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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071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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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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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3 19:25:01 |只看該作者
第682章 我自行我道

  「坐吧!這趟浙東之行,你很辛苦啊!」
 
  下了朝,朱棣照例把夏潯帶到了謹身殿,進了大殿,隨意往一指,木恩已然搬過了椅子。夏潯欠身謝恩,等皇上在龍書案後坐下,便也順勢坐下來。
 
  皇上最關心的當然還是湖州貪腐一案,奏章上說的畢竟不夠詳細,此時坐下,君臣二人又詳細說了一遍,朱棣憤然道:「這個狗回官!當真該殺!殺得好,若等聯的旨意下了,百姓們積怨已深,恐怕就要有人生事了,這等處決,算是便宜了他……這等禍國殃民的奸賊,縱然剝皮攘萆,也難消聯心頭之恨!」
 
  朱棣餘怒未息地喝罵了幾張,夏潯候著他的心氣兒稍平,便又提起了以工代賑的好處。
 
  朱棣蹙眉道:「文軒所言聯也知道,古時賑災,就有以工代賑的,宋朝時候,一遇大災,就廣招兵卒,其實目的也在於此。然則大報恩寺不比尋常粗陋建築,隨便招些農夫來,做得了這些事麼?」
 
  夏潯將他的想法又仔細鬧述了一遍,朱棣沉吟良久,難以決斷。他雖然愛民,可他畢竟仍舊是個封回建時代的君主,不能拿現代統回治者的標準去要求他,在他眼中,父母高堂同樣是不可觸犯的存在。
 
  這大報恩寺是他打著為父皇所建,實則供奉他生回母的地方,他無法給自己的親生回母親一個實實在在的名份,心中已是愧疚萬分,可不想在供養母親神主靈位的莊嚴神聖之地再出什麼紕漏。
 
  眼下朝廷沒有太多的大工程,朝廷倒是正在趕造巨艦,準備派一支龐大艦隊巡視南洋,宣揚天朝國威,可那種地方的技術要求更高,普通人根本幹不了。受回災地區災後重建和修復河道又用不了那麼多人。
 
  夏潯反覆講如此做的好處,又說只叫這些人做些尋常的氣力活兒不教他們接觸建築施工的核心部分朱棣才點頭答應下來
 
  這事兒議罷,朱棣說道:「總說叫你歇著,結果總是有事要你去忙,是聯食言。好啦,這次回來應該無甚大事了你母去好生休息一下吧。」
 
  夏潯苦笑道:「皇上今朝不要臣忙,可臣還是閒不著。」
 
  朱棣一怔,奇道:「怎麼?」
 
  夏潯這才離席向他一揖,正容說道:「皇上,臣妻彭氏家祖辭世因為臣正奉聖旨在浙東賑災,忠孝難以兩全,故而只著臣妻攜小女先回山東奔喪去了。如今臣已復了聖旨,繳了差使,正要向皇上請假,往山東一行。」
 
  朱棣「哦」了一聲,動容道:「竟有此事?好吧大報恩寺,本就是由你負責的,那你就把剛才所議之事儘快分付有司,然後去山東吧。」
 
  「謝皇上!」
 
  朱棣「嗯」了一聲道:「聯聽茗兒對皇后說過一些你的家事聽說彭氏娘家是經商的,主要跑海船,是麼?」
 
  夏潯正琢磨著怎麼對他說呢,還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夏潯連忙順桿兒爬,他苦笑一聲道:「經商麼,那是臣受皇上恩澤,做了國公之後,有意的幫襯,也算是引導吧,之前彭家的營生可不是這些。」
 
  朱棣有些好奇地問道:「那彭家原本是做甚麼的?」

  ※※※※※※※※※※※※※※※※※※
 
  夏潯說道:「想必茗兒也是有意維護微臣,所以與娘娘談及家事的時候,不曾言及其他。彭家現在是經商做買賣的,以前的營生麼,比這還要粗俗一些,彭家是開武館、開客棧、開車馬行的。
 
  結交的儘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彭家在青州地方也算一方大豪,這大豪與士紳的區別,差就差在文教底蘊上了。彭家那班兄弟,都是些好勇鬥狠的人物,大惡雖不敢做,打架鬥毆、仗著武力尋釁滋事的行為卻也不少,在青州地方的聲望並不是很好。
 
  當年,因為彭氏與微臣私訂終身,離家出走,彭家派人來金陵將她帶了回去,那時臣還是一名御前侍衛,便把此事稟告了先帝。先帝憐臣一片癡心,特意委了臣一個採訪使的職務……著臣陪同今都察院僉都御使黃真黃大人赴濟南公開,督察剿滅白蓮教的事,順道兒讓臣向彭家求親,三媒六證,明媒正娶……免得失了禮數。」
 
  夏潯一說起先帝,朱棣便站起來,肅然而立,以示恭敬。他在金殿上提到父親的什麼遺旨,那是以君的身份說話,無需站起,而今是和夏潯私下言談,就要執行人子的禮儀了。
 
  夏潯見皇帝站起來了,也只好隨之站起,等先帝這段兒說過去了,朱棣重新坐下,夏潯便也隨之坐下,兩人的動作看來頗為引人發笑。不過這在當時是很正常的行為,並沒什麼好笑,如果不起身來,那才是失禮。
 
  兩個人坐下,夏潯很是感慨地道:「先帝愛臣至厚啊……」
 
  他這一說先帝,朱棣又站起來,於是夏潯也……
 
  夏潯有點舊,坐下之後頓了一頓才道:「臣深感宏恩,未敢忘了國事,先在濟南府設計擒殺白蓮教匪的大頭目牛不野,將他的教壇完全搗毀,又一路跟蹤陝西白蓮教匪王金剛奴到了青州,在雲門山將他殺死。國事既了,隨後才敢去彭家,結果……」
 
  夏潯尷尬地一笑道:「那時臣也算是一個六品的朝廷大員了,到了彭家,卻被彭家那班兄弟暴打了一通!」
 
  朱棣正聽的有趣,奇怪地問道:「打你作甚?這彭家這般囂張,連朝廷命官都敢打麼?」
 
  夏潯訕訕地道:「臣是秘密追蹤王金剛奴到青州的,所以……並沒穿官服。,彭家男多女少,這一輩兒就這麼一個女娃兒,甚得家中愛護,因為彭家兄弟氣憤微臣拐走了彭家女兒,所以微臣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夏潯繪聲緩色,把那挨揍的經歷仔細說了一遍,又說到自己用「木九」的假名,冒充雲南土司之子騙婚,待到木已成舟,彭家才無奈接受現實的經過說出來逗得朱棣哈哈大笑。
 
  朱棣指著他道:「你呀你呀,聯就知道你楊文軒狡獪如狐想不到連你的這個老婆也是騙回來的,哈哈哈,難怪人家要揍你,這般誘拐人家女兒,壞了人家清白的身子不當眾打殺了你算是便宜你了!」
 
  夏潯道:「是!所以臣雖是一個讀書人,而彭家只是草莽出身,臣發達之後,並不敢輕視於彭家。臣憐愛妻子,固然是因為她對微臣一往情深當年不離不棄,隨我歷盡卒苦,也是因芳,辦……算是先帝宏恩,御旨賜婚一般啊!」
 
  朱棣又站起來了,夏潯當然也要站起來,不過這次他的身形沒有方纔那般侷促臉上神情滿滿一片,全是對朱元璋的追思懷念,朱棣看了不禁心生感動。
 
  夏潯道:「臣覺得彭家的營生雖然也是靠力氣吃飯,並沒啥丟人的可是開武館、開客棧、開車馬行……」民間不是有句話麼,「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他們做的是這一行的買賣,結交的人什麼路數都有,黑白兩道、良莠不齊,其中難免有些不法之徒。
 
  臣做了朝廷大臣之後,想著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所以就有意引導彭家走正途,做正事,海運吶、經商啊,做了正兒八經的守法商人,和氣生財嘛,彭家靠好勇鬥狠來撐場子的勁頭就下去了。這兩年,我大明國泰民安,他們的生意做得也好,家裡有了富餘,也能效仿地方士紳,做些修橋補路、捐學助殘的善事了。」
 
  朱棣聽得容顏大霽,頻頻點頭道:「好!文軒思慮周全,這樣想很好!唉!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聯從北平帶出來的那些武將就不同啦,一個個都是大老粗,一下子封公封侯的,尾巴都翹上天了,只知道雞犬升天,哪知道導人向善吶!」
 
  夏潯發現朱棣年紀一長,也變成碎嘴子了,向他很是感慨地大訴了一番當皇帝的苦惱,苦水倒豐了,夏潯的屁回股也坐疼了,這才放他離開。
 
  夏潯離開皇宮,回到自己的府邸,茗兒、謝謝等幾位愛妻早已從慈姥山回來了。不過一家人沒顧上團聚,夏潯就趕到書房去了,因為劉玉玨已經在他府上靜候半天了。
 
  補玉玨聽說夏潯回京後,馬上到他府上候著子。劉玉玨要想偷偷與夏潯溝通,方法多的是,可他已經知道夏潯正被紀綱盯著,天知道自己的行蹤再如何隱秘,是不是就一定不會被人察覺?
 
  一旦叫人發現他鬼鬼祟祟地與夏潯往來,恐怕反讓紀綱提高戒心,他與夏潯本來就交情深厚,彼此來往也不會惹人生疑,還不如大大方方登門「探望」。
 
  兩人到了書房,劉玉玨馬上把最新收到的消息向夏潯稟報了一番,夏潯聽說對方已經盯上了蒲台縣林羽七,不由暗暗驚心:「紀綱如此厲害,竟然這麼快連那邊的門路也摸清了?」
 
  劉玉玨說完,並不問彭家和林家到底有什麼把柄讓紀綱如此感興趣,只是憂心忡忡地道:「紀兄真的變了,我沒想到,他居然對國公您也心懷叵測。想當初我們在大明湖畔把酒言歡時,哪有這許多勾心鬥角,現如今他的眼中除了權力,已經一無所有了。」
 
  夏潯淡淡地道:「以利交者,利盡則交疏;以勢交者,勢傾則交斷;以色交者,花落而愛渝;以道交者,天荒而地老。道若不同,立成寇仇!他跟咱們,現在已經不是一條心,走的不是一條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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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2
發表於 2012-3-23 19:28:57 |只看該作者
第683章 風雲再起

  圓臉,銅鈴大眼,酒糟鼻子,生兩撇鼠鬚,這就是錦衣小旗阮小九的尊榮。
  
  此刻,他正畢恭畢敬地站在紀綱面前,稟報著夏潯回京後的一些舉動。
  
  紀綱倚在太師椅上,懶洋洋地坐著,雙眼似闔微闔,卻似一頭猛虎正在小憩,依舊威風凜凜,起碼像阮小九這個級別的官兒,是不敢在他面前賊眼亂瞟的。
  
  聽了阮小九的稟報,紀綱冷冷一笑,突然問道:「俞士吉如今怎樣?」
  
  阮小九忙道:「也見過了駕的,皇上對他很是嘉勉。都察院陳瑛已經為他敘功請賞,現在吏部傳出風聲來,據說俞士吉很快就要升任僉都御使。」
  
  紀綱冷冷地哼了一聲。
  
  常英林派人進京向他求援,紀綱聞訊後也做過些事情,他做的事情就是請夏潯吃酒,主動親近。在他這個地位上,沒有誰願意得罪他的,他做到這個份上,足矣。而且有些事不需要挑明了,夏潯如果在意他,自然明白怎麼做。
  
  讓他去給常英林揩屁股,如今的紀大人懶得。
  
  他是收了常英林的錢,可現在給他紀大人送錢的官兒多了去了,有人敢向他要收條麼?無憑無據的,以他受寵的程度,不怕常英林攀咬他,不過少了一條財路總是比較可惜的,所以他紀大人才勉為其難地做了件他現在最不願意做的事,在別人面前點頭哈腰,曲意討好。
  
  先把目前有些緊張的關係緩和了,一旦真的有事他也就好出面了。那時他還不能確定常英林那兒一定就會被人查出事來,他哪會蠢到先去夏潯面前暗示一番,叫他此去賑災,路過湖州府的時候,一定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本來在他的想法中,常英林還是能把事情處理好的,他這邊先跟夏潯修復關係以備萬一,常英林那邊把漏洞堵上,查不出的話,自己就省得去夏潯面前說小話兒,真出了事,再與夏潯進行斡旋。誰到想常英林居然貪婪到了那種地步,竟是捨命不捨財的一個主兒。
  
  或許,常英林這麼做,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過於相信他紀綱的能力了。
  
  紀綱自信也是有這個能力的,他之所以最後毫無動作,是因為這時候他突然收到了陳鬱南從山東傳來的消息:「彭家可能跟白蓮教有瓜葛!」
  
  這件事一旦落實,他不但更能受皇帝信賴,而且……
  
  這也是該著常英林作惡多端,要叫天收了去,紀綱哪肯為了這麼一個沒用的傢伙放棄更大的利益。
  
  他不想讓皇帝知道他為了自己的貪官大表舅子與輔國公不和、與都察院爭鬥,更不想讓夏潯知道他甚在意此事,從而叫夏潯提起小心。雖然紀綱現在很有些目中無人,可對夏潯他還是有點含糊的,如果叫夏潯察覺自己對他有了敵意,這個把柄就很可能從手裡白白溜走。
  
  為了揪夏潯的小辮子,為了以後舉報出來時,不讓皇上想到他這是公報私仇,而是他紀綱忠心耿耿,大義滅「親」,含淚舉報自己過從甚密、交情極好的老上司,區區一個常英林,又何足道哉?
  
  為此,他不但對常英林袖手旁觀,還銷毀了一切可能叫常英林攀咬他的證據,不過這方面,他倒是過於小心了,都察院根本沒有借題發揮,趁機攀咬他的意思。
  
  就因為常英林的一個表妹被紀綱納作了小妾,就無憑無據地指摘皇帝眼前的這個大紅人是縱容指使常英林貪腐的大後台?
  
  陳瑛的政治素質如果這般幼稚,他哪有資格做紀綱的對手,哪有資格做滿朝文武的眼中釘?
  
  像他這樣的酷吏,容不得出錯,做錯一件事,馬上就有一堆人上來打落水狗的。
  
  俞士吉也擔心紀綱的能量太大,靠一個常英林不但整不了紀綱,如果再叫紀綱使一個拖字訣,大事拖小,小事拖了,等到風平浪靜的時候再把常英林也弄出去,他就雞飛蛋打了,於是沒等聖旨下來,就搶先發動群眾,請夏潯祭出了王命旗牌。
  
  阮小九說完了,巴巴地看著紀綱。
  
  紀綱仔細尋思了半晌,緩緩說道:「楊旭回了京,必定要去山東奔喪的,傳令那邊的人抓緊行動,如果需要,就把蒲台那邊的人先抓起來,拷問身份底細,至於彭家……沒有掌握真憑實據之前,不宜妄動,如果在楊旭趕到青州之前還沒有掌握有力證據,就全部遁入地下,不可反受其制!」
  
  紀綱要對付的,不是一個任他取求的普通官兒,如果在他沒有拿到確鑿證據之前,反被夏潯抓住他的把柄,他也會很被動的,這場博奕,雙方都有忌憚。
  
  阮小九應了一聲,又看紀綱一眼,瞧他是否還有別的吩咐。
  
  紀綱懶洋洋地打個哈欠,又問道:「明日,漢王就該就藩了吧?」
  
  阮小九忙恭聲答道:「是,明日,是漢王離京的最後期限。」
  
  紀綱一笑,輕輕擺了擺手。

  ※※※※※※※※※※※※※※※※※※※※※※
  
  次日一早,夏潯因已得了皇上吩咐,並未上早朝。他把準備召集災區民眾入京參與大報恩寺建設的事兒向鄭和以及工部幾位官員交待了一番,讓他們具體去經辦,就匆匆回府籌備去山東的事了。
  
  上次彭梓祺走的急,沒帶什麼東西,人家是彭家的女兒,兩手空空也無所謂,他是姑爺子,又是國公,不備些禮物可不像話,好在茗兒已經給他置辦了許多東西備在家裡,需要採買的東西並不算多,夏潯心中雖急,也只拖延半日功夫,倒還忍得。
  
  皇宮裏邊,朱棣與朱高燧剛剛回了謹身殿,朱棣心中頗為不悅。
  
  今天是朱高煦辭駕離京赴雲南就藩的最後期限,朱棣還精心準備了禮物以及慰勉兒子的一番話,本想等著兒子上殿辭君的時候對他講,結果……朱高煦根本沒有上殿面君。
  
  朱高燧是太子,平時不用上朝參駕的,今天因為是二弟離京的大日子,他也是上朝相送的,結果……
  
  「煦兒對我,竟然懷怨至此麼?」朱棣越想越覺鬱悶。
  
  這時木恩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小聲道:「皇上,漢王求見!」
  
  朱棣一聽,憤然道:「叫那不肖子滾進來!」
  
  木恩為難地道:「漢王……似乎身子還未痊癒,是由兩個漢王府的小內侍攙著的,奴婢看著,漢王走路很吃力……」
  
  「哦?煦兒身體還未見大好?」
  
  朱棣一腔怒氣登時散了,忙道:「快著,叫他進來。」
  
  一會兒功夫,朱高煦叫人攙著,顫巍巍地走進來。
  
  這朱高煦聽了陳瑛的話,知道親情現在是自己唯一的底牌,也是真下了一番功夫。
  
  飯絕對不好好吃,覺絕對不好好睡,鬍子也不修理,頭髮也不好好梳,只見他頭髮蓬鬆,鬍鬚虯亂,眼窩深深,兩頰凹陷,原本赳赳一武夫,如今病怏怏的好像風一吹就倒似的。
  
  朱棣見了心裡就是一酸,忙道:「來啊,快給漢王看座!」
  
  朱高熾忙迎向朱高煦,從小內侍手裡接過手臂攙著他,關切地道:「二弟怎麼病成這般模樣了?」
  
  朱高煦掙脫朱高熾和小內侍的攙扶,「卟嗵」一聲跪在地上,向前跪爬兩步,抱住朱棣的大腿,放聲大哭道:「父皇……」
  
  朱棣的眼睛有些濕潤,連忙彎腰攙扶道:「煦兒快起來,快起來,這都多少時日了,你怎病得還如此嚴重,漢王府的太醫真是該死,這般沉重的病情,竟敢不稟報為父!煦兒既然身子還不見好,那麼……就在京裡再歇養些時日吧!」
  
  朱高煦眼淚汪汪地道:「父皇,兒這些時日在家裡也反覆想過,今日抱病入宮,拜見父皇,只想求父皇一句話!」
  
  朱棣道:「你先起來,慢慢說話。」
  
  朱高煦不肯起身,哭泣道:「父皇,兒臣心裡冤得慌啊,兒子反覆自省,自覺無罪於國家,何以被父皇發配萬里之遙,兒子不服氣!」
  
  朱棣臉色一僵,微怒道:「煦兒這叫什麼話,為父封你為漢王,叫你鎮守雲南,乃是為國戍守南疆,為國家藩籬之故,怎麼是貶謫流配了?」
  
  朱高煦跪哭道:「那雲南乃是山高路險的煙瘴之地,兒子久居北地,如何適應這等南疆生活?今日兒子只求父皇寬赦,兒也不要封國了,從此不關朝政、不問世事,就在金陵城裡做一個閒散王爺,但求能守在父皇母后身邊,心願足矣!」
  
  「這……」
  
  朱高煦叩首,泣聲道:「父皇若不答應,兒子這就上路,只是要求父皇先為兒子準備薄棺一口!」
  
  朱棣驚道:「這是為何?」
  
  朱高煦慘然道:「只恐兒子未到雲南,已然一命歸西了……」
  
  朱高熾一旁看著,眼見兄弟這麼說,一張胖臉已然脹得通紅,再看看他老子臉色,朱高熾把牙一咬,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在朱棣面前,懇切地道:「父皇開恩,就應二弟所請,容他留在京師吧!」
  
  解縉正在文淵閣裡忙碌著,忽地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又驚又怒,勃然道:「漢王不肯離京?太子竟然還為他求情?」
  
  趕來送信的楊士奇無奈地道:「閣老有所不知,漢王抱病見駕,形狀悽慘,皇上已經不忍了,太子縱不為他求情,皇上必也應允的,太子若站在一旁置若罔聞,豈非讓皇上覺得太子天性涼薄?」
  
  解縉勃然道:「漢王不走,天下不寧!太子是漢王胞兄,他不方便說,我去說!」
  
  解縉說罷,也不顧楊士奇勸阻,風風火火就往謹身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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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
發表於 2012-3-23 19:32:17 |只看該作者
第684章 由他鬧吧

  「皇上!」
  
  解縉怒氣衝衝趕到謹身殿,見到朱棣,劈頭就叫了一聲。
  
  殿裡只有朱棣一人,成功地利用朱棣親情難過的弱點,得到皇帝承諾,讓他留在京城的朱高煦扮作久坐氣力不支的樣子,已經離開了,朱棣獨自坐著,想了一陣子心事,剛剛靜下心來打開奏章,解縉就脹紅著臉闖進來。
  
  朱棣對這個有名的大才子非常倚重,抬頭一看是他,並不計較他未及時行禮的樣子,反而露出一副笑臉道:「出了什麼事,怎麼這般莽撞,如今你可是內閣首輔,言行舉止不能沒個作派啊。」
  
  解縉卻不領情,氣忿忿地道:「皇上明旨頒詔天下,封皇二子為漢王,藩國雲南,如今為何出爾反爾,又把他留在京城?」
  
  朱棣眉頭一皺,對他咄咄逼人的態度稍稍有些不悅,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漢王病體虛弱,他說不習南方氣候,想想也是實情。當初的安排,確實是朕莽撞了些,如今把他留在京城,只做一個閒散王,又有什麼妨礙呢!」
  
  解縉頓足道:「皇上,當日皇子爭嫡,朝堂上拉幫結派,大臣們無意於國事,整日為此紛爭,這些事皇上您都是知道的。如今讓漢王就藩雲南,也是為了避免將來再生起什麼事端,令國本也為之動搖,現在皇上怎能改變主意呢?」
  
  朱棣的神情很是無奈,面對解縉的逼問,他的語氣有些軟弱,半似商量、半似央求地解釋道:「漢王確實身染重疾,病體虛弱,朕是天子,也是人父啊,難道就狠得下心,逼著他往雲南去就藩嗎?愛卿,你不要擔心,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有朕在,漢王留在京裡,也不敢再生什麼是非的。」
  
  解縉怒氣衝衝道:「漢王若是去了雲南,他的爭嫡之心或可因此而消解,一旦把漢王留在京城,漢王絕不會就此罷休,必定再惹是非。皇上是漢王之父,更是天下之主,皇上先是人君,其後才是人父,國事家事,當以國事為重,臣請皇上立即下旨,令漢王就藩雲南!」
  
  朱棣怒了,霍地一下站起來,「啪」地一拍桌子,勃然喝道:「我兒已不欲爭權,如今連藩國都不要了,只求在京城裡做一個閒王,你都不能容他麼,這般情形,等朕百年之後,我兒豈非在這世間再無立錐之地?解縉,你要效仿黃子澄方孝孺之流,是不是?!」
  
  「臣不敢!」
  
  解縉慌忙謝罪,這才發現自己說話太沖,已然激怒了皇帝,後背上登時冒出一層冷汗。
  
  國事家事摻和到一塊兒的時候,還真是難辦啊!
  
  ※※※※※※※※※※※※※※※※※※※※
  
  金陵街頭,數十侍衛,拱衛著兩位身著麒麟武服的將軍正緩緩而行。
  
  左邊那人是定國公、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徐景昌,右邊那人比他還年長一些,也是一位年輕英武的將軍,乃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叫做薛祿。
  
  徐景昌對薛祿道:「輔國公自幼時就在青州長大,算是半個山東人。祺夫人就是青州彭家莊人氏,這一次輔國公因為彭家老太公過世,要過去拜祭一番,你是青島人氏,此番回鄉省親,我與你引見引見,跟輔國公一同走,搭搭他的順風車,不會有你的壞處。」
  
  薛將軍笑道:「多謝大都督美意,對輔國公,卑職是久仰的了,昔日在軍中,常聽輔國公之名,只是一直未曾謀面。」
  
  這薛祿本是窮苦人家出身,所以原來並無大名。在家族裡,堂兄弟們全揪出來排行的話,他是行六,大家就都叫他薛六,後來當了官,薛六聽著不雅,就取了諧音,改名薛祿了。要說這薛祿,可能許多人不知道,可是說起一個民間故事,有些人大概就有些印象了。
  
  在老故事裏邊,曾經有這麼一段故事,就是某民家孕婦待產,正逢大雨磅礡,等這孩子生下來,哇哇大哭的時候,其父聽見門口有人說話,打開門一瞧,原來是兩個在他家門前避雨的將軍,一左一右地站在那兒,按著刀,倒像在給他家站崗把門兒似的。
  
  這事被一位相士知道以後,就說這孩子降生之際,兩將軍守門,將來必成大器,後來這孩子果然拜將封侯,富貴之極。這個故事裡的嬰孩就是薛祿,這是薛祿幼時的一樁趣事,他後來果然功成句就,成為幾千年來青島地區唯一一個封侯的武將,子孫富貴,與大明同休,可謂貴不可及,便有人穿鑿附會,把這樁偶然說成了天意。
  
  一般人說,靖難武將三大功臣,乃是張玉、朱能、丘福。實則在軍中武將們心裡另有一番排名,那就是張玉、朱能、薛祿。靖難時,薛祿還是燕王府一個小兵。朱棣起兵時,以八百壯士奪九城,其中就有他一個,之後在真定之戰時,薛祿持槊刺中左副將軍李堅,將他生擒,因功升為指揮僉事。
  
  此後,薛祿追隨朱棣南征北戰,援救永平之役,一舉攻克大寧、富峪、會州、寬河等地。又擊敗朝廷騎兵,進升為指揮同知。攻打大同一戰時,他擔任先鋒官。白溝河一戰,他率軍追擊朝廷兵馬,一路追殺至濟南城,東昌之戰、滹沱河之戰,他都衝鋒在前。
  
  後來在單家橋,薛祿被平安生擒,他趁人不備掙脫繩索,奪刀殺守衛,搶馬飛馳而回,此後在順德、大名、彰德、西水寨,東阿、東平、汶上、淝河、小河、靈璧諸戰中都是首功的將領,還曾生擒朝廷的都指揮使花英。不過因為他的起步太低,論功行賞時不能不考慮資歷,丘福就排到了他的前面。
  
  薛祿有勇好謀,紀律嚴明,善撫士卒,同甘共苦,在軍中甚受愛戴,如今他已升做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五軍都督府現在靠徐景昌一個人支撐著門戶,頗覺辛苦,這個在軍中甚有威望的名將加入以後,立即成為徐景昌重點扶持的對象,這次恰好薛祿要回鄉省親,徐景昌刻意安排他搭夏潯的順風車,自然也是一種提攜。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便奔了夏潯的府邸。
  
  ※※※※※※※※※※※※※※※※※※※※
  
  楊府裡,解大才子正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轉的夏潯眼都花了。
  
  解縉的才學是沒得說的,夏潯拍馬都趕不上,可是說到人情世故,才子們大多有點恃才傲物,這方面解縉就欠缺了些。
  
  解縉咋咋呼呼地去向朱棣抗議,結果溝通的技巧差了點兒,反把朱棣惹毛了,挨了一頓狗屁呲,灰溜溜地回了文淵閣。解縉六神無主,也沒心思處理政務了,思來想去,就跑到夏潯府上來討主意了。
  
  「大紳兄,我的解大學士,閣老大人,你別轉了成不成?」
  
  解縉個子矮,在地上轉來轉去的樣子跟耍地趟拳似的,看得夏潯眼暈,夏潯忍不住叫住了他,捏著下巴思索一陣,說道:「大紳兄,你坐下,沉住氣!這事兒嘛,說一千道一萬,根兒還在皇上身上。」
  
  解縉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國公爺,這還用你說麼,誰不知道根子就在皇上身上?」
  
  夏潯搖頭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咱們屢屢功虧一簣,根本原因是,皇上三個兒子中,一直以來最疼的就是漢王。不錯,在咱們眼裡,皇上是天子,是四海之主,凡事都應該以國事為重,可你別忘了,他同時也是一個父親,皇帝也是人,漢王在皇上那兒扮可憐,咱們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戲,可他親老子會跟咱們一個看法麼?」
  
  解縉攤手道:「那怎麼辦?你說怎麼辦?這個禍害只要留在京城裡,一定會惹事生非的。」
  
  夏潯沉沉一笑,緩緩地道:「那就由著他鬧!」
  
  解縉瞪眼道:「由著他?」
  
  「不錯,由著他!」
  
  夏潯直視著解縉,沉聲道:「事情的癥結在皇上心裡,皇上一日狠不下心,這事兒就解決不了。所以,由著他鬧!太子名份已定,不出大事,不會再有什麼變化,以前咱們不能讓他鬧,現在卻不同。既然他不肯走,那就由著他鬧,縱容他鬧,鬧到皇上煩了、厭了,心寒了,不用咱們勸,皇上就得想辦法!」
  
  解縉聽懂了夏潯話中之意,神色開始冷靜下來,他凝神思索片刻,說道:「國公這主意,似乎是不錯,可是我擔心,一旦再鬧起國本之爭……」
  
  夏潯道:「國本之爭,已經定了!太子就在那兒,你以為還會有那麼多的官員跟在漢王后面搖旗吶喊?錯了,大錯特錯。如今的漢王,再如何張狂,他也只是漢王。以當今天子的精明、以如今內閣、六部的安排,他能鬧出什麼花樣來?他跳的越歡,越像一隻跳樑小醜,叫百官側目,叫天子生厭!」
  
  解縉有些意動,夏潯又道:「咱們該韜光隱晦啦,按兵不動!他要鬧,由他鬧!必要的時候,再幫他一把,讓他可著勁兒的折騰!」
  
  解縉心領神會,頷首道:「我明白啦!」
  
  就在這時,府裡管事在書房門口咳嗽一聲道:「老爺,定國公登門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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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目標:小蘿莉!

  「《後漢書?陳禪傳》:「永寧元年,西南夷撣國王詣闕獻樂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明年元會,作之於庭,安帝及群臣共觀,大奇之。」
  
  《太平御覽?方術部》:「……有東海人黃公少時為幻,能刺御虎,佩赤金為刀,以絳繒束髮立興雲霧,坐成山河。及衰老氣力羸憊、飲酒過度,不能復行其術。」
  
  《搜神記》卷二:「晉永嘉中,有天竺胡人來渡江南,其人有數術。能斷舌復續、吐火,所在人士聚觀。將斷時,先以舌吐示賓客。然後刀截,身流復地。乃取置器中,傳以示人。視之,舌頭半舌猶在。既而還,取含續之,坐有頃,坐人見舌則如故……」
  
  「《異苑》云:「上虞孫奴,多諸幻伎。元嘉初叛,建安中復出民間。治人頭風,流血滂沱,噓之便斷,創又即斂。」
  
  讀到這裡,夏潯心道:「這種幻術和現代魔術中的移頭術很相似了……」
  
  夏潯已經啟程趕赴山東了,啟程前,他對潛龍的人吩咐了一聲,叫他們蒐集有關方術、道術、幻術的書籍,不管正史野史,只要有所記載的,就給自己淘弄來。
  
  潛龍要做這樣小事自然容易,一夜之間,搜遍金陵大小書館,將有這類記載的書籍全都買了來,於是夏潯車轎裡面屁股底下那口箱子裡沒有別的,全都是史書、雜記和民間故事,記載的內容大多與方術、幻術有關,夏潯時常翻閱。
  
  「老爺,薛祿將軍來了。」
  
  車外忽地傳來二愣子的聲音,夏潯「哦」了一聲,把書塞回座下,說道:「請薛大人進來吧!」
  
  夏潯的車仗晝行夜寐,一路趕往山東,隨行的多了一個薛祿和他的幾名侍衛。
  
  薛祿論年紀比夏潯只大三歲,二人年紀相仿,性情也相投,雖則那薛祿是個不識字的主兒,實則夏潯在文學上也是一個半瓶醋。
  
  若說到武功,薛祿家傳的武藝著實不凡,他能從一介小卒脫穎而出,建功立業,短短數年間躍升為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那是憑著一身真本事拼出來的。
  
  夏潯不像薛祿自幼習武又經過戰陣的千錘百煉,終成一套實戰效果極佳的武功,但是他從一開始學,就學自名師,先是張士誠麾下大將胡大將軍,接著是錦衣衛指揮僉事羅克敵,一身武功驚奇絕艷。
  
  這些年來他勤加習練,武功日漸精深,這回與薛祿一路同行,行則飲茶聊天,止則飲酒較技,很快就成了極熟的朋友。熟稔之後,恭祿就不再那麼拘束了,旅途寂寞,薛祿常常跑到他車上來,兩個人談天說地。
  
  薛祿上了車,兩個人又聊起天來,今天薛祿正好說起當日白溝河一戰的驚險:「國公,您當時不在場,不知其中凶險,我軍那時中了敵軍奸計,已呈敗像,而皇上當時也深陷重圍,危在旦夕,末將真的心都涼了,只道今日只有戰死沙場而已。
  
  巧巧的,那李景隆躍馬橫槍,向我大軍掩殺來時,一陣風來,他的中軍大旗竟哢嚓一聲斷了,你說奇不奇?這不是我皇上乃真龍天子,天命所歸又是甚麼?一時間,朝廷兵馬盡皆失色,我三軍將士軍心大振,皇上振臂一呼,登時攻守逆勢,殺了他個落花流水……」
  
  薛祿說得眉飛色舞,夏潯只是笑而不語。
  
  那莫名折斷的旗,不是出自野史,而是正史中言之鑿鑿的事,夏潯以前也曾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的他當然知道真相了,可他不能說出來的,這種神話似的傳說,有益於朱棣的統治,他當然不會說破。
  
  那位在帥旗上動了手腳的錦衣秘諜之所以其名不顯,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功是要賞的,但是卻不能對外宣佈他的功勞。
  
  夏潯笑笑,趁著薛祿說的口乾,低頭喝水的當口兒,對他道:「將軍此番回鄉省親,為老父祝壽,孝心可嘉。我這次回山東,也要多待些時日的,如果時間來得及,也許我會往膠東一行,說不定還能趕上令尊的大壽。」
  
  薛祿一聽又驚又喜,有些惶恐地道:「如果國公爺能參加家父的壽誕喜宴,那……那可真是末將莫大的榮幸啊,我薛家滿門都會倍感榮耀。只是末將是什麼身份,哪能勞動國公大駕。」
  
  夏潯道:「不然,我那丈人,專營對日朝兩國的通商貿易,在膠州灣設的有彭家碼頭,大船數十艘,我打算回程的時候到那裡去看看,然後從海路回去,免得一路顛簸之苦。故而,若是得便,當可路過你那裡。」
  
  薛祿喜得合不攏嘴,連忙道:「不管國公來時,是否已過了家父壽期,國公都一定要告訴末將一聲,到末將家裡坐坐,末將一定親自趕去相應,略盡地主之誼。」
  
  夏潯笑著答應下來。
  
  再往前去,兩人就不大同路了,夏潯要往東北方向走,直接奔青州,而薛祿則直接往東。第二天上午,兩人半途分手,薛祿帶著自己的幾名侍衛,快馬輕騎,逕奔膠東而去。
  
  ※※※※※※※※※※※※※※※※※※※※
  
  錦衣衛八大金剛裡的朱圖和紀悠南,帶著陳鬱南一班人正在蒲台縣調查那個可疑的小姑娘。
  
  紀綱已傳來秘信,說輔國公將到山東,青州那邊在他趕到之前如果不能抓到真憑實據,務必隱入地下,絕不可以讓輔國公察覺他們的存在。而蒲台縣這邊,則要求他們立即動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嫌疑人弄走,進行秘密審訊。
  
  他們這一次來山東,雖不比當年羅克敵派馮西輝四人到青州時一般落魄,卻也是極機密的行動,這是調查皇帝駕前的紅人、當朝的輔國公啊!他們不但不敢通知地方官府,還得以行商身份來掩飾自己的真正來歷。
  
  一俟得到紀綱的通知,他們就準備下手了。說來可笑,堂堂錦衣衛,從千戶、百戶、總旗、小旗,精幹特務一大幫,他們如此陣仗,如臨大敵的,準備下手的第一大目標竟然是一個只有八歲的小女娃兒,傳出去真要笑掉別人大牙。
  
  這些天,通過對唐賽兒的調查,他們已經查到了唐賽兒的身份,甚至知道她的父親是因為朝廷往山東移民,從淮西一帶遷來的,當然,他們不知道唐姚舉本就是淮西白蓮教的一個壇主。
  
  特務也是人,而不是能掐會算的活神仙,他們不能借助地方官府的力量,以一個外鄉行商的身份探問唐家底細時,又得千小心萬小心,不能引起當地人的警覺,能查到這些資料已經極為難得了。
  
  通過對唐賽兒的追蹤,與唐家過從甚密的人便也一一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唐賽兒是個年輕的女娃娃,除了與幾個同齡的小女娃兒玩耍,平時去的地方不多。她常去的地方一共只有三處,一處是蘇欣晨的家,一處是她那祖師婆婆的住處,再就是林羽七的家。
  
  林羽七接收了唐姚舉的舊部,對唐姚舉的遺孀和女兒當然得善加照顧,再加上他有心與唐家攀親,將這女娃兒與自己的兒子結成姻緣,所以等到賽兒稍大,他就向唐家娘子提出,可以讓賽兒到他家裡,同他兒子一起識字讀書。
  
  林家的家境殷實,請有西席老師。在林羽七心中是把唐賽兒當成未來兒媳婦看待的,雖然說女孩子不用讀多少書,可是林家這麼大的家業,當家主婦若是連個大字兒都不識,如何操持家業,做丈夫的賢內助?
  
  林羽七這既是有心示好於唐家舊部,也是有心提前培養兒媳婦。唐家娘子對這樣的好事當然不會拒絕,因此唐賽兒常往林家去,與她三兒哥哥一起讀書。這一來,林家就被朱圖列為了最大的嫌疑人。
  
  而徐澤亨、蘇欣晨夫婦則成了他們的第二懷疑對象。除了唐賽兒經常到徐澤亨家去玩耍外,他們成為第二懷疑對象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們也曾與唐賽兒一同往青州去。唐賽兒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娃兒,背後必定另有真人,錦衣衛現在就是以唐賽兒為線索來查緝。
  
  反倒是那位年近八旬的老太婆,壓根沒被他們放在眼裡。唐賽兒只與蘇欣晨私下說過「祖師婆婆」四個字,陳鬱南可沒有聽過這句話。所以打破他們的頭,他們也想不到,這小女娃兒的一身本事,竟然就是跟那個年逾八旬、牙都掉光了的孤老婆子學的。
  
  經過他們查訪,這老婆子訂居於此的年代實在是太久遠了,本地十之八九的住戶自打懂事起,就知道這老婆子住在縣城裡頭,這就不像一個妖人了。元末時候,白蓮教各個支系紛紛起兵造反,江山落入朱元璋手中之後,他們才重新潛入民間,而這老婆子早在元朝滅亡以前,似乎就是一個本本份份住在這兒的守寡婦人。
  
  再者,唐賽兒雖然常往那老婆子家去,他們隱在暗處,倒也時常看見她爬上那婆婆家的樹去,摘個梨呀,揪個棗呀啥的,因此只當是小孩子嘴饞,才喜歡去那婆婆家裡磨蹭,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疑心那孤老婆子。
  
  不過,他們雖未懷疑那個顫顫巍巍、隨時入土的老婆子,還是把動手的地點選在了那老太婆的家。因為這兒人少,只要動作迅速一點,不虞被人發現。那老婆子又聾又瞎的,要是不曾讓她發現便饒過了那老東西,若是被她發現,順手把她做掉也只是舉手之勞。
  
  傍晚時分,唐賽兒蹦蹦跳跳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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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幻人

  唐賽兒很懂禮貌,路上碰見吃過晚飯正在街上遛彎的長輩,她都會停下來很乖巧地打聲招呼。只是一般看見了男性長輩她才停下,若是看見嬸子大娘們,她便只是甜甜地叫上一聲,就撒開雙腿溜之大吉。
  
  小丫頭長得太可愛了,大眼睛、尖下巴,水靈靈的好像菩薩身邊的小玉女,那些嬸子大娘們從她小時候起,只要見了她,就喜歡親近親近,捏捏她的小臉蛋,就為這,小時候的唐賽兒每次被她娘領著上趟街,一條胡同沒走完,兩個小臉蛋就變得紅撲撲的像一隻紅蘋果了,唐賽兒就此落下了心理陰影,實在是怕了這些母愛氾濫的女人們。
  
  一見唐賽兒進了那老婆子的家,三個正奉命逡巡在附近的便裝錦衣衛立即行動起來。
  
  趕著帶蓬兒驢車的叫郭萌,是個小旗,負責動手的是兩個校尉,刀悅和葉隨景。他們肩披搭褳,扮成沿街賣雜商的小販兒,就蹲在老太婆家籬笆牆外,只是二人不大叫賣,貨色也不全,所以生意不好,身邊沒什麼人。
  
  郭萌趕著驢蓬車到了籬笆牆外,正好擋住刀悅和葉隨景,兩人立即以蓬車為掩護,縱身越過了籬笆牆,隨後,那驢蓬車就駛到路對面的大樹下去了。三人的時間配合的妙到毫巔,只是剎那間事,街上雖行人不少,竟似沒有一個發覺。
  
  可是真的就沒人發覺麼?暗處,戴裕彬的一雙大眼,正像匿於林間的一頭獵豹,殺氣森森地盯向這裡……
  
  老婆子家的院子裡種了兩片蓖麻地,高大的蓖麻現在已經長成一人多高,枝繁葉藏,蓖麻中間留出一條不算太寬的庭院,兩個錦衣衛就藏身在蓖麻地裡,候著那小丫頭出來。他們已經盯了好幾天,不但瞭解了這小丫頭與哪些人接觸頻繁,同時也摸清了她的行動規律。
  
  唐賽兒每次到老太婆家,都只待大約半個多時辰,趁著天還沒有全黑,她就會出來,出來時一般會爬上樹,順手揪個梨子摘幾個棗兒啥的,一邊吃一邊回家去。兩個錦衣衛就藏身在那梨樹和棗樹下,籍蓖麻為掩護,等她出來以便擄人。
  
  他們耐心地等著,那個叫唐賽兒的小姑娘終於出來了,她扭頭對著屋裡甜甜地喊了一聲:「奶奶再見!」就像往常一樣,輕快地走過來,鑽進蓖麻地,往棗樹下走來。兩個蹲身蓖麻地的錦衣衛立刻作勢欲撲,這時,他們忽然覺得周圍好像一下子就黑了,有種太陽光突然沒入山下的感覺。
  
  可這只是一種感覺,實際上週圍的天色並沒有突然變得更黑,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們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小丫頭,一時也未多想,眼看那小丫頭走到面前,正仰頭看著樹上,兩個蹲身在地的錦衣衛立即一躍而起,向她猛撲過去,各擒一隻手臂,另一隻手順勢便去掩她嘴巴。
  
  「啊!」
  
  饒是兩個錦衣衛藝高膽大,一把抓住那小丫頭後,也不禁駭然低呼,因為他們手上傳來的感覺清楚地告訴他們,那小丫頭被他們這一抓,竟然一下子扯成兩半了。
  
  這人又不是紙糊的,怎麼這麼不禁抓?兩個錦衣衛駭然而呼,定晴再一看,手中空空如野,哪裡有人,再往前一看,那小姑娘明明還站在三尺遠的地方,正瞪著一雙大眼睛,冷冷地看著他們。
  
  「果然是一個妖人!」
  
  兩個錦衣衛雖然驚懼,可是一想街頭還有行人,天色尚未全黑,這個小妖女年紀還小,道行定然不深,膽氣又壯起來,卻不想他們如今是闖進了「妖窟」老巢,聲色光影、迷幻藥物,乃至從宋朝時候起,被幻術大師們加進去的新式道具----火藥,在這裡都可以從容佈置,兩人自從躍進這道籬笆牆,就已著了道了。
  
  二人低喝一聲,十指箕張如爪,又復猛撲上去!
  
  眼前「卟」地火光一閃,那小女娃兒的腦袋突地燃燒起來,眼見如此駭人情景,兩人不由大驚,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子,就見那女娃兒腦袋一轉,身子不動,腦袋硬生生地扭了一圈,他們看到的不是後腦勺,而是一隻眼窩深陷、白骨森森地骷髏。
  
  緊接著一股青煙飄起,那小女孩兒蹤影全無,刀悅和葉隨景頓萌退意,他們恐懼地看了一眼對方,登時又怪叫一聲,自己的同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成了一隻厲鬼,那臉青瘮瘮的,雖然模樣依舊是自己熟悉的模樣,可那臉色兒、神態,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兩個錦衣衛駭得各退一步,驚恐地看向對方,就在這時,前邊發出一陣咕咕的笑聲,兩人扭頭一看,就見一個胸前耷拉著血紅長舌頭的白衣吊死鬼兒,手裡舉著哭喪棒,正一蹦一蹦地向他們撲來。二人全神看向那吊死鬼的時候,腦後突傳巨痛,登時昏倒在地。
  
  「看看他們是什麼路數!」
  
  那個老婆婆陰惻惻地道。她收起一根短而粗的沉重木杵,順手熄了右手一盞顏色和形狀都很怪異的燈籠,躺在那兒卻依舊如同惡鬼的兩個錦衣衛立即恢復了正常臉色。對面的白衣吊死鬼兒倏地矮了一大截,一把揭去面具,赫然竟是唐賽兒。
  
  她手忙腳亂地把長袍子掖進腰帶,一雙高蹺先丟在地上,又從鼻孔裡捏出兩粒小小的藥丸兒,那東西有清神之效,可以避免她自己也被迷幻藥物所迷,不過味道辛辣之極,非常難聞,是以一旦「作法完畢」,馬上就拿了出來。
  
  隨即她才走到那兩個錦衣衛身邊,彎腰摸索起來。
  
  「婆婆,這兒有塊牌子!」
  
  唐賽兒在刀悅身上摸索了一陣,什麼寶鈔銅錢一概不管,最後摸出一枚腰牌遞給師父,老婆婆接過腰牌一看,頓時色變,她的老手摸索著那腰牌,一雙原本渾濁蒼老的眼睛登時射出凌厲的光芒,駭然說道:「賽兒,你怎生招惹到這些要命閻王的?」
  
  唐賽兒驚奇地道:「徒兒沒招惹誰啊?他們不是下五門的人販子麼?」
  
  老太婆森然道:「禍事臨頭了!」
  
  ※※※※※※※※※※※※※※※※※※※※※※
  
  尹盛輝帶著心腹小旗張普鑫狼狽不堪地走在田間小徑上,正急急逃遁。
  
  紀綱的密令傳到青州以後,這邊就抓緊了行動。尹盛輝急於立功,想要搶在夏潯趕到之前抓到真憑實據,因此帶了六個身手高明的手下,夜入彭家莊,想要弄到點真憑實據。結果那彭家莊上上下下莫不是彭家耳目,在彭家多年苦心經營之下,猶如銅牆鐵壁一般,六個人,現如今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尹盛輝本意是逃回青州城去,結果那個方向全都是人,彭家莊大張旗鼓,只說莊裡進了賊盜,利用里長村正的身份,發動村民舉著火把大搜特搜,逼得他們只得返向而行。如今趕了一夜的路,已經跑出好幾十里地去,總算是安全了。
  
  「千戶大人,咱們那幾個兄弟,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不會驚呼出聲的!」
  
  張普鑫跑得筋疲力盡,猶自對尹盛輝道。
  
  尹盛輝恨恨地道:「我也這麼想,可那兒是彭家莊,是輔國公的岳丈家,光是一個輔國公,咱就惹不起。現如今青州府的上下官吏,都把彭家莊捧著供著,齊王殿下又以輔國公的舊主自矜,對彭家也頗為維護,咱們是明著打不起,陰的也玩不過,還他娘的咋辦?
  
  這一下還打草驚蛇了,咱們趕緊繞道回青州,通知咱們的人,暫且放下青州的事,全部隱入地下,叫蒲台那邊抓緊行動,只要那邊抓住了憑據,拷問出了口供,咱們就不怕了,只要證明彭家和白蓮教沾了邊,連齊王殿下也不敢再維護他們!」
  
  張普鑫道:「大人說的是,咱們最好弄兩匹騾馬代步,這兒咱道不熟,也不知道跑到哪兒了,要是問著道兒走回青州,至少也得拖上一天時間。噯,大人快看,那兒有戶人家,咱先弄點吃的吧,這肚子裡空的難受啊!」
  
  尹盛輝一抬頭,恰也看見一戶人家,屋頂上正冒出炊煙,不由精神大振,忙道:「走!先去弄點吃的!」
  
  那戶人家再往前去一里半路,就是一個小莊子,因為這兒是一條大道,有一條小徑通向莊子,這戶人家插著旗旛,平素賣個大碗茶啥的,賺點花銷,所以才遷出村子,一家人單獨住到了戶口。此時天剛大亮,道上還沒行人。
  
  在這戶人家後面,還開闢出一兩畝方圓的地來,種著些西瓜等令時瓜果。尹盛輝和張普鑫闖過去的時候,那戶人家正在燒飯,一個男人、一個婦人,還有兩個猶自睡得香甜的孩子,兩夫婦瞧見他們闖進來,頗為吃驚。
  
  尹盛輝輕蔑地瞧瞧這土啦吧嘰的鄉下人,把腰牌飛快地一亮,喝道:「不要驚慌,我們兩個是官府的差人,奉命拿賊的,因為走失了路,經過你這兒,討點水喝,再弄碗飯吃,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銀錢!」說罷掏出兩張寶鈔拍在桌子上。
  
  那一臉木訥的男主人瞧他這麼大方,一張大臉登時漾滿了笑容,他一把抓過寶鈔,仔細看了看揣進懷裡,便點頭哈腰地道:「兩位官爺請坐,請坐!」隨即便招呼婆娘端茶沏水,準備飯食。他家本來就是賣大碗茶的,茶葉是現成的,只要燒點開水就好。
  
  鄉下人家,還真是粗茶淡飯,那茶水喝在尹盛輝嘴裡,比起他平時喝的「玉葉長春」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可這時又饑又渴,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那好似爛樹葉子沏的大碗茶喝在嘴裡也覺異常的甘甜,兩個人像飲驢似的,咕咚咚一連灌了三大碗,這才解了渴。
  
  可那茶水下肚,渴是解了,肚子裡更加飢餓,兩個人坐在那兒,嗅著漸漸熟起來的飯香,肚子裡咕嚕嚕直叫。
  
  張普鑫忍耐不住,催問道:「店家,飯菜還沒熟麼?」
  
  蹲在門檻上賣呆的莊稼漢抬頭看看天色,站起來對他一笑,說道:「好了,好了,這就好了,哈哈哈,倒也,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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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我來擔當

  夏潯趕到彭家莊,未及寒暄就被請進了內宅,來到一處十分重要的建築,這是彭家當家人物聚議大事的地方。
  
  此前夏潯已經通知彭家及早清理,以絕後患,因此見彭家人如此慎重,並不以為奇,可是當他被帶到後宅,聽說彭家已經與錦衣衛交了手,還抓了錦衣衛四個人的時候,不禁勃然色變。
  
  他也顧不得眼前這些人都是妻子的長輩,應該保持的小輩的恭馴了,惱怒地責問道:「各位長輩,我在信上是怎麼說的?為何你們還要主動生事?彭家難道真要造反不成?」
  
  彭莊主被女婿融問得很狼狽,只好無奈地解釋:「賢婿,不是我們想主動招惹他們,而是他們夜入彭家莊,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我們不能不動手啊。」
  
  夏潯一驚,忙問道:「什麼東西?」
  
  彭莊主道:「就是一些道藏、經書,以及膜拜的神像等器物,我們正按照你囑咐的話予以銷毀,誰料……」
  
  夏潯的臉色變得冷峻起來,連忙問道:「那些人,都抓住了麼?」
  
  彭莊主道:「潛進莊子的共有四人,已經都抓住了,另外兩個在外望風的逃走了,不過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
  
  彭梓祺也知此事太過重大,一旦出事不但對彭家來說是滅頂之災,夏潯那世襲罔替、與大明同休的公爵之位也要丟了,說不定還要掉了腦袋,心中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忙怯怯地接口道:「相公,當時情形,不得不動手,如果讓他們逃回去,馬上就會通知他們的人闖進咱們莊子,東西一時怕來不及銷毀完。
  
  至於那抓住的四個人,我們當時故意把聲勢造得大了些,對外只說是賊人闖進莊來行竊,擒賊時他們持械反抗,已被民壯亂棒打死,現在屍體已經交給青州府了。我們提前搜過他們身上,將所有能證明他們身份來歷的物件都毀掉了……」
  
  夏潯驚怒之後,已經冷靜下來,他仔細想想,又問:「莊子裡現在還有什麼可以被人指為證據的東西?」
  
  彭莊主忙打保票道:「沒有,絕對沒有。彭家上下,已經打掃的乾乾淨淨,絕對找不出半點證據。」
  
  夏潯聽了便沉吟起來,一邊思索一邊在廳中徐徐踱步。
  
  彭家一眾長輩,當年也都是刀頭舔血、仗劍江湖的英雄豪傑,可如今有兒有女、有子有孫,兩鬢斑白,昔年的英雄豪氣也就消磨淨了,有這麼一大家子的親眷拖累,他們現在連扯旗造反的勇氣都沒有,也就只能寄望於彭家的這個好姑爺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
  
  見夏潯半天沒有說話,彭莊主又補充道:「賢婿,方圓百里,彭家所有的部屬都得到了吩咐,到處都是我們的眼線,昨夜我們故意說是擒拿賊盜,往青州城方向的大小道路,全都被我們封死了,那兩個漏網之魚只能逃向別處,以他們的腳程未必能走多遠,說不定也能被我們抓回來!」
  
  夏潯搖搖頭道:「如果他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那他們是生是死都不重要,我既然回來了,他們在沒有把握之前,就不敢動彭家莊的,這個啞巴虧,他們不想吃也得吃。只是,如今既已動了手,恐怕他們更加不肯善罷甘休了,彭家莊……真的沒留半點把柄才好……」
  
  兩下裡又說了半晌,回為一時尚不知對手到底掌握了多少底牌,無法及時制定什麼對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夏潯告訴彭莊主,不但與白蓮教有關的東西要全部毀去,其他但凡有涉違禁的東西也要一件不留。同時還安撫他們要一切如常,切不可做出如臨大敵的姿態。
  
  彭莊主知道這次是與朝廷鬥,而且是與朝廷最凶的一條惡犬鬥,這方面他們是外行,必須得聽夏潯的,是以唯唯喏喏,全都答應下來。
  
  等到眾人商議已畢,匆匆離開之後,大廳中空蕩蕩的,就只剩下夏潯和彭梓祺夫妻二人,眼見夏潯濃眉緊鎖,憂心忡忡,彭梓祺忽然流下淚來,她上前兩步,泣聲喚道:「相公!」
  
  夏潯正在想著心事,聞聲抬頭,彭梓祺已然在他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淚流滿頰地道:「相公,嫁與相公這些年,我很開心。相公娶了當朝皇后的妹子,卻不嫌棄梓祺出身低微,始終給梓祺一個妻室的身份,梓祺打心眼裡感激相公。梓祺本想能服侍相公一生一世的,可是沒想到禍從天降……,這是彭家的孽,與相公不相干,相公只作全不知情好了」
  
  彭梓祺哽咽道:「現在相公就尋我一個錯兒,隨便找個錯兒……就說……就說相公到了彭家莊,恰好撞見梓祺不守婦道,與人私通,相公給我一紙休書,從此斷絕與彭家的關係吧,這樣彭家一旦出事,或可保得相公周全……」
  
  夏潯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上前扶她起來,說道:「你呀,那傻勁兒又上來了,這個法子若能保得周全,天下間犯了事的官員全都匆匆與家人斷絕關係不就成了?」
  
  彭梓祺一聽更加絕望:「那……那若真的事情暴發,被朝廷所知,不如……不如就由相公親自動手,取了梓祺一家人性命吧。怎麼都是個死,還不如死在相公手裡。相公與皇上有大恩,如此表明心跡,皇上一定會相信你,何況……還有茗兒保你,一定可以無恙。只是……我們那女兒少不更事,無辜的很,求相公千萬保全了她……」
  
  夏潯搖頭道:「孩子無辜,你不無辜麼?如果不是我,紀綱怕也未必就會查到彭家頭上。梓祺,你不要胡思亂想,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咱們不要自亂陣腳!別擔心,一切有我呢!」
  
  他輕輕拭去彭梓祺頰上的淚水,把她擁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柔聲道:「當年我背叛朝廷,投奔燕王,朝生而不知夕死於何地,你放著好好的彭家大小姐不做,枯居海島,癡癡守候,你為我付出的,比我付出的更多,這輩子,咱們生同衾,死同穴,不離不棄!那種絕情的話,再也不要說!」
  
  「相公!」
  
  彭梓祺感動的眼淚汪汪,她抬起頭來看著夏潯,淚眼迷離中滿是欣慰和感激,這世間有幾個男兒不重事業不重前程,卻把一個女兒家的癡心看得這麼重的?她能有這樣一位好夫君,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夏潯握著她的削肩,凝視著她的雙眼,又道:「可是,這次危機咱們縱然擋得過去,下一次呢?彭家擔著這麼一個身份,終究是個大患。彭家執意繼承這份香火是為了什麼?真的相信彌勒降生、明王出世?還不是想著掌握一支力量,可以叫彭家子子孫孫都有份家業可以繼承,可以依靠麼?
  
  可這支力量,帶來的不僅僅是權力和保障,還有可能是屠刀和死亡,現在的彭家還需要依靠這支朝廷所不容的力量麼?以彭家現在掌握的財富和生意門路,只要子孫們爭氣,何愁不能代代榮華?如果子孫們不爭氣,你給他一份鐵桶江山,也能被他敗光,何況是一個教壇的壇主?」
  
  夏潯舒了口氣,對彭梓祺鄭重地道:「梓祺,幫我!與我一起說服你的父親,只要白蓮教中從此不再有淮西彭家這支字號,這件事,我一肩擔當!事成,皆生;事敗,共死!」
  
  兩夫妻在堂上說著知心話的時候,一輛堆得高高的柴禾車吱扭吱扭地進了彭家莊,老牛慢條斯理地邁著步子到了彭家,那趕車的漢子與守門莊丁對答了幾句,就從側門兒進了彭家大院。
  
  一群家丁圍上來,把最上面的柴禾搬開,就見尹盛輝、張普鑫如同四蹄攢起的肥豬,捆得結結實實的躺在柴草堆裡,頭髮上滿是草根樹葉。他們嘴裡塞著破抹布,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上面,上面幾個大漢一臉橫肉,殺氣騰騰地俯視著他們……
  
  ※※※※※※※※※※※※※※※※※※※※※※※※※※※※
  
  鐘滄海和高翔在淄河店的一家小客棧裡,啃著豬頭肉,喝著鄉間自釀的劣質燒酒,好不狼狽。
  
  兩個人悶悶不樂地喝著酒,鐘滄海一杯酒狠狠地灌下肚,抹了下嘴巴,瞪著高翔道:「老六,咱們現在怎麼辦?」
  
  高翔挾了一口豬頭肉,悶悶了嚼了半天,才道:「四哥,輔國公已經到了,青州這邊,怕是沒戲啦。」
  
  鐘滄海瞪眼道:「那怎麼辦?死了四個,剩下小尹兩人現在下落不明,咱們錦衣衛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就這麼算了?」
  
  高翔嘿然道:「四哥,你還別不服氣,咱們錦衣衛還就是在輔國公手上吃了大虧!想當初羅僉事在中山王府佈下天羅地網,人家輔國公照樣來去自如,那時候,咱們紀大人還跟在輔國公手邊搖旗吶喊呢吧。」
  
  鐘滄海聽了不說話了,高翔又喝了口酒,咂巴咂巴味兒,狠狠地罵道:「他娘的,這黑心掌櫃的摻了多少水啊!」
  
  鐘滄海沒好氣地道:「你還有心喝酒?」
  
  高翔沒精打采地道:「不喝酒又能如何?輔國公一到,就算是紀大人在這兒,一樣束手無策。咱們喝點酒早些歇了吧。現在,就看蒲台縣那邊了,只要那邊能抓到真憑實據,這盤死棋,就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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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蒲台小仙女

  鐘滄海和高翔,這兩位紀綱手下八大金剛裡的重要人物,在京城裡隨著螃蟹將軍一般橫行的紀大人,那也是跺跺腳九城亂顫的人物,現在卻很狼狽地被齊王給轟出了青州城。
  
  齊王倒不知道錦衣衛進了城,但是他知道彭家莊遭了賊。
  
  齊王是個特別好面子的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見了他四哥的王府,就攀比著向老子要錢,在青州重蓋王府了。現如今的夏潯雖然比他低了兩等,他是親王,而夏潯是國公,但是說到在朝中的影響和在皇帝面前的份量,毫無疑問夏潯比他更強。
  
  所以齊王逮著機會就向人吹噓當今輔國公是他的門下客,曾經受到他的大力栽培,輔國公能有今天,是得到了他的大力幫助,兩人如今仍是過從甚密,夏潯只要回青州,一定抽時間來拜望他,每次見了他都畢恭畢敬地執門下禮等等。
  
  因此,齊王是以彭家的保護神自居的,彭家莊在當地也是有名號的大戶人家,居然有竊賊登堂入室,以致村鎮民壯連夜擒賊,光是被打殺的竊賊屍體就有四條,這說明青州治安不靖啊。而青州是他齊王的藩國,那不就是丟他齊王的臉麼?
  
  齊王怒沖沖地把青州布使使分司、按察使分司、都指揮使分司以及青州知府的官兒全都召進王宮,罵了個狗血噴頭,勒令他們立即對青州來一次大清掃,嚴防江湖宵小在此作案。
  
  三司一府的官員們被齊王痛罵了一頓,回去之後馬上召集他們的手下人,把他們在齊王那兒挨的罵一字不落地轉贈了手下。
  
  推官老爺挨了知府老爺一頓臭罵之後,回去就對青州府總捕頭蔑十方動了板子。
  
  挨完了板子,蔑總捕頭憋著一肚子邪火,一瘸一拐的就上街找人彆扭去了。
  
  虧得鐘滄海他們反應快,一看不是好路數,立即打點行裝,一溜煙兒地逃出了青州城。
  
  如今兩人窩在淄河店進退不得,只好寄望於蒲台縣那邊的朱圖和紀悠南了。
  
  可蒲台縣這邊呢?
  
  朱圖和紀悠南現在正在發懵,派去擄那小女娃兒的三個大活人,竟然憑空消失了,這事兒豈不怪哉。
  
  陳鬱南規規矩矩地站在兩大金剛面前,朱圖沉著臉訓斥道:「廢物!蠢貨!白癡!三個大男人,去抓一個八歲的小女娃兒,居然失了手,連自己都搞到下落不明,這就是你的手下?一群廢物!」
  
  「是是是,卑職無能!」
  
  陳鬱南連聲謝罪,頓了一頓,候著朱圖怒氣稍斂,陳鬱南跨前一步,又討好地道:「千戶大人,郭萌他們雖然丟了,不過由此咱們卻能確定一件大事,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朱圖一怔,喜道:「快說,確定了什麼大事?」
  
  陳鬱南陰險地一笑,說道:「一個死老婆子、一個幾歲的小女娃兒,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三個大男人給弄沒了,這豈不更加說明她們身份可疑?」
  
  朱圖直勾勾地瞪著他,瞪了半晌,眼睛變得越來越圓,眉毛豎得越來越高,他突然抄起桌上的茶杯,奮力向陳鬱南擲去,大聲咆哮道:「滾出去!」
  
  陳鬱南嚇得一抱腦袋,那茶杯擦頂而過,在牆上摔的粉碎。陳鬱南屁也不敢放,抱頭鼠竄。
  
  紀悠南悠然地喝了口茶,說道:「老大,何必這麼大火氣呢,至少這陳鬱南能在彭家莊,發現那女娃兒的詭異之處,這就是一樁大功勞!」
  
  他把茶杯一擱,目中倏地掠過一抹寒意:「大哥,暗的不行,咱們還是亮明瞭身份,來個明攻吧!這些教匪妖孽的把戲,在千軍萬馬、真刀真槍面前,根本就不管用,要不然早就坐了天下了。咱們讓當地官府協助,直接殺上門去,如果大哥你實在不放心,就叫兒郎們準備一些黑狗血以防萬一。」
  
  「直接動手?來明的?」
  
  朱圖猶豫起來,他追隨紀綱的時間最早,所以對夏潯並不陌生,積威之下,一想起夏潯,還是有些膽怯。
  
  紀悠南道:「大哥,咱們抓的是蒲台縣的白蓮教匪,就算抓不到真憑實據,與他輔國公又有何相干啊?蒲台縣太白居的林掌櫃,總不是他丈人家吧?再說,只要人落到咱們手裡,還怕他們不招供?就算那些漢子忍得了刑罰之苦,那個小女娃兒,你還怕她不乖乖吐實麼?」
  
  朱圖仍是猶豫不決,紀悠南再三慫恿,他就是下不了決心。雖然出主意的人是紀悠南,可是拍板決定的人卻是他,一旦事情辦砸了,要負責任的也是他。而在沒有掌握真憑實據之前,紀大人是絕對不敢和夏潯徹底翻臉的,如果夏潯不依不饒,那時紀大人很可能把他丟出來棄卒保帥,他豈敢輕易決斷。
  
  躊躇半晌,朱圖才道:「還是再等等,叫人與青州那邊取得聯絡,看看那邊的進展再做決定。」
  
  他想了想又道:「那老妖婆和小妖女已經有了警覺,林家在此地甚有勢力,不易抓獲,先把徐澤亨弄來吧,若能叫他招了供,成為重要證人,咱們就可以公開行動了!」
  
  紀悠圖無奈,只好答應下來,匆匆離開去安排對徐澤亨下手。
  
  ※※※※※※※※※※※※※※※※※※
  
  戴裕彬見到了夏潯派來的人,來人共有兩個,一個是徐姜,一個是彭子期。
  
  彭子期只是與他見了見面,彼此認識了一下,便匆匆離開去了林家,而徐姜則留下,與戴裕彬密議起來。
  
  自從夏潯知道紀綱在整他的黑材料時,就讓戴裕彬帶著一支人數雖少卻十分精幹的密諜隊伍到了山東,彭家莊那邊錦衣衛投鼠忌器,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動作,而且彭家莊已經有了防備,戴裕彬覺得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就是蒲台縣這邊,所以親自帶著幾個人趕到了這裡。
  
  當日錦衣衛試圖擄走唐賽兒,戴裕彬就在暗中看著,本來他是想等錦衣衛把人擄走,再連錦衣衛一塊兒弄走,籍此還可以警告蒲台林家,不想那兩個錦衣衛進了那老太婆的小院兒就無影無蹤了,到後來趕著驢車等在外面的錦衣小旗郭萌也按捺不住了。
  
  他下了驢車跑到老太婆家,院前院後地轉悠了半晌,愣是不敢進去,便想回去報訊,結果被戴裕彬給弄走了。錦衣衛的那些花活,戴裕彬也懂,那郭萌是錦衣衛中人,對這些刑罰熟悉的很,一見戴裕彬擺出的那架勢,他的心就涼了,情知自己絕對受不了這等酷刑,因此不等用刑就全招了。
  
  戴裕彬聽說他們現在尚未掌握確鑿證據,只是因為高度懷疑,卻始終拿不到證據,才決定擄人問口供,這才稍稍安心。錦衣衛的人既然失陷在那老太婆家了,林家必定提高了警覺,也就無需他苦思該以何等身份向對方示警了,他便繼續執行著潛伏命令。
  
  多年的潛龍秘諜生涯,再加上惜竹夫人等高手的調教,讓他們的成員個個精於跟蹤、潛伏,熟悉各地方言、習俗,扮龍象龍、扮虎像虎,遠比那些平時大多穿著公服拿人問案的錦衣衛老爺們要高明,所以錦衣衛和林家都未察覺還有他們這股第三方勢力的存在。
  
  彭子期沒有直接去林家,而是扮作普通酒客,進了林家太白居酒樓,找到酒樓大掌櫃的,與他接洽之後,由大掌櫃的安排他直接經由內部人出入的後門兒進了林家。前文說過,林家這宅子是跨了兩條街的,這一側臨待是太白居大酒樓的正門兒,酒樓後門與林家後門相通,林家自家居住的大宅正門在另一側,正對著另一條大街。
  
  彭子期這樣隱秘的行動,旁人就無從監視了。那太白居酒樓一天中酒客出入無數,又有賣果兒的小童、賣唱的歌女,陪酒的姐兒,前邊還有個戲檯子,說快板唱三弦,表演歌舞雜耍,吵吵鬧鬧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誰看得過來?
  
  彭子期在林家待了兩天,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此後,彭家太白居大酒樓一樓大廳的舞台上,悄然多出了一個雜耍藝人,年紀不大,八九歲年紀,可那一手戲法兒表演得出神入化。一般表演戲法兒的,頂多表演個「仙人摘豆」、「九連環」、「亮摔」等把戲,弄幾個空碗、珠子變來變去,弄幾個金屬環時連時分,再或者桌上置一空碗,手巾一蓋一掀,碗中便盛滿清水和一條金魚這種小把戲。
  
  可這個小姑娘卻不然,她肩披一條大幔衫子為魔毯,每翻抖一次就變出一種器物,瞬間變出的物品能擺滿整個舞台,表演到高潮時,她揭去幔衫,只穿一身緊身衣,雙手在全身前後上下左右拍打之後,從面前板凳上一個跟頭翻過去,又從身上托出兩隻盛滿清水和魚的大碗,滴水不灑。
  
  這還不算,小小一個人兒,她居然能空手變出幾尺高的琉璃寶塔,幾乎比她的人還高,眾目睽睽之下,旁人竟發現不了絲毫破綻,小姑娘一下子就火了。因為她姿容俏麗,粉裝登台時,猶如菩薩座前玉女一般漂亮,便得了個「蒲台小仙女」的綽號。
  
  隨著南來北往的行商客旅親眼見證了她大師級的戲法表演,再加上一些「有些人」的推波助瀾,「蒲台小仙女」的名號迅速向南北大城大阜流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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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風塵僕僕

  夏潯回到彭家莊的第二天,與妻子彭梓祺又舉行了一次鄭重的弔祭儀式,這一次只是彭家內部親族參與,饒是如此,因為排場甚是浩大,許多村民乃至城郊百姓也都親眼看著的。

  三日之後,夏潯去了孝帶,這才又帶了一份厚禮,趕去齊王府拜見齊王。

  齊王在王府裡早就翹首企盼著呢,照理說,不管多大的官兒,見了王爺都是君臣的禮節,到了青州府他的藩國之內,就得晉見一番,可夏潯這個臣,實在比他這個君在朝廷上還有份量,人家這次是回來奔喪祭祖的,要是不來拜見他,也說得過去。

  一向驕狂的齊王竟因此小生忐忑,還好,夏潯對他一直都很有禮數,齊王大樂,在宮裡擺開盛宴款待國公,兩個人開開心心聊了半天,又欣賞了一番宮廷歌舞。夏潯給足了他面子,哄得齊王眉開眼笑,及至天色將晚,夏潯才告辭離開,齊王一直把他送出宮門,到了照壁前才停住。

  夏潯正要登車,一個近身侍衛就靠近來,小聲道:「稟報國公,已經查到高翔、鐘滄海下落,這兩個人在青州城呆不住,已然帶了手下退到淄河店去了。」

  夏潯泰然道:「撤回監視的人,不用再理會他們!」

  夏潯登上車子,穩穩坐定,車馬儀仗便啟動了。

  夏潯這幾天藉著操辦弔喪儀禮,對彭家莊又進行了一番大清掃,彭莊主沒有說謊,彭家莊確實沒有什麼犯禁的東西了。夏潯又作主,叫彭家把莊後的密道全部填土堵死,如今的彭家莊,就算是叫人掘地三尺,也查不出任何異樣。

  在夏潯和彭梓祺的說服下,彭莊主業也斷然決定取消與淮西總壇的聯繫,他答應的這般痛快,並不是因為這次危機,而是因為夏潯這姑爺的國公爺身份和彭家置辦下來的這麼大的一份家業。家有恆產者,誰願冒著被扣一頂造反帽子的風險,繼續從事那刀頭舔血的生涯?

  姑爺說得對,就憑彭家如今這麼大的家業,只要子孫爭氣,啥時候會沒飯吃?如果子孫們不爭氣,就算把淮西教壇留給他們,除了給他們引來滅門之災,還有半點好處麼?有鑒於此,彭莊主毅然決定,徹底切斷與淮西教壇的聯繫,從此白蓮教中,再無彭家這門字號。

  不過,彭莊主雖是彭家如今這一輩兒的掌門人,可是他的父執輩有些長老對此還是有些想不通,白蓮教明教一支,南彭北韓,兩大教主啊!祖宗基業,就這麼白白放棄?可是彭家大部分人都是擁護彭莊主這一決定的,而且繼續保持這個身份,對彭家來說,確實不是好事。

  想當年彭和尚在淮西起事,刻意在山東青州另立山門,遣親信子侄去山東發展,正是居安思危,確保一旦起事失敗,能有一條退路,能保彭家香火不絕。可是如今青州彭家的身份已經不再那麼保密,甚至引來了朝廷密探的注意,如果繼續堅持巳見,很可能給整個彭家惹來滅頂之災。

  有鑒於此,那些不願放棄白蓮教身份的彭家人,自願被彭莊主「放逐了」。

  算單地說,他們自立門戶了。

  彭家分了家,這些彭家人從彭家徹底分離出去,攜帶著分得的家產自立門戶,條件是必須離開大明本土,往海外自謀發展。這兩年彭家的海外生意雖然主要是與日朝貿易,可是像呂宋、大小琉球這些地方,也都是有聯繫的。

  這些分家的彭家人打算去小琉球定居,小琉球就是後來的台灣,那兒已經有了許多大陸移民,而且在此前的海上貿易中,他們還結識了小琉球較大的一支土著部落「台窩灣」部落的酋長,這更有利幹他們在那裡發展,再立教門。

  夏潯對此不置可否,既然他們已經與彭家分離,連宗譜上都徹底切斷了對他們的記載,從此以後就是同姓不同宗了,大明對小琉球,現如今還沒有官方統治,由他們去那兒自生自滅去吧。說不定無心插柳,對漢人未必是件什麼壞事。

  因為彭家莊這邊已經交割得清清楚楚,唯一的罩門只剩下蒲台林家,而蒲台林家又不是夏潯可以操控的,所以夏潯雖身在青州,業已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蒲台。夏潯在青州,紀綱在金陵,雙方的目的都在青州彭家,卻以浦台林家為突破口,開始了一場遙控鬥法!

  ※※※※※※※※※※※※※※※※※※※※

  蔑十方的腿腳還沒好利索,推官大人氣頭上親自監督著挨的那頓板子,手下人可真是一點不敢循私,打得結結實實。他一手按著胯部,橫眉立眼的正在街頭找人晦氣,忽見久候的國公儀仗正迎面而來,連忙迎上去。

  一俟說明身份,老噴倒也沒有擅作主張,而是請示了夏潯,車駕就停住了。夏潯掀開轎簾,看著車外,蔑總捕頭也顧不得臀部的痛楚了,在他幾個手下驚嘆的目光下,蔑總捕身輕如燕地飛到夏潯車前,行雲流水池跪了下去,清聲亮嗓地道:「卑職青州總巡捕蔑十方,見過國公爺!」

  「哦,蔑捕頭,呵呵,本國公記得你,當年本國公府上招了賊,殺死了我的家僕張十三,最先趕到本國公府上斟察現場的兩個巡檢,就有你一個吧?」

  蔑十方又驚又喜,受寵若驚地道:「國公爺好記性兒,竟然還記得卑職的名字!」

  夏潯笑道:「你這名兒,人家但凡聽過一話,哪那麼容易就忘的?哦,趙溪沫趙推官如今還在青州府做官麼?」

  蔑十方忙道:「回國公爺的話,趙大人如今已經榮升了,現在濟南按察使司任分道巡察一職。」

  夏潯輕輕哦了一聲道:「副五品的官兒,果然高昇了。你也不錯,當年還只是一個巡檢,如今已經做了青州總捕。」

  蔑十方咧了咧嘴,心道:「當年你還是個青州秀才呢,我如今見了你得跪著說話,你怎不說?」

  夏潯頓了頓道:「蔑總捕有什麼事嗎?」

  蔑十方這才說到正題:「國公爺,前方彭家莊遭了賊,是卑職任上沒有盡到責任。卑職特來向國公請罪,並向國公保證,卑職此後一定更加用心做事,嚴緝青州府一切宵小,絕不叫人再有滋擾彭家莊的舉動。」

  夏潯心道:「錦衣衛在這兒不敢亮出他們的身份,這些地方上的巡檢捕快就大有用武之地,有他們用心護著,彭家莊就能少了許多麻煩。」

  想到這裡,夏潯便露出笑顏,誇讚了他幾句,把個蔑總捕美得飄飄欲仙,夏潯話風一轉,又道:「你是總捕,左近地方,亦有權查緝,像淄河店啊、堯山啊,左近這些地方,也該好生打掃一下,要不然有些牛頭馬面還是要來生事的!」

  蔑十方聽了國公爺的訓示如奉綸音,立即拍著胸脯向夏潯保證。夏潯前腳剛走,在青州城裡已經沒有什麼晦氣好尋的蔑總捕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領著大隊人馬跑去淄河店、堯山一帶抓牛頭馬面了。

  夏潯回到彭家莊時,徐姜剛從蒲台縣回來。

  夏潯馬上把他帶進書房,徐姜稟報導:「林家受了彭公子的警示,已經開始秘密銷毀一切可疑證物!不過,卑職總覺得,錦衣衛在蒲台那邊不像在青州這邊一樣有所忌憚,萬一真叫他們抓住把柄,於國公可是大大的不利。」

  夏潯睨了他一眼,問道:「你有什麼良策?」

  徐姜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不如搶先下手,永絕後患!」

  夏潯心中何嘗不曾起過這樣的心思?從當年唐姚舉造反那陣兒,他就知道林羽七一般的身份了,只是唸著昔日一點香火之情,希望他們能安份,他也知道,如今天下安定,那班人不可能有起事的機會,這才放過了他,可誰想到,他們的身份居然威脅到了自己的生存。

  林羽七那班人幹的並不是什麼正事,又不像彭家一樣,與自己有著如此親近的關係,他的心中並沒有太大的心理障礙,尤其讓他擔心的是,林家現在已經非常清楚彭家的身份,更知道彭家背後的靠山是自己,他們或許不會因此再扯起大旗,蠱惑村夫民婦跟著他們造反,但是只要肆無忌憚起來,為非作歹的事情總是難免的。

  夏潯思忖良久,眼皮向下輕輕一抹,沉聲道:「眼下,大敵當前,還得同舟共濟;察其言,觀其行,如果他們不知收辦…」

  徐姜點了點頭,欣然應道:「卑職明白!」

  見夏潯別無吩咐了,徐姜道:「國公清早些歇息吧,卑職下去安排!」

  「等一等!」

  夏潯突然喚住他,目光向他深深一凝,問道:「你設計讓那小丫頭充當什麼戲法兒名家,就已打著這樣主意了吧?徹底撇清,兩手準備?」

  徐姜嘿嘿一笑,訕然道:「國公……慧眼如炬……」

  夏潯淡淡地道:「當日大寧城頭一守門人,如今已可擋一面之雄了!」

  徐姜有些不安地搓手道:「國公,不是卑職心狠手辣,這事兒……千百條人命啊!國公府上千口人、彭家莊數百口人、還有咱整個潛龍,現如今千餘名部下千餘戶人家,全仰國公您一人得以生存,不能因小失大啊!那林家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路數,他要害己,咱可以不管,可他們都要危及咱們的生存了……」

  徐姜吁了口氣,又道:「對彭家,國公不管是從道義上,還是從親情上,都不能袖手不顧,可林家咱用不著顧忌那麼多啊。這一仗,看似沒有刀光劍影,一旦失敗,卻是千百人頭落地,無數人家破家。尤其是……那紀綱若連國公您都扳倒了,放眼朝野,將再也無人可以抗衡,到那時,他又要害多少人?於公於私……」

  徐姜說到這兒,又偷偷瞄他一眼,鼓足勇氣道:「國公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說著退後兩步,「卟嗵」跪倒在他的面前。

  夏潯默然良久,輕輕地道:「你去做吧!」

  徐姜大喜若狂,連忙叩首道:「卑職遵命!國公爺放心,卑職一定謹慎,既不貽人把柄,又不多傷無辜!」

  ※※※※※※※※※※※※※※※※※※※※

  薛祿回到膠縣老家,這麼大的官兒從京裡回來,七大姑八大姨,那麼多的親戚都要見,可真把他累個夠嗆。這些事兒忙完了,才開始忙碌父親的壽宴。

  薛祿從小調皮搗蛋的,沒少叫父親為他操心,到後來當了兵,更讓老子整天為他提心吊膽,對老父薛祿一直有份愧疚之情。他做了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以後,也曾想在金陵置幢宅子,把老父接過去儘儘孝心,奈何老人家在山東老家住慣了,故土難離,薛祿只好在家鄉給老父重新起建了宅子。

  這一次他的老父親六十整壽,薛祿十分重視,提前一個多月就向定國公徐景昌求假回鄉為老父過大壽。薛祿回了家鄉,正忙活著為父親慶壽的事情,一個自稱徐姜的校尉從青州府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他給薛祿全家帶來了一個叫他們雀躍不已的消息:「國公爺很快就要東來,很有可能趕上薛家老爺子的壽誕。」

  薛老爺子的壽誕還有好幾天呢,薛祿估摸著國公爺也能趕上,再者,這次大壽要連慶三天的,就算生日當天趕不上,也能趕個尾巴吧?國公爺參加他老子的壽誕,這是何等榮耀的事兒?就算過了五輩子,他的子孫都足以拿這件事來向人誇耀的。

  薛祿滿面榮光,心裡發狠:「若是國公不能及時趕來,這三天慶壽,我就改成七天,七天再不來,我就連慶十天,一定得把國公爺等到,哄我老子開心!」

  薛祿欣喜之下,親自送了一個小小校尉離開,到了外邊,先往徐姜袖裡塞了一卷辛苦錢,便笑容可掬地道:「徐校尉,勞你回去回覆國公爺,就說薛祿這裡認真籌備,定要候得國公大駕的。」

  徐姜道:「僉事大人,國公爺什麼山珍海味不曾吃過?什麼樣的大場面不曾見過?這膠縣地方,您再怎麼準備,還能整出什麼新鮮花樣兒來?依著我說,您想哄國公開心,還不如哄國公的閨女開心呢,我們國公和國公夫人、小小姐,都要一塊兒過來的,小小姐可是我們國公爺的心頭肉,她要開心了,國公爺自然開心了。」

  薛祿一拍腦門道:「對啊對啊,多謝多謝!」他趕緊又往徐姜袖子裡塞了一卷辛苦錢,虛心求教道:「不知小小姐喜歡些甚麼呢?」

  徐姜笑道:「嗨,一個小娃兒,愛熱鬧唄。您看著有什麼特別有趣的雜耍啊、戲法啊啥的,請個有名的班子回來唱一出堂會,小小姐還不開心?」

  薛祿開心得合不攏嘴來:「對啊對啊!薛祿是個大老粗,若非徐校尉提醒,還真想不出這樣的好點子,多謝指點、多謝指點!」

  得虧薛祿最近常見親戚朋友,迎來送往的客人也多,其中不乏帶著晚輩來的,所以他兜裡隨時都要揣著好幾封禮錢,現在一股腦兒掏出來,全都塞到了徐姜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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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 一網下去

  夏潯啟程去膠東了。
  
  國公的儀仗本來就龐大,再帶了家眷就更多了,另外彭家有很多人參加完葬禮還要回膠東繼續海上貿易,全都隨他一同而行,這一下連人帶車,便形成了一支十分壯觀的隊伍。
  
  那些自立門戶的彭家人,就混雜在他的隊伍當中,此去膠東,這些彭家人將「出海經商」,然後「遇上風浪,船覆人亡」,從此「不復存在」。因為他們打的幌子是要出海經商,攜帶了大量財物也就順理成章了,至於其中有些東西若是檢查的話,並不像是用來進行貿易的,有輔國公這桿大旗,一路綠燈,又有誰敢盤查呢?
  
  一路之上無需贅述,這一日他們到了膠東。膠州灣與黃海中間,有黃島、青島、薛州島三座大島。薛家島此時真正的名字叫「鳳凰島」,所謂薛家島之稱,是薛祿後來受封陽武侯,又加封太子太保,並佩鎮朔大將軍印,扶保三朝,功名赫赫,子孫繁衍成為此處第一大姓以後,才改的稱呼。
  
  夏潯趕到的日子,已是薛老太爺大壽的第三天,薛祿親自帶人迎出百餘里,接了夏潯一同去「鳳凰島」,隨夏潯車隊而行的彭家人則折去黃島,自去籌備出海事宜。
  
  這鳳凰島與海上的團島隔海相望,相距不過幾里地,鳳凰島是陸地探進海洋的一大片土地,東、南、北三面環海,山海相連,風景秀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鑿出了一處處迷人的景觀。那時人口稀少,更談不到啥工業污染,鳳凰島上天然景觀比現在還要美上十倍。
  
  薛家島上的住戶都比較貧窮,看不到幾戶像樣的屋舍,唯有薛家因為出了一個做大官的兒子,家裡才蓋起了大宅子,只是這宅院雖大,在夏潯眼裡自然是算不得什麼的。
  
  這島上還從來沒有到過這麼大的官兒,夏潯一到,當真是全島出迎。老壽星也親自迎出來,這老漢雖有六十歲了,卻也是個自幼習武的,身板硬朗的很,大步流星,紅光滿面,見了夏潯虎吼一聲「參見國公爺」,就要向他大禮參拜,把個夏潯嚇了一跳,急忙跳下車子搶前扶住。
  
  薛老頭兒只是個普通漁民,又不識得字,哪懂得那許多規矩,他只聽兒子告訴他說,國公這個官兒很大很大,除了皇上和王爺,整個天底下就數著他官兒大,老漢就記在了心裡。
  
  薛祿執意邀請夏潯上島,本意是想哄著老爹開心,結果卻把老漢緊張得夠嗆,頭一天整整一宿都沒睡好覺,他在那兒反覆盤算見了這個大大大大的官兒該怎麼說話,才別丟了兒子的臉。
  
  薛家的人都豪爽樸實,只是薛祿把夏潯吹捧得太高了些,以至於薛家人在夏潯面前都有點拘謹。好在夏潯也是個極和氣的人,彭梓祺更不用說了,一聊起來,那是極和善、極爽快的人,薛家人拘謹的神態才漸漸輕鬆下來。
  
  小思祺年紀雖小,卻是姐妹四人裡頭最淘氣的一個,精力也旺盛的很,到了哪兒也不閒著,這鳳凰島風光極是美麗,小思祺聽大姐二姐說過大海,久聞其名卻是頭次相見,開心得不得了,所以一到彭家就張羅著去海邊玩,彭梓祺便叫奶媽子抱著女兒去了。
  
  彭家的小孩子也都跟了去,他們事先已得了家裡囑咐,知道這個小妹妹只能哄著,可不能惹哭了她,所以到了沙灘上都哄著她玩,給她堆沙堡、翻跟頭,下水捉魚兒,逗得小思祺嘎嘎直笑,躍躍欲試的要跟著薛家的孩子一塊兒下水。奶媽子哪敢答應,後來還是幾個小小子在她面前挖一個大沙坑,引過海水來,把抓來的魚兒放進去給她玩,小思祺這才破啼為笑。
  
  薛家宅院裡,彭梓祺被薛夫人以及薛家的幾位女性長輩請去後宅敘話,薛祿父子就陪著夏潯在客廳聊天。
  
  薛祿歡喜地道:「國公爺您肯來,家父聽說之後,開心得一宿沒睡覺啊!」
  
  薛祿只是一句恭維話,薛祿他老爹薛遇林聽見了,卻驚奇地看了兒子一眼,心裡嘀咕:「這小子怎麼知道老子一夜沒睡?」
  
  夏潯笑道:「可別介,你我同朝為官,令尊大人也就是我的長輩,這一次,我要自海路回金陵,既然路過,哪有不來拜訪拜訪,給令尊老大人祝祝壽的道理。」
  
  薛老爺子憨厚的只是笑,全由兒子出面說話,薛祿道:「國公爺您來,薛祿萬分歡迎,只是這鳳凰島上一切都簡陋的很,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國公爺還請多多包涵。」
  
  夏潯笑道:「薛兄,我的來歷你還不清楚?我可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豪門公子,伯父與薛兄你如此熱情款待,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要是再這麼客氣,在伯父面前,我可是有些無地自容了。」
  
  薛祿聽他說得客氣,又稱自己為薛兄,給足了自己面子,自然也是歡喜,便道:「等國公稍事歇息,咱們再行飲宴,薛家人口多,聽說國公爺您來了,都想著見見您,沾沾您的貴氣,一會兒多擺幾桌,國公爺您要喝得開心才好。」
  
  他搓了搓手,又道:「聽說夫人和小姐也要一同東來,末將還特意從蒲台縣裡請了一個有名的雜耍戲班,這個戲班子的戲子都各有絕活,內中有一個號稱『蒲台小仙女』的,擅長戲法兒,這人年歲不大,想必小小姐更加喜歡,要不然這島地簡居,只怕小姐住著會不習慣。」
  
  夏潯聽了微微笑道:「哦?那可好得很吶。皇上尚為燕王時,薛兄就做王府護衛,你該知道,咱們皇上是個戲迷,尤其喜歡神怪戲。受了咱們皇上影響,我也喜歡看些神怪故事,不過那些咿咿呀呀的戲文我聽不大明白,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看看雜耍戲法兒。哈哈,你請的這戲班子好,不但小女會喜歡,我也很喜歡!」
  
  「是麼?那可太好啦!」薛祿喜出望外地道:「這戲班子被我請來,已經演過兩天了,大家都喜歡呢。尤其是那位號稱『蒲台小仙女』的姑娘,一手戲法兒神鬼莫測,前幾天就在這院中戲台上,她凌空立一根繩子為柱,就這麼爬了上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不一會兒再從空中翻下來,手中就捧著好大一隻壽桃。末將本來不大喜歡這些東西,現在也有些著迷呢……」
  
  ※※※※※※※※※※※※※※※※※※※※※※
  
  蒲台縣,林府。
  
  柳隨風,吳寒、王舒夭三大香主站在林羽七面前。
  
  林羽七沉聲道:「教中可疑的人、物,該藏的都藏了?該毀的都毀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馬虎不得。」
  
  三人連聲應是,吳寒猶豫了一下,又問道:「大掌櫃的,那個石松,還藏在咱們這兒呢,要不要把他送走?」
  
  林羽七想了想,搖頭道:「不妥,大盜石松,可是清水泊群寇的首領,這一遭龍困淺灘,遭到官兵通緝,才拜了咱們的碼頭,托庇到咱們門下,要是就這麼轟出去,豈不叫江湖上的朋友笑話?再說,咱們救了他的性命,他就欠了咱們人情,以後有什麼事兒,不方便咱們出馬的,就可以求助於他們。清水泊群盜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有了這夥人的幫助,哼哼!咱們就算一統山東各教門,也不是什麼難事!」
  
  柳隨風有些擔心地問道:「大掌櫃的,現如今朝廷錦衣衛已盯上咱們,要能逃過這一劫都謝天謝地了,咱們……還要擴張勢力,吞併其他教門?」
  
  林羽七瞪了他一眼:「你懂個屁!這麼點膽子,怎麼做大事?」
  
  林羽七冷冷一笑道:「幾年前陝西白蓮教造反,朝廷滿天下的緝拿白蓮教,許多教門都受了重創,濟南的牛不野更是被連根拔了,當然,咱們也受了重創,在德州時更是……,可其他教門同樣元氣大傷。前年,登州府陳家莫名其妙地被仇家拔了香頭,據說是利津州郝家動的手,陳家跟郝家火拚一場,已經不成氣候。現如今,彭家又已經不大理會江湖中事,這不是咱們一統山東教門的大好機會麼?至於朝廷錦衣衛……」
  
  林羽七陰沉沉地一笑:「你以為他們有那閒功夫,常年蹲在山東府盯著咱們動靜?彭家的後台是輔國公,錦衣衛也得忌憚七分!彭子期給咱們出的這招兒不錯,叫露了馬腳的賽兒乾脆搖身一變做了戲法藝人,嘿嘿,他們抓不到咱們的把柄早晚走人,那時就是咱們動手的時候了。」
  
  林羽七瞇縫著眼尋思了一下,又道:「到時候,叫外三罈的人打頭陣!」
  
  王舒夭眼神一動,說道:「掌櫃的意思是?」
  
  林羽七恨恨地道:「唐姚舉都死了六七年了,可他們依舊不跟老子一條心,等咱們要吞併其他山門的時候,就叫他們打頭陣,借外人的刀,把外三罈的頭頭腦腦都除掉,這些香主們一死,底下的普通教民還不乖乖聽從咱們的擺佈?」
  
  吳寒翹起大指,讚道:「掌櫃的好心機,外三罈那些唐家舊部,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這法子好,殺人不見血啊!」
  
  「嘿嘿嘿嘿……」幾個人發出了得意的笑聲。
  
  他們自鳴得意的時候,朱圖、紀悠南的錦衣衛和戴裕彬、徐姜的飛龍秘諜,已經不約而同地開始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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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八仙過海
 
  「老大,當機立斷吧!」
 
  「老大,咱們錦衣衛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現如今咱們灰頭土臉、損兵折將,回去怎麼向紀大人交待,下決心吧!」
 
  「老大,咱們這趟到山東來,您可是咱們的大哥,這差使辦不好,大家臉上難看,大哥您可更如……」鐘滄海、紀悠南、高翔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勁兒地慫恿朱圖大幹一場,管它有沒有證據,先把人抓了再說。鐘滄海和高翔是從淄河店逃過來的,兩人本來從青州逃到了淄河店,沒想到那位青州總捕蔑十方領著一班蝦兵蟹將居然又跑到淄河店去翻江倒海了。
 
  若放在平時,小小一個青州總捕頭哪放在他們眼裡,這四大金剛隨便拿出一個來,伸兩根指頭都能把蔑十方像跳蚤一般給掐死,苦於眼下不敢亮明身份,兩人在淄河店也待不住了,乾脆領著手下跑到蒲台縣,找朱老大匯合來了。
 
  兩人憋了一肚子火,自然和態度激進的紀悠南一拍即和,再三慫恿朱圖蠻幹,不想這卻起到了反作用,錦衣衛八大金剛平時為了爭寵,之間也是勾心鬥角的,朱圖才不相信這三個傢伙是真心實意當他是大哥,這些人都是口蜜腹劍的主兒,他們越說得動聽,朱圖心裡越是疑慮重重。
 
  「不要說了!」
 
  朱圖拍案道:「蒲台這邊,是由我作主的,老四、老六,你們既在來了,就乖乖地待在這兒,我這邊的事,你們最好別亂插嘴,否則真要是把差使辦砸了,別怪大哥在紀矢人面前說你們的不是!老小……」
 
  朱圖冷冷地瞟了一眼八人之中資歷最輕、年紀最小,卻最受紀綱寵信的紀悠南:「你要是覺得大哥我老了,辦事不利索,蒲台這攤子事兒,你全接過去,我拍拍屁回股就走,回金陵等你的好消息,大人那邊有什麼懲罰,我朱圖都受著!」
 
  這話說的重了,紀悠南忙站起來,陪笑道:「大哥,您這話不是臊兄弟我麼?小弟也就是給大哥您出集主意,這主意好是不好,對是不對,還得大哥您把關、您做主啊。成了成了,凡事大哥您做主,兄弟我唯您馬首是瞻!」
 
  高翔和鐘滄海也七嘴八舌的出言相勸,朱圖的臉色這才稍緩,加重了語氣道:「依照原定計劃,把徐回澤亨給弄出來,嚴刑拷問,老回子就不信了,憑我錦衣衛的手段,撬不開他的嘴巴!陳鬱南!」
 
  眼見四位大佬吵架,生怕掃到風尾,早就躲到門口兒去的陳鬱南連忙踏前一步,躬身道:「卑職在!」
 
  朱圖往他一指:「這一次,你親自帶人去,如果再失手,你也不用回來了!」
 
  陳鬱南把牙一咬,恭聲道:「卑職遵命!」
 
  錦衣衛密探依據多日來跟蹤監視收集到的種種線索,斷定那徐回澤亨也不是一個普通人物,原因主要是:林羽七赴青州弔孝,帶得人裏邊只有一個是帶了娘子去的,那時節帶個婦人出門並非易事,若非其中比較重要的人物,就算他想帶上婆娘,大頭目豈肯答應?
 
  再一個,錦衣衛已經查到,徐回澤亨的父親是太白居的大掌櫃,而矢白居是林家的一份產業,徐回澤亨本人也在酒樓作事,負責採買這一塊,一個存在數十年之久的大酒樓,內部的一應人事、建制都是很早就平衡、穩定下來的,能擔任採買這一肥差的,必是東主心腹。
 
  有鑒於此,又因為那老妖婆和小妖女全家似乎突然都搬進了林家去,而林家家大業大,除非亮明瞭身份硬闖,否則不易拿人,他們便把目標放在了徐回澤亨身上。陳鬱南得了命令,立即帶了人離去,與此同時,朱圖帶領其他人全部撤離蒲台縣。
 
  一旦擄走這麼一個大活人,蒲台縣裡必定到處搜捕,他們是外鄉人,而且這麼多人聚集在這兒,太引人注目了,只要人一拿到,只能退出蒲台縣,另尋地方進行安置、拷問,等拿到口供,再加蒲台抄家拿人也不遲,以林家在當地這麼大的家業,根本不用擔心他們跑掉。
 
  徐回澤和採買齊了各種肉類、菜類和酒,送到太白居酒樓,就沒什麼要緊事了,他跟父親說了會兒話,老徐有些想胖孫子了,可他是大掌櫃的,輕易離開不得,徐回澤亨答應回去把兒子抱來,叫他老回子稀罕稀罕,轉身就離了酒樓。
 
  早就暗中盯著他的錦衣衛密探立即尾隨而去……
 
  ※※※※※※※※※※※※※※※※※※
 
  蒲台縣北黃河岸邊,千戶所。
 
  千戶杜龍剛剛跟幾個善搏的手下較量完了武技,光著膀子回到屋裡,盤膝坐在炕上,拿出酒葫蘆,再擺一盤豬頭肉,一口酒、一口肉,香滋辣味的,很是享受。他的手時不時的還是會伸到小炕桌底下,使勁捏著他的臭腳丫子,雖然說他吃菜的時候是用筷子的,可這滋味心……也就只有他自己能享受得了,難怪那些副將、百戶們壓根沒人陪他一塊吃酒。
 
  這情景,一如當年夏潯以齊王府的穿宮腰牌求他出兵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那個青州秀才已經做了當朝國公,而杜龍,依舊是黃河岸邊一干戶。
 
  沒辦法啊,老杜站錯了隊,靖難時候,他是朝廷一邊的人,打燕軍打得還挺猛,燕王做了皇帝,沒有反攻倒算,找他的後賬就不錯了,還指望陞官麼?難,太難啦!
 
  歲月催人老,老杜現如今兩鬢也漸生了華髮,可是似乎這也是他唯一的變化,其它的什麼都沒變,包括他這屋裡的一切,僅僅比以前更髒、更亂了一點兒。
 
  「千戶大人,錦衣衛的一位大人要見您……」
 
  那小兵還沒說完,就被人撥拉到一邊兒去了,陳東穿著一身便服,悠然邁進房來。
 
  陳東神態悠然,踱步而入,可是剛一進屋,就差點兒熏個大跟頭。杜龍一個武夫,既不好潔,且又好酒,他常年獨居的這處營房裡該是個什麼味道兒就可想而知了。
 
  杜龍聽說錦衣衛來人,吃了一驚就要下地,結果他還沒動彈,那人已經闖進來了。杜龍怔怔地看著陳東,陳東很費勁兒地呼吸了一口,掏出腰牌給他看了看。
 
  杜龍捏腳丫子的動作早被陳東看在眼裡,陳東可不想讓他碰自己的腰牌,所以只是拿在手裡,叫他看個清楚。
 
  杜龍看清「錦衣衛南鎮撫左千戶……」一行字,便機靈一下,起身就要下地,嘴裡忙不迭道:「哎喲!千戶大人,大人貴姓啊,不知道找下官有什麼事麼?」
 
  雖然說他也是千戶,品級跟陳東是一樣的,可是一個來自京城最有權力的衙門,一個是蒲台縣北黃河岸邊的千戶官,這權力天壤之別,杜龍可不敢跟人家平級論交。
 
  「行了行了,你坐著吧,事情緊急,無需寒暄!」
 
  陳東制止了他,把臉一板,說道:「杜千戶,朝廷叫你戍守於此,有何職責?」
 
  杜龍心裡發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岔子,居然叫錦衣衛來拿人,連忙惶恐地答道:「末將在此,練兵備戰、鎮守地方、戍守河防,有時……還要協助地方緝捕大盜……」
 
  陳東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眼睜睜放著大盜石松在那兒不管,你怎麼還能在這兒逍遙自在地飲酒?這不是怠乎職守麼?」
 
  杜龍聽到這兒,已經知道陳東不是來找他麻煩的,暗暗鬆了口氣,忙答道:「回大人的話,這石松……卑職也聽說過,他是清水泊水寇首領,嘯聚水泊,打家劫舍,乃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不過……」那清水泊不歸末將管轄啊……」
 
  陳東板著臉道:「朝廷近日發水軍、民壯,對清水泊來了一次大清剿,水寇們無處藏身,只得化整為零,匿入了民間。那水寇頭子石松,逃來了蒲台縣,就藏身在這左近,這算是你的份內之事了麼?」
 
  杜龍瞪起眼睛道:「當真?蒲台縣不曾行文叫末將幫著拿賊,末將不知啊!」
 
  陳東道:「這石松已被本地一個窩臟藏奸的暗盜收留,蒲台縣令還不知道。本官查訪得清楚,考慮到蒲台縣三班衙役,拿些尋常賊盜還容易,這樣的亡命之徒,且又不知帶了多少人手,叫他們去拿賊,十有八回九要壞事的,所以才找到你的頭上。
 
  本官現在已把前因後果與你說的明每,這件案子你若辦得漂亮,便是大功一件,若是辦不好,哼!本官一定向朝廷彈劾你,問你一個怠於職守、縱罔姦盜之罪!」
 
  杜龍麵皮子一陣抽回動,他守在這鳥不抽屎的地方,本來就閒得膀子難受,巴不得有點事兒做。再者說,這可是立功升職的好機會啊!依稀記得,很多年前,曾經有一個齊王府的門下,也曾找他幫過忙,那一次的事兒他就辦得很漂亮。
 
  可惜時運不濟,齊王當時本有意要升他做個衛指揮的,還沒等替他說和一下,朝廷就打起了削藩之戰,他是朝廷的兵將,自然聽命於朝廷,跟著鐵鉉盛庸打了兩年仗,反倒是人家燕王坐了天下,他的前程啊……
 
  這一下抱住朝廷的大回腿,這事兒總不會再次黃牛吧?
 
  杜龍馬上把酒葫蘆丟在一邊,肅然說道:「大人請吩咐……末將一定通力配合,擒拿賊寇!」
 
  過了小半個時辰,陳東走出杜龍的房間,杜龍緊隨其後。雖說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覺其臭,可如……
 
  陳東深深地吸了口氣:「外邊的空氣,真清鮮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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