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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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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1 19:21:32 |只看該作者
第881章 本姑娘與你後會無期!

    留守老宅的一對老僕,這是一對夫妻,現在一併留給了圖門寶音皇后。

    圖門寶音已經換了籍貫、出身和姓名。

    因為她謀求安靜,永樂皇帝的意思也是給予她一處住所,讓她安生度日,並不打算利用這個可憐女人的身份做什麼文章,所以夏潯甚至沒有通過應天府,他走了一趟東廠,就搞到了所需要的戶藉文件。

    現在,這位北元皇后已經變成了籍貫大寧府的一個漢人婦女,名字叫做楚雲秀。她的母親則改名為方氏,祖籍山西。烏蘭圖婭搖身一變成了楚雲秀的女兒,名叫謝沐雯,楚氏的亡夫自然也就姓謝了。

    官方材料上說,楚氏的丈夫本為金陵人氏,赴大寧經商多年,年初剛剛亡故,於是楚氏變賣了在大寧的店舖,舉家遷到亡夫祖籍,買下了夏潯的這幢老宅。

    因為知道今兒個主母一家人要過來,留守老宅的那對老夫妻帶著兒子、媳婦和小孫兒,早把廳堂內外打掃乾淨,門前廊下都點起了燈籠,整個精緻優美的小院兒如夢似幻,十分優美。

    夏潯帶著「楚氏」一家人逐處看著這處院落。

    亭台樓閣,花木扶疏,一派江南古典園林的景緻。一曲曲花徑,一道道小橋,一重重花牆,一叢叢花草,園內楊柳垂蔭,山石嶙峋,曲徑通幽,如詩如畫,池水中蛙聲一片,反而更叫人覺得十分寧靜。

    正如中原人甫到塞外,會震撼於關於天地蒼茫,山水壯觀的氣像一樣,「楚氏」一家人同樣震驚於這江南園林的景緻。小小一處院落,似乎比她們在關外時一頂帳蓬外加周圍拴關牛羊的圈棚範圍還要小一些。卻能匠心獨具,把這小小的空間佈置的美輪美奐。放眼望去,無一處不是風景,偏又不覺侷促。

    「怎麼樣,楚夫人,這裡還滿意麼?」

    把這院落整個兒遊覽了一遍,夏潯帶著她們回到了客廳,因為兩位老僕就在旁邊,夏潯便直接喚起了圖門寶音皇后現在的身份。

    這客廳面闊五間,單簷歇山。廳堂內部各施捲棚,大木樑架用「扁作」,雕樑畫棟,精美雅麗。又有盆景、壽石、各種字畫。佈置的古色古香。

    「好!好,真比我想像的還要美上十分!」

    圖門寶音感激地望著夏潯,向他合什一禮。鄭重地道:「大人,謝謝你!」

    夏潯淡淡一笑,說道:「夫人不必客氣,明日一早,我府上管事會把地契給你送來,村東有百畝上等水田。原本就各有佃戶,都是用熟了的好莊稼把式。你就無須多費心思了,只消按時收租就是。呵呵,關裡的佃戶可不是關外的農奴,逢年過節不妨備些禮物探望慰問一番,他們才會盡心盡力給你種地。這個不忙,慢慢就瞭解了。」

    夏潯看看圖門寶音的老母親,又看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小櫻,頓了頓又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忙碌一天,早些歇息了吧,我……也就不多留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圖門寶音母女感激不盡,向夏潯連連道謝,她們一直把夏潯送到二門,才在夏潯再三勸阻下停住腳步,轉對烏蘭圖婭道:「沐雯,送大人出府!」

    「哦!」

    小櫻不情不願地答應一聲,上前一步。

    夏潯欲言又止,最後只向圖門寶音母女拱了拱手,便轉身向外走去,小櫻立即一言不發地跟在他屁股後面,跟悶嘴葫蘆似的只管走路。

    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直走到大門外。

    夏潯站定,小櫻也站定,夏潯扭頭瞅瞅,小櫻正忽閃忽閃地瞅著他。

    這麼送人的到是頭一回看見,夏潯忍不住噗哧一下樂了,小櫻不樂,還是瞪著他。

    夏潯乾咳一聲道:「小櫻,不用送了,我……這就走了。」

    一聽夏潯喚她小櫻,小櫻就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遼東,在他身邊扮作侍女侍奉起居,還要千方百計色誘於他,最後卻被他百般戲弄的不堪歲月。

    她抿了抿嘴,小臉一片嚴肅,還是不說話。

    夏潯恍然,忙改口道:「沐雯,我……」

    小櫻柳眉一剔,冷冷地道:「據我所知,中原人很少直呼姑娘家名字的,我跟你、很熟嗎?」

    夏潯翻個白眼兒,心道:「你渾身上下還有幾處地方我沒摸過的?你說熟不熟?」

    口中卻只得換了稱呼:「謝姑娘,我這就走了,你們在這安生度日。如果以後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困難,便去輔國公府找我。」

    小櫻小瑤鼻兒一翹,高傲地道:「謝謝您啦,本姑娘與你,還是後會無期的好!」

    說罷一轉身,跨進門檻,便把大門重重地關上了。

    夏潯望著緊閉的大門苦笑一聲,只得下了台階,彎腰進了車轎,施施然一坐,揚聲道:「咱們走!」

    夏潯沒有回金陵,他出京時為了掩飾行藏,公開身份是比趙子衿提前三天離開的金陵,赴地方公幹,那儀仗如今還停在龍江驛的軍營裡面,他得趕去那裡,候明日一早,再公開返回金陵,「繳旨面聖」!

    ※※※※※※※※※※※※※※※※※※※※※※※※※

    次日一早,夏潯擺開儀仗,大張旗鼓地回京了。

    當天,正值春闈開考,五城兵馬司、應天府都派了大批的巡檢、捕快游弋街頭維持秩序,夏潯入城,見街上氣象與往常大不相同,叫過一個巡城御使來一問,才知今日是科考之期,夏潯心下好奇,他為官雖久,還真沒親眼見過科考場面,便吩咐道:「來啊,繞道貢院!」

    夏潯一聲令下,儀仗便拐向貢院街,到了貢院街附近。只見這裡的巡檢捕快更多,甚至還有官兵站崗。

    夏潯知道學子們十年寒窗。科考不易,吩咐下去,禁止鳴鑼開道、禁止打旗清場,靜悄悄地便從貢院街前邊走過去。

    夏潯騎著馬繞到貢院正門前,就見門口舉子排成長龍,正魚貫入場。

    忽地,兩個如狼似虎的士兵架著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人從裏邊出來,到了門口把那人往地上「嗵」地一扔,緊接著後邊又跟過一個人來。將一堆衣服和一隻筐子摔到那人的身上。筐子滾到地上,裏邊盛的食物和文房四寶滾了一地,排隊入場的舉子們趕緊閃向一邊,生怕沾了他的晦氣。

    有人幸災樂禍地道:「這人的夾帶被查出來了。這下毀了。禮部行文過去,學籍一筆勾消,從此務農去吧!」

    夏潯翻身下馬踱步過去。只見那舉子面如死灰,默默抓起衣服,連筐也不撿,失魂落魄地便離開了。今天在這貢院出來進去的官兒太多了,那些舉子不知他是何人,卻也不甚在意夏潯的舉動。

    夏潯往地上一看。眉頭不由大皺,地上有折斷的筆管。有砸碎的硯台,有撬開了夾層的鞋子,有撕得破破爛爛的汗衫,上邊密密麻麻滿是小字兒,此外還有掰成兩半的饅頭,撕開帽沿的帽子,最稀奇的是還有折成幾截的蠟燭,蠟燭裏邊竟是空心的……,看來這考試作弊的還真不少。

    大開眼界啊,真沒想到這古人作弊的方法竟也是五花八門,如此別出心裁。夏潯讚歎幾聲,轉身上馬正欲離開,忽聽幾個排隊的舉子聊天,其中一人道:「今科總裁是解縉解大學士,這可是今科舉子的福氣呀。若能做了當朝首輔的學生,得到首輔大人賞識,平步青雲,豈非幸事?」

    夏潯一聽解縉之名,不由勒住了馬韁。

    另一個舉子「嘿」地一聲道:「解縉為人尖酸刻薄,做他的學生不知要怎生受氣,有甚麼好的?」

    旁邊又有一個舉子,似乎是個官宦子弟,瞭解些官場內幕,便賣弄道:「這主考官一職,不知多少人惦記著呢,偏又被那解縉搶了去,硬生生截了別人的出路。要說那解縉,年紀輕輕就做了內閣首輔,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必還去搶這機會?好不會做人」

    另一個學子贊同地道:「說得是,《太祖實錄》是他負責編撰的、《文華寶鑒》是他負責編撰的,《永樂大典》還是他負責編撰,官場上,他已位極人臣。這文人士子最為榮耀的文教功德,他一人業已佔盡我朝風流,還不知足麼,便連這科考總裁一職也不捨得給別人,這人不知進退!古人云:月滿則虧盛極則衰,我看,不是好事啊!」

    這幾個人悄聲低語,原不虞被人聽見,但夏潯由外功而入內功,一身武學修練的已是極為精湛,耳目聰敏遠較常人為勝,他們這番牢騷低語被夏潯聽了個一清二楚。

    夏潯昨日回京,由紀綱帶著悄悄進宮,見了聖駕就伴同圖門寶音皇后離開了,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此刻一聽,眉頭不由大皺,心道:「走時再三囑咐,叫他修身養性,心無旁鶩,怎麼不聽呢?做著內閣首輔,大權在握,又是《永樂大典》總編撰,天下文人菁英盡皆薈萃在你的門下,這還不成,怎麼又去搶主考官?」

    夏潯心中不悅,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舉子所言捕風捉影,未必屬實。說不定是皇上認為解縉乃天下文魁,主動欽點他為主考,如果是這樣的話,說明皇上已經息怒,對解縉已無怨恚之氣。那麼解縉順水推舟應承下來,雖然包攬過甚,不知韜光隱晦,卻也無甚大礙。

    夏潯只隱約記得解縉是得罪奸佞、觸怒皇帝,以致遭了死劫,至於具體情形卻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誰是奸佞?因何而爭?

    說到底,不過是利益與派系之爭罷了。

    解縉的手伸的太長了,他這大劫,其實正應在這場科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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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2
發表於 2012-6-21 19:25:45 |只看該作者
第882章 鬥折蛇行

    漏長更深,清夜似水涼。

    北斗闌干南鬥斜,蟲聲新透綠窗紗。

    茗兒的香閨,清淡雅緻,似水溫柔的女兒風情,充盈了繡房內方方寸寸每一處地方。

    只是男主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大煞了風景。

    剛剛沐浴過的夏潯不著寸縷,也不蓋薄衾,就那麼大剌剌地躺在那兒。

    茗兒坐在梳妝台旁卸著首飾,美目一睨,瞧見他那模樣,不禁大發嬌嗔道:「蓋上被子,好不雅觀!」

    夏潯懶洋洋道:「又沒外人,咱們夫妻連娃兒都生了,還怕什麼?」

    茗兒恨得牙癢癢的,偏拿他沒辦法,只好輕啐一口,不去理他。

    今兒夏潯回來,楊家的人卻是昨天就知道了。夏潯雖礙著圖門寶音皇后的緣故,不便先回家一趟,可他的行蹤只一入應天府,就瞞不過潛龍的人。所以等夏潯一回家,幾房嬌妻美妾便都圍上來,她們不是歡迎丈夫回來,卻是三堂會審,逼問他安置在下院的那女人身份。

    其實茗兒幾個人都已知道那女人是北元皇后,只不過是跟丈夫笑鬧罷了,夏潯不知就裡,卻是急扯白臉好一通解釋,最後還是小荻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夏潯才知上了她們的惡當。

    一家人歡歡喜喜相聚,夏潯又考較了幾個女兒的功課,特意探問了有孕在身的西琳和小荻,半天時光不知不覺過去,及至傍晚,一家人聚在一起歡宴,為自家男人接風,等到筵席散了,夏潯又洗個澡兒,這才得以躺下歇息。

    茗兒卸去妝飾,寬了袍服,取過枕畔素紗小衣換上,赤著纖巧秀美、白生生一雙天足,踩著綿軟的地毯回到妝台邊坐下,又取象牙梳子梳理頭髮。那柔荑膚若凝脂,皓腕一痕,比那象牙梳子還要潔白,肌理還要細膩,只看她挽一挽長髮便風情萬種,舉手投足莫不優雅,瞧在眼裡就是一種極美的享受。

    茗兒一邊梳理著及腰的長髮,一邊道:「今日裡相公剛回來,來不及細說端詳,待明日,相公去與穎姐姐好生聊聊吧,雙嶼那邊又出了些麻煩!」

    「哦?我說穎兒欲言又止,似有話說,雙嶼那邊又怎麼了?」

    夏潯側了身子,以手託了腮問。

    茗兒道:「都察院僉都御使俞士吉往浙東尋訪,嚴禁官兵及其家眷經商。你也知道,沿海地貧,不足以養家,尤其是雙嶼百姓,素來以海商貿易為主,捕漁為輔,幾乎不涉農耕的,再說也沒有地給他們耕種啊……」

    夏潯神色微緊,插口道:「俞士吉可抓到什麼把柄?」

    茗兒自然明白他在問什麼,便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當謝謝和穎姐姐是吃素的麼?何況你之前又特意囑咐過的,那東海是咱們家的地盤,他俞士吉去了,能查出些什麼來?不過……他不問青紅皂白,一律禁止經商,又設巡檢司盤查,折騰的那些百姓們冤聲載道,咱們的船為避免被其察覺,生意也大受影響,這事兒還得你來拿個主意!」

    夏潯聽說俞士吉不曾拿到他的什麼把柄,便放下心來,道:「陳瑛若不來尋我麻煩,我才擔心。只要他拿不到我的把柄,這些許事情,與我來說倒不算什麼。不用擔心,明日我與穎兒說說,這事我找機會解決了便是!」

    茗兒「嗯」了一聲,忽又想起什麼,說道:「對了,惜竹夫人從日本捎回了消息,似乎日本政局有所變化。這事兒謝謝知道詳情,我不曾問過,回頭她自會說與你知道。」

    茗兒說完,未聽夏潯答應,扭頭一看,就見夏潯托著腦袋,正直勾勾盯著她看,俏臉上不禁浮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紅暈,微微扭了身子,嗔道:「都老夫老妻了,這麼看著人家做甚麼?」

    夏潯盯著她那嬌艷欲滴的兩瓣櫻唇,笑道:「小別勝新婚嘛,莫讓相公久等,相公等得你,小小相公可急不可耐來了。」

    茗兒詫道:「哪來的小小相……」

    扭頭一瞥,恰瞧見夏潯挺了挺身子,那昂藏雄偉一入眼簾,把個茗兒羞得頓時扭過頭去,臊紅了臉道:「沒個樣兒,又來說些瘋話葷話!」

    說歸說,臉蛋兒卻更紅了,她又匆匆梳理幾下,盤起了長髮,便盈盈站起身來,逕去壓滅室中燈燭。

    夏潯笑吟吟地道:「寶貝茗兒,留下一盞。」

    茗兒素知自己丈夫的「壞習慣」,把玩嬌軀、恩愛繾綣之際,最喜看著她嬌小玲瓏、溫潤如玉的身子,雖然臉蛋已羞得艷若石榴,還是依言留了一盞燈籠。

    等她悄悄登榻,滑上繡帳,未及扯過薄衾掩身,便被夏潯一把攬在懷裡,宛宛香臀被一砣火熱堅挺抵住,茗兒的嬌軀頓時酥了,忍不住回身就郎,玉臂攬頸,唇兒迎湊,淺淺地吻了一下。

    「今兒相公回京只是應個景兒,怎麼至午方回呢?」

    茗兒推了推夏潯已搭上她酥乳做怪的雙手,推不到,便由得他去,只嬌喘吁吁地抱住了他,低聲埋怨。

    夏潯道:「我去了一趟文淵閣,大紳果然做了主考。後又找人問了問情形,解縉這人,鋒芒太露,此番事了,我得勸他收斂一二。否則早晚給他自己惹出麻煩來!」

    夏潯說著,掌下一對水滴狀的飽滿雙乳在他的愛撫下,已迅速從柔軟豐盈變得堅實挺拔起來,茗兒的身子漸漸發熱,一雙眸子水一樣朦朧,迷離地看著夏潯,看來也是飢渴已久了。

    夏潯情思難捺,便柔聲道:「這些事兒以後再說,現在先做咱自家的大事,小寶貝兒,先安撫一下你家相公的小小相公!」

    夏潯雙手上滑,按住茗兒香肩,稍稍一做示意,茗兒便滿面紅暈,又愛又恨地捶他一記,嗔笑道:「壞蛋!」那柔軟滑潤的身子便貼著夏潯的身子,蛇一般向下滑去……

    ※※※※※※※※※※※※※※※※※※※※※※※※※※※※

    翌日一早,夏潯春睡遲遲,許久方起。

    他在朝中沒有常職,無需起個大早上朝,生活最是悠閒不過,今日回家頭一宿,不想起個大早習武,所以睡得再晚也無妨。

    可茗兒雖是與他做久的了夫妻,臉兒卻仍嫩的很,不願叫姐妹們覺得她癡迷床笫不肯起床,再者她是一家主婦,欲正人先正己,必須得給一家人做出個好榜樣來,所以很早就起了床,如往常一樣,料理家務、安排孩子們當天的學課。

    等夏潯起床時,一家人早就起了,夏潯洗漱打扮,隨意吃了點東西,便去找蘇穎問明雙嶼情形,昨天夏潯剛剛回家,而且一家人都在,蘇穎不便與他多說什麼,這時私下相見,卻大是幽怨。

    蘇穎賭氣道:「雙嶼原來笑傲海外,天不收、地不管,何等逍遙自在,後來聽了你的話,投靠了朝廷,卻總被當作後娘養的,誰來了都要整治一回。原先是丘福手下一班水師將領,如今又換了都察院的一批言官,文的武的換著班兒的來欺負人,人家現在都沒臉回雙嶼見家鄉父老、見許大當家了!」

    夏潯攬住她肩膀,安慰道:「穎兒,這事我已知曉。我知道你的心情,且莫心焦,這事總有個解決的辦法。雙嶼現在雖常受些閒氣,可是投靠朝廷卻也並非全無好處呀,至少他們不用擔心水師圍剿,也不會再有強大如陳祖義的水上強盜滋擾,不知少死了多少弟兄。

    雙嶼的弟兄一向逍遙慣了,受著約束,又受閒氣,自然好大的不自在,你可幫我勸和著,千萬千萬,咱們自己不能亂了陣腳。陳瑛那老狐狸故意刁難,未嘗不是試圖激怒雙嶼好漢,迫使他們舉旗造反,既已歸順朝廷,如果再反,那就沒有迴旋餘地了。」

    蘇穎雖然生氣,到底是為自己丈夫打算的,便嗔道:「瞧你說的,我還能鼓動雙嶼衛的兄弟們造反不成?只在你的面前我才發些牢騷,對雙嶼那邊來的人,我都是竭力安撫說你的好話呢,可是這事兒你總要為他們出把力才是。現在被俞士吉一查,許多雙嶼百姓生計沒了著落。

    還有啊,咱們家的船隊也大受影響,這些日子你時常出門公幹,顧不上雙嶼,我不妨說與你知道,謝謝前日仔細核算了一下,咱們家自年初到現在,海運貿易收入較之去年這時候,只有一半不到,如今被俞士吉這麼一折騰,等到年底啊,咱們就養不起那麼多人了。」

    夏潯點點頭,凝重地道:「雙嶼之事看來簡單,一個處理不慎,卻有可能釀成大禍,至少也會對咱們造成極大的衝擊,我這就去想辦法!」

    蘇穎見他說完了事兒就走,不禁又生幽怨,扭了身子,氣道:「你來尋人家,就只關切雙嶼,事一談完你就走了,全不把人家放在心上。」

    夏潯苦笑道:「我的姑奶奶,這是從何說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相公有多忙!好啦好啦……」

    他湊過去,在蘇穎耳邊道:「娘子莫急,等相公處理了事情就回來。今夜相公宿在你房裡,你有什麼話兒,只管說個痛快,到時只怕你煩,還嫌相公不夠疼你麼?」

    女人不管到了多大,都喜歡被自己的男人心肝寶貝兒地疼著的,夏潯叫這一聲小穎兒,蘇穎可不覺肉麻,心中反是一甜。蘇穎紅了臉,輕嗔道:「不希罕!」眸中卻已漾起喜色。

    夏潯低笑道:「嘿嘿,小穎兒今晚洗白白,就等著好生侍候相公吧,到時候咱們……」

    夏潯聲音越來越低,再往下說的話可就下了道,聽得蘇穎耳熱心跳、又羞又窘。她把杏眼一睜,作勢踢了夏潯一腳,那小兒女的幽怨情狀一掃而空,恢復了東海女盜的豪邁威風,道:「休想!盡弄些見不得人的花樣兒,看老娘今晚不折了你的霸王槍!」

    嘴裡說的霸道,她那一雙眸子,卻已媚得快要滴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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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3
發表於 2012-6-22 19:21:54 |只看該作者
第883章 大文章

    夏潯離開蘇穎住的院子,又來到謝謝的住處。院中濃蔭如蓋,樹下有一石台,謝雨霏著一襲翠綠的衫子,正跟女兒下棋。

    思雨捻著棋子兒,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著,跟個小大人兒似的正在思考。

    思雨現在業已開始隨先生讀書了。

    本來依著夏潯的意思,反正他的閨女不愁嫁,再說這時代也不需要她求職就業,用不著這麼早叫孩子讀書,叫她再玩幾年也無妨。

    可謝雨霏不答應,在她的要求下,思雨現在也跟著兩個姐姐每天讀詩書了,謝雨霏平時還會教她些琴棋書畫,看來是立志要把她的女兒培養成一個小淑女了。

    思雨平時文文靜靜的,還真有點小淑女的意思,只是眼眸中偶爾透出的慧黠……

    夏潯很擔心這丫頭長大了就會是第二個謝雨霏,雖然以他的家世,不需要這丫頭去混江湖,不過這麼古靈精怪的一個丫頭,喜歡上她的男人恐怕會很頭疼。

    「爹爹!」

    思雨正為那進退兩難的棋局發愁,忽見夏潯進來,立即放下棋子,甜甜地叫。

    夏潯摸摸她的腦袋,笑道:「三丫頭乖,自己個兒先出去玩,爹跟你娘有些事情要談!」

    「哦!」

    思雨乖乖答應一聲,把手中的白子兒放回酸枝紅木外飾犀皮的棋罐兒,便姍姍地走了出去。

    思雨大小姐文文雅雅地出了院子,一離開爹爹和娘親的視線,便一提裙裾,飛奔而去。

    茗兒正陪著楊大少爺在水竹涼蓆上玩耍,思雨突然閃了進來。向茗兒乖巧地一笑,甜甜地道:「大娘。孩兒又想了一步好棋,想向大娘請教請教!」

    看樣子,她已不是頭一回向茗兒挑戰了。

    思雨輕車熟路跑去一邊搬出棋盤,安放在榻上的矮几上面,又捧來棋盒,落子如飛,「啪啪啪」地便布起了棋局。

    這丫頭小小年紀,竟然過目不忘,片刻功夫。她被自己娘親謝雨霏難住的那盤殘棋已經一子不錯地重新擺開。

    茗兒莞爾一笑,便去看那棋局。

    楊懷遠一瞧娘親不理他了,小姐姐也坐在那兒不跟他玩,便爬過來使壞。他扎撒著小胖手。想去把那棋子都劃拉亂了。思雨何等伶俐,小弟光著腳丫兒剛一衝過來,就被她攔腰抱過去。哄他道:「小弟乖,別跟姐姐搗亂,一會兒領你釣蛤蟆去!」

    武德將軍楊懷遠馬上被「釣蛤蟆」這百玩不厭的遊戲給征服了,他穿著開襠褲,把小屁股往三姐腿上一坐,瞪著一雙黑如點漆的大眼睛。瞅著棋盤上那些黑黑白白莫名其妙的東西,雖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很用心的樣子。

    茗兒看著棋盤,凝睇沉思片刻,拈起一枚黑子兒,往棋盤上「啪」地一按,嫣然道:「雨兒,你這丫頭還真不錯,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慧,這才學了幾天的棋,棋力竟是大見精進了。」

    思雨「驚訝」地張大眼睛,不服氣地道:「人家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想出來的,大娘這麼快就給破解了?哼!我回去再想一招!」

    說罷放下楊懷遠,轉身就跑,楊懷遠拱著小屁股叫:「蛤蟆,蛤蟆,姐姐,釣蛤蟆!」

    思雨扭頭招招手道:「小弟乖,姐姐過一會兒就來陪你去釣蛤蟆啊。」話音未落,人就一溜煙兒地不見了。

    謝謝的院落裡,夏潯坐在石凳上,與謝雨霏低聲慢語地敘著話。

    兩個人說的可不是男女情話。兩口子成了家過日子,哪能總拿情話當乾糧,可他們嘮的也不是家常,而是日本當下的時局。

    同帖木兒帝國、韃靼、瓦剌、安南、大明一樣,但是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權力鬥爭,日本也不例外。眼下日本國潛流湧動,已亂像漸生了。

    一方面是足利義滿和他的義子足利義持之爭。

    足利義滿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在他的部下中,原本就有一些依附於足利義持的勢利,足利義滿因為健康情況惡化以後,依附足利義持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同為足利一派,他們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如果足利義滿故去,那麼必須在本派系中再捧出一個首領來繼續把持日本國大權,才能讓他們的既得利益不受損害,這個人選自然以已經做了多年征夷大將軍的足利義持最為合適。

    但是足利義滿立足利義持為繼承人的時候,是因為他沒有親生兒子,結果他剛立足利義持為繼承人,就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足利義滿那時就已有了悔意,想改立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當時他的兒子年幼,足利義滿不免有些優柔寡斷。

    眼下他的親生兒子已長大成人,他的生命也漸漸走到了盡頭,他便開始加緊實施易立幕府將軍的計劃。這一來,他和自己的義子足利義持之間,就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另一方面,是日本南北兩朝的天皇之爭。

    後小松天皇業已大壽將盡,當初日本南北兩朝統一的時候,約定的是兩朝天皇的子嗣輪流擔任天皇。如今後小松天皇快要逝世了,這皇位就該由南北兩朝統一時放棄了天皇皇位並出家大覺寺的南朝天皇后龜山之子小倉宮恆敦來繼承。

    可後小松天皇當然不甘心交出權力,他想立自己的兒子躬仁親王為太子,已出家為僧、法號金剛心的後龜山天皇聞訊勃然大怒,決心召集舊南朝勢力武裝反對。

    這些年來,惜竹夫人在日本一直扮演著一個心向南朝、不斷資助後龜山法皇的政治商人的角色,經過這麼多年的滲透,她已完全取得了後龜山的信任,這個秘密計劃,她就是重要參與人之一。

    惜竹夫人急急派人回國,是向夏潯徵詢意見。在這場南北天皇的政治鬥爭中。他們該採取什麼態度?是否該給予後龜山法皇資金上的大力支持?如果給予後龜山大筆政治資金,以支持他號召舊部造反。這筆數目實在是太龐大了,需要夏潯立即想辦法籌措。

    謝謝把日本方面送來的消息一說,夏潯便低笑道:「當初埋下一粒種,今日終於生根發芽了!」

    謝謝道:「你別高興的太早,現在維持潛龍的存在都成問題了,你上哪兒去再搞一筆足以支撐後龜山法皇造反的錢?」

    夏潯長長吸了口氣,說道:「我現在就去要錢!」

    謝謝一怔,奇道:「你找誰要錢?」

    夏潯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是皇帝!皇帝一道旨意,把你相公搞得捉襟見肘。這事兒我是為大明干的,不找皇帝要錢找誰要錢?」

    夏潯嘿嘿一笑,道:「摟草打兔子,為夫就利用這件事來做篇大文章。連穎兒那邊的麻煩也一併解決了去!」

    ※※※※※※※※※※※※※※※※※※※※※※※※※

    錦衣衛衙門。紀悠南一溜小跑兒地鑽進紀綱的籤押房。

    紀綱聽完了紀悠南弄來的黑材料,捏著下巴道:「你是說……韃靼使節脫忽歹離京之前,曾經去見過啞失貼木兒?」

    紀悠南忙解釋道:「大人。不是韃靼平章脫忽歹本人,而是脫忽歹手下的一個侍衛。據說那侍衛和啞失貼木兒是遠房親戚,此番到中原來,一日與人閒聊,恰好得知他這位遠房堂兄的下落,知曉他在朝廷上做了大官。便登門拜訪,兩下裡往來不止一回。」

    紀綱哼了一聲道:「是不是出自於脫忽歹的授意。又有誰知道呢?」

    紀悠南目光一亮,脫口道:「大人,你是說……?」

    紀綱站起身來,在房中踱了一陣,緩緩地道:「就用這件事,做一篇大文章!」

    紀悠南擔心地道:「大人,啞失貼木兒可是當朝二品大員,又是一個韃官,這麼一件事兒,恐怕弄不倒他!」

    紀綱陰惻惻地道:「事情只要做的巧妙,天大的婁子也能堵上,屁大的事情也能要命!哼,就這一件事兒,足夠取他性命了!我要用啞失貼木兒的人頭,告訴天下人,順我紀某者昌,逆我紀某者亡!」

    紀綱一甩衣袖,沉聲道:「你這廂準備著,我立即進宮一趟,回來咱們就拿人!」

    同一時刻,都察院裡,清淡雅緻一間書房。

    陳瑛一手持筆,一手捋袖,面前案上平鋪一張大幅畫紙,兩端用銅鎮紙壓著,正在揮毫潑墨。

    俞士吉捧著一方金皮桐油煙灰墨站在側面,憂心忡忡地道:「大人,卑職無能,浙東一行辜負了大人的期望。如今,雖籍北伐之功,漢王殿下稍稍挽回了一些聖意,可太子之位依舊牢不可撼!楊旭聖眷不減、紀綱飛揚跋扈,咱們一再隱忍,長此下去,此消彼長,恐大事更加難以挽回了。」

    陳瑛充耳不聞,提筆在他墨盒中蘸了蘸,繼續在紙上揮灑。那上等好墨在製作中會加入一些香料,陳瑛筆下揮灑,一陣淡淡墨香便飄滿了整個房間。

    俞士吉嗅了嗅,讚道:「好墨!」

    陳瑛拈著一管湘妃竹的湖筆,時抖時顫、時勾時挑、抹擦如飛,一副形神俱備的畫作便漸漸躍然案頭。

    風雨溪谷、煙雲晦明、千巖萬壑、山石瀧水,樹木亭直,秀潤多姿,一道溪泉在山石林木間歡暢而下,千溪萬泉,匯於山下,終成波濤滾滾……

    陳瑛擱下筆,細細欣賞一番,便題跋留款,取出一枚田黃石的閒章鈐了上去,對俞士吉呵呵笑道:「你來瞧瞧,老夫這畫如何?」

    「大人好雅興!」

    俞士吉苦著臉道:「可卑職思及咱們刻下處境,憂心忡忡,實在沒有心情鑒賞大作啊!」

    陳瑛撚鬚笑道:「隱忍有何不好?我們當初若不隱忍,安能等來漢王伴駕北征的機會?」

    俞士吉道:「可是現在……」

    陳瑛點點那畫中清泉,指尖一劃,直指驚濤,漫聲道:「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剛柔並濟者,無敵於天下啊!你這『格物致知』之理,還須細細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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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2 19:24:46 |只看該作者
第884章 一箭雙鵰

    夏潯候得午朝結束才趕到宮中,他的時間把握的剛剛好,朱棣此時剛剛小憩結束。

    朱棣起來,喝了一杯釅茶,神清氣爽之際,敬事房太監趕來,向他稟報一些內務。

    這老太監叫葉鐸格,歲數是真大了,是宮裡歷經洪武、建文、永樂三朝的一個老太監,因為老實本份,與人為善,不好爭權,在宮裡面很有人緣兒,歷經三朝,直到前年初才混上敬事房大太監的位子。

    葉太監躬著身道:「皇上,這宮裡頭連著好幾年沒進人了。娘娘慈悲,曾經幾次裁減宮中年老的宮女。循例,年初的時候,宮裡又把一批年長的宮女遣返回家了,這宮裡頭得用的人手實在不足,眼下只有幾位貴妃娘娘那兒人手還算夠用,其他各殿連灑掃、打理的人都不夠了……」

    原來,這宮裡頭的太監主要來源是自閹、貢獻和戰俘。大明這時節,混到要閹了入宮才活得下去的還是少數,因此自閹入宮的內侍最少,主要來源是兩條:一是從被打敗的戰俘和被鎮壓的造反者家中擇選年幼的孩子閹了入宮侍駕。二就是向朝鮮等屬國索要。

    而宮女的來源就不同了,你自願入宮也進不去,除了向屬國索要一些秀女,就是由朝廷選秀。而朝廷已經從建文初年起就沒選過秀了,建文剛一登基就忙著宰他叔叔,然後燕王就造了反,兩下裡打得不可開交,哪顧得上這些事兒。

    朱棣當國之後,忙於南征北戰,後宮之事概由徐後掌理,徐娘娘也是個節儉的人,並未舉行過選秀。從洪武末年到現在跨度已經超過十年,許多宮人年紀大了,陸續被遣出宮去,宮裡頭得用的人手不足,這老太監職責所在,便來向朱棣稟報。

    朱棣聽了不以為意,頷首道:「朕知道了,等春闈結束,選一次秀女就是了。」

    葉太監好不歡喜,連忙答應,點頭哈腰地退下。

    這時有人稟報,輔國公到了。

    朱棣一見夏潯,便笑道:「你這待不住的性子,剛從瓦剌回來,正要叫你在家好生歇養幾天,怎又跑來?你來見朕,絕不會嘮家常的。」

    夏潯也笑:「皇上聖明,臣的確是有一件緊急大事稟奏!」

    「哦?」

    朱棣知道夏潯為人,斷然不會打誑語,忙叫人看了座給他,待他坐定,問道:「什麼事情如此著急?」

    夏潯道:「皇上可還記得東海雙嶼麼?」

    朱棣動容道:「雙嶼出了什麼事?」

    夏潯笑道:「雙嶼風平浪靜,不曾出什麼事情。皇上還記得麼,當初雙嶼還在海盜手中時,那些義盜曾援救三位皇子離開,後來皇上御極,雙嶼群盜便接受了朝廷招安,因那雙嶼百姓一向以海市貿易維持生計,皇上體恤,特允他們繼續與諸蕃貿易?」

    朱棣頷首道:「喔,記得,怎麼?」

    夏潯道:「臣聽說,九邊之地有將領暗中與番邦部落交易買賣,私相往來,這是犯了朝廷規矩的。皇上下旨嚴禁文官武將、朝廷吏役擅與異邦交易,可這並不包括普通百姓啊。奈何都察院僉都御使俞士吉巡訪邊務,到了東海,卻不問青紅皂白,禁了雙嶼百姓貿易。那方百姓無地可種、僅靠捕魚所獲又少,許多商賈有苦難言,因著當年奉旨去雙嶼招安的乃是微臣,他們就找了臣的門路,向皇上陳情……」

    朱棣恍然,心中便想:「原來是為雙嶼通商之事來的,這事算得甚麼緊急大事?」

    夏潯話風一轉,卻道:「臣想,百姓安居與否,便是朝廷安定之本,此事雖只限於東海一隅,卻也不宜等閒視之。便留那海商,仔細詢問了些東海貿易情形,以便向皇上陳情,商量個妥善的法子出來。不想臣隨意詢問幾句,竟從他們口中問出一件大事來!」

    朱棣這才曉得夏潯真正要說的話題還沒說出來,他忙聚精匯神,盯住了夏潯。

    夏潯把日本的天皇權力之爭、征夷大將軍繼承權之爭兩件事情對朱棣仔仔細細說了一遍,鄭重地道:「皇上,日本太政大臣足利義滿崇尚中土文化,他那北山殿簡直就是收集我中華文萃菁華的一處所在。而他的義子足利義持卻非常仇視我大明。

    日本的所謂天皇只是一個象徵,實權掌握在幕府手中。如果足利義滿過世,足利義持掌權,恐怕對我大明必生不恭之心。雖則我大明不懼東海區區一島國,然而飄洋過海發兵討伐,終究是一件勞民傷財的事情。若我天朝能幫助足利義滿,助他親生兒子上位,便少了許多麻煩。」

    朱棣頷首道:「足利義滿對朕一向恭順,連年遣使上貢,東海倭寇殘餘偶有犯邊,一道旨意過去,他也能認真剿寇,小心做事。那足利義嗣是他親生兒子,既有親子,自然當由親子繼位,何況那足利義持對我大明又頗懷敵意,嗯……,理應予以幫助。」

    夏潯欣然道:「皇上明見!臣想,用不了多久,足利義滿就會遣使再來,他想改立自己的親生兒子為征夷大將軍,自然要日本天皇點頭,可是更需皇上您首肯才成!」

    這句恭維話說得朱棣撫鬚一笑。

    夏潯又道:「還有那日本天皇之爭,雖則日本實權在幕府手中,可這天皇在民間頗有威信。日本幕府現在還在足利義滿把持之下,對我大明還算恭馴,然而寄望於他人的友好,不如把主動掌握在自己手中。臣以為,若巧妙利用日本南北兩皇之爭,對我大明會更加有利。如此,兩皇對峙,他們將更加依賴我天朝,同時,一旦兩皇對峙,足利義滿便大有作為,他要讓足利義嗣繼位,也就有了大把的機會。」

    有些目的是不能赤裸裸地說出來的,夏潯稍稍一點,朱棣便心領神會。

    分而治之,自古便是控制其他勢力、地區的一種絕妙手段,或挑唆、或扶植,或同時扶植兩股勢力,使他受制於你,還要心甘情願地求助於你,這種手段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被政客們玩得滾瓜爛熟了。

    朱棣精神一振,道:「不錯,運用的好,便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將之牢牢把握。那麼,你的意思是?」

    夏潯道:「足利義滿若來求助於皇上,皇上自然是要表態支持其親子足利義嗣的。」

    朱棣頷首。

    夏潯又道:「如此,朝廷就是站在足利義滿一邊,同時,少不得要與現在的日本天皇后小松打打交道。」

    朱棣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間,目光微微一閃,說道:「朝廷應該扶持後龜山爭位,可足利義滿又是後小松一邊的人。幫助足利義滿爭奪將軍之位,與我大明有利,扶持後龜山爭天皇之位,與我大明亦有利。可這兩個人卻是對頭,我們不能叫他們覺得,我大明在同時幫助他和他的對頭。」

    夏潯道:「正是!所以,皇上需要一些人,一些表面上不是朝廷一方,實際上卻由朝廷控制的人,站到後龜山一邊去,為他出錢出糧,助他招兵買馬!」

    「唔……」

    朱棣站了起來,在殿中徐徐踱了一陣,返身問道:「資助後龜山造後小松的反,所費不菲,這群商人靠得住麼?」

    夏潯忙道:「皇上,這些商賈的根在我們大明啊,要利用他們,他們的妻兒老小自然是要控制在咱們大明的。再者,他們都是商人,他們要做這種事,自然要保持商賈身份,以通商貿易達於日本。資助後龜山,不過是一筆錢,他們能得皇上恩准,復於海上貿易,這利益卻是源源不斷的,他們豈會因一時利益,放棄這長遠利益?」

    朱棣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自古顛覆、策反、收集情報,利用最多的就是商人,這的確是最合適的身份,尤其是大明不能暴露同時支持兩邊的態度,利用他們就更是最好的選擇了。

    朱棣頷首道:「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日以萬金,內外騷動,不得操事者,數十萬家,相爭數年,方奪一日之勝,能以上智為間而成大功,才稱得上是明君賢將!

    就這麼辦吧!具體情形,你去料理,經營所費,核算個數字出來,由戶部撥付。東海巡檢司嘛,只負責緝盜治安等一應事務,東海百姓是否有經商資格,由當地市舶司核准。不過,朝廷官員不得經商,這一條禁令卻依舊是不得觸及的!」

    「臣遵旨!」

    夏潯一番話,兩樁大事都有了著落,還立馬還了陳瑛一記大耳光,他馬上興沖沖地領旨而去。

    夏潯剛走,紀綱就鑽進了謹身殿。其實他早就來了,只比夏潯晚了一步,他不想與夏潯碰面,這才候在外面,直到夏潯離開,這才進殿見駕。

    紀綱把啞失貼木兒與韃靼使節有所聯繫的事添油加醋地對皇上一說,永樂頓生警覺,立即吩咐道:「雖說瓦剌之事乃是絕密,可隨行往瓦剌一行的,皆為軍中千卒,數千號將士,人多口雜的,難免會洩露些消息,落在有心人耳中,說不定就能察覺些甚麼。

    縱然啞失貼木兒不曾被韃靼收買,若他偶然聽到過這些事情,又於無心中洩密於韃靼人,朕的大計亦將毀於一旦!這件事不可不慎,你要好好查一查!若是有什麼可疑,先把他控制起來亦無不可,總之,瓦剌那邊的事,斷不容有一分一毫的差遲!」

    紀綱得了這句話,立即大喜領旨。

    朱棣卻未察覺他的神色變化,正要吩咐他退下,忽又想起一事,便喚住他道:「哦!對了,宮裡使喚的人手不足,朕已吩咐敬事房,春闈結束後便即選秀,這件事,由你錦衣衛同內監一起操辦吧!」

    紀綱又得一件美差,更是喜不自禁,忙道:「是,臣遵旨!臣一定盡選全國佳麗……」

    朱棣打斷他的話道:「選秀女就不要這麼大動干戈了,只在應天府一地,選八百秀女入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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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3 19:26:32 |只看該作者
第885章 飛揚跋扈

    紀綱離開皇宮後,立即吩咐拿人。

    早就有所準備的一班錦衣衛立即出動,鐘滄海帶著一幫緹騎趕去查抄啞失貼木兒在金陵城裡置下的宅院,而紀悠南則另帶一夥緹騎,撲向京營去鎖拿啞失貼木兒。

    皇帝一句話,具體如何運用,就全看底下人如何理解了,沒有皇帝這句話,紀綱就不敢動啞失貼木兒,有了這句話,他就敢把啞失貼木兒直接弄死。

    天子近衛,權力可大可小,運用存乎一心!

    啞失貼木兒根本沒有想到紀綱竟然跋扈到了這種地步,而且是如此的睚眥必報,就因為街頭衝撞,互相嘲罵幾句,他就敢撕破麵皮對自己下狠手。如今紀綱來了,啞失貼木兒雖然手中有兵,可是對方緹騎出動,那就是執行國法,而並非私相鬥毆,他可不敢對抗。

    錦衣衛連他的官服都不脫,存心羞辱於他,啞失貼木兒就穿著一身朝廷二品命官的官服,被緹騎五花大綁,拖在馬後招搖過世,一路行來,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此時,科考已經是第三天了。

    舉子們就像被關進籠子的小獸,一個個打起精神,繼續做著文章。

    狹小的院落裡,一間間小屋光線極其黯淡,牆角的馬桶散發出騷烘烘的味道,舉子們蓬頭垢面,好像犯人一般,不過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似的,神情十分亢奮。

    三場九天,他們要自備燈盞、食物和灶具,屈身在這小小的考房裡,白天緊張應試,晚上在考房中歇息。多少年來,考砸了的不說,還有許多身體孱弱者,即使考得很好,一俟考試結束,也會大病一場。可是。這是讀書人的唯一出路,是魚躍龍門的關鍵一戰,每個人都甘之若飴。

    多少人從童年考到青年,從青年考到中年,從中年考到白髮老翁,這一間間號房裡,老中青三代學子,共聚一堂。十年寒窗,為了一朝騰達,而做著最後的努力。

    其中自然也有夾帶成功的、找了槍手的、還有明明是南方人。因為北榜錄取分數線比較低,而疏通關係改換籍貫成了北方籍學子的,一個個提心吊膽,生怕關鍵時刻功虧一簣。被考官查出來,從而前途盡喪。

    貢院街上一家家小客棧,每天滿滿噹噹擠的都是人,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都是那些家境富裕的人家,陪同前來照料自家舉人老爺的親戚和親信的家人。每天,他們都坐在客棧裡。泡一壺茶,便在那兒東拉西扯,所談的話題不外乎是關於科舉的種種佚聞逸事。

    今兒,一位明顯是當地人的中年人引起了各位舉子家屬和親信管事們的注意。因為在閒聊中,他無意中透露,他能在揭榜前就打聽到舉子的成績,因為他有個親戚在禮部做官。考試時雖是匿名的,評完了捲子謄寫榜單,核查發佈這個環節卻不是絕密了,有門路的自然能先查到成績。

    說起來,這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本事。等能查到的時候,大局已定。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但是連續三場九天的大考。再經過漫長的等待,對每一個相關的人來說,都是極大的煎熬,能早知道一刻總是好的,所以許多人就刻意地巴結起他來。

    那人是個豪爽好客的性子,你來攀談,他就結交,不一會兒就成了這些考生家屬中的風雲人物。這中年人與人談笑風生,正說著,忽從窗口看到外面街上錦衣緹騎在馬後拖曳著一位朝廷二品命官招搖過市。

    他聲音頓了頓,眼看著錦衣衛拖了那武將過去,這才繼續賣弄他的見識:「呵呵,諸位有所不知,要說一篇文章定終身,卻也未必。m平日裡才名聞達四方的名士一旦參加科考,考官也是特別注意的。」

    他故作神秘地一笑,呷了口茶,才道:「我舉個例子,具體是哪一科我就不說了,那考官與舉子的名字我也不便提,就只說這麼一件事兒。有一科,地方上有一位名士參予了科考,因為他才華橫溢、名氣極大,主考官事先就想要點他為狀元,你們想啊,有主考官這般照拂,這位才子若是考場發揮不好,可不也是狀元郎麼?」

    眾人七嘴八舌便問:「那麼這位才子可曾高中?」

    那中年人嘿嘿一笑,搖頭道:「人算不如天算!」

    「怎麼說?」

    那中年人道:「考生文章,都要經過抄手謄寫,才拿與考官批閱的,所以考官即便與那考生十分的熟稔,從字跡上也認不出來,但是考生所在的省份,卻是不加隱藏的,那主考官知道這位考生的籍貫,便把該省所有考生的捲子逐一取來細細審閱,結果有位考生卷中有一句『歷箕子之封』,箕子是被封在朝鮮的,主考官矚意的那位才子恰巧去過朝鮮,他便認為此卷定是這位考生做的,於是把這份捲子點為第一,孰料揭開了名字,卻是另一個人!」

    眾人聽了便七嘴八舌,猜測這名士是誰,奈何大明歷科舉子名士,身份履歷如何,誰能盡知其詳?猜來猜去,也不得結果。

    那中年人一臉神秘地繼續賣弄:「你道為何中了進士便躍了龍門,而狀元、榜眼之流,未來的仕途未比就比一個普通的進士更高明?因為彼此才學大多相近,狀元未必就比三甲之外的考生高明多多。金殿對策、欽點狀元,已不是較量才學了,那時候,一則看你運氣,二則要看皇上瞅誰更順眼,三則還要看是否有貴人相幫。

    有一科殿試時,對策完畢,考生將捲子交給收卷官,倉促間漏了一個字沒寫就交了卷,那收卷官與之相識,瞧了一眼:『哎喲,漏字了!』順手提筆就給他補上了,你瞧,若無這位貴人,他安能高中?

    還有一科,有位考生卷中有一句話,裏邊有一個「恩」字,按規定要另起一行抬兩格,那位考生卻只抬了一格,交到閱卷大臣那裡,那大臣與其父乃是好友,見他犯了規矩,有心替他補救,靈機一動,便在『恩』字前邊幫他加了一個『聖』字,這一下就完全合乎規矩了,結果……他就成了狀元,要不然這狀元豈能歸了他?」

    這人看來是真有親戚在禮部做官的,官兒應該還不小,所以對許多科舉逸事如數家珍,聽得眾人歎服不已。類似的耳目靈通人士,其實每次科考都有,原也不算甚麼,誰會想到今科出現的這位「包打聽」,竟是存心要掀起一場大風波呢。

    啞失貼木兒氣鼓鼓地被索進錦衣衛,押入詔獄。

    他還打算著,等對方審問一番,拿不到自己什麼短處,一出去就向五軍都督府和兵部告他的狀,卻忘了這詔獄如虎口,不管何等樣人、地位高低,一旦入了這詔獄,還能活著出去的,自大明立國數十年以來,除了周王和楊旭,似乎再沒有第三個人了。而他啞失貼木兒何德何能,能自比鳳子龍孫的周王,或者數次拯救永樂一家的楊旭?

    啞失貼木兒一進詔獄,就見裏邊十八般刑獄羅列森然,紀綱笑容可掬地等在那裡,啞失貼木兒心中一沉,一種不祥的感覺頓時襲上心頭。

    「哎呀呀……」

    紀綱十分驚訝地迎上來,向啞失貼木兒兜頭一揖,惶恐地道:「這不是貼木兒大人麼?」

    啞失貼木兒瞋目大喝:「紀綱,你無端鎖拿本官,意欲何為?」

    紀綱不答,卻站起身來向環伺左右的八大金剛笑吟吟地介紹道:「這一位,就是啞失貼木兒大人了。想當年靖難之初,本官給皇上牽馬墜鐙做一馬伕時,貼木兒大人就已是百戰沙場的一衛指揮!功勛卓著,地位崇高啊,爾等還不向貼木兒大人見禮?」

    八大金剛嘻皮笑臉地向啞失貼木兒作了個揖,七嘴八舌地叫:「下官見過帖木兒大人!」

    啞失貼木兒大怒叫道:「紀綱,你以為這金陵城裡,你已一手遮天了麼?速速放我離開,否則我必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

    紀綱佯怒道:「你們這班混帳東西怎麼惹怒了帖木兒大人?帖木兒大人乃是朝廷二品大員,你們這班不開眼的東西,可曉得若帖木兒大人惱將起來,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本官都是要掉腦袋的!」八大金剛裝腔作勢,連忙配合著紀綱做惶恐不勝狀。

    紀綱忽又轉怒為喜,嘿嘿一笑道:「你們幾個還不趕快將功贖罪,好生侍候侍候咱們這位帖木兒大人,貼木兒大人心裡舒坦了,才不會尋本官的麻煩呀……」

    「卑職遵命!」八大金剛心領神會,他們一擁而上,拖過五花大綁的啞失貼木兒,就往一張血鏽斑斑的鐵床上摁去。啞失貼木兒掙扎道:「紀綱!你要幹什麼?我是堂堂二品大員,你敢對我濫用私刑?紀綱!紀綱!」

    紀綱充耳不聞,一臉陰笑地已然走開,他步出詔獄大門的時候,一聲淒厲的慘叫正從獄中傳出,聲音迴蕩著,遙遙飄入他的耳中。紀綱仰天打個哈哈道:「今兒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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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3 19:29:19 |只看該作者
第886章 風月無邊

    這一天,夏潯也是好生忙碌。

    他離開皇宮之後,先回了趟自己的府邸,秘密做了一番安排,找了幾個公開身份是海商的潛龍秘諜,向他們密授機宜,隨即便趕到戶部。

    夏潯早就核算了所需要的資金數目。後龜山要造後小松的反,肯定需要一筆啟動資金。在日本南朝的舊勢力範圍,還有相當多的權貴是忠於他的,但是後龜山若倉促逃走,未必來得及號召這麼多舊部來依附,其中許多家族雖然擁護後龜山,可是如果後龜山的勢力太過薄弱,出於自己家族安危的考慮,也未必有那麼多的家族願意支持他再與北朝對抗,因此一筆初始資金的投入,作用是相當巨大的。

    在本來的歷史上,後龜山就曾因為後小松毀諾,不肯把皇位傳給南朝太子而出走,可是因為足以與北朝對抗的本錢比較薄弱,後來還是見好就收,重新回到京都,繼續出家為僧了。如今有了大明暗中的支援,未來如何發展就不盡可知了。或許他依舊會失敗,或許日本南北兩朝重新形成僵持,但是這筆資金的投入,勢必給北朝造成相當大的麻煩,同時更加依賴大明,這卻是顯而易見的。

    夏潯從戶部出來,甚至還跑了一趟兵部和五軍都督府。

    東海上的倭寇已經不成氣候,但是要想讓他們徹底絕跡卻還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時間,目下在東海範圍,還有小股的倭寇,時不時來襲擾一番,中日兩國聯合維護東海安全,水師艦隊經常有所接觸,夏潯授意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可以通過水師向日本方面吹吹風兒,如果他們需要甲冑、武器、弓弩,可以拿金子、銀子來換……

    夏潯想拿日本做個試點兒,販賣點軍火試試,如果運作成熟,盈利豐厚,到時候可以向皇上進言,韃靼和瓦剌不是垂涎大明精良的武器和甲冑麼?到時候不妨也賣給他們一些,叫他們拿戰馬和牛羊來換。尤其是火器,現在大明開發研製新型火器,全軍換裝速度緩慢,資金製約是個主要問題。

    到時候可以把淘汰下來的火器賣出去,製造、維修、甚至火藥,這些技術都掌握在大明手中,他不與我戰,這就是源源不斷的一條財路,他若與我戰,把這些配套服務一停,用不了多久,他們手裡的武器就成了燒火棍,全無用處。

    一系列的事兒忙完了,夏潯回到自己府邸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夏潯直接轉去了謝謝的院子。

    謝謝忙叫人備了茶水點心,又親自下廚,用自己院裡的小灶,給他炒了幾道色香味俱佳的小菜,侍候他進食。

    本來謝謝正在教思雨調箏的,夏潯一來,思雨便得了便宜,扔下古箏跑出去與姐弟們一起玩耍了。

    夏潯與謝謝邊吃邊聊,把今天辦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

    謝謝掩口笑道:「相公倒是個不肯吃虧的,陳瑛剛做了手腳,你就還以顏色,而且還變本加厲。這一下打著皇帝的旗號,他連置喙的餘地都沒有,不知要何等鬱悶了。」

    夏潯傲然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家相公是什麼人,我要是肯吃虧,當然得加倍討回好處才行。嗯,對了,恐怕日本那面要大亂一陣了,我琢磨著,這筆獻金付出去之後,就讓乾娘尋個理由離開那兒,兵慌馬亂的,乾娘雖然智計無雙,我還是擔心要出問題。」、

    謝謝欣然道:「好啊!飛飛前些天從山東捎信來,還提起想念娘親了呢,我也想念的很,叫乾娘回來避避風頭也好,正好一家人聚聚。她在日本是富商身份嘛,商人超吉避凶,事屬尋常,不會招致什麼懷疑的。」

    夏潯頷首稱是,說話間吃完了飯,丫環把酒菜撤下,換了茶水上來。

    公事說罷,兩口子便嘮些家常。

    天氣漸暖,謝謝又在房裡,穿的甚是簡單,妖嬈胴體,曲線畢露,夏潯看得興起,便放了茶盞,把美人兒抱在懷裡把玩。

    謝謝一開始還頗享受他的親暱,只是不知不覺間,便發現自己香襦半解、羅帶輕分,綺羅散亂,香肌半露,纏枝花兒的絲綾抹胸間若隱若現一道粉嫩乳溝,好不羞人。

    尤其是一隻大手也鑽進去做怪,把握暖玉溫香一團軟肉,繼而又捉住了她的一枚櫻桃。只被夏潯輕輕一捏,謝謝嬌軀便是一顫,連忙央求道:「相公,今日不可!」

    夏潯一呆,失望道:「不是吧,恰於今日來紅了麼?」

    謝謝嬌俏地白了他一眼道:「怎麼叫恰於今日,已經第三天了好不好?」

    夏潯眼珠一轉,忽然嘿嘿地笑起來,謝謝身子一縮,便逃出了他的懷抱,警惕地望著他得意的笑容,撇嘴道:「笑的像只剛偷了兩隻雞的老狐狸似的,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夏潯奸笑道:「下面的水濂洞正在漲潮,不是還有後面的無底洞嗎……」

    謝謝斷然拒絕:「我才不要,脹得好酸,難受死了,人家可承受不起,找你的梓祺去吧,她練過武的身子,才禁得起你折騰!」

    夏潯假意頹喪,趁機提出真正目的,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道:「可我今晚只想與娘子你親熱嘛,要不……就只好麻煩娘子上邊這口銷魂洞了。」

    謝謝吃地一聲笑,瞪他一眼,嬌嗔道:「我就知道你打這主意。」

    夏潯涎著臉道:「娘子是答應了?」

    謝謝俏臉一板,哼道:「才不!把你侍候舒服了,去穎姐姐那兒呈威風麼?你想要啊,等本夫人身體清爽了再說。」

    夏潯張牙舞爪地作勢道:「信不信本國公霸王硬上弓啊?」

    謝謝吃吃地笑,艷媚地向他勾個笑臉,張開她那粉嫩艷紅一張檀口,舌兒如靈蛇吐信般吞吐幾下,挑釁地道:「來啊,來啊,人家才不怕你!」

    那妙舌捲動,一道寒光便在舌間時隱時現,夏潯駭了一跳,道:「你如今養尊處優,又非昔日跑江湖的歲月,怎還時刻藏一柄刀在口中,這要是哪天不小心忘了取出來……」

    謝謝恨恨地道:「那不正好?切了你那惹是生非的壞東西!」說完「噗哧」一聲笑。

    她如今的確不大可能再有用上這刀的機會,可是她素知丈夫最喜歡她舌燦蓮花、無人可及的口舌功夫,夏潯幾房妻妾個個天姿國色,謝謝未嘗沒有邀寵之心,這項絕技自然不想生疏了,只是這理由,打死她都不肯承認的,更不要說告訴他知道了。

    兩夫妻笑鬧一陣,惹得謝謝釵橫鬢亂,漸漸意外情迷,也覺忍耐不禁,這才轟他出去。

    夏潯來到蘇穎房中時,只見桌上留了一盞燈,蘇穎半掩一條薄衾,卻已背對床沿,側身睡下了。

    夏潯湊到床邊,低喚一聲:「穎兒!」

    床上不見應答,但夏潯一聽她呼吸,就知道她並未睡著,夏潯暗忖:十有八九是吃醋他今晚既來自己房中宿下,卻去謝謝房中用膳。夏潯拍拍她的豐臀,蘇穎依舊拗著身子不動,夏潯便笑嘻嘻去挑她香唇,手指一碰唇瓣,蘇穎張口就咬,夏潯倏地一抬手指,哈哈大笑起來。

    「喂!小娘子吃醋了麼?」

    蘇穎哼了一聲,依舊不理他。

    夏潯眼珠一轉,便自寬了衣衫,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上了床榻貼著她身子躺下。

    蘇穎豐臀向後一拱,夏潯早已有備,狗皮膏藥似的貼著她身子,根本不曾拱動,臀縫間反而貼上了一根滾燙的棒槌,蘇穎不敢再動,只酸溜溜道:「今夜便宿在那兒不好麼?人家都睡了,還要來擾人。」

    夏潯笑嘻嘻攬住了她身子,低聲道:「今日忙碌這件事,可不只是雙嶼那邊的難事。我正好籍日本之事,把雙嶼那邊的事情也給解決了,其中自有一些運作,需要謝謝與日本那邊聯絡。」

    夏潯把事情細細與她說了一遍,蘇穎這才曉得來龍去脈,聽說相公已把雙嶼父老的事情全都解決了,蘇穎那本來就有些故意撒嬌置氣的醋味兒早已不見,她返過身來,在夏潯唇上一吻,低聲道:「算你是個有良心的,許滸他們職責所在,不能離開雙嶼,卻已不只一次遣人赴京了。

    你不在家,這事兒我清楚,可雙嶼那邊的人不清楚,時間拖久了,少不得要以為咱家不把他們的事兒放在心上,奴家是雙嶼出來的人,那兒就是我的故鄉、我的親人。這些年來,不管是當初義助三位皇子,後來幫你訓練潛龍密諜,還是如今掩護咱們家的商船貿易,他們都盡心竭力,我是真的擔心拖久了寒了他們的心,卻又不便催你,我是你的人,不想讓你覺著我胳膊肘兒往外拐。」

    說著這些為難處,蘇穎一陣心酸,忍不住便掉下淚來。如今嫁為人婦,做了夫人,不比當初嘯傲海外,恩仇爽快,她是個直爽的性子,許多心事只存在心裡,著實憋悶了她。

    夏潯連忙把她摟住,溫言軟語,好一番安慰,哄得蘇穎破啼為笑,忍不住偎進他懷裡,滿心的幸福與滿足。只是這樣抱著說話,她就心滿意足了,夏潯卻不滿足,早就在謝謝那兒憋了一肚子慾火,這時懷中摟著一個可人兒,如何還能忍得住?

    至於這一夜纏綿,百般花樣,後庭一犁墾著旱田、前町五指辛勤插秧,諸般滋味,那都是人家夫妻倆榻上的風月故事,已不足為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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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7
發表於 2012-6-23 19:32:28 |只看該作者
第887章 群情洶洶
  
  因為夏潯策劃的事對大明至關重要,而東瀛政局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兩地路途遙遠,通訊又不方便,容不得有所拖延,所以得到皇帝密旨的相關衙門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時間內籌措了足夠的資金,交予夏潯物色的那幾名「海商」。與此同時,在俞士吉打擊之下剛剛有些蕭條的東海商貿也禁令解除,為夏潯這邊的行動打開了方便之門。
  
  在此期間,啞失貼木兒身死詔獄的事情,在京裡也引起了一片動盪。
  
  啞失帖木兒被捕進錦衣衛當天就死了,錦衣衛呈報給皇上的奏章說他是畏罪自殺,忤作驗屍的結果證明說他是嚼舌自盡。與此同時,錦衣衛還把從啞失帖木兒家中搜到的一些證物呈了上去,內容包括收受餽贈的厚禮、往來的書信,以及幾個可做人證的下人。
  
  至於這些證供證物和證人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屈打成招還是果有此事,那就無從甄別了,整個案子自始至終是由錦衣衛一手操辦的,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又如何質疑呢?
  
  看著那些與韃靼來往的書信、禮物和證人證詞,朱棣只能責備紀綱看管人犯不嚴,致其自盡身亡,卻也不能予以過多的譴責,一個堂堂的二品大員,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啞失貼木兒現在與漢王朱高煦走動極近,他的死令漢王大發雷霆,人們都把這件事看成太子與漢王之爭的一場風波。事實上也是如此,不管紀綱整死啞失貼木兒是否是挾私報復,因為兩人在官場上的立場問題。必然會被視為更高層次鬥爭的外延。
  
  因此,太子派的官員只能保持沉默,他們不可能攻訐紀綱,對紀綱的任何刁難,都只能被文武百官視為對漢王朱高煦的示弱。許多人都把眼睛盯住了漢王,紀綱跋扈,漢王同樣是個囂張的主兒。他能忍得下這口惡氣麼?
  
  可是叫人大出意外的事,漢王朱高煦折了一員大將,居然真的就忍了這口惡氣,他只是大發了一通脾氣,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消息傳來,太子派自然聲望大熾,如此一來,紀綱所為等於是為太子立威。更加的不可能對他予以苛責,而紀綱個人的聲望更是水漲船高。
  
  沒過多久,有關紀綱和啞失貼木兒街頭爭道、惡語相向的事情就被有心人傳揚開來,紀綱的聲望如日中天,他再走在街上,不要說與他平級的人都要避道閃讓,就算比他級別更高的許多勛戚功臣。都要和顏悅色。主動招呼。短短幾天功夫,因為彈指間就弄死了一個朝廷二品大員,而自己居然毫無發傷,紀綱就成了金陵城裡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這段時間,夏潯一直忙著日本方面的事,由於兩地相距太遠,每通訊一次都需要飄揚過海,如果事事向朝廷請示,那就什麼事都辦不成了。所以夏潯每日進宮。就日本政局可能的發展方向,做出種種推測,徵詢皇帝應予的態度和相應的政策,再把這些政策整理出來,彙總後傳達到日本。
  
  其實朱棣的基本政策和夏潯的意見是一致的:分而治之。夏潯籌劃的這麼細,是想瞭解針對各種具體情形,朝廷可以予以幫助和支援的程度。從而叫在日本那邊的人心中有數。同時,他還要通過自己的人,勸導足利義滿就立嗣一事求助於大明。
  
  援助後龜山法皇的第一筆資金已經運走了,後續的援助未必是現款,還有武器和糧草。糧草好辦,武器就不能是大明官方制式的武器了。因此只能從民間作坊採買。明朝允許民間習武和鑄造武器,因此採買並不成問題,只不過民間武器不包括甲冑、大槍這種戰陣上常用的兵器。
  
  好在日本武士的主要兵器是刀,竹槍一類的東西他們可以就地取材,因此改採買的鞭鐧錘抓、斧鉞鉤叉,乃至虎牙刀、大環刀、柳葉刀、雲頭刀、雙手單刀等五花八門,只要能用來做戰殺敵,都一股腦兒裝了船,悄悄運往日本南朝固有勢力範圍的港灣藏匿起來,只待後龜山法皇出走,一豎反幟,便可取用。
  
  夏潯忙完這一切的那一天,正好是三場九天、馬拉松似的科考結束的日子,金陵城中一片沸騰,經過九天煎熬,好似脫了一層皮似的舉子們一俟離開考場,就徹底地放鬆下來。
  
  不管是自覺考的不錯的,還是自覺沒有發揮出十成實力的,此時都盡情歡樂,青樓買醉、紅袖相招,舒緩自己緊張的情緒,補償自己多日來吃不好、睡不好的辛苦。秦淮河上,比往日繁華了三倍,到處都是呼朋喚友、徹夜狂歡的趕考舉子。
  
  外地趕考舉子很少有臨考才從家鄉赴京的,為了能在京中再好好溫習一下功課,同時避免倉促間誤了考期,很多考生提前一兩個月甚至半年就到了京城,這麼長的時間一直住在客棧裡的話他們大部分人是消費不起的,所以都租住在長干裡大報恩寺一側的棚戶區。
  
  等待發榜的這段日子,棚戶區裡每天都是醉醺醺出入的考生,摟著流鶯粉頭逍遙快活的,隨地大小便的,把個骯髒不堪的棚戶區弄得更是臭氣熏天。可是不管考生們怎麼瘋狂、怎麼發洩,貢院街是他們每天必去的地方,雖然明知還沒到發榜的日子,也要到那裡走一走心裡才踏實。
  
  另外,那種地方總有一些所謂的消息靈通人士,傳播各種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且不論他們所言是真是假,聽著一驚一乍的,起碼能讓他們忐忑不安的心情放鬆一些。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更多的人、包括許多學子,認識了那位據說家裡有人在禮部作官的考生家屬。
  
  這人姓麥,叫麥維影,以前常出現在這兒。是因為自家有人正在科考,心中牽掛,難免要就近等候消息。現在如考試已經結束,他家裡有人在禮部做官,消息靈通的很,科考結束後,沒必要整天留連在貢院街了。不過據說麥夫子的家就在貢院街附近。所以時而能夠看見他提著一隻鳥籠,優哉游哉地到這兒散步。
  
  一開始舉子們並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還是那些認識他的舉子家屬向他打招呼,這才漸漸知道他的身份。這人不像有些傳播消息的人一樣吹的雲山霧罩,但是有問必答,答則必準,他透露的不少消息,隨後都被證實是準確的。到了後來,只要一見他出現在貢院街,就有許多舉子圍上前去,迫不及待地向他打聽批捲進度。
  
  明天就是張榜公佈考試成績的日子了,這一天貢院街上的舉子尤其的多。這一天沒有人再去喝酒,也沒有人再去找女人,那些舉子和他們的家眷就好像患了憂慮症似的。漫無目的的在貢院街上晃悠。這兒聊一句、那兒說一句,看見哪兒人多一定得擠進去豎起耳朵聽聽。
  
  明日揭榜,高中的一步登天,不中的還要回去苦讀三年,家境實在供不起繼續讀書的,就得扔了書本從此務農,誰不焦慮著急?看樣子,等今兒晚上,這一宿怕是沒有人能睡著了。就在這時。那位麥維影麥員外提著鳥籠子又來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一眼認出他來,馬上迎上去很客氣地打招呼:「麥員外,您好啊,今兒遛彎的時辰可有點晚。」
  
  麥員外面色不善地「哼」了一聲便舉步走開,與平時和藹可親的模樣大不相同。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便道:「麥員外這是怎麼了?怕是他得了信兒,家裡的公子不曾得中?」
  
  那麥員外本要走開了。一聽這話十分氣惱,忽地轉過身,怒氣衝衝地道:「若憑真才實學,還怕我兒不得高中?哼!那解縉任主考,不唯才只唯親。但有關係門路的盡皆取中,與他沒有關係的舉子、平素不和的官宦家的子弟。那是一個不取!否則,安得如此?」
  
  眾人一聽,麥員外這是真的已然得了信兒了,大家呼啦啦圍上來,七嘴八舌便問:「麥員外,您已知道消息了嗎,誰中了?誰中了啊?」
  
  麥員外吹鬍子瞪眼地道:「本科進士,共取八十四人,我怎一一記得名姓?只記得被那解縉取為第一的是他山西老鄉姓李的,第二的卻是鳳陽一位姓林的皇親,哼!取士不公!」
  
  麥員外只摞下這麼一句,便推開人群揚長而去,眾人七嘴八舌議論不休,有人急急計算本科考生人數,八十四人考中,多少人中方取一人,自己有幾分希望,有人則四下詢問有無江西考生、鳳陽考生,不曉得誰這般幸運,入瞭解縉的法眼。
  
  到得次日,貼出皇榜,這榜上儘是取中的進士,排在最後的毫無異問必是同進士出身,排在中間的少不了便是一個進士出身,而前十名是要上殿面試的,再經皇帝殿試,決出狀元、榜眼、探花。一般來說,殿試名次與此刻張榜的名單是不會有太大出入的,而且這變化也僅限於前幾名,看誰能中進士及第罷了,對於其他人來說,此刻已是一切蓋棺論定。
  
  皇榜前人頭攢動,解縉取士,第一名狀元是江西李洛路,第二名榜眼是鳳陽林觀海,第三名探花是福建唐縱。人群中有那昨日早聽麥員外說出這一刻取士一二名籍貫和姓氏的,只一瞧這榜單人數,莫不與那麥員外所言一樣,再仔仔細細看上一遍,沒有自己名字,登時就炸了窩。
  
  若是上了榜也就罷了,既未上榜,又事先聽說了那般風言風語,誰肯甘休?哪怕是攪黃了別人他也依舊不中,這落榜考生也希望有人倒霉的,有時候人的心理真的是很陰暗。一時間,無數人聒噪起來,大叫取士不公,不知情的落榜舉子正在沮喪,聽了這消息也像鬥雞似的來了精神。
  
  貢院街皇榜前人越聚越多,群情洶洶鼓噪不休,到後來落榜舉子們瘋了一般湧上前去,推開看榜的差官,撕爛皇榜,大叫著「取士不公」,便往禮部告狀去也。
  
  陳瑛對太子派精心部署的反擊,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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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8
發表於 2012-6-24 19:08:01 |只看該作者
第888章 人人喊打

    禮部正堂,耳聽得衙門外一片喧嘩,舉子們群情激憤地咆哮吶喊著,幾位堂官急得團團亂轉。片刻功夫,禮部尚書呂震帶著左右侍郎急急趕來,幾位堂官趕緊迎上去,七嘴八舌把事情一說。

    左侍郎大怒道:「這些舉子,自家藝業不精,不曾高中,便要尋釁滋事麼?大人,著人去應天府、五城兵馬司喚差役來,把他們轟散了吧!」

    「不可!」

    呂震捻著鬍鬚,微微想了一想,說道:「我禮部是管理學務和科舉考試事的衙門不假,但是這主考官卻是皇上欽點的,本科主考是內閣首輔解大人,解閣老品性高潔,若說他循私枉法,取士不公,本官是不信的。」

    左右侍郎連連點頭,呂震又道:「舉子們十年寒窗,這科舉是他們一生的希望所在,若是出於誤解,或是受人蠱惑,激於意氣,做出些出格的事來,也是人之常情。你我都是讀書人,都曾經過這科考煎熬,應當體諒他們。」

    左右侍郎及一眾堂官主事們覺得尚書大人言辭懇切,句句在理,不由頻頻點頭。

    呂晨又道:「再說,如果我們不問青紅皂白,只管將他們打將出去,不但傷了這舉子們的心,令他們對朝廷誤解更甚,而且,對解閣老也不是好事。舉子們會認為我禮部官官相互,也坐實瞭解閣老循私枉法的罪狀,我們豈不是弄巧成拙麼?」

    左侍郎心悅誠服地道:「大人所言甚是,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

    呂震道:「真金不怕火煉!我們且安撫了舉子們,將此事奏明皇上,朝廷查個水落石出。將真相公佈於天下學子,此事自然平息,學子怨恚可解、朝廷威望可持,解閣老身上的污水也能得以洗脫!」

    眾人連連稱妙。呂震便正容吩咐右侍郎出去安撫舉子,叫他們稍安勿躁,好生回去等著,禮部自會將此事稟報朝廷,還大家一個說法。又叫左侍郎立即進宮面聖,向皇上說明情況。為防事態進一步惡化,釀成不可控之混亂局面,請皇上立即下旨徹查。

    而他本人,則因擔心舉子們群情洶洶,演變成一場動亂,因此親自坐鎮禮部,同時聯繫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調人來。以防事態進一步擴大。左右侍郎、堂官主事們得了呂震吩咐,立即匆匆奔去,各自忙碌。一時間大堂上就只剩下呂震一人。

    呂震高坐在公案之後,手按著一摞卷宗,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捻著卷宗內頁,想起解縉當面向他擲駁公函、呵斥如訓小吏的那番羞辱,不禁夷然一笑!

    舉子們在禮部受了安撫,眾舉子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議論一番。覺得禮部既已表明態度,倒不便不依不饒,總不能真個衝擊禮部吧。那豈不是要弄巧成拙?眾人正議論間,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請國子監為眾學生主持公道!」

    眾舉子頓時有了方向,紛紛又向雞籠山下國子監進發。

    國子監。

    國子祭酒與博士、助教、直講、監丞、主簿等大小官員聚在一起,就堵了國子監大門,申訴冤屈的舉子們的要求進行計議。

    國子監既是大明全國的最高學府,同時也是官學的最高管理衙門,監、學合一,負有行政職能。而且負責主辦新進士的釋褐禮等等,所以對舉子們的事務也有一定的問詢之責。

    對於舉子們的投告和申訴,大家的意見很不一致,有人覺得國子監不必插手其事,由禮部解決就是。也有人認為這關乎全國學子,國子監不該等閒視之。還有人一臉的無所謂,管也可、不管也可,在那兒打太極拳。

    現任的國子祭酒叫陳安之,陳安之盤膝上坐,靜靜地聽著眾人的意見。眾博士、助教、監丞們相持不下,最後都把目光向他投來,陳安之雙眼似闔非闔,似乎在打瞌睡,可眾人議論聲一停,他的雙眼就霍地張開了來。

    陳安之振聲道:「國子監是為朝廷培養人才的地方,我們培養了人才,還要科考錄用,才能為國效力,朝廷取士若有不公,安能對我國子監沒有影響?這件事,要管!方監丞,你去,請舉子們寫下陳情狀,老夫代他們呈送聖上!」

    眾博士、助教、直講、監丞、主簿等大小官員一見祭酒大人做了決定,不復再言。片刻功夫,候在外面的國子監的學生們先得了祭酒大人的決定,登時振臂歡呼,大聲響應讚美起來。

    國子祭酒陳安之,是原都察院右都御使袁泰的門生。

    袁泰是洪武四年的進士,曾任酃縣縣丞,後改羅山縣。累任右都御史。為官謙直嚴謹,秉公執法,鐵面無私,是個清如水明如鏡的官兒,甚得百姓愛戴。但是並非好官就全無毛病,這袁泰也有毛病,他的毛病就是投朱元璋之所好,喜歡打小報告。

    其實都察院本來就是替皇帝監察百官的,打百官的小報告本來就是他的職責,只不過袁公什麼小報告都打,連別人的隱私之事,比如夫妻口角、兒子不肖一類的事兒,只要被他聽到,也會報與皇帝知道。

    解縉當時正做朱元璋的私人秘書,時常能夠聽到,所以對袁泰極為鄙視,對這種打小報告的行為很是不屑。

    後來解縉彈劾兵部僚屬玩忽職守,得罪了當時的兵部尚書沈潛,被沈潛反告一狀,結果被洪武皇帝貶為江西道監察御使,成了都察院的人。而都察院當時派系鬥爭十分激烈,解縉既瞧不上袁泰,就成了袁泰對頭王國用一派,代王國用上疏彈劾過袁泰,結果袁泰因此受罰。

    但是不久,因為解縉狷狂不羈,到處得罪人,朱元璋覺得他恃才傲物。不加自修,應該磨磨他的銳氣,就給他辦了個「停職留薪」,叫他拿著工資回家繼續鑽研學問去了。當時洪武皇帝曾說十年之後再予任用。

    結果洪武逝世。建文當朝,解縉做官心切,迫不及待地跑回了京師。建文當朝後,袁泰重獲重用,聞訊立即彈劾解縉未等到太祖規定的時間就回京,且其母喪未葬。父親年邁,捨而遠行、不忠不孝。建文是最講究禮和孝的,就把解縉貶到蘭州一帶當連部文書去了。

    等朱棣靖難成功,解縉投靠朱棣,一步登天,袁泰自然又受他的打壓,只好辭官歸去。如今已然病逝。因為兩人這樁恩怨,袁泰的門生陳安之對他自然頗有敵意,眼下既有機會,如何會不加利用?

    稍頃,舉子們寫下一張聲聲血、字字淚的陳情狀,由國子監學生轉了進來,陳安之立即拿了狀子,直奔皇宮。為民請命。舉子和太學生們簇擁左右,鼓噪助威,一路張揚而去。

    瀚林院。是掌制誥、史冊、文翰之事,考議制度,詳正文書,備皇帝顧問的地方,翰林學士、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修撰、編修、檢討等官,另有作為翰林官預備資格的庶吉士們,俱都是天下才子,可謂文曲匯聚之地。

    京城裡的這場大風波。很快就傳遍了各個衙門,瀚林院自然也不例外。

    聽說舉子們控告解縉,瀚林們大多幸災樂禍,原因無他,蓋因解縉這人嘴臭。自恃才學,目中無人。瀚林們既被視為文才最高的一群人。偏偏他又看不上,所以平時一有機會,就會受他奚落。平時吟詩作賦、做個對子,被解縉羞辱奚落過的瀚林已不是一個兩個。

    這文人與武人不同,武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文人落了下風,卻是當面客氣,背裡懷恨。解縉自幼神童,穎敏絕倫,詩文俱佳、書法大成,奈何目高於頂,恃才傲物,得罪了一大票人而不自知。

    他得意的時候,這些人只做心悅誠服狀,眼下他倒了霉,這些人不但看他笑話,還巴不得丟塊磚頭,把他在井底裡壓實成了才甘心。

    瀚林院裡只是看熱鬧,都察院裡一班筆桿子在陳瑛授意之下,已然揮毫潑墨,寫起了彈劾奏章。彈劾的內容不僅限於取士不公這一件事,甚麼陳芝麻爛穀子都被他們撿了起來。文人殺人不用刀,一枝禿筆,殺人不見血,那一篇篇奏章寫的端地厲害。

    文化口、紀檢口,幾乎是聞風而動,不約而同地發起了「倒解運動」,黃真一看這苗頭不對,託辭找個機會離開都察院,便飛也似的去向夏潯報訊兒了。

    錦衣衛連市井間菜價幾何、糧米充足與否的事情都要查,何況這文教大事呢。

    數萬舉子滿城喧嘩到處告狀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紀綱耳中。因為科考已經結束,紀綱正與葉鐸格葉太監坐在一塊兒商量在應天府選秀女的事兒,剛剛順位遞補成為八大金剛老么的金川金千戶急匆匆走進來,附耳對他低語一番。

    紀綱聽了放聲大笑,解縉曾用「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這句尖酸刻薄的話嘲諷他,紀綱在宮裡耳目眾多,安能不知?只是解縉不但是當朝首輔,更是太子派的中堅人物,紀綱自忖沒有扳倒他的力量,所以一直隱忍在心。

    而今解縉成了過街老鼠,紀綱好不快意,他低低對金川囑咐道:「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所言所行,皆不可放過!」金川會意,立即領命而去。

    葉公公年紀大了,眼花,耳朵也不太好使,忙問道:「紀大人因何發笑啊?」

    紀綱笑容可掬地道:「哦,方才小金報來從應天府尹那兒拿到的戶籍人數,應天府如今適齡女子逾十萬人,要從中選出八百秀女,易如反掌。如此,必可選出令皇上滿意的秀女,本官心中歡喜,故而發笑!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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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4 19:09:35 |只看該作者
第889章 不叫的狗

  楊家後花園裡,四個小丫頭正在快活地蹴鞠。一隻球流星似的在她們腳步傳動,腳法非常的熟練。
  
  最小的楊懷遠卻跟屁蟲似的粘在唐賽兒身後。
  
  唐賽兒回京後,被她娘親狠狠教訓了一頓,又被禁足家中,關了好幾個月,才在夏潯的勸說下,允許她在小範圍內活動,這個小範圍就包括到楊家陪幾位大小姐一起讀書。
  
  今兒下午不曉得怎麼回事,那位風雨不誤、授課一向認真的國子監教授竟沒有來,只讓家僕捎了個信來,說是明天再來授課,今日有事脫不得身。
  
  幾個小孩子得其所哉,就在後花園裡嬉戲起來。
  
  「姐姐姐姐,我要知了,姐姐姐姐……」
  
  武德將軍楊懷遠拖著兩筒鼻涕,追在唐賽兒的屁股後面粘答著。
  
  唐賽兒手裡拿著一個竹竿,上邊用鐵絲彎了個圈,繞了一團蜘蛛網,準備粘知了,楊懷遠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邊等著享受勝利果實。
  
  巧雲跟過來,用手帕給他擤了擤鼻涕,楊懷遠掙脫巧雲的手,繼續粘答:「姐姐姐姐,我要知了……」
  
  唐賽兒回頭瞪他一眼,嗔道:「知了都叫你嚇跑了,別說話!」
  
  楊懷遠馬上聽話地閉緊嘴巴。
  
  唐賽兒把桿子順下來,將繞著蜘蛛網的一端湊到他鼻子底下,說道:「來,吐點唾沫!」
  
  用蜘蛛網粘知了,要不時的吐口唾沫上去,要不然蜘蛛網失去粘性,就粘不住知了。
  
  楊懷遠如奉綸音,張開嘴巴就「呸呸」地吐了幾口唾沫。
  
  夏潯和幾房妻妾都在亭子裡坐著,有孕在身的西琳和小荻倚了軟枕,其他幾人卻坐了涼墊。
  
  幾個女子有說有笑嘮著家常,夏潯和茗兒並肩坐著竊竊私語。
  
  茗兒道:「上午邀幾位公主泛舟莫愁湖,偶然聽見永嘉公主說及,皇上近日似有北巡之意呢。」
  
  徐皇后駕崩以後,茗兒已不能再去宮中走動,不過皇后在時,茗兒與一眾皇親已經結下了極好的交情,與她們常常一起遊賞,走動頻繁,因此常能幫夏潯從側面打聽到一些消息。
  
  夏潯聽了若有所思地道:「又要北巡?皇上北巡如此頻繁,看來是……」
  
  話猶未了,二愣子匆匆趕來稟報,說黃真御使有急事求見。
  
  這是極相熟的人了,再說黃真​​已偌大年紀,夏潯又是個不太拘禮的,便道:「哦,請黃大人後宅相見。」說著移步出去,踩著一雙高齒木屐到了前邊一處小亭。
  
  不一會兒黃真急匆匆趕來,下人也適時送來一壺茶和一盤水果。夏潯笑道:「黃大人,什麼事這般著急?」
  
  黃真抹一把汗,既顧不得客套,也顧不得喝水,頓足道:「禍事,禍事來了!」
  
  夏潯詫異地道:「哦?坐下說,到底什麼事?」
  
  黃真在石凳上坐了,急匆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夏潯心裡「咯噔」一下,臉色登時就變了。
  
  夏潯是當年洪武朝南北榜案的直接參與者,深知此事是如何的嚴重。在統治者眼中,這可是比殺人放火、貪贓枉法更嚴重的事件。科考取士,往堂皇裡說,是為朝廷選拔人才,往暗地裡說,是籠絡全天下的士子文人。
  
  而這些士子文人,能讀得起書的,大多是家境不錯的,一般都屬於地主階層,地主階層乃是整個社會制度的基石,它若動搖了,江山都能易主,這是安天下定社稷聚攏人心的基本國策,因此一旦觸及這根敏感神經的事情,已無所謂對與錯、是與非,只有取與捨!
  
  解縉能重過江山社稷麼?
  
  這時再去責怪解縉急功近利,不聽他勸已經沒用了,只能想辦法救他。夏潯凝神思索一陣,對黃真道:「你先回去,發動你的人盡力挽回,切勿讓朝堂上形成一邊倒的風向,要是聽不到一點支持解縉的聲音,恐怕他就死定了! 」

  黃真歷經三朝,見多識廣,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否則他也不會這般倉惶來找夏潯了,聞言立即點了點頭。夏潯又道:「楊士奇常在宮中行走的,有他在,太子那邊現在應已收到了消息,你就不必再通知太子了,此時此刻,我也不宜與太子碰面。你先回去做事,我想想有什麼辦法。」
  
  黃真答應一聲,連口水都沒喝,急匆匆又走開了。
  
  夏潯返回家眷們所在的小亭。
  
  幾房妻妾正在亭中談笑著打趣梓祺和讓娜,兩人這幾日厭食厭油膩,食慾大減,也不知是因為天氣漸漸燥熱的緣故還是又有了身孕。她們自然是希望自己有孕的,唯因如此,反而情怯,不肯即時找郎中來號脈,總想再等幾日,若真的有孕,那時的脈像也更準確些,免得誤診,空歡喜一場。家裡添丁進口,那是大好事,其他幾人艷羨之餘,少不得要拿她們打趣取笑,只有蘇穎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再生的,倒不致因此眼熱。
  
  茗兒眼尖,瞧見夏潯進來時神色有異,便即站起,問道:「相公,出什麼事了?」
  
  夏潯嘆了口氣,把解縉的事說了一遍,埋怨地道:「這個大紳吶,性情狷狂,不知收斂,若他只是個鄉野名士,目中無人倒也無妨,可身為一朝首輔,貪功近利、又生了一張到處損人的臭嘴,一旦出事,只見牆倒眾人推,哪有雪中送炭人。說不得,我得去撈他一把,否則這一遭只怕他死罪難逃了!」
  
  茗兒自然知道夏潯這一說絕非危言聳聽。自科考之制建立以來,涉及科考的案子處罰就極其嚴厲。唐朝時候,門閥的力量尚未完全消除,那時節一科取士不過十幾人,你若細看唐朝狀元,幾無一人來自民間。其實何止狀元,唐朝的進士幾乎全是在考試以前就已內定了名單和名次的,根本不存在公平取士一說。
  
  饒是唐朝科舉如此黑暗,這盡人皆知的內幕也只能放在台底下去講,萬萬不能叫人拿著把柄告發出來,一旦鬧成醜聞,考官也有掉腦袋的風險。到了元宋,更加嚴厲,再到後來清朝時,不只考官循私要殺頭,考生找槍手,那是連考生帶槍手也一併殺頭的。
  
  清朝的柏葰,旗人,內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只因聽人說情,把一個本應落榜的舉子取中,排在榜尾,事發後即同相關的考官、考生本人及關係人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掛上了高竿。
  
  我們看魯迅回憶文章說小時候家庭遭受變故,以致沒落下來,就是因為魯迅身為內閣中書的祖父在浙江鄉試時想為兒子疏通關節,讓兒子順利考個舉人,結果事敗,先判「斬監候,秋後處決」,又判「牢固監禁」,經多方疏通,蹲了八年大獄後才得以釋放。那還是到了滿清末年,要不然少不得又是父子兩條人命。
  
  嚴酷的懲罰措施是為了保護其他忍受了十年寒窗之苦的儒生以及天下儒學的尊嚴,同時也是為了維護朝廷的利益,統治者眼中,只有擁有真才實學,才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班弄虛作假的人豈非皇朝掘墓人?碰到這種事,是絕不馬虎的。
  
  茗兒深知此事關係重大,而且比夏潯知道的更清楚。如果夏潯是正兒八經的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出身,那麼他根本就不會想直接入朝為保解縉而努力。可他畢竟不屬於這個時代,更非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出身,對科舉事一向不曾關注,不大清楚其中利害,所以才有這般想法。
  
  茗兒比他知道的清楚,深知此刻解縉已是眾矢之的,不管這是不是有心人想打擊太子系的一種手段,可他們確實成功了,他們成功地挑起了全天下的注意,挑起了整個士林階層的憤慨,而士林階層的背後是整個官宦體系和地主階級,誰在這時候硬要插手進去,逆潮流而動,都難免要落個粉身碎骨。
  
  因此茗兒斷然道:「相公,萬萬不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縉致有今日,並非因此一事,哪那麼容易便能替他脫罪?再者,你是勳卿而非朝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以什麼藉口去管呢?當朝首輔的上下去留,你一個散佚的國公強加干預,皇上心中會作何想法?」
  
  「這……」
  
  夏潯恍然大悟,可是叫他坐視解縉落難而連搭救的嘗試都不去做,他又如何甘心?茗兒道:「相公,你若想救他,也不能這般冒失出頭。他的生死,取決於皇上,你與皇上相交甚深,素知皇上為人,若想救他,也只能從皇上的心意來想辦法才成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夏潯「啊」地一聲,一拍額頭道:「是了,正該如此!茗兒,你速去太子府一趟,就說向太子妃借一個太醫回來為西琳和小荻診脈。藉機告訴太子,叫他對解縉一事不聞、不問,萬勿插手。若太子不在,就請太子妃從速轉告!」
  
  茗兒不明夏潯用意,卻知夏潯一定是有了主意,連忙答應一聲,叫巧雲陪她回房換了衣衫,急急取車出府而去。夏潯吩咐了茗兒,又急急趕到前廳,喚來一個心腹家奴,這人原是一位官宦子弟,幼讀詩書,機敏伶俐。後因父親犯事被貶為官奴​​,輔國公府建好時,轉為了輔國公府的家奴。
  
  夏潯把他喚到跟著,低聲囑咐道:「你去,速速找到都察院黃真大人,告訴他,取消一切救助解縉的嘗試,快去!」那家僕答應一聲,急急出去,牽了馬出府,打馬如飛直奔都察院而去。
  
  夏潯打發了那家奴離開,長長吁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個陳瑛,雖不及紀綱囂張跋扈,卻遠比紀綱更加陰險可怕呀。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看來,得先解決了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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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6-25 19:19:29 |只看該作者
第890章 科考風雲

    華蓋殿裡,朱棣端坐上首,禮部尚書呂震、瀚林學士冷傲語、都察院左都御吏陳瑛、國子監的陳安之各率本衙才學出眾的僚屬濟濟一堂,御案上置放著十篇文章,正是本科取中的前十名的舉子的文章。

    呂尚書、冷學士、陳部院以及僚屬都蒙恩賜了座位,大殿上靜悄悄的,甚至連人舉手投足間衣袖摩擦聲、展開試卷時紙張的奚索聲都聽得見。

    沐絲和幾個小太監逐一把試卷送到各位大人手上,第一個就是禮部尚書呂震,呂震仔仔細細看罷,瞑目品味一番,便將試卷轉到瀚林學士冷傲語的手上,再接過第二本試卷繼續審閱。朱棣今兒連早朝都停了,從一大早就召集了這些人開始看卷。

    科考共分三場,每場三天,第一場試《四書》義三道,《五經》義四道,測試考生對儒家經典地熟悉及認識程度。第二場試論一道,考察生員判別是非。撰寫各種公文行政地能力。第三場試經、史、策五道,考察生員們在古今政事方面地見識。

    會試是國家的選才大典,其重要性便是提到國家興亡的程度也不為過。但是在實際閱卷中,因為舉子眾多,試卷山堆海集,批卷時間緊,任務重,還得字斟句酌,斷不容馬虎,神也不能保質保量地完成全部評卷工作,因此例屆考官們便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閱卷只重頭場七篇八股文。

    為什麼只重八股呢?因為這是一種格式極為嚴格的文體,對於考官來說,比較容易把握其對錯優劣,大大提高閱卷速度,便於評判試卷的合適與否,使所有試卷都能如期批閱,將考官的主觀因素降到最低,從而保證官吏選拔考試的嚴肅性與公正性。

    所以,雖然其刻板程式、束縛僵化為人詬病,也確實是使考生只能亦步亦趨,不敢踰閑半步。但正因為其對起、承、轉、合,都有著嚴格的規定,甚至在字數和句數上也有嚴格的規定,可以將考官的主觀因素降到最低,從而最大限度的保證考生的權益,使真正優秀者獲取功名。

    才學出眾者,少有連這科考最重要的八股文章都做不好的,你要硬說他其他方面的學問如何如何出色,實也有限。在官本位的時代,如果考官的評卷標準自由度過大,那就大有作弊的餘地,因此八股算是那個時代比較標準化的考試,算是當時最客觀,最公正的取才之道。

    可是,它標準化的程度終究還是有限,如果不是彼此相差實在太過懸殊的文章,誰好誰壞,考官不同,欣賞角度不同,自然就能得出不同的結論,呂震正好從這方面做手腳。

    等到所有人看完了試卷,需要他們做出評語的時候,呂震、冷傲語、陳瑛幾位大人分別同其僚屬竊竊私語一番,交流意見,然後又互相謙讓一番,最後由呂震先做評論。

    呂震畢恭畢敬地道:「皇上,臣仔細看過了試卷,解大學士所選的一甲頭名、一甲二名的捲子,從『理、法、辭、氣』四方面來看,確實算是佳作。三篇文章,對經書地掌握和程朱註釋地理解,對文章結構和學生的文字能力以及文心的詮釋都非常到位。不過……」

    朱棣雙目一張,問道:「不過什麼?」

    呂震道:「不過,臣觀第七名尤庭光的文章,清真雅正,情感充沛,文筆生動,對仗工穩。破題、承題,轉折自然,其意理闡述尤其出色,雖不及解大學士取中之第一、二、三名考生的文章詞藻華麗,然其得經傳旨,文理俱足,令臣十分的讚賞。若是臣為主考,當取此人為第一。另,第九名舉子常輝,其文……」

    呂震說的婉轉,但是最後卻把解縉所取的第一二名全給否了,排了尤庭光為狀元、常輝為榜眼,只有第三名探花未動。朱棣眉鋒一皺,沉聲道:「也就是說,解縉取士,並不公允了?」

    呂震何等油滑老到的一個人,哪肯直接出頭與解縉打擂台,忙道:「這個,臣不敢斷定。考官喜惡不同,閱卷有所偏重,也是正常的。」

    朱棣哼了一聲,目光又轉向瀚林學士冷傲語,這位冷大學士曾被解縉吟詩作對時當眾羞辱過的,他一個清貴的散官,與解縉很少打交道,卻不怕解縉權勢,當下滔滔不絕,把解縉選中的文章批了個體無完膚。他也不說誰的文章好,只說解縉選的文章不好,那文章只要想找毛病,怎麼也找得出來的,冷大學士抖擻精神,把解縉選的文章駁的一無是處。

    朱棣臉色便有些發黑,再問陳瑛意見,陳瑛卻不直接攻訐解縉,反而替解縉說起了好話,什麼閱卷評卷都是同考官,主考官只是最後對篩選上來的文章再把把關,決定一個名次啦;什麼時間緊迫,閱卷量大,難免有所疏忽了;最後只是略帶遺憾地指出了兩個小錯誤,比如解縉選中的狀元捲子字寫的不夠娟秀、傍眼的捲子上有一處小小的墨跡云云,聽得朱棣心裡更加犯堵。

    最後一個輪到國子監的陳安之,陳老夫子比瀚林院的冷大學士還閒,更不怕解縉若是不倒會如何對他打擊報復,當下擼胳膊挽袖子赤膊上陣,振振有辭地道:「這篇被解學士取為狀元的文章,其題理含糊,題情低徘,題神不振。反觀取作前十榜末的這篇浙江舉子東方明遠的亭亭玉立昌,卻比解學士所取文章高明十分。

    皇上請看,這篇文章劈分八股,如連環鎖子,骨節相生。不用單句轉接,局法最為高老。中股後接起,皆有藕斷絲連之妙。每股煞腳,搖曳多姿。股中詮發實義,字字透闢細切。乍一看平平無奇,細思之拍案叫絕。來路至精,去路極清,可代聖賢立言矣!反觀解學士所取文章……」

    陳安之把嘴一撇,不屑地道:「皇上請看,解學士所選狀元之才的這篇策論,臣只粗略一看,就找出文中兩處錯字,還有一處句理不通,再一細看,竟是不曾句讀過的!解學士是否循私,臣不敢斷言,但解學士為朝廷選士,馬虎懈怠,由此可見一斑!」

    前邊說過,當時取士,因為舉子多,試卷量大,而揭榜的時間又急促,根本來不及看盡考生的所有捲子,因此考官只重八股,可是按照規矩,卻是所有文章都該字斟句酌,認真審閱的。旁人按潛規則行事,不出事自然無妨,解縉此刻犯了事,那就一查一身毛病了。

    我國古代沒有標點符號,但是為了停頓、斷句,方便理解和閱讀,讀書人漸漸發明了類似於現代的斷號、句號的符號,在閱卷時,是應該加上這些符號,以表示逐字逐句閱讀過的,可是要想這麼做,就得整篇文章都認真看過,才能做出準確的斷句,這策論既不為人重視,同考官們自然會偷些懶。

    如今陳安之把它提了出來,那就是無法否認的問題,解縉為朝廷取士是否盡心盡力,自然就成了大問題。

    朱棣寒著臉道:「今只叫眾卿閱前十之卷,就得出這種種結論,安知那排名在後的甚至落榜的舉子之中,沒有賢德幹才?學生們從一小小蒙童,寒窗苦讀,層層淘汰,待能考中進士者,需要幾十年時光。幾十年啊,一個奶聲奶氣的娃娃,年近而立,甚至更久,才能學有所成,朝廷豈可不予珍視?」

    他把御案一拍,沉聲道:「傳旨,本科榜單作廢!所有試卷,著禮部會同瀚林院、國子監重新評過,再予張榜公佈!」

    殿上眾文臣紛紛起立,一起躬身道:「臣領旨!」

    內侍沐絲打著拂塵,慢悠悠地出了華蓋殿,左右掃了一眼,招手喚過一個小太監,低聲吩咐:「速去東廠,告訴乾爹,解大學士……完了!」

    皇帝推翻原定榜單,著令重新批閱試卷,自然證明解縉取士不公,既然取士不公,自然要予以嚴懲的,這麼簡單的道理,沐絲如何還不明白?

    文淵閣裡,解縉心神不寧,華蓋殿裡皇上正召集禮部、瀚林院、都察院和國子監的官員議事,不用問,所議之事也必與舉子們控告他的事情有關,解縉有心打聽那邊的動靜,可眼下他又實在不宜有所舉動。

    他的親家胡廣當初攛掇他爭這主考官,如今捅了大簍子,胡廣自覺慚愧,竟是連面也不露了,其他幾位內閣大學士見了他也都神情詭異,有點避瘟神的感覺,弄得解縉都不敢到廊下散步,生怕撞見同僚,大家都不自在。

    他悔呀,真的好悔,想當初怎麼就不聽輔國公勸誡,豬油蒙了心一般,偏去爭那主考!眼見得這《永樂大典》即將編撰完成,有此大功還怕不能重獲聖眷?如今一班小人落井下石,這……這該如何是好?」

    解縉越想越是心焦,恰在此時,一個小太監捧著一摞奏章走進來,解縉匆匆打眼一掃,竟是皇上轉東宮批閱的奏章。東宮與他交接奏章,一向是由東宮左諭德楊士奇負責的,如今怎麼換了一個小太監?

    解縉詫異地問起,那小太監道:「太子叫奴婢送奏章過來,奴婢聽命行事就是了,閣老所詢之事,奴婢就不曉得了。」

    解縉心中頓時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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