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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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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1
發表於 2012-4-21 19:05:19 |只看該作者
第752章 緣

  「今夜,主人會不會要我侍寢呢?」

  想到這裡,西琳和讓娜這對相依相伴多年的好姐妹很默契地又對視了一眼,然後……

  「讓娜的胸比我挺呢!」

  「西琳的屁股又翹又圓……」

  「她的臉蛋甜甜的,主人應該會更喜歡她吧?」

  「她的腰肢那麼細,腿又那麼長,主人會不會要她侍寢呀!」

  「哎呀,壞了,人家的鼻尖上剛生了一個小雀斑,一會兒得敷點粉掩飾了去,免得主人不喜歡!」

  兩雙湛藍的大眼睛無聲地交流了片刻,忽然發現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成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

  「我一會兒得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要超過她!」

  兩個女孩兒在心裡異口同時地說,然後不約而同地挺了挺胸。

  可是,夏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的明睜暗鬥,還在逗著賽兒:「哈哈,等賽兒長大了,披上新嫁衣的時候,也會是個很漂亮的新娘子的。來,我看看凍瘡好了沒有,嗯,差不離了,看看你,現在又瘦又黑的,乾爹剛看到你的時候,那皮膚可是嫩得一掐就出水兒,跟瓷娃娃似的,把凍瘡趕緊養好,你這樣奶白奶白的皮膚,長大了要是穿一身白色的嫁衣,那就漂亮得真跟小仙女兒似的了。」

  「爹爹盡瞎說!」

  唐賽兒自幼喪父,現在終於補了回來,雖然十歲了,卻比五六歲的小女娃兒還纏人,她跳上夏潯的大腿,親暱地摟住他的脖子,甜甜地笑:「新娘子都要穿紅衣服的,哪有穿白衣服的呀,又不是戴孝。」

  夏潯笑道:「一地一風俗,各不相同的。在咱們這兒,辦喜事得穿紅衣服,可是在西方,成親的時候是穿婚紗的。婚紗呢,就是新娘子穿的衣服,白色的,用輕紗製成,穿在身上皎如明月,非常漂亮。賽兒這麼漂亮,要是有機會穿上潔白的婚紗,一定像仙女兒下凡似的。」

  西琳和讓娜幽怨地看著他。

  唐賽兒雀躍道:「真的麼?這兒有麼,人家想穿穿看!」

  夏潯失笑道:「你現在就要穿啊,可有中意的新郎倌了麼?」

  唐賽兒嘟起小嘴道:「人家只是想穿新衣服而已,幹嘛非得找個新郎倌兒呀,要不爹爹代替一下吧!」

  夏潯大汗:「別胡說!小丫頭不懂事兒,這也能隨便替的麼?」

  唐賽兒掩著小嘴,咭咭地笑起來,夏潯這才知道她是故意作弄自己,不禁嗔怪地在她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一旁,西琳和讓娜繼續幽怨地看著他,看著這對其樂融融的「父女」。

  這時,老噴走了進來,對夏潯稟報導:「國公,黃真御使求見!」

  「哦,老黃來了!」

  夏潯拍拍賽兒的後背,唐賽兒一挺腰桿兒,便從他大腿上跳下來,夏潯道:「乖,跟西琳姐姐玩去吧,乾爹見個客人!」

  「哦!」唐賽兒乖巧地答應著,走去牽住了西琳的手,快活地道:「西琳姐姐,剛才看見院子裡的梅花開得好漂亮,咱們去看看。」

  賽兒雖然生性活潑,其實感情裡面一直缺失了一大塊,在她這個年齡的時候,茗兒還是一個萌萌的小丫頭呢,從她隨姐姐、姐夫去燕山狩獵,穿一身兔寶寶的衣服,就可見她當時的天真童稚,而賽兒比那時的她要成熟了許多。現在有了夏潯的寵愛,唐賽兒變得更活潑了,骨子裡那種因為自卑而倔強、喜歡爭強鬥勝的性格改善了許多,開始像同齡的女孩兒一樣,少了些機心,多了些天真。

  讓娜一聽唐賽兒要拉著西琳去看梅花,不禁笑開了嘴巴,趕緊腳底抹油,回去梳妝打扮了。

  外面,黃真穿著件羊皮襖,戴著狗皮帽子,靴筒和褲腿位置綁了獸皮,彷彿一個鄉下老農似的,邁開大步走了進來。

  這老貨原來身子不好,在山東濟南府的時候因為尋花問柳,縱慾過甚,險些脫陽而死。可是自打他的事業煥發了第二春,似乎身子骨兒也好起來,居然一年比一年精神。他在遼東待了一年多,不但沒病沒災,反而倍兒精神,此番到了西域,也不覺其地寒苦。

  一見夏潯,黃真就咧開大嘴笑起來,把手一拱,長揖道:「國公爺,您可到了,想死老黃了!」

  夏潯看見他這身打扮,不禁笑道:「老黃,怎麼這副模樣?好歹也是都察院僉都御使了,此地裘衣又不甚貴,難道你還買不起麼,要不我送你一件?」

  黃真現在算是夏潯的嫡繫了,見了他可不見外。他摘下狗皮帽子,一邊拍打著帽子上邊的雪花,一邊對夏潯笑道:「國公爺,要說暖和,這玩意兒穿著比裘衣還暖和呢。再者說,皇上下了旨意,不得坐在公館裡面,召見幾個諸生百姓,問問地方風情就敷衍了事,必須得走到田間地頭,察訪民間實情,穿了裘衣可不方便。不過呢……,謝國公爺的賞,老黃不穿,回去供起來,當傳家寶!」

  夏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得,我這是自找的,行行行,回頭送你件裘衣,哈哈哈,坐吧坐吧,茶正熱著,別客氣,自己倒!」

  說著,也在座位上坐下來,笑容微微一斂,問道:「你在西涼察訪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此間情形如何?」

  ※※※※※※※※※※※※※※※※※※※※※※※※※※※※

  夏潯離開喜宴時,酒宴還沒有完全結束,當他與黃真捧茶敘談的時候,許多客人才從西寧侯府陸續離開。

  其中兩位客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聊著。

  其中一個四旬上下,高鼻凹目,高大魁梧,臉膛黑紅髮亮,輪廓分明猶如刀削,編髮盤辮,身著藏袍。這個藏人叫盛隆,住在念青唐古拉山——橫斷山以北的藏北草原上,屬於安多藏人。 安多一帶是萬里無垠的廣闊草原,以出良馬聞名。

  盛隆是那裡的一個土司,管治著一片廣袤的草原,他還經商,宋晟的甘涼精騎,有許多良種駿馬就是從他那兒買來的,他經營的當然不僅僅是駿馬,不過這是他的主要生意。甘涼精騎是他最大的戰馬買家,西寧侯家辦喜事,他豈能不來?自從得著信兒,他就帶了厚禮,趕來張掖了。

  另一個年輕一些,二十六七歲年紀,比起旁邊身材高大的盛隆顯得苗條一些,只是一襲右衽斜襟、高領長袖的蒙古皮袍套在身上,登時就顯得臃腫了。他的腳上穿著一雙羊毛氈靴,這種靴子最適合在冰天雪地裡行走或騎馬,可御嚴寒。

  他的皮帽子還沒扣到頭上,頭上還戴了一頂白色無沿小帽,一看就是個回回。

  回回可不僅僅是指回族人,信奉清真教的人都可以此泛指。這個人就是一個蒙古人,本名叫滿都拉圖,翻譯成漢語的意思就是興隆,因為打從他老爹那輩兒就是經商的,希望家裡財源廣進。他住在沙洲,也就是敦煌,因為母親是漢人,又常與漢人經商做買賣,所以以母姓又取了個漢名叫嬴戰,因為這名字叫著簡單,現在旁人都叫他嬴戰而不呼其滿都拉圖。

  嬴戰的生意做得雜,什麼賺錢他做什麼。 萱兒的笨蛋 提供 他從西域往關中販賣珠寶、香料,再從關中購買陶瓷茶葉販往西域,這一路關隘,常與西涼守軍打交道,關係處得好,通關的費用就低,如果沒有人脈關係,辛辛苦苦賺的錢,倒有六成利潤得落到他人手中,因此,嬴戰極其重視與西涼諸衛守將的關係。西寧侯家辦喜事,他是一定要來的。

  盛隆和嬴戰是好朋友,同時也是生意上的夥伴,既在西寧侯府碰上了,自然得一塊兒走,再尋一家酒館去喝個痛快。

  嬴戰對盛隆興沖沖地道:「大哥,我那娘子,剛又給我生了個兒子,嘿嘿,小弟現在已經有兩個兒子了,我琢磨著,過兩年再要個丫頭。」

  盛隆聽了,比較嚴肅的臉龐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恭喜,恭喜,呃……,老弟啊。」

  「嗯?」

  「輔國公此番到西北,可是帶了三萬精兵來的,他可不是光為了送公主成親,聽說貼木兒汗要打過來了,大明也向這邊不斷增兵呢,我看雙方怕是要大打出手。你家在沙洲,貼木兒的兵一旦破了哈密,就奔沙洲去了,你偌大的家業……,你看要不要到大哥這兒避避鋒芒?」

  嬴戰道:「嗯,我家在別失八里那邊也有不少生意,早就聽說這事兒了,打仗,是個麻煩。不過嘛……」

  嬴戰滿不在乎地道:「我是蒙古人,又是信奉真主的,貼木兒汗就算真打過來了,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盛隆勸道:「兄弟,戰亂之中,你以為貼木兒汗能注意到你麼?大軍數十萬,手下的兵士萬一見財起意,可不見得在乎你是不是蒙古人、是不是真主的信徒,沒準兒就……,你家是西域大豪,生意眾多,戰禍一起,必受損傷。我估摸著,他們就算打起來,我那唐古拉山下的牧場也不會受牽連,你不如先把家小和一部分產業挪過來,以防不測啊!」

  嬴戰乜了他一眼,懷疑地道:「老哥,你倒底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賊心不死,還在打我岳母的主意吧?」

  盛隆老臉一紅,訕訕地道:「你看你說到哪兒去了,我這不是為你打算麼。雪蓮她……」

  嬴戰瞪眼道:「噯!大哥,她是我岳母,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直呼其名呢?」

  盛隆惱羞成怒道:「咱們各論各的成不成?你小子,當初要不是我販馬去沙洲,半道從馬匪手裡救下她母女倆的性命,你能娶著妙弋那樣水靈俊俏的女人?你可不要過河拆橋啊!」

  嬴戰哼哼地道:「我岳母要是願意嫁你,我才不管呢。告訴你,我岳母現在信佛呢,家裡修了佛堂,日日吃齋唸佛,比那出了家的僧人都虔誠,就差沒剃頭髮了,我勸你呀,不要再癡心妄想了!這朵雪蓮花,你土司大人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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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2
發表於 2012-4-22 20:06:10 |只看該作者
第753章 名將

  輔國公臨時官邸,黃真繼續向夏潯彙報著他這些時日在西涼瞭解到的情報:「國公,要說這位宋侯爺,當真不愧一代名將,西涼的情況比遼東、大同、宣府都更複雜些,這裡想要發展經濟,條件比那些地方也艱苦許多,宋侯爺鎮守西域二十多年,把早已荒涼的甘肅,再建成塞上江南,內平外靖,著實不易。」
 
  夏潯頷首道:「不錯,這些情況我也瞭解過了,宋將軍著實的叫人佩服。」
 
  黃真道:「西域回回眾多,甘涼一帶,有西域商賈往來時,常有士兵私相交往、甚至提供方便,偷放出關的情況的確是有,但是比京裡得到的情報上所說的情況要輕的多。下官這些日子扮作尋常行商,各處堡寨、關隘,很是走了一些地方,發現很多士兵雖與西域胡人信仰相同,且有同宗同族的親近感,不過如果外敵揮軍來侵,他們還是會站在朝廷一方的。
 
  他們的親人、家族,畢竟都世居於此,戰亂是他們所不想看到的。軍隊中,也的確有些回教的狂熱份子,好在以前他們對此並不掩飾,因此不難查出,這些士兵眼下並未犯錯,如果貼木兒大軍東來,他們到底如何抉擇,現在也不好判斷,因此這些人暫時都被調離要隘,暫時調到了後方。」
 
  黃真喝了。茶,又道:「以前跟吐蕃、跟畏兀爾、跟瓦剌作戰,這些人都很勇敢,並無二心,眼下大敵將近,為求萬全,也只好先把他們調出重要關隘,安頓在後方。這種清洗和安置,宋侯一直在做。以下官瞭解的情況看,宋侯鎮守西域二十多年,在此已根深蒂固,內部來說,少數一些回教的狂信徒,是很難在宋侯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的。」
 
  夏潯道:「嗯!這一點,宋侯對我也說過。這方面的準備,他一直在做,他曾在給皇上的奏章上談及針對貼木兒大軍的舉措,說:『敵之虛實』臣已盡知,若敢來犯,必痛擊也!,呵呵,我相信這不是一番虛言。」
 
  夏潯頓了頓,又道:「四川、河南和京營大軍已經做好準備,一旦貼木兒大軍進入西域,他們就會迅速趕來。守西域,還是得以宋將軍為主,由宋將軍節制諸軍。」
 
  黃真忙道:「國公,下官只是擔心……宋侯的身體。這兩年,宋侯已經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許多重要公文,都是送到他的內室由他審閱、簽署,不瞞國公,這一次,宋侯居然披掛整齊,冒風雪親迎國公,都是出乎下官預料的。宋侯的身體,真的是老病不堪了,一旦貼木兒大軍來犯,下官擔心宋侯的病軀難以應對繁重的軍務!」
 
  夏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老黃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黃真忙欠身道:「請國公指教!」
 
  夏潯緩緩站起,負手踱到門口,院中,一樹臘梅,綽約如畫。樹下,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兒,站立雪中,正神著枝上梅花指指點點。
 
  夏潯道:「貼木兒汗,今年六十有九,比宋將軍還老許多。可是這一次長途跋涉,萬里遠征,貼木兒仍是不辭辛苦,御駕親征。是貼木兒的軍隊不善戰麼?是貼木兒麾下缺少精兵良將麼?都不是,原因只有一個,只因為:貼木兒就是他軍隊的靈魂!
 
  只要他在,他的軍隊就士氣如虹,只要他在,他手下不管多少驕兵悍將,都會死心塌地,唯命是從!貼木兒,已經不需要親自揮刀馳騁沙場,他手下有無數智勇雙全的勇將,甚至不再需要他親自指揮、親自策劃每一場戰役,但是他的作用,無人可以取代,只要他在那裡,他的軍隊、他的所有人馬,就是一隻握緊的鐵拳!」
 
  黃真慢慢站起,深深點頭道:「下官明白了,難怪國公堅持由宋侯桂帥!宋侯,就是西涼軍的貼木兒!」
 
  這時,院中梅花樹下,唐賽兒雀躍著,叫西琳抱她起來,從樹上摘下了一朵梅花,插在鬢間,正向夏潯調皮地晃著螓首。
 
  夏潯向她一笑,緩緩轉過身來,對黃真道:「不錯!只要宋將軍在這裡,西涼軍民就能眾志成城!只要宋將軍在這裡,那些宵小就不敢輕舉妄動,你得相信,有時候,一個傑出的領袖,僅憑他的威望,就足當十萬大軍!
 
  宋將軍的無敵威望,是他鎮守西域二十多年,才牢牢紮根於西涼軍民心中的,無人可以取代!也許,換一個人,給他五七八年功夫,利用宋將軍已經給他打好的基礎,也能擁有宋將軍今日的軍心民望。但這需要時間,明年開春,貼木兒的前鋒大軍可能就要殺到哈密了。
 
  時間不等人,眼下沒有人能取代宋將軍的作用,也沒有時間來培養第二個宋晟宋景陽,正如此刻的貼木兒帝國,沒有人可以取代貼木兒本人一樣!而貼木兒,絕對是我大明最強大的敵人,以前、現在、今後,我大明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個敵人像他一樣強大!所以,我們必須發揮出最大的力量,嚴陣以待!」
 
  茫茫雪原上,一支浩蕩的大軍滾滾前進著,大軍過處,如同巨輪輾過,在一片無垠的雪白大地上,便出現一道烏黑的道路,馬踏人踩、車輪輾壓,地上那麼厚的積雪,竟也裸露出了土地。
 
  軍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但是大地卻有一陣有節奏的轟隆聲,聲音不大,帶些沉悶,卻足以把方圓十里雪中覓食的一切鳥獸嚇得逃之夭夭。
 
  這是貼木兒的中路軍,貼木兒本人就在這支軍隊中。
 
  三十二頭牛拉著的一頂巨大可汗氈帳,在千軍萬馬的拱衛下,緩慢而沉穩地前進著。這輛車子,集合了東西方第一流的能工巧匠打製,結實、平穩,坐在帳中,只有微微的顫抖感……讓你知道它正在前進,而絕不會有顛簸的感覺。
 
  貼木兒大帝右手執一支鵝毛筆,左手拿著一塊書寫板,板上夾了一張雪白的信箋,正刷刷地書寫著什麼,他倚坐在榻上,倚得卻不是靠枕,而是一個體態婀娜、膚膩如雪的妖嬈美女。這是奧斯曼帝國一位高貴的公主,此刻,她卻只是貼木兒的一具靠枕。
 
  她背對著貼木兒,跪坐在榻上,一雙薄紗下嬌嫩肌膚若隱若現的玉臂撐著,務必始終保持叫可汗最舒適的坐姿,這一來她就辛苦了,額頭已沁出細汗,雙臂也有些痠軟,可貼木兒大帝正在專注地寫信,她必須堅持著,不能打擾了可汗的思路。
 
  貼木兒的腿上搭了一條雪白而輕軟的毛毯,毛毯邊上鋪出一榻金髮,兩張嫵媚、俏美的少女臉龐一左一右,貼著他的失腿。這兩個美麗的少女同這條毛毯來自同一個地方:波斯。她們唯一的用處,只是給貼木兒大帝暖和他血脈不暢因而發涼的一雙腿腳。
 
  這就是她們唯一的任務。貼木兒睡覺的時候,還有專門負責給他暖床的少女,她們必須年輕、美麗、肌膚充滿彈性,而且必須得是處女,當貼木兒要休息的時候,她們就得脫光,緊偎著貼木兒蒼老枯幹的身體,用自己的體溫來讓他休息的更踏實。
 
  貼木兒年紀大了,有體寒的毛病,尤其那斷過的瘸腿,潮濕陰冷的天氣,會讓他非常不舒服,就和朱棣的老寒腿一樣,非常痛苦。可是火炭燒得太旺的話,空氣又會過於乾燥,他的呼吸系統就會出毛病,這世上還有什麼保暖設備比香馥馥的少女胴體更恆溫、更柔軟、更舒適呢?
 
  於是,貼木兒大帝身邊就有了這樣一群專門負責給他暖被窩的美麗少女,她們不止要年輕、美麗、肌膚富有彈性,不止要是純潔的處女,同時她們的教養也必須極好,這些女孩兒都是貼木兒征戰天下得到的戰利品,其中身份最低微的,也曾經是某個國家某位公爵的女兒。
 
  「尊敬的大汗,錫爾河到了,我們試探了一下,河水結冰的厚度還不足以讓我們的車馬和士兵們踏上去!」
 
  一位將軍輕手輕腳地走進寬大的帳幕,向貼木兒撫胸稟報。在貼木兒的大帳裡,侍立著許多宦官、還有輕衣蔽體、妙相畢露的美麗女人,這位將軍卻目不斜視,只是無比恭敬地向他的可汗低著頭。
 
  「那就停下,等到真主允許我們過去!無敵的貼木爾,也是無法同自然的威力相抗衡的!」
 
  貼木兒在自己帳中單獨面見某個近臣時,聲音嘶啞而蒼老,完全沒有他戎裝整齊,站在群臣面前指點揮斥時的激昂洪亮。他依舊專注在自己的信箋上,手往旁邊一伸,就有一個宦官托著墨水遞到手邊,蘸蘸墨水,貼木兒繼續寫著。
 
  「謹遵您的吩咐!」
 
  那位魁梧剽悍的將軍又向貼木兒深深地一彎腰,倒退著走了出去。
 
  信寫好了,貼木兒簽上名字,將信疊好,遞給一個宦官,那個肥肥胖胖細皮嫩肉的內宦連忙帶著諂媚的笑容接過。
 
  「告訴我親愛的孫子哈里,叫他加速行程,務必在明年祖勒蓋爾岱月(伊斯蘭曆,四月)結束以前,佔領整個蒙古思坦!」
 
  「遵命!我的陛下!」從東羅馬帝國擄獲回來的這個大太監,用不男不女的聲調兒說著,雙手接過了他的親筆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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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3
發表於 2012-4-22 20:07:46 |只看該作者
第754章 先行

  宋晟由於身體的原因,已經很久沒有升帳了,西北軍務現在主要由他的二子宋琥、三子宋瑛代為負責,今日沾了輔國公夏潯的光,趕赴甘肅鎮喝喜酒的西北軍政大員們得以在帥帳晉見。
  
  宋晟今日沒有穿戎服,也沒有端坐帥案之後,而是在帥案前邊,擺了一條几案兩張座位,與夏潯並肩而坐,左右兩側西北軍中要員,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夏潯遊目睥睨,見眾將並無做作,這等森嚴軍威,俱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不由暗暗點頭:「宋晟治西域果然有方,難怪朝中老將讚他堪稱西域衛、霍!」
  
  宋晟正在向夏潯介紹西涼防務,很多事情,他已經走在了夏潯的前面,夏潯想到的他在做,夏潯沒有想到的他也做了,這是真正行伍出身的名將,又在西域經營二十多年,熟悉這裡的一堡一寨,一山一水,他比夏潯想得周全本就是理所當然的,要是夏潯這個半路出家的和尚,經反而比他唸得好,那宋晟實在是不堪大用,也就不可能坐鎮西涼這麼久了。
  
  夏潯很欣慰,自他做官以來,種種凶險、種種困境經歷的多了,能夠幫他分擔這麼多事情的人很少,有時不但沒人幫他分擔,還要防著別人扯後腿、下絆子,此番西來,所面對的敵人雖然比他以往所要征服的任何一個敵人都更強大,可是有這麼一位老將在,他的心裡真的很輕鬆。
  
  「近十年來,甘涼之外幾無強敵,守成重於征討,這十年來,甘肅邊防,主要是依託堡寨、邊牆、烽燧、關隘等堅固防體構築層層防禦。故而騎兵少、步卒多,依照朝廷法度,邊軍缺糧地區,可以少戰兵多屯夫,然而我西北地方水利設施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比較齊備,土地肥沃,產出豐厚,足以蓄養兵卒,所以我西北戰兵比例是高於其它地方的,戰兵屯兵兩者比例大約在八二之分……」
  
  夏潯聽的連連點頭,宋晟清咳兩聲,繼續說道:「得知貼木兒將東征之後,本帥已令各衛各所加強整飭、重申軍令,同時將一些鑒於信仰,不太可靠的將士清洗出重要關隘,調往後方。朝廷要再遣大軍而來的話,以現有的堡寨、邊牆、烽燧、關隘,只消稍加擴建,就足以容納。
  
  近十年來,雖然出征的機會不是太多,不過本帥對甘涼精騎的訓練一直沒有鬆懈,甘涼精騎現在總數在三萬人左右,不是本帥自誇,這是一支百戰精兵!兵在精而不在多,這樣的精兵有一萬騎,就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何況現在又增加了國公帶來的三萬精騎……」
  
  因為是在帥帳裡,在眾將面前討論公事,宋晟沒有與夏潯稱兄道弟,而是按照軍伍中的階級說話:「國公帶來的騎兵,本帥可以派人引著,從現在開始就加強訓練,並熟悉西涼地理。本帥以為,貼木兒勞師遠征,我們一則以逸待勞,二則佔據地利,正當揚我所長,以守為主。」
  
  夏潯欣然道:「宋帥所言,正合我意!禦敵於邊牆之外,卻不一定要迎頭痛擊,以硬碰硬。咱們有堅固的邊防,為何棄而不用呢?他貼木兒既敢來侵,咱們正好利用多年營養的邊防工事,以最小的傷亡,予敵最大的創傷!呵呵,宋帥昔年生擒蒙古國公、圍困哈密王,都是兵出險著,深入敵後,直搗其黃龍,我還擔心宋帥老而彌堅,這一次又要重施故技呢。」
  
  聽夏潯提起自己當年最得意的兩戰,宋晟也不禁莞爾,擺手道:「噯,好漢不提當年勇啊!何況這貼木兒可不是把都刺赤、兀納什裡之輩可以相比的。」
  
  來犯之敵與守城兵馬作戰,攻城一方的犧牲必定比守城一方更多,自己有堅固的堡壘,就應該善加利用。夏潯和宋晟的腦袋又沒有讓驢踢了,非跟人家玩什麼騎士風度,兩個人的主張可謂是不謀而合了。

  兩人又議了一番軍事,聽取各衛所將領的彙報之後,就退帳到了後衙。其實這次升帳,主要就是讓夏潯這位監軍跟各兵團的將領們見個面,彼此認識認識,也沒有其它的目的。到了後衙書房之後,夏潯問道:「大哥,別失八里和哈密諸地,亦隸屬我大明,卻在嘉峪關外,這些地方現在的具體情形到底如何?」
  
  宋晟聽了,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嘆息一聲道:「不太好啊,為兄經略西涼二十餘載,也只是稍稍恢復了我漢家元氣!嘉峪關外,遠不及關內的控制……」
  
  宋晟請夏潯坐下,向他詳細介紹了一番西域的情況。西域在漢人手中幾得幾失,以明朝接手時情況最為嚴峻。
  
  漢時開拓西域,到了唐時更進一步,大唐兵威最盛時,勢力達於中亞,可惜這只是曇花一現,沒多久就退了回去,緊接著安史之亂,唐朝元氣大傷,勢力進一步萎縮,連西域基本上也丟了,於是吐蕃和回紇兩個地主開始爭奪西域壩泉。
  
  吐蕃是佛國,回紇是回教,後來吐蕃瓦解,回教勢力便大肆擴張起來。
  
  後來,張議潮在沙洲建立歸義軍,勢力最強時也曾一度統治絲綢之路河西走廊這一段,然而好景不長,當時的大唐已是曰薄西山,無法給予任何援助,歷經五代十國,宋朝建立時,羌人也在西域建立了西夏國,一統河西走廊,至此,西域佛國于闐與中原的聯繫就徹底中斷了。
  
  這時,信奉回教的黑汗汗國發動聖戰,滅了于闐,于闐王國後,整個西域便全盤伊斯蘭化了,並一直延伸到河西走廊。宋晟經略西域時,西域已經沒有漢人的基礎,這裡的領土都是徐達大將軍用武力強行打下來的,當地的居民一片片的儘是在徐達大將軍武力之下被迫歸服的蒙古人、羌人、吐蕃人,而且大部分信奉回教。

  在這片已經失去數百年之久的土地上,宋晟苦心經營二十多年,也只是把甘肅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而已,嘉峪關外的哈密、蒙古斯坦、別失八里等地,只能恩威並用,利用當地的畏兀兒人、蒙古人,半獨立的控制在大明手中。
  
  夏潯聽了,沉吟道:「大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貼木兒在西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此番東來,對我大明是誓在必得。不錯,咱們是以逸待勞,而且佔據著地利,咱們大明的兵馬也是兵強馬壯,可是貼木兒不但兵強馬壯,而且以蒙古人的身份、以回教為號召,人和方面,咱們在哈密、蒙古斯坦、別失八里一帶並不佔優勢,所以這一仗只要打起來,縱然是勝了,恐怕也是慘勝。」
  
  宋晟道:「嗯!這一點為兄也有預料!從現在掌握的情報看,這個貼木兒可是個硬骨頭,不好啃吶!」
  
  沉默片刻,他又把濃眉一揚,凜然道:「管它呢!大丈夫戍於邊野,馬革裹屍,正是死得其所!朝廷養兵千日,不就是為得這一天麼,怕他何來!」
  
  夏潯微笑道:「怕,自然是不怕的。不過,貼木兒捲土而來,是一路坦途,還是泥綽處處,那可是大不一樣的,他路途上多消耗一分力氣,咱們就多省一分力氣,他路上多死一個士兵,咱們就能多保全一個戰士。大哥,你帶兵多年,應該懂得,戰場上瞬息萬變,可能就因為一個微小的差距,整個戰局的勝負就因此決定!」
  
  宋晟微微瞇起了眼睛:「兄弟,你是說……」

  夏潯沉聲道:「這些地方,若是忠於我大明,那就是貼木兒馬前的一片荊棘,若是他們倒向貼木兒,那就是貼木兒的橋頭堡。趁著貼木兒未到,我想去關外走一遭!」
  
  ※※※※※※※※※※※※※※※※※※※
  
  雪原之上,綿亙連片的營寨,沿著山坡蔓延開去,無邊無際。
  
  旌旗在寒風中獵獵飛揚,箭樓聳立,刁斗森嚴。
  
  風中,金鼓號角之聲隱隱傳來!
  
  朔風呼嘯,帳中卻很暖和。
  
  丘福負手站在一幅懸掛在帳壁上的地圖前,端詳著上面的山川河流,以及探馬回報後,加以標註的韃靼主力可能隱藏的一些地方,濃眉緊鎖。
  
  一名校尉進帳遞上一封公函,靖安侯王忠展開看罷,走到丘福身邊,恭敬地道:「大將軍,遼東張俊送來消息,可遣開原侯丁宇率遼東精騎三千、兀良哈精騎兩千,合計五千精兵,協助大將軍。」
  
  丘福充耳不聞,依舊負手盯著地圖,王忠還待再說,一旁武城侯王聰扯了扯他的衣袖,冷哼道:「算了吧!張俊、丁宇是什麼人?那是輔國公楊旭的人,幫咱們征討本雅失裡?哼!派五千兵,頂個鳥用,不過是想分咱們的功勞罷了!甭理他們!」
  
  同安侯火真烤著火笑道:「噯,人家總是一番好意嘛,也不好置之不理。就回覆他們說,多謝好意,叫他們整軍備戰,俟有消息,需要增兵時,再叫他們協助圍剿就是了!」
  
  王忠回頭看看丘福,見丘福沉著一張老臉不說話,只好答應下來,匆匆回到案邊書寫回函。
  
  丘福心裡很急,這次出兵,是他再次出山、重返中樞的好機會,他非常在意,尤其是接到朱高煦的書信之後,更深知打上一場大勝仗的意義何等重大。可是他率領十萬大軍在塞外轉悠了一個多月了,糧草沒少耗費,士兵還有不少凍傷的,卻連韃靼人的影子都沒看著。
  
  茫茫草原,大雪瀰漫,若是有心隱藏避而不戰,百萬人馬撒進去也能立刻消失不見,上哪兒找去?如今遼東張俊又假惺惺地說要派兵相助,丘福一聽心裡就更冒火了,他正憋足了勁兒要跟楊旭別別苗頭,看看誰更善於打仗呢,不要說他手握十萬雄兵,根本無須相助,就算需要幫忙,他也不會借遼東一兵一卒,不和夏潯沾一點關係!
  
  丘福愈想愈是焦燥,忽地回身說道:「雪積盈尺,大軍行動不便,敵酋逃竄自如,始終難以交戰。本帥決定,火真、王忠率大軍與輜重隨後緩行,王聰、李遠,與本帥各率精騎千人,相互呼應,搜索前進,遇有小股敵酋即戰,遇有大股敵酋則立召援軍呼應,否則勢必受敵愚弄,難尋其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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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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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5章 斬獲

  朔風呼嘯,大雪飄飄,一支千餘人的騎兵貓著腰、低著頭,頂著能把人吹得舉步難行的凜冽寒風,在大雪中艱難地跋涉。他們的臉上也蒙著厚厚的氈巾以御風雪,只露出一雙眼睛,呵氣讓眉毛和帽沿兒都沾上了一層白霜。
  
  「前面……到……了哪裡?」
  
  一個百戶勒馬站在高處,四下打量一番,拉下面巾向旁邊一個斥候詢問。因為風太大,一張嘴狂風就往嘴裡猛灌,他只說了兩個字就趕緊側了身子,勉強才把這句話說完。
  
  「大人,咱們這是……」
  
  那個斥候仔細打量一番,雪舞銀蛇,原馳蠟像,風雪咆哮,天地一片茫茫,他費了半天勁兒,也沒看出這是到了哪裡,還沒來得及回答,忽又發現遠處有一抹黑影出現,黑影是從一片矮山坡後繞出來的,正向西邊緩緩移動,不由叫道:「大人,快看!那裡有人!」
  
  北征的明軍十萬人在雪原上遊逛了一個半月了,除了一些貓冬的小部落,幾乎無甚斬獲,陡聽有人,那百戶不由精神大振,他定睛仔細看看,確認乃是一夥行人,遠遠目測,人數約在兩三千人上下,便立即命令道:「速速接近、查明底細,我去稟報大將軍!」
  
  「遵命!」
  
  幾個斥侯相互打個手勢,便迅速向遠處那片黑影奔去,他們的軍服上都外罩著禦寒的白色衣衫,馬也都是選的淺灰色、白色,在這風雪迷茫的時候就是最好的保護色,輕易不會被人發現。
  
  一些蒙古人在雪原中堅難地跋涉著,有老人、有婦女、有孩子,有牛羊和車帳,這明顯是一個正在遷徙的部落。草原上的部落,早在初秋就開始儲備過冬的一切,鹽茶、牧草……,一切所需。當朔風吹起的時候,有些部落還會很聰明地利用雜草和雪築起一道防風牆,以確保整個部落都安全過冬。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才發現駐牧之地有什麼缺陷、或者過冬的準備有什麼不足而被迫遷徙到其它地方的,這種遷徙過程會把部落中許多老人、孩子和他們賴以生存的牛羊送凍死。而這個部落偏偏是在寒冬臘月遷徙,而且今天的天氣這麼糟糕他們都不肯尋個背風之地稍歇,就更加可疑了。
  
  消息送到丘福那裡,丘福聽說只是一個三千多人的部落,不由心中大動,馬上決定予以殲滅。同時為了避免這些部落中人利用地域廣闊、風雪又大的險惡環境突圍逃走,又派人迅速通知左右巡弋的另外兩支先鋒人馬,然後不等他們趕到,便在押後半個時辰之後,果斷髮動了進攻。
  
  一個三千人的部落能夠抽調出來的戰士是有限的,未必比丘福手中的一千精騎更多,而且他們護擁著整個部落的老弱婦孺和財產,隊形非常分散,當明軍紛紛掀掉白色的罩衣,向他們發動迅猛攻擊的時候,這些蒙古人措手不及,立即被明軍切割成了三塊。
  
  年事已高的丘福威風不減當年,手執斬馬刀衝在前面,他的身先士卒感染了三軍將軍,那些驍勇善戰的邊軍將卒一個個嗷嗷叫著撲了上去。戰鬥結束的很快,這個部落的兵力本就有限,又根本沒有想到明軍來得這麼快、而且在這樣的風雪之中也不駐營休息,甫一交戰便形成了全面潰敗的局面。
  
  雪輾如泥,「桃花」凌落。死屍處處,牛羊四散,戰鬥基本進入收尾隊段,一部分士兵仍在追遂著四散逃逸的部落戰士,大部分士兵已經開始興高采烈地聚攏牛羊和婦孺等戰利品時,丘福就命人把一些衣著打扮明顯是在部落中擁有較高身份的韃靼人提到面前開始審問起來。
  
  這一詢問,丘福大喜,他這一路之上,也撞到過一些韃靼部落順手殲滅,只是對方在韃靼都不是什麼重要的部落,部落酋長也只是在韃靼朝廷中掛個小官兒的虛職,可這一次卻大大不同。經過審詢丘福得知,這支部落竟是韃靼可汗本部的一部分,他們的族長在韃靼朝廷位居尚書,叫做兀良哈台。
  
  只是丘福所審問的人所能提供的情報有限,他們只知道族長下令遷徙,具體的情形卻不甚瞭然,而這位族長已經在親信侍衛的掩護下突圍而去了。
  
  就在這時,武城侯王聰率領的左翼人馬趕來與他匯合了,他們接到丘福的將令之後立即向這邊靠攏,路途上抓了幾個韃靼人的逃兵,而這些人中,恰恰就有兀良哈台本人。
  
  兀良哈台被帶到了丘福的面前,這是一個五旬左右的漢子,身材魁梧、神色慘淡,見了丘福一言不發,任他如何詢問就是咬緊牙關不肯開口,左右將士看了將他摁倒在地就要用刑。
  
  「且慢!」
  
  丘福制止了手下的士兵,從腰間解下皮口袋,拔下木塞兒狠狠喝了一口,又把它遞給兀良哈台。
  
  「好酒!」
  
  兀良哈台嗅了嗅味道,讚了一聲,毫不客氣地仰起頭,將那烈酒咕咚咚地喝得涓滴不剩。
  
  丘福只是笑吟吟地看著,等他把酒喝完,才捋著花白的鬍鬚道:「尚書大人,我大明乃天朝上國,並無意征討他方、欺凌弱小。此番為何發兵,你是本雅失裡本部人馬,應當心知肚明。本雅失裡出爾反爾,斬我大臣,皇上震怒,這才發兵予以懲罰。韃韃諸部不下百萬之民,難道要因為本雅失裡一人之過而承擔雷霆之怒麼?
  
  我聖天子寬厚待人,尤其是對蠻夷部酋,只須恭順,便施教化,少有加以兵威的。朝廷十萬精兵,非本雅失裡可以抗拒,如果你能向我們吐露消息,從而抓到他,韃靼百萬民眾可以因此少受兵災之禍,這是你的功德。而本雅失裡只消向我聖天子俯首認罪,諒來也不會為難了他。
  
  若是你覺得從此不能見容於本雅失裡,我大明也可以接受你和你的部落,凡歸順我天朝的部落酋領都獲得了怎樣的優容你是清楚的,到時候賜你一片牧地,封你一個都指揮,逍遙自在,豈不勝過做一牢中囚犯?」
  
  兀良哈台聽了默然不語,丘福只是逼視著他,並不說話。過了半晌,兀良哈台長嘆一聲道:「丘大將軍的威名,我們遠在漠北,亦已久知。罷了,天意如此,我便招了吧,只是……還望大將軍能遵守承諾,善待我的族人!」
  
  丘福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慷慨地道:「你儘管說,本將軍言出必鑒!」
  
  「好!好好!」
  
  兀良哈台慘然一笑,這才說道:「我若不說,恐大汗也前途莫測了……」
  
  丘福目光一閃,問道:「此話怎講?」
  
  兀良哈台道:「實不相瞞,大汗……並無意與天朝為敵,實是太師阿魯台一意執行,大汗拗之不得,才殺了天朝使節。大明兵發漠北予以征討後,大汗深為惶恐,為此與太師起了極大的衝突……」
  
  丘福的探馬斥候已經掌握了一些消息,結合本雅失裡以前的表現,兀良哈台這番話丘福是相信的。本雅失裡剛剛登上大汗寶座的時候,就曾向大明表示過恭馴,可好景不長,很快又改變了立場。如此反覆,已非一次。
  
  而阿魯台把持著韃靼部落最大的勢力,挾控本雅失裡的情況他也清楚,與這兀良哈台比較「含蓄」的解釋,倒是不謀而合。
  
  兀良哈台道:「將軍率師遠征直撲汗庭的消息傳來之後,大汗和太師狠狠地吵了一架,最後不歡而散。依太師的意思,是利用地利與將軍決一死戰,而大汗卻想舉族遷徙,以避將軍鋒芒。雙方僵持不下,錯過了應對將軍的最佳戰機,聽聞將軍已到飲馬河,太師大驚,倉促之下來不及部署,便想遷往極北之地……」
  
  丘福聽著,心想:「虧得我全力行軍,否則容他從容部置,集和韃靼精銳負隅死戰,倒也是個麻煩。」
  
  兀良哈台苦笑道:「可是,大汗和太師……唉!如今二人雖然都是遷徙躲避的意思,可是往哪兒躲,兩人的意思卻又不一樣。太師要北遷,說極北之地環境苦寒,明軍不耐其苦,早晚不戰而退。而大汗卻覺得極北之地的寒冷,我們的族人一樣難以忍受,到時候大批牧人和牛羊凍死,必定元氣大傷。不如往西退卻,雖然接近瓦剌,相信天朝大軍近在咫尺,瓦剌人唯恐引火燒身,不敢趁火打劫!」
  
  丘福忖道:「這倒合乎本雅失裡和阿魯台的性格。」
  
  丘福忍不住問道:「結果如何?」
  
  兀良哈台道:「結果……,阿魯台太師帶了眾多部落潛往極北之地去了,大汗則帶著另一些部落,準備避往西北,只盼耗得將軍精疲力竭,不戰而退!」
  
  一旁武城侯王聰問道:「阿魯台願與本雅失裡分兵?」
  
  兀良哈台道:「丘將軍大兵壓境,此時此刻,太師不敢內訌。」
  
  王聰又問:「阿魯台帶走了大部分部落,勢必也會帶走大部分糧草,本雅失裡執意西去,比往北遷也好過不到哪裡去,他為何不惜與阿魯台決裂?」
  
  兀良哈台沉默片刻,才道:「時機難得!」
  
  丘福忙問:「什麼時機?」
  
  兀良哈台澀然道:「擺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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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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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入甕

  王聰這一問,第三路先鋒精騎的將領安平侯李遠也起了戒心,問道:「本雅失裡既已西竄,你是他本部人馬,為何還在這裡?」
  
  兀良哈台憤然道:「若非大汗與太師意見相左,我們豈會現在還在這裡?早就逃之夭夭了,如果那樣,也不會落在你們手中。至於分散而行,原本就是我草原部落遷徙的習慣,一支龐大的隊伍,行進速度必然緩慢,而且縱然是水草豐美時節,一片草原也難滿足那麼多部落人馬的需要,自然要分批而行了。」
  
  說到這裡,他又頹然道:「而我留在這裡,本來還有一個目的,可惜……」
  
  王聰警覺地問道:「什麼目的?」
  
  兀良哈台垂頭喪氣地道:「本來……,我奉可汗之命留下,是想製造些痕跡出來,以便……以便禍水北引的,誰料你們突然比我們原來探到的行進速度快了許多,以致……功敗垂成!」
  
  丘福聽了心中不無得意,若非他執意甩開大隊人馬輕騎而行,豈不是要坐視韃靼可汗逃走了?而且還要誤入岐途,被引去追殺阿魯台,中了本雅失裡的借刀殺人計。
  
  雖然說阿魯台才是韃靼的實際統治者,帶走的人馬也最多,但是本雅失裡才是韃靼可汗,才是黃金家族的人,他是韃靼諸部的精神領袖,縱然阿魯台實力強大,也需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才能號令所有韃靼部落,在丘福心中,無論是地位還是影響,包括戰功的大小,生擒本雅失裡無疑比阿魯台作用更大。
  
  他馬上追問道:「本雅失裡現在何處?」
  
  兀良哈台略一猶豫,才道:「飲馬河西,三十里處,本來……是等我部同行的。」
  
  「飲馬河西三十里處?」
  
  丘福聞言大喜,他方才審問俘虜,已經知道自己的所在地,那飲馬河又叫臚朐河,距此已經不遠。丘福急忙道:「他現在多少兵馬?」
  
  兀良哈台道:「大汗本部精騎僅一萬五千人,其中護送家室及輜重的一萬人,僅餘精騎五千人,又被我帶出一千五百騎,大汗身邊,現在僅有三千五百騎!」
  
  丘福聞言精神大振,說道:「你可願為本帥引路?只要擒得本雅失裡,就是奇功一件,皇上面前,本帥也好為你說話!」
  
  見兀良哈台稍有猶豫,丘福哈哈大笑道:「兀良哈台,你是性情爽快的蒙古漢子,怎麼還這般想不開?你既已招供,本雅失裡還會放過你麼?他若逃往西去,瓦剌必不相容,本帥若生擒了他,等於是救他一命,你放心,像他這等人物,一旦被抓,就是我大明天子的座上客,斷然不會傷他性命的!」
  
  兀良哈台聽罷,左思右想一陣,把腳一跺,說道:「罷了,願聽丘將軍吩咐!」
  
  丘福立即道:「本雅失裡近在咫尺,擒賊擒王,機不可失!王聰、李遠,速速集結所部人馬,隨本帥疾趨飲馬河,只消本雅失裡一舉受擒,大局便定了!」
  
  王聰一聽忙道:「大將軍,本雅失裡身為韃靼可汗,卻冒險斷後,身邊扈從又不甚多,其中頗有可疑。依末將看,不如分遣斥候,先往窺探動靜,咱們立即叫後續人馬加緊趕路,待各路兵馬齊集,且又探明兀良哈台所言虛實,再進兵不遲!」
  
  丘福大笑道:「本雅失裡手中兵將本就不多,他想多留人馬扈從,也得有兵才成。至於他冒險斷後,這不過是邀買人心之舉罷了,你沒聽說他欲設計誘引本帥去打阿魯台麼?嘿!只要阿魯台受了重創,實力減弱,他又邀買了足夠的人心,便有機會將韃靼的權力攫取回來,韃靼雖因此傷了元氣,可是唯有如此,他才能做個真正的韃靼可汗!哼哼!這不過是自置死地而後生的手段罷了,聽本帥號令,立即集結人馬!」
  
  李遠也是比較沉穩的人,覺得王聰所言有理,主動既掌握在自己手中,實無必要同本雅失裡一起冒險,忙也上前勸諫,丘福大怒,訓斥道:「糊塗!剛剛兀良哈台所招,難道你們沒有聽清?本雅失裡本就盼著耗得我軍精疲力竭、不戰而退。我們進入大漠已近兩個月,寸功未立,連韃靼的主力都找不到,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我們反而畏首畏尾,坐失良機?聽我號令,疾馳飲馬河,生擒本雅失裡,違我將令者,斬!」
  
  王聰、李遠無奈,只得集結本部人馬,與丘福合兵一處,留下一小部分士兵看管著已經邀械的韃靼部落百姓,又使人回報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叫他們火速趕來接應,自與丘福由兀良哈台引路,疾馳飲馬河去了。
  
  丘福此人用兵,本就喜歡行險,年輕時如此,現在依舊如此。同時,兀良哈台的家眷、族人都在他的手裡,他料這兀良哈台也不敢欺騙他,再就是他深入大漠,在這風雪交加的大雪原裡已經艱苦跋涉近兩個月了,毫無斬獲。如果繼續下去,他既不能取悅天子、重返中樞,也不能匡扶二皇子再爭儲位,早就心浮氣躁了,自然更加相信兀良哈台所言。
  
  當然,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只是連他也並不覺察罷了。他覺得自己的判斷和決定只是依據韃靼的情況,與兀良哈台的供詞相印證所得出的客觀結果,孰不知從他得知本雅失裡正在飲馬河,他迅速出兵就已成了必然!
  
  當初,夏潯就是在飲馬河一戰殲敵數萬精銳,斬殺韃靼樞密副院哈爾巴拉,立下大功的。如今還是在這個地方,如果他能生擒韃靼可汗本雅失裡,楊旭那個小輩如何再與他相比?這兩份戰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無從比起。楊旭到哪裡再抓一個可汗回來?哼哼!只要這一戰,他就一輩子壓在楊旭的頭上,叫楊旭再也翻不了身了。
  
  這樣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你叫他等,他如何等得。若是就因這一耽擱,叫本雅失裡發現明軍已到,立即逃之夭夭,那才是悔之晚矣。
  
  在丘福的堅持下,三路明軍集結一處,除去戰死和留下看守戰俘的士兵,只有兩千餘騎,冒著風雪匆匆而去了。按照兀良哈台的供詞,本雅失裡的護衛兵馬尚有三千五百人,人數在他之上,但是丘福一則相信自己的精兵戰鬥力較之韃靼騎兵毫不遜色;二來對方是在逃,而他是在追,這軍心士氣大不相同;三來他是出其不意,突出奇兵,以他多年與漠北軍隊作戰的經驗,那些草原騎兵一旦打了勝仗,個個如狼似虎,只要稍露敗績,便立即一團散沙,故此不足為懼。
  
  果不其然,當丘福的騎兵突然出現在臚朐河畔時,正紮營在那裡的韃靼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們根本沒想到明軍會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明軍冒著這樣的大雪還在行軍。幸好那裡是韃靼大汗的駐地,防衛森嚴,哨騎遠離營地十里,提早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本雅失裡不知他們人數多寡,立即棄營而逃。丘福都看見本雅失裡的狼頭大旗了,可惜一路追殺下去,還是沒有追上,丘福被他的獵物撩撥的心火越來越旺,只是緊追不捨,後面大軍得了將令加速趕來,可是明軍十萬大軍,乃是步騎混編,速度本來就慢,這麼多人馬,人吃馬喂的又必須得攜帶一定的輜重,速度根本跟不上,結果不但未與他們匯合,反而被越拉越遠了。
  
  一連幾天下來,丘福躡著本雅失裡,每每都小有斬獲,卻始終抓不到那狡詐如狐的本雅失裡,這一天追至一片連綿起伏的坡地,李遠察看周圍環境,越來越覺得不妥,便對丘福進言道:「大將軍,這裡是韃靼的地盤,本雅失裡對此熟悉無比,他們又精於騎射,我們既然奇襲不得,他要逃遁遠去還不容易麼?可是看他這幾天總是若即若離,末將覺得有故意示弱誘我深入之意。依末將看,我們不宜再追,若不立即回返,也當就地紮營,一則歇養士兵,二則等候援軍。」
  
  王聰一聽也道:「大將軍,李遠所言甚是,末將也覺得,本雅失裡似是有詐,咱們還是立即回返,與主力會合吧,如若不然,就地紮營也可,咱們的兵畢竟不是一輩子生活在鞍馬的草原漢子,這幾天日日頂風冒雪,夜晚則爬冰臥雪,戰力大減,一旦中計,雖是這草原四面可行,疲弱之兵亦難突圍啊,還是謹慎為上!」
  
  丘福大怒,把馬鞭向前一指,瞋目喝道:「本雅失裡就在前面,這時我們反要收兵?豈有此理!給我追,違命者立斬!」說罷一鞭抽在馬股上,當先衝了出去,左右扈兵恐大帥有失,立即緊隨其後,王聰李遠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只得長嘆一聲追了上去。
  
  不想他們剛剛追過前邊一片雪坡,馳入低谷時候,陡地殺聲四起,縱目望去,四下起伏不定的雪坡上,也不知哪裡埋伏的千軍萬馬,突然就現出身形,向他們猛撲過來,在這白茫茫的雪原上,那些韃靼騎兵就好像一股股洶湧的巨浪,無可抵擋!
  
  丘福見狀又驚又悔,勒馬迴首,按刀怒視兀良哈台,厲聲喝道:「好賊子,竟敢誑我!」
  
  兀良哈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丘福啊丘福,以我一命,換你三公侯,雖死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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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7章 埋伏

  嘉峪關外,一支三千人的隊伍正跋涉在茫茫雪原之中。
  
  這是夏潯的人馬。
  
  嘉峪關外諸部,只是本能地依附於距他們最近的、最強大的帝國----明朝,這種政治立場本來就是搖擺不定的,決定權在於大明對西域的威懾力,現在貼木兒已踏上征途,消息已在西域傳開,西域諸部的立場很是曖昧,這時以夏潯這一級別的朝廷大員出塞宣撫,有一定的風險,所以西寧侯宋晟是堅決反對的。
  
  不過夏潯同樣堅持著自己的意見,在他看來,正因為關外諸部的立場搖擺不定,我們就更需要在這時候與他們多多溝通,多做工作。如果貼木兒的大軍未到,明軍就已緊閉關門,把他們摒之關外,那麼他們就會產生一種感覺:「我們被大明拋棄了!大明畏懼貼木兒!」
  
  如果是那樣,當貼木兒大軍趕到的時候,這些對大明本就沒有多少忠誠度的部落勢力,勢必投向貼木兒。夏潯並不指望他們能如何堅決的抵抗貼木兒,但是一旦貼木兒佔領這些地區,攻到嘉峪關下,這些地頭蛇對貼木兒是態度敷衍,還是積極配合,很大程度上決定著貼木兒能否把蒙古斯坦、別失八里、哈密當做他的三級跳板,這在軍事上有著重大意義。
  
  宋晟是西域軍心民心、眾望所歸的統帥,需要他坐鎮於此,才能發揮他的最大作用。再者,他的身體狀況,也根本不可能出關,他是統帥,夏潯則相當於「政委」,這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為我所用的事情,他夏潯不去做,又叫誰去呢?
  
  兩個人的爭論,最後以夏潯的勝利而告終。宋晟無奈,只好從自己的親軍衛隊撥給了夏潯,以保護他的安全。宋晟這支親軍,一千五百人,是從精涼鐵騎中選拔出來的驍勇戰士,建制比普通的千戶所還多出一半人馬,統兵官是一個千戶,叫風裂炎。
  
  風裂炎本就是河西人氏,熟悉西域風土人情,而且這支軍隊也是西涼軍中裝備最好、戰力最強的一支部隊,為了應付可能的危險,保障夏潯的安全,宋晟已是不遺餘力了。夏潯自己也帶了一千五百人,由塞哈智帶隊。兩路人馬合起來,也只三千人而已。
  
  這個人數是冬季雪原行軍在儘量保證衛護力量雄厚的基礎上,又具備相當大的機動力、靈活度的最佳選擇。再往西去,就進入了人口稀少的地區,每座城池之間距離都相當遙遠,中間都是渺無人煙的弋壁、沙洲,如果遇到危險,這樣一支人馬可以護擁主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而且容易擺脫追兵,如果隊伍再龐大些,反而臃腫不堪,難以調度,人數雖多,卻更容易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夏潯帶著劉玉玨、陳東、葉安,還有西琳、讓娜和賽兒。西琳和讓娜是必須要帶的,這本來就是夏潯把她們帶到西域來的原因。她們是龜茲古國的人,而龜茲古國以庫車綠洲為中心,最盛時轄境包括輪台、庫車、沙雅、拜城、阿克蘇、新和等地,其地方本就在哈密、別失八里和蒙古斯坦一帶。
  
  對這一帶的部酋首領、豪紳大戶,西琳和讓娜非常熟悉,而且她們瞭解的這些勢力和大家族的事情,比官方和秘探們能夠瞭解到的更多,通過這兩個「參謀人員」,他能很快瞭解所要接觸的西域豪門、地方部酋的詳細情況,這對他開展爭取工作是很有力的。
  
  至於唐賽兒,依照夏潯的意思,本來是想把這個小丫頭留在甘肅鎮的,可是小丫頭不願意,從不知父愛滋味的小丫頭食髓知味,現在跟乾爹比誰都親,不捨得分開,再說夏潯和西琳讓娜一走,她在甘肅鎮就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了,她不願意留在這兒。
  
  夏潯考慮了一下,如今貼木兒的軍隊還遠著呢,此去拜訪的西域豪族、地方酋領絕不敢對他有所不利的,否則不等貼木兒大軍趕到,明軍已可出關剿滅他們了,安全應該沒有問題,反正已經帶了西琳和讓娜兩個女人,叫賽兒和她們一起也沒甚麼不妥。
  
  於是,唐賽兒就歡天喜地的加入了隊伍。
  
  西域的冬季風光很美。
  
  掛滿霧淞的白樺林,被積雪堆成蘑菇的小木屋,雪地上踱著方步的雪雞,林間探頭探腦的狐狸、穿著大皮襖駕著雪橇在莽莽雪原上飛馳的塞外百姓……,一切似乎都是靜靜的,靜中的動,給人的感覺也是靜的,置身其間,心便也靜下來,彷彿世俗的一切煩惱都能盡拋腦後。
  
  當離開村落,進入弋壁的時候,遠方銀裝素裹的山峰,凍成冰砣再覆以白雪,與雪原同色卻隱約看出河流形狀的冰河,粘滿雪花毛茸茸的蘆葦,猶如一束束衝天燃燒的火炬般的胡楊,還有遠處沙丘被風雕出的一道道淺淺的波紋,真叫人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只是,這等風光剛剛看去時十分驚艷,可是同樣的風光你要連續看上兩天、三天,在這期間,你還要不停地跋涉在雪原當中,那就不是一種樂事,而是一種難言的煎熬了。
  
  甫回故鄉興緻勃勃的西琳和讓娜,以及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冬季雪景而一直坐在車轅上欣賞的賽兒已經興緻缺缺地回到暖洋洋的車帳中睡懶覺,其他人可沒有這樣好命,他們依舊在雪地中跋涉著,不但身上臉上蒙著嚴實,連眼睛上都蒙了一層薄紗,否則這樣下去很容易形成雪盲。
  
  葉安坐在馬上,袖著雙手,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的,他的刀掛在鞍側,叮叮噹噹的,刀鞘上有一層白霜。他來自江南,對這邊的情況不太熟悉,昨兒一時沒注意,手從袖筒裡探出來,直接就去拿自己的刀,結果只輕輕一碰,手就粘在刀吞口上了,連刀一塊兒揣到懷裡暖和了一下才拿開,要是硬扯,難免要被扯掉一塊皮,現在他是真知道關外嚴寒的滋味兒了。
  
  夏潯端坐在馬上,腰桿兒挺得筆直,他甚至沒有蒙上面巾,顧盼左右,十分從容。其實這與武功高低無關,葉安和陳東的武功都不錯,身子骨兒錘煉的都很結實,但是在這樣的嚴寒天氣裡,卻也把自己包裹得跟個未出三朝的娃娃似的,夏潯主要是在遼東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已經習慣了這種天氣。西域雖冷,但是大部分地區風靜下來時,卻比遼東那邊還要暖和些的。
  
  「我乾爹好厲害的,西琳姐姐,你看到沒有,這麼冷的天,他依舊端坐馬上,毫無懼色!」
  
  西琳翻個白眼兒,和她唱反調:「這算什麼呀,你看看那些穿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都是咱江南帶過來的兵,風統領的人馬不個個都這樣麼?」
  
  西琳滿腹幽怨,不只一次做好了獻身的準備啦,可是這位國公爺放著身邊兩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好像視而不見,對一個汗毛未褪的小丫頭真比她們都親,她們多想摟著夏潯的脖子、坐在他膝上撒嬌的人是自己呀。如今她和讓娜已經徹底死了心,聽到賽兒連這種小事兒也要誇獎她的好幹爹,心中氣不過,自然要唱反調。
  
  賽兒皺皺小鼻子,不服氣地道:「我乾爹也是江南人呀,可他就不怕冷!」
  
  西琳和讓娜一起仰頭、翻白眼,冷哼一聲。
  
  賽兒把下巴一翹,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理她們了:「這兩個笨蛋姐姐太沒眼光,不跟她們說了!」
  
  蒼松墨綠,白樺流金,薄雪輕輕覆蓋林間,靜謐而美妙。
  
  夏潯勒住馬韁,環顧一番,吩咐道:「天色將晚,就在紮營吧,兵分兩路,就近駐紮谷口兩坡,山坡和谷口另一側,派駐定哨、流哨!」
  
  這一路上,關於紮營部署,基本上他都是遵從風裂炎的意見,不過這一路上細心揣摩風裂炎和塞哈智紮營的各種安排,這位自幼不曾讀過兵書的大將軍,也約摸明白了一些紮營擇地的要點,便開始嘗試管理行軍紮營的一些具體事宜。他此刻的選擇中規中矩,倒也並無缺陷,風裂炎和塞哈智答應一聲,立即吩咐下去,三軍就要進入谷口,在背風向陽處安營紮寨。
  
  前哨先行,逕往谷中勘察地形、檢查有無埋伏,百餘騎入谷,有趨馬前行者,亦有棄馬上山,檢索山林的。往前去的戰馬已消失在山谷中,看來是要一直探往山谷盡頭的。往山谷兩側搜查的士兵十分仔細,有些高處徒手難以攀爬,他們就拋出飛抓,借高處的樹木登上去,看那架勢,也是要一直要檢查到谷頂才算罷休的。
  
  突然,「嗚~~~嗚~~~~」的號角聲起,在山谷中迴蕩,淒厲而蒼涼。山谷兩側高處,突然從雪地裡躍起無數人影,隨著他們的動作,一塊塊被雪覆蓋著的巨大石塊也轟隆隆地滾下山坡,裹著一蓬飛雪,重重地砸在山谷中間,聲勢十分駭人!
  
  風裂炎臉色一變,立即高聲喝道:「結陣,迎敵!」
  
  塞哈智則高聲嚷道:「布圓陣、護國公!」
  
  一支京營精銳、一支西涼鐵騎,兩支明軍立即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要打仗啦!」
  
  唐賽兒從車窗裡探出頭,興奮地看,小臉脹得通紅:「西琳姐姐、讓娜姐姐,要打仗了啊!」
  
  讓娜怕她探頭出去叫亂箭傷著,忙把她拉回來,嚇唬她道:「嗯,你安份待著,小心叫山大王看見,搶了你去做押寨夫人!」
  
  「會嗎?」
  
  唐賽兒有些擔心,不過扭頭看看西琳和讓娜那妖嬈的身材、標緻的臉蛋,再看看自己比鏡子還平的胸脯兒,馬上放下心來,向她們扮個鬼臉道:「該你們小心才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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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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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 名將俱從無名起

  一西一北、兩位國公,俱遇埋伏,安南的英國公呢?
  
  安南,多邦隘。
  
  此時明軍已經殺進城去,城中一片狼籍,許多竹木結構的房屋,仍舊燃燒著火焰,或者瀰漫在一片硝煙之中。
  
  成國公朱能病死後,英國公張輔暫代徵夷大將軍一職,暫時管治三軍,過了些時日,永樂皇帝下旨,由其正式就任征夷大將軍,在此期間早做了種種準備的張輔立即發兵,直撲安南之境。
  
  張輔很清楚,自己年紀輕、威望淺,皇帝接到朱能病逝的消息後沒有立即下旨由自己正式升任征夷大將軍一職,必定是對自己的能力有些存疑,而軍中將領也會有這種擔心,所以在朱能剛剛逝世的時候,他就開始為自己擔當主將開始了種種準備。
  
  他認真蒐集有關安南的一切軍政經濟情報、複雜的山川地理形勢、安南用兵的特點,並注意結交各級將領,保持和他們的良好關係,模擬制訂進攻安南的軍事計劃,當永樂皇帝的正式任命剛剛下達,胸有成竹的張輔便升帳聚將,下達了一連串的將令,對安南用兵了。
  
  這個速度,出乎所有將士的預料,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會有個對內對外進行瞭解的過程,安南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張輔從廣西出兵,命令沐晟由蒙自出兵,悍然殺入安南境內。

  安南黎氏一時驚慌失措,他們盡發軍隊和所有男子兩百萬人參加防禦。並派親信部隊駐防最險要的地區,利用叢林野地的特殊環境進行遊擊戰,他們建立了無數的防禦要塞,挖掘壕溝,還在壕溝裡面安插竹刺。攜帶毒藥弩、火銃、巨石的越軍則藏在叢林和戰壤深處,城柵相連達九百餘里。
  
  水路上,則沿岸打下無數木樁阻止明軍登岸,同時利用他們擅水戰的長處派出無數戰船浩蕩而來,意圖在水上予明軍以重創。陸上步步殺機,水上重兵雲集,這是大明軍隊從未遇見過的環境最複雜,戰略縱深最長,參加抵抗人數最多的一場戰役。
  
  在黎氏看來,他們這樣的防禦已是固若金湯,然而他們依舊低估了大明軍隊的戰鬥力,和這個此前從未聞其威名的大明將軍。張輔出發之前,已派無數密探潛入安南,四處散發傳單,揭發黎氏篡奪王位的罪行、宣揚天朝之師乃是興滅繼絕,應陳氏王子所請,來幫助安南軍民的道理,這一招果然奏效,一路上百姓們眼見大明軍隊趕來,並不驚慌逃避,還有送水送飯,以饗軍隊的,對大明軍隊十分友好。
  
  許多安南陳氏王朝的文官武將更是完全放棄了抵抗,反而加入了明軍的隊伍,文官們幫助明軍管理被他們一路佔領的土地和百姓,武將們則率部起義,利用他們對安南的瞭解充當明軍前鋒,攻營拔寨,招安袍澤,大明軍隊一時勢如破竹。
  
  陸路上,有歸附大明的同樣熟悉安南一草一木、同樣精擅叢林游擊戰的安南軍幫助,黎氏軍隊佈下的無數死亡陷阱失去了效用,殺傷威力不大全賴毒素殺人的安南弓弩本是叢林戰中極犀利的武器,可是因為明軍中有歸附的安南軍,在他們的救治下,明軍傷亡人數也極少,明軍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普賴山會戰,明軍一戰斬首越軍首級達三萬七千三百九十顆,俘虜無數。

  水路上,雙方在富良江先後兩次大決戰,第一戰殲滅安南水師一萬人,繳獲戰船一百多艘,第二戰安南更是集結了全部的水師力量,結果此一戰明軍斬殺安南水師數萬,殺得富良江盡被血染,通紅一片,並俘虜了安南的吏部尚書范元覽、大理寺卿阮飛卿等高級官員,這都是黎氏的親信。
  
  隨後,張輔的目標便直指安南軍事重鎮多邦隘,備好攻城器械之後,張輔於四更天下令攻城,都督僉事黃中前番曾經護送安南陳氏王子回國,結果被安南兵的包圍,眼睜睜看著他們派人衝進自己的軍營,殺了受自己保護的陳氏王子揚長而去,以此為奇恥大辱,此番他充當先鋒,誓雪此恥,以都督之尊,赤膊上陣,揮軍在前。
  
  他的親信將領衛指揮蔡福等沖在所有將士的最前面,三軍士氣大振,勇不可擋,只幾個時辰,就將安南軍自以為堅不可摧的軍事重鎮多邦隘攻破,殺入城池之中。
  
  蔡福率先入城,與安南兵進行巷戰,安南兵正節節敗退之際,忽地發一聲喊,便利用對城中建築的熟悉四處逃散了,蔡福只管按部就班逐步推進,消滅抵抗,佔領城池,正行進間,忽聽一陣號角聲起,以為安南兵又要發動反撲,連忙命令所部將士戒備。
  
  孰料等了一陣,既不見安南兵衝出,又不見冷箭毒矢射來,正疑惑間,忽覺大地震動,無數粗獷有力的嚎叫沖宵而起,前邊兩幢竹樓轟然被人撞坍,然後兩頭巨像甩著長鼻大踏步走來,像背上一個四四方方彷彿竹簍的東西,以此為掩體,有人藏在裏邊指揮著戰像的活動。
  
  這大象極其龐大,皮糙肉厚輕易難傷要害,那巨大的像足在這陋巷之中只一腳下來,怕就要踩死幾個明軍,手執弓弩、短刀、長矛的明軍在這龐大的戰像摧逼下,只得節節敗退。一大片剛剛被明軍戰領的城區,在戰像的進攻下,被安南兵迅速收復了。
  
  大批又瘦又黑的安南兵躲在戰像後邊,就像依託坦克前進的戰士,眼見明軍拿那戰像毫無辦法,不由得意洋洋,嘴裡嘰哩呱啦的用安南話不斷說著什麼。
  
  這時,張輔、黃中等人也進了城,一聞這種情形,早有準備的張輔立即派來了一支新的軍隊,安南兵正得意洋洋驅像前進,忽地對面明軍營中湧出許多火銃兵,火銃齊發,聲如雷霆,彈雨傾瀉而下,硝煙瀰漫,安南兵的戰像吃那槍子兒正自痛楚不安,雖在馴獸師的不斷催促之下也不願繼續前進,這時明軍營中又湧出無數的雄獅。
  
  戰像見此情景,立即發了狂一般返身急奔,四條巨柱似的像腿邁動開來,把那又瘦又小的安南兵俱都踩成了肉泥,緊隨戰像之後的安南兵目瞪口呆,倉促之下來不及反應,被大象踩死無數,明軍就追在大象後面,一路斬殺過去,一直殺出多邦隘,窮追數十里,斬殺安南兵近五萬,安南名將梁民猷、祭伯樂等在這一戰之中,俱被明軍所殺。
  
  原來,歸附大明的安南將領簡定,早知自家戰術中這戰像的厲害,所以歸附之後,便向張輔獻上一計,找那高明的畫師,繪製了許多雄獅的畫像,雄獅畫在布上,再蒙在馬上,火銃一發,濃煙滾滾,這蒙著獅面的戰馬一衝出來,若隱若現的與雄獅無疑,戰像陣立即不潰一擊。
  
  安南軍事重鎮多邦隘,就此落入張輔之手,張輔騎在馬上,意氣風發,下令道:「安南所恃,莫若此城,此城一拔,便如破竹。大丈夫報國立功,就在今日了,命令三軍,稍作歇息,便繼續進發。同時,向皇上再次報捷,為有功將士請賞!」
  
  ※※※※※※※※※※※※※※※※※※※※※※※※※
  
  鼓角轟鳴,人馬如潮。
  
  韃靼騎兵從四面八方一波緊接一波地攻擊著,以丘福之驍勇,所部之精銳,四處突圍,卻始終衝不出去。
  
  衝突來去的韃靼騎兵遍佈了整個雪原,喊殺聲如驚濤駭浪,雪地上已倒下無數屍骨,踐踏成泥,丘福汗透重衣,血染征袍,他組織的錐形突擊陣勢已被韃靼軍衝亂,現在已經變成了完全的混戰,甚至就連丘福的親兵也被追擊纏鬥的韃靼騎兵穿插分割,打得七零八落,所剩無幾了。
  
  武城侯王聰已經戰死,安平侯李遠渾身是傷,斷了一臂,被幾個親兵護持著,緊隨在丘福的馬後,彷彿寒風中的一片落葉,搖擺不定。
  
  「殺!殺!殺!」
  
  丘福帶出來的兩千人馬已經所剩無幾了,現在還跟在他身邊的已不足三十騎,他的眼都紅了,他不停地揮著刀,那刀已被他砍得捲了刃,上邊滿是肉靡,也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人。
  
  他悔!悔不該不聽王聰、李遠的忠諫,如果早聽他們的勸,與自己的十萬勁卒匯合,以韃靼的實力,安敢發動十萬人的大決戰。

  他恨!恨自己不該利慾熏心,身為主將,每一步行動都夾雜了那麼多的功利目的進去,如果他能稍稍冷靜一下,不被本雅失裡這個誘餌所迷,哪會看不出半點蹊蹺,被人牽著鼻子一步步踏進陷阱?這雪原之上,處處是路,縱有十萬大軍,也難形成合圍,如果不是他的兵被他催促著晝夜不斷的追殺,無論人馬俱已筋疲力盡,何至於被困於此不能突圍?
  
  他是罪人啊!
  
  「殺!」
  
  丘福又是一刀砍在一個韃靼騎兵的頭上,那刀刃已捲,幾如鐵鐧,簡直就是把那人的頭顱砸裂了一般,他正欲提馬跳過敵屍,不料胯下寶馬久戰疲憊,竟爾馬失前蹄,一下子仆倒在地上,把丘福一下子摔了出去。
  
  丘福在地上一連滾了幾滾,勉強站起,只聽「嗚」地一聲幽鳴,一個見機不可失的韃靼騎兵猛衝上來,手中彎刀已如匹練一般凌空劈下。
  
  「突圍出去!三軍速撤,取道遼東,返回關內!」
  
  急欲救援的親兵都被韃靼兵死死纏住無法接近,丘福一面揮刀力戰,一面下達了他作為指揮官的最後一道命令。
  
  那韃靼兵人借馬勢,力大無窮,一連三刀,丘福每接一刀,便踉蹌一步,三刀下去,丘福臂膀無力,那刀脫手飛去,韃靼騎兵森寒凌厲的刀芒如影隨形,帶著殷雷一般的風聲狂捲而來,丘福再退不得了,他最後看了一眼浴血奮戰國的部下,高呼道:「我好恨!」
  
  聲落,人頭起,一腔熱血揚向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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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
發表於 2012-4-25 19:19:40 |只看該作者
第759章 全殲

  蹄聲如雷,迴蕩谷中。
  
  一個明軍斥候策馬狂奔而來,嘶聲大呼:「有埋伏!有埋伏!」
  
  他已經不需要喊了,人人都看見,在他身後,一隊鐵騎蝗蟲一般蜂擁而來,那名斥候看見自己的隊伍,一口氣兒洩了,頓時身子一軟,伏在了馬背上,在他後背上,已攢射了十餘枝利箭。
  
  前方列圓陣的明軍讓開一條道路,放那匹馬進來,未等那斥候下馬,幾名士兵已經擁上去接住了他。
  
  「已經完了!」
  
  一個校尉只看清他背上傷勢,便慘然道。
  
  風裂炎端坐馬上,已經摘下了自己的硬弓,搭了一支可貫三層重甲的狼牙箭上去,一雙大眼寒芒四射:「國公,這是西域馬賊『一窩蜂』!」
  
  聲落,弦鳴,一支狼牙箭已疾射而去,衝在最前面的一個馬賊面門口箭,被箭力帶倒仰面便倒,而風裂炎的第二枝箭業已射出,這一箭射的是他的馬,箭到馬僕,風裂炎的第三支箭又飛了出去。
  
  連珠箭,草原上的哲別級射手最高明的箭術,風裂炎能連珠四箭,四箭射倒雙人雙馬,後邊潮水般湧來的騎兵被這兩人兩屍一阻,連著絆倒多人,激起一片飛雪,後邊的人才來得及撥馬避開,從兩側繞來。
  
  夏潯坐在他身旁,打量著滾滾而來的馬賊,讚歎道:「馬賊,竟有如此威勢!這一窩蜂在西域很有名?」
  
  這時,馬賊已經與明軍前鋒對上了,兩側山上的馬賊伏兵也正向山下衝來,派去上山探路的斥候正邊與他們交戰,便繞向山谷外沿。
  
  風裂炎道:「這『一窩蜂』的首領叫巴薩,巴家原是西域豪門,沙洲數一數二的大世家,後來因為得罪了權貴,自家經營時又一向跋扈,激怒了沙洲的其他幾大世家,被沙洲權貴和幾大世家聯手,坑得血本無歸。巴家一怒,乾脆帶著人做了馬賊,十餘年下來,巴家吞併了西域幾股強悍的馬賊,儼然已是一般不容任何人忽視的武力了。」
  
  風裂炎說著,掃視著前方交戰的雙方,聽著鏗鏘不絕的兵器交擊聲,手只一抬,未見扣弦搭弓的動作,一枝箭已鬼魅般射去,一個正在與明軍交戰的馬賊頭盜便心窩中箭,大叫一聲仆下馬去。
  
  風裂炎笑笑,又道:「巴薩是個獨眼龍,末將跟他打過交道,他那獨眼龍,就是末將射的。幾年前,末將往哈密執行公務,且與念青唐古拉山下的大土司盛隆同行。這巴家馬匪,最恨的就是做官的和大富紳,竟仗著人手眾多,來劫末將,結果被末將一箭射中他的左眼,還順手救下了被他擄去準備做押寨夫人的一對母女。呵呵……」
  
  說話間,風裂炎手不停歇,已連射五箭,箭箭殺人。
  
  夏潯自嘆箭術並不出色,恐誤傷自己人,刀法雖好,手下這堆兵將打死也不敢讓他上前廝殺,只好站在那兒看著。
  
  既知對方是馬賊,看來又是為了打劫了。他這一行人,雖有重兵衛護,中間卻也不乏車輛,既合了官的身份,又合了貴的身份,馬賊的耳目探得了消息,自然是要來撈上一筆的,可惜,他們這回真是倒了霉,馬賊雖有近五千之眾,豈能與京營精銳和甘涼精騎相比?
  
  方纔察覺有埋伏,風烈炎和塞哈智便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風裂炎依據谷口地勢,佈下了雁翎陣迎敵,而塞哈智則在第二道防線佈下圓陣結陣自保,這樣的陣勢,再加上這樣出色的兵馬,縱然是數萬精兵,在這小小谷口擺佈不開,一時半刻也休想衝破,更遑論這伙馬賊了。
  
  如果當時察覺有異,他們立即退卻,那就要糟了,三軍一退,陣勢自亂,縱然是精兵,若只一團散沙,也禁不起這伙如狼似虎的馬賊衝鋒,一旦被他們突入陣營展開混戰,軍隊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國公,末將到前面去,他們既敢來,不殺他個落花流水,不免弱了我西涼……弱了我大明威風!」
  
  夏潯微一頷首:「將軍小心!」
  
  風裂炎一抖馬韁,便拔刀衝上前去。
  
  巴家曾是沙洲大豪,而要在沙洲這種地方立足的世家,必然養有私兵,尤其是聽風裂炎介紹,當初這巴家曾連沙洲權貴和富紳都得罪了,巴家的武力之強大更是可想而知。須知權貴豪門大多相互勾結,關係密切的,這巴家居然能搞到同為豪門的其他世家也視他們如眼中釘,為人品性可想而知。
  
  而驕橫是需要本錢的,當時的巴家,必定已經擁有一支極強大的武裝了,反出沙洲之後,巴家散盡家財,招兵買馬,幹起了無本買賣,武力是他們唯一的倚仗,在這方面自然是更加的不遺餘力。眼前這伙馬賊,大多有護心軟甲、帶刀持矛,背挎長弓,鞍掛小盾,配備竟比一般的正式騎兵還要齊全,難怪連軍隊他們也敢打劫。
  
  注目觀看一陣,夏潯揚聲喚道:「塞哈智!」
  
  正密切關注,嚴密戒備的塞哈智立即撥馬趕到他的面前,夏潯吩咐道:「移陣,後撤!」
  
  塞哈智一愣,忙道:「國公,咱們沒露敗像啊,國公放心,有卑職在,他們奈何不了咱們的!」
  
  夏潯一指那山穀道:「眼前這地勢,固然不利於馬賊展開兵力優勢,但是一旦形勢不妙,他們要逃脫卻也容易,放他們出來,全殲他們!」
  
  說到最後時,夏潯已是殺氣騰騰。
  
  此來西域,他是要儘力爭取西域部落心向大明的,哪怕他們在貼木兒的淫威之下暫時屈服都沒關係,只要他們不認為貼木兒真能侵入大明,並且站穩腳跟,那麼他們就不會死心塌地的為貼木兒賣力,這些地頭蛇是敷衍還是用心,產生的效果可大不一樣。
  
  要爭取這些人,當然要恩威並重。而這恩好辦,這威可不好隨便用,在這個敏感時刻,用的不當,反而適得其反,如今還有比殲滅一股令整個西域為之側視的強大馬賊更好的威懾麼?他們實際上已經等同於一支軍隊,而且比西域許多部落的勢力都大。
  
  再者,在這裡,正統的勢力和良民百姓都沒有一個統一的信仰和統一的民族歸屬感,更遑論一群有奶就是娘的馬賊強盜了,一旦貼木兒兵臨城下,恰恰是這些馬賊土匪,最有可能成為他最有力的爪牙,他們不但會借貼木兒的兵勢禍害西域百姓,讓那裡生靈荼炭,而且會死心塌地的投靠貼木兒,利用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熟悉的西域地理,給明軍造成更大的傷害。
  
  如今既有機會,當然是能殲滅就殲滅!
  
  在塞哈智開始移動後陣的時候,風裂炎也收到了夏潯的指示,他立即以金鼓號令士卒穩著步子退卻,以防弄巧成拙,真被馬賊衝亂了隊形。
  
  馬賊與軍隊的最大區別,就是紀律和號令。哪怕他們的單兵戰鬥力再強,在訓練有素的軍隊面前都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雙方交戰的混亂時刻,軍隊可以依據號令進行有條不紊的戰略退卻,而馬賊即便是進攻也是毫無章法。馬賊中未嘗沒有人看出些蹊蹺,因為甫一交手,他們就發現這支明軍的戰鬥力較之他們以往遇到的敵人要強勁許多,他們人多勢眾,甚至還落了下風。
  
  在這個時候,對方卻選擇了退卻,稍有心機的人就知道其中有詐了,可是殺紅了眼的馬賊卻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指揮系統,他們的傳統,是當家的要衝鋒在前,身無士卒。因此一些老成持重者甚至不能及時找到他們的頭目,更談不上用旗號或鑼鼓傳達一些命令了。
  
  明軍一旦開始退卻,正在鏖戰中的馬賊們便精神大振,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著撲上來。明軍退卻了三箭之地,馬賊就纏鬥著追了三箭地,並且開始試圖繞向側翼,對明軍形成切割式打擊,這時一直退卻的明軍在聽到三聲短促的號聲之後,卻突然發起了反撲,以錐字形切進了馬賊的隊伍。
  
  問題是馬賊本來就沒有固定的陣營,而且他們也沒有什麼需要堅守的,他們的目的在於進攻,在於掠奪,一部分馬賊已經分襲兩翼,試圖切割明軍陣營了,這支中路突破的明軍很快殺穿了馬賊的隊伍,這樣他們就等於是殺到了馬賊的後方。
  
  然後,可怖的打擊開始了……
  
  屍橫遍野,五千悍勇難當的西域馬賊一腳踢中了鐵板,被天下最精銳的一支隊伍殺得潰不成軍,僥倖未死的馬賊以手抱頭蹲在地上,雙眼不敢亂瞄,卻豎著耳朵聽著動靜,時不時傳來一聲慘叫,聽得他們心中一緊。
  
  不一會兒,只聽馬蹄聲響,隨即一聲長嘶,就停在他們不遠處:「啟稟國公,馬賊逃走不足百騎,賊首已然戰死,此人叫巴圖,乃一窩蜂賊寇首領巴薩的胞弟,人頭在此,請國公驗看!」
  
  一個淡淡的清朗聲音隨後傳來:「打掃戰場,俘虜帶走。這顆人頭麼,帶上,就算咱們送給沙洲的一件見面禮吧!」
  
  「國公?」
  
  西域原是北元統治區域,當初封在這兒的王爺、國公不在少數,所以這些馬賊知道國公的意思,聽說此番他們劫的竟是一位大明國公,他們突然覺得,自己落此下場,一點都不冤。
  
  他們現在誰都不恨,就恨當初盤道兒的那個王八蛋,說什麼明軍護著一位大富紳往西域來,隊伍上幾輛大車滿載金銀,還有漂亮的女人,真是瞎了他娘的狗眼,老子要是能活著離開,一定剝了他的皮!
  
  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個女人聲音雀躍地道:「乾爹好猛!乾爹好厲害喔!」
  
  幾個正在咬牙切齒的倖存者不禁啞然:「原來真的有女人……,只是……這聲音怎麼像剛學會打鳴的小公雞,稚嫩成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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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5 19:24:08 |只看該作者
第760章 他來了!我來了!

  行行復行行,夏潯經過長途跋涉,已經將到敦煌了。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嘉峪關的確十分險要,北靠嘉峪山,危巖怪石,險不可攀;南臨討來河,因數萬年河流沖刷,河谷深幾十丈,寬一二里,谷底水流湍急,兩岸刀劈斧削,只有飛鳥才可通越。再往南,就是冰封雪凍的祁連山。從嘉峪山腳到討來河谷,不過十來里地,是走廊西端最為狹窄處,只要扼住此地,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不僅酒泉穩固,整個走廊中西部地區可保無憂,這是河西走廊西部鎖鑰,守住此關,關內基本便可得到保障。
  
  明廷此番應對貼木兒的戰略就是以嘉峪關作為第一前鋒堡壘,然而把經略重心放置於此,也就意味著對其外領土的控制力急劇削弱。從嘉峪關到哈密一千二百里的漫長防線上,只有赤金、罕東、沙州、哈密等七處軍事防衛,每衛只有五千六百人,實行軍事和民政的合一統治,統稱關外七衛,而這關外七衛,均是以歸附的蒙古人為指揮使,其兵卒也大部分是蒙古人。
  
  這七衛之中,哈密衛最重要,地處西部前線的突出位置,是內地駐防邊庭的哨兵,西域但有什麼風吹草動,哈密必定先知。另外兩個重要的衛所罕東衛和沙州衛,均設在敦煌境內,是邊庭與明朝內地聯繫的橋樑,同時直接擔負西域防線兵馬糧秣供應,是一個軍事後勤基地,敦煌不保,明朝的西部防線就無法存在。
  
  歷史上,正是由於對哈密、敦煌等地經營不善,關外七衛爭權奪利、內鬥不休,由回鶻貴族在天山南麓建立的吐魯番王國又不斷東侵,而世界航海業也在此時逐漸發達起來,東西方貿易交流和使節往來的通道,由陸地逐漸移向海洋,那往返穿梭於各大洋之間的巨舟大船,其行進速度、承載人貨的數量,都遠勝於駱駝百倍千倍,西域的陸上交通和邊庭防務已漸漸失去原先舉足輕重的意義。
  
  因此,正德十一年,敦煌被吐魯番佔領,嘉靖三年,明王朝閉鎖嘉峪關,將關西百姓遷徙關內,廢棄了瓜沙二州,此後二百年敦煌曠無建置,成為「風播樓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別一天」的荒漠之地。
  
  夏潯執意西巡,目的有三,第一當然是為了當務之急,這趟宣撫西域,能多爭取一個是一個,大明能爭取到一個,貼木兒一方就等於減少一個,爭取一個,得到的就是雙倍的助力,這筆帳划得來。
  
  第二就是想趁機瞭解一下西域。疾風知勁草,越是在這種險惡關頭,越能夠明晰人心所向、瞭解各方勢力的強弱,如果謀略得當,不利的事也能產生有利的結果,破舊立新最難處就在於新舊混雜,棄也難、立也難,戰爭這種殘酷手段,卻恰恰是破而後立的最好手段,利用好了,可以借戰爭打爛一切罈罈罐罐,然後以明廷為主導,在此建立新的勢力。
  
  第三,則是夏潯對這個貼木兒到底能否安然抵達西域一直心中存疑。貼木兒是一個強勁的對手,所以他未敢利用自己所謂的『先知能力』,向皇帝進一言半語,以輕視西域防務,否則防務上若有疏忽,而貼木兒竟然真的來了,他就是關外關內無數受戰火荼毒的百姓們的罪魁禍首,一旦貼木兒的聖戰成功,他更是民族的罪人。
  
  可是照理說,即便中原多了一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他,也完全不可能影響到貼木兒的生老病死,如果是這樣,貼木兒還是應該會半道暴病而卒的才對。他儘力往西來,最後一站放在哈密,就是希望在最前哨,能第一時間掌握貼木兒的動向。
  
  這的確有些冒險,卻是無奈之舉,因為指望他的潛龍打遍天下是不現實的,雖然已經經過了七八年的發展,潛龍已經日趨成熟,但是叫他們深入西域執行任務,最大的阻礙就是語言和人種的問題。
  
  絲綢之路不比其他地方,這裡勢力薄弱、沒有經過多年發展的商賈是無法生存的,一群不通西域語言的外來漢人,即便扮作客商也夠顯眼的了,再叫他們去打探重要的軍事情報,其難度可想而知。要打探西域情報,還是得依靠當地人才行。
  
  情報的準確與否關乎國運,及時與否,則關係著大量的財富,要知道數十萬大軍調動,駐紮塞上,每日的耗費都是一筆驚人的數字,他的時間掌握的越精確,國家的負擔就越小一些。
  
  西行關外,他的第一站:敦煌,終於到了。
  
  罕東衛指揮使嗩南、指揮同知搭力襲,沙州衛指揮使昆季、買佳已然在敦煌城外迎候了。
  
  罕東衛,衛址在南湖,負責陽關至肅北一線防務,衛指揮是元軍降將嗩南,指揮同知搭力襲是他的兄長;沙洲衛衛指揮是昆季和買佳,這也是一對元軍降將,而且是兄弟二人,實際上他們就是兩個部落的首領,一個是罕東蒙古部落,一個是沙洲蒙古部落。
  
  敦煌的豪門巨賈也都迎候在高搭的綵棚之下,其中就有沙洲巨商滿都拉圖,也就是嬴戰,和念青唐古拉山下的吐番貴族盛隆。
  
  大明輔國公的車駕儀仗越來越近了,嗩南、昆季連忙整理冠戴,舉步迎上前去,嬴戰和盛隆等西域豪商巨賈也滿面堆笑地緊隨其後,打破他們的頭,他們也不會想到,即將迎來的這位國公,和他們所愛的女人,能有什麼關係。
  
  ※※※※※※※※※※※※※※※※※※※※※※※
  
  一輛步輦行進在茫茫白雪之中,兩列剽悍的戰士腰佩鋒利的彎馬,手持鋒利的長矛緊緊護擁著他,天寒地凍,朔風呼嘯,可是隨在步輦旁邊的一個大胖子卻因舉步維艱而不停地摘下帽子擦汗。
  
  他是蓋烏斯,本是東羅馬帝國宮廷中的一個宦官,貼木兒的大軍橫掃亞歐大陸時帶回一批宦官,其中就有他,如今已是貼木兒身邊的近侍了。
  
  今天,已經是他們在錫爾河邊駐留的第五十天了,五十天,士兵們受了很多罪,有些不善保護自己的士兵都被凍傷了,但是總得來說,軍隊的戰力保持還比較完整,冬季出征固然艱苦,可是對他們來說,遠比忍受塔里木盆地的酷夏要舒服的多。
  
  貼木兒得知附近有一位遠赴西域宣揚聖教的聖人墓地,今天特意去祭拜了一番,此刻剛剛回來。他剛回到營地,大將蓋蘇耶丁就興沖沖地趕來報告:「大汗,錫爾河已經徹底結冰了,就算驅趕著無數的牛羊同時踏上去,也不虞破裂,咱們可以繼續進軍了!」
  
  貼木兒大喜,欣然道:「我剛剛祭拜聖人歸來,就聽說了這樣的好消息,呵呵,莫非是聖人在天之靈在保佑我們麼?」
  
  他在柔軟的波斯地毯上走了兩步,高興地道:「把占星大師波那提請來,我要叫他占卜一下我們的前程。」
  
  「遵命,我的大汗!」
  
  蓋蘇耶丁恭敬地答應著退了出去。
  
  不久之後,一位容顏蒼白枯槁的老者穿著一件玄色法袍,緩緩走進了貼木兒巨大的宮殿似的氈帳,站在地毯中央,向偉大的可汗恭敬地施了一禮,袍袖隨著他的動作展開,袍袖邊緣露出一圈用紫羅蘭色的六芒星圖案組成的紋飾,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弟子,捧著珍貴的水晶球和其它法器。
  
  貼木兒興緻勃勃地道:「哦,波那提大師,您總算到了,錫爾河已經結凍,我準備馬上渡河,我希望您能為我占卜一下接下來的運程,我突然對此很有興趣!」
  
  波那提乾癟的老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說道:「尊敬的陛下,行走在未知命運中的人,才是無畏的,當你看清未來的一切,也許會失去前行的興趣!」
  
  貼木兒哈哈大笑:「不不不,親愛的波那提大師,我這一生都是無畏的,就像我腰間的寶刀,我的戰士,同我一樣無畏,不會因為前途是黑暗或光明而改變。看清我的目標,不會改變我的路,我只是……突然真的有了興趣!」
  
  波那提微微一笑,躬身道:「那麼……,如您所願,陛下!」
  
  他舉步上前,在一張桌前坐了下來,一個弟子立即把捧著的巨大水晶球放到桌前,揭開上邊天鵝絨的黑色絲巾,波那提把他枯瘦如樹枝的雙手輕輕靠上水晶球,空中唸唸有辭,蒼白的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睛飽含著滄桑,緊緊凝視著面前的水晶球,好像要把目光深深地刺進去。
  
  帳幕中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貼木兒大帝都坐在那兒,靜靜地等待著,遠處傳來攸爾響起的馬嘶。
  
  過了許久,波那提的雙手從水晶球上移開,臉上帶著一抹奇怪的表情,看了一眼貼木兒,卻沒有說話。
  
  貼木兒忍不住問道:「您看到了甚麼?」
  
  波那提蒼老的臉頰毫無表情,只用低低的夢幻般的聲音道:「尊敬的陛下,我看到了莫測的未來!」
  
  貼木兒神色一緊,向前湊了湊,說道:「當您看到它時,它就應該不再是莫測的未來了,您可以把您看到的東西告訴我麼?」
  
  波那提眨了眨眼睛,他正凝視著貼木兒,可是那目光卻彷彿穿過了貼木兒的身體,正投射在一個虛無的空間裡,用一種茫然的腔調喃喃地道:「水火不相容,可是火星和水星卻驚奇地連成了一線,金牛、雙子、雙魚的位置都發生了變動,冥王宮的大門轟然打開,冥神的使者扛著巨大的鐮刀,正從虛無中走來……!」
  
  波那提的喉嚨裡沙沙地咕噥了兩聲,兩隻眼睛驀然睜大,毫無焦距地瞪著前方,聲調突然變得異常恐懼:「他來了!他來了!」
  
  貼木兒無法理解波那提的這番話,忍不住問道:「親愛的波那提大師,您能對我說的更明白一些麼?」
  
  波那提依舊是那副表情,用詩朗誦的聲調,唸唸有詞地說道:「如今正是令人矚目的生死之秋,天空中出現了驚人的症候,雲間染滿血腥的紅色,冥神的使者束起了戰袍,扛著他巨大的鐮刀,把死亡的陰影投射在天空……
  
  他本不該出現在這世上,可他卻帶著他的僕從們來了,一個不該是他的他,雙子在前為他駕著戰車、雙魚在後慇勤地服侍、他的身左是一個不是女人的女人,他的身右是一個不是女兒的女兒,多麼奇怪的組合啊,他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卻因為命運之神的失誤,錯誤地出現在了正確的地方。
  
  一位偉大的君王,他睥睨天下而無人能敵,可是在冥神的使者面前,卻將心甘情願的俯首就戮!是的,他是冥神的使者,唯有冥神,才能將這位最偉大的君王在不該離開的時候請去他的神宮作客!這是不可抗拒的命運,所以他在人間的敵人,本該恐懼他、仇視他的,卻幫助他;本可弒殺他的敵人,卻甘心為他所用……」
  
  貼木兒還是聽不明白他這番話,但是卻已感覺到似乎是一個對他不利的預言,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忍不住喚道:「波那提大師?波那提大師!」
  
  波那提聽而不聞,聲音卻突然高亢尖銳起來,身子也在激烈地發抖:「他來了!他來了!回到撒馬爾罕去,快回撒馬爾罕去,只有那堅固的宮殿,那遍灑眾神榮耀之光的地方,才可以得到神的庇護!」
  
  貼木兒霍地站了起來,占星術大師波那提身子猛地一震,也突然清醒過來,焦距重新落在貼木兒的身上。
  
  因為對那莫測的預言所產生的恐懼,帳中美麗的侍婢和眾多的宦官們都匍匐在地,驚恐的簌簌發抖,貼木兒臉色鐵青地道:「波那提大師,莫非你所看到的,對我非常不利?」
  
  波那提枯瘦的老臉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模樣:「尊敬的陛下,未來的路上充滿了層層迷霧,如果真主要通過我告訴您甚麼,那麼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實地稟告於您了,現在我所知道的,並不比您更多!」
  
  貼木兒沉著臉,拖著那條殘腿,在帳中緩緩走了兩步,倏地站定,臉上露出一絲可怖的猙獰:「他來了,那麼他是誰?我來了,我是貼木兒!我是世界之王!我才是冥神行走在人間的使者,永無畏懼、從無敵手!來吧!來吧!讓我們一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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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0
發表於 2012-4-26 19:35:03 |只看該作者
第761章 飛天舞

  夏潯趕到敦煌時,遠遠看見十餘個大小不一列陣而待的人馬,只一眼望去,便不由為之動容。
  
  要在西域立足,就得不斷的與天鬥、與人鬥,沒有一支強大的武裝是不成的,眼前這些隊伍,左右傍依官道的最大的兩支人馬穿得是蒙古式的長袍和皮甲,打得卻是大明的旗幟,顯然是沙州衛和罕東衛的蒙古籍官兵,而其它那些小一些的馬隊,自然就是沙洲權貴豪門豢養的親兵了。
  
  不管是敦煌兩衛的官兵,還是那些世家豪門的私兵,陣形雖不整齊,卻都透出沖宵的殺氣,那種氣勢,絕不是光靠訓練就能表現出來的,他們顯然都曾百戰沙場,是真正的戰士。
  
  「進!」
  
  夏潯前方一千騎左右一分,催馬前行,比起列陣與前的沙洲人馬人數上雖然少了許多,但是氣勢上竟然完全地壓了過去,這是甘涼精騎,論殺氣不遜於對方,而隊伍的整齊勝之百倍,他們哪怕在行進之間,也如鐵板一塊,彷彿整個隊伍是同時提韁、同時邁步、同時移動的。
  
  不動如山、其徐如林。
  
  這是真正久經戰陣的威武之師,整齊的服飾和兵器配備,更加重了這種整齊劃一所帶來的震撼。敦煌的地方將領、權貴豪門見了不覺為之心折,心中些許傲氣蕩然無存。難怪輔國公如此高貴的人物在此時刻敢遠來西域涉險,這樣一支鐵騎,當真了得。
  
  罕東衛指揮使嗩南、指揮同知搭力襲,沙州衛指揮使昆季、買佳已然率領沙洲官吏和豪紳立即恭迎上去。
  
  「末將罕東衛指揮嗩南,見過輔國公!」
  
  「末將罕東衛指揮同知搭力襲,見過輔國公!」
  
  「沙洲馬魁,恭迎國公!」
  
  一一見禮已畢,沙洲衛指揮昆季便道:「卑職等聽說國公路上遇到了馬賊滋擾?這是卑職等治理地方不力,請國公降罪!」
  
  派去迎接的騎兵已經聽到了些風聲,急匆匆趕回稟報,昆季等剛剛聽說,聞聽之下不覺有些忐忑,是以一見夏潯便向他請罪。
  
  夏潯淡淡笑道:「中原地界,十里一城,尚有宵小作惡。西域地方,千里黃沙,涉無人煙,城阜之間,相隔甚遠,有幾個蟊賊也不算甚麼。」
  
  他回顧一眼,風裂炎立即一擺手,陣中便押出百十個人來,風裂炎傲然道:「西域一窩蜂膽大包天,竟然襲擊國公儀仗,賊首巴圖已然授首,五千馬賊逃走百餘騎,其餘留得性命者,都在這裡了!」
  
  風裂炎一語,立即在敦煌權貴中間引起一片軒然大波。
  
  他們只風聞國公的隊伍半途遇到了馬賊,還以為是哪一股不開眼的小蟊賊踢中了鐵板,卻未想到竟是西域一窩蜂,整個西域最強大的一股馬賊勢力,更沒想到他們竟然出動了五千之眾,這已幾乎是一窩蜂的一半人馬了。
  
  看看眼前輔國公這支人馬,滿打滿算只有三千,一旦交戰,至少得留出千餘騎衛護國公吧?那麼真正參戰者估計最多只有兩千,以兩千對五千,「一窩蜂」的精銳騎兵五千人,居然只逃走百十騎,連巴薩的胞弟巴圖也斃命當場,這……
  
  沙洲的權貴豪紳們同巴家已經打過多年的交道了,如果他們能奈何得了巴家,豈能容巴家笑傲西域這麼多年?雙方的實力基本上是半斤八兩的,而輔國公能以少勝多,乾淨俐落地消滅這支有備而來的馬賊,自己幾無多大損失,這等戰力,頓時讓沙洲權貴們刮目相看了。
  
  當他們看到巴圖那顆凍得硬梆梆的人頭時,望向夏潯的目光更是只有敬畏。
  
  這些沙洲權貴,包括罕衛、沙洲兩衛的指揮,名義上是大明之臣、大明之民,實際上天高皇帝遠,朝廷政令難及,因此他們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本來麼,他們只是歸順了大明,接受了大明的官職,地方上的一切制度、政治架構全然沒有任何變動,也不像中原一樣三司分立、派駐流官,地方上的軍政司法,俱都掌握在他們手中,在他們統治的地方,權力比就藩一地的藩王還大,實際上就是國中之國。
  
  因此,他們剛剛見到夏潯時所表現出來的的恭馴,很大程度上只是官場上的客套,心底裡並不把這個過路國公太當回事兒的,眼下卻是真的心生敬意了。這個地方,只認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受尊敬,夏潯剖瓜切菜一般幹掉了敢予冒犯的一窩蜂,立即得到了他們的敬畏。
  
  見禮已畢,沙洲權貴們眾星捧月一般把夏潯迎進城去,進入沙洲衛指揮昆季的府邸。
  
  夏潯注意到,昆季的府邸建築是明顯的伊斯蘭風格,很顯然,他也是回教信徒。夏潯在金陵城裡,過得是鐘鳴鼎食的日子,在他想像裡,這千里大漠的一個綠洲,縱然再富綽,環境的優渥也有限,可是一進入昆季的府邸,卻意外地發現,這裡的奢華豪富堪比王侯,路途所見的一片荒涼都完全不見。
  
  更叫他意外的是,宴席上居然有酒。
  
  實際上,這是夏潯認識的誤區,就像佛教一開始的教義是戒吃葷,這個葷並不是現在的概念,我們現在稱的肉食,當時稱為腥,葷則是指五辛,即大蒜、蔥、慈蔥、蘭蔥、興渠。而肉食麼,施主施捨什麼,僧侶就吃什麼,並無特別的要求。直到梁武帝時候,他認為既然戒殺生,就應該不吃肉,一道聖旨,從而成了今日的戒律。
  
  而回教聖人穆罕默德禁酒也有一個過程,一開始他只是儘量禁止信徒喝醉,後來則禁止信徒喝酒後禮拜,但是酒真的不是個好東西,喝醉酒後嘔吐、胡說還是輕的,借酒鬧事、蓄意傷害的事也是屢見不鮮,於是《古蘭經》才定下了不可飲酒的教義。
  
  然而這條禁令也有一個逐漸推行的過程,在最初階段,還做不到所有信徒都禁喝酒精飲料。我們看《一千零一夜》,多是回教國家的故事,那些哈里發、王公、大臣、法官,包括學者、詩人、歌手、樂師等,經常參加酒會,甚至喝醉,這些都是當時上流社會的寫照。
  
  以目前來說,那位發動東方聖戰的跛子大帝貼木兒,也是一個嗜酒的豪傑,西域這些皈依回教的原本無酒不歡的蒙古人依舊保持飲酒習慣也就不足為奇了。
  
  寬闊華麗的客廳中燃起了來自西域他國的異香,猩紅色的地毯上,一班身姿婀娜、容顏嫵媚的西域少女伴隨著著那滿是異域風情的歌曲翩躚起舞,眾官吏、豪紳陪伴著夏潯,歌舞助酒,喝得好不痛快。
  
  難得見到如此原汁原味的西域歌舞,夏潯看得津津有味,昆季和嗩南等人見了不禁會心一笑,只略一示意,等這歌舞結束,這幾個花枝招展、渾身香馥馥的美人兒並不退下,反而轉到了席間,傍著夏潯、風裂炎、塞哈智幾個朝廷大員坐下,慇勤侍酒起來。
  
  塞哈智是個韃官,性情豪放,也很熟悉這一套,登時咧開大嘴笑起來,他只單臂一提,便把那美人兒抱上了自己的膝蓋,攬著她的纖腰,叫她抿一口酒,便嘟起大嘴湊了上去,而另一邊風裂炎更是輕車熟路,一張血盆大口早把人家姑娘的嘴唇兒堵了個嚴嚴實實,一隻大手還在她胸口揉發麵饅頭似的運動起來。
  
  只有依偎在夏潯身邊的兩個美女未曾受到這般待遇,忍不住便抱住夏潯的胳膊,主動將那飽滿聳挺、圓潤動人的部分湊了上去。
  
  夏潯有些吃不消了,他可比不得這些自幼耳濡目染,早就習慣了這般作派的西域豪傑,大庭廣眾之下這般放浪形骸,夏哥哥會害羞的,雖然……肘上傳來的軟彈彈的感覺也挺舒服的。
  
  夏潯急忙坐正身子,彷彿突然想起什麼有趣兒的事似的,擺脫了兩個嬌娃的糾纏,對昆季等人笑道:「啊!今日見了這席間歌舞,本國公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那府上,有兩個龜茲舞姬,也擅西域舞蹈,平時在府中也有淺唱低吟為本國公飲酒助興的時候,只是金陵環境不比西域,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如叫她們出來表演一番,大家一起欣賞一下!」
  
  夏潯這麼有興緻,大家當然要捧場,眾人紛紛應和,片刻功夫,兩個身著桃色舞衣,腰繫喇叭褲腿舞裙、懷抱琵琶、狀若飛天的妖嬈美人兒便姍姍走上堂來。
  
  眾人一看,這兩個女子金髮碧眼、身材傲人,十分的鮮麗妖嬈,那臉上笑顏潤漾,猶如三春花開,舞姿自若,步履輕盈,叫人一見便心蕩神馳,不由齊聲喝采。
  
  昆季看著卻頗有熟悉的感覺,仔細看了許久,才恍惚記起,自己當初重金從西域胡商手中買下兩個絕佳美人兒,似乎就是龜茲人氏,因為當時正巴結著西涼宋晟,便忍痛割愛,轉贈了宋大將軍,莫非就是眼前這兩個女孩兒?如果是她們……,那定是宋大將軍轉贈於輔國公的了。
  
  聽國公說她們曾在金陵府邸中住過的,那麼就不是國公此番巡撫西域才收受的禮物,如此說來宋大將軍早就巴結了輔國公……
  
  昆季並不大瞭解夏潯在明廷的勢力,他眼中最畏懼也最巴結的,只有一個宋晟而已。可他竭力巴結的宋大將軍,卻如他一般,要竭力巴結眼前這個錦衣輕袍、廣袖高冠的年輕國公,那麼這位國公的勢力就可想而知了。
  
  一念及此,昆季對夏潯更加的不敢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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