急聲道:「殿下須記得,無論如何,不離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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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3 19:39:5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3-13 19:42 編輯

第654章 善後事

  朱高煦被陳瑛沒頭沒腦的一旬話給弄愣了,詫異地道:無緣無故的,我離開京城做什麼?」
 
  陳瑛擦了把額頭的汗水,道:「殿下,皇上今日早朝頒詔,已然立大皇子為太子了!」
 
  「什麼?」
 
  朱高煦一聽如五雷轟頂,勃然大怒道:「昨日父皇明明意動,怎麼今日鬼……」不成!我要去找父皇理論!」
 
  朱高煦拔腿就走,陳瑛一把拖住了他,叫道:「殿下去不得!」
 
  朱高煦把眼一橫,厲聲道:「如何去不得?」
 
  陳瑛道:「皇帝金口玉言,今日縱然只是口諭,既已宣佈,也難以更改了,更何況是下的聖旨。殿下此時進宮,只怕適得其反,不但不能勸得皇上回心轉意,反而惹得皇集憎厭,那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朱高煦怒笑道:「如今已然立了太子,我不去與父皇理論,難道就有得挽回的佘地麼?」
 
  陳續斷然道:「不錯,還有機會!」
 
  朱高煦一怔,顏色便緩和下來,急問道:「君臣名份已定,如何還有機會?」
 
  陳瑛緩緩地道:「太子可以立,自然可以廢!古來立而又廢的太子還少麼?咱們未必沒有一點機會!再者,大皇子體弱多病,這事殿下比臣更清楚,如今皇上春秋鼎盛,體魄強健,只怕咱們這位太子,以後還得走在皇上前頭。
 
  殿下,你想想,到那時候,可不又是太祖與建文的局面?前車之鑒,皇上能不擔心?咱們只要留在京城,就還能籠絡一批大臣,到那時發動群臣諫議,就說皇孫年幼,主少則國疑,為千秋萬世計,易立殿下您為太子,皇上會不考慮?就算只讓殿下您監國攝政,這機人……「
 
  朱高煦有些意動,晤」了一聲道:「那我現在應該怎麼樣?」
 
  陳瑛道:「太子既立,諸皇子自當封王。殿下可知,你的封藩之地在哪裡?」
 
  朱高煦急問道:「在哪裡?」
 
  陳瑛道:「三皇子受封趙王,藩國北京。而二殿下您,受封漢王,藩國……雲南!」
 
  「異麼?」
 
  朱高煦一聽再度勃然大怒:「老大做了太子,老三封在北京,卻把我這為父皇得天下出力最多的兒子發配到那鳥不拉屎的窮荒僻野之處去?我不服!我要去找父皇理論!」
 
  「殿下別急,別急啊!臣覺得,皇上這麼做,對殿下拖,分明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好事!」
 
  朱高煦又是一怔,仔細看看陳瑛臉上耐人尋味的笑容,朱高煦突地恍然大悟,興奮地道:「我明白了!那雲南山高皇帝遠,你是要我就藩雲南,到了那兒有地有人,便招兵買馬、積蓄實力,有朝一日效仿父皇起兵靖難故事,自取天下而代之?」
 
  陳瑛聽了差點沒氣暈過去,二殿下這武力值夠高的,可這智商真的如……
 
  陳瑛沒好氣地道:「殿下,以一藩之地對抗中央,而能取天下者,從三皇五帝到如今,可有成功者?只有當今皇上一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殿下您絕不能離開中樞,一旦離開,不但對朝臣再無影響力,就是在皇上心中,久而也將淡漠了,那時就真的大勢去矣!」
 
  朱高煦有些不耐煩了,反問道:「那你想要我如何?」
 
  陳瑛道:「殿下,您心中清楚,三位皇子中,皇上最寵愛的,就是殿下您;三位皇子中,戰功最顯赫的,還是您;皇上原本矚意的儲君,依舊是您。既然如此,爭儲失敗,何以三皇子都能封在北京龍興之地,偏把二殿下您遠遠兒的趕到雲南去呢?」
 
  朱高煦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地道:「定是那死胖子在父皇面前進了讒言!」
 
  陳瑛連連搖頭:「不然,不然,這恰恰說明,皇上覺得愧對於你,皇上依舊覺得,你才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
 
  朱高煦嘿地一聲道:「都把我遠遠轟到雲南去了,你還說這等話!」
 
  陳瑛正色道:「不然!殿下有功無過,素受寵愛,如今封王,三位皇子中,您的藩地最窮最遠,為什麼?就因為皇上覺得殿下你最適合做儲君,最應該做儲君,如今迫於古制宗法,不得已離了大皇子為儲君,又擔心他遠不及二殿下您,為免將來國生內亂,才將你遠遠調走。
 
  朱高煦怒道:「那就轟我去雲南?哪怕讓我去北京,也算心裡還有他這個兒子,可父皇他……」
 
  陳瑛道:「北京乃龍興之地,北方野蠻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皇上素來最為重視,將來少不得還要巡幸北京,關注邊疆,若封二殿下您去北京,那時父子豈能不得相見?皇上現在就是怕見你啊,因為皇上覺得有負於殿下,殿下你明白麼?」
 
  朱高煦眼神閃爍,仔細想了半晌,終於理解了陳瑛的意思,他的怒容平息下來,冷靜地問道:「我懂了!那麼我們現在座該怎麼做
 
  陳瑛道:「眼下太子聲勢大熾,咱們做什麼,恐怕都要成了他的墊腳石。暫時,咱們什麼都不做,只是無論如何不離北京!」
 
  陳瑛說著,附到朱高煦耳邊,竊竊私語起來……
 
  ※※※※※※※※※※※※※※※※※※※※
 
  雞籠山下,熱鬧非凡。街上行人川流不息,鞭絲帽影錦衣華服比比皆是,大明中樞之地,富裕繁華,旁處自然是比不了的。
 
  茶館裡泡一壺茶,吃一匣小點心,怡然而坐,談天說地的;街面上唾沫橫飛,賣力地給人看相算命的;進進出出各種店舖的紅男綠女,騎驢挑擔推車抬轎,南來北往,東奔西走,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喧鬧沸騰。
 
  依著山勢,甍脊高起,飛簷翹角,黛瓦白牆,有一處所在,大門正上方,一塊金字匾額高高懸掛,上寫著:「舂風樓」三字!
 
  春風樓是一處高招酒樓,不過比之奉太祖之命興建的金陵十六樓來,還要稍差了一點檔決,可是飲宴地點就選在了這兒,為的就是「春風得意」四個字。
 
  整個春風樓整個兒都被包下來,眾多朝廷官員都來出席,美其名曰為自遼東歸來的輔國公接風洗塵,當然,實際上這是太子派的官員為本派第一大功臣開的慶功宴。自然,除了太子派夠資格的官員,還有許多臨時抱佛腳,搶著要擠上太子這條船的騎牆派官員。
 
  這些官兒級別也都不低,只是屬於老奸巨滑的類型,事態沒有明朗之前,他們不會輕易表態,他們是寧可錦上添花,絕不雪中送炭。雪中送炭固然回報更大,可一旦站錯了隊,就可能要自己去「燒炭自盡」了,這些官兒要麼是官職夠高、要麼是年紀已老、要麼是缺少投機精神。
 
  對這種人當然也要儘力爭取,一朝得志,便目中無人,那樣的貨色豈能長久?
 
  不過刑部尚書呂震竟也赫然在座,倒的確大出許多人意料之外,這老貨也太不要臉了,昨天還為二皇子充當爭儲的急先鋒,今天就搖身一變,成了輔國公的座上客,連緩衝階段都不要。許多官員看到他都頗為意外,可呂老坐在席上,秦然自若,談笑風生,對別人異樣的眼光渾然不以為意。
 
  對這樣一位臉皮比城牆還厚的官兒,大家只好歎為觀止,這是刑部尚書,九卿之一,他肯站過來夏潯當然歡迎,他已不得所有曾與他對立的官員現在全都投到太子門下才好,自然不會對呂震給予什麼刁難。
 
  酒樓裡,清漆梨木雕花的窗櫺全部打開,放下湘妃細竹簾兒擋著陽光,清涼的風習習吹入,滿堂涼爽。夏濤一身月白鑲皂絲羅的袍子,頭戴網頁,坐在首底大皇子本來就不宜與他們公開來往,如今做了太子更得避嫌,所以不能來,太子不在,大家也樂得自在,各桌各席的官員們也都穿著舒適寬鬆的便服,寬袍大袖,羽扇綸中,談笑風生。
 
  樓中兩廂屏風,將樂師擋在後面,只有樂曲聲婉婉傳出,酒席宴前鋪著紅氈,幾個身姿妖嬈的舞孃翩躚起舞,至於諸位大人席上,則只有官員,沒有異酒扶菜的女郎了,像這個級別的官員聚會,旁邊哪能讓女人侍候,就算她美若天仙,也有些不合時宜。
 
  「哈哈,少保大人,大紳敬你一杯!」
 
  解縉酒量好,而且喝酒急,別人還沒勸,自己一杯酒就見底了,幾杯下去,喝得滿面紅光。
 
  他嗓門也大,真要論起來,夏潯的職、銜、官、爵中,以國公最尊,可他今日不喚國公,刻意地要稱夏潯為太子少保,用意殊為明顯。
 
  夏潯笑吟吟地舉起杯,眼光便向壁角一張席上輕輕掃了一眼,那一席坐的都是級別比較低的官員,劉玉玨也在席中,坐的位置正好面對著他,看他望來,還舉起杯來,向他一笑。夏潯暗自打個哆嗦:「我的天爺!小劉也二十好幾的人了,咋還跟個大姑娘似的,這一笑百媚叢生,幸虧我倆是兄弟,要不別人看他衝我這麼笑,還以為我倆有什麼基情呢!」
 
  夏潯忙收回目光,與解縉碰了一下,心裡卻悄悄地嘀咕了一句:「紀綱……還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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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紀綱討官

  謹身殿裡,朱高煦和朱高燧剛剛從裏邊出來,他們是來謝恩的,因為三位皇子都已年滿十八,已經可以就藩,兩位藩王不日就要啟程赴藩國,今日見駕謝恩,同時朱高燧也有辭行的意思。
 
  紀綱正在殿外站著,一見兩位皇子出來,趕緊躬身施禮:「臣紀綱,見過太子殿下、見過趙王殿下!」
 
  兩位皇子見了他,都客氣地點了點頭。今日之紀綱,已遠非當年可比,雖然他是傾向大皇子的人,這事已經被二皇子一派的人知道了,但是二皇子一派的一些事,紀綱也知道,只不過有些事一旦捅出去,雙方都丟臉,有著這層忌諱,二皇子那邊的人對他也不敢趕盡殺絕,只好授意陳瑛,利用兩人的司法、監察之權暗中掰腕子,以前雙方勾心鬥角的,都不宜放到桌面上的爛事,全都避而不談。
 
  在太子朱高熾這邊,擁戴太子的人也都知道他是自已人了,而在皇上眼裡,他又是自己監察百官、控制朝野的一個得力助手,因此紀綱在朝中可以說是如魚得水,威望權20日漸強大,除了錦衣衛,在朝中他也網羅了一些官員為己所用,儼然一方諸侯,任誰也不敢小覷了的。
 
  這樣一個可以隨時見駕,專門奏報不可公開的機密情報的要員,就連皇子們對他也得客客氣氣的。旁人向你捅刀子,你可以授意自已的人去針鋒相對,紀綱若是進你的讒言,你都根本不會知道,誰不忌憚?再加上三皇子朱高娓剛剛成年,爭嫡之戰中他的希望最小,和兩邊都沒多大利害關係,所以見了紀綱便很客氣。
 
  等兩位皇子走開了,紀綱便舉步向殿中走去。今日在「春風樓」,文武百官為輔國公楊旭接風洗塵,他當然也知道,可他沒去。
 
  他和夏潯當然沒有什麼利害衝突,至少目前沒有。眼下來說,兩個人還有互助之勢,原本就有交情,又是同出一系,在各自領域裡都是有頭有臉、具有極大影響力的人物,一旦合作,正是風助火勢,火助風威,皆有益處。可是,恰也因此,紀綱不想去。
 
  和別人在一起時,朝中已經沒有多少人敢跟他論資排輩,縱然職位比他高的,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禮敬三分。可他是夏潯的老部下,現在無論聲望、地位還是不及人家,一見到復潯,自然而然就矮了三分。他平時見了內閣首輔解縉,也敢挺直了腰桿說話,在夏潯面前,他敢靦著著湊上去,硬要和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們坐在一席麼?如果他去赴宴,少不得要找個邊邊角角的地方,同那些三四品的官兒們擠在一塊,回頭再一塊舉著杯,到夏潯那桌,點頭哈腰的敬酒,這不比人矮了一頭麼?如今的他,就算在夏潯面前,也不願露出低人一頭的意思,何況還要當著那麼多官員的面露醜?
 
  所以,紀綱沒去,改日見了夏潯,找一句公務繁忙的理由繞過去也就結了。秘密存在的飛兔已經從夏潯手裡移交給別人的事別人不知道,他可一清二楚,在他看來,如今的夏潯威望、地位固然極高,也甚受皇帝寵信,但是畢竟不在朝中任有常職,以後彼此間也沒啥交集,用不著去他面前低三下四。
 
  謹身殿裡,朱高熾和朱高疑兩兄弟一出去,朱棣就沉下了臉色,冷哼一聲道:「高煦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怨恨在心,託病不來見駕謝恩!」
 
  負責去漢王府傳旨的小太監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話,漢王殿下確實病了。」
 
  「嗯?」
 
  朱棣哪裡肯信,冷冷瞪他一眼道:「你收了漢王甚麼好處,要替他如此遮掩?」
 
  那小太監嚇了一跳,趕緊跪下喊冤,叩頭道:「皇上,奴婢不敢撒謊,奴婢傳皇上口諭,是被帶到漢王殿下寢居之處傳旨的,奴婢一進去,就聞到滿屋的藥味,漢王殿下蓋著極厚的被子,被侍婢攙下床,跪聽的聖旨。旨意聽完,漢王殿下就虛得滿頭是汗,奴婢親眼得見,不敢撒謊。」
 
  這小太監確實是收了漢王府的錢,不過要他憑空捏造,他可不敢,他到了漢王府,的確是看到朱高煦大病在床的樣子,只不過聽完聖旨就虛得一頭大汗,這就是故意危言聳聽了,拿人錢財,總要替人說話的,只要這個謊叫人戳破不了那就成了。
 
  朱棣聽了果然有些動容,可轉念一想,還是狐疑難去,這個兒子身體一向強壯,怎麼這麼巧就病了?難道失去儲君的機會,對他的打擊竟然這麼大?朱棣自已當年又裝病又裝瘋的事兒沒少幹,可沒那麼容易相當,當即吩咐道:「你去太醫院傳旨,叫太醫院正親自去漢王府,為漢王診病!」
 
  「奴婢遵旨!」
 
  那小太監一溜煙兒地出去了,一出門正碰上紀綱進來,連忙側身讓在一旁,等紀綱進了大殿,這才飛奔出去。旁的大臣要進宮,得皇上有旨傳見才成,或者候旨請見,而紀綱則不然,他是錦衣衛指揮使,負責著最機密的保衛任務,宮裡的安全警衛,也是他的責任,出入就自由些力
 
  朱棣坐下來正要批閱奏章,一眼看到紀綱進來,便將手頭的奏章又放下了。
 
  他繼位之初,便遭到了建文舊臣的激烈反對,逼得他採用了一些酷烈的手段,原以為「殺百儆百」,群臣總算俯首貼耳了,可是徐輝祖、耿炳文、梅殷這些建文舊臣的陰謀敗露後,不免使他重又戒備起來。對於建文臣的諸多臣子,他不可能盡皆棄之不用,而且其中確有許多得力的干臣。
 
  可正因如此,如果他們心懷叵測,對江山社稷的破壞也就更嚴重。這樣的人,在朝裡還有多少?朱棣疑心病本來就比較重,越想越是不安,可是這事又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所以便叫紀綱暗中進行調查,尤其是與徐輝祖、耿炳文、梅殷這些人交情厚、過從密的大臣,包括從三人府上搜栓出的書信,也等派了專人逐字逐字地檢查籍以尋找線茄
 
  這一年多來,陸陸續續被紀綱揪出來不少人,大部分確實是他們一派的人,至少是同情建文帝的,至於其中有沒有是與紀綱有私怨的,被他借題發揮,那就不知道了。
 
  紀綱忙向朱棣行禮道:「微臣見過陛下,微臣派尹盛輝往各地洞查建文叛黨事,依據從梅殷府上搜出的線索,一路追查到北京府查到了一個人,此人身上諸多疑點都相符合……」
 
  朱棣再言,立即一擺手,殿中的宮女內侍迅速退了出去。
 
  尹盛輝早就回來了,他被放出來了,那些普通的錦衣校尉還在大牢裡關著呢,涿州通判趙子衿說的清楚:「尹大人,我這小廟,裝不下您這尊大神您要下官放你出去,成!可這幾個校尉,您得先讓他們留在這兒,要不然肖御使那兒,下官同樣沒法交待啊!您放心一日三餐,用醫換藥,下官這兒都不會差了,您就當讓他們留在這兒養傷還不成麼?」
 
  人家都這麼說了,尹盛輝哪能不答應?所以他是匹馬單槍,獨自一人殺回金陵的。
 
  紀綱一聽尹盛輝的哭訴,就已勃然大怒,心中頓時泛起殺意。但他乃是心機深沉之輩,不能洩憤的憤怒是毫無意義的,他對尹盛輝一事秘而不宣關在涿州大牢裡的幾個手下也不去救他在等最恰當的機會,當他的獠牙即將噬在對手的脖子上時,他才會說出此事。
 
  「雒僉?」
 
  朱棣聽了不禁有些驚訝:「聯對他如此器重,委之以行部尚書之職執掌北京政務,他……」
 
  紀綱面無表情垂著雙手,鎮定地道:「陛下幾時薄待過梅殷?對徐輝祖的恩遇寬待,吏是無人能風……」
 
  朱棣把牙一咬,耳中放晉凶光:「繼續查,聯要鐵證如山!」
 
  「皇上放心,臣已經叫尹盛輝繼續追查了。」
 
  朱棣點點頭,恨聲道:「聯對他們推心置腹,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一旦查證屬實,聯絕饒不了他們!」
 
  他恨恨說罷,又瞟了紀綱一眼,讚道:「你做的很好,唔……」今天下午解縉等人特意告了假,去與楊旭接風洗塵,你是楊旭舊部,怎麼沒去?」
 
  紀綱恭謹地道:「為臣者,自當以國事為重,再者……」
 
  朱棣聽了他頭一句話,神色一霽,聽他還有下文,卻吞吞吐吐的,不禁睨了他一眼道:「不過甚麼?」
 
  紀綱道:「皇上慧眼,洞燭天下,自然明白,今日名為替輔國公接風洗塵,實則是眾大臣擁戴皇長子成功成為儲君的慶功宴,臣是錦衣衛的人,只供皇上驅策,朝堂之事無緣參與,無功不受祿,怎麼去喝這杯酒?再者……」
 
  他搓搓手,有些難為情地嘟囔道:「再說,因為皇上的緣故,朝中文武對紀綱倒也禮遇,可是輔國公是臣的老上司,在他面前,紀綱可不敢擺架子,到了那裡,少不得要擠到邊角旮旯,與一些微末小官一起人家舉杯咱舉杯,人家落座咱落座,仗著皇上的勢,臣原還有些威風的,這一下可真是威風掃地,顏面無存了……」
 
  朱棣聽了哈哈大笑,同樣是邀功討官,可是像紀綱這樣直言不諱,在他面前有什麼心裡話都不藏著掖著,聽著舒服,朱棣思索了一下,慨然道:「自從聯登基以來,你為騾兢兢業業、屢立功勛,確還不曾受過什友封賞。
 
  奈何,非戰功不能封爵,而指揮使最高只能是三品,這個位置又離不了啊……」
 
  朱棣踱了兩步,眉頭一揚,說道:「這樣吧,聯特旨簡拔你為正二品,省得你連吃酒都不好意思去,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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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我行我路

  大明衛所制度,都指探使最高只能是正三品,錦衣衛也是其中一衛……雖然實權比普通衛所相比天壤之別,可級別是一樣的,在高官滿地走的京城裡面,論級別紀綱的確不夠看。
 
  而今雖只提拔了一級兩品,超過從二品,直接提拔為正二品,比之正一品的官兒還是有所不如。可京城裏邊一共才多少個一品?朝中那些大員們,六部尚書才是一品,其他三卿現在都還差些些。換句話說,從一品和正一品在朝廷裡面已是鳳毛麟角一般的人物,所以他這個正二品雖只提了兩級,卻相當於高考時候,半分之差,也能刷掉成千上萬的人,已然躍居最高端之列了,由此也可看出朱棣現在對他的信任和寵愛。
 
  紀綱大喜謝恩,叩頭離開謹身殿時,只覺身輕如燕,似乎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一般。
 
  當他走在金陵大街上時,迎面正碰上幾位官員騎著馬過來,彼此見了,便在馬上拱一拱手,有那級別差得多些的,先勒馬避到了路邊去。紀綱大刺剌的,見到了二品的大員也只是略拱一拱手,雖然紀綱身份特殊,為人驕狂,但是以前最不行足了禮節,面上卻還客氣的,今天他微微抬著下巴,滿面驕矜的模樣可不多見。
 
  那些官員雖然略有不滿,卻也不敢挑別,旁的官兒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想對付你,大家也得唇槍舌箭鬥在明裡,可紀綱有便利條件,隨時能告你的黑狀,犯不著為了一個揖跟他計較。
 
  這些官員臉龐紅潤,雙馬一錯老遠就聞到一股酒味兒,紀綱就曉得他們是參加輔國公的接風宴才回來,這些官員都是擁戴大皇子的,又喝成這副模樣今天除了輔國公的酒局,還能有誰?不期然地,紀綱便又想起了楊旭,只不過他想起的不是今日的楊旭,而是當年帶著彭梓棋正欲去陽谷縣的時候,在浦台縣裡偶遇的那個楊旭,一襲青衫,酒店偶遇,雙方都是一介書生,平起平坐稱兄道弟,那時候,楊旭也得叫他一聲紀兄。而今呢?
 
  「紀綱!」
 
  人生的際遇真是不可揣測。
 
  當時四個人,高賢寧是當年四個人裡最有希望做官的,濟南府學裡最出色的學子,而今卻在家務農,永無出仕的機會,要不是他出手解救,現在墳頭的草都一尺高了。
 
  決一個有希望中舉的是楊旭,可他卻棄文從武,直至有了今日位極人臣的地位。
 
  而他呢,被府學開除,要跟在高賢寧身邊混吃混喝遊歷天下,如今卻是皇帝近臣,天龘子門衛!
 
  最後一個,是女扮男豪的一位姑娘,如今已是國公夫人,當朝誥命。
 
  紀綱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策馬前行,放眼四顧,他忽然覺得,若說地位他不及楊旭若說權勢,他現在甚至還在楊旭之上。楊旭位極人臣,尊榮雖顯,權力漸沒路已經走到頭了,而自已卻正如日中天他的路,還很長、很知……
 
  ※※※※※※※※※※※※※※※※※※
 
  紀綱在京裡有自己的府邸,他可沒有住在錦衣衛衙門的習慣,讓一幫大頭兵侍候,哪有家裡嬌妻美妾俏婢如雲的舒服自在。
 
  他回了家,把自已晉陞正二品的好消息告訴了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是個好人家的女子,乃是山東濟南府一戶世家的女兒,他當上錦衣衛指揮使後,家裡給他說了這門親。要不是這個職位,憑他的家世,是娶不到這樣人家的姑娘的。
 
  紀夫人溫柔賢淑,相貌雖然平凡,卻不呷醋犯妒,對他廣蓄姬妾的行為從不干預,所以兩口子的關係還真不錯,相敬如賓。
 
  聽說丈夫特旨簡拔,紀夫人也非常高興,忙叫廚下整治酒菜,以便丈夫更加盡興。紀綱叫兩個俏婢侍候著洗了澡,換了身輕便袍服,躺到榻上又叫兩個俏婢按頭敲腿的侍候著,正飄飄欲仙的當口兒,家中管事來報,說是衙門裡尹千戶到了。
 
  尹盛輝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自己心腹之人,無需避諱,紀綱懶洋洋的不願起身去中堂見客,便道:「叫他來!」不一會兒,尹盛輝便腳步匆匆地趕到了,如非極熟的朋友,是不能見內眷的,可就算極熟的朋友,也不能見到內眷只著春衫,妙相畢露的樣子,紀綱卻不在乎。
 
  尹盛輝目光滴溜溜一轉,在那跪在紀綱身邊,正為他捶著大腿的俏婢圓臀上刀子似的刮了一眼,這才對紀綱躬身道:「大人!」
 
  紀綱閉著眼,慢悠悠地問道:「甚麼事?」
 
  尹盛輝臉上透出幾分喜色,湊前兩步道:「大人,他回京了!」
 
  紀綱「哦」了一聲,眉頭微微一挑,問道:「到了哪裡?」
 
  尹盛輝道:「卑職正派人盯著,估摸路程,名人可到京城
 
  紀綱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好!明天,等他到了城門口,你就給我堵住,狠狠的揍他他一頓!」
 
  尹盛輝露出怯意道:「大人,天龘子腳下,毆打言官,而且人家還是奉旨欽差,怕不妥當吧,萬一給大人您惹了麻煩,卑職就是死一萬遍也難贖其罪啊……」
 
  紀綱笑了,笑罵道:「滾你的蛋!老子還不知道你,你已不得老子這麼說呢。」
 
  紀綱一彈手,屈指一彈,雖然閉著眼,卻正彈在那小姑娘的乳珠上,疼得小姑娘嬌軀一顫,發出一聲嬌呼。
 
  紀綱哼道:「用些力氣,沒吃飽麼?」
 
  小姑娘趕緊賣力地按揉起來,紀綱這才對尹盛輝道:「記住,多羞辱他,最好把他激得羞怒欲狂,卻不要真個打死了他,那邊一動手,就趕緊告訴我,我要他死,也死個明明白白!」
 
  尹盛輝陰陰一笑,輕輕應道:「卑職遵命!」
 
  ※※※※※※※※※※※※※※※※※※※※
 
  室中,檀香裊裊,茗兒白衣如蓮,盤膝而坐,纖紆十指輕撫錦瑟,飄然撥弄下,指間便流逸出清幽淡雅的音樂,古琴曲要麼空靈、要麼優雅,要麼如風入松,蕭蕭然直沁心脾。
 
  而茗兒自創的這首琴曲卻有些不同,長期與西琳、讓娜兩位精通龜茲音樂的姑娘在一起研究音樂,她的樂曲不知不覺,便帶上了幾分變化,多了幾分婉轉,聽起來更加活潑,而且細細品味,帶了些異族風味。
 
  初始,那曲聲如輕蝶翩躚,如泉流溪澗,忽而又如空山禪寺,古樸空靈,可接下來卻飄逸變幻,讓那到過西域大漠的人閉上眼睛聆聽,彷彿正坐在金色的沙漠上,四野一片黑暗空寂,面前卻有一堆篝火,篝火又圍成一個圈子,中央有一個肩披幔衫、穿著低腰舞裙,面上繫著潔白的輕紗,高挑婀娜的舞孃,正舉手踏足,翩翩起舞。她款款地扭擺著圓潤的臀部,將那纖細的蠻腰蛇一般扭著,轉身之際,性感的香臍在你面前驚鴻一現,引得那些旅人歡呼暢飲,礙著那火焰的阻擋,不敢伸出手去,便用赤裸裸的目光,愛撫著那妖艷動人的身子……
 
  琴音裊裊,變幻空靈,如落花瓣,如夢似白,聽在耳中,彷彿巴蕉垂了綠葉,將一顆露珠輕輕墜在自已的心湖裡,濺起層層漣啊……
 
  這是茗兒撫琴時,心中所思,如果她知道夏潯聽著自己的樂曲,心中幻想的竟是那般香艷的場面,怕不大發嬌嗔,舉起琴來,敲到這個大煞風景的呆子腦袋上去。
 
  夏潯斜倚在湘妃竹榻上,頭枕著內置荼梗、銀杏葉、茉莉花的涼枕,雙眼似闔微闔,好似聽的十分入神。俏婢巧雲跪在榻前,一雙小拳頭輕輕起落,正給他捶著大腿。
 
  一開始夏潯是不習慣用婢女侍候自己起食飲居的,以前也不過就是讓小荻給他梳梳頭髮,直到現在他也不願意讓侍婢伺候沐浴,赤條條的呈現在幾個與自已沒有肌膚之親的女人面前,吏不要說在茗兒面前叫別的女人侍候了。
 
  可是國公爺的生活自有國公爺的排場,家裡這麼多的侍婢,難道都是養來吃乾飯的麼?茗兒自已出身豪門,自幼司空見慣的,倒不反對讓侍女服侍他。當然,服侍就限於服侍,過份的親暱,上下不分,後宅穢亂,那是想都不要想。
 
  而巧雲吏特殊一些,她是茗兒陪嫁的丫頭,兩人又是從小一塊兒長大,情同姊妹,這陪嫁的丫頭雖是個活人,卻是夫人的私有財產,茗兒原來說過要讓巧雲做丈夫陪房丫頭的話,這就好像當年朱棣在戰餳上感動地按著朱高煦的肩膀,說出若成大事,便有意傳位於他。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旦說出來,巧雲的心思就活動開了,寧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在那個時代是大有市場的,達官貴人家裡一個地位高些的丫環,也比尋常小民的妻子過得更好,吏何況做了男主人的女人?那時的社會環境又是允許男人三妻四妾的,可惜夏潯一直若可非可的,倒把一個已經成年、少女懷春的巧雲弄得好生幽怨。
 
  茗兒如今,也是有意地製造巧雲和丈夫親近的機會。
 
  此時,月正當空,茗兒小指一勾,一個尾音便飄上了半空,餘音裊裊,久久不去。茗兒嫣然一笑,便向丈夫凝眸看來。
 
  巧雲離夏潯近,眼見老爺沒有反應,側耳一聽,竟然隱隱聽見一陣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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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腐敗的日子

  巧雲這一急非同小可!好傢伙,我家小姐攏琴給你聽,你盡聽得睡著子!
 
  這等美妙的音樂,我都聽入神了,老爺……真是對牛彈琴!
 
  只是小姐一番心意,這頭大笨牛也太煞風景了吧。
 
  巧雲一急,拳頭上便用了些力道。
 
  夏潯被她一捶,登時醒來,一睜眼正看見茗兒笑盈盈地向他望來,夏潯機靈一下,連嘴角的口水都顧不得擦,便張開嘴已拍起了馬屁:「好!太好聽啦!天籟之音吶,為夫沉浸在如此美妙的樂曲之中,聽得都入神啦!好!夫人當時常撫琴,這個對孩子是大有好處的,有些地方管這叫胎教,咱們的小寶寶在娘肚子裡聽見這樣美妙的琴聲,也會心為之醉的。」
 
  茗兒凝綈著他,突然「噗哧」一笑,嬌嗔道:「油嘴滑舌,我看你是聽得都入眠了對吧?」
 
  夏潯尷尬地道:「*」」今日吃酒過度,又聽著如此優雅的樂曲,不知不覺說……」茗兒笑道:「好啦,人家又沒怪你,我這首曲子,本來就有安神清心之效,想的就是讓你舒緩放鬆下來嘛。
 
  夏潯鬆了口氣,乾笑道:「是是,我說怎麼聽著聽著就悠然入睡了呢,原來是娘子催眠之效。呃……」等明日咱們去了慈姥山的別莊,我在咱們夫妻倆手植的那棵櫻桃樹下,再認真傾聽娘子撫琴。」
 
  茗兒答應一聲,款款走來,巧雲忙起身拿過一個軟墊,請夫人坐下。
 
  夏潯睡的是湘妃竹榻,如今是春天稍還有些涼意,夏潯無妨,茗兒有了身孕,卻不宜受涼巧雲是茗兒的貼身丫頭,對小姐的脾性、作派、生活習慣自然最為瞭解。
 
  茗兒便順勢在軟墊上坐了,問道:「明日咱們去別莊散心,京裡這邊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了吧?」
 
  夏潯坐起來,巧雲忙把靠枕順勢給他移向前去,夏潯舒服地枕住,雙手輕輕環住茗兒漸已顯懷的腰肢,說道:「我呢,就是一個急先鋒,這關隘叫我衝破了打掃戰場的事兒,難道還需要我親自動手麼?」
 
  他把下巴擱下茗兒肩頭,嗅著發間清香,略略思索了一下,又道:「再者,百官議政,擁立儲君各有立場,正常。可是如今塵埃落定,儲君就得有個儲君的樣子百官也該把心思都放在政事上了,我若這時留在京裡,免不了各方吃請,吃壞了我的身子倒沒甚麼,就怕風頭太勁惹得皇上反感。」
 
  茗兒現在雖不大打聽朝政中事,但是對這些道理依舊明白,一聽便欣然道:「相公這麼想就對了,咱們該做的已經做了,凡事有度,過擾不及。相公雖不能像道衍大師那樣超然,卻也不必像解縉那樣事必躬親。你是國公,並無常職,你看京裡,多少王侯過得逍遙自在?相公也該休息一下才是。
 
  夏潯點頭感慨地道:「是啊自從我走出青州,就難得清閒,難為你和謝謝她們獨自操持著這個家,卻是無怨無悔如今,咱們也該享安一下自家的天倫之樂才是。我在遼東的時候有時夜間難寐,偶然回想,卻覺得,最清閒、最自在、最快樂、最叫我難忘的,依舊是你我在慈姥山下那段日子……」
 
  夏潯悠然神往地道:「小院、陋室、粗茶、淡飯,可那兩個月,才是真的過日子,不需要想那麼多事,早上起來,一塊兒上山採點竹筍,回來把地翻了,商議一下買點什麼菜種,一塊兒去趕集,回來後撒種、施肥、澆水、鋤草,核計核計,再去山上挖一棵野櫻桃襯回來,然後就琢磨著吃些什麼,一個洗菜切菜,一個炒菜作飯,一天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茗兒回身,握住他的手,甜甜地笑:「嗯!一天沒甚麼大事,可就是這些繁瑣的小事,卻是樂在其中,日後回想起來,還真的是那樣的生活,才叫人唸唸不忘!」
 
  茗兒的那雙眸子,空靈如清風拂月,夏潯的一雙眸子,目光深邃,精芒隱隱,兩個人四目相交,目光纏綿,一片寧靜中,情深似海。
 
  此時無聲勝有聲。
 
  那種心靈的充實和安靜,叫人渾身都流淌著幸福的感覺。
 
  巧雲一旁看著,識趣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就要出去。
 
  茗兒感覺到丈夫有些情動,忽地嫣然一笑,說道:「好啦,明日還要啟程去鄉下呢,妾身要睡下了。」
 
  她這麼說,就是不要夏潯陪了,夏潯便站起身道:「好,夫人早些安歇,巧雲,侍候夫人安寢。」
 
  「是!」
 
  巧雲本來走到門口了,一聽吩咐忙又站俚,向他福了一禮。
 
  茗兒抻個懶腰,款款走向屏風後面,說道:「不必啦,候著相公回來那陣兒,妾身小憩了片刻,被褥還不曾收起呢。巧雲,侍候老爺到你房裡睡風……」
 
  茗兒丟下這句話,就轉到屏風後面去了。
 
  夏潯驀地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巧雲,只見那白白淨淨的一張俏臉,因為夫人這句話,已是紅霞盡染,連耳根子都紅透了,那雙小手擺在身前也不是,背在身後也不是,侷促緊張了半天,突然拉開房門便跑了出去。
 
  雖然在北京的時候,茗兒就說過,此後一些細緻處的安排,也透露出了她不是隨便說說,讓夏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此刻突然聽她說出來,還是有點心……
 
  「這腐朽黑暗的舊社會啊!」
 
  夏潯在心裡頭狠狠地譴責了一句。
 
  ※※※※※※※※※※※※※※※※※※※※
 
  「啪啪啪啪……」
 
  算盤珠子在小荻的指下清脆地碰撞著,聽著就像一首悅耳的曲子。
 
  夏潯如今也算是家大業大了,小荻負責的事務本來就既雜且多,而且不能像謝謝和梓棋、蘇穎那樣多以遙控手段,如今茗兒懷了身孕,許多本由茗兒直接掌握的家務,也都轉到了她的手上,昔年那個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真的已經長大了,在家裡獨自撐起了一片天。
 
  「還沒睡呢?有些事兒,不必事事上心,多培植幾個得力的掌櫃,在對他們的管理監控上設計的嚴密一些就成了,你就能省不少氣力!」
 
  「少爺!」
 
  抬頭一看是夏潯,小獲大喜,立即丟開帳本兒,歡喜地躍進他的懷裡。居移體,養移氣,官做久了有官氣,當初青澀靈秀的那個小丫頭,如今已經是雲鬟高盤的一個小婦人了,除了保留了活潑可愛的特質,又增添了些少婦的珠圓玉潤,有如一朵帶靂的玫瑰,魅力更盛。
 
  或許,她最沒有變化的地方,就是在夏潯面前那種活潑的小丫頭情狀,以及那由她獨有的始終的「少爺」的稱呼。
 
  「事情多嘛,咱家家大業大,用度也大,夫人說的對,要是不善加經營,那日子可咋過?咱家現在又開了印書館、鹽場,朝廷鼓勵民間養馬後,咱家又辦了養馬場,選育、放牧,諸般事宜,哪樣不管著能放心得下呀!」
 
  夏潯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笑道:「好,少爺的小丫環終於升級成小管家婆了。」
 
  小荻離開夏潯的懷抱,給他沏了杯茶,端到面前一看,才吐了吐舌頭道:「沏了一晚上了,都快沒色了,少爺湊乎著喝吧。」
 
  夏潯在椅子上坐下,順手攬過小荻的纖腰,小荻紅子臉,卻溫馴地坐進他懷裡,香骨姍姍,橫抱膝上,雖已是個成年的女子,依稀依舊是那個吃果子減肥的小丫頭。
 
  「哎喲,小荻現在可是重了呢,嘖嘖嘖,這屁股又圓又結實,是個宜子之相!」
 
  雖然做久了的夫妻,被相公一說自己身子重,小荻還是有些難為情,一抹淡淡的辜紅便浮上臉頰,嬌嗔道:「才沒有呢,人家現在吃的又不多。」
 
  夏潯大笑,在她頰上香了一下,輕聲道:「今晚侍奉少爺,可好?」
 
  「好是好……」
 
  小荻有些為難地看了桌上一眼:「賬都算到一半了呢,要就這麼擱下就白做了,相公先洗個澡兒好不好?小荻快著些做,明晨咱們就要去慈姥山,走之前,小荻想把這些帳目盤清。」
 
  夏潯笑道:「好,一會兒我再來尋你。」
 
  巧雲正在房裡坐立不安,門扉一開,老爺走了進來,巧雲頓時像只充足了氣的皮球,倏地一下彈了起來,帶著些慌亂地喚了一聲:「老爺!」
 
  夏潯踱到錦墩上坐了,微笑著看著她。到了這個時代已經十個年頭了,他也清楚,茗兒帶來的這個貼身陪嫁丫頭,十有八九是要做了自己通房丫頭的,除此之外,她只能孤獨一生。
 
  一個自幼侍候小姐,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不可能給她筆錢叫她離開輔國公府,又或者擇人嫁了。
 
  對這個香水梨子一般,清新俏麗的小丫頭,相處日久,他也並不反感。他知道巧雲現在很緊張,自然不想窮形惡像地嚇著了她。不過,他打算一番雲雨,待她開了竅之後,便把她抱去小幕房裡。
 
  一個初破瓜的少女,可承受不了他的伐撻,再者,已經很少享受一王二後的生活了。自打成為國公,家裡府邸修罷,排場大了,規矩多了,樟棋和謝謝也注意身份,輕易不肯與他一起胡天黑地的親熱了。
 
  小荻性情活潑,唯少爺之命是從,這巧雲小丫頭在他面前比小荻還乖巧,自然不會令他掃興。夏潯覺得,這腐巧的封建社會的統治階層,真是應該鞭笞伐討的,當然,當他混成統治階層的一員時,那又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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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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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街戰

  過來!
 
  夏潯一聲喚,巧雲便裊嬝娜娜地拖著裙裾,輕輕走到他的面前,低頭垂項,婉轉可憐。
 
  夏潯一伸手,她便輕輕坐進了夏潯的懷裡,還是低頭垂項,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只是臉蛋兒紅了,呼吸急促,小小的身子也在發抖。
 
  「怎麼還沒換了晚裝?把衣裙脫了風……」
 
  「不……不要風……」
 
  巧雲顫聲拒絕,卻乘巧地站起,輕輕走到一邊,偷偷瞟一眼夏潯,咬著嘴唇,紅著臉蛋,便低頭脫衣裳。
 
  對襟的比甲、錦繡的羅衫一一褪下,然後輕解羅裙,待脫得只剩下抹胸、褻褲的時候,巧雲小丫頭根本不敢抬頭看夏潯的眼神了,看她那害怕的樣子,夏潯還道她要鑽進被窩,才有勇氣把剩下的衣物脫掉,誰料巧雲卻是嚴格地執行著他的命令。抹胸、褻褲,飛快地脫掉脫得跟小白蘋兒似的,扭轉著身子,緊並著雙腿,飛快地把自已扔到床上,又拉過被子連頭帶腚地遮住,這才從被底發出低低的一道聲音:「奴婢……脫好了……」
 
  夏潯雖然看得仔細,也只看到她像旱地拔蔥似的把自己拔起,撲落榻上時,雪白的身軀形成的一道天成之美的曲線,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同他的妻妾們都不同,巧雲就像一個乘巧膽怯的小女龘奴,別具一種情綢啊……
 
  這一夜,海棠花開,燭影搖紅,在兩個性情乖巧、天真爛漫的女孩兒服侍下,一直醉心政事與人鬥法不止的夏大老爺徹底放鬆了一回。
 
  翌日早起,楊家一家人要往慈姥山下的楊氏別莊去小住些時日,府裡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著,有人發現夫人的貼身丫頭巧雲已然做了婦人打扮,雖只改了髮型,梳收劉海,挽起了婦人的髮髻,可額頭光潤一片,卻已是氣象全新。
 
  晨起的巧雲雖是腰酸腿疼,身下還有些不適,依舊刻盡職守,張羅著下鄉需要撿帶的東西,只是她昂首挺胸的樣子卻像一隻剛剛下了蛋的小母雞,正咯咯叫著在庭院中散步似的,那高昂的秀項間隱露的吻痕,更像凱旋而歸的大將軍胸前所掛的勛章,羨煞了好多楊府俏婢。
 
  城門口兒,肖祖傑肖御使的儀仗正要進城。
 
  天龘子腳下,高官雲集,一個御使實在是不夠看的,那儀仗量還擺著只是既不能叫人肅靜,也不能叫人迴避,扛旗的懶洋洋的捲著旗子,敲鑼的在肋下挾著銅鑼,焉頭搭眼的就往城裡走。
 
  「他娘的給老子站住!」
 
  迎面突地迎來幾十個錦衣校尉,惡虎撲羊一般衝進了肖御使的儀仗。
 
  一眾儀仗人員眼見如此情形,驚愕莫能名狀,在這南京城裡,誰敢與錦衣衛對陣?肖御使的隨行旗牌、侍衛見狀就要上前攔阻,他們之中有人跟錦衣衛在涿州交過手的,雙方已經撕破了臉面,反正不管打得多凶,都是上面的仇怨,他們只是盡到自己本份誰也不會與他們過不去還怕與人交手麼?
 
  奈何他們人少,被錦衣衛們兩個挾一個,片刻功夫就被壓制下去,肖御使從車轎中鑽出來驚愕地道:「天龘子腳下,朗朗乾坤……」
 
  這套話兒還沒說完一個人高馬大的錦衣壯漢便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從車上拽了下來,避胸就是一拳,大罵道:「滾你奶奶的!」
 
  尹盛輝滿面冷笑,陰惻惻地踱著步龘子走上來,沉聲叱道:「打!給我往死裡打!」
 
  城門口頓時亂作一團,尋常百姓狼奔豕突,呼爹喊娘,也有那膽大的,湊近了圍成一圈,抻著脖子看熱鬧。
 
  城門守兵看見有人鬧事,本要上前阻止,一瞧被打的是都察院的,打人的是錦衣衛的,哪尊大神他們也惹不起,連忙又縮了回去,往城門口一站,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旁鶩,扮起了得道的高人。
 
  那些錦衣衛事先得了尹盛輝的吩咐:「羞辱他,叫他斯文掃地,切莫真個打死了,紀大人那兒自會替咱們主持公道。」
 
  這些錦衣衛都是擅用刑罰的人,對人體何處要害、哪裡痛楚最是瞭解不過,出手的力道也是恰恰好,叫你痛不欲生,偏還不致要命。痛處拳腳相加,又不留多少傷痕,把肖御使和他一班侍衛班頭打得是慘呼連天。
 
  遠遠的,巡城御使崔大人大搖大擺地到了,前邊甩著響鞭,頭搖尾巴晃的頗為威武。
 
  崔大人叫崔栩寧,上個月剛剛做了這巡城御使,新官上任,四城巡走的十分勤快,陡見前方人群簇擁,叫喊連天,崔栩寧眉頭一皺,老大不憂他提馬上前,呵斥百姓讓開,便要查問究竟。忽地一眼看見錦衣千戶尹盛輝抱臂站在那兒,崔大人不由暗吃一驚,再一瞧那被打的人,乃是都察院裡風頭正勁的肖御使,崔大人臉都灰了。
 
  巡城御使也是隸屬都察院的,他和肖御使是同僚,雖說鐵面肖御使威望隆重,資歷也比他老,在都察院裡要是碰見了,連正眼都不用看他這小小的巡城御使,可畢竟是同一個衙門口下做事的,肖御使當衙被人毆打,他若置若罔聞,不但道義上說不過去……但讓其他同僚知道,自己在都察院裡也就沒人緣了
 
  有鑒於此,崔御使很是為難,可要他上前與尹盛輝這等魔頭正面衝突,他又不敢。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錦衣衛從一輛準備運肥出城的車上,用木勺子連湯帶干的從馬桶裡舀了一勺「金汁」,五個錦衣大汗摁手的摁手,摁腳的摁腳,中間一個固定住瘋狂搖動的肖御使的頭部,手指掐著兩朦,硬生生撬開了他的嘴,一勺「金汁」便灌了下去。
 
  崔御使一看,幾欲嘔吐士可殺不可辱,錦衣衛這樣做也太無法無天了。可惟其如此,他吏不敢上前了,錦衣衛對都察院裡如日中天的鐵面肖御使都敢這麼對待還能在乎他?
 
  崔栩寧眼珠一轉,撥馬便走。肖御使是陳部院的愛將,這事兒還是趕快稟報部院大人吧,他若硬要出頭,只怕也要喝上一12金湯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
 
  夏潯一家人正要出城。
 
  這一大家子,雖說只是去鄉下別院裡度個假,可是如今身份不同,需要攜帶的東西也就多了,再加上隨行的親近侍候人前前後後十七八輛大車。
 
  四個小丫頭愛集鬧,擠在一輛車子裡,爭著擠在窗口,探望街上情景,好像離了牢籠的雀兒般喜悅,嘰嘰喳喳的一張小嘴更是不閒著。
 
  夏潯則與夫人茗兒同一輛車,低聲說著悄悄話兒,突然,車子停了下來夏潯以為街上人多,不以為然,可過了一陣兒還不見前行,不禁掀開轎簾,問道:「怎麼不走了?」
 
  「回老爺二管事上前邊打聽去了,街上聚了好多人,路都塞住了,行不得人。」
 
  隨行一個家僕連忙答應,他說的二管事就是二愣子,如今水漲船高,他這一直追隨夏潯的忠僕,也升做了管事。不一會兒二愣子就急匆匆地走了回來,二愣子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不復當年青壯莽撞其實性情已極沉穩做事也老練,否則縱然他是老人,沒有那個能力,頂多給他漲漲薪酬斷不會叫他在國公府裡做個管事。
 
  二愣子走到夏潯面前,長揖道:「老爺小的打聽明白了,都察院裡一位御使大人正要進城,不知因為何故與錦衣衛發生了衝突,雙方正在前方街頭大打出手,以致引得許多路人觀看,堵塞了道路。這兩個衙門,都是別人惹不起的,一時也沒人敢上前干預。」
 
  夏潯眉頭一蹙,迴首對茗兒道:「夫人,我去看看!」
 
  茗兒溫柔頷首:「相公莫要莽撞!」
 
  夏潯點集頭,便掀簾出了車轎。
 
  尹盛輝候著肖祖傑快到城門了,就已差人去急報紀綱,紀綱聞訊,也正快馬趕來。
 
  夏潯趕到前頭,正看見一位御使,也就是先聽二愣子說了,夏潯才知道這是一位御使,要不然還真不認得,這人官帽也沒了,官衣也破了,原本簪得整齊的頭髮也開了,披頭散髮,如同野蠻。
 
  他大吼大叫的,雙手五指箕張,好像瘋了一般東撲西抓,而那些錦衣衛大漢好像逗弄他一般,他撲過來便閃開,若是被抓住,便將他狠狠推回去,以致他在那兒左衝右突,如同顛狂。
 
  肖祖傑被人灌了一嘴「金汁」,那個錦衣衛一邊灌,還一邊很好心地幫他擦去溢出嘴角的糞汁,受此奇恥大辱,肖御使血貫睡仁,氣怒攻心,整個人當真跟瘋了一般。他在府學裡就讀時,雖也舉過石鎖,開過弓箭,可那兩膀子力氣,哪是這些天天習武較技的錦衣衛對手,被他們戲弄小孩子一般推來搡去。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都是朝廷命官,如此作為,成何體統?」
 
  肖御使披頭散髮的,夏潯都沒看清他的模樣,不過他看見尹盛輝,再聯想到這個「瘋子」是御使,馬上就想到了那位在涿州遇到過的肖御使,看來二人這恩怨到了南京還沒解開。
 
  「輔國公在此,誰敢放肆!」
 
  二愣子在旁邊吼了一聲,那些錦衣衛一怔,刷地一下便退開了去,肖御使兩眼發直,濃髮遮目,也不管眼前是誰了,一把抓住夏潯,張開大嘴就向他咬去,把夏潯嚇了一跳:「這位御使大人不是真的瘋了吧?」
 
  夏潯剛要振臂把他抖開,旁邊陡然一聲厲喝,一條手臂伸過來,並掌如刀,往肖御使顧下一砍,隨即變掌為刀,揪住他的衣領嚮往一抖,將他整個人扔出三尺多遠,四仰八又地摔在地上,那人身影一晃,隨即躍到夏潯面前,抱拳作揖,滿面堆笑地道:「下官正要往國公府上拜望呢,國公這是要出門麼?」
 
  來人正是紀綱,身後肖御使如顛似狂,呃呃叫著爬起身來又要向前撲出,紀綱抱拳如故,雙肩不動,右腿向後一伸,「嗵」地一腳,將肖御使又復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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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紅繡鞋

  紀大人。
 
  夏潯略微有些意外,不過見到故人,並沒有像以往一樣,靂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人與人的交往就是這樣,當心裡產生了隔閡,哪怕一句話不說,彼此就能感覺出來,相應的,態度上便會自然而然地反應出來。百官洗塵,最該到的紀綱沒到,連個理由都沒有,夏潯就察覺彼此間出現問題了,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該去由他來修復這個裂痕,一個人站在什麼位置上,就得做出符合這個位置的行為。
 
  「是!正是下官,一別經年,國公英朗如故,可喜可賀。」
 
  紀綱說著,扭頭看了一眼,明知故問地道:「這人是個瘋子麼?怎麼竟敢衝撞國公?」
 
  這時肖御使已被打醒了,也聽明白是誰來了,他大聲咆哮道:「紀綱!好賊子!你們……你們錦衣衛……咳咳……竟敢如此欺辱本官……咳……」
 
  因為他的喉頭被紀綱切了一掌,這時嘶聲喊出話來,聲音沙啞之極,而且還一個勁兒的咳,聽起來很是氣極敗壞。
 
  夏潯淡淡地道:「如果本國公沒有看錯的話,這位就是都察院的肖御使!」
 
  紀綱做恍然大悟狀道:「哦……」我想起來了,曾經聽陳部院說過,好像這肖御使是他手下得力的幹將。肖御使這是怎麼了?」
 
  除了剛一出現時,對夏潯又手施禮,此後紀綱的態度越來越漫不在乎了,以前他也有這樣的時候,但那是因為他以夏潯門下自居是自已人,才顯得隨便些,可是現在彼此嫌隙悄然滋生的情況下,態度上漫不在乎這就令夏潯更加不悅了。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這肖御使是陳瑛的手下幹將,而陳瑛是二皇子的堅定擁護者,是咱們這一派的對頭,因此呢,你國公爺該幹嘛幹嘛去,可不要胳膊肘兒往外拐。夏潯因為心中已然有些不悅,對這句話便故作懵懂,反而沉聲道:「他是陳瑛手下幹將,更是朝廷命官!他怎麼了紀大人應該問問你手下的幹將尹千戶才是!」
 
  「哦?」
 
  紀綱扭頭看了夏潯一眼,見夏潯已經微微沉下了臉色,心頭不由有些發怵。他雖然刻意地想跟夏潯別嶄頭,不願被夏潯壓下了自己的氣焰,可積威之下,一見夏潯動怒,還是不由生怯,忙轉向尹盛粹,怒喝道:「小尹子!怎麼回事兒?」
 
  尹盛輝趕緊屁顛屁顛地挪到紀綱面前委屈地道:「大人,是這麼回事兒,卑職奉旨到北京府公幹,在涿州遇上了這個肖祖傑。在浙江的時候,他就不斷我卑職的麻煩卑職琢磨著國事要緊,也沒理會,誰想他不依不饒,在涿州府遇上卑職之後,又要下令鎖拿。
 
  大人吶,他是五品,卑職也是五品,五品以上官員,縱有罪過,也得請旨聖上才能定罪啊他一個御使可管不著我。卑職身負大人所差的機密要務哪能耽擱,他竟使人強行捉弄,卑職身邊帶的人也是少了點兒,被他殺的殺、傷的傷連卑職也被抓了,關進涿州府大牢。
 
  好在那涿州通判也知道這不合朝廷制度肆後便把下官放出來了,可卑職身上有傷,一時行不得快路,這一路輾轉,剛剛回到京城,見到一班兄弟,卑職向他們訴說了委屈,正要去找大人您鳴冤呢,偏就看見肖御使也回來了,兄弟們一時激忿,為了替咱錦衣衛的人找回公道,這就動起手和……」
 
  夏潯聽得心中一動,當時他親眼看見這尹盛輝快馬而去,他才剛剛回到京城?
 
  不過這事兒沒法去查,他一個國公爺,也用不著跟一個小小的千戶計較這些,跌份兒。
 
  沒等紀綱說話,復潯便冷冷地道:「肖御使是都察院的人,尹千戶是錦衣衛的人,你們都是糾察百官、執行司法的人,你之所言縱然屬實,明知肖御使動手拿手,為此還折損了你的手下,這是違法之事,你就該將事情原委稟明上官,由紀大人去皇止面前為你討回公道,何以有樣學樣,濫用私刑?這裡是南京城頭,天龘子腳下,你們兩個衙門口兒的人如此潑皮無賴般鬥毆打架,成何體統!」
 
  都察院就相當於監察部,錦衣衛就相當於國龘安局,雖然彼此執法的側重點不盡相同,卻都是朝廷中最重要的執法部門,夏潯作為錦衣衛的老上司,這樣訓斥一番,本也是符合他身份的話。可紀綱聽不得,現在的紀綱已把錦衣衛當成了他的禁臠,這個老虎屁股除了皇帝,誰也別想摸。
 
  夏潯訓著尹盛輝,紀綱聽著就像打他的臉,一張面孔登時沉得像水,夏潯剛剛說罷,他便抬起手來,「啪」地一記大耳光,扇得尹盛輝踉蹌退了幾步。紀綱的手勁也大,這一巴掌下去,尹盛輝半邊臉就腫了。
 
  尹盛輝捂著臉,愕然道:「大人?」
 
  「你個狗龘日的混帳東西,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紀綱衝上去連打帶踢!」老子提拔你做千戶,你環真是威風的很,敢在外面給我招災惹禍了!朝廷命官,你敢在城門口兒攔下來,打成這般模樣,你是成心叫人揪老子的小辮子是不是?今天老子不打死你,國公爺還以為我錦衣衛飛揚跋扈沒了喜法!」
 
  紀綱動手,尹盛輝哪敢反抗,抱著頭蹲在那兒,被紀綱好一通踹。
 
  「成了成了!」
 
  夏潯看不下去了,沉聲喝道:「你這是在教訓自家小孩子呢?把人送到御前,由陛下發落!」
 
  紀綱拳打腳踢一陣,怒氣一洩,渾身暢快,聞言忙滿面堆笑地迎上來道:「國公教訓的是,下官也是一時氣憤,恨鐵不成鋼吶。這個混帳行子不爭氣,惹出這麼大的事端來,我也維護不了他了,下官謹遵國公吩咐,這就把他們兩個都送到御前去,請陛下發落!」
 
  夏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轉身便走,紀綱笑容可掬地追上一步,一個長揖到地,高聲道:「下官恭送國公爺!」
 
  這時候楊府的車馬已經到了近前,茗兒將窗簾微微掀開一角,外邊的一切舉動,包括夏潯和紀綱的表情、動作都歷歷在目,看著丈夫返身走來,紀綱長揖相送,茗兒才輕輕放下窗簾。
 
  夏潯上了車,吩咐道:「走!」
 
  簾子一放,夏潯長長地吁了口氣,茗兒偎進來,柔聲道:「怎麼了?」
 
  夏潯面色不愉,輕輕搖頭嘆道:「不知怎地,我發覺,紀綱已與我漸行漸遠,已有了嫌隙,而且……」
 
  他皺了皺再道:「我覺得他現在不但驕橫跋扈,而且喜怒無常,跟以前比,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茗兒輕輕地笑,挽住他的手臂道:「相公,既然這樣,他與你疏遠,又有何不好呢?那等招災惹禍的朋友,爽來何益?」
 
  夏潯想想,也不由笑了,輕輕捏捏她的粉頰,寵溺地道:「小妮子,就你會哄人兒!」
 
  茗兒把頭枕在他的肩上,用細細的嗓音輕輕唱起了一段元曲兒《紅繡鞋》「
 
  才上馬。
 
  齊聲兒喝道。
 
  只這的。
 
  便是送了人的根苗。
 
  直引到深坑裡恰心焦。
 
  裕來也。
 
  何處躲?
 
  天怒也。
 
  怎安饒?
 
  把舊來時威風不見了……「……」
 
  ※※※※※※※※※※※※※※※※※※※※
 
  夏潯的車駕一走遠,紀綱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這兩年人人見了他都要帶上幾分討好的笑容,不管比他官兒大的官兒小的全都對他客客氣氣,幾時被人這樣訓斥過?如今更是不同了,他是當今皇上的必腹,未來皇上的功臣,放眼朝野,誰敢跟他這麼說話?就連太子對他都是禮遇萬分吶!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夏潯訓斥尹盛輝,可不就是訓斥他?尤其是,還是為了一個站在政爭陣營裡的對頭!
 
  尹盛輝葜名其妙地站起來,鼻青臉腫地靠近,怯怯地道:「大人……」
 
  紀綱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把那姓肖的拎起來,進宮面聖!」
 
  皇宮裡頭,朱棣正聽太醫院院正文締向他稟報為漢王診病的經過:「皇上,漢豐發熱嫣寒,有汗不解,口渴不欲飲,苔薄白,脈浮小數,此為起居失慎,心慮焦慎,致使正氣虛弱,肺衛不固,風邪乘虛侵襲而致病……」
 
  朱棣懶得聽他說些病症病理,打斷他的話道:「這麼說,漢王真的病了?」
 
  文院正是個白髮白鬚的老頭兒,慈眉善目、鶴髮童顏,乃是太醫院裡真正的大國手,聞言忙道:「是,臣仔細切過漢王的脈搏,又看過漢王的舌苔,確實是發了熱寒之疾!」
 
  朱棣聽了疑心頓去,轉而想起「心慮焦慎」四字,又不禁勾起了他的慈父之情,可儲君一事,宗法上難以繞開長子,皇后所慮的骨肉相殘更令他心生警戒,這個最疼愛的兒子,他不能不忍疼從儲君的考慮中除去,如今眼看兒子為此大病一場,朱棣心中一陣浮躁,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這時,木恩匆匆走了進來,急急稟報導:「皇上,坤寧宮傳來消息,皇后娘娘頭疾復發,急召文院正診治!」
 
  「啊!」朱棣大驚失色,慌忙對文締道:「快,快去給皇后診病!」
 
  「老臣遵旨」文締連忙答應一聲,急急退出謹身殿,隨著坤寧宮的小內侍去了。
 
  朱棣心神不寧,無心再批閱奏章,起身也要往後宮探望,就在這時,紀綱帶著尹盛輝,押著肖祖傑,奔著謹身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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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廷杖

  朱棣正要走出大殿,往後宮去看看皇后,迎面紀綱闖進來,一見朱棣,雙膝一軟,已卟嗵一聲跪倒在地,叩頭高呼道:「皇上,臣有罪!」
 
  平時見駕,紀綱用不著行這麼大禮,這一跪把朱棣跪得一愣,雖然心懸後宮,卻也不得不站住身子,問道:「什麼事?」
 
  紀綱道:「回皇上,臣麾下千戶尹盛輝,奉秘令往北京府公幹,秘密綢查那人罪證,在涿州恰逢都察院御使肖祖傑,前次尹千戶往浙江公幹,秘密綢查官紳反跡時,肖御使受人挑唆,就幾次三番尋他麻煩,這一次在涿州相遇,肖御使竟利用巡按之權,強行緝拿尹千戶。
 
  尹千戶問心無愧,原也不憚受押候審,奈何他奉有秘令,洞查國家反賊事大,豈敢因此耽擱?再者,他是五品官,肖御使原也無權拿他,尹千戶據理力爭,肖御使仗著人多,竟悍然下令動手拿人,雙方一個都察院、一個錦衣衛,就在涿州城頭大打出手,死傷多人,錦衣衛倖存之人盡皆被肖御使入牢監押。
 
  涿州通判趙子衿知道肖御使逾權,不敢嫣押錦衣千戶,卻又憚於肖御使的淫威,是以只悄悄把尹千戶一人放了出來,叫他回京訴冤,不料竟被肖御使眼線發現,一路追殺尹千戶直至京師,尹千戶逃至城門處,遇見一群衙中同僚,恰這時那肖御使也到了,雙方又動起手來。
 
  下官聞訊趕去,只見他們就在城門算兒大打出手,一片刀光劍影,唬得平民百姓東奔西走,哭爹喊娘。兩位朝廷大員竟在天龘子腳下持械毆鬥,簡直是斯文掃地!下官強行制止雙方惡鬥,把他們全都拿來御前,聽候皇上處置!尹盛輝雖有前情不申辯於上官,卻洩私憤於城頭,亦有大罪,請皇上一併裁治!」
 
  紀綱早盤算好怎麼說了,這一番話說來又急又快,卻又字字清楚,把個朱棣氣得火冒三丈,怒喝道:「他們在哪裡?」
 
  紀綱立即跪爬三步,朝著門外喊道:「皇上有旨,宣他們進來!」
 
  幾個錦衣衛立即押著肖祖傑和尹盛輝進來朱棣一看,肖祖傑披頭散髮,瞳孔赤紅,如若癲狂,呼哧呼哧的還在喘著粗氣,尹盛輝蔫頭搭腦,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身上還有幾個大腳印子,這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沉聲問道:「你們身為大臣,竟在街頭械鬥?」
 
  尹盛輝搶先跪倒道:「皇上,臣冤枉,臣忠心國事,奉令赴江浙、北京等地公幹連番遭肖御使刁難,涿州城外,小臣幾個手下死的死、傷的傷,皇上,臣冤枉啊,臣是五品命官,沒有朝廷旨意,沒有確鑿罪證,他肖御使想抓就抓,而且動手殺人這樣囂張酷厲的官員小臣還從來沒有遇見過!」
 
  肖祖傑氣沖鬥牛,跪也不跪,向朱棣大聲道:「皇上!尹盛輝巧言狡辯,欺瞞皇上!臣在淅東聽官紳舉告,這嚴盛輝藉口辦案隨意出入官紳豪門,搜檢盤查,肆無忌憚,迫使官紳為求安寧,厚禮賄賂!臣在涿州要拿他回京,求皇上治罪,他竟悍然反抗,使我都察院死四人,傷六人。今日在南京城頭,天龘子腳下,他又糾眾攔臣的儀仗,欺我辱我……」
 
  說到這裡,肖御使嘴唇哆嗦,麵皮發紫,反來覆去只說一句:「士可殺,不可辱,他竟如此羞辱!」
 
  這肖御使也是氣糊塗了,那被人灌了金汁的事,他咬緊了牙關不肯說出來,只恐這事一說,就成了伴他一生的污點,朝野無人不知,怕不被人笑死?卻不想想,當時他的部下和錦衣衛的人,甚至一些旁觀百姓都看在眼裡,他自已不說,難道就無人知道了麼?
 
  朱棣被他噴了一臉唾沫星子,隱隱還有一股惡臭,心下頓生憎惡,不禁厲聲喝道道:「尹盛輝乃錦衣衛,奉旨查案,出入豪門有珂不妥?你說他索賄受賄,自可將一干人證物證上繳朝廷,由聯治罪!可你區區一方巡按,誰給你的權力,可以逾制緝拿五品以上大臣?誰給你的權力,可以隨意鎖拿天龘子近衛?
 
  索拿不得,竟爾動手,都察院死了人、錦衣衛也死了人,這等過失,難道不該由你來承擔嗎?尹盛輝糾眾在城門口與你毆鬥,有失官家體面,聯自會問他的罪!然則,尹盛輝如此作為,事出有因,這個因,就在你的身上,欲治他罪,當先治你罪,你還有何話說?」
 
  肖祖傑嫉惡如仇,性如烈火,要不是這般性子,他也不會在涿州不計後果用強來對付尹盛輝了,他本來滿腹的委屈,只盼皇上為他主持公道,不料皇上竟然先要治他的罪,肖祖傑「嗷」地一下,頓時氣瘋了心,他像一頭瘋牛似的厲聲咆哮起來:「尹盛輝貪臟枉法,皇上處斷不公!臣擒奸除惡,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看他凶悍的樣子,好像要咬皇上一口似的,一旁紀綱趕緊跳起來,攔在肖祖傑前面,喝道:「肖御使,你見駕不跪,君前咆哮,心中還有君臣之念麼?」
 
  肖祖傑看見他,更是火冒三丈,指著他大聲吼道:「還有你,還有你,你們沆瀣一氣,一群**,一群奸……咳咳咳……**……」
 
  紀綱也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心裡那個噁心,有心躲開,身後還站著皇上,剛想到這兒,肩頭搭來一隻大手,竟被朱棣一把給推開了,朱棣看著肖祖傑,氣極而笑:「好!好好!俺永樂朝中,就剩下你這麼一個忠臣了,要不是你俺大明朝就得了?
 
  你是忠臣,你是個大忠臣,忠到可以不顧朝廷律法,踰矩擅拿五品大員,再讓你這麼忠下去,一二品的朝廷命官,王侯公卿,怕也不再放在你的心裡了,連聯這個皇上,在你肖大人的忠肝義膽、凜然正氣之下,也得戰戰發抖才對!」
 
  肖祖傑直著脖子喊:「臣鏟奸除惡,問心無愧!大丈夫行事,但求仰無怍於天,俯無愧於地,餘者何求?」
 
  朱棣寒聲問道:「我大明律法,巡按御使巡撫天下,五品以下官員犯罪,可就地處治!五品以上官員犯法,可向朝廷彈劾!你肖祖傑踰矩拿人,致死人命,可是事實?」
 
  肖祖傑行事酷厲狠辣,貿然擒拿五品大員,確實有錯在先,可他以都察院第一直臣自居,自忖一身正氣、鐵骨錚錚,做事但求無愧於心,餘者毫無畏懼,今日又在城頭被錦衣衛羞辱得斯文掃地,一腹的金汁……和委屈,哪裡還肯服軟,他把脖子一梗,厲聲道:「臣擒奸除惡,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朱棣大怒,一指肖祖傑道:「把這個混帳行子給聯拖出去!」
 
  兩個錦衣衛非上來拖起肖祖傑就走,肖祖傑死命掙扎,厲聲咆哮:「皇上忠奸不分,包庇奸佞!臣擒奸除惡,無愧於心!」
 
  朱棣大怒,他先是因為最疼愛的二兒子受了委屈,抱病在床,心中煩躁不已,既而愛妻頭疾復發,吏是焦慮,眼前這個混帳行子自以為正義在手,連君臣、王法都不管不顧了,這副嘴臉,與那些自以為大道在手,連皇帝也蔑如螻蟻的建文腐臣何異?
 
  聽那肖祖傑執意不肯認錯,朱棣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用手一指肖祖傑,厲聲喝道:「拖出去!打殺了他!」
 
  肖祖傑梗著脖子大叫:「臣擒奸除惡,何罪之有?皇上忠奸不辨、是非不明,是要做一個大昏君麼?」
 
  朱棣氣得哆嗦,大吼道:「拖出去!拖出去!打殺了這個目無君上的混帳!」
 
  肖祖傑振臂高呼:「皇上要殺便殺,臣生為直臣,死作直鬼!生為直臣,死作直……」
 
  陳續聽了崔栩寧崔御使的稟報,匆匆趕到城門口,已然行人散去,一片安靜,開御使的儀仗垂頭喪氣正迎面走來,陳瑛連忙問明經過,得知輔國公楊旭路經此處,阻止了尹盛輝行兇,又訓斥了紀綱一番,叫紀綱把二人帶往君前去了,登時暗呼「糟糕」。
 
  紀綱是個護犢子的人,跟自已又是冤家對頭,他豈能說上半句公道話?不用問,他也會添油加醋,挑唆皇上發怒,肖祖傑先前所為確實有失妥當,只怕在皇上面前少不了一頓苦頭,陳瑛趕緊策馬狂奔,直奔皇宮去了。
 
  陳瑛進了宮門,急匆匆便往皇上日常處斷公事的謹身殿去,剛過金水橋陳瑛就站住了,前邊內監、錦衣衛排列兩行,那架勢分明是正在實施廷仗,如今已經執刑到了最後一步了,那受刑的大臣被白布一裹,兩邊悠起來往空中一搶,就要往地上掉去。
 
  陳瑛心中一緊,脫口喚道:「且慢行刑!」
 
  晚了!
 
  陳瑛看得清楚,揪住兜頭那一端布匹的錦衣衛,手上刻意地一滑,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是頭部先著地的,隔著這麼老遠,他都聽見「嗵」的一聲悶響!
 
  陳瑛幾步搶上前去,扯開那匹白布,旁邊尹盛輝陰惻惻地道:「部院大人,這還欠著兩摔呢,皇上的旨意,你要阻止行刑不成?」
 
  陳瑛扒開白綾,只見裏邊正是肖祖傑,身上已被打得皮開肉綻,頭像血葫蘆一般,那一下摔,如果想要人命,正常的摔就足以把人摔死,何況是把人悠起來先讓頭部觸在堅硬的石板上?肖祖傑已然氣絕身亡,陳瑛的心當時就涼了。
 
  紀綱剛從宮裡出來,瞧見陳瑛到了,便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笑吟吟地道:「陳大人這是要進宮面聖麼?不巧的很,娘娘頭疾復發,皇上十分擔憂,已往後宮裡去了。
 
  陳瑛手腳冰涼,連呼出來的氣兒似乎都是涼的,可是當他慢慢放下肖祖傑的屍身,緩緩站起身時,那蒼白的臉色卻已迅速恢復了平靜,他平靜地一笑,對紀綱道:「都察院、錦衣衛都是為皇上做事的,本官也不願為了一些個人恩怨,鬧得兩衙不和。聽說輔國公恰好經過城門,過問了此事,這才請得聖裁,要不然當街打死了人,你我都要難看,如今這樣處治……」肖御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陳瑛這樣一說,紀綱臉上得意的笑容頓時斂去,變得陰沉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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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5 19:54:15 |只看該作者
第661章 挖筍

  春天的慈姥山,春意盎然
 
  修竹成林,遠遠望去,如同一片蕩漾的海洋,風起時,碧浪掀天,風止時,嫻靜輕柔,幽深渺遠。
 
  在竹海中漫步,膾聽那竹海的呼吸與輕語,彷彿置身於童話的世界。
 
  一眼清泉,不識源頭,在竹林中蜿蜒而去,飄帶著青青的竹葉,林中傳出清脆的笑聲。
 
  這是一處比較寬敞的地帶,地面的青草也不多,前方就是一叢竹林,細細高高的竹枝,青青翠翠的竹葉,婆婆娑娑的竹影,節節葉葉、疏疏密密,自成一副風景。
 
  思楊背著一個小竹簍,提著一口挖筍刀,興緻勃勃地挖著竹筍,一開始她專挑個兒大的,大竹筍根莖長,費了好大勁兒挖下去,挖得好深才能把竹筍掰下來。思楊也不嫌煩,真被她挖出了好幾根大棒槌似的竹筍。
 
  蘇穎看了忍不住便笑,告訴她說,竹筍要小的才嫩,吃著才好吃,一旦竹筍長大了,筍肉就老了,不好吃的。思楊聽了大為洩氣,便把竹筐裡竹筍都倒掉,專挑又嫩又脆的新筍去挖。思潯跟姐姐最好,像個小跟屁蟲兒似的,一直追在姐姐身後,一般來說,思楊負責挖筍,收穫的這一步就由她來搶著完成,抱住一根竹筍,使勁一掰,便摔個屁墩兒,思潯只是笑得咯咯的,並不以為意。蘇穎是陪在女兒身邊的,不過她那粗枝大葉的性子,只當放羊一般,只要女兒玩的高興就好,基本是不去約柬的。
 
  思棋年紀還小,便由母親抱著,她和她娘小時候一樣淘氣,總是指揮著她娘上這兒、上那兒,摘點這個,弄點那個,虧得梓棋身手好,便是寶貝女兒要她抱自己去竹尖兒上去看風景,梓棋單臂抱著女兒,也是上下自如,幸虧思棋沒叫她上九天攬月,要不可真難為了她。
 
  思雨與三個姐妹都不盡相同,夏潯這四個女兒裏邊,思雨是最文靜的,大概是受了她的娘親影響,慧黠聰明,文文靜靜,她聽娘親說要給她們做一道山菇炒筍片兒,便不去挖筍,只跟娘親去採山菇,等到那小竹籃兒採擷的山菇差不多快滿了,又讓娘親陪著她撲起了蝴蝶,娘倆兒玩得不亦樂乎。
 
  茗兒由小荻和巧雲一左一右地伴著,就在竹林中輕輕散步,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打量著粗短適宜、年頭正當的竹子。慈姥山的竹子用來做樂器,是天下聞名的,用慈姥山的竹子做出的笛了和簫,音色純正,聲音清遠,平時常以音樂自娛的茗兒既然來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一副天倫之樂圖!
 
  奈何雖身在仙境,終究不能離了凡塵俗世,一叢異林下,寬袍大袖、儒生打扮的夏潯溫文爾雅地負手而立,正聽著戴裕彬向他認真豪報著京裡發生的情形。
 
  「唔……」紀綱陷殺了肖祖傑?」
 
  「是!」
 
  戴裕彬頓了一頓,又道:「卑職打探到,事後陳瑛找到皇帝,替肖祖傑哭訴了冤屈,皇帝聽了也覺得肖祖傑罪不致死,因為一時氣怒之下將他打殺而生了悔意。
 
  夏潯淡淡地道:「皇上生了悔意又能如何?陳瑛那邊,自然是要出頭的,哪怕明知毫無用處。肖祖傑是他扶植起的人,若是被人冤殺,他一無表示,以後還用作人麼?有時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
 
  戴裕彬道:「國公,陳瑛之技不止於此。如今,在浙東民間有一股流言,說許多百姓午夜驚夢,見一金甲神人,向他們宣佈天帝敕諭,因肖祖傑忠貞剛烈,蒙冤而死,已蒙天帝封為浙江府城隍,惹得許多百姓都去拜城隍呢。」
 
  夏潯先是一怔,既而搖頭一笑,曬然道:「也真難為了陳瑛。二皇子爭儲不得,現在紀綱鋒芒正盛,他不好正面應對,便去發動民意了。浙東士紳最多,朝中官吏也以浙籍居多,信眾多了,自可影響淅東士紳,浙東士紳便可影響朝中風向。
 
  到時候,只要皇上順應民意,真的下旨封那肖祖傑成神,那自然就是紀綱的錯處了。這一樁錯處,當然扳不倒他,不過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罪名積攢的多了,終有清算之日。再者,能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為肖祖傑爭到封神的機會,他的一眾黨羽感同身受,也就更甘於為他賣命了!好一個陳瑛,端地了得!」
 
  戴裕彬頓首道:「國公英暇!」
 
  他停了停,又有些不忿地道:「國公當日離京時,本來吩咐他把人帶去聖裁,就有叫他息事寧人之意,可他居然置若罔聞,反而設計陷殺了肖祖傑!國公,他這是不把您放在眼裡啊,您看,要不要通知南鎮,找找他的麻煩,敲打敲打他?」
 
  夏潯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妥!」
 
  見戴裕彬一臉不解,夏潯便解釋道:「紀綱固然是在為他的人爭口袋,同時也是在利用這件事示龘威,明明白白地告訴朝野,二皇子大勢已去,朝庭再無二日,以後都要覘規矩矩的站在太子一邊,這對鞏固太子的勢力是有幫助的,我也不能過多計瑞
 
  再者,犯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兼著南鎮的指揮使,他是玉玨的上司,而且聖眷正隆,如果讓玉玨貿然動手,傷不了他的筋骨,反而打草驚蛇。玉玨那裡,要不動則已,一擊致命,這才成!何況,從私交上說,本國公是紀綱的老上司,從公義上說,錦衣衛卻並不歸本國公管,只因拂逆了我的意思,我就出手整治人,我是睚眥必報的人麼?」
 
  戴裕彬不服氣地道:「可卑職覺得,紀綱這個威,不一定只是為了太子,未嘗沒有向國公您示龘威的意思。」
 
  夏潯道:「本國公往慈姥山來,偶然經過城門,這事兒只是適逢其會,不可能是設計好了削我威風的,紀綱的殺意,早在尹盛輝回京告狀的那一天起,就已萌生了。」
 
  夏潯笑看了戴裕彬一眼,說道:「怎麼?覺得本國公位高權重,老虎屁股摸不得了?非關利害,無須得理不饒人,咱們……不學紀綱!」
 
  戴裕彬赧然道:「是,卑職受教了!」
 
  這時,一聲高分貝的尖叫陡然響起,夏潯眉頭一皺,說道:「小荻這丫頭,又怎麼了?」
 
  他快步向前走去,卻見喊叫者不是小荻,而是思楊,小思楊好像觸了電似的又蹦又跳,跳得小竹筐裡的竹筍直往外掉,她的一張小臉嚇得雪白,嘴裡還拚命地大叫著。
 
  夏潯衝過去時,正看鬼小思楊手一甩,那柄小鏟子便飛得不知去向,夏潯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小思楊抱在懷裡,連聲哄道:「思楊乖,別怕別怕,爹爹在這兒,出什麼事了?」
 
  思楊緊緊抱住他的身子只是發抖,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夏潯輕輕撫著女兒的頭髮柔聲哄著,等思楊漸漸平靜下來,肌膚上那明顯的顫慄也消減下去,這才納罕地看向思潯。思潯面有驚色,戰戰兢兢地對夏潯道:「爹爹,姐姐一鏟子下去,恰好挖到一隻細細長長的小蟲子,被鏟子鏟斷了,在土裡亂扭,嚇死了嚇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拍著小胸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這時候,一家人都聞訊跑了過來,聽到思潯的回答,不禁啼笑皆非。
 
  ※※※※※※※※※※※※※※※※※※※※
 
  錦衣衛,北鎮。
 
  一個百戶匆匆走進都指揮使的房間,湊到紀綱面前,稟報導:「大人,趙王即將赴北龘京就藩,太子殿下襬駕江東驛,去為他送行了。」
 
  紀綱正擰著眉頭思索著什麼,過了半晌,飄忽不定的眼神才縮回面前:「漢王呢,幾時啟程啊?」
 
  那百戶叫陳鬱南,也是這兩年紹綱網羅的一個心腹,立即稟奏道:「漢王據說正身染重病,不能遠行。」
 
  紀綱撇撇嘴道:「查的怎麼樣了,他真的病了?」
 
  陳鬱南苦笑道:「是,他的確病了,不但咱們得到的情報是這樣,皇上動疑,派了太醫院正去探視,回來也說病了。大人您也知道,太醫院正是專給皇上、娘娘診治疾患的,皇子們誰敢接近拉攏,他絕對不可能被漢王收買的,若是沒病,皇上那兒早就露餡了。」
 
  紀綱的眉頭又擰了起來:「漢王那麼強健的身子,怎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生病了呢?」
 
  陳鬱南道:「大人,要想生病還不容易?先發一身透汗,再用井水澆身,或者服點什麼藥物……」
 
  紀綱嘆了口氣道:「漢王硬是要生病,一時倒無法轟他離京,不過我就不信他會一直病下去!」
 
  他瞟了陳鬱南一眼,又道:「趙王倒乖覺,馬上就要離京了,又是太子親自相送,就不用盯著了,萬一震了行跡,反要太子臉上難看。」
 
  陳鬱南趕緊躬身道:「是!」
 
  紀綱忽地坐直了身子,向他一招手:「你來,本官令有一樁要事與你去做!」
 
  陳鬱南急忙趨身靠近,只見紀綱對他附耳私語一番,陳鬱南不禁失聲道:「什麼!查輔國公?」
 
  他趕緊捂嘴,警覺地向外看看,壓低了嗓門道:「大人咱們不是要跟輔國公對上默……」
 
  紀綱冷哼一聲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他陰冷地一笑,說道:「本官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他又睨了陳鬱南一眼,把嘴一撇,冷聲道:「魏國公、長興侯、梅駙鳥……」這些皇親國戚、公侯一品如今安在?國公又如何!聽我吩咐,安心做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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