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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071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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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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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6 19:19:56 |只看該作者
第742章 相逢又別多無奈

  于謙的性子很執拗,他上次七了幾個小丫頭的當,讓自己狠狠掉了一跤,狼狽不堪地回了西廂,卻並未把真相說給大人聽,只說是自己到後院散步,不小心滑下坑去,所以幾個小丫頭並沒有受到家長教訓,不過茗兒聽說之後,還是叫人趕緊把那坑給填上了,以免再發生意外。
  
  不過這于謙也不是好欺負的,他不跟大人講,只是想自己把這個場子找回來而已。于謙年紀還小,對「好男不跟女鬥」的理解僅限於武鬥,他不肯武鬥,自然要用文鬥的辦法,機會很快就來了。
  
  轉天的功夫,楊家的西席先生蘇瀚震又來府上授課。他原本有兩個女弟子,現如今又多了一個唐賽兒,三個小丫頭坐在下邊正棒著書本搖頭晃腦的冊讀文章的時候,窗外忽地傳來一個清越的少年聲音,朗誦的正是《大學》中的一段文章。
  
  這人聲音雅嫩,背誦得卻朗朗上口,流利無比,蘇博士好奇之下開門一看,卻見院中站著一個少年,這少年自然就是于謙了。蘇博士隨口考較幾句,于謙對答如流,蘇博士頓時生起愛才之心,一問于謙身份,卻是自己在國子監的一位同僚收的學生。
  
  這樣的好苗子卻被別人捷足先登了,蘇博士好生羨慕:轉頭再看看自己那三個精靈古怪、調皮搗蛋的女弟子,一個個都不像能成大器的模樣,蘇博士恨鐵不成鋼,把她們三個狠狠地數落了一陣,但凡犯了一點小、錯,就罰她們背一段文章,把唐賽兒三人背得昏頭昏腦。
  
  三個丫頭很機靈,且不說于謙有意向她們示威,在她們受到老師責罰訓斥時那得意的表情,就算于謙掩飾的很好,她們也知道于謙這是故意奚落她們。本來,上次于謙被整,很仗義地沒有告訴大人,幾個丫頭已經決心放過他,這一回雙方又結下了仇。
  
  思潯和思楊氣不過,便攛掇唐賽兒再整他一回,於是唐賽兒又設計了一個機關,幾個女娃娃研了一桶墨水,想辦法吊上樹去,然後又給他寫了個小紙各,這回用了激將法,于謙自覺已經有了防備,哪肯向幾個女孩子示弱,不想他小心翼翼地到了後宅,只顧防著腳下了,一腳踩中機關,一桶墨水卻迎頭潑來。
  
  若只是一桶墨水的話,不過潑他一身墨,原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思楊、思潯都是小孩子,到哪裡去找合用的繩索?她們用的不過是一各細緞帶,那細緞帶在吊那桶墨水時上樹時,在粗糙的樹幹上磨磨蹭蹭的已經快磨爛了,那桶墨汁一翻,緞帶斷了,那桶竟也掉了下來。
  
  這大木桶自重就有六七斤,往下傾倒時桶中還有小、半桶墨汁,總重量得有十好幾斤,一下子砸在于謙的腦門上,把他當場砸暈過去,額頭還出了血。
  
  幾個小丫頭其實只是小骸子惡作劇而已,並不想真的傷了他,一見那大桶正砸在他頭上,直接把人砸倒在地,幾個小丫頭都傻眼了,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最後推了思祺上去察看動靜。
  
  思祺小丫頭傻大膽兒,湊上去看一看,再摸一摸,便大叫起來:「死了!死了!于謙給砸死了!」
  
  「什麼?」
  
  思楊、思潯和唐賽兒一聽也傻了眼,趕緊跑過去看。于謙其實只是被砸得閉了氣而已,可這幾個小丫頭哪懂得驗人死活,再說于謙一頭一臉的墨水,比黑人還黑,哪還看得出他有氣沒氣。思雨和思祺一看于謙不省人事的樣子,先就慌了起來,也跟著咋唬說人被砸死了,唐賽兒和思潯、思楊一聽就害了怕。
  
  那吊水桶上樹的正是思潯,把她嚇得直抹眼淚兒,嚶嚶啼哭不止,思楊一見連忙安慰妹子:「妹妹別怕,若是爹爹怪罪下來,只說是姐姐做的就好了。」
  
  思潯號啕道:「我不說……爹爹會打死姐姐的,哇……」唐賽兒一聽小臉嚇得慘白,知道這回真是闖了塌天大禍了,思楊是國公爺的親生女兒,要是犯了這樣的錯,國公爺連自己的女兒都會打死,那又豈能輕饒了自己?
  
  悔不該賣弄本事,聽了她們攛掇,可這把戲本來絕不會有危險的呀,怎麼就……
  
  然而這時候再如何懊悔都沒用了,唐賽兒眼淚吧碴地道:「思揚、思潯,你們別哭了,這法子是我想的,你們……你們都推到我身上好了。」
  
  思祺不捨地拉住她,哭哭啼啼地道:「賽兒姐姐,我看戲文上說,殺人償命,你把事兒攬下來,也要殺頭的呀!」
  
  唐賽兒心裡也怕到了極點,見她哭的傷心,卻攬住她,安慰她道:「不怕不怕,小祺別哭,你們既然叫我一聲大姐,那有了事兒,大姐就得扛起來!」
  
  她擦擦眼淚,又看看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黑人,對思楊、思潯道:「別哭了,你們記住,這事兒,全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千萬不要說漏了,思雨、思祺裡所到沒有!」
  
  「嗯!」兩個小丫頭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頭,思楊心裡又怕又亂,既不捨得叫唐賽兒一肩承擔,又實在怕極了爹娘的責罰,忍不住掉淚道:「賽兒姐姐,那你怎麼辦呢?」
  
  「我……我走!」
  
  唐賽兒咬牙道:「我若死了,娘親一定會傷心的,我走!姐姐一身本事,還怕找不到一各活路麼?只時…我娘還在這裡,姐姐要是逃了,還要勞煩你們幫我照顧娘親!」
  
  四個丫頭一起重重地點頭,一向文靜少語的思雨這時也六神無主了,眼淚汪汪地問:「賽兒姐姐,你還會回來麼?」
  
  唐賽兒勉強一笑,說道:「會的,等過幾年這事兒揭過去了,姐姐就回來。我……我走了!」
  
  唐賽兒抹一把眼淚,轉身飛奔而去,思祺不知所措地道:「大姐,咱們怎麼辦呀?」
  
  就在這時,二愣子遠遠地喊道:「小姐,幾位小姐,快點兒到前院去,送老爺離開啦!」
  
  思楊一聽,頓時省起今兒爹爹是要離開南京去西域公幹的,便擦擦眼淚,急急吩咐幾個妹妹道:「快點,都別哭了,把眼淚擦擦,莫叫爹爹看出來,等爹爹走了,咱們一塊兒去求大娘,大娘心軟,只要她點了頭,就能保住咱們了。」
  
  思祺怯怯地道:「大姐,大娘護得住咱們嗎?」
  
  思潯道:「大娘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只要大娘點頭就一定行的,那樣賽兒姐姐就不用替咱們背了罪名,逃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了。」
  
  思潯這樣一說,兩個年紀小的登時就信了,遠處二愣子又在呼喊,幾個丫頭心中稍寬,便擦擦眼淚,奔著前院兒去了。
  
  前院裡,夏潯同茗兒、蘇穎等妻妾們正站在一堆依依告別,劉玉玨、陳東、葉安等幾個要隨他一同往西域去的親信遠遠站在大門口兒,給夏潯一家人留出空間。
  
  庭院中備著輛大車,車前站著後院上房的那些丫頭們,能在上房侍候的丫頭,都是容顏殊麗、身姿窈窕的姑娘,其中有些本是大戶人家小姐,因為家主犯了案子被貶作官奴的,更是知書達禮,氣質不俗。不過其中也有本就是丫環出身的,那便心直口快,什麼話兒都敢說了。
  
  這些丫環滿臉艷羨地圍著西琳和讓娜,其中一個容顏甜美、性情爽快的青衣俏婢便道:「西琳姐姐,讓娜姐姐,你們這次服侍老爺去西域,再回來時,可就是老爺身邊的人啦,到時候,你們可不要忘了人家呀!」
  
  旁邊幾個丫環就吃吃地笑起來,西琳和讓娜的臉蛋頓時紅若石榴,西琳忸怩地道:「死丫頭,你胡說甚麼呢,人家……人家這次服侍老爺去西域,就只是做個侍婢,做些……做些本份之內的事兒,你可不要胡說八道。」
  
  「喲喲喲,老爺還從來沒帶侍女出過遠門兒呢,這次點名帶你們兩個,誰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呀。是啊,要做份內的事,侍候老爺床榻之歡,也是份內之事吧。
  
  嘻嘻,兩位姐姐,攀上枝頭做鳳凰的時候,只要記著提攜妹芋一把,做你身邊的一個使喚丫頭,少做些粗活兒,人家就知足了,這點要求不高吧?」
  
  這話一說,就連那本是大戶人家小姐出身的丫環都忍不住以袖掩口,吃吃輕笑起來,笑得西琳和讓娜滿臉紅暈。西琳和讓娜也不知道此行西域,其實兩人還另有用處。夫人召見她們兩個的時候,可是含蓄地表示過了:「老爺去西域打仗,最快也得半年才能回來,你們兩個留在老爺身邊,要照顧好老爺的身子,鋪床疊被、侍候起居……」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兩位年屆雙十年華的「大齡女青年」身心俱已成熟,平素未嘗沒有思春的念頭,如今老爺點名要她們服侍,夫人又特意囑咐,這事兒還不是扳上釘釘的事兒麼?所以兩個姑娘雖然裝模作樣地撇清自己,可那眉梢眼角春意盎然,眼波欲流,早已如新嫁娘一般滿臉喜氣了。
  
  「好了,這就走啦!」
  
  夏潯一聲吩咐,西琳和讓娜趕緊登車,一眾丫環侍婢齊齊福禮:「恭送老爺!」
  
  四個小丫頭也站在娘親身前相送,一個個哭得跟花臉貓兒似的,夏潯哪知她們半是不捨半是嚇得,瞧見幾位愛妻目蘊淚光,四個丫頭真情流露,禁不住也有些鼻子發酸。
  
  他咬咬牙,忍了這兒女情長,轉身上馬,一提馬韁,提聲喝道:「出發!」
  
  這一聲喊,懷抱幼子的茗兒及幾位愛妻,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濕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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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2
發表於 2012-4-17 19:07:22 |只看該作者
第743章 胳膊肘兒往裡拐

  兵至清流關,眼看天色將晚,夏潯發下將令:「就地紮營!」

  三軍立即行動起來,依據地勢,佈陣紮營,立帳蓬的、挖戰壕的、布警衛的、埋灶燒飯的,井然有序。

  這一路上就是這麼過來的,大軍自然不入府縣,夏潯也不接受沿途府縣官吏的接待,與三軍一樣,都住在營中。這裡還屬於大明腹心之地,不要說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就算是幾個巡檢野外紮營,也沒有山賊流寇敢來打劫的,但是夏潯煞有介事,嚴格命令三軍按照戰時標準選擇營地,挖掘戰壕、安排營防,可謂一絲不苟。

  士兵們被命令攜帶著大量的物資,本已人困馬乏,還要做這許多無用功,一開始頗有微辭,不過夏潯堅持己見,那塞哈智又是對夏潯欽仰得很的,對他言聽計從,執行起他的命令來絲毫不打折扣,士卒和低級將校們抗議無效,只得打起精神按照夏潯的將令去做。

  夏潯還會全副披掛,與塞哈智、荊峰等將領巡視營防,有一處敷衍了事的,必定處罰負責的將校,勒令重新整治,天天如此,日久下來,大家習以為常,也只好遵令行事,再不敢怠乎大意。

  緊接著夏潯又出了新花樣,士兵們負重行軍、安營紮寨,累得精疲力竭,好不容易佈署停當,吃了晚飯進入營帳美美地睡上一覺,這邊鼾聲如雷,睡的正香,忽地殺聲四起,唬得他們慌忙跳起,穿衣披掛,拿起刀槍,卻原來是夏潯派了一員將領,率其嫡系,佯作襲營。

  從那以後,這樣的敵襲也是每天發生,應變最遲的軍隊會罰餉、禁止吃飯,於是乎,士兵們就漸漸養成了穿衣束甲、枕弋而睡的習慣。京營的訓練雖然苦些,但是士兵們的待遇也好,這三萬精兵雖然都是參加過靖難之役的老兵,可那畢竟是幾年前的事了,由儉入奢易,已經很久沒試過穿著一身甲冑睡覺的滋味了,一開始竟有人很久難以入眠,可到後來,一個個也就習慣了,哪怕一身硬盔厚甲,也能躺到地上就呼呼大睡。

  每天上路之後,夏潯還會聚集諸將,一同探討昨日紮營地點是否最佳,哪一路兵馬應變最好,採用的是些什麼戰術,襲營的兵馬戰術是否高明,襲營或防守戰術高明的將領會為他們記功一次,而表現特殊惡劣的,自然會記過一次。

  只不過是演習而已,居然會在功勞簿上有所記載,這一下還有哪個將領敢疏乎大意,所有的將領都像打了雞血,把每日的行軍、紮營、佈防、襲營、反襲營,當成了一次戰鬥。而負責襲營的兵馬也是每日更換,夏潯只下一道令:「今天,你負責襲營!」

  至於這位將軍採用什麼戰術,襲擊哪段營防,完全由這員將領自己負責,夏潯不聞不問。就連夏潯都不知道的事,其他將領自然更不知道,大家只得各顯其能,不斷完善、補缺漏洞、調整戰術。由於每位負責襲營的將領作戰風格不同,採取的戰術不同,他們遇到的各種襲營戰術可謂五花八門,這些士兵一輩子都不曾遇見過這麼多襲守戰法,這一路上可是都見識到了。

  夏潯一聲令下,三軍立即有條不紊地開始安營紮寨,挖戰壕、設警哨,經過這段時間的刻苦訓練,做這些事已是熟練無比,也快速無比。他們不能不快,晚上一定有襲營的,早點布好營防,早點吃飽晚飯,早點進帳休息,就能多睡一會兒啊!

  將校們也不敢大意,全程陪同、監督戰士們立帳挖壕、設陷阱布警哨,並且把自己一些完善防守的新的設想加進去,務求自己的營寨佈署的盡善盡美。襲營的成敗,可是要直接記入功勞簿的,那關係到他們的前程,誰敢不用心?

  夏潯滿意地看著三軍將士各司其職,熱火朝天地乾著活,對荊峰道:「荊將軍,今夜你負責襲營!」

  荊峰一聽心領神會,向夏潯抱拳領命,嘿嘿奸笑兩聲,便興沖沖地離去了。

  上一回,他負責襲營,因為只當這是演練,沒太往心裡去,可是吃了大虧,被記過一次,今晚難得又輪到他襲營,說不得,要使盡渾身解數,把這個場子找回來!

  夏潯又回望了一眼營中心公主車駕所在地,那裡已經圈了起來,高大精美的營帳已經紮好,營帳外冒起了縷縷炊煙。本來依著夏潯的意思,每到一處,公主可去附近府縣住下,來日再隨大軍啟程,可是安成公主卻婉拒了他的好意,堅持留在軍中。

  公主的營帳設在營中心,並不參與攻防,可是外邊的廝殺聲哪能對她沒有一點影響,難免要影響睡眠的,可是這位身嬌肉貴的小公主居然甘之若飴。夏潯每思於此,心中都十分欽佩,徐娘娘教女有方啊,當然,這與當初燕王靖難期間,這幾位王子、公主都沒少吃苦也有關係,可她現在畢竟是公主之尊,完全不需要受此待遇,這就殊為難得了。

  公主營帳裡,奔波一天一身風塵的公主殿下剛剛沐浴完畢,侍女們就近打了河水燒開,侍候公主沐浴更衣,換了一襲輕衫,拭乾的頭髮還帶著濕意,顯得烏油油的,公主就漫步出了營帳。

  夏潯這大營外緊內松,而內中的公主寢帳自有皇家侍衛,再形成第二道警戒圈,外臣、將領未得公主允許,也不得踏進一步的,更不要說普通士兵了,防範十分嚴密。

  安成公主就站在一處高坡上,眺望著四下景緻。大營基本已經紮好,一處處帳蓬好像平地而起的一朵朵蘑菇,沐浴在夕陽之下,遠遠近近的,有一道道炊煙飄上半空,顯得極富詩意。最外圍,佈防在繼續,防襲戰壕挖得又寬又深,還有佈置拒馬、鹿角、荊棘等物,自然不會那麼快的。

  安成公主的容顏不是極美的,頂多算是中上之姿,比較秀麗。不過她的身材很好,十七歲的少女,身材頎長,一襲銀白色的蜀錦長衫,柔順地勾勒出了她曼妙優雅的體態,外罩的鶴鹿鳴春圖的披風,隨著風微微拂動,將這種優美若隱若現,更具風情。

  內侍小海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邊,恭聲道:「公主殿下,帳外寒冷,奴婢還是侍候您回帳中歇下吧!」

  「本宮沒那麼嬌貴!」

  安成公主說著,深深地吸了口清新涼爽的口氣,愜意地瞇起了眼睛。

  小海不高興地撅撅嘴兒,說道:「殿下金枝玉葉,何等尊貴的身份,這輔國公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整天讓公主宿在荒郊野外。這地兒連小蟊賊也不可能有一個,整天介這麼紮營、佈防、襲營、操練,演給誰看啊,擺明了也是個譁眾取寵之輩。依奴婢看啊……」

  小海的話還沒有說完,被安成公主嚴厲的目光一掃,不由自主打了個突兒,不敢再接下去了。

  「輔國公不辭辛苦,是為了我朱家的江山!是為了幫我公公、幫我丈夫分憂!你懂什麼!」

  小海惶然道:「是是,奴婢多嘴,奴婢知罪!」

  安成公主淡淡地道:「內宦忘議朝臣,又是一樁大罪!我看你們已經不懂得什麼叫規矩了!跪下!掌嘴!」

  「是是,奴婢知罪!」

  小海趕緊跪倒,劈嚦啪啦地扇起了自己耳光,安成公主就在面前,他也不敢留力,不一會兒就把兩頰扇得赤腫一片。

  安成公主這才冷哼一聲,喝道:「滾了吧!再來本宮面前聒噪,嚴懲不貸!」

  「是是是,謝公主恩典!」小海連忙叩頭謝恩,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公主,今天的晚餐有炙鹿肉呢,公主聞到了麼,好香呀!」

  安成公主的貼身侍婢,年方十三,荳蔻韶齡的姝戀喜孜孜地迎上來,安成公主微微露出了笑意:「小饞貓兒,平日短了你的吃喝麼?」

  她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吩咐姝戀道:「軍中不能飲酒,酒就算了,切一大盤炙鹿腿肉,給輔國公送去!」

  「是!」姝戀蹲身福禮,答應下來。

  夏潯的中軍大帳裡,夏潯與塞哈智巡視三軍剛剛回來,各營兵馬大部分已經開始用餐了,他們還沒顧上吃喝。脫去一身重甲,夏潯與塞哈智洗手淨面,在帳中坐了,商量道:「襲營的訓練,我琢磨著不用再這麼頻繁了,隔個三五七天來上這麼一次,叫大家始終保持警惕就行了。接下來,應該對路上遇襲,中伏,以及倉促接敵等方面進行訓練。將軍有什麼看法?」

  夏潯軍中嚴格按照戰時規矩,帥帳外圍有明暗五層警戒,姝戀端著鹿肉到了第一層警戒處就被攔下了:「站住!帥帳重地,不得妄入!」

  姝戀小瑤鼻兒一翹,哼道:「公主殿下說國公爺辛苦,叫婢子送炙鹿肉來加餐。」

  那守衛的校尉聽了客氣地道:「有勞姑娘了,國公正在商議軍機,姑娘請把鹿肉交給在下轉呈吧。」

  姝戀把漆盤往他手中重重一擱,轉身就走,嘟起小嘴道:「好大的威風,公主賜肉,也不知親自謝恩……」

  那校尉笑笑,端著漆盤就往回走,那漆盤加了扣蓋的,一落到手中,便沉甸甸的,那校尉不禁嘖嘖地道:「好大一塊鹿肉!」再嗅嗅,隱隱有股誘人的肉香逸出來,不禁饞涎欲滴:「可惜了,國公和將軍兩人吃倒多些,若分與我們只怕一人一口都不夠了,公主殿下也不多賞賜些。」

  就算是他,要到帥帳前,一路下來也要驗看腰牌,雖然這些侍衛都是彼此熟悉的,在這一點上也是一絲不苟,不過到到了帥帳周圍,方圓一畝多地的幾座營帳處,已經屬於內圍,就沒有警戒了。那校尉端著食盤到了帥帳前,一問國公果然正在帳中議事,又恐天寒那炙鹿肉涼了,便把食盤放在旁邊的陪帳裡,到廚下說與正在忙碌的西琳和讓娜知道。

  西琳和讓娜自幼受培訓,學的就是侍候貴人的本事,這取媚貴人的本事自然不僅限於床笫間的功夫,琴棋書畫、歌舞樂器,乃至烹調手藝,都是極精湛的。

  自一上路,夏潯就拒絕了安成公主的美意,不用她的廚子,欲與將士同甘共苦。可他畢竟是三軍統帥,位至國公,哪能真讓他的飲食與普通士卒一樣?就是手下那些將領,依著級別,也有不同程度的小灶加餐呢,因此他的飲食比起士卒還是很豐盛的,只是再好的材料,若是廚子一般,也就堪堪下嚥而已,哪能烹出色香味俱佳的美味佳餚來。

  西琳和讓娜只陪著夏潯吃了一頓軍中廚子燒的飯,就馬上取而代之,從此由她們兩個侍候國公飲食了。同樣是那些簡陋的食材,經過她們一雙妙手烹調,味道便大大不同。塞哈智現在也吃上了癮頭,每天陪著夏潯巡閱三軍已畢,根本不回自己的寢帳,一定會跟屁蟲兒似的追到夏潯的帥帳來。

  這塞哈智是個大肚漢,他頭一回來時,西琳和讓娜眼看著兩人為自家主人精心烹製的飯菜被這吃貨風捲殘雲一般吃個精光,好像自家主人還沒吃飽,真是又氣又急。沒奈何這塞哈智是個厚臉皮,根本不在乎她們兩個的白眼兒,人家美不滋兒的全當媚眼兒接收了。

  兩位姑娘又好氣又好笑,無奈之下每日烹製的飯食只好加量,原本準備的一人份,現在足足要準備五人份,才能心滿意足地聽到自家主人打飽嗝。

  兩人正在廚下忙活著,那校尉趕來向她們說明了一聲,兩位姑娘雖然手藝好,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中的材料少,聽說公主殿下賜了鹿肉給國公加餐,兩位姑娘很高興。等她們做好飯菜,裝點食盒,送去帥帳中時,便去旁邊的陪帳裡將那盤鹿肉也端出來。

  西琳彎腰一端那盤鹿肉,便把小嘴一撇:「怎麼這麼輕啊,這位公主好小氣!」

  揭開扣蓋一看,裏邊色呈金黃的炙鹿肉,切了片,碼得整整齊齊的,只是實在少了些,讓娜擔心地道:「公主就賜了這麼點鹿肉啊,這要是讓塞哈智那個吃貨看見,咱們老爺還能吃到嗎?別往上端了,留著給老爺宵夜吧!」

  西琳妖嬈的柳眉輕輕一挑,嫵媚地笑道:「好主意!先擱這兒,等那吃貨走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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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7 19:11:3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07131002 於 2012-4-17 19:15 編輯

第744章 竊

  「國公放心,我們蒙古人的戰術戰法,我老塞最熟悉不過,我這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幾個法子出來,沿途搞個偷襲、埋伏啥的,好好操練操練這幫小子!」

  塞哈智吃得肚子滾圓,心滿意足地捧著大肚子跟夏潯告辭,夏潯將他送到帳外,看著他遠去,忍不住失笑道:「塞哈智身為主將,所耗的體力遠不及這些兵丁,飯量竟也這般見長,三軍將士們吃的就應該更多了。這一路下去,我得叫地方官府多備些豬羊才行,操練他們體力,肚子裡沒油水可不成。」

  回到帳內,看看那杯盤狼藉,夏潯忍不住搖頭一笑,又拿起了筷子。西琳看見,忍不住問道:「老爺還沒吃飽嗎?」

  夏潯笑道:「方纔光顧著跟老塞討論公事了,老塞是行伍出身,一邊吃一邊說,兩不耽誤。我可不成,想著事情的時候,吃飯就慢了。」

  「哦……」

  西琳答應一聲,朝讓娜一努嘴兒,讓娜會意,立即翩然離去,片刻功夫,捧著一個漆盤迴來,到了夏潯面前,將盒蓋兒一掀,向夏潯抿著嘴兒笑。

  夏潯見那盤中碼得整齊的炙肉,色香俱佳,不由一怔:「這是……」

  讓娜柔聲道:「老爺,這是公主殿下叫人送來的,奴婢看這炙肉雖然美味,只是少了些,叫塞哈智那大肚漢看見,老爺怕又吃不到了,所以就偷偷藏了起來。」

  「哈哈,你們倆個呀,鬼靈精!」

  夏潯忍不住大笑,他用筷子點了點兩個俏婢,說道:「這炙肉,正是西域風味,看來公主正在有意熟悉西域風味呢。來,你們兩個是龜茲人,很久沒吃過家鄉菜了吧,坐下,一塊兒吃,嘗嘗味道如何?」

  西琳忸怩地道:「老爺面前,哪有婢子的座位。」

  夏潯道:「噯,哪來那許多規矩,你們還不知道我麼,隨意些,我也自在。」

  「是!」

  西琳答應一聲,與讓娜飛快地對視一眼,眸中都閃過一抹喜意。

  這一路下來,老爺對她們還沒如此親近過呢,莫不是……

  一念及此,兩個姑娘心頭如小鹿亂撞,潤玉笑靨上便飛起兩抹紅霞,兩人之中還是讓娜活潑大方一些,蠻腰一擺,便挪到夏潯身邊,傍著他的身子坐下去,西琳一見不敢怠慢,忙也偎著夏潯另一側坐下。夏潯本意只是叫她們坐在對面,哪想到兩個人居然坐到了身邊。

  兩具香噴噴、熱力四溢的青春胴體緊挨著自己,溫香暖玉稍有觸及,便覺綿軟柔腴,富有彈性,那兩張俏麗嫵媚的面龐上,海藍色的大眼睛含羞帶怯,濕潤得好像要滴出水來,那一副情意綿綿的樣子,令夏潯有些尷尬起來。

  兩位姑娘進入角色倒快,在夏潯身邊坐下,各持一箸,並不自己進餐,反而挾了菜遞到他唇邊,總得先侍候老爺吃飽才對,姑娘家飯量小,隨便吃些也就飽了。

  秀色可餐,秀色佐餐。

  也不知是這樣兩個美人兒確實叫人食慾大開,還是這些天戎馬操勞,體力消耗確實比較大,夏潯今晚吃的也比平時多。三個人把那一盤鹿肉吃的乾乾淨淨,飯後兩位姑娘歡歡喜喜收拾杯盤下去,又給夏潯沏上一杯熱氣騰騰、清香四溢的「碧澗明月」,才靜靜退下,就在帳邊兒坐著,以便讓夏潯安心處理公事。

  夏潯一直在研究他的對手,要打敗敵人,必須得瞭解他的敵人,尤其是貼木兒這樣強大的敵人。錦衣衛先期趕到甘涼去的人收集的情報,都要送到他的行轅一份,夏潯自己的潛龍因為早在當初阿爾巴沙、蓋蘇耶丁離開大明時就悄悄躡著他往西域刺探情報去了,瞭解的資料更加詳細。

  每天,都有新的情報送到他的行轅,他都會反覆閱讀、分析,直到全部資料爛熟於心。他瞭解的資料,不僅僅是軍隊的情報,只要是有關貼木兒的,他都需要,貼木兒的出身、生平、家族、這麼多年來的戰例,以及由他親自指揮的每一場戰役現在能夠查到的部署情況,他通過這些,對貼木兒就能有一個全面、立體的瞭解。

  可以說無論前世今生,夏潯對自己家的親戚朋友,都未必都能記得這麼清楚、瞭解得這麼全面,可是對貼木兒家族的主要成員,哪怕是他們那又長又繞嘴的名字,他都記得滾瓜爛熟了。

  正如他在青州巧施手段,把馮西輝、張十三等人幹掉,這結果很快,不過是一天中的事情,可是他每次殺人,事先都做了最充份最詳細的瞭解,瞭解對手、策劃行動,反覆推敲,直到自己再也發現不了漏洞,這才動手。謀而後動,也許過程不是煙花般璀璨,但是這樣勝利的把握才更大。

  人生如戲,可是人生畢竟不是戲,一齣戲,過程越跌宕起伏越好、歷程越大起大落才好,越能調動觀眾情緒,越是一出好的戲劇。可人生只有一次,在你的人生裡,你是唯一的主角,你的目的不是取悅觀眾,而是保證自己的生存。
  
  夏潯認真地看著送來的情報,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看到一段感興趣的資料,還會停下來反覆咀嚼一番,期間,西琳已經輕輕走過來,兩次挑亮他案前的油燈了,夏潯卻渾然不覺。
  
  忽地,帳外有人稟報導:「國公,京裡送來消息!」
  
  夏潯沒有說話,先用炭筆在剛剛閱讀到的資料處劃了一條線,做了記號,才道:「進來!」
  
  一個侍衛掀簾走了進來,將一封書信呈到了夏潯案前。
  
  夏潯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封家書,眉尖不由一挑。
  
  茗兒年紀雖小,卻非常識大體,丈夫在外做事的時候,她全心去做的,就是維護好家裡,不叫丈夫分心勞神,眼下他還在行軍當中,如非大事,茗兒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有家書來的。他驗看了書信火漆,用一把小銀刀挑開封口,取出書信閱讀起來,信只看到一半兒,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信裡主要說的是唐賽兒失蹤的消息。夏潯離開府邸去接公主時,四個女兒就齊刷刷地跪到了茗兒面前,求大娘維護她們。茗兒聽說她們惡作劇居然搞出了人命,不由為之大驚,正要叫人去後院去尋找于謙的屍體,于謙已經自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他的額頭磕破了,只是因為一身的墨汁,那血混到墨水裡,幾乎看不到血漬,也不知道傷勢輕重。只是整個人盡遭墨染,往那兒一站,只剩下一雙眼仁是白的了,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彷彿一位非洲友人。
  
  四個丫頭這才知道于謙沒死,蘇穎、梓祺、謝謝氣不打一處來,忙著便教訓孩子,於仁就這一個寶貝兒子,見他被人作弄到這副模樣,自然也很心疼,可是眼見蘇穎梓祺要打女兒,哪能不上前解勸?一時間,楊府裡亂成了一團粥,等這邊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大家才省起唐賽兒那小丫頭已經逃掉了。
  
  茗兒趕緊派人去唐姚氏家裡去找,唐家自然是找不到她的,又往裘婆婆、蘇欣晨那裡去找,這幾家本來就是挨著住的,也都沒有唐賽兒的蹤影。這一下大家發了慌,只得到處找尋,可是始終不見她的人影。
  
  於仁見兒子和輔國公府四位小小姐的性格實在合不來,又在楊家耐心住了兩日,便藉口需要返回杭州,兒子要送到老師那裡去,告辭離開了。而楊家和唐家滿京城的找人,謝謝甚至找到了久未聯繫的師兄師弟,發動金陵黑道勢力幫著找人,始終找不到這唐賽兒的下落,把個擔心女兒的唐氏娘子哭得好不悽慘。
  
  茗兒知道丈夫對於家很看重,對唐家也很照顧,這件事兒怎麼也不好瞞著他,只好修書一封,把前因後果向他說明。夏潯看了書信,心中頓時有些茫茫然起來,他對於家和唐家的確很看重,而他看重這兩家的原因,恰恰是因為這兩個孩子。
  
  這些年來,他交遊天下,官場士林、京師地方,與他打過交道的人不知凡己,能叫他放在心上的能有幾人?於家和唐家之所以被他如此看重,只因為這兩個孩子在本來的歷史上,都曾幹過轟轟烈烈的一番大事業。
  
  如今,夏潯在遼東傾注了三年心血,促使遼東踏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如果未來不再有「土木堡之變」,那麼未來的歷史上也就不會再有鐵血丹心的於少保。
  
  夏潯當日對于謙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他將來不會成為英雄,正是因為有此考慮。這個英雄,成就的太慘烈了。五十萬訓練有素的明軍因為王振的瞎指揮,葬身土木堡。多少伴駕出征的名將能臣在亂軍之中無所作為,白白葬命,其中包括在安南戰無不勝的英國公張輔,征漢王、征兀良哈、征朵顏諸部,屢立戰功的成國公朱勇。
  
  這一戰,明朝元氣大傷,精兵盡去,良將盡去,更由此引起了景泰兩帝的內爭,此後又有了大禮儀之爭,鬧得文臣也無氣大傷。如果沒有這些事,明朝未來的發展或許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景象。
  
  所以夏潯希望,來日于謙莫成英雄。以他的才幹學識、道德品格,足以做一個清廉能幹的名臣,即便是他從此走上一條不同的道路,做一個平庸的百姓,也好過五十萬人骨肉成泥,從而在危難關頭,成就一位英雄的英名啊。他對唐家如此照顧,很大程度上也是出於對唐賽兒未來發展的關心。
  
  可是,只因為小孩子打架這麼一樁鬧劇,唐賽兒竟爾脫出了他的控制。未來,唐賽兒還會在山東造反麼?如果唐賽兒的人生道路終究沒有改變,那麼于謙的人生道路會改變麼?如果于謙的人生道路同樣沒有改變,那這國運……,還會改變麼?我的種種努力,還會有效果麼?
  
  遠處,喊殺聲起,荊峰出乎意料的沒有等到夜深人靜,而是選在營中諸軍剛剛歇下,警哨尚還保持著充份警惕性的時候動手了。
  
  帥帳不遠處一輛卸了騾馬的大車上,陰影處蹲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兒,彷彿一隻小松鼠兒似的,手裡捧著一把香噴噴的鹿肉,狼吞虎嚥地吃幾口,便抬頭看看滿天的星辰。
  
  她的眸子裡蘊著淚光,被星月一照,亮晶晶的,她想家了……
  
  ※※※※※※※※※※※※※※※※※※※※※※

  藍田,再往前去就是灞橋了。
  
  這兒位於秦嶺北麓,關中平原的東南部,是古城長安的東南門戶。
  
  這裡有很多名勝古蹟,比如燕國義士荊軻墓,漢代才女蔡文姬墓,可惜夏潯此番西來是去甘涼迎敵的,沒有那個心思、也不可能拋下軍隊去遊山玩水,瞻仰古蹟。
  
  天近黃昏,大軍在藍田紮營了。
  
  藍田縣令早得了夏潯前軍的吩咐,各了糧食、豬羊、各色冬菜送來,大軍屯營,駐紮下來,便立即殺豬宰羊,埋灶造飯了。
  
  這一路下來,夏潯的訓練項目有所增減,但是總的來說,訓練強度是不斷加大的,原本就是百戰精兵,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礪,他們瘦了些,卻更加精壯、精神,雖然背著馱著很多東西,顯得有些邋遢,軍容不是十分的嚴整,可那氣質比起剛出京時卻大為不同。如果說那時候他們是一柄利劍,也是藏在劍鞘裡的一柄利劍,而現在,卻是鋒芒畢露。
  
  只是,再精銳的部隊也是人,一旦歇下來,他們也是笑罵打鬧、開個黃腔,到了吃飯的時候,敲打飯碗哼著小調兒。士兵也有七情六慾,把他們當成機器一般,不分環境場合,統統嚴肅管理是不行的,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他們難得放鬆一下,這個時候將官們是不管的。
  
  尤其是今天,半道兒上剛剛演習了一場「遭遇戰」,士兵們體力疲乏,夏潯已傳下將令,今晚安心歇息,不再襲營,士卒們更是眉開眼笑。
  
  開飯了,豬肉燉白菜,香味兒飄出好遠,士兵們拎著飯碗正迫不及待地排隊打飯,夏潯的親兵頭子老噴突然闖了來,往前頭高坡雪地上一站,叉著腰,威風八面地罵道:「他奶奶的,哪個王八蛋偷了老子的小棉襖,趕緊交出來!回頭叫老子抓著,就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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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 大仙

  聽了老噴的話,旁邊便有士卒議論:「噴嘖嘖,看看人家,到底是大帥的親兵啊,咱們一人一件棉襖,他身上穿著一件,居然還有一件!」

  老噴臉紅脖子粗地道:「放屁!那件……不是隊伍裡發的,是……是別人給俺做的!」

  旁邊有個兵是夏詩親兵隊的,知道些底細,便笑道:「老噴哥,是長干裡的花三姐給你做的那件小棉襖吧?不是說做得太小,你穿不上嘛,丟就丟了唄,找它幹嗎?」

  老噴怒道:「放屁!那……那是人家送俺的一片心意……」

  眾兵丁便都笑起來,有人趕緊的四下打聽:「暖,啥花三姐,是老噴哥的相好麼?生得俊不俊?」

  「俊不俊的俺不知道,就瞄見一回,哎喲那身段兒……」

  「多大了?」

  「四十出頭了,一個守寡的婦人!」

  「守寡咋啦,嘿嘿!我琢磨著,那樣的女人更帶勁兒!」

  丘八們你一言我一語,一說起女人登時來了勁兒。

  「嘖嘖嘖,難怪老噴哥那麼瘦,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那就坐地吸土啊,老噴哥現在還沒被人家搾乾嘍,可真不容易!」

  「你……你們放屁!」

  老噴狼狽敗退,那貼心小棉襖也不找子。

  夏詩的小灶上,西琳和讓娜也在忙碌著,這小灶可就不比士兵們的露天大灶了,單獨搭了一個帳蓬,灶台雖也是就地取材,可一應炊具都是齊備的。

  一頭整豬,她們只留了兩個蹄膀給自家老爺,做其它菜前最先醬的就是蹄膀蹄膀醬好了,瀝乾晾涼,切片盛盤刺下大半個還帶著不少肉的骨頭擱到一邊兒,兩人便繼續忙活別的菜了。等其它幾道菜炒的炒、燉的燉,也都弄好了,那粳米粥也就煮好了。

  這粥用的是藍田知縣送來的胭脂米,這胭脂米自古就有,例代不斷改良,到清朝時候成為貢米,此刻它還只是地方止的一種有名的香米那粥熬得香嘖嘖的先盛一碗擱在一邊,轉身便裝食盒,幾道菜裝好了,正要回身去端粥碗只見案上放著一隻乾乾淨淨的空碗。

  西琳望著空碗有些發怔,讓娜扭頭看見,問道:「怎麼了?」

  西琳搖搖頭,失笑道:「你看我這腦子,粥還沒盛,自己就以為盛過了的!」說著拿起碗來又去鍋裡盛了一碗,這時剛剛搗好蒜醬的讓娜忽地奇道:「咦,肘子怎麼少了一個,叫誰偷了去?」

  西琳一看,那案上放著別去了最肥美部分的蹄膀果然少了一隻兩人不由面面相覷,西琳吃吃地道:「方纔……也沒見有人來過呀,這青天白日的,要是有個大活人過來,咱們還能看不見?」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抄起菜刀四下尋摸起來,片刻的功夫,西琳怪叫一聲,讓娜趕緊跑過來,問道:「怎麼了?」

  西琳指著櫥下,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看,我沒記錯,剛剛是盛好一碗熱粥晾在那兒的。」

  讓娜往櫥下一看,那還不曾使用過的碗碟最上面,赫然擺著一隻喝過的粥碗。

  兩位姑娘互相看看,汗毛都豎了起來,怪叫一聲,提起食盒就逃了出去……

  「這個事兒吧,兩位姑娘到漢人地方時間還短點兒,而且一直呆在國公府裡,自然是沒聽說過的。」老噴神秘兮兮地道:「我老噴久居漢地,可是聽說過許多,這應該是讓狐仙或者黃大仙給取去了!」

  「狐仙?黃大仙?」

  兩雙海水般湛藍的大眼睛驚訝地看著老噴,好像兩罈子陳年好酒,直接把老噴看醉了,於是愈發賣弄起來,他壓低聲音道:「傳說啊,這草木生靈,世間萬物,時候久了,都能修煉成精,最容易成精的,那就是胡大仙和黃大仙啦!」

  讓娜怯怯地道:「胡大仙……是指狐狸吧?那黃大仙是指什麼?」

  老噴道:「嗨!就是黃鼠狼唄!別亂說,是黃大仙,黃大仙。你像衙門口兒啊,貴人家裡啊,那都是有神靈把門兒的,邪靈精怪都進不去,所以很少出事。可這荒郊野外就不同啦,撞見個狐仙啦、黃大仙啦,那也沒準兒的,你們別怕,一般來說,它們是不害人的。

  西琳抱臂道:「聽得人冷嗖嗖的,老噴哥,你說它一般不害人,可萬一……萬一碰上個壞的黃大仙,怎麼辦?」

  老噴不懂裝懂地道:「這不是白天麼?白天,它們頂多偷點東西,是不敢現形的。等到晚上,你們兩個睡到國公爺帳裡還怕什麼?國公爺那是大貴人,這狐仙啊、黃大仙啊,都是沒有神位的野神,是不敢衝撞貴人的,你們只管安心睡覺,不會有事的。」

  「唔……哦!」

  兩位姑娘吱吱唔唔地互相看了一眼,沒敢說直到現在自家老爺還不曾招她們侍寢過,這事兒說出來實在也太丟人了些。老噴難得有這兩位金髮碧眼的性感美人兒找他聊天,談興大濃地道:「其實這些野仙,大多都很善良的,而且法術有限,你們根本不用怕。我在大寧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一個故事,是有關蝙蝠的。傳說很久以前啊,這蝙蝠是有毛的,你看這飛禽,哪有不長毛的,對不對?為啥就蝙蝠不長毛呢?

  那是因為啊,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蝙蝠修煉成精了,這只蝙蝠大仙住在一個小村外的山洞裡,村子裡誰家有個婚喪嫁娶的缺少桌椅板登招待客人,就會去村外的山洞裡燒柱香,向那蝙蝠大仙求助。蝙蝠大仙就會在夜裡施法術,把桌椅送到你家院子裡,你用完了還回山洞,再道聲謝就成了。

  可是後來有一戶人家貪小便宜,用完了桌椅就不捨得還了,那蝙蝠大仙左等不還,右等不還,知道那戶人家起了貪心,它很生氣,就飛到那戶人家門外,坐在石磨盤上罵他們家的人不講信用。那家人自家理虧,也不還嘴,由著它罵。這蝙蝠大仙討不回來桌椅,就天天晚上跑去那戶人家外面叫罵。

  後來,那戶人家實在是煩了,於是傍晚的時候,就在那石磨台上塗了一層糯米汁,結果那蝙蝠大仙不知道,晚上飛來後,還是坐在那兒罵,罵到快天亮的時候,它就得離開了,要不然被太陽一照,就算法力全力,重新不能幻化成人了,可它怎麼飛也飛不起來,原來身子已經和磨盤粘在一塊兒了。

  這時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蝙蝠大仙一害怕,就奮力一掙,結果一身的羽毛都粘在磨盤上,光溜溜地就走飛走了,從那以後,蝙蝠大仙再也不接受人類的請求了。不過因為它成了禿毛的,而且它是蝙蝠裏邊第一個成了精的,是蝙蝠祖宗,從那以後的蝙蝠,就都沒有毛了,有趣吧?」

  西琳和讓娜聽得有趣,不覺笑了起來,可是回頭想想,還是有些害怕。老噴嘆口氣道:「不瞞你們說啊,我也丟了東西的,我那貼心小棉襖啊…」叫你們這一說,估摸著,也是被胡大仙給拿走了,唉,回不來嘍……」

  ※※※※※※※※※※※※※※※※※※※※※※※

  今夜沒有襲營演習,軍營中很安靜,夏詩依舊在燈下專注地看著資料。

  經略遼東也罷,剁僂寇、訪日本也罷,他事先都這樣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別人只看到他成功時的輝煌,嫉妒的就說他走了狗屎運,可又有誰知道,他那勢如破竹的威風前面,曾經熬過多少今日日夜夜,早就做足了準備功夫?

  這一回,他的對手是一代天驕,夏詩尤其不敢大意,準備工作比以前更充份,更詳細,每一個夜晚,他都是這樣度過的。看了很久資料之後,夏詩抹探有些發澀的眼睛,一抬頭,見西琳和讓娜正肩並肩地坐在帳角兒,悄悄地耳語說話,便笑道:「好啦,不看了,該歇息了,你們也回帳歇著吧。」

  「唔…」老…」

  讓娜被西琳推了一把,只好做她的代表,只是她雖性情爽直潑辣,畢竟還是一個黃花閨女,到了這種時候,她一樣的羞澀,讓娜結結巴巴地道:「老爺,我們……我們兩個就睡在帳口好不好,也……也好就近侍候老他。」

  「不好!當然不好!老爺我又不是柳下惠,這麼兩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跟我同眠一帳,老爺我還能沾著枕頭就睡著麼?」

  夏詩脫口就想拒絕,可是忽地瞟見二人臉色,看兩人臉上神情,驚恐多過羞澀,倒不像是要自薦枕席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動,臉色便慢慢沉下來:「嗯?今天怎麼忽然要睡在這帳裡了?你們兩個有事瞞著我吧,快說出來,否則立即回帳歇下!」

  「我……我們……」

  讓娜又看了一眼西琳,鼓足勇氣道:「老爺,我們……我們撞見胡大仙啦!」

  西琳趕緊補充道:「也有可能是黃大仙!」

  夏詩一臉茫然地道:「黃大仙?胡大仙?在哪兒?」

  許久之後,帳簾兒一挑,夏詩手提一盞燈籠,緩緩踱出了帥帳。

  此時已是寒冬季節,陝西的冬天與江南截然不同,風聲呼嘯如同狼嗥,刮在臉上猶如刀害,夏詩在帳中時還不覺得甚麼,這一出來頓覺寒意襲人,他緊了緊大氅,手順勢按在了刀柄上。北風捲地百草折,狐裘不暖錦余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這只這片刻功夫,那刀柄的銅吞口已冷得不宜把握了。

  「在我這軍中,藏得有甚麼胡大仙黃大仙?」

  夏詩曬然一笑,一手捉刀,!手提燈,漫步輕去,腳下踏處,風捲回雪,腳印兒淺淺的,幾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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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麻雀

  夏潯看得很仔細,他提著燈籠,在幾處營帳間反覆遊走,重點在廚房附近裡奇外外的看了半天。

  遠處,老噴正巡視防務,看見國公爺提著燈籠出來,在帥帳周圍各處帳蓬間走來走去,連忙就要趕過來,夏潯馬上揚聲制止了他:「不要動,都不要過來!」

  以帥帳為中心的核心警備圈裡,腳印並不太多,剛剛紮營時清掃積雪留下的痕跡,已經因為風吹浮雪掩蓋上薄薄的一層,所以下邊的腳印很不明顯了。此後,進進出出的人主要是進入帥帳,而這條道路上痕跡再多也無需在意,夏潯繞著幾頂軍帳轉悠了一陣,漸漸發現一些蹊蹺。

  他發現薄薄的浮雪上,真的有些淺淺的痕跡,像是腳印,可那腳印也太小了些,他的巴掌不需要怎麼張開,就能輕易地蓋住,在這軍營裡怎麼可能有這麼小的腳印,誰的腳會生得這麼小,難道……真的有精怪一類的東西?

  這個想法剛剛浮上心頭,便被他否定了,他站住腳步,仔細掃視著帥帳警戒圈內的一切:一頂中軍大帳,這是他議事、升帳、處理軍務的地方。帥帳後邊不遠處,是他的寢帳,寢帳左邊緊挨著是西琳和讓娜的臥帳,而右邊則只是簡陋的擋禦風寒的一具帳蓬,裏邊是一匹御賜的好馬。

  這匹馬,是兩年前貼木兒帝國宰相阿爾巴沙和大將蓋蘇耶丁進獻於大明皇帝的千里良駒,據說是貼木兒大帝的父親乘坐過的馬匹,進獻於大明皇帝陛下,以表恭順之心。

  馬的壽命一般在二三十年,照顧的好,也有活上六七十年的,不過貼木兒大帝自己都多大了?今年貼木兒都六十九了,如果這匹馬真是他父親當年騎過的,他們能把這匹老馬拉到大明帝國來,簡直是天大的本事了,反正是面子功夫,朱棣本來就沒當真。

  這匹馬送到御馬監後,一驗馬口,果然只是一匹五歲齡的壯年馬,到今年才七歲口,仍舊屬於壯年期,夏潯西征,朱棣特意把這匹西域寶馬送給了他,御賜寶馬當然得好生照顧,因此它便享受了特殊待遇。

  夏潯的目光,此刻就盯在這個地方,帳蓬外邊還有一輛馬車,車上拉的有草料、豆料等各種馬料,夏潯環顧整個帥帳區域,唯一可疑的地方只有這兒。夏潯便舉步走了過去,他先進了帳蓬,又出來,繞著帳蓬轉了兩圈兒,很快便又發現了一些不大引入注意的小腳印。

  如果是白天,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根本不會有人注意這些小腳印,實際上等到天亮,一夜風吹,即便有什麼痕跡也早吹平了,而此刻,在雪面上還能隱約地看到一些痕跡。夏潯躡著那些痕跡,漸漸走到了馬車旁。他繞著草料車又轉了兩圈,站定腳步,仰望著滿天星斗,忽然長長地吸了口氣,瞑目清心,開始入定,神識在這靜謐的夜色裡最大限度的擴張開去,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唐賽兒嚇壞了,她躲在草料堆裡,驚懼地看著外面露出的燈光,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稍有動作,就會讓草料發出沙沙的聲音。

  唐賽兒當日逃離楊府時,正趕上夏潯與家人告別,前院裡滿是人,唐賽兒心虛之下,怎敢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她在那些小丫環後面躲躲閃閃的,無意中聽到那些小丫環取笑西琳和讓娜,說她們要隨著老爺遠去西域什麼的,唐塞兒不知道西域到底是什麼地方,只是感覺到那是極遠的一個地方。

  當時情急之下,就躲進了車頂,隱藏起來,想要隨著夏潯的車子離開南京。小傢伙雖小,倒也知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誰知接下來她卻沒甚麼機會逃走。白天行軍時眾目睽睽之下,唐賽兒能躲得過一個人的眼睛、甚至十個人的眼睛,卻不可能在毫無憑恃的地方躲過千百雙眼睛,何況她當時身上帶的道具不多,所恃者只有一些身法和就地取材的機巧。

  而到了晚上就更加苦命了,這一路夏潯熱火朝天地搞起了軍事演習,一到晚上,為了防止有人襲營,明軍層層佈防,明哨暗哨層出不窮,缺少趁手道具的唐賽兒哪能悄然遁出?倒是營帳內部遠比外部鬆懈的多,尤其是帥帳周圍,士兵們只在外線佈防,帥帳周圍的活動區域只有幾個親兵和西琳讓娜兩個女子,反倒最易藏身。

  於是,唐賽兒只好就在這地方隱藏下來,白天行軍,她只要藏在草料堆裡,也不虞被人發現,傍晚宿營時,仗著身手偷些吃食,為了安全,她每次都只在傍晚偷一次,不管偷的多少,夠吃三頓就把那殘羹冷炙吃上三頓,不夠就忍饑挨餓,風餐露宿的一路跟了下來。

  誰知道,這一路往下走,越走天越冷,她的冬衣只是在金陵的穿著,江南的冬及在這陝西地方只相當於深秋時節穿的衣服,這樣單薄的衣服再加上一車柴草難以禦寒,迫不得已,她才偷了老噴一件棉襖,那棉襖老噴穿著嫌小,給她穿上卻成了大衣,晚上縮在裏邊就當了被褥,饒是如此,也是吃盡了苦頭。

  今夜因為寒冷,賽兒好久難以入睡,正在車中備受煎熬,不提妨有人提了燈籠走來,賽兒在柴草堆中留了一線縫隙,一是為了呼吸方便,二來也是方便察看外邊動靜,看清那提著燈籠的人正是她最怕的夏潯,唐賽兒屏住呼吸,連氣兒都不敢喘了,可那一顆心卻如擂鼓一般跳的厲害。

  她怕,真的怕極了。

  夏潯仰首望天,似乎正盯著天空中明亮的星辰,而神識意志卻早已散逸開去,盡最大可能擴大著聽覺和生物本能的直覺。他聽到了心跳聲,很急促的心跳,接著他又聽到了呼吸,那是憋了許久,突然長吸一口氣,然後又緩緩地釋放的呼吸聲,他還聽到了微微的細碎的柴草磨擦的聲音。

  唐賽兒又怕又冷,雖然她竭力保持不動,可是身子卻在不易察覺中顫抖,就是這顫抖帶出的極細微的柴草磨擦聲,根本不易被常人發覺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夏潯的耳中。

  「我小時候,是在青州長大的……」

  夏潯突然說話了,他依舊抬頭看著天,彷彿自言自語:「夏天的時候,有很多知了,知了不好抓,用蜘蛛網去粘,需要很好的眼力,竹竿兒一動,引起知了的警覺,它就飛走了。要繞著每一棵樹走,找那些還沒有完成蟬蛻過程的蟬呢,就完全靠運氣了。

  可是,有一個好辦法,那就是在晚上的時候,在樹林子裡生一堆火,然後一棵樹一棵樹的去踹,那些棲息在樹上的知了被驚醒後,就會紛紛撲向火堆,在火焰周圍落下,落了一地,你拿著袋子,儘管一隻隻地去撿,它根本不會掙扎,這算是飛蛾撲火,還是自投羅網呢?」

  草叢中的呼吸聲突然停止了,似乎連心跳都停止了,本來就緊張到極點的唐賽兒聽他這麼一說,就曉得自己被發現了,一時間駭得連身體的自然機能都停止了。

  她的年紀雖小,其實膽子很大,如果豁出去一死的時候,她不會這般害怕。但是對夏潯,她根本從沒生起過一絲對抗的心思,只想著逃避,自然又緊張又害怕,這種緊張和恐懼反過來又影響她,叫她更加的緊張、更加的害怕,已經有點自己嚇自己的意思了,行藏陡然被識破,唐賽兒自然怕到了極點。

  夏潯又說話了,他說是發生在青州的事情,其實只不過是他穿越時空之前,幼年時生活在鄉下親戚家時的生活經歷:「知了還算好捉,其實對小孩子來說,最難捉的是麻雀,用繫了繩索的小棍撐個蘿筐,想要扣住麻雀,好難的。可是如果你在晚上的時候,用很明亮的燈,攀著梯子到茅草屋簷下,用燈照著麻雀的窩,只管伸手去捉吧,那麻雀好像都成了睜眼瞎,根本逃不掉,只能乖乖落到你的手裡。」

  夏潯慢慢轉過身,對著面前車上的柴草,將手中的燈籠高高地舉了起來,另一隻手在披風下,握緊了腰畔的刀,隨時可以發出閃電似的一刀。憑他今時今日的功力,憑他今時今日的速度,他有把握只要藏在草堆的那個人意圖竄出突襲,他就可以在聽到柴草劇烈磨擦聲的一剎那,將那人連人帶車劈成兩半!

  「你,是一隻蟬,還是一隻麻雀呢?」

  夏潯逼視著眼前的柴草堆,緩緩說道。

  唐賽兒閉了閉眼,牙關一咬,伸出滿是凍瘡的小手,瑟瑟地撥開了柴草。

  柴草撥開,兩隻小手又一分,再擴大了些縫隙,燈光照進去,正照在她的身上。

  她穿著一件臃腫的大棉襖,蓬頭垢面,凌亂的頭髮上滿是枯草葉,一張削瘦的小臉凍得蒼白,不見一絲血色,就那麼瑟縮地看著夏潯,那雙點漆似的眸子,彷彿一隻無辜的麻雀,正怯怯地看著夏潯,好像馬上就要被他捉了去,殘忍地拔去羽毛穿上樹枝,拿火烤來吃掉似的。

  夏潯知道裡邊有人,卻壓根兒沒想到竟是唐賽兒,他瞪大眼睛,怔愕地看著唐賽兒,看了半晌,才吃驚地叫道:「賽兒,你怎麼在這裡?」

  唐賽兒張了張嘴,兩行熱淚便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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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講義氣的小丫頭

  夏潯將賽兒從柴草堆中拉出來時,觸到她的小手,冰得好像兩個小凍砣子,當下不及多說,馬上把她帶回了寢帳,西琳和讓娜這才知道所謂的胡大仙竟然是蒲台小仙女兒。唐賽兒在楊府那麼久,彼此早就熟悉的,當下她們趕緊燒了熱水,叫賽兒洗澡清潔,又把自己的衣物取來給她穿上,雖然她們的衣服穿在賽兒身上過於長大,掖掖疊疊的倒更顯厚實。
  
  唐賽兒重又被帶到夏潯面前,唐賽兒自幼練功,原本就顯瘦的身形體態,經過這一路的折磨,更加的瘦了,西琳和讓娜把她烏黑的頭髮編成了畏兀兒族少女特有的髮型,兩條長辮子,周邊又有一條條俏皮可愛的小辮子,那張小小的瓜子臉蛋兒,還沒夏潯的巴掌大,尖尖的下巴瘦得驚人,一雙眸子因為暖和過來,倒是依稀恢復了幾分神采。
  
  至於衣服就可笑的很了,西琳和讓娜本來就比普通的女子高挑,兩人的平均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四左右,只比夏潯略低一點,她們的衣服穿在賽兒身上,雖然又掖又系的,也是鬆鬆垮垮,裙褲更不消說了,褲子極長,褲筒兒也肥大,腿腳在她踝邊籠了幾疊,堆在那兒。
  
  案上已經擺了一碟鹹菜,一碗熱粥。
  
  賽兒進來,見到夏潯,便訥訥地道:「叔叔,我殺了人,犯了錯,你把我殺了吧,我不怪你。」
  
  夏潯瞪著她道:「于謙是你殺的?」
  
  賽兒咬咬嘴唇,抬起頭道:「是!是我殺的!」
  
  夏潯微微瞇起眼睛,又道:「你為什麼殺他?」
  
  這一說,故作堅強的賽兒就掉下淚來,哽咽道:「我……我沒想殺他,只是想作弄他一下,誰知道……」
  
  說著,唐賽兒抬起小手,又抹起淚兒來。
  
  夏潯道:「作弄他?我看思潯思楊那幾個丫頭,常常和你一起作弄他,這件事兒,她們有沒有份?」
  
  賽兒心中一凜,趕緊搖頭:「沒有!這是我自作主張!主意是我出的,法子是我想的,我想著……想著捉弄了他,再向思楊思潯她們炫耀來著,所以……她們事先並不知情!我知道,殺人償命,叔叔,你殺了我吧,我不怨你!」
  
  夏潯凝視著她,久久,攸爾一笑:「偷的那點東西,吃不飽吧?」
  
  西琳接口道:「老爺,賽兒剛才那件破棉襖裡還藏著塊凍得硬梆梆的豬肘子,那是準備留著明天早上和中午吃的,可憐的,真不知道她這些天怎麼熬過來的,晚上又得睡在柴草堆裡……」,說著,眼淚就流下來。
  
  夏潯吁了口氣,下巴朝那小案幾點了點,說道:「先吃點東西吧!」
  
  賽兒這才看見帳中擺著一張小几,几上有一碟鹹菜,還有一碗熱粥。賽兒心想:「聽說犯人要處決前,都給一頓飽飯,免得做個餓死鬼,叔叔這是真要殺我了!」
  
  賽兒把心一橫,便坐到了那矮几後面,賽兒本就飢腸轆轆,一嗅到那熱粥的香味更是饞涎欲滴,馬上端起碗來,根本顧不得去挾口鹹菜,一碗熱粥呼嚕呼嚕喝得只剩個底兒了,這才挾了兩口鹹菜吃。一碗粥喝光,又伸出小舌頭,像只小狗兒似的,把那碗底舔得乾乾淨淨,賽過鏡子,這才依依不捨的放下飯碗,楚楚可憐地看著夏潯:「叔叔,我還餓……」
  
  夏潯嘆了口氣,吩咐讓娜道:「再給她盛小半碗,一次不可吃的太多。」
  
  讓娜答應一聲,便端著碗出去了,賽兒眼巴巴地看著讓娜離去的背影,倒沒注意夏潯「一次不可吃的太多」這句話。
  
  夏潯咳了一聲,賽兒趕緊轉過眸子來,瞟一眼夏潯,便怯怯地低下頭去。
  
  夏潯道:「于謙這孩子,少年老成,性情穩重,知書達禮的,你們為什麼總要與他作對呢?」
  
  賽兒抿著嘴兒不說話,說起來,于謙還真沒得挑,誰家要是有個這樣的孩子,學業有成、性情穩重,家長都會既省心又自豪,可是賽兒、思潯、思楊這幾個小丫頭可不是他的家長,他的這些所謂長處,在賽兒幾個活潑好動的小丫頭眼中,恰恰是看不順眼的地方。
  
  不過,看不順眼,小丫頭們自己玩作一堆兒也就是了,不理會他還不行麼?完全用不著屢次三番的作弄他,其實就連賽兒和思楊、思潯她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們對于謙還有嫉妒。嫉妒的不是他的學問,而是他分走了夏潯的欣賞和愛。
  
  夏潯對于謙很看重,不只一次在於仁面前、在自己家人面前對他讚不絕口,甚至教訓幾個不聽話的小丫頭時,也常常把他搬出來做教材,叫她們向人家好好學習,那種欣賞和讚美絕對是發自於心的。
  
  思楊和思潯直到長大懂事了才認祖歸宗,此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誰,唐賽兒就更不用說了,自幼就沒有父親,那時代,一個寡婦拉扯著個孩子,雖然有林家的照顧,有往日兄弟們的幫襯,生活上不算太拮据,可小孩子們一起玩兒,拌幾句嘴、鬧個彆扭,是不可能有人替她出面的,沒爹的孩子在小夥伴裡就有些弱勢,她的心底有著很強的自卑和孤獨感。
  
  楊旭在茗兒的要求下,把蘇穎和兩個女兒從海島接回來以後,也是時常外出公幹,女兒們對他是既想親近,又有些害怕。雖然說,夏潯一回來就喜歡考較她們功課,不過她們還是喜歡親近自己的爹爹。一般人家總是這樣的,兒子小時候喜歡膩在媽媽身邊,而女兒更喜歡纏著父親。
  
  賽兒被接到楊家讀書後,不知不覺也把自己從未見過的父親套入了夏潯的形象,對他也親近的很。可是于謙到了之後,但有比較,夏潯就提起于謙,對他欣賞不已,幾個小丫頭其實都有點吃醋,尤其是賽兒,她可不是夏潯的女兒,危機感比思楊和思潯幾個小丫頭更強烈。
  
  她們故意捉弄于謙,固然是因為一開始彼此相處的就不和諧,可是真正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為吃醋,嫉妒夏潯對他的欣賞和讚美,擔心于謙搶走了夏潯對她們的寵愛。這種小孩子心思,夏潯自然猜不到,她們自己也是潛意識裡由於這種擔心而生起了對于謙的敵意,實際上她們自己也不清楚之所以看于謙不順眼的真正原因。
  
  夏潯見她低了頭不說話,便嘆口氣道:「賽兒,學點本事,是好的。可是,要看用在什麼地方,你呀,太要強了些,當初在彭家莊,要不是氣忿不過小夥伴們瞧不起你,違背裘婆婆的囑咐,賣弄你的本事,後來會惹出那麼多事麼?
  
  在叔叔府上也是這樣,你那些小把戲,固然只是想要捉弄他,可是人有失手,一旦出了失誤,難道就沒有危險麼?再者說,就算你沒有真的傷了他,只潑他一身墨水兒,這也不好吧,你想想,如果換做是你,被人這樣捉弄,你生不生氣?
  
  賽兒啊,於仁父子是到叔叔府上來做客的,是客人,你們這樣這捉弄他,雖然只是小孩子之間的行為,卻也是我這個主人沒有盡到待客之道,你說叔叔對著於伯伯時,是不是也很難堪?你這丫頭,聰明伶俐,很招人喜歡,叔叔是很疼你的。你看,叔叔府上除了你,還曾再有別人家的孩子可以像自己家裡一樣,在這兒住宿、讀書麼?」
  
  唐賽兒聽他誇獎自己,心裡一酸,眼淚就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原來叔叔也很喜歡我的呀,可我……我的所作所為,叫叔叔太失望了……」,一念及此,賽兒心裡真比什麼都難過。
  
  夏潯道:「賽兒,你漸漸長大了,要學得懂事些。你看,思楊、思潯,思祺,包括我那個心眼兒最多,總跟個小大人兒似的三丫頭思雨,都服氣你、欽佩你,你該給她們帶個好頭兒才是,一幫小丫頭這麼淘氣,是不是不對?」
  
  唐賽兒抽抽答答地道:「我……我知道錯了……」
  
  夏潯道:「那麼……,你告訴叔叔,這一次捉弄于謙,都有哪個丫頭參與了?」
  
  唐賽兒一呆,看著夏潯的目光,不敢與他對視,她低下了頭,囁嚅半晌,還是抬起頭,堅持說道:「叔叔,真的是賽兒一個人幹的!」
  
  說完這句話,她就趕緊低下了頭,欺騙她最孺慕的夏叔叔,她很內疚,但是,這個罪,她一定要自己擔,絕不會諉過於人的。夏潯笑笑:「你這丫頭,死鴨子嘴硬,哼哼,倒真是夠義氣啊!思楊、思潯幾個小傢伙沒認錯人!」
  
  這時,讓娜已端了粥上來,夏潯說給她盛小半碗,讓娜看著賽兒可憐,那碗粥可是大半碗都不只。
  
  夏潯道:「好啦,你安心吃點東西,填填肚子,暖和暖和,于謙呢……,那倒霉孩子,只是被木桶砸暈了而已,沒有死,現在已經搬去國子監讀書了。你可以放心了,這次叔叔也不罰你,你自己真的認了錯才好,以後再這麼不懂事,叔叔可是要真生氣的!」
  
  「於……于謙沒死?」
  
  唐賽兒驚喜交集,顫聲再問一遍,確認于謙還活著時,她終於忍不住伏案大哭起來,那是喜極而泣,也是一直以來擔驚受怕、內疚委屈以及對娘親的牽掛思念,所有的一切的最終傾瀉,哭得好不厲害,讓娜和西琳看得心疼,連忙攬住她肩膀,柔聲安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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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
發表於 2012-4-19 19:20:20 |只看該作者
第748章 甘涼境

  這一碗粥,賽兒吃的很慢,一直提的的心放下了,這碗粥,吃下肚去的不只是香甜,還有寧靜和幸福,這一次教訓真是叫她刻骨銘心,牢牢記在了心頭。
  
  夏潯看她吃東西時,總是忍不住蹭蹭腳尖,撓撓大腿什麼的,好像十分難耐,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大冬天的,身上沒有蚤子吧?」
  
  賽兒臉蛋一紅,趕緊辯白道:「才沒有呢,人家身上怎麼會有蚤子。」
  
  夏潯眼尖,忽地看到她手上似有傷痕,趕過去抓過她的小手一看,只見手上有一道道的凍瘡,原來她身子凍得冰涼,這瘡痕就不明顯,此刻暖和了,便現出一道道紅彤彤的痕跡來,估計身上也少不了這樣的凍瘡。
  
  這凍瘡冷的時候還沒感覺,一旦暖和過來,卻是又癢又疼,你不撓它就癢的厲害,你若輕輕碰它一下又疼得厲害,難為賽兒忍了這麼久。
  
  夏潯沒敢太用力,只是輕輕撫摸了一下她手上的凍瘡患處,嘆了口氣,對西琳和讓娜道:「一會兒,帶賽兒去你們帳中睡下吧,先取些烈酒,幫她揉搓一下患處,再取凍瘡藥敷上,要治好,怎麼也得一段時間的。」
  
  夏潯說完,又嗔怪地瞪了賽兒一眼,哼道:「這次吃了這麼大的苦頭,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淘氣!」
  
  「人家不敢啦,真的不敢啦!」
  
  賽兒怯怯地低下頭,很乖巧、很聽話的樣子,吃飽了飯,又坐在這樣溫暖如春的帳蓬裡,她渾身暖烘烘的,如在天堂。心裡面,更是甜甜的:「叔叔,真的是很疼我的!」
  
  當晚,夏潯就寫了一封家書,次日一早,就交給每日傳遞情報的軍驛人員以最快速度送回了金陵。唐家娘子丟了女兒,這些日子肯定睡不好吃不香,這封書信送到,才算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夏潯帶著賽兒一起上路了,夏潯想先把她安置在甘肅行都司,自己在甘肅是要待上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的,賽兒自然不必那麼久,先讓她養好了凍瘡,等西琳和讓娜的使命結束,或者有甘肅官宦要攜家眷去江南的時候,再把她捎回去。
  
  夏潯沒在長安停留,他繼續西行,很快就進入了甘肅境內,在涼州小作停留,等著宋晟派儀仗來接公主。
  
  正在涼州一帶活動的錦衣衛八大金剛老么於堅因為紀綱的緣故,已經算是夏潯的對頭了,可他現在負責偵緝甘涼情報,而這些情報是需要第一時間報呈輔國公楊旭、平羌侯宋晟的,隨後才能報備京師。換而言之,他現在算是夏潯的臨時下屬,不得不硬著頭皮來見夏潯。
  
  於堅領著一幫錦衣密探來到夏潯的行轅,報名求見。剛剛駐紮下來的夏潯正由涼州衛指揮負責接待著。
  
  甘肅施行的管理,同以前的遼東一樣,也是只有衛所,沒有地方衙門,因此這涼州衛指揮是軍政法司一把抓的,同中原的衛所將領比起來,權力大得很,儼然是一位封疆大吏。夏潯要瞭解這裡的軍事、民政各個方面,都需要向他諮詢。
  
  夏潯同涼州衛指揮秦磚正說著話,老噴帶著點訕笑的表情進來稟報:「國公,錦衣衛千戶於堅求見!」
  
  當日在桃源觀,於堅曾被老噴扇了兩個大嘴巴,又一腳踹出觀去,今日故人重逢,難怪老噴有些忍俊不禁。
  
  「哦?叫他進來吧!」
  
  夏潯的情報來源主要依賴自己的潛龍,不過多一個耳目總不是壞事,再者,有錦衣衛為他刺探情報,可以掩飾潛龍的存在,所以儘管夏潯與紀綱不對付,卻並不抗拒錦衣衛的協助。
  
  片刻的功夫,一身飛魚服、腰挎繡春刀、頭戴無翅烏紗帽的於堅便邁步進了大帳,向夏潯抱拳行以軍禮:「卑職於堅,見過國公!」
  
  夏潯道:「於千戶,坐吧。」
  
  那涼州衛秦磚比於堅高一級,可是對這位錦衣衛千戶卻不敢端上司架子,見他進來,便向他抱了抱拳。
  
  於堅向夏潯謝了座,規規矩矩在下首坐好,夏潯便道:「於千戶,你們錦衣衛蒐集的情報,我已經收到了一些,不過那些情報太流於表面了,很多似是而非的東西,找個常常行走西域的行商都能打聽明白,你們現在部署的情報人員都在什麼地方活動?」
  
  於堅連忙欠身道:「卑職的人,現在主要在涼州衛、鎮番衛、西寧衛、永昌衛一帶活動,蒐集各方情報!」
  
  夏潯一聽勃然大怒,太混蛋了!錦衣衛這幫人就是蹲在甘肅和陝西接壤處蒐集情報的?一個秘探,不能深入敵營,蹲在自己的陣營後方,能蒐集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夏潯拍案喝道:「混帳!你們的足跡居然連甘肅衛都不到!嗯?朝廷叫你們來,就是躲在後邊打聽小道兒消息的?」
  
  於堅一聽連忙站起,惶然道:「國公恕罪,卑職……卑職的人,都是江南人氏,不耐塞外酷寒,再者,對甘涼地理並不熟悉,如果撒到邊境,異族眾多之處,恐怕……並不比現在……」
  
  夏潯冷笑:「哦?依你這麼說,江南的人就只能待在江南了?平羌侯宋將軍難道是甘涼本地人氏嗎?你們錦衣衛幹的是什麼差使?本來就是偵伺情報的,就該練就一身上山能捕虎、下水能捉魚的本事,因為沿邊漢人較少,你們就束手無策了,這叫甚麼狗屁理由!」
  
  「國公……」
  
  夏潯擺手道:「我只問結果,不要理由!於堅,馬上收攏你的人手,你!給我立即西去,坐鎮肅州衛、嘉峪關,你的人,給我撒到關外去,我要瞭解的,是別失八里、哈密等地的準確情報,是更遠處的屯駐在蒙古斯坦的貼木兒先鋒部隊的準確情報,而不是你們在這兒道聽塗說弄來的消息!」
  
  於堅面有苦色地道:「國公……」
  
  夏潯目光一厲,凜然道:「你們現在是本國公的耳目,耳目不通,本國公還打得甚麼仗!立即依令去辦,否則,軍法從事!」
  
  於堅無奈,只得忍氣吞聲地答應下來:「卑職……遵命!」
  
  夏潯拂袖道:「去吧!不要讓本國公再在涼州看到你!下一次,希望我們在嘉峪關外相同見!哼,本國公去得,難道你們去不得?」
  
  「是!」
  
  於堅狼狽而退,出了夏潯的軍營,侍衛他前來的幾個錦衣衛馬上圍上前去,見他面色不愉,連忙問道:「千戶大人,那輔國公可是難為了大人?」
  
  於堅咬牙冷笑:「他要咱們把人馬撒出嘉峪關去蒐集情報!」
  
  幾個手下聽了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大人,這太危險了,一出嘉峪關,可就不是咱們的地盤啦!天寒地凍倒還好說,可那些明面上恭順我大明的地方部落,可未必都是真心歸服的。再加上貼木兒的探子出沒、馬匪山賊縱橫,這他娘的出了關,可就是九死一生啊!」
  
  於堅目中閃過一絲狠色,說道:「他媽的!楊旭跟咱們紀大人不對付,我看……他這是想借刀殺人!借塞外人的手,除掉咱們這些眼中釘!」
  
  幾個錦衣衛聽了,面上俱有不服之色,於堅沉吟片刻,說道:「若不遵令,只怕現在就叫他找到了藉口,以軍令砍了咱們人頭。走吧,先往嘉峪關去,咱們見機行事!」
  
  涼州衛秦磚平時沒少被於堅打秋風,只因忌憚他是錦衣衛的人,一直不敢稍露不恭之色,如今卻見他剛剛進帳,就被輔國公一通咆哮給罵了出去,心中大感快意,尤其是輔國公把於堅這個禍害轟出涼州衛,自己再也不用看他臉色、受他的閒氣,秦指揮心裡更加高興。
  
  夏潯罵跑了於堅,又向秦磚瞭解了一些甘涼情報,便含笑道:「好!今天,咱們就談到這裡吧。為了錘煉士兵,熟悉西域風土,這一路下來,我們都是在山野間紮營,不入城池居住的。秦將軍公務繁忙,這就請回城吧,只把軍中所需糧草及時運來,有事時我會叫你,不必每日來帳前聽用。」
  
  邊軍將領大多比較務實,對那套官場上的繁文縟節本來就不大感冒,夏潯這麼說正對秦磚的脾氣,一聽這位國公爺治軍如此嚴厲,秦磚心中更加欽佩,連忙答應下來,笑道:「是!這個不勞國公吩咐,宋將軍也早傳下將令來,糧米豬羊,各色供應,絕不致短缺了的。末將來時,糧米豬羊就已運在路上了,差不多也該運到了。末將還聽說,宋將軍派了三公子宋瑛將軍前來接迎公主殿下和國公爺,估摸著這一兩天也就到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出了帥帳,蒼茫雪原上,一行隊伍正逶迤而來,涼州衛供應的糧草果然已經運到了。
  
  送走了秦指揮,軍需官接收糧草,士兵們興高采烈地迎上去,搬運糧食、驅趕牛羊,夏潯在軍營裡巡走了一番,又把劉玉玨、葉安和陳東幾個心腹喚到面前,密密囑咐一番,便折回了自己的後帳。
  
  大軍要往西域來,雖然充份做了保暖措施,但是為了防止凍傷,軍中還是備了大量的凍傷藥,賽兒一身凍瘡,正好用上,經過幾天的治療已經好得多了,夏潯到了後帳,恰聽見西琳和讓娜帳中傳出一陣大呼小叫:「不要不要,好癢!呀呀,好疼!西琳姐姐,別碰它了,好不?」
  
  西琳佯嗔的聲音:「你這丫頭,才乖巧了幾天,又開始調皮了,凍瘡最麻煩了,不敷藥很難好的,敷藥的時候難過一些,可是好得快呀。」
  
  唐賽兒可憐巴巴地道:「可是真的好難受啊,跟受刑似的,尤其是你拿藥酒揉的時候,人家忍啊忍啊,忍得一頭大汗,就少敷一回藥唄,好姐姐,求你啦!」
  
  夏潯聽了眉頭一皺,掀開帳簾兒就闖了進去,作出粗聲大氣地模樣訓斥道:「怎麼,又不聽話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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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8
發表於 2012-4-20 19:11:50 |只看該作者
第749章 起風波

  唐賽兒正涎著小臉央求好說話的西琳,夏潯掀帳走了進來。
  
  夏潯一進帳,便是一怔,因為小丫頭褪了下衣,光著一隻哦嗚粉嘟嘟的小屁股正趴在榻上。小丫頭年紀小,又沒受過什麼男女之防的教育,自己光著小屁股卻渾身不覺,看見夏潯進來,兩隻小腳丫還很快樂地搖動了幾下,甜甜地叫:「叔叔!」
  
  她的身上穿著西琳的衣裳,大人的衣裳穿在身上又長又大,都可以當長袍子穿,自然無須再穿絹褲,看見老爺進來,西琳忙把堆在唐賽兒腰間的衫子往下拉了拉,蓋住了她的小屁股,起身向夏潯施禮道:「老爺!」
  
  夏潯嗯了一聲,板著臉走過去,吹鬍子瞪眼地道:「怎麼不肯聽話敷藥?」
  
  唐塞兒苦著小臉道:「癢~~,又癢又痛,好難受。」
  
  夏潯在榻邊坐下,哼道:「你要不是那麼淘氣,會被凍傷麼?生了凍瘡就得治,我告訴你,你身上可有好多處凍瘡,這凍瘡要是治不好,就會潰爛,留下好難看的疤痕。還有的,凍瘡的地方就會生癬,別人就不願意接近你了。本來挺漂亮的一個小丫頭,若是變成那副模樣,長大了嫁都嫁不出去,沒人要的!」
  
  「啊?」唐賽兒一聽,立即被嚇住了,西琳在旁邊看了,忍不住抿嘴兒笑:「還是老爺有辦法,我好說歹說的,她就是撒嬌不聽,老爺三兩句話就把她嚇住了。」
  
  夏潯估摸著,但凡女人都是愛美的,唐賽兒年紀雖小,必定也在意自己的容貌,在這一點上著手,肯定管用,果不其然,唐賽兒被嚇住了。
  
  唐賽兒想想夏潯描述的那種可怕的情景,終於伸出了小手,怯怯地道:「那……我要叔叔給我塗藥!」
  
  夏潯搖搖頭,只覺這小丫頭平素膽子大、心眼多,比自己的幾個女兒都堅強,可是有時候真情流露,卻也只是個會粘人會撒嬌的小丫頭,到底是個孩子啊。他扭頭對西琳道:「涼州衛已經把東西送來了,你去取點兒,今天難得放鬆一下,取消一切演習,我喝兩盅兒,歇歇乏兒,哦,對了,叫塞哈智那個吃貨一塊兒來,再叫上荊峰、玉玨、陳東葉安他們。」
  
  西琳笑盈盈地答應一聲,掀帳走了出去。
  
  夏潯把藥膏在掌心塗勻,再把賽兒的小手合在自己的大手中間,將凍瘡藥膏均勻地塗遍。凍瘡發作起來,癢中帶著脹疼,撓也撓不得,碰得力道不對又會痛楚,夏潯的大手倒是力道均勻,西琳怕弄痛了賽兒,力道太小了些,反而像小蟲子爬似的,弄得唐賽兒癢得不得了。
  
  再加上夏潯風雨不轟,堅持練刀,他的掌心、虎口等位置,都有厚厚的老繭,大手硬梆梆的,撫在賽兒的小手上,反而沒有癢癢的感覺了,賽兒主要是怕癢,那脹痛的感覺比起癢來反而好受許多,因此被夏潯敷藥,賽兒頓時舒服地瞇起了眼睛,興奮地道:「叔叔塗藥塗得好,我要叫叔叔敷藥,不要西琳姐姐敷了。」
  
  夏潯笑道:「好!呵呵,能叫一位國公侍候著,你比薛祿本事還大。」
  
  唐賽兒奇道:「薛祿是誰?」
  
  夏潯就把薛祿出生時,恰好兩個校尉在門前避雨的故事說了一遍,唐賽兒咭咭笑道:「那賽兒長大了,能當什麼官?」
  
  夏潯翻個白眼兒,心道:「本來你是能當佛母的,不過這官兒還是不做的好!」
  
  兩隻手上的凍瘡患處塗完了藥,唐賽兒又很自覺地擼起袖子,她穿的是西琳的上衣,袖子肥大的很,要是站起來,光這一件上衣,就能給她當睡袍穿了。賽兒擼起袖子,露出兩隻小胳膊,瘦瘦的小胳膊上,也有一處處的凍瘡,夏潯看了也覺心疼,便又握住她那不堪一握的小胳膊,給她塗起藥來。
  
  唐賽兒食髓知味,只覺夏叔叔的大手力道不輕不重,而且手掌又大又粗糙,不像西琳姐姐的手掌似的綿綿軟軟,撫在身上癢不可當,等雙臂塗完了藥,又扯了扯身上那件肥大的衣衫,翹起小屁股道:「還有這裡!」
  
  夏潯有點尷尬,可是瞧瞧唐賽兒天真無邪的眼睛,不禁又暗道一聲「慚愧」,這只是個尚不知男女情事的小丫頭而已,人一成年,思想的便多,反不及這小孩子的心靈澄澈乾淨。這樣一想,他的心也踏實下來,但坦然地把大手撫上了賽兒的大腿。
  
  小傢伙真的是太小了,也太瘦了,兩條大腿在他掌下,有種蘆柴棒的感覺,她身上唯一尚顯圓潤的,大概只有那只粉龘嫩圓潤的小屁股了。小屁股還大半被衫子遮住,可那若隱若現的肌膚、隆起的曲線,倒比裸龘露著更好看。
  
  雖然只是個小丫頭,夏潯也不好不加顧忌,忙給她把衫子再往下拉了拉,遮住小屁股,這才專注地給她大腿上的凍瘡處敷藥,小孩子的肌膚幼嫩光滑,撫上去觸感很好,有種絲綢般光滑的感覺。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丫頭,一路忍饑受凍,居然傷成這般模樣。夏潯已是有兒有女的人了,看了很心疼,憐惜心起,手下就更溫柔了。他先往掌心塗些膏藥,揉開了再撫在她的大腿上,沿著大腿向下塗抹,直到足踝。
  
  賽兒的腳後跟和腳趾頭凍傷尤其嚴重,不過那裡也是最怕癢的部分,夏潯一碰她就扭著小屁股格格的笑,衫子一滑,雪球兒似的小屁股就會露出來,夏潯汗顏,好在那兒她自己夠得到,回頭交給她自己來處置就是了。
  
  於是,他再次給賽兒拉過衣衫蓋住身子,大手探進去,便撫上了她的腰背。大手一遍遍撫過,掌心的熱力烘著藥物滲進毛孔,唐賽兒趴在那裡,感覺既不癢也不疼了,那種被人呵護、寵愛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得她直想哭。
  
  當然,她的娘親很疼她,很寵她,可是女性的慈愛和男性的感覺完全不同,母親永遠也不可能取代父親,唐賽兒從未體會過被父親呵護關愛的感覺,現在夏潯那粗糙的大手撫著她的身子,她的整個身心都暖烘烘的。
  
  父親……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吧……
  
  唐賽兒趴在那裡,兩行淚水悄悄爬過臉頰,落到枕頭上。
  
  夏潯扭頭看見,忙問道:「怎麼,很疼麼?要不要叔叔用力小些?」
  
  唐賽兒用力搖搖頭,忽然扭過頭,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渴望地看著夏潯,期期地道:「叔叔……」
  
  「嗯?」
  
  「我……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嗯?」
  
  「我可不可以……叫你爹爹!」
  
  夏潯先是一愣,隨即開懷笑道:「可以,當然可以,你要是願意,那就做我的乾女兒好了!」
  
  「爹爹!」
  
  唐賽兒雀躍而起,一把撲到夏潯懷裡,忘情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呃……呃……」
  
  夏潯尷尬地張著手臂,遲疑半晌,才環抱回去,在她背上安撫地拍了拍,心有餘悸地想:「幸虧她穿的是大人衣服,要不然我這一世英名啊,可都叫『乾爹』給毀了,『乾爹』這名聲,也都叫我毀啦……」
  
  ※※※※※※※※※※※※※※※※※※※※※※
  
  夏潯走後不久,鄭和也出使西洋了,冬季下西洋,正可利用季風便利。
  
  永樂大帝以鄭和、王景弘為正副使者,率戰艦二百零八艘,船員共計二萬七八百餘人,自蘇州劉家河啟程,渡海先到福建,又從福州五虎門啟航,開始了中華民族歷史上第一次聲勢浩大的遠洋。這次遠洋,最大的戰艦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在海上彷彿一座移動的堡壘。
  
  在人類歷史上,還從不曾有過如此規模宏大的遠航。
  
  這次遠航,艦隊除了肩負著宣揚國威的任務,同時還有觀測海情、繪製海圖,為下一次行程更遠的航行打基礎的任務。鄭和和王景弘離開南京之日,朱棣親自相送,舉行了盛大了餞行儀式。
  
  誰知,這邊剛剛送走了向南洋諸國宣揚我大明國威的遠洋艦隊,北疆就傳來了韃靼可汗本雅失裡悍然處死大明使節郭驥及其一眾屬官的事情。
  
  這些官員被本雅失裡殘忍殺死的消息傳到金陵,朱棣勃然大怒。
  
  大明文武也是氣憤莫名,不過考慮到遠洋艦隊剛走,安南正在打仗,牽扯了數十萬的精兵,而西域又有一個貼木兒氣勢洶洶地殺來,大明雖然兵力雄厚,可是需要分別鎮守各處,能夠調動的機動兵力只有五十萬左右,如今安南投入兵力三十萬,鄭和帶走了三萬,楊旭帶走了三萬,一旦西線戰事打響,勢必還要向甘涼地區投入更多的兵力,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
  
  不光是兵力上成問題,各種軍餉物資的徵調也是個大問題,因此內閣大學士們群議之後,提出對韃靼可以先做外交努力,外交努力的真正目的,當然不是希望韃靼交出兇手,因為這兇手就是韃靼可汗本人,只是希望冀此暫施緩兵之計,等到安南或者西域戰事結束,再對韃靼開戰。
  
  這個意見呈到御前之後,被朱棣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朱棣對解縉、楊榮等人毫不客氣地訓斥道:「書生之見!愚腐!本雅失裡先向我大明稱臣,既爾卻殺我使節,你們以為,他僅僅是殺我一個使節了事?哼!」
  
  朱棣濃眉一挑,煞氣騰騰地道:「韃靼哪來那麼大的膽子?貼木兒既然招攬瓦剌,豈能不對韃靼派出使節?本雅失裡定然是預料我大明已在南、西兩線開戰,沒有可能再對塞北出兵,才悍然殺我使節!這只是一個試探,只要我們稍作示弱,他必得寸進尺,犯我遼東、侵我大寧,進逼北京,朕豈能如他所願!」
  
  朱棣推案而起,傲然喝道:「環顧宇內,縱然儘是敵酋,朕又何懼!這一仗,一定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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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0章 識英雄
 
  朱棣是什麼人?向來只有他欺負別人,哪容別人如此欺侮!
 
  韃靼斬殺大明使節的消息傳到金陵之後,大明朝廷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應,最強硬的反應。
 
  對於韃靼的暴行,朱棣沒有一語置評,他的回答很直接:出兵!
 
  聖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傳達到了北京行在,任命丘福為征虜大將軍,擔任塞北諸軍總兵官,又命武城侯王聰、同安侯火真為左、右副將,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遠為左、右參將,一個公爵、四個侯爵,率十萬騎兵出塞,討伐韃靼。
 
  丘福乃國朝老將,如今張玉、朱能先後逝世,論資歷、論本事,要掃漠北丘福當仁不讓,這道旨意沒有任何人反對。
 
  皇二子朱高煦聞訊大喜,立即派親信快馬給丘福送去一封密信。其實丘福接到聖旨,還需進行一番準備,對北平防務也要做個交待,不會那麼快就出塞的,朱高煦乃是軍中驍將,這些常識自然知道,原也無需叫親信趕路如此之急。
 
  只是這樣一個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朱高煦敏銳地感覺到,這是自己一派的勢力重新崛起的最好契機,所以立即修書一封,告訴丘福這一戰一定要打得漂亮,一定要立下赫赫戰功,那麼,不但丘福能籍戰功重新返回朝廷中樞,把持軍中大權,而且可以籍由這件戰功,將以王聰、火真、王忠、李遠為首的眾多勛戚也拉入自己的陣營。
 
  而朱棣這邊激忿之下雷霆大怒,下了旨意之後回頭想想又有些不放心起來。在他的靖難三公之中,張玉多謀、朱能善戰,張玉多謀而勇,朱能善戰而穩,丘福在這方面比他們兩個都差一些,他也擅打猛仗硬仗,但是遠不及朱能性情沉穩,丘福的長處在於馭將統兵。
 
  每次打了勝仗,諸將都會爭先恐後獻上俘獲,唯獨丘福常落人後,他對自己的部下很厚道,不爭部下之功,而且有了大功也不忘了部下,總會把他們帶上,提攜一番,因此很得軍心。
 
  此番韃靼趁大明兩面受敵之機進行挑釁,事先必然對大明可能的反應做出過估計,在韃靼看來,大明此時仍能對其出兵的可能性雖然較小,卻必定是考慮過的,這樣韃靼的準備必定較為充份。而且韃靼受瓦剌欺壓,又被遼東蠶食,實力較之前幾年大有不如,因此用計行險的可能一定很大,而這些,丘福未必能考慮得到,萬一他心切為自己出氣……
 
  一念及此,朱棣立即又下了一道密令給丘福,密令中說:「兵事須慎重。自開平以北,韃寇即不常見,卿宜時時謹慎,相機進退,不可固執己見。若韃寇輕易落敗,恐是行計,切勿輕信……」
 
  朱棣的這道密令,幾乎與朱高煦寫給丘福的密信同時離開金陵,火速送往北京。
 
  ※※※※※※※※※※※※※※※※※※※※※※※※※※※※※※※
 
  此時,夏潯對發生在中原的事情尚不知曉,他在迎親的宋家三子宋瑛的陪同下,已經趕到張掖境內。
 
  甘肅鎮,平羌侯宋晟府邸。
 
  一大早,宋晟就起床了,馬上就要做駙馬爺的兒子宋琥趕到父親房裡向父親問安,見宋晟在侍女的服侍下正在披掛戎裝,不禁說道:「父親,送親隊伍今日將到城下,兒子去接迎就是了,安成公主雖是皇室貴冑,如今既嫁到咱家,就是咱家的媳婦,父親是她的公公,怎能自降身份,親自出迎!」
 
  宋老將軍淡淡一笑,說道:「為夫迎的不是公主,而是輔國公,不要囉嗦,自去準備一下,一會兒隨父出城!」
 
  宋琥恭聲應道:「是!」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風有些急,本來就很寒冷的天氣,再被風一吹,徹骨生寒。
 
  甘肅鎮外,沃野千里,盡被白雪覆蓋,白茫茫的雪原上,風向不定的風捲得那雪沫子飛天遁地,哪怕你穿得再嚴密,那雪沫兒也能順著一切縫隙,鑽到你的脖梗裡、腳脖子裡、袖筒裡。
 
  馬鳴風蕭蕭,天寒雪似刀,號角忽地嗚嗚響起,戰馬嘶鳴,兵甲鏗鏘,旌旗飛揚,一隊隊士兵馳出甘肅鎮的城門,迅速在雪原上排布開整齊的行列,迅捷、齊整,井然有序。
 
  中原明軍早就換裝為鴛鴦戰襖,而這裡的士兵仍舊穿著早期的胖襖,可是那威風煞氣,卻猶勝中原精銳幾分。寒光閃閃的刀槍、高高飄揚的旗幟、昂立的駿馬、穩坐的士兵,構成一副雄渾威武的圖畫。
 
  寒風凜冽,士兵們為了行動迅速,不可能穿著太臃腫的衣服,執著馬韁、兵刃的雙手更得暴露在風雪之下,片刻的功夫,兵器就變得和冰塊一樣涼了,但是他們凍得通紅的手卻緊緊握著槍桿、刀柄,沒有一分鬆懈。雪沫子迴旋著,飄進他們的袖筒、脖梗,他們一動不動,彷彿精鋼鑄就的一般,渾然不覺。
 
  這是宋晟歷二十餘年,集蒙、藏、回、漢各族精銳打造的甘涼鐵騎。
 
  戰場上,並不是兵力眾多就一定取勝,一支精銳的部隊,完全可以做得到以少勝多,歷史上,以數百精騎破數千敵軍、以數千精騎破數萬敵軍的戰例,並不是戰術戰法比對方如何的高明,完全是軍隊的素質遠勝於對方,甘涼精騎就是這樣一支隊伍。
 
  各衛將領、宋晟都督行轅的各級官吏,也都陸續出來,紛紛站立左右,迎候著輔國公和安成公主的車駕,官老爺們就不用像士兵們那樣注意軍紀了,他們瑟縮著脖子,袖著雙手,時不時再跺跺腳,雪沫子無孔不入,以致很多人發著牢騷,嫌這天寒地凍的出來早了。
 
  這時候,兩排身穿紅色半臂戰袍,手執紅纓長漆槍,騎著雄駿高大戰馬的扈軍突然從城門洞裡出來,緊接著一位花白鬍鬚的老將軍頂盔掛甲,在即將成為駙馬爺的宋琥陪同下,從城門洞裡緩緩馳出,各級官佐一見大為驚愕,紛紛垂下雙手,肅然立定。
 
  侯爺竟然親自出迎了!
 
  侯爺這兩年身體不大好,已經很少出席公眾活動了,很多將領平時都沒有機會見到他,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今天這樣惡劣的天氣,西寧侯居然親自出城相迎。
 
  遠遠的,皚皚雪原上,一支隊伍出現了,沐浴在寒風中的將領們頓時為之一振,宋琥把手一揮,旗號揮動,近萬騎兵緩緩變幻了一個陣形,角度傾斜向前,做出了恭迎的姿勢。
 
  隊伍越來越近了,年逾古稀、鬚髮花白的宋晟一抖馬韁,策騎向前騎去,宋琥緊隨其後,諸將立即如眾星捧月一般隨之而行。
 
  宋晟目注前方,正策騎緩馳,一雙蒼老卻仍不失銳利的眸子忽然有些疑惑地看向前方。只見前方道路上儀仗分開,旗幟在大風中獵獵張揚,中間竟爾馳出一匹大宛寶馬,馬上端坐一人,麒麟袍服,一等公爵的冠帶。宋晟正疑惑間,那人又一翻身,竟然跳下馬來,牽馬前行,向他行來,而那人身後的儀仗業已適時停住。
 
  宋晟一抬手,左右將官儘管勒馬停住,宋晟獨自又前馳十餘步,馬速越來越慢,終爾停住。
 
  宋晟頜下的鬍鬚在風中飄拂,臉上滿是驚疑不定的神情,他有些搞不清對面這人的身份和如此舉動的含義了。聽聞那輔國公三約三旬,倒與對面這人相仿。只是……國公爵位在自己之上,自己這迎候之人尚未拜見,他沒有主動出來的道理呀。尤其是……他還牽馬而行以示恭順,大明的侯爺至少也有六七十位,可位至公爵的屈指可數,堂堂輔國公,豈會對他如此禮遇?
 
  然而,對面牽馬步行的人,還真是夏潯。
 
  夏潯此舉,絕非做作,而是由於他對一位真英雄由衷的欽佩。
 
  他這一路上,儘力蒐集著貼木兒的所有資料,自然也不會放過對鎮守西域二十多年的主將宋晟的瞭解,他瞭解的越多,便對宋晟越欽佩。
 
  宋晟,十一歲從軍,十三歲,成為前鋒將軍,獻計拿下義軍久戰不克的元廷重鎮徽州。此後,屢立戰功,二十歲時,就成為都督同知。從那時起,他負責的就主要是「善後工作」了,常常負責鎮守剛剛攻克的地方,清剿敵對勢力殘餘,這位曾經鋒芒畢露的少年將軍,從此進入韜光隱晦的時期。
 
  洪武十二年,元宵節,一些功臣子弟湊錢造了一艘大戰,又邀許多朋友上船,在秦淮河上遊逛逍遙,一向對官員管束極嚴且崇尚節儉的朱元璋聞訊大怒,當日船上所有官員俱都受到嚴懲。而宋晟,恰恰是受邀上船的一個客人,於是被降職,貶到甘肅涼州,做了一個衛指揮。
 
  於是,屬於宋晟的西域、屬於宋晟的傳奇開始了。
 
  當時的涼州,內憂外患,糟糕之極。西北和北面,北元武裝時不時就來進攻,南面的吐蕃部落時叛時降,常來劫掠,有時候,北元餘孽和吐蕃吐藩同時來進攻,四面受敵,兵災過處,一片狼籍。而涼州內部呢?更是混亂不堪。
 
  涼州當地有大量招降的蒙古部落,他們與漢民衝突不斷,矛盾很深,常與北元暗中勾接,裡應外合襲取涼州。宋晟到任前,涼州已經換了九任指揮使,其中四個戰死沙場、三個撤職查辦、兩個死於士卒嘩變。宋晟被貶到涼州時,所有的親人、同僚都認定,他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可是宋晟接手這個爛攤子之後,交好涼州諸部、植樹抵禦風沙、挖掘水渠灌溉,明法律、嚴軍紀,僅僅三年,監察御使史蔣星巡視涼州時,這裡已是阡陌縱橫良田萬頃,各族百姓和睦相處,衛所官兵精悍英勇,涼州徹底變了樣。
 
  第四年,考驗宋晟武功的時候到了。經過十餘年的休養生息,明王朝決定解決西北邊患,第一刀就砍在元朝西北重鎮亦集乃路,這裡的鎮守者是北元「吳國公」把都刺赤,能征善戰,被蒙古人尊稱為「黑將軍」。他派兵攻打涼州,宋晟避其鋒芒,以三萬精騎直搗腹心,硬是拔掉了亦集乃路,俘虜了「吳國公」把都刺赤以及兩萬多名蒙古士兵。
 
  宋晟沒有殺俘,這些蒙古士兵或者成了農民,或者被他吸收入伍,最終成了他笑傲西域的精銳部隊「甘涼精騎」的一員。
 
  此一戰,宋晟被朱元璋官復原職,並提拔為右軍都督,以封疆大吏的身份再返涼州,鎮守大明西北門戶。洪武二十四年,宋晟再次出手,這一次,他的目標是明朝打通西域絲綢之路的咽喉之地----哈密。哈密當時是元朝藩王兀納什裡的封地。
 
  宋晟急行軍上千里,抄小路穿過蒙古軍外圍重重防線,突然殺到哈密城下,此時本當速戰速決,否則外圍蒙軍一旦回撤,他不但打不下哈密,還有全軍覆沒之險。而宋晟事先偵知兀納什裡內部諸將不和,大膽使用攻心戰術,迫使城中守軍內訌,蒙將自己綁了王子、王妃及數十位忠於兀納什裡的官員獻城投降。宋晟兵不血刃,攻克哈密,堵塞明王朝西進道路十餘年的哈密就此平定。
 
  甘肅所轄,東起景泰,斜向西北,經民勤、永昌、山丹、張掖、高台、酒泉諸縣,繞過嘉峪關向南,抵達祁連山北麓而止,長達一千六百餘里。其中抗拒西來之敵的主要邊隘就是嘉峪關,北抗胡虜的重鎮就是甘肅鎮,若北來胡騎、西來番兵衝破嘉峪關、攻克甘肅鎮,則關中門戶洞開,虎狼長驅直入矣。
 
  可是,這兒有虎將宋晟,所以從洪武立國至今,西域邊患從未成為大明腹疾。二十多年來,被宋晟生擒或殺死的,有胡虜的國公、王子、部酋……不但沒有一個敵人奈何得了他,還被他把甘涼經營得鐵板一塊。
 
  宋晟,不僅僅是一個武將,他的文治同樣卓越,他的許多對內治理、對外作戰的理念和手法,與夏潯經略遼東的手段頗有共通之處。然而他當時所面對的環境遠比夏潯經略遼東的環境險惡百倍,他當時的權力和威望、他所能夠獲得的朝廷的支持,更是遠不及夏潯,可他,卻在西域創造了一個奇蹟!
 
  夏潯看過宋晟的資料之後,自忖若換了他是洪武十二年的涼州衛指揮,結局也只有戰死沙場、撤職查辦,或者死於軍隊嘩變,絕對達不到宋晟的成就。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宋晟守西域,便是這般本事。
 
  夏潯對宋晟是心服口服,放眼當朝,叫他衷心佩服的,就只一個宋晟,他豈能不予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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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1 19:03:29 |只看該作者
第751章 懷春

  宋晟怔怔地坐在馬上,還未反應過來,對面那麒麟袍的年輕將軍已漫步走到面前,向他微笑一拱手,說道:「可是宋晟將軍當面?」
  
  「啊!正是老夫……」
  
  一見那將軍向自己作揖,宋晟更不認為這人就是輔國公了,心中只想:「皇上三女兒遠嫁甘涼,想必是有皇親或都督武官陪同,只是不知這位是哪位皇親亦或是哪位都督,老三那小子也真是混帳,叫你去迎親,都有哪些達官貴人相隨而來,你倒是提前送個信兒回來呀,害得老子這般窘迫。」
  
  宋晟尋思著,便也拱手道:「未知足下是……」
  
  夏潯微笑,說道:「在下楊旭,久慕宋老將軍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呀!」
  
  「哎呀!」
  
  宋晟一聽真是輔國公,登時大驚失色,連忙滾鞍落馬,急步上前以軍禮參見,抱拳說道:「末將宋晟,見過輔國公。末將不知國公當面,失禮失禮,還請國公勿……」
  
  夏潯哪能容他拜下去,連忙搶步上前將他扶住,溫聲說道:「老將軍切勿多禮,老將軍鎮守西涼二十餘載,威信著於絕域。文治武功,楊旭都是欽佩萬分的,今日得見老將軍,並與將軍共事,乃是楊旭的榮幸!楊旭這一拜,拜的是前輩,拜的是英雄,老將軍受之無愧!」
  
  宋晟見他語出赤誠,毫無作偽姿態,不由得老懷大暢。花花轎子眾人抬,堂堂國公,能對他一個侯爺如此恭敬禮遇,且又當著這麼多的官屬部下,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宋晟哈哈大笑,一手大手緊緊攥住夏潯的雙手,用力地搖了一搖,扭頭看見二兒子和一眾將佐還騎在馬上發呆,不由喝道:「老夫老眼昏花,你們也跟老夫一樣眼神兒不濟麼?怎麼還不下馬見過國公?」
  
  宋晟這一聲喊,才把那些將軍們喝醒,趕緊一個個扳鞍下馬,紛紛迎上前來!
  
  宋晟是一員智將、也是一員猛將,智勇雙全,允文允武。要治理西涼這地方,光懂武不擅文不成,光懷柔不動武也不成,只生了一生倔骨的人,治理不了西域,一根腸子通到底毫無心機的人,同樣治理不了西域。
  
  同時,他鎮守西域二十多年,壓根兒就沒挪過地方,以他在西域如今的勢力和威信,只要他振臂一呼,就足以劃地自治,建一個獨立王國,可是朱元璋、朱棣兩代雄主,對他卻始終信任不疑,從不曾想過要把他調往他處,甚至宋晟幾次三番上表請求卸任還朝,朱棣還不允許呢。
  
  面對西域險惡的環境、錯綜複雜的勢力派系,需要他智勇雙全;官場上的學問,他更是高明之極。若非如此,宋晟當年到了西涼,治理不好地方,結局就得步他前九任指揮使的後塵;治理好地方,就得因為鋒芒畢露而引起朝廷的猜忌,早就讓他功成身退了。
  
  宋晟能鎮守西域二十多年,能有這麼大的成就,那可是一位有著極其高明的政治手腕和軍事手腕的封疆大吏,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人情世故這篇大文章,宋晟是做得極好的。
  
  今天夏潯這番舉動,立即博得了宋晟的好感。以他一雙慧眼,自然看得出夏潯這番話發自真心,何況以夏潯今時今日的地位,也完全用不著拍他的馬屁。
  
  人和人就是這樣,有些人相處了一輩子,也是冷冷淡淡難以交心,有些人初次相逢,三言兩語談下來就覺得十分投契,宋晟與夏潯就是這般情況:一見如故。
  
  兩個人把臂攀談一陣,便各自登馬,在眾將護擁下回城,凜冽寒風下,頂盔貫甲的軍士們無聲肅立,無數面飄揚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車駕儀仗一動,迎駕騎兵、護駕騎隊、伴駕騎兵……,各個方陣有條不紊,緩馳來去,陣勢變幻,其勢如山之傾,軍威令人震撼。
  
  夏潯雙目一亮,不由讚道:「老將軍,這就是威振西域的甘涼精騎了吧?」
  
  宋晟對自己精心打造的這支精銳騎兵也是十分得意,他捋鬚笑道:「正是,國公此番前來,率有御林精兵,末將不拿出最好的兵來,恐怕要讓國公失望呢!」
  
  宋晟說著,笑望了一眼夏潯儀仗之後的三萬精騎,夏潯這三萬兵,俱披鎧甲、威武雄壯,標槍、佩刀、箭壺、弓袋、騎盾、長槍、馬槊……,各色武器一應俱全,甲冑鮮明,鞍韉整齊,軍威十分雄壯。
  
  以宋晟多年帶兵的眼力,只是浮光掠影地掃上一眼,從這支隊伍在寒風中的手腳、肢體、面部的細微變化,從他們行進前彼此協同呼應是否流暢,對他們的戰鬥力就能估摸個八九不離十,對這支隊伍,他是很欣賞的。
  
  夏潯哈哈一笑,說道:「這三萬精騎,是百里挑一的京營精銳,大多都是打過仗的。不過西域地勢地理、四時氣候、番兵作戰特點,與北疆又有不同,他們還需要在這裡多加錘煉才能成大器呀!」
  
  宋晟道:「國公過謙了!末將這數萬甘涼精騎,可是歷時二十餘載,集結各族弓射俱佳的勇士,千錘百煉,始有今日,國公這三萬精兵,既是優中選優,個人戰力自然是不差的,可是如今看他們行進配合無比默契,行止之間渾然一體,不動如山、其行如林,國公帶兵的本事便可見一斑了。」
  
  夏潯心道:「若不是這一路上,用種種法子操練他們,恐怕你宋侯爺就不會這麼說了。」
  
  夏潯笑道:「老將軍,不要一口一個國公的了,楊旭表字文軒,老將軍喚我文軒就好,要不然從老將軍您的口中一口一個國公的喚來,楊旭可是惶恐不安啦!」
  
  宋晟聽了欣然道:「既如此,那老夫就不與你客套啦。哈哈,文軒吶,老夫今日與皇上做了親家,迎安成公主過門,做了我宋家兒媳。文軒的夫人乃是當今皇后的妹妹,如此論起來,咱們兩個也是親戚,而且應該是平輩論交,你也不要一口一個老將軍了,我喚你一聲文軒,你叫我一聲大哥,這才是一家人!」
  
  夏潯大喜,對這樣的真英雄,他是很想結交的,於是從善如流,立即拱手叫道:「大哥!」
  
  宋晟拋須大笑,等他們趕到西寧侯府邸時,兩人已如多年老友一般,無話不談了。
  
  ※※※※※※※※※※※※※※※※※※※※※※
  
  西寧侯府為了辦喜事,早就籌備妥當了。
  
  整個府邸披紅掛綵,吹吹打打鑼鼓喧天。
  
  公主的儀仗在趕到城下之前,也停下重新做過修飾,早就準備好的各種彩飾絲綢,也都繫上了車子、馬頸,公主的陪嫁人員也都換上了新衣新帽。
  
  夏潯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先喝喜酒。
  
  宋侯爺的二兒子,也是如今事實上的長公子大婚,不但各關各衛能來的將領都來了,不能來的也送了厚禮,就是各堡各寨的頭領,豪門大戶人家,乃至番、蒙、回、羌等各族頭人、酋領,也都趕來祝賀。
  
  喜事辦得很熱鬧,安成公主大婚,給這甘涼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春色。
  
  新建的駙馬府就在西寧侯府旁邊,兩座府邸,中間又有拱門相通,這邊辦完了喜事,直接就送到了那邊洞房。
  
  唐賽兒小丫頭做為夏潯的乾女兒,也有幸參加了婚禮,一回到西寧侯宋晟給他們安置的住處,唐賽兒就興緻勃勃地道:「新娘子好漂亮喔!」
  
  夏潯忍不住笑道:「新娘子頭上蓋著蓋頭呢,你又不曾見過,怎麼知道漂不漂亮?」
  
  唐賽兒抿抿嘴道:「那紅衣服漂亮!衣服上繡的還有金鳳凰,被人扶著一走動起來,好像一朵火雲在飄!」
  
  一旁,觸景生情的西琳和讓娜,兩位金髮碧眼的龜茲美人兒就拿嫵媚的大眼睛幽怨地瞟向夏潯。她們自然不敢指望有朝一日能鳳冠霞帔、風光大嫁,可是,她們也希望洞房紅燭、郎君相伴啊!
  
  她們是輔國公府內宅的樂姬,實則那性質就是輔國公私有的財產,就是嫁人也由不得自己的。按照一般大戶人家的規矩,她們未來的前途,要麼是被主人收了房,做他的侍妾,要麼被發賣於別人,再就是一直在府裡做個樂姬,等到人老珠黃,如果主人不再喜歡拿她們當擺設,肯發善心的話,就會發一筆遣散費,叫她們出府,或嫁人或加入樂籍,都由著她們自己。
  
  種種選擇當中,她們當然希望能得到第一種結果。無人提供大夫人的侍婢巧雲現在已經被主人收了房了,地位、待遇雖不及梓祺、謝謝兩位夫人,也不及蘇穎和小荻兩位側室夫人,可畢竟是主人的女人,有自己單獨的院落住處,還撥了兩個丫環侍候,管著家族的一部分產業,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比內宅上房的丫頭高出兩倍,如果將來有了孩子,那待遇就更上層樓了。
  
  唉!誰叫人家是茗夫人的貼身丫頭呢,近水樓台就是比她們好運吶!兩位姑娘已經已是熟透了的蜜桃兒,卻始終不得採擷,不受品嚐,春閨寂寞,未嘗不是無奈,如今她們彈奏的音樂,都少了些當初少女的歡快和明朗,而是有些纏綿悱惻了。
  
  這一遭國公爺點名帶她們出來,茗夫人又有那番交待,兩位姑娘這一路上好生期待,可惜國公爺一直沒有寵幸她們,或許一路上軍帳之中諸多不便吧,可如今已經到了甘肅鎮,正式安頓下來了呀,兩位姑娘患得患失的,瞟向夏潯的眼神兒可就有些幽怨了,或許……還有一點飢渴……
  
  今夜,國公會不會召我侍寢呢?
  
  西琳、讓娜,早就用幽怨的眼神瞟著你了:「冤家,怎還不來寵幸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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