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0713100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1
發表於 2012-4-7 21:42:57 |只看該作者
第722章 有子爹靠邊

    朱棣想著心事,沒聽清楚,蹙眉道:「何事吵嚷?」

    那小太監一看皇上站在面前,頓時惶恐起來,連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奴婢……奴婢受娘娘吩咐,往輔國公府聽信兒。輔國公夫人已經生了,奴婢趕著回來給娘娘報信兒,一時忘形……,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說著就磕下頭去。

    朱棣一聽忙問道:「哦,妙錦生了?男孩女孩?」

    那小太監忙道:「回皇上,輔國公夫人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

    「好,好好……」

    朱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好消息稍稍沖減了他心中的悲涼,踱步進了坤寧宮,裡邊的宮女聽到那小太監呼喊,已經去稟報了坐立不安的徐皇后,徐皇后聽說妹子安全生產,母子平安,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又聽說妹子生了個男孩,更是大為喜悅。

    她興沖沖地迎出來,一時未注意朱棣憂鬱的神情,只是向那小太監連聲問道:「茗兒生了?是男孩兒?多重啊?茗兒還好嗎?」

    徐皇后聽那小太監一一稟報,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她喜悅地對朱棣道:「皇上,你聽到了麼,茗兒生了呢,還是個男孩,呵呵呵……」

    朱棣也露出一副笑容:「瞧把你高興的,過兩天叫妙錦把孩子抱進宮來給你瞧瞧,看看你這大外甥生得俊不俊俏。」

    徐皇后連連點頭:「好好好,我差點兒忍不住,到楊旭家裡去看看妹子和孩子,這要不把孩子抱來讓我瞧瞧,可真的是等不了。」

    「嗯?」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徐皇后這時已經看出朱棣神色有些異樣了,當著宮女內侍,徐皇后也未多問,陪著朱棣到裡面坐下,茶水奉上,內侍退下,徐皇后才小聲道:「皇上,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麼?」

    朱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輕輕籲了口氣,低聲道:「剛剛收到消息,士弘他……病逝於軍中了……」

    「什麼?」

    一聽這話,徐皇后也不由大驚,朱能是燕王府的老人,徐皇后也與他非常熟悉,驚聞朱能病故,徐皇后的眼睛也有些發紅,兩夫妻默默地坐著,過了半晌,見朱棣依舊難過,徐皇后便輕輕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皇上,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複生,皇上一身係以天下,還該愛惜自己身子才是。 」

    朱棣嘆道:「怎麼能不難過啊。想當初,靖難起兵的時候,這都是俺身邊最親近的人,如今俺做了皇帝,張玉早就去了,增壽也早去了,都沒看到俺成功的日子。道衍大師現在一心鑽研經學,朱能還沒享幾天福,結果就……

    唉!丘福呢,浙東水師構陷雙嶼一案,他縱然不是主謀,也必​​知情,被俺貶到北京去了。楊旭在六位國公里面最年輕,本來是俺最器重的,尋思著將來要他做顧命之臣的。誰知,他勾連白蓮教,事機敗露之際,竟又悍然殺官滅口,其行跡比之丘福一般惡劣,若不是公義之外尚存私恩,俺哪能不加懲治。 」

    朱棣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靖難這才幾年吶,物是人非,俺心中怎能不覺淒涼?」

    徐皇后聽了也不覺嘆氣:「皇上的苦心和難處,妾身自然明白。唉!這楊旭,跟我三弟增壽,倒是一樣的性子……」

    朱棣聽了怦然心動,一雙眼睛便直勾勾地盯在愛妻臉上……

    ※※※※※※※※※※※※※※※※

    天剛濛濛亮,朱棣就醒了,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帳頂。

    徐皇后也醒了,見丈夫若有所思的樣子,便道:「皇上不是已停朝五日了麼,何不多歇一會兒?」

    朱棣微微搖頭:「停朝五日,別​​人歇得了,俺歇不了啊。軍機大事、往來的奏章,還需要處理。士弘的喪事、征討安南大軍的安置、林林總總,很多事情……」

    朱棣說到這兒,又悠然出神起來,過了一陣兒,他忽然翻了個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妻子,用帶些神秘和興奮的語氣道:「皇后,昨天夜裡,俺做了個夢。」

    「嗯?做得什麼夢?」

    朱棣托著腮,認真地說道:「俺夢見,俺上朝了,坐在金鑾殿裡,正與百官議論朝政,忽然武將班首站出一個人來說話,正是士弘,俺都忘了他已病故了,跟他說了半天話兒才想起來,俺就問他:'士弘,你不是已為國捐軀了麼,怎麼還在這裡?'他對俺說:'朱能心裡放不下皇上,便跋山涉水,遠邁萬里,回來侍奉陛下。'」

    徐皇后聽了不覺辛酸,幽幽地道:「皇上這是因為思念士弘的緣故……」

    朱棣搖搖頭,緩緩地說:「皇后,你說這人死了以後,魂魄都能到哪兒去呢?士弘是俺麾下最得力的大將,生而為英,死而為靈,那一身殺氣軍威,小鬼見了他都得害怕,誰敢收了他去?你說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回來又保著俺了?」

    徐皇后聽了不覺有些發慌,還以為丈夫傷心過度,神誌有些不正常了,她霍地坐了起來,不安地道:「皇上,你到底怎麼了?怕是思慮過甚傷了神智,要不要請太醫來,給皇上開些凝神清心的藥物……」

    「噯!皇后說到哪裡去了,俺沒有瘋!」

    朱棣拉她躺下,神秘地道:「皇后,你說怪不怪!昨兒個,俺在謹身殿剛剛聽說士弘病故,正傷心呢,結果到了這坤寧宮,馬上就聽說楊旭家裡添丁進口,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事兒咋就這麼巧呢?結果昨天晚上士弘又託夢給俺,俺一大早醒來,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這事兒不會這麼巧合……」

    古時候的人,不信鬼神者寥寥無幾,就是孔聖人,也是信鬼神的,只是他不像許多人那樣將追求寄望於神佛的庇佑罷了。比如《論語》中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我若不能親自參與祭祀,不如不祭祀,是不會請別人代替的。)

    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致力於使老百姓遵守仁義禮儀,對鬼神敬而遠之,這就可以說是聰明了。)

    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對待活人都沒能服侍好,怎麼能祭祀好鬼神呢?)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孔子說:「我早已祈禱過了。」)

    至於那句有名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實為今人誤解,那句話原句在論語中還有上下文的,原文是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子不語,怪力亂神。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從上下文看,這句「子不語怪力亂神」中間明顯該有斷句,上下文都是孔子與葉公討論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應該學習別人優點的話題,中間豈會神經錯亂似的突然插一句是否信神的話?古代是沒有標點符號的,此處應該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結合上下句,就是「孔子不再說話了,生怕分心影響凝神思考」,沉思了一會兒,便說出了「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句結論。

    朱棣雖然是個偉大的君王,卻也受到時代的限制,他也是信鬼神的,這種種巧合,再加上昨夜那個夢,他不禁就胡思亂想起來。被他這一說,連徐皇后也半信半疑了,看皇上這意思,是覺得楊旭這個兒子誕生的太巧合,懷疑是朱能英靈不泯,投胎轉世?

    徐皇后既覺得未必不可能,又有些不敢置信,可轉念間,她忽想到,如果皇上相信楊家小兒是成國公轉世投胎,對楊家只有好處,有什麼不可以的?心念一動之下,便順著他的意思道:「皇上天人感應,說不定真是士弘忠心耿耿,又來扶保皇上了。」

    「一定是!一定是!」

    朱棣說著,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

    夏潯很鬱悶,真的很鬱悶,生孩子的時候沒人理他也就算了,這孩子生下來了,楊家的中心,依舊不是他。

    「這孩子……,我也有份的好不好?沒有我,你想生生得了嗎?」

    夏潯在心中無聲地吶喊、抗議著,可惜沒人理他。他那寶貝兒子,幾乎就沒有摞在床上的時候,五個姨娘加上他親娘,不等這人撒手,那人就已接過去了,一個個都稀罕的不得了。

    那時節重女輕男,就是女人也是這個態度,楊家已經一連生了四個丫頭了,這麼大的一戶人家,沒個男丁,或者男丁不旺,那還不得二世而終?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男孩,一家人自然開心的不得了,而且都盼著這個孩子的降生,轉了楊家的風水,接下來撲撲愣愣的盡生小子呢。

    不要說夏潯這個當爹的,沒沾兒子幾下手,就連他家的奶媽子都快失業了,夏潯坐在花廳裡,翹著二郎腿獨自喝著茶,吃醋地看著他的娘子們和「叛變投敵」的四件小棉襖。

    一幫女人帶著孩子離他老遠,正在羅漢床上逗著他兒子,就在這時,二愣子急急閃現在門口,向夏潯道:「老爺,木公公來了,宮裡有旨意下來! 」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2
發表於 2012-4-7 21:46:46 |只看該作者
第723章 未出滿月做將軍

    「宮裡有旨意來了?」

    夏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他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當得是逍遙自在公,皇上找他還能有啥要緊事兒?這不是皇上他大外甥閃亮問世了麼,朱棣這當姑夫的還能不表示表示?估計是送些喜餅賀禮啥的來了,​​皇后娘娘疼妹子,這禮輕不了。

    羅漢床那邊,一家人也都聽到了,因為茗兒剛剛生產,不宜走動,正倚著被子躺在床上,與幾個姐妹說話,逗孩子,夏潯便對她道:「你們都坐著吧,我去前廳接旨!」

    剛說到這兒,木恩帶著四個錦衣衛,後邊又跟了一大串宮裡的太監,抬著係了紅綢的箱籠無數走過來。木恩滿面堆笑,拱著手兒就闖進花廳:「國公爺別客氣,皇上和娘娘吩咐了,夫人剛剛生產,不宜起來接旨,叫咱家直接到後宅裡宣旨,呵呵,國公與夫人,都請坐著,不用跪接。」

    木恩說完,展開聖旨便宣讀起來,黃門內品提供因為這是賜與楊旭一家人的旨意,依舊沒經過內閣潤色,用的就是朱棣的大白話兒,除了表示賀喜,並與皇后賞賜各種禮物之外,朱棣又加封輔國公嫡長子為武德將軍,勳衛,並親賜名字:懷遠!

    夏潯聽了心中感嘆:「他奶奶的,這小子比他爹可有福氣啊,老子打死打拼的,才熬到國公的位置上。這小子呱呱落世,除了吃奶還屁事不懂呢,就立馬當了將軍。噯,這武德將軍是幾品官吶?」

    茗兒聽了聖旨,卻是又驚又喜,她兒子要入勳衛,她是早就知道的,這是大明官制的規矩。勳衛是皇帝的禁衛軍,只有封爵的大臣子孫可以入勳衛,換言之,勳衛裡邊就是一幫官二代,這幫小子在裡邊都是戰友,父一代子一代,以後出來做官也罷,繼襲父爵也罷,彼此的關係可就比其他人親近了一層。

    茗兒的幾個兄長都是勳衛出身。依照從朱元璋時期對功臣子弟一貫的安排,嫡長子是要繼承父親爵位的,其餘的嫡子成年之後,會留一個在京裡做官,其餘的外放地方做官。而在他們沒有成年之前,則都要入勳衛,習練武藝兵法,學習朝堂規矩。

    問題是,就算魏國公徐達的嫡長子徐輝祖,當年剛出生時入勳衛,受封的也只是一個勳衛尉,正七品的武官,然後隨著年歲漸長,一步步提拔,到最後繼承國公,像徐增壽等其他這些兒子,都只是普通的勳衛,也是成年之後,一步步提拔,最後做了都督、都督僉事一類的武官。

    可是她這個兒子起步就跟別人不一樣,皇帝親自賜名,直接封為武德將軍,這可是正五品的官吶,真正的將軍!多少十年寒窗苦讀,進士及第,又在官場打拼一輩子的人,也未必就能混上五品官,兒子才剛出生而已。

    朱棣對楊家的榮寵,竟然比太祖洪武皇帝對中山王徐達還要厚上一層,豈能不叫她欣喜萬分。茗兒不知道的是,皇上賜的這個名,也是大有深意,因為成國公朱能朱士弘,祖籍懷遠,朱棣這是一廂情願地把輔國公的嫡長子當了成國公了。

    楊懷遠正趴在他娘懷裡,小腦袋拱呀拱的四處尋摸奶吃。

    至於皇帝封他為正五品武德將軍……,那是什麼東東?有奶好吃麼?楊家大小子才不理會呢。他老爹跟老娘領旨謝恩的時候,武德將軍楊懷遠繼續耍大牌,在他娘懷裡,一顆小腦袋拱呀拱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

    朱棣停朝五日,以哀悼成國公朱能,可不是大明朝放假五天,什麼事兒都不用乾了。

    各個衙門自然是要照常辦公的,禮部、工部、欽天監尤其忙碌,要準備祭禮、要搭建孝棚,要擇選安葬之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事兒也不少,還得整天跟以上那三個衙門打交道。

    朱能的兒子朱能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成為新任成國公,正披麻帶孝的為父親治理喪事,成國公府,弔唁的人群一撥撥的川流不息,夏潯也第一時間去成國公府,弔唁了朱能將軍。

    輔國公生兒子了,而且這是嫡長子,未來的輔國公,意義更是重大,很多官員也要來慶賀的,所以有許多官員,在車轎裡直接備了兩份禮物,紅白喜事一塊兒辦了。

    死者為大,先去成國公府,陪著朱能掉幾滴眼淚,靈前悲悲咽咽地痛訴幾句,便擦乾眼淚出來,抹身又奔輔國公府,抬腿一進門兒,就滿臉是笑,得從心眼裡往外笑,笑得一臉褶子裡頭都哏著笑紋兒,也真是難為了他們。

    當然,與朱能相交深厚的袍澤戰友們是真心悲慟的,至於許多文官,尤其是建文朝的舊臣,和朱能既無私交又無公誼,你叫人家真的悲傷那是難為人了,不過是人情往來罷了,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楊家小公爺受封武德將軍的消息還沒有傳開,這邊成國公朱能逝世了,正舉辦國喪呢,宣揚這事兒不好,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宮裡人、楊家人,只有紀綱知道。紀綱管著錦衣衛呢,朱棣又沒刻意隱瞞這事兒,哪能瞞過紀綱。

    問題是,紀綱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裡,他和夏潯那半吊子不同,他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出身,可讀書人讀的只是聖人文章,對於官場製度、禮儀、規矩,他就能不學而會麼?當然不可能,如果這些東西他們不學就會,禮部還用得著專門安排人提前三天教授頭一次上殿面君的官員禮儀麼?

    所以紀綱沒覺著朱棣加封楊旭嫡長子為武德將軍有甚麼了不起,他還以為該直接封楊旭的嫡長子為少國公呢。沒想到才封了個甚麼甚麼武德將軍,聽都沒聽過的官兒!而他手下那班人更不用提了,個個都是半吊子,哪懂得這麼深奧的政治學問。

    紀綱現在是真正的孤臣了,朝中勢力,本來是勳戚、文臣、武將三大板塊。

    勳戚集團不用提了,早就把他當成了無事不來的夜貓子。魏國公徐輝祖、長興侯耿炳文、駙馬梅殷,可都是被他整治的,死的死、關的關,因為這幾位的真正罪名,朱棣是不可能公佈的,以免朝堂不安,所以都是叫陳瑛和紀綱另外尋摸了一些罪名。如今輔國公楊旭也叫這條惡犬給咬了,險些就栽在裡邊,勳戚集團已把紀綱列為了拒絕往來戶。

    文臣集團又分為三股勢力,太子派、二皇子派、中立派。本來太子一派的官員就排擠他,因為他與輔國公楊旭交惡,就更加疏遠他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員早跟他打出仇了,那就更不用說了,至於中立派的文官,對他是敬鬼神而遠之,這些人別說還不知道消息,就算知道了,從中砸摸出一點味道,誰會跟他說?

    現在也就武將集團和他沒有太大衝突,雙方的關係不遠不近,還算平和。

    可紀綱並不覺得自己就快要變成全民公敵了,他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一直以來,整誰誰倒,給了他一種錯覺,文武百官對他的戒備疏遠,更被他解讀為畏懼。夏潯替薛祿出頭,親自趕到桃源觀坐鎮,仗著國公的地位羞辱他一番的事,也被他理解為楊旭已是黔驢技窮、技止於此,還有什麼人是他該怕的呢?

    紀綱這個人,入了府學都能被教諭開除,就是因為他的性格偏激、輕佻,後來在朝廷勢大的時候選擇燕王、二皇子勢大的時候選擇大皇子,更顯出了他的投機心理和喜歡冒險的性格。也許,他這一輩子最謹慎的時刻,就只有靖難期間在金陵城裡做密探的時候,那時候一旦暴露就要掉腦袋,他的理性才勉強壓住了個性,而現在,他的個性已是越來直膨脹了。

    於是乎,紀綱愈發的目空一切,連走路都有點兒打晃的味道了。

    紀綱像螃蟹似的正在宮中御道上走著,迎面忽有一位將軍匆匆而來。

    來者正是薛祿,薛祿此來,是為了給成國公朱能擇選墓地的事兒。

    關於朱能的墓葬之地,現在主要有三種意見,禮部的意見是在成國公的家鄉懷遠(安徽)給他擇選一處山水好的地方進行安置,軍隊的意見是把他安葬在鐘山附近,國公嘛,傍近皇帝墓葬群也是夠資格的。太祖皇帝最親近的國公是徐達,徐大將軍的陵墓不就是面對鍾山麼?

    欽天監常有人行走各地,繪畫圖形,記載天下風水佳地,不需要這邊有人去世了,現派風水師周遊天下擇選墓地,欽天監搬出圖紙看了一番,卻提出另一番見解,他們說要把朱大將軍安葬在北京懷柔的北澤山,還說要把安南前線已經俘虜的百餘號阮姓人都遷往北澤山,做朱能將軍的守墓人。

    三方面本來爭執不下,欽天監監正就含蓄地暗示,說這是皇上的意思,禮部的官員多麼精明,馬上就從善如流了,唯有軍隊一方沒聽出味兒來,覺得這樣不太妥當。永樂皇上可是在金陵的,百年之後當然也要安葬在孝陵,把成國公安葬在那麼遠的地方,合適麼?再說朱家後人去祭奠也不方便啊。薛祿是五軍都督府的主要負責人,這就趕進宮來,想聽皇上定奪。

    紀綱忽地一眼看見薛祿,猛然想起那一日所受的羞辱,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3
發表於 2012-4-8 19:24:35 |只看該作者
第724章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薛大人!」

    紀綱看見薛祿,突然斜刺裡搶出一步,攔在了薛祿前面,薛祿見是紀綱,臉色便沉下來,冷冷地道:「紀大人,攔住本官何事?」

    紀綱背著手,上下打量薛祿一番,吃吃笑道:「薛大人,紅光滿面,印堂軒朗,看樣子新婦入門,魚水合歡的很吶!」

    薛祿沉著臉道:「薛大人,這裡可是皇宮大內!」

    「噯!皇宮大內怎麼了?本官登堂入室,天天在這裡邊走,要換作是你,天天出入皇宮大內,也就不覺得怎麼了。」

    紀綱不以為然地說著,繞著薛祿轉了兩圈,又一看他頭頂,訝然道:「哎呀,薛大人,你頭頂這是怎麼啦?」

    薛祿還以為帽子沒有戴正,亦或沾了什麼東西,有些茫然地道:「我頭頂怎麼了?」

    紀綱吃吃笑道:「翠色盈人吶,薛兄!」

    薛祿還沒反應過來,奇道:「甚麼翠色盈人?」

    紀綱一本正經地道:「我聽說,有那美貌的道姑,名為出家人,實為暗娼,不但以肉身佈施信徒男子,還與和尚、道士們廣開無遮大會,所作所為,比那窯姐兒還要不堪入目,哎呀呀,本官都說不出口。我瞧薛大人您頭頂上數道毫光衝冠而起,靛綠碧青的,莫不是……」

    這回不等紀綱說完,薛祿就明白了,一張臉登時氣得發赤。

    被人這般侮辱,本就是難以忍受的,更何況那董姑娘是個幼時曾被賣進青樓,被迫操持皮肉生涯的苦命人,紀綱只是沒事找事,故意羞辱他一番,卻不想這番話歪打正著,恰恰說到了薛祿的痛處。

    「賊子,敢爾!」

    薛祿氣得鬚髮皆立,想也不想,劈胸一拳便往紀綱胸口打去。紀綱倒沒想到他真敢與自己動手,雖然閃避,終究沒有完全閃開,被薛祿一拳打跌出三尺,紀綱不由勃然大怒,厲喝道:「姓薛的,你好大的膽!竟敢跟紀某人動手!」

    紀綱騰身而上,摟臂合腕,手似鞭桿,一個「大劈掛」便往薛祿劈面砍來,用的竟是一套頗有造詣的劈掛拳。薛祿家傳的武藝,並沒有什麼名堂,不過功夫卻不賴,尤其經過戰場洗禮,拳法更加洗練,雙手握拳,大開大合,腰馬發勁,主動搶攻,拳力強勁無匹。

    紀綱的劈掛拳號稱「轆使翻扯,立劈橫抽,直來橫擋,橫來直擊,轆敵進犯不得,勝似戴盔披甲。」也是以以硬碰硬,制敵機先的一門武功,這兩個人都是步步連環,逢進必跟,逢跟必進的搶攻,招式更是一樣的大開大闔,看著聲勢如雷,著實駭人。

    宮中的侍衛一見有人打架,呼啦啦圍過來一群,一看動手的人之一是自家都指揮使​​,不禁傻了眼。紀綱的功夫其實還不錯的,山東地方民風好武,他的武功在地方上會武的人群裡也算是出類拔萃,不過同薛祿這樣山東老鄉一比,他可就大有不如了。

    兩個人交手十餘合,薛祿一記炮捶打在他的胸口,紀綱只覺胸骨欲裂,疼得哎喲一聲倒摔出去,跌進兩個侍衛的懷裡,其他侍衛一擁而上,抓手的抓手、抓腳的抓腳,把薛祿摁了個結結實實,嘴裡只是喊:「兩位大人,不要動手,這可是皇宮大內……」

    紀綱被薛祿一拳擊倒,這次丟臉又是在自己屬下面前,不由得惱羞成怒,他自袖中甩出鐵撾,脫身一擲,砰地一下正中薛祿頭部,手腕一抖,便扣住了薛祿的腦袋,向身邊猛力撕扯,叫罵道:「狗殺才,敢與老子動手,今天看我不打殺了你!」

    這鐵撾是紀綱當了指揮使之後,叫能工巧匠給他打造的一件隨身兵器,用淨鐵打造,如同鷹爪,五指攢中,穿長繩繫之。以之擊中目標,立即抖繩收拾,鷹爪便牢牢收緊,扣住對手脫身不得。紀綱脫手一擲,這鷹爪打中薛祿的腦袋,立即打了個頭破血流,他隨即一收繩索,那鷹爪將薛​​祿的帽子頭髮都扣死了,被他拖到面前,好一通拳打腳踢。

    那些拉偏架的宮中武士依舊摁緊了薛祿,嘴裡只說著勸架的話,手上卻使了大力,叫薛祿動彈不得,紀綱打得累了,這才往薛祿身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揚長而去。那些侍衛一見紀綱走了,也不「熱心勸架」了,登時一哄而散。

    薛祿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一頭一臉的血,跟血葫蘆似的,其實他頭上的傷倒不是致命的傷勢,脫手擲出來的飛撾能有多大的殺傷力,只是頭頂破了,帽子被抓下來,髮髻也散了,披頭散髮,血流下來糊了一臉,看著著實嚇人。

    薛祿抹一把臉上血跡,死死瞪著紀綱離去的方向,咬牙切齒地道:「紀綱!紀、綱!」

    ※※※※※※※※※※※※※※※※※※※※※※※※※※※※

    「老爺……」

    董羽純給丈夫淨了面,在傷處灑了藥,用布小心包好,忽然鼻子一酸,哭倒在他膝下。

    薛祿連忙扶她起來:「噯!哭甚麼,一點皮肉傷,比我當初在軍伍中受的傷勢輕得多了,沒事的。」

    董羽純哭泣道:「沒想到,那紀綱跋扈一至於斯,奴家已經成了你的人,他還不甘休,老爺要與他同朝為官的,這以後……以後可怎生是好!」

    薛祿道:「這一次,只是jī忿之下憤然動手,相打無好手,誰還會客氣。你以為我會跟他見一回打一回麼?又不是街頭的潑皮,放心吧,我是燕王府的老人,靖難的功臣,若到御前告他一狀,整不死他,也叫他吃頓苦頭,你以為皇上知道的話,還會容許他如此妄為?」

    董羽純擦擦眼淚,問道:「那……老爺怎不去皇上面前告御狀呢?他本來就恨了你,你還怕他更恨你麼,你告他一次,他下次便不敢如此肆無忌憚了。」

    薛祿聽了面露為難之色,這山東大漢是個實誠人,便實話實話道:「我……本來是想就頂著這一腦瓜子血去見皇上的,不過……不過……我忽然記起你的身份……就……折了回來……」

    董羽純臉色一白,默默地低下頭,幽幽地道:「是!賤妾這身份,若傳揚出去,與老爺的名聲大大有礙……」

    「不是這樣的!哎喲!」

    薛祿一急,觸疼了傷口,他哎喲一聲,抓住董羽純的雙手,一雙大牛眼盯著她,誠懇地道:「羽純,我沒有這樣想,我是真的愛極了你,從來沒嫌棄過你,真的!我沒去皇上跟前兒告狀,是想,這事兒說白了,就是兩個武將一言不合打了一架,非關國法、非關根本,皇上還能怎麼能處置?罵他一頓?最多打頓板子。可要皇上問起我們兩人結怨經過,必然糾纏到你的身上,這事兒皇上都過問了,萬一查起你的身份……」

    董羽純聽到這兒把手臂憤然一掙,薛祿卻牢牢抓住,說道:「若查出了你的身份,我不怕人家恥笑,也不怕影響了官祿前程,可我怕……我怕我老子……會嫌棄你,怕夫人會輕賤了你,叫你以後受委屈。」

    董羽純不再掙扎了,她張大眼睛,​​彷彿才認識薛祿似的,定定地看著他,突然間淚如雨下:「他是個粗漢,大字兒都不識一筐,卻是這麼疼人!」她的心裡好酸、好甜,這一刻,她的一顆芳心,終於完全的、徹底的​​繫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薛祿慌了:「你怎麼又哭了,乖,別哭了,我……我看見你哭,心裡難受……」薛祿說著,便伸出粗糙的大手,笨拙地去給她擦眼淚。

    「老爺!」董羽純哭叫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裡,幸福的淚水如泉湧出……

    ※※※※※※※※※※※※※※※※※※※※※※※※※

    「他媽的!這紀綱也太囂張了!」

    薛家客廳裡,兵部、五軍都督府、神機營、三千營、五軍營……,這麼說吧,捍衛京城的武裝兵團共四十八個衛,這是皇帝保衛京城、捍衛寶座的最直接力量,因此四十八衛主將全部來自於原來的燕軍班底,因此都和薛祿有關係,大多數關係還很親密。

    這些人都來了,他們大多數都是不曾習文的粗漢子,坐在那兒什麼「狗畜牲」、「賊王八」的難聽話兒都往外罵。

    徐景昌也火了,他老子徐增壽管教兒子的手段比較粗暴,因此這徐景昌和乃父完全是兩個性了,他的父親是粗枝大葉、大大咧咧的那麼一個人,徐景昌從小受嚴父管教,性情就比較溫馴、隨和,可這樣的老實人一旦犯了驢性兒,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天王老子當面,也得等小爺發完脾氣再說。

    徐家這位小爺可是紅三代,你當他一點脾氣也沒有麼?薛祿是他扶持的人,打薛祿那就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耳聽得那些武將們破口大罵,徐景昌只覺是在罵他一樣,一張小白臉火辣辣的。

    「紀綱!紀綱!」徐景昌咬著牙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閃著寒光:「你們誰有飛撾!給老子拿一口來,明兒散了朝,老子去尋他晦氣!」

    「老子……」

    薛府管家跑到門口正要稟報消息,被徐景昌一口一個老子,拐帶得把「老爺」也喊成了「老子」,他抬起手來,「啪」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這才稟報導:「老爺,輔國公大駕光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4
發表於 2012-4-9 19:49:52 |只看該作者
第725章 獵人與陷阱


    「國公爺,您怎麼來了?「薛祿和徐景昌一齊迎了出去,一見夏潯,薛祿便抱拳咧嘴笑了起來。

    「哎呀呀,薛兄,受了這麼重的傷,你怎麼還親自出來了!」

    夏潯嚇了一跳,趕緊迎上來攙住薛祿:「薛兄,你慢點走,眼花不花,腿軟不軟,頭還疼不疼?」

    薛祿大窘,訕訕地道:「啊,國公,一點皮肉傷」

    夏潯道:「薛兄啊,你這人就是愛面子,咱們是什麼關係,何必還藏著掖著的,我還能笑話你嗎?景昌啊,來,你扶著那邊!」

    「是,姑丈!」

    徐景昌對夏潯比較熟悉,心眼也比薛祿多些,一瞧夏潯這樣子,就知道他有什麼損招了,趕緊迎上來,從另一邊扶住了薛祿:「來來來,慢點走兒,到門檻兒了,腿抬高……」

    薛祿那個彆扭啊,被他們兩個按持著,跟木偶似的,給架回了花廳。

    那些將軍們一個個擰著碩大的屁股,蹭得薛家的椅子凳子吱吱嘎嘎作響,嘴裡正罵罵咧咧的,猛一抬頭,看見方才大步流星走出去迎客的薛祿跟個新媳婦似的,叫兩個國公爺給攙了回來,把他們也嚇了一跳,趕緊紛紛站起,先向夏潯喊一聲:「末將見過國公爺!」接著就很緊張地問薛祿:「薛兄,你這是怎麼著了,剛才不還好好的麼?」

    夏潯一個眼神兒遞出去,徐景昌便正色道:「好個屁!好什麼好?老薛叫人家打得腦瓜瓤子開了飄,差點兒就死了這還叫好?你們瞧瞧他,毛若游絲,臉白如紙,眼瞅著就剩一口氣了這還叫好?」

    眾槽官瞧瞧薛祿,腆著一張大黑臉,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大臉蛋子油光鋥亮的,怎麼看也不像要嗝屁的樣子,徐景昌道:「看什麼看,老薛這張大臉能看出花來?都回去吧,別在這兒瞎磨牙,回去都準備著,老薛要是撐不過這幾天人就得完,到時候準備隨份子!」

    薛祿哭喪著一張臉,嘟囔道:「國公爺,您不用這麼咒我吧」

    那些將官都是些兵油子,哪會一點心眼兒沒有徐景昌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兒,他們還能不明白這是要為薛祿造勢麼,雖然定國公接下來準備幹嘛他們不知道,不過他們知道這裡邊肯定有說道就成了,眾將官亂烘烘地答應一聲,便呼啦啦地散去了。

    眾將領一走夏潯的手就鬆開了自顧走到桌邊坐下翻開一隻茶杯,一個鳳凰三點頭,斟滿一杯茶水,端在手中。

    薛祿走過去問道:「國公爺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徐景昌目光微微一閃,恍然道:「姑丈你這是咱們誇大薛祿的傷勢,以便彈劾紀綱?」

    薛祿一聽頓時緊張起來,他不願意跟紀綱打這場官司,這場官司要是打到御前,來路不明的董羽純沒準就得被人翻出舊帳,整治紀綱一番,給自己出了氣,卻害得羽純在外面抬不起頭,在家裡受親人岐視,他不願意。

    夏潯端茶在手,笑問道:「那你說,紀綱能不能倒?」

    徐景昌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或者,會受些責罰,也有可能為了安撫軍中將士,再打他一頓板子。」

    夏潯道:「這就是了,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弄不倒他,就不要輕易出手,當雙方攻許扯皮成了常態,皇上就不會當回事了。

    夏潯也是斷定,這件事兒即便捅到皇上那兒也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才匆匆趕來的。

    丘福的事情嚴不嚴重?他夏潯在山東的作為嚴不嚴重?就因為他們兩個是追隨朱棣多年的舊部,曾經屢立功勞,都沒有受到嚴懲,紀綱這點事兒跟他們兩個犯下的錯相比,根本就不叫事兒,永樂皇帝會因此打得這個在自己形勢最危急的時候,卻毅然投奔自己,以諸生身份為他牽馬墜鐙的紀綱翻不了身?

    用屁股想都知道,絕對不可能。

    薛祿一聽,頓時放下心來。

    徐景昌卻疑惑地道:「姑丈,既然不是為了彈劾紀綱,何必叫他裝得這般嚴重?被人打了,本來就夠丟人了,還要把傷勢誇大得不得了,咱們圖的甚麼?」

    夏潯目視薛祿,沉聲問道:「薛兄,現在有四條路給你走,我一一說來,看看你選哪條?」

    「這麼多?」薛祿的反應引人發笑:「呃,國公請講。」

    夏潯道:「這一,咱們替你出頭彈劾,叫皇上懲治他,打他一頓板子:第二,這事兒就這麼忍了,大事化小,1小事化了,你明兒個照常去五軍都督府作事,只當這是兩人不合交了手,稍稍吃了小虧,功夫不如人而已,也沒啥丟人的:第三,這事兒就這麼完了,可以後,跟他紀綱勢同水火,只要逮著機會,就要跟他鬥,弄不死他,也能噁心他,叫他也不那麼痛快!」

    薛祿瞪著一雙大牛眼道:「那第四呢?」

    夏潯道:「第四,讓了他,忍了他,怕了他,如果有人替你出頭彈動。皇上問起來,替他遮著些一一一一一一…,

    薛祿聽得眼睛越瞪越大,呼吸也越來越粗重,要不是面前這人是一位國公爺,他早就大耳刮子扇了過去:「世上有這樣的道理嗎?這也太欺侮人了,我挨了打,還得把他當祖宗供起來?」

    薛祿**地道:「國公,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夏潯笑吟吟地道:「為了讓他死,你,幹不幹?」

    xx

    「張大哥,聽說五軍都督府的薛大將軍叫紀綱給打了!」

    「可不麼,人腦子都快打成狗腦子了!」「聽說他出皇城的時候,滿頭滿臉都是血出了皇城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是叫人抬回家的。」「這事我最清楚,聽說薛大將軍的頭都給打爛了,大夫說以後下雨天出門得打傘……」

    「為啥?」

    「嗨,我說李老弟,你咋不動腦子,不打傘就往腦袋裡潲雨唄!」

    「我的天!這麼嚴重,不對呀,不對不對,下雨天出門要打傘…,這不廢話嗎?下雨天出門誰不打傘?這是哪家的蒙古大夫給出的餿主意?那腦袋瓜開了瓢,就不再長上了?天天露著腦漿子?換你還能活不?」

    「……」大概是怕頭皮著涼……」

    「那也不對!就算頭皮怕著涼大夫頂多囑咐他,以後冬天出門要戴厚帽子,哪有囑咐他下雨天打傘的,薛大將軍吃撐著了?下雨天不打傘,他跑到雨地裡頭淋著去?」「我說你怎麼這麼能抬槓呢我就是表示他傷的很重!」

    「重你也得說得合理啊,你這話能自圓其說麼?」「滾滾滾!我今天就多餘搭理你!看見你我就不煩別人!」「我稀罕你麼?我和你一天二里仇,三江四海恨!」

    「你別給臉不要臉!」「要動手?哥們可不怵你!」

    不知怎麼的,發生在皇宮裡的這件事就傳到市井間了,事情越傳越邪門,什麼樣的流言蜚語都有紀綱剛聽說這消息時把他也嚇了一跳當時氣頭上,恨不得把薛祿活活打死,事後聽說薛祿傷得這麼重,他可真害怕了。

    薛祿是靖難派的名將皇上也很熟悉的大將軍,要是真把薛祿硬生生給打死了為的又是這麼大一點屁事,皇上不可能輕饒了他,且不提皇上對薛祿很器重,就算只為了給滿朝文武、給靖難功臣、給大明的軍中將領們一個交待,皇上也得「揮淚斬馬謖」。

    紀綱夾著尾巴過了兩天安份日子,薛祿居然又出現在五軍都督府,正常地署衙辦公了,紀綱聽聞這個消息才放下心來。不料一直靜觀其變,等著軍隊係將領激起強烈反彈的陳瑛眼見五軍都督府捏著鼻子忍了這口惡氣,實在忍無可忍,居然跳出來打抱不平了。

    陳瑛授意手下一連上了多道奏本,彈劾紀綱為瑣事重毆大臣,險致身亡。他知道薛祿正常辦公了,傷的沒有這麼嚴重,風聞奏事嘛,

    先引起皇上關注再說,只要挑起紀綱跟五軍都督府的大戰,就算功德圓滿。誰知道,他又失算了。

    這薛祿當年在戰場上也是一條好漢,如今官兒越做越大,膽子卻越來越小,在御前居然不敢與紀綱對質,只承認兩人因為口角之爭動了拳腳,自己武功不濟,吃了一點小虧,不過現在已經全好了,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朱棣聽了,把二人狠狠訓斥了一通,就轟了出去。

    紀綱出了皇宮,仰天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以前,紀大官人走路,是晃著膀子走,現在紀大官人走路,已經到了抬眼望天,目中無人的至高境界了。

    紀大官人得意洋洋地回到了自己家裡,這頭就不得不低下來了。

    因為他家裡來了客人,這客人是爬著來見他的,他不低頭連對方長什麼樣兒都看不見。

    「你是誰啊?」

    紀綱看看那個四肢著地爬到面前,一臉諂笑的傢伙,有四十多歲了,長得倒白。紀綱在椅子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一抬手,引那客人登門的八大金剛老么於堅趕緊把茶杯遞到他手上,回首衝那老白臉兒喝道:「這位就是我們紀大人了!報上你的名字吧!」

    那老白臉兒像只哈巴狗兒似的,就差衝著紀綱搖尾巴了:「草民姓沈,沈文度,字靜之,蘇州府人氏。

    紀綱不耐煩地問於堅:「你領這貨幹嘛來了?」

    老白臉兒諂笑著又跟了一句:「家父沈萬三!」

    「噗!」紀綱一口茶噴了出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5
發表於 2012-4-10 19:09:37 |只看該作者
第726章 復出的訊號

  紀綱不能不失態,因為沈萬三實在是太有名了。
  
  明朝民間諺語說:「南京沈萬三,北京枯柳樹,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沈萬三的事蹟,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紀綱也是久仰大名了。
  
  沈萬三就是湖州南潯鎮人,他當然沒有什麼「聚寶盆」,實際上沈萬三發家,一開始也是從經營農業開始的,躬稼起家,廣蓄田地,蘇州府三分之二的田地都是沈家的地,成為江南有名的大地主。
  
  後來富甲江左的吳江富商陸道源出家為僧,又把所有的資產都贈給了好友沈萬三,這一來沈萬三就等於陡增一倍財富。此後他就開始從事海外貿易,利用白硯江西接京杭大運河,東入走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帶的絲綢、陶瓷、糧食和手工業品等運往海外。
  
  經商的巨大收益使他迅速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豪富,江南士民反抗反元朝時,他又投機得法,先是資助最有勢力的張士誠,等朱元璋崛起後,他又資助朱元璋,大發戰爭財,從而成了財神的象徵。
  
  這種富可敵國的豪族,在朱元璋得了天下之後,就成了必然的打擊對象,洪武六年,沈萬三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充軍雲南,沒多久就病故了,家產也盡被抄沒。不過沈家實在是太有錢了,此前稍稍藏起來的一些家產,也依舊能讓沈家在江南立足。
  
  然而人一走了背運,厄運就會接踵而來,洪武十九年春,沈家又因為田賦糾紛惹上官司,沈萬三的兩個孫子沈至、沈莊被打入大牢,沈莊當年就死於獄中。
  
  到了洪武三十一年,沈萬三的女婿顧學文又被牽連到一樁謀反案中,顧學文一家及沈家六口人被「」同日凌遲「」,八十餘人被殺,家產又被抄沒了一次,這一次沈家真是徹底沒落了。
  
  沈文度知道因為父親沈萬三的事兒,沈家已經烙上了某種政治符號,沈家要想重新崛起,只有經商能力是不行了,必須得在朝裡攀上一個大人物,於是他把家裡私藏的僅存的一些財寶都取出來,跑到南京城裡尋摸門路來了。
  
  其實沈文度最初想投奔的並不是紀綱,而是楊旭。楊旭是國公,在江南一帶尤其有威望,而且大力促進海洋貿易也出自楊旭之手,這很對沈文度的胃口。趁著輔國公府小公爺出生的好機會,沈文度也混到送禮的人群裡跑去楊家送禮。
  
  他送的禮實在是太重了些,輔國公府的管事自然不能把他當成一般人物對待,馬上就稟報了夏潯,夏潯一聽根本不認識,送這麼厚的禮,又不像是和楊家那些店舖有生意往來的普通朋友,便親自接見了他。
  
  結果一聽他說明身份和來意,夏潯就斷然拒絕,連禮物一塊兒,把他轟了出去。沈文度正大失所望,不料迎面碰上一個相士,那相士剛開始說話時,他本以為是普通的招攬生意的手段,可那相士把他身世來歷、家中盛極而衰的情形說得完全準確,沈文度不禁動了心思,便請那相士指點迷津。
  
  他轉而投奔紀綱,正是受了那相士的指點,他來京中之後,對輔國公和紀綱生怨的事兒也有所耳聞,自然是絕不可能對人說出這番遭遇的。其實就算紀綱和楊旭依舊友好,他也不可能提這事兒,你先選了別人,人家不收你,才退而求其次,難道我很次麼?沈文度當然不會犯這個錯誤。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因為沈萬三的大名,紀綱對這沈文度倒是沒有等閒視之,等沈文度說明了投靠他的想法,紀綱不覺大為欣然。
  
  紀綱現在斂財主要還是京裡,可是天子眼皮子底下,終究有許多不便。他的手現在才剛剛伸出京外,湖州知府常英林,就是他培養的第一台斂財機器,結果常英林被夏潯砍了,一時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代理人呢。
  
  憑著當年沈家經商做買賣的好手段,紀綱對沈文度的斂財能力倒是毫不懷疑的,至於沈家受皇室忌憚,以致不斷打擊的事情,紀綱覺得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沈家也徹底破敗了,這對他來說,同樣不算事兒,於是,他一口答應下來。
  
  沈文度送的厚禮,紀綱笑納了,然後便授意沈文度做為他的代理人,回江南去幫他斂財,官場上碰到啥麻煩由他擺平。紀綱那性子,哪是個肯本本份份做生意賺錢的,對沈文度的提點便不免多有違法之處。
  
  沈文度當年億貫家產,如今破敗如斯,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暴富,紀綱的指示他自然心領神會,當下迎合上意,又提出許多創意來,紀綱大喜,一一允准,這兩個人一拍即合,就此結成了親密的生意夥伴。
  
  ※※※※※※※※※※※※※※※※※※※※※
  
  朱能的安葬之地終於確定了,依欽天監所奏,選在了北京府懷柔縣北宅村前的北澤山上,並將俘虜的安南人一併解去,從此世代為成國公守墳。
  
  對於皇帝把他甚為器重的成國**葬在遙遠的北京府,文武百官大多不太理解,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朱大將軍曾隨皇上一併戍守北平,皇上這是想讓朱大將軍的英靈繼續為大明鎮守北疆。
  
  只有夏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參照欽天監從風水學上做出的解釋看地圖,心中明白:「皇上遷都之意已定!連自己的墓葬之地,都已秘密決定了!」
  
  北澤山與昌平縣的十三陵所在地是同一山系,依照明朝風水學說的說法,十三陵所在地是龍頭,北澤山是龍尾,風水確實好,朱棣把朱能安葬在那兒,是準備百年之後君臣依舊相守的。
  
  謹身殿上,欽天監監正周雲向朱棣稟報著:「……欽天監已派了人去北京府,擇選吉時,破土建墓。」
  
  朱棣點點頭,周雲頓了頓,又道:「九九重陽就要到了,這是臣擬好的參祭名單,請皇上過目。」說著雙手奉上一份名單。
  
  朱元璋逝世的日子,是必然要大祭的,而其他祭祖節日,是辦大祭還是小祭,就由皇上自行決定了。前兩日,他已請示過朱棣,朱棣說今年小祭,除了皇室再帶上幾個近臣就行了,叫他回去擬個名單,如果哪個大臣的屬相或者八字與祭陵的時辰有犯沖的地方,自然能不帶就不帶了。
  
  朱棣「唔」了一聲,接過名單,匆匆瀏覽了一下,問道:「怎麼沒有楊旭?他的屬相、八字與祭陵有犯沖的地方麼?」
  
  自打白蓮教案之後,皇帝對輔國公似乎有些疏遠,很多官員都品出了味道。而楊家大少爺一出生就封了武德將軍的消息暫時又未傳開,所以沒人知道皇帝對楊旭的態度又有了轉變,周雲擬名單的時候沒加上楊旭,就是他揣摩上意的結果,不想這馬屁顯然是拍到馬腿上了。
  
  周雲吱唔地道:「呃……,沒有……,臣是想……哦,輔國公家剛剛有了喜事……」
  
  朱棣明白了,瞟了他一眼道:「這與祭奠先帝有何相干?加上!」
  
  周雲趕緊答應:「是是是!」
  
  朱棣又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自己份內的事做好就是,別琢磨、別摻和!」
  
  「是是是!」
  
  周雲連忙答應著退了出去,到得廊下站定,已是一身冷汗。
  
  ※※※※※※※※※※※※※※※※※※※※
  
  輔國公府後宅,濃蔭如蓋。
  
  小樓中,茗兒正陪著兒子午睡。
  
  花園裡,幾個小丫頭正笑鬧追逐著,像穿花蝴蝶兒似的,不時閃進這片花叢,又從那邊出來。
  
  這是五個小丫頭,領頭的是唐賽兒。
  
  唐賽兒本來是跟娘親和裘婆婆到夏潯府上送喜餅慶祝小公爺出生的,大人說著話的當口,小孩子就玩到了一起,這一下子就投了緣。夏潯看她們相處如此之好也很開心,這唐賽兒是故人之後,夏潯也不希望她小小年紀,這一輩子就只做個魔術師了,便對唐家娘子說,叫她練功之餘,每日到府裡來,陪著思楊和思潯一塊兒讀書。
  
  若有更好的發展,唐家娘子當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入樂籍,民籍的身份總是高一些的,所以唐家娘子雖不想麻煩恩人,但是事涉女兒出身、前程,最終還是答應下來,這一來唐賽兒就成了楊家的常客。
  
  唐賽兒比夏潯的長女還小了一歲,可是與她們在一起,儼然是個孩子頭兒,這才幾天功夫,楊家四位大小姐都乖乖做了她的部下,被她指揮著這樣那樣的,還樂此不疲,就算心眼最多、最不好擺佈的思雨也不例外。
  
  夏潯坐在小亭裡,聽著鳥鳴,嗅著花香,笑吟吟地看著她們玩耍,心道:「難怪能做義軍領袖,以一介女兒身幹出那麼大的事來,還真是從小就有天賦呀!」
  
  夏潯正感慨著,二管事躡手躡腳地走來,在亭外站住,一揖說道:「老爺,方才欽天監送來消息,明日九九重陽,要老爺伴同皇室,祭拜孝陵!」
  
  「哦?」
  
  夏潯聽了,神色便是一動。前番皇帝下旨,給他的兒子賜名封官,與人特殊不同處,茗兒已經說與他知道了,今日再聽這道旨意,夏潯心中的感覺更加肯定了:「這才一個月功夫,就要我出冷宮了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6
發表於 2012-4-10 19:13:55 |只看該作者
第727章 潛流再湧

  九九重陽,皇室成員以及內閣幾位大學士、在京的幾位國公近臣,一同伴駕趕到孝陵祭祖。
  
  徐皇后近來頻發頭疾,依照朱棣的意思,就不讓皇后來了,可徐皇后豈肯在這件事上遭人詬病,還是堅持趕了來。一下車駕,步行上山的時候,朱棣擔心皇后身體,就親自攙扶著她,夫妻二人一同沿神道往上走。
  
  排在他們後邊的,自然就是太子夫婦,太子朱高熾身體肥胖,叫他一階階的這麼往上走,還真是夠辛苦,汗水順著脖子往下淌,這時也只好咬牙忍著。兩個力大的太監一左一右扶著他,走起路來還是很吃力。
  
  前邊神道石階上,有一塊條石想是因為地下變動的緣故,不再那般平整,微微拱起了一些,朱棣忙扶緊了皇后,輕聲囑咐道:「皇后,慢著些。」徐後向丈夫溫柔地一笑,腳下抬高了些。
  
  可朱高熾因為有人扶著,沒太注意腳下,腳照常抬起,卻在階上絆了一下,一個踉蹌便向前栽去,他那體重……,虧得兩個太監全力拉住,才沒跟階石來個親密接吻。
  
  朱棣在前邊聽到動靜,扭頭看見兒子笨拙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微微有些厭惡。他一身武功,到現在依舊雄風不減,可這個長子……,他知道不是兒子暴飲暴食,卻也不會怪他,但是看到這種情形,本能地還是有些厭惡。
  
  二皇子朱高煦見狀,幸災樂禍地訕笑道:「前人蹉跌,後人知警也!」說著悠然抬腿,邁上了石階。他說的聲音不大,不想大人沒有聽到,卻被一個小人兒給聽見了。皇孫朱瞻基正跟在後面,將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朱瞻基今年八歲了,皇太子的嫡長子,將來注定了要做皇帝的人,從小受的就是帝王心術的教育,遠比同齡兒童成熟懂事,而且二皇叔跟父親明爭暗鬥的事兒,雖然家裡不大讓他知道,卻也聽到些風聲,對二皇叔自然就有了成見。
  
  這時聽見二皇叔譏笑父親,朱瞻基很生氣,一張小回臉漲得通紅,馬上跟了一句:「更有後人知警!」
  
  朱高煦吃了一驚,扭頭一看是朱瞻基,瞧小傢伙對自己頗有敵意的目光,朱高煦暗道:「這小子……年紀雖小,倒不是個善茬兒!」
  
  夏潯冷眼旁觀,亦將這場交鋒看在眼裡。
  
  眾人上山,隨朱棣祭掃先帝陵墓,之後因皇后有些疲倦,朱棣便攙她到一旁歇下。九九重陽,天高氣爽,既然來了,正好讓皇后放鬆一下。
  
  小皇孫朱瞻基倒底年紀小,這種儀式無聊的很,皇帝一說休息一下,就自去林中散心了,因為平時難得到這山林中,見得這般野趣,就是見那溪水中有針尖兒似的小魚游來游去,他也能津津有味地看個半晌。
  
  忽然,朱高煦自林外走過,身邊跟著陳瑛等幾個大臣,朱高煦一臉不屑,哼道:「蠢笨如豬,出來一次就丟人一回,何必如此不知自愛呢,連本王都跟著他臉面無光。」
  
  旁邊一個官兒諂笑道:「臉丟得越光,對殿下您不是越好?呵呵,殿下只當看戲就是,何必往心裡去呢。」
  
  朱高煦聽了放肆地大笑起來。
  
  朱瞻基一聽就氣往上衝,雖然這些人並沒有指名道姓,他如何還不知道這就是在說自己的父親,朱瞻基小回臉蛋氣的通紅,雙手握著小拳頭就要衝出去,肩上卻突然多了一隻大手,穩穩地按住了他。
  
  朱瞻基霍然回頭,一看正是夏潯,夏潯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直等著樹林外邊那幾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過去了,夏潯才放開手,朱瞻基氣憤憤地道:「國公不該攔我!事孰為大,事親為大,父親受人侮辱,為人子者豈能坐而視之?漢王是我父親的兄弟,也是我父親的臣子,為弟不恭,為臣不義,難道不該斥責他麼?」
  
  朱瞻基和夏潯很親,一則,他知道夏潯是站在父親一邊的,自己的父親能被立為太子,輔國公出了大力;二則,他從小就和姨奶奶茗兒很親近,所以跟夏潯也就更加親近,在他面前不大顧忌,再加上畢竟是小孩兒心性,故此直言不諱。
  
  夏潯笑笑,指指腳下小溪中一隻蛤?蟆,對朱瞻基道:「如果你問一隻雄癩蛤?蟆,美是什麼?它認為美就是它的雌癩蛤?蟆。你還想費力氣和它爭論一番嗎?」
  
  朱瞻基想了想,忍不住笑出聲來。
  
  夏潯道:「臣不是阻止殿下盡孝道,而是在太子面前,殿下不僅僅是兒子,同樣也是臣子。為人子者,當盡孝道,為人臣者,當盡忠義,那麼你就要選擇,如何更好地盡到自己的本份。毫無意義的爭執,不會對太子帶來任何好處,有時候暫時的忍讓,放縱對方的猖狂,才是促使其滅亡的手段。」
  
  朱瞻基鬱悶地道:「國公說的道理,瞻基不是不明白,可是有時候,真的是忍無可忍。父親一直就在忍,我現在還要忍,任由他的羞辱……」
  
  朱瞻基悶悶不樂半晌,才道:「國公,瞻基是皇孫,錦衣玉食,榮光無限,可是……我很羨慕那些差不多大的普通孩子,我覺得我遠不及他們快樂!」
  夏潯嘆了口氣道:「殿下羨慕他們,是因為殿下只看到了他們輕鬆快樂的時候;他們羨慕殿下,是因為他們只看到了殿下風光無限的時候。生而為人,各有各的苦惱,沒有一個人可以解脫所有苦惱,除非……」
  
  他深邃的目光漸漸移向高高的皇陵,悠悠地道:「除非,是已經逝去的人!」
  
  朱瞻基似乎聽明白了,他默默地站在那兒,臉上的不平之色漸漸地隱去……
  
  ※※※※※※※※※※※※※※※※※※※※※※※※※※
  
  夏潯參與祭陵,很快就作為他重新獲得皇帝重視和信任的一個政治訊號,在官回場上流傳開來。緊接著,輔國公長子受到皇帝額外恩遇,加封為正五品武德將軍的消息也隨之傳開,更加印證了前一傳聞。
  
  然後,就有風聲說皇帝有意任命輔國公為征夷大將軍,接替成國公朱能的職位。
  
  原因?很簡單,現在的代回理大將軍是英國公張玉之子張輔,年紀輕,以前沒怎麼帶過兵打過仗,皇上不放心。想想李景隆吧,李景隆他老回子還是大明的戰神呢,父親有能耐,可不代表兒子有能耐。
  
  孤軍遠征安南,這個重任,皇帝不放心交到他手上,需要一個能押陣的人,可是代回理大將軍張輔是現任的英國公,論地位只有王爺才比他高了,不派一位王爺去,那就得派一個地位相當,資歷比他老的人。
  
  這樣的人,整個朝堂上,現如今除了淇國公丘福、輔國公楊旭,再也沒有第三個人了,所以派楊旭遠征安南的傳言在各種傳言中是最叫人信服的一個,在朝野間廣泛流傳開來。
  
  其實官回場上的傳言很少空穴來風,不是知情人透露,就是懷有某種目的人故意造勢。夏潯的傳言也是如此,有關他重獲皇上歡心,兒子受到隆重恩遇的消息,其實就是太子派的人故意宣揚出去的。
  
  太子雖然名位已定,可歷史上立了太子又廢太子的實不少見,朱高熾自己也清楚,父親確實是從心底裡不喜歡他,哪怕是權衡了一番利弊得失,立了他為太子,對他照樣沒有好感,所以他的危機感始終存在。夏潯做為太子的堅定支持者,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地位,他得寵亦或失寵,對朱高熾的影響太大了,因此一看機會來了,馬上就為夏潯造勢。
  
  可是讓夏潯掛帥出兵的消息,並不是太子派的人散播出去的流言,散播這一消息的,居然是二皇子一派,居然是出自陳瑛的手筆。
  
  陳瑛前幾天落了埋怨,成國公朱能病故的消息一傳回來,陳瑛就落了埋怨。朱高煦覺得,自己當初選擇不去雲南是個錯誤,如果他真做了雲南王,在朱能病故的情況下,很可能就會要他節制兩廣及雲南兵馬,統帥這場征討安南的戰爭。
  
  對於打仗,一向驍勇粗精通兵法的朱高煦是很自信的,這一場大勝仗打下來,他不但可以在軍中擁有更多的武將支持,培植更多的親信,也未必就不能動搖父皇的意志,再次打起改立他為太子的主意。
  
  子承父業麼,與那個身體癡肥、滿口仁義道德,喜歡跟文人墨客打交道的皇兄比起來,他有著太多太多的優勢。
  
  陳瑛真是有苦說不出,這種變化誰會想到?再者說,離開京城,固然有好處,但是壞處同樣明顯,遠離中樞,成為雲南王,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勞,就能彌補遠離京師所產生的影響麼?
  
  問題是所有這些事情只是評估、猜測,沒有真的去做之前,誰能保證事實就一定會按照自己的設想發展?再者說,作為門下,他也沒辦法跟朱高煦據理力爭。
  
  當夏潯重新受到皇帝寵信的消息傳開後,二皇子派更是大為沮喪。前段時間太子派內訌,很是讓他們看了場笑話。結果這場官司打到最後,卻招惹了紀綱那條瘋回狗,以前就有仇,現在的仇結得更深了,陳瑛發現錦衣衛竟然暗暗盯起了他的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太子派的中堅力量楊旭好像坐了冷板登,朱高煦趁著這個機會正大肆收買人心,夏潯復出的消息不啻給他當頭一棒。而且朱高煦在軍中的親信告訴他,皇帝對張輔獨自負責安南戰事有些不放心,似乎有意再派一員大將,得到這個消息他就更緊張了。

  數遍整個大明,有資格坐到張輔上頭的還有幾個人?除了丘福唯有楊旭而已,楊旭與此時復出,莫非就是要派楊旭征討安南的先兆?浙東,遼東,都叫楊旭經略過了,現如今唯有西邊和南邊,楊旭還沒有插過手,再讓他去南邊打幾年仗,又培養出一批太子系的官員出來,那還要不要別人活了?所以,如果皇上有意再派大將,必須得把這個機會搶過來。
  
  陳瑛的法子就是:主動製造流言!如果皇上確實有這個意思,我先行叫破。如果皇上沒有這個意思,也讓他因此不再產生這個想法。這不是性格的叛逆問題,而是一個皇帝的權威絕對不容質疑和動搖的問題。
  
  陳瑛的揣摩很準,對帝王心術的揣摩也確實準確,這個謠言也順利地通過錦衣衛秘密報告到了皇帝的案前,但是朱棣也確實沒人可用了。帥弱而將強,必定軍心不一,如果那樣,還不如讓張輔放開了打,根本別派人去。
  
  可要派個能鎮得住英國公的人,滿朝上下除了淇國公和輔國公真的是沒有別人了。朱棣心意未定,外面已經傳得有鼻子有眼,確實令他非常不快,他最初的打算,的確是想派楊旭去,只因聽到這個傳言,便改了主意,想派淇國公丘福坐鎮安南。
  
  可他反覆思量,又想起了丘福在浙東剿倭失利的事來,丘福跟著他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對丘福的統兵能力他還是相信的,但是經由浙東剿倭的失敗,他認定了丘福擅長的只是北地作戰,連江南水鄉這種地形下的仗,丘福都打不好,安南那邊的地形比江南更加複雜,他能適應得了麼?
  
  反觀楊旭,江南、遼東,每到一處,無論政治、經濟、軍事,各個方面的表現都可圈可點,而打安南是軍事與政治同步進行的一種特殊戰鬥,他在安南圖謀甚大,不容有失,楊旭就成了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
  
  因此反覆思量之下,朱棣還是決定,派楊旭去安南。
  
  朱棣沉思著,最終拿定了主意,抬頭看了一眼,問侍候在一旁的鄭和:「大報恩寺的主殿已經建好了?」
  
  鄭和也是大報恩的主持監建官員之一,雖然他不常去,工程進度他是知道的,連忙答應一聲,朱棣便道:「你和楊旭準備一下,朕明日去大報恩寺正殿,祭奠皇考!」
  
  鄭和聽了暗暗詫異,心道:「皇上剛剛去孝陵祭過了先帝和馬娘娘的合葬陵墓,怎麼又要去大報恩寺再作祭奠?」
  
  可這話他當然不能說出來的,連忙答應一聲,匆匆趕去安排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7
發表於 2012-4-10 19:20:33 |只看該作者
第728章 意圖安南

  大報恩寺的主體建築群已經完工,聽說皇上要來此祭奠先帝,工部黃侍郎與劉玉玨等人立即組織人馬,對已經完全修建完畢的幾座正殿進行徹底打掃,外圍施工也暫時停止,主要進入道路清掃、戒?嚴,清場。
  
  隨後,大批內侍從皇宮趕來,對這幾座大殿再度進行部置,佛龕、香爐、布縵……,無一處不檢查到,然後退出正殿,在外面侍候,緊接著從金陵各座佛寺召集來的有道高僧雲集大報恩寺,在金碧輝煌的寶剎內蒲回團安坐,面前擺著木魚、鐘馨,一個個大紅袈裟,寶相莊嚴。
  
  最後,鄭和與輔國公楊旭聯袂趕到,也不知楊旭對鄭公公說了句什麼,鄭公公點點頭,便在殿外站定,輔國公楊旭則手捧一個蓋著紅綢的盒子獨自進了正殿,過了一陣兒出來,已是兩手空空。而這座正殿所有的窗戶、門扉,除了正門,已被他全部釘死,並當眾傳出命令,這座正殿,從此以後再不許任何人進入,違者格殺勿論!
  
  外面侍候的內侍和僧侶們凜然稱命,心中不覺奇怪,不知這祭祀祖先,如此光明正大的事兒,為何搞得這般詭秘,但是事涉天子,自然沒人敢亂嚼舌頭。
  
  等朱棣擺駕大報寺後,便單獨進入了正殿,門扉立即合攏,裏邊不須一人陪侍,門戶左右,卻是輔國公和鄭公公站在那兒把門。
  
  為何這般神秘?連鄭和都不是十分清楚,唯一的知情者只有夏潯一人,站在門口,聽著梵唱聲起,他的心中不禁感慨萬分。距皇帝如千萬里之遙的世人,依著自己的好惡,大肆渲染的朱棣,要麼是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俱臻大成的天子,要麼是殘回暴不仁、殺戮成性的暴君、要麼是昏回庸無道、貪回淫好色的變回態,可是誰能真正一窺這位皇帝的顏色,誰能真正的瞭解他這個人?
  
  他有令人詬病的一面、也有令人稱道的一面,他雄才大略,堪比秦皇漢武,遠邁唐宗宋祖。他派人七下西洋,親率大軍五征漠北,他疏通了大運河,貫通南北大動脈,對經濟的推動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他征服了東北、西南、安南;他修纂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永樂大典》;他確立內閣,影響了全世界的政治體制。

  當有些人一葉遮目,只知道津津樂道於朱棣初登基時對政治對手的短暫清洗,並在殺人手段、殺人規模、女人和妓院這些話題上絞盡腦汁的大肆渲染、不斷誇張,以滿足他的獵奇心理時,可曾有人注意到,朱棣五征蒙古、七下西洋、疏通大運河、建造北京……,對東北、西北、安南、海洋各個方面軍事、政治上的卓越成就?
  
  可有人想到,這些浩大的工程和軍事行動,任何一樣單獨拿出來,對此前的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極大的負擔,甚而可能因此亡回國,而這麼多事情集永樂一朝完成,卻沒有給國家造成沉重的經濟負擔,這背後所喻示的他在經濟建設方面的強大能力?
  
  沒有!
  
  洪武三十年陝西白蓮教高福興、王金剛奴起回義,參與之眾十餘萬,派開國大將長興侯耿炳文率數萬精兵鎮?壓,鏖戰一年,余戰十餘年,卻知者寥寥;然而僅僅發生於山東一府部分地區,參與者不過萬餘人、主要依靠山東地方軍隊鎮?壓,從起事到被剿滅不過兩個月的白蓮教唐賽兒起回義,卻被大書得書,由此抹殺了永樂二回十回二回年間創下的無數功績。
  
  唐太宗比明成祖幸回運,那時堅持嫡長正統觀念的儒生並不多;那時的大臣沒有罵皇帝的嗜好;唐朝之後不是一個自卑的異族統回治中原數百年之久,從而有機會去不斷的篡改歷史。歷史對朱棣,不公平!
  
  站在殿外,夏潯浮想聯翩,他忽然覺得,這個迫於輿論,只能悄悄躲在這裡,默默地向他的生回母祭拜、懺悔,傾訴他的委屈、哀傷和愧疚的永樂大帝,著實的有些可憐。

  朱棣出來了,帶著一身的檀香。
  
  當他出現在陽光下,他依舊是那個強勢霸道的皇帝,一睥一睨、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天子的威嚴。也許他在殿中跪在母親靈位前焚香祭拜、默默祝禱的時候會軟弱、會悲傷、會流淚,但是當他出現在別人眼前時,他只能是天子、只能是永樂大帝。
  
  「陪朕走走!」
  
  朱棣看了夏潯,就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夏潯隨在後面,一君一臣離去,鄭和依舊站在那兒,輕輕帶上了殿門。
  
  從今天起,這裡,只有皇帝一人可以進入。
  
  ※※※※※※※※※※※※※※※※※※※※※※※※※※
  
  朱棣站住了,夏潯便也隨之站住。
  
  過了一會兒,朱棣緩緩轉過身來,凝視著夏潯,緩緩說道:「士弘病故,安南戰事,現由沐晟,張輔負責。朕不甚放心,你覺得怎麼樣?」

  夏潯早就聽到民間傳言了,今日皇帝特意召他來見,他就知道不是僅僅陪皇帝祭母那麼簡單,對這件事也曾認真考慮過,只不過沒有想到朱棣如此單刀直入,所以略略有些意外,他怔了怔,才道:「皇上,臣以為,沐晟久鎮南疆,熟悉地理,張輔名將之子,當初在軍中也曾歷經戰事,這兩員大將又正當壯年,兩人相輔相成,安南戰事,皇上勿須擔憂。」
  
  朱棣笑了一聲,只當夏潯也聽了傳言,而皇上心意未決、旨意未下,民間已傳言四起,這是為君者的大忌,所以不免惶恐,如今見自己問起,自然不敢毛遂自薦。卻不知夏潯說的卻是實話,張輔打安南,當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到後來安南人最怕的就是張輔,聞其名而變色。
  
  朱棣便道:「兵者,國之大事,他們的歷練還少,而且安南之戰,不僅僅是行伍中事,交給他們,朕不是很放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為臣者就該為君分憂,皇上已經不放心了,夏潯趁機領命,朱棣必定欣然應允。如果不好毛遂自薦,夏潯也可以順勢說一句:「可以在朝中另擇大將,出鎮安南!」那麼朱棣也可以順勢點他為帥。
  
  不過夏潯明知朱棣的暗示,卻還是不想順著他的意思來。夏潯在浙東剿倭也好、在遼東經略也罷,其實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的政治前瞻性,在軍事上的成功,有取巧的成份。到安南的話,夏潯並不覺得自己能比人家張輔打得更好,就連沐晟,他也遠遠不如。
  
  這不是夏潯妄自菲薄,而是他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短處,沒有人是全才,他更加的不是,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因為他的指揮不力,造成過多的死亡,哪怕最後依舊取得了勝利,榮耀的是他,誰去憐惜那些失去兒子、丈夫、父親的百姓呢?如果他比張輔更能打,他可以當仁不讓,明明不如人家,何必攬功於己。
  
  因此,夏潯猶豫了一下,依舊堅持道:「皇上,臣與英國公張玉大將軍也算是素識,對張輔也瞭解一些,臣認為,張輔必能不負聖望。成國公病故,張輔暫代徵夷大將軍一職,為了振奮軍心士氣,必定有所行動,皇上不妨看一看,說不定張輔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回來同,以向天下證明,他,也是皇上麾下一員名將!」
  
  朱棣聽了微微有些不悅,只道是夏潯有意婉拒,仔細一想,確也如是。他兒子才剛剛出生,這一去至少又得一兩年,他哪捨得走。可是,為人臣者,為君分憂,這點覺悟還沒有麼?「你的岳父和白蓮教不清不楚,為了掩飾,你又擅殺朝廷命官,這等重罪,我未做任何處置,你兒子出生後,我破格提拔,恩遇隆重,現在又委你重任,卻還要推三阻四!」
  
  不過一想到白蓮教,朱棣不免就會錯了意:「難道正因為此,楊旭才不肯領兵?他是為了避朕的疑慮麼?」
  
  想到這裡,朱棣不禁釋然,微笑道:「文軒,朕的意思,是叫你去坐鎮,叫你去,那就是用人不疑,你無須有什麼顧慮。」
  
  他轉過身,負起雙手,緩緩而行道:「朕叫你去,其實有朕的打算。士弘行前,朕曾誡諭他:『毋養亂,毋玩寇,毋毀廬墓,毋害稼穡,毋盜取貨財,毋掠人回妻女,毋殺戮降附,有一於此,雖有功不宥,爾其慎之。……罪人既得,即擇陳氏子孫之賢者立之,使扶治一方,然後還師。』「其實於戰事之外,這些事你會比士弘處理的更好。不過,當時你經略遼東正在緊要關頭,脫不得身。實際上……」
  
  朱棣說到這兒,忽又沉吟起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夏潯不覺有些奇怪:「皇上吞吞吐吐的,他還有什麼不好吩咐的事情麼?」
  
  朱棣遲疑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轉身再度看向夏潯,目光有些灼熱起來:「文軒,安南,自秦朝時候起,便是中國故地,唐朝時候,還隸屬於安南都護府管轄著,朱溫滅唐,中原大亂,安南趁機自立,宋朝無力收復安南,遂任其自立,到元朝進候,戰無不勝的蒙古大軍卻在安南連遭敗績,也不得不止步於彼!」
  
  夏潯心中一震,脫口道:「皇上的意思是?」
  
  朱棣沉聲道:「朕已得到準確消息,安南陳氏,已經滅絕!朕出兵安南,討回伐黎氏,興滅繼絕,以盡宗主之責不假。可是陳氏已絕,這安南四十八府州、一百八十縣,三百餘萬戶,介時,由誰來統回治呢?唐之亡,交阯淪於蠻夷,迄今四百餘年,至是復入版圖有望!文軒,這開疆裂土之功,你不想要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8
發表於 2012-4-10 19:24:04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4-11 19:48 編輯

第729章 一擔挑,有分岐

  看著夏潯的表情,朱棣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怎麼?你不認同?」
  
  夏潯道:「皇上,臣以為,安南,吞不得!」
  
  朱棣眉頭微微一鎖,隨即又倏地一挑,沉聲問道:「說出理由!」
  
  夏潯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說道:「我大明問難於安南,原本是應安南陳氏之請,而今陳氏已然絕嗣。黎氏冒犯天朝,固然應當出兵懲罰,我們也是以這個大義而出兵的,成國公、英國公兵發安南後,先用了攻心計,列舉黎氏罪狀,散播於安南民眾之間,因此大獲人心。如果我們出乎反爾,剿滅黎氏之後,就勢吞併安南,安南官民會怎麼想?今日我們的助力,來日將成為我們的強敵!」
  
  朱棣展顏道:「呵呵,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這個麼,倒不成問題,剿滅黎氏之後,朕自然不可立即在安南復郡縣,設流官,朕會運作一番,應安南軍民所請,順理成章地設置郡縣,叫安南重歸中土!」
  
  夏潯道:「如何應安南軍民所請?」
  
  朱棣曬然道:「安南軍民若是鐵板一塊,眾志成城之下,黎氏如何可能取陳氏而代之?黎氏可以找得到人擁戴他,難道朕就不能在安南官吏耆老中尋一個人代言,以陳氏絕嗣為由,主動邀我大明在安南恢復郡縣,直轄設官麼?」
  
  夏潯道:「皇上,這只是手段!只是一個名,而非人心!安南軍民百姓豈會因此歸服?」
  
  夏潯又道:「若依臣看來,安南國陳氏也罷、黎氏也罷,不管是誰稱王,對我大明恭訓順服,都不過是畏於我大明之強盛,絕非誠摯效忠。黎氏取陳氏而代之,只要仍能恭馴於我大明,足矣,縱然我們費盡氣力,扶保陳氏稱王,對我大明何嘗不是一樣的我強則溫馴、我弱則不恭?利益!國之利益!一切都取決於國之利益,對安南是這樣,對我大明也是這樣!」
  
  朱棣道:「開疆拓土,難道不是國之利益?」
  
  夏潯道:「是!但是,凡事有度,過猶不及。成吉思汗江山十萬里,頃刻間煙消雲散,難道不是前車之鑒?我大明要開疆拓土,一要看地勢,其地險要,一旦落入他人之手,於我大明終是心腹疾患,必奪!二是看其財富,魚米之鄉,得其可濟萬回民,當奪!三是看其可控與否,打得下來,且能治理下去,可奪!四是看其與我朝廷、於我百姓有益或無益,弊大於利,入不如出者,不該奪!
  
  皇上,安南,從來都不可能成為我大明腹心之患,北地野蠻,才是我中原自古不變的強敵,韃靼雖受挫折,但元氣未失,一旦瓦剌與韃靼的爭鬥有所緩和,韃靼必然再度南侵,我們的大敵,還在北邊活的好好的,這時在安南丟下數十萬大軍,每日耗費糧米無數,對國力的耗損實在是太了。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這存亡之道,僅僅體現在「敗」上面麼?不然,慘勝,也是不可承受之重。這個慘,或者是兵士傷亡之重,也可以是國家耗損之重。臣說句不恭的話,它不是買賣,卻也有共通之理,如果戰爭的付出,遠遠超越戰爭的所得,我們為何而打?
  
  再者,現在朝廷很多大事,疏通運河、鞏固遼東、寶船出海……,一系列大事,樣樣都要耗費大量錢財,如果一下子做的事太多了,百姓會元氣大傷的,漢武帝只是打一個匈奴,就因為不知節制,一戰再戰,最後耗盡文景兩朝攢下的全部國力,弄得十室九空,無數人家破亡,國家元氣大傷,臨老方下一道罪己詔,可那凍餓而死的無數百姓,能為此復活麼?
  
  皇上知道安南自秦始皇時便屬於我中國,那麼也該知道,此前,它非我所有,秦始皇設象郡,治理安南,僅僅十一年後,安南便再度獨立;又過一百零二年,漢武帝滅之,此後,安南一帶百姓屢有反抗,三百年後,再度獨立,此後大部分時間麼……,呵呵,中原帝國不承認它獨立不假,可是又有幾個能真的把它當成中原的郡縣一般治理著呢?它事實上是什麼樣子?
  
  唐之都護府,皇上應該很清楚,都護的職責是「撫回慰諸藩,輯寧外寇」,對周邊民回族之「撫回慰、征討、敘功、罰過事宜」,真正管理本族本部事務的,依舊是其地方首領,這都護府與郡縣是大不相同的。蒙古人吞併了中原萬里江山,亦在安南三次大敗,止步於此。
  
  如果蒙古人繼續南侵,是不是安南區區彈丸之地可以抵擋的?自然不能,那麼蒙古人為什麼到此而止?因為得不償失!太祖高皇帝曾說:『四方諸夷及南蠻小國,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供給,得其民不足使令。若其不自忖量,來擾我邊,彼為不祥。彼不為中國患,而我興兵伐之,亦不祥也』,臣覺得這是至理名言。」
  
  夏潯這番話,已經思量了許久,安南以前的情況、現在的情況,他也盡最大可能進行瞭解過了。結合現在的情況,和他能夠記起的本來的歷史發展,他知道出兵安南,隨後頭腦一熱,改變初衷進行佔領的這幾十年,對大明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自打這個地方到了手,就反叛不斷,游擊戰此起彼伏,把大明徹底拖在了這個深淵裡,直到明宣宗決定撤兵罷戰,這期間一共三十多年,大明在安南將吏死傷無數,而從那裡不要說徵稅了,光是調運糧食過去,保證當地人民生活一項,數量就超過了當時南北兩京需要的總和,極大地消耗了明朝的實力,。
  
  否則的話,明朝中期以後,國家未必衰弱的那麼快,說不定就能順利熬過明朝末年的小冰河時期,從而完成國家轉變的關鍵階段,脫胎換骨,浴火重生。
  
  朱棣的臉色十分難看,夏潯已經看出來了,但他還是要把自己的心理話說出來,皇上如果只是想要一份成就、一個恩威撫遠的名聲,那就打敗黎氏勢力,在安南扶持一個傀儡起來,叫當地人去治理當地人,由朝廷來給他「撐腰」,通過對他的控制,控制那裡的百姓就足夠了。
  
  如果想要獲得政治利益之外的經濟利益,那就搞殖民地好了,不過是把現在的宗主、藩屬國關係強化一下,搞一個增強版出來,何必讓無數的將士流著血,將內地百姓辛苦種出來的糧食運過去養著一群只享受不付出的人,等把人家養肥了,自己養瘦了的時候,看著他們再次獨立?
  
  朱棣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聲音有些生硬,但還是勉強說道:「韃靼連番失利,遼東日漸興旺,已經迫使韃靼向我大明屈服,韃靼可汗本雅失裡已經向朝廷求和,朕已派郭驥去宣撫韃靼了。而瓦剌那邊,朕也派使臣,封了幾個勢力強大的部落酋長為王,挑起他們內鬥,至少在一時半晌之間,不會有餘力南侵,這是天賜良機,怎可輕易放過!」
  
  夏潯深深拱揖道:「皇上,臣始終以為,對安南,最好的辦法是,對一傀儡,間接控制!」
  
  朱棣的臉色沉下來,冷笑道:「若依你所言,古往今來,這皇朝天下的疆土,就永遠不能擴張了!」
  
  夏潯忙道:「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說,應該衡量其得失,看看值還是不值!」
  
  朱棣道:「將交趾復納版圖,不值麼?」
  
  夏潯道:「值,又不值。近千年前,隋煬帝開鑿「大運河」,將錢塘江、長江、淮河、黃河、海河連接起來,以洛陽為中心,北達涿郡,南至餘杭,大大促進了南北經濟、文化的交流,此後歷朝歷代,俱享其功,值!但是隋煬帝不知體恤民力,如此浩大工程,切於在自己手中竟功,以致亡回國,對他來說,不值!」
  
  夏潯橫了心,直言不諱地道:「隋煬帝在位十四年,在短短的十四年中,他創造了別人難以創造的豐功偉績。武功上,他滅了陳國,文治上,他開創了科舉。他修建東都洛陽,遷都洛陽、修通運河、西巡張掖暢通絲綢之路、開發西域、北上擊敗突厥。
  
  他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年僅二十歲就完成了一統天下的大業,結束了數百年來中原的戰亂時代,唐朝人說:「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拿楊廣是和大禹來比的,事過幾百年到了宋朝時候發大水,這條千里隋堤還救了成千上萬家人的性命,功績大不大?
  
  秦始皇做過的事,他多半也做了,但是他沒有焚回書回坑回儒;隋煬帝做過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但是唐太宗貞觀時代遠不及隋煬帝大業前期富庶,然而,秦始皇、唐太宗都有「千古一帝」的美譽,隋煬帝卻落了個萬世唾罵的惡名,為何?
  
  只因他不知節制,不知休養民力,不知權衡取捨!對百姓們來說,什麼開疆擴土,什麼龐大帝國,什麼萬國來朝,什麼無比宏偉的建築,只能哄得蠻夷讚歎、文人吹捧,終究不過一抹浮運,黎民百姓們是否有活路,才是一個國家的立國之本!」
  
  我大明,現在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北方現在也談不上穩如泰山,現在應該是一面鞏固東北,一面壯大自身!以我大明如今的疆域領土,只要國家強大,諸蠻夷之地雖非我之所有,亦可為我所用,否則縱然為我所有,亦必失之,而這過程中民回脂回民回膏的白白付出,尤其難以計量。今日陛下不取,如果有一天時機成熟,陛下的子孫難道不可以取之嗎?」
  
  朱棣終於忍不住了,憤然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朕意已決,卿勿須多言!」說著,把大袖一拂,揚長而去。
  
  ※※※※※※※※※※※※※※※※※※※※※※※※※※※※
  
  「輔國公……,唉!」
  
  「唉!國公爺……」
  
  解縉和楊士奇兩個人在夏潯書房裡走馬燈似的轉來轉去,你唉一聲,我嘆一聲,都為夏潯這個放棄成為大明第一權臣的絕好機會而沮喪。
  
  夏潯卻渾然不以為然,笑吟吟地看著他們,說道:「二位不要轉了,轉得我的眼都花了。請你們回覆太子,把我的意思告訴他,我自認自己的看法是不會錯的,如果我明知它是錯的,卻只為了迎合上意而去做,那麼今日輝煌,不過是明日黃花,有甚可惜呢?」
  
  解縉和楊士奇也憧憬著「唐之亡,交阯淪於蠻夷四百餘年,至是復入版圖」的偉大夢想,只恨自己不是武將,不能去創下這炳彪千秋的豐功偉業,這麼好的一個唾手可得的機會卻被夏潯輕易放棄,他們是真的傷心吶,可是夏潯意志十分堅決,兩人卻也無話可說,到最後只好怏怏離去。
  
  兩人離開之後,夏潯臉上輕鬆恬淡的笑容就消失了。有些話,他並沒有對解縉和楊士奇說。古人去:「喜時說盡知心,到失歡須防發洩;惱時說盡傷心,再好時應覺羞慚。西方人說,與人相處最好保持一種」豪豬的距離」,據說豪豬渾身長滿了刺,在天冷時為了禦寒都想互相靠近利用體溫,但又不能靠得太近,於是豪豬們就在誰也刺不到誰的前提下儘可能地靠在一起。
  
  夏潯就是這個看法,事無不可對人言?開玩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這些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當初帖木兒帝國居然以宰相阿爾都沙、將軍蓋蘇耶丁這樣兩個重要人物為使節,到了大明又特別的關心政治、經濟、軍事,各個方面的發展,夏潯就已生起了警覺,早在這兩個人返回帖木兒帝國的時候,夏潯的潛龍就已經開始行動了,派人躡著他們的蹤跡,跟著他們遠去了西域。

    現在,消息已經送回來了。帖木兒大帝聽說大明兵強馬盛的消息之後,並沒有因此打消他的野心,相反卻激起了他的豪氣,他比以往任何一次大戰都更加重視,親自部署、籌備著,數十萬鐵騎很快就要捲土東來了。

    夏潯有心要消彌本來歷史上那場在整個世界都快速前進的時候,卻拖​​著原本世上最富有、最先進、最文明的中華古國大踏步後退的大悲劇,要做到這一點,大明自身的發展最重要,而遼東的經營得宜與否,同樣極其重要,所以夏潯離開遼東之後,他並未放棄對那裡的關注。

    這也是他和萬世域、張俊沒有過於密切往來的一個主要原因,因為他想知道的一切,自有他的消息渠道。夏潯的潛龍,在關外、在草原上,依舊頻繁地活動著,所以有關韃靼和瓦剌那邊的情報,他同樣一清二楚。

    不錯,韃靼現在的確向大明求和了,那邊受著瓦剌的欺壓,這邊受著大明的威脅,阿魯台太師的日子不好過。而遼東的急劇發展,對他的心理威脅尤其嚴重。夏潯在的時候,曾經授意遼東幕府,對友好的草原部落要一視同仁的做買賣,這一政策使得與遼東毗鄰且與遼東仇視度不高的那些韃靼部落大獲益處,在他們的呼聲之下,阿魯台順勢讓步,指使大汗本雅失裡向大明遞了求和書。

    可是,與遼東毗鄰的,大多是在韃靼各部落中地位較低的小部落,正因為他們部落的實力弱小,才不受重視,被大部落佔據了最好的草原,而把他們擠到與遼東接壤地帶,做為雙方的緩衝,現在反而是這些小部落獲益,這些強大的部落心裡自然不平衡。

    於是,一些小事就被無限放大了,比如去遼東做買賣的韃靼牧人,酒後與人打架生事受了傷,打斷了鼻染、割傷了胳膊,變成了受漢人欺壓,凌辱成了殘疾;比如那些小部落中有些牧民想過平靜安逸的生活,於是藉著做買賣的機會,整個兒的叛逃到了遼東,受到遼東官回府的安置,也成了一個部落成群成群的叛逃。

    不要小看了這些大部落的能量,他們已經在韃靼內部成功地挑起了仇視大明,與遼東對立的情緒。而這種情緒一旦積累到一定程度,是需要釋放的。

    朝廷分化瓦剌的計策,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被大明派使節分封為王的幾個瓦剌貴回族得意忘形,彼此誰都看不上誰,連瓦剌可汗也不放在眼裡了,由一些小磨擦開始,漸漸發生了大的內訌。

    然而,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瓦剌原來可是一致對外侵略韃靼的。現在瓦剌內部又起紛爭,韃靼承受的壓力就小了,它就不需要迫切地謀求與大明和解,再加上內部反大明的情緒越來越濃烈……,夏潯從掌握的那些雜亂資料中歸納分析,擔心大明與韃靼很快又得再起紛爭。

    如果這個擔心真的成為現實,那麼,北方將與韃靼打起來;西方,瘸子帖木兒將御雄獅數十萬,殺進西域;如果大明在安南這個泥坑裡再陷進去數十萬的軍團和不計其數的軍費,到時候狼煙四起,嘩啦啦大廈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出來吧!」

    夏潯沉思半晌,才吩咐一聲,徐姜立即從屏風後面閃了出來,自從他辦了山東白蓮教一事之後,已經成為夏潯絕對可以信任的心腹了。

    「迅速找到咱們在飛龍裡的人,看看有沒有往北方、西方去執行任務的人,如果沒有,就叫他們'有所發現',胡濙就會派他們過去了,然後叫他們把咱們查到的這些情報報給胡濙,胡濙會稟報皇上的!」

    「是!」徐姜答應一聲,又擔心地道:「國公拒絕赴安南領兵,會不會讓皇上……」

    現在,徐姜所有的一切都是跟夏潯拴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自然關切夏潯的一切。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這個麼,你不用擔心,我若現在附和他,來日就要陪他一起傷心了,現在雖然拂逆了他,可是以後他就會明白,我才是對的!他不是袁紹,不是一個輸不起的皇帝,所以,我不會成為田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29
發表於 2012-4-11 19:14:20 |只看該作者
第730章 狂下去吧!

  夏潯參加祭陵並沒有引起紀綱過多的關注,在他看來,這不過是面子功夫而已,既然夏潯還是國公,那就自然要參加祭陵,就像那些在京的王爺們一樣,他們唯一的作用,不過就是這種重大典禮上的一個擺設,其他時候只是混吃等死而已,在政壇上是沒有影響力的。
  
  可是此後楊家長公子受封武德將軍的傳言散播開來,他那只懂鑽營投機卻相對遲鈍於政治的嗅覺終於發揮了作用,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於是,皇上赴大報恩寺,外臣只夏潯一人隨同的消息便送到了他的案頭,紀綱終於緊張起來:「難道輔國公又要得到大用了?」
  
  兩個人已經是徹底撒破了臉皮,因為上次拂逆了太子的請求,現在連表面上對他一直很客氣的朱高熾,對他也有點不假辭色了,這個時候輔國公如果再重新出山,對紀綱來說不啻當頭一棒。
  
  他最擔心的就是傳言無誤,如果皇帝果然派輔國公征討安南,那就意味著,輔國公楊旭將取代成國公朱能,成為軍中第一人,軍隊系本來是二皇子朱高煦最大的靠山,如果楊旭能靠戰功和資歷,穩坐大明軍中第一將的寶座,太子對他的倚重必然更多,那時候,犧牲自己以取回悅楊旭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不過他的忐忑只持續了一天,就徹底放下心來。
  
  先是有人來報,皇上離開大報恩寺時,神色不愉,似乎非常不快,而且離開大報恩寺後,立即返回了皇宮,並未要輔國公相隨。照理說,這可不是朋友聚會,吃好喝好,大家出了店門便各奔東西,皇上是君,楊旭是臣,這臣哪有不把君恭恭敬敬先送回皇宮的道理?
  
  只有一個解釋:皇上不高興了,不要他送!
  
  緊接著,第二天早朝,皇帝便下旨,由英國公張輔正式就任征夷大將軍一職,全面接掌征南軍務,並派人前去勞軍,顯然是有更詳細的不宜公開的命令給他。而這些天來甚囂塵上的輔國公楊旭將出任征夷大將軍的謠言因此不攻自破。
  
  二皇子派彈冠相慶,認為這是自己的計謀起了作用,陳瑛尤其有些飄飄然的,自認為已算無遺策,有諸葛之才。他唯一遺憾的是,這成果不能更進一步,如果皇帝對傳言起了反感,不用楊旭,而是啟用淇國公丘福的話,二皇子一系的力量,必然再度崛起,別看太子已經正位,一樣可以與之分庭抗禮。
  
  這個遺憾朱高煦也提到了,陳瑛便撫鬚嘆道:「可惜,我們在內閣和六部中的力量太薄弱了,如果在這個關鍵的地方有個說得上話的自己人,適時進諫於皇上,便能功德圓滿了。」
  
  朱高煦聽了,便無言以對了。
  
  陳瑛的話說得很清楚:「不是我老陳的計策不行,而是你二皇子在文臣中能爭取到的人太少了,而皇帝身邊恰恰是這些人在做事!」
  
  不管如何,能阻止楊旭掌兵,總還算是一件稱心意的事,二皇子派對自己取得的勝利還是很滿意的。
  
  紀綱也滿意了,以上種種,叫他認定了,楊旭失寵已是事實。至於楊家長公子破格封為武德將軍的事,很顯然,是皇后娘娘大力幫忙,如果皇上對輔國公不再視為重臣,而僅僅把他當作一位皇親的話,那紀綱就根本無須忌憚了。千萬不要拿民間親戚關係來理解皇室,一個皇親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是遠不及一位能臣的。
  
  得知朝會詳情後,紀綱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剛剛到家,錦衣南鎮指揮使紀悠南就趕了來,手裡還捧著一口匣子,紀綱今天心情好,一見便笑道:「悠南啊,又搞到什麼稀罕玩意兒了?」
  
  紀悠南陪笑道:「大人這府上,奇珍異寶已堪比龍王爺的水晶宮了,卑職這兒哪還有能入得了大人法眼的寶貝,今兒給大人送來的,是兩柄匠作局剛剛製作出來的上好手銃,卑職馬上取了來,送給大人把回玩的。」
  
  「哦?」還別說,紀綱是好武的,對於武器還真挺喜歡,當下便引著紀悠南到了後宅他的演武場,想要試試槍。
  
  紀悠南打開匣子,裏邊卻是兩柄嶄新鋥亮的手銃,十分的漂亮,裏邊還有槍子兒、火?藥、木槌等配件兒。紀悠南笑嘻嘻地拿出一個火?藥包,撕開了將火?藥填入藥室,說道:「士卒用火?藥,常常難以把握藥量多少,放得多了,有炸膛之虞,放得少了,火銃的殺傷力便嫌不足。」
  
  紀悠南麻利地倒入火?藥,舂實,填入木馬子,再放入鉛子兒舂實,打開火門放火捻,動作十分麻利,同時說道:「這藥包兒還是那楊旭給匠作局提出來的,按照最合適的藥量,分包裝好,用時撕開,藥量準、用著也方便,匠作局現在還在依照他的說法,在琢磨甚麼新的點火方式,可惜啦,他現在靠邊站了,等研究出來,報呈與皇上,那就是大人您的功勞啊,哈哈,咱們這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放你回娘的臭狗屁!誰是咱們的前人吶?楊旭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反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哈哈哈……」
  
  紀綱縱聲大笑,紀悠南將火銃備好,雙手奉與紀綱,陪笑道:「大人說得是,卑職比喻不當!」
  
  紀綱得意洋洋地接過火銃,對著前邊不遠處一個練槍練劍的木靶「砰」地一槍,頓時木屑橫飛,待火彙藥散去,定晴再看,那木靶已被打得坑坑窪窪,紀綱大喜道:「火銃這玩意兒,果然比拳腳功夫了得!好東西,真是好東西!你現在管著匠作,以後再有新鮮玩意兒,不管是短的長的,都給我弄幾條來!」
  
  紀悠南一瞧這馬屁正拍到紀綱的癢處,真比受了禮的紀綱還要心花怒放,忙不迭便答應下。
  
  紀綱傲然道:「楊旭目前已不足為慮,在沒有找到更好的機會之前,已經動不得他了,否則會適得其反,就讓他做幾天閒散公爺吧。這一次,搞到他失去皇上寵信,下一次,就能搞得他家回破回人回亡!」
  
  說到這裡,紀綱心中怦然一動,忽地想到了楊旭那幾位千嬌百媚的妻妾,要是搞垮了輔國公,再把他的妻妾搞到手肆意褻玩,那是何等快意!一想到這裡,紀綱就興奮起來,他垂涎的不是楊旭妻妾的姿色,而是她們的身份,即便她們姿色平庸,有這個身份也就夠了,他所需要的那種興奮、愉悅的滿足,是權柄,而不是女回色本身能夠帶來的。
  
  可是一想到楊旭的正妻是中山王府的女兒,當今皇后的胞妹,一瓢冷水潑下來,這份邪念登時煙消雲散,他就算能把楊旭搞死,也不可能把楊旭的妻妾弄去教坊司,再弄到自己手中的,即便他能尋摸幾條不可赦免的大罪搞死楊旭,有徐妙錦在,也不可能有人任意欺辱楊家。
  
  紀綱把火銃在掌心滴溜溜一轉,放回匣中,突又獰聲問道:「陳瑛那老王回八現在有什麼動靜?」
  
  監視陳瑛一事,紀綱交給自己的第一心腹紀悠南了,現在紀悠南做了錦衣南鎮鎮撫,並沒有放下這個差使,事實上他正在把南鎮的職能轉變得與北鎮一樣,大力發展特務,以補北鎮之不足。
  
  紀悠南忙道:「陳瑛近來收斂的很,這老小子總是四處咬人,現在連咬人的事兒都不大做了,安分的很!」
  
  紀綱冷笑:「這樣我就會放過他麼?擋老回子道的,要踩死!給老回子下絆子的,更要踩死!楊旭已不足為慮,現在該收拾陳瑛了!」
  
  ※※※※※※※※※※※※※※※※※※※※※※※※※※
  
  陳府後花園裡,一亭、一桌,三人團座,幾樣小菜,一壺清酒。
  
  陳瑛撫鬚問道:「紀綱最近有什麼動靜?」
  
  「有!卑職查到,朝廷發兵安南,安南豪門大族乃至占城,都紛紛派遣使者攜重金赴京,向我大明示忠,其意自然是邀寵買好,以免自己利益受到影響,同時還想趁機爭取些好處。不過,除了那占城使節持有國書,可以通過禮部朝覲天子,那些蠻夷豪門,可沒資格。所以,紀綱就以幫助他們引見為由,從他們手中搾取了大量的金珠玉寶。」
  
  俞士吉說罷,尹鐘岳便道:「卑職也查到消息,紀綱以查緝反叛、貪回官為由,巧取豪奪,勒索官吏百姓,霸佔了許多官吏百姓的田地、房產、店舖。」
  
  陳瑛忙道:「這些消息,可都掌握了人證物證?定要詳細一些,要扳倒紀綱,僅憑風聞奏事可不成!」
  
  尹鐘岳和俞士吉一齊鄭重點頭:「大人放心,卑職做事,尤其是對付紀綱這種人,自然會格外謹慎。」
  
  俞士吉道:「不過,這紀綱也算小心的了,那些受他勒索的無辜官民,收了錢財,他自然抬手放人,可是有那確實屬於魏國公、長興侯一回黨的叛臣,一俟叫他抓到把柄,總是先弄進詔獄,逼問口供、緝索證據,然後便以網開一面為名,向其家人勒索錢財,等把人家都搾空了,他還是會把這些人的罪證稟報皇上,叫那些人家落個人財兩空!」
  
  陳瑛沉沉一笑道:「嗯,紀綱,狂得還不夠啊!」
  
  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亭邊,負手站定,看著院中一叢花樹,沉思片刻,說道:「皇上有口諭,授意我彈劾北京行在尚書雒僉,這人形跡可疑,有諸多證據證明,他也是魏國公、長興侯一回黨,這證據是紀綱查出來的。狡兔尚未死盡,走狗豈能烹之?你們繼續查,證據收集的越多越好,不過,現在不可與紀綱正面衝突,咱們……要繼續示弱,更加示弱,叫他紀大人無所顧忌地狂下去吧!」
  
  俞士吉和尹鐘岳起身,欽佩地道:「是!謹遵大人吩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730
發表於 2012-4-11 19:18:24 |只看該作者
第731章 老謀深算

  秋雨如絲,秋風一起,便有陣陣寒意襲上心頭。
  
  街頭行人匆匆奔走在飄搖的風雨間,真有路人行人欲斷魂的味道。
  
  一輛馬車輕輕馳來,四馬套轅,駛得又平又穩。
  
  你若一眼看去,並不覺得這車子有什麼出奇,車子製造的很考究,但絕不繁華。車子又寬又大,但是用料和裝飾極少。這在兩淮富商雲集的地方,實在算不得一輛多麼顯眼的車子。然而,就在這輛車裡,坐著的卻是兩淮最大的鹽商潘氏家主潘啟仁。
  
  兩淮鹽場分佈在江蘇地段長江以北的黃河沿岸,淮河以北的叫淮北鹽場,淮河以南的叫淮南鹽場,是我國歷史上最大的鹽場,素有就有「自古煮鹽之利,重於東南,而兩淮為最」,「兩淮鹽稅甲天下」之說。
  
  兩淮鹽場眾多,富人也多,但若論起字號之悠久,家財之殷厚,則以潘家為首。據說潘家鹽場早在宋朝初年就有了,這麼多年下來,潘家的底蘊可想而知。因此,兩淮富人多,而潘家,儼然是富人中的貴回族,不管是格調、品味,還是坐臥行走,都遠不是那些暴發戶可以比的。
  
  潘家家主的車子平實無華,因為潘家已經不需要用財富來裝點門面。不過車裡面雖也並不顯得華麗,卻是極寬敞極舒適的,那一桌一椅、一榻一簾,都在歲月的侵蝕下,具有了一種歲月的沉澱,只要不是眼光太差的話,誰又會因為第一眼望去,不是金碧輝煌的色彩而看輕了它呢。
  
  潘啟仁已年逾六旬,看起來卻像是四十出頭,保養的非常好。他身材頎長,容貌清臞,一雙眼睛非常有神,一部梳理得非常整齊的長髯,一襲青色的長衫,往這車中一坐,氣勢沉穩,卻自有一種帝王般的威嚴。在這兒,他就是帝王,兩淮鹽商無數,其中不乏富可敵國者,這些人背後都左右著一股龐大的政治力量,而這些人的王,就是潘啟仁。
  
  遠遠的看見主人的車子回來,兩個門子就撐著傘跑出來,打開了大門,站在門邊躬身迎候老爺進門,馬車長躬直入,等車子進去,大門又砰然關緊。這只是一道側門,而門扉之大,卻比普通人家的正門還要寬廣十分。門口兩株迎客松,進了院子,筆直一條長道,兩旁栽的卻是齊刷刷的梧桐。
  
  車子一直馳到道盡頭的長廊下停住,踏板放下,車門兒一開,潘啟仁自車中緩緩走出,穩穩地立足地上。穿著長袍的一位潘家管事,斯文儒雅的卻似一位紹興師爺,輕輕回撩著長袍的前裾迎上來,攙住潘老爺子。潘啟仁的身子還非常好,並不需要人扶,而這管事也並不真的用力去攙,可這兩人一抬臂、一搭手,卻是十分自然,絲毫沒有做作的感覺。
  
  長廊兩側的滴水簷下,雨水如簾,「噗噗」地拍打著廊下肥大的芭蕉葉上,廊下懸掛的尚未點燃的兩排燈籠,在風雨中輕輕搖動。管事一面「攙」著潘老爺子前行,一面稟報:「老爺,家裡來了客人,三爺正在陪他說話。」
  
  「是什麼人?」
  
  「這人以前來過咱家的,是湖州沈文度。」
  
  「沈萬三的兒子?」
  
  潘啟仁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去見見吧!」
  
  「是,老爺!」管事立即攙著老爺子轉了道,奔了中堂。
  
  像沈家這樣敏感的身份,潘家不能沾,也沒必要沾。潘家日趨沒落之際,沈文度曾經找上潘家,想利用潘老爺子和父親曾經有過合作的交情,借助潘家之力重新崛起,卻被潘啟仁斷然拒絕了。
  
  所以潘老爺子一聽兒子正在中堂接待沈文度,就立即意識到必有蹊蹺,否則兒子絕不敢違拗自己的意志,與一個拒絕往來戶交談的。這事兒,恐怕最終還是要他親自來處理,因此想都不想,就立即趕去。這樣的世家,容不得行遲踏錯,發現了問題,就得及早解決,他是家主,必須第一時間,掌握最直接的情報。
  
  沈文度很得意,他走投無路之際,曾經投靠到潘家,想借助潘家的勢力東山再起,結果他的合作建議卻被潘老頭子斷然拒絕了,這讓沈文度很是羞辱,如果他的父親還活著,如果沈家還是當初的沈家,潘家敢不把他當成上賓相待?而今羞顏開口相求,卻被人拒絕!
  
  所以,他攀上紀綱這棵大樹以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潘家。他此番來,不只是想要狠狠搜刮一筆,出出這口惡氣,同時也未嘗沒有炫耀之意,當初我在這裡灰溜溜的離開,今天我就要在這裡揚眉吐氣,找回這個場子。
  
  潘三爺有三十多了,此刻陪著沈文度在客廳喝茶議事,心中很是焦灼。沈文度剛登門時,他本想接待一番便打發他離去,合作生意是不用想的,如果沈文度實在過不下去了,唸著兩家昔日一家香火之情,給他幾百貫程儀也未嘗不可,誰知道沈文度確實不是來談生意的,而是來「討飯」的,只不過他要的太多了點。
  
  沈文度獅子大開口,一開口就要兩百萬斤鹽,潘三爺當然不會認為沈文度瘋了,而且是窮瘋了,他就知道沈文度這麼說,必然有所恃,果不其然,他竟是代表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而來。潘三爺做不了主,既不敢作主拒絕他,也無法作主白白送他二百萬斤鹽,只好使個緩兵計拖著他,同時派人去找老爺子回來,卻不想找人的還沒回來,老爺子自己倒是從外邊趕回來了。
  
  「世伯,我知道這事兒得您點頭,一直就等著您回來呢!」
  
  沈文度悠然笑道:「二百萬斤,您看,怎麼樣?」
  
  潘啟仁神色沉穩,絲毫沒有兒子剛剛聽到沈文度所言時大吃一驚的模樣,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說道:「世侄,既然是紀大人開了口,老夫自無不允的道理。不過,你也知道我大明的鹽法,這鹽場產的鹽,都是有定數的。老夫把這兩百萬斤鹽叫世侄提走,庫裡縱然還有些卻也不多了,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那邊,我要如何應對呢?世侄既然是奉紀大人之命而來,這個難處,紀大人總該替老朽解決了吧?」
  
  沈文度大笑,頗有一種小人得志的輕狂:「世伯,我就知道,光憑紀大人這個名字,唬不住你!呵呵呵,說不定世伯心中,還以為我沈文度狐假虎威,假冒紀大人之名上門訛詐吧?」
  
  潘老爺子微笑道:「世侄言重了,只是兩百萬斤,不是個小數目。世侄叫老夫拿這批鹽出來,老夫的確拿得起,可這鹽拿出去,就算換不回白花花的銀子,也該物有所值吧?」
  
  「什麼才叫值?」
  
  「要消災,而不是惹禍!」
  
  「好,好好好……」
  
  沈文度又笑起來,他得意洋洋地瞟一眼潘啟仁,往懷中一摸,摸出兩樣東西,輕輕放在桌上,往潘啟仁手邊一推,傲然說道:「世伯,你也清楚,錦衣衛是直接替皇上做事的,這事情做得多、做得大、做得隱秘,需要花錢的地方就多,靠著戶部撥的那些銀子,不夠!
  
  這事兒,不能再跟戶部要錢,所以,皇上下了手令,要從鹽場撥鹽過去,由小侄出面經營,所獲一概濟資軍需所用,這件事世伯知道就好,須知禍由口出,畢竟是不好明言的事兒,若叫鹽使司、提舉司的御使知道了,上回書苦諫,駁了皇上臉面,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這個麼,老夫自然曉得!」
  
  潘啟仁拿起那枚腰牌看了看,確實是錦衣衛高級武官的象牙腰牌,再拿過那張紙輕輕展開,這竟是永樂皇帝給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的一道手令,所言與沈文度所說確實一般無二,底下還有永樂皇帝的小印。
  
  「世侄,這道手令……」
  
  沈文度不悅道:「世伯,紀大人的面子,難道還不夠大麼?你要是想要這道手令,那小侄就給您留下,可要是紀大人那兒不高興了,世伯,小侄可替您擔待不起!小侄就不信,以顧家在兩淮鹽場泰山北斗的地位,這批鹽撥出來,顧家就沒有自己的法子向鹽使司交待!」
  
  潘啟仁呵呵地笑了:「世侄的難處,老夫自然也是知道的。好,既然這是皇上的旨意,我哪能不答應?這批鹽,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
  
  「成,給老夫三天時間籌備,三天之後,你來提鹽!」
  
  沈文度大喜,抓回腰牌和永樂皇帝寫給紀綱的手令,小心地揣回懷中,興沖沖地道:「那就不打擾了,小侄告辭,三日之後,再來拜見世伯!」
  
  潘啟仁隨之站起,笑道:「天正下著雨,世侄又難得來我顧家一趟,哪能就這麼走呢,留下吃頓便飯吧!」
  
  沈文度心中冷笑:「現在知道巴結我了麼?」
  
  他道:「不了不了,多謝世伯,小侄手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就告辭了。世伯留步,世兄留步!」
  
  潘啟仁站在滴水簷下,一手負手腰後,一手捋著鬍鬚,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的雨霧,不一會兒送沈文度離開的潘三爺快步趕了回來,揮手摒退給他打著傘的家僕,向潘啟仁道:「父親,咱這就答應他了?兩百萬斤鹽吶,他……他一句話就要走了!我剛才送他出去,聽他言下之意,似乎……似乎還不只這一回,以後沒準兒還要上門索鹽的,這要何時是個頭?」
  
  「凡事沉住氣,你這般急躁,又能解決甚麼問題?」
  
  潘老爺子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轉身回了客廳,潘三爺忙也隨了進來。
  
  「明兒一早,你到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走一遭,該交付的鹽,得拖一拖了。」
  
  「這……」
  
  潘三爺道:「父親,各地持鹽引趕來鹽場憑引取鹽的大小商賈可不少哇,這一拖不知得拖到什麼時候,他們……」
  
  「咱們只對鹽使司、提舉司有個交待就成了,這件事,不需要咱們操心!」
  
  「是!」
  
  潘三爺垂手聽候訓示,心中有些嘀咕。大明施行的鹽法是開中法,源自宋朝的折中法。因為往邊疆運糧,路途遙遠,耗費嚴重,是一項極大的負擔,這中間還牽涉到監督問題。因此朝廷施以此法,叫商人自行往邊疆運糧,以充軍需。運到之後,按照糧米的數量發給鹽引,再憑鹽引到鹽場領鹽,出回售食鹽牟利。
  
  如此一來,借鹽商之力輸糧於邊,不會對官回府現在體制有任何牽動,只需向鹽商出讓出部分利潤,糧餉的運輸就可由商人獨自完成,官回府不必再有任何人力、物力方面的投入,可以坐享其成。同時,通過開中法,有效調動商賈,利用民間資本解決軍需運輸,不僅減輕了民眾的徭役負擔,而且可以促進邊地經濟生秀。
  
  因此,這些等著取鹽的各地鹽商,也就形形色回色,其中不乏在各地很有勢力的大米商、大鹽商,這些人也是很有勢力的,所以潘三爺有些犯滴咕。
  
  潘老爺子又道:「還有,要人盯著沈文度,他絕不會只找咱們一家,等他找過幾家鹽商之後,想辦法把他的那張『手令』取過來,手段務必要巧妙,不能叫他知道被竊,而是『損毀』!」
  
  潘三爺吃驚地道:「父親,那是皇上的手令,咱們……咱們取那個……,啊!」
  
  潘三爺說到一半,臉色就變了,不敢置信地道:「父親,你是說……?」
  
  潘老爺子沉沉地道:「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都有都察院御使坐鎮,而都察院,是陳瑛的地盤。如果皇上真下過這樣的手令,你以為紀綱會大費周折,繞過這兩個鹽法衙門,直接向咱們施壓?哼!沈文度會直接找鹽使司、提舉司,就像沈文度向咱潘家示回威一樣,向陳瑛示回威!」
  
  潘三爺急道:「既然如此,咱們不該把鹽給他呀,那可是兩百萬斤吶!」
  
  潘老爺子搖搖頭,喟然道:「皇上的手令可以是假的,紀綱派來的這個人,卻不是假的,咱們得罪不起呀!到了咱們顧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哪怕是傷筋動骨,只要不是生死存亡,還能豁出來與這樣一位了不得的權臣拚個魚死網破?」
  
  潘三爺垂手道:「是!只是……既然如此,咱們……咱們還偷那手令做什麼?」
  
  潘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搖頭嘆道:「老三吶,比起你大哥二哥,你的歷練實在是太少了。去做事吧,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潘三爺慚然道:「是,兒子這就去安排!
  
  ※※※※※※※※※※※※※※※※※※※※※※
  
  楊家後花園,石榴樹下,夏潯躺在一張逍遙椅上,正看著前方花叢中玩耍的幾個女兒。陪著她們的,是西琳和讓娜兩個龜茲美人兒。金髮碧眼的兩個女人,在楊家已經是司空見慣的存在了,小孩子們並不怕她們,而且相處的極好。
  
  現如今,兩個女孩兒都已經真正的成年了,成熟嫵媚,好像兩枚汁鮮味美的蜜回桃兒。她們的肌膚奶白如玉,卻又不似西方人一般粗糙,身體的發育,卻遠比漢人女孩兒更有立體感,那一襲裙子穿在她們的身上,完美地勾勒出她們傲人的體態,腰身束得極細,以致臀回部的曲線即便是在裙襬下,也顯得異常誇張的凸翹,彷彿兩隻細回腰肥回臀的蜂后。
  
  兩隻蜂后,領著幾隻快樂的小蜜蜂在花叢裡飛來飛去,當她們彎腰、閃躲、蹦跳時,那蠻腰的靈動、肥回臀的飽滿、酥回胸的搖曳便會把那叫男人為之迷醉的春光呈現出來。
  
  只不過,現場只有兩個男人,一個是躺在逍遙椅上的夏潯,一個是戴裕彬,戴裕彬不敢看,夏潯是……也不敢看。
  
  因為他的眼神祇要和西琳、讓娜兩個女孩兒碰上,就會看到一抹幽怨。是啊,如果說以前她們試圖取媚於夏潯,主要目的還是想要一個依靠,現在身心徹底成熟的她們,卻是更想要一個男人了。而楊府裡,除了夏潯一人,還有誰敢碰她們呢?
  
  所以她們就想被鎖在深宮,被一群太監環繞著的女子,只能用那熾烈而幽怨的眼神兒,時不時的瞟夏潯一眼,同時也會恨恨地瞪一眼站在夏潯身邊的「大太監」,要不是這個傢伙,她們應該有機會接近主人的吧。
  
  戴公公……,啊!戴裕彬目不斜視地對夏潯稟報導:「已經依照國公吩咐安排下去了,很快皇上就能收到消息。」
  
  夏潯「嗯」了一聲,道:「那就成了,你依舊主要負責盯著紀綱那邊的消息,這事兒不能鬆懈!」
  
  戴裕彬答應一聲,又猶豫道:「紀綱最近越來越囂張了,已經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咱們現在掌握的罪證,只要發動足夠的力量,還不足以搞垮他麼,國公是不是太慎重了些!」
  
  夏潯道:「得到一點什麼就抖摟一點什麼,那是小孩子告狀!一本變天帳,記著所有人的問題,今天風光無限的,不一定沒有問題,或者沒人發現他的問題,只是因為官回場這盤棋還需要這枚棋子,所以問題是不成其為問題的,此時冒動,可能傷已。只有當這枚棋子成了廢棋時,它的問題才會成為殺人刀!呵呵,下棋,要有耐心!」
  
  剛說到這兒,一陣風吹過,頭頂樹上,一枚成熟的石榴忽然掉了下來,夏潯一張手,那枚石榴就穩穩地落在他的掌心,這一幕恰被思潯看見,登時雀躍道:「我吃,爹爹,給我吃!」然後就跑過來。
  
  夏潯微笑著把石榴遞向女兒,又對戴裕彬道:「果實在成熟以前,大多是味道苦澀的,何不等到成熟再品嚐它呢?」
  
  追著思潯跑到近前的西琳姑娘恰好聽到這句話,一雙海水藍的大眼睛更加幽怨地瞟了夏潯一眼,心道:「人家已經成熟了呀,主人為什麼還不品嚐呢?」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7 00:0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