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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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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
發表於 2012-7-3 19:17:06 |只看該作者
第911章 噫!

    朱高熾按著腰間寶劍,大步流星,直奔太子宮,身後兩名侍衛緊隨不捨。

    楊士奇一溜小跑也追不上他,乾脆放棄了,安步當車、悠哉游哉地躡行於後。

    「鏗!」

    一見朱高熾挺胸就欲直入宮闕,門前兩名侍衛立即一舉手中長戈,長弋交叉,發出金鐵之聲,一名侍衛沉聲道:「請殿下解劍!」

    朱高熾冷冷地橫了他們一眼,伸手從腰畔金鉤上摘下佩劍,隨手往後一擲,一名侍衛搶步上前,伸手抄過了長劍,捧在手中。門前兩名侍衛持弋後退一步,又像樁子似的杵在那兒,朱高熾冷哼一聲,大步走進了太子宮。

    朱高熾怒氣衝衝邁步進了正殿,抬頭一看,他那胖哥哥正站在殿上,神情極其嚴肅,朱高熾心中一凜,氣焰不覺便弱了幾分。這太子性情惇厚,加之天生肥胖,平時只見其平和,輕易難見威嚴,但他偶爾一怒,卻也因此更增威儀。朱高熾本有一肚子的火,可是一見大哥發怒,竟不覺有些情怯。

    朱高煦遲疑了一下,才上前施禮道:「臣弟……見過皇兄!」

    朱高熾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高煦,你做的好事!」

    朱高煦一愣,反問道:「皇兄,臣弟做了什麼?」

    朱高熾怒道:「你還問我?異國他邦,遠來之客,持何語言,是否相通,這是接見外使最應重注意的事情。連這樣的錯誤你也會犯,莽莽撞撞,貽笑大方,臉都丟到萬里之外去了!」

    朱高煦也大怒,直起脖子反駁道:「臣弟從來沒有做過接見外賓的事情,這些雜事本應禮部負責,臣弟哪知四夷館裡竟連一個懂得他們語言的人都沒有!」

    朱高熾喝道:「你還有理了?我來問你,他們在六合發生爭執,互毆致死多人,這事你可知曉?」

    朱高煦道:「知道啊,怎麼了?」

    朱高熾大怒,拍案道:「怎麼了?你明知他們水火不容,為何還把他們全都安排在會同館裡,致有昨夜之戰,連會同館的房子都燒了!」

    朱高煦頓時語塞,當時因為語言不通的大烏龍,他大感下不來台,臊得他只想馬上找條地縫鑽進去,匆匆安排了那些人住處,就急不可耐地離開了,哪裡想到會出這麼多問題。

    朱高煦道:「父皇巡視北京,留你我兄弟監國。你我二人,沒有父皇的雄才大略,經國緯政固然不及,持盈守成、但求無過也做不到麼?」

    「我……」

    朱高煦沒電了,吱吱唔唔地道:「這事兒,禮部尚書應該想著……」

    朱高熾直視著他道:「凡事皆為他人之過,那麼……你去幹什麼?」

    「我……」

    朱高熾拂袖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為兄會著內閣與禮部,另擇大臣接待!」

    朱高熾肥碩的身子都已完全消失在大殿上了,朱高煦才醒過神來,登時一跳三尺,暴跳如雷地道:「我也是監國!憑什麼由你專斷?」

    身後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因為他是太子,是國之儲君!」

    朱高熾狠狠地回頭望去,就見楊士奇靜靜地站在那兒。

    ※※※※※※※※※※※※※※※※※※※※※※※※※

    時已初秋,秋老虎依舊惱人,不過風來時還是頗有涼意的。

    小櫻站在井口,汲上一桶水來,將已經洗妥的衣服投淨擰乾,然後一一搭曬在晾衣繩上,用過的水沿井邊石台一倒,便沿著小石子墊底的溝渠汩汩地流到牆角,然後從牆洞淌到牆外去。

    草原上的高低貴賤、上下階級,更多地體現在他們所擁有的人身權利上,自從北元朝廷退回漠北以後,他們漸漸又恢復了草原上的傳統生活,即便是達官貴婦,也少有養尊處優、任嘛不幹的,許多家務事他們都要親力親為,小櫻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到了這裡以後,除了兩個老僕及其家人,府上並未再僱什麼丫環僕役,不要說她,就連圖門寶音和圖門寶音的老娘,也經常尋點營生做。後院兩個花圃已經被老太太清理出來,種上了蔬菜,每日侍弄菜園子,澆澆水、施施肥、除除草、捉捉蟲,樂在其中。

    一陣風來,吹得廊下的風鈴叮叮咚咚一陣響,彷彿與遠處縹緲的牧笛聲一爭高下。小櫻直起腰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月白色寬袖素緞的袍袖滑落下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漂亮女人一旦衣裝素淨,無論黑白,都獨具一種魅力,尤其是小櫻這樣在草原上長大的女子,她的神情氣質恬淡空靈,殊異與中原女子,迎風一立,衣袂飄飄,宛如神仙中人。但是風扯著袍子,襯出腰身、胸膛蜿蜒的曲線,卻又有種撩人的紅塵女子味道。

    圖門寶音皇后現在真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這些天一直有意無意地暗示她該許配人家了,又不住地提起輔國公楊旭是如何的好,好像她多瞭解那個人似的,弄得小櫻不勝其煩。可煩歸煩,因為圖門寶音整日的嘮叨,她想忘掉那個人也不容易。

    看著清清的井水潺潺流向牆邊,小櫻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他。在遼東時,兩人雖未及於亂,卻不止一次發生了極其親密的關係,而這,是她和自己本來認定的未婚夫阿卜只阿都不曾有過的。等她出走瓦剌,本以為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與他相逢,卻未料到他竟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上一次是自己一心要殺他,而這一次卻是為了皇后、為了擺脫自己將獻身於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而求助於他,到這時候,那因為身死沙場的父親的很,就已淡了許多。等到皇上選秀女,民間搶新郎,那一路的相伴……,讓她複雜、幽秘的情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以為自己的心如無波古井,偏偏像丟下一個桶去,激起層層漣漪。

    紅塵十丈!她是個身心成熟的姑娘,更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她也有自己的慾望、理想和人生的追求。曾經滄海,如今讓她心甘情願地嫁一村夫,可能麼?然而……,那大膽的念頭只在心頭輕輕一閃,便如流星一般飛快地消逝了,那豈不是更加的不可能。

    「沐雯,沐雯!」

    耳邊有人一連喚了幾聲,小櫻驚醒過來,慌忙答應一聲,扭頭一看,卻是圖門寶音。

    「娘,你回來啦!」小櫻叫了一聲,圖門寶音現在是真把她當自己的女兒疼,小櫻感受得到她對自己的關愛,自幼喪母的小櫻便也真心實意地認了她做自己的親娘。

    圖門寶音喜孜孜地道:「沐雯啊,你這想什麼呢,我喊好幾聲你都不回答,跟丟了魂兒似的,我跟你說,我平時難得出門,生怕跟這兒的人聊不到一塊兒去。可還別說,這兒的人都挺樸實的,我在前門大街跟一個老婆子聊了好一陣子,特別投緣。」

    小櫻彎腰提起水桶,拿起木盆往廊下走,隨口道:「那好啊,以前咱們在草原上,天那麼寬,地那麼廣,這兒小門小院的,我還擔心你整天悶在家裡會悶出病來,出門走走,多聊聊天好啊。」

    圖門寶音跟上去道:「嗨,你聽我說完吶。那老婆子家的兒子媳婦兒要在金陵城裡開家水果鋪子,就是缺錢,我覺著這是個機會啊,咱家那地自有佃戶種著,也用不著人時常照料。要是咱拿一半,兩家合夥,你只要常去城裡照應一下就成,你識文斷字的,絕對沒有……」

    小櫻一聽就識破了她的用心,不禁哭笑不得地道:「娘!你覺著,我去金陵城裡開家水果鋪子,就能時常見著人家輔國公?」

    圖門寶音道:「呃……可以跟他打聲招呼,請他照應咱家的生意……」

    小櫻沒好氣地道:「於是,堂堂的輔國公就會每天親自跑到水果鋪子裡,買上三斤梨子兩斤棗兒?你這都想的什麼主意啊!」

    「呃……」

    圖門寶音乾笑:「就是找個轍麼,其實……只要你點頭,我可以去跟他說……」

    小櫻打斷她的話道:「娘,我跟人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你就別胡思亂想了。」

    圖門寶音發起愁來:「這村裡人都當咱們是普通人家的,你這麼大的姑娘還不談婚論嫁,人家背後還不指指點點?再說,我忍心你就這樣過一輩子?你這模樣兒,並不愁嫁,可那凡夫俗子,你看得上?我琢磨來琢磨去,你跟輔國公那是天作之合,沐雯吶……」

    「天作之合?」

    小櫻把水桶木盆往廊下重重一頓,雙手叉腰,刁蠻地道:「你說是天作之合是吧?如果他楊旭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這輩子,我就跟了他了,成不成?」

    圖門寶音急了:「不成!你這丫頭,你這不是耍賴麼,他現在怎麼可能……」

    剛說到這兒,那半掩的院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夏潯長衫飄飄,綸巾革帶,手搖一柄描金小扇,笑吟吟地踱了進來。

    圖門寶音和小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夏潯把小扇一收,瀟灑地拱了拱手,施施然道:「楚夫人,謝姑娘,久違了!」

    小櫻好像見了鬼似的,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來幹什麼?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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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2
發表於 2012-7-3 19:20:38 |只看該作者
第912章 鋌而走險

    鐘山靈谷寺。

    夏潯依舊是一身士子袍服,手搖描金小扇,緩緩而行,風流儒雅,前方不遠就是無樑殿了。

    與他並肩而行的是帖木兒帝國四皇子沙哈魯的使者烏傷,緊緊伴在他身側的是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紅花當由綠葉陪襯,如果伴在紅花邊上的,是一株比紅花還要妍麗的花兒,紅花就成了悲劇。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頭戴襆頭巾子,身穿石青錦袍,革帶束腰,英姿煥發,那肌膚細膩粉白,微微透著紅暈,宛如初綻的桃花也似,一雙眸子點漆一般,顧盼之間,靈動無比。這樣的美男子,不要說女兒家見了要芳心迷醉,就是好男風的老爺們見了都要魂不守舍。

    再後面,禮部尚書呂震、禮部侍郎孟浮生、禮部員外郎趙熙童依次排開,亦步亦趨。

    烏傷欣然道:「國公先行接見烏傷,足見對我沙哈魯王子的看重,王子遣我東來時,提到中土人物,亦曾提到過國公。如今一見,國公風流儒雅,一表人才,果然不愧是中土人物。」

    伴在夏潯身側的美少年板著臉道:「烏傷使者說,國公先接見他,他很開心。他們王子曾經提到過你,今日見了你的面,名不虛傳啊!」

    夏潯聽瞭解釋,笑道:「啊哈,烏傷使者過獎了。遠來是客,理當禮遇。不過,客人也當遵守客人的本份啊,不知在我大明會同館裡,貴國雙方使者為何大打出手?還請烏傷使者給我一個理由!」

    夏潯身側的美少年用突厥語對烏傷說了一遍,烏傷的大鬍子一翹,便露出氣憤神色,怒氣衝衝地道:「國公,當日實是哈里蘇丹的使節摩羅率先發難!他弄了一個隨從的屍體丟在我們門前,栽髒陷害,硬說人是我們殺的……」

    烏傷滔滔不絕說了半天,那美少年側耳傾聽,又向夏潯解釋了一番。

    這美少年自然就是小櫻。

    藉著漢王朱高煦一連出了兩個岔子的機會,太子剝奪了他接待外使的權利,要禮部另舉人選。

    禮部員外郎張熙童馬上就向呂震提議由輔國公來接見外使,說他曾滯留西方達半年之久,熟悉那裡風土人情。呂震才不管夏潯是否熟悉西域人物,只要這個燙手山芋有人接手就好,立即從善如流,如此這般向太子回稟,於是夏潯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接待帖木兒帝國的專使。

    夏潯也不懂突厥話,便找了小櫻來幫忙。

    小櫻此刻的模樣並未太過掩飾,稍還帶著些脂粉之氣。不過天下之大,男生女相、嬌媚可人的少年實也不少,尤以江南為甚,這烏傷使者也確定不了夏潯這位通譯究竟是不是女的,他也不關心這個,他此來是為了謀求大明的支持,而輔國公楊旭正是大明政壇上舉足輕重的人物,這才是最重要的。

    夏潯聽了淡淡地應了一聲道:「此事我已知道,不過是否如烏傷使者所言,我也不能只聽你一面之辭。這件事我還要再問過摩羅使者再做定議。烏傷使者,我大明皇帝北巡,尚未返京,國家大事,自然要等皇上返回京城之後才能決定,這段時間,你們就得暫住在金陵了。」

    烏傷道:「這個自然使得,烏傷久慕中土文化,正好藉此機會多多瞭解一番。」

    夏潯嗯了一聲道:「會同館,因你們一通惡戰,燒燬了主廳,住在會同館的朝鮮、日本、占城等國常駐使節也提出了抗議。所以,只好把你們遷出來,你們就暫住在這靈谷寺裡吧。這裡山水秀麗,空靈典雅,是我金陵一處山水勝地。你們的行動不會受到限制,如果需要遊覽京城,同禮部派來照顧你們的人說一聲便是。不過,你們語言不通,在我們找到通譯配給你們之前,還是儘量不要出門的好!」

    烏傷連連稱是,又道:「國公如此安排,烏傷自然從命。只是,不知那摩羅安置於何處?我們的居止,願意接受大明的安排,可是,哈里蘇丹乃是亂臣賊子,我們沙哈魯王子的使節不能接受不如他的使節的待遇,這一點我們必須堅持,還請國公諒解!」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他們麼,被我們安排到玄武湖去了。玄武湖有五島,內有一島名曰梁洲,如今初秋,島上遍開菊花,風景與此迥然不同,不過也是一處好去處。你想比較麼,呵呵,同為我金陵勝境,卻是一山一水,無從比起!」

    烏傷聽了這樣安排,卻也無話可說。於是轉而繞上正題,談及沙哈魯王子願奉大明為君,自降為臣,奉大明為宗主,謀求大明支持的意願。夏潯以皇帝不在京中,無人可以做主,不過烏傷的意願,會儘快送抵北京由皇帝定奪為由含糊過去。

    隨後便問:「據本國公所知,貴國帖木兒王生前曾指定了繼承人,並非如今的哈里蘇丹,也不是你們的沙哈魯王子,為何由你們代表貴國出使大明呢?帖木兒王指定的那位繼承人何在?如今,你們沙哈魯王子和哈里蘇丹皇孫,誰能代表貴國?」

    烏傷立即道:「哈里蘇丹賊子野心,重金賄絡,策反皇太孫手下大將,弒殺皇太孫,奪了撒馬爾罕,自稱皇帝,大逆不道!我們沙哈魯王子忠君愛國,迄今不敢自立,一心只為皇太孫報仇。如今哈里蘇丹雖據有撒馬爾罕,但是國土大多已被我家王子收復,論起兵力優劣,我們遠勝哈里,自然可以代表我國……」

    ※※※※※※※※※※※※※※※※※※※※※※※※※※※※※※

    漢王府,朱高煦困獸一般踱來踱去,幾位心腹都貼牆根兒站著,生怕掃到了漢王殿下的風尾。

    朱高煦越想越恨,越想越怒,額上青筋都一根根繃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一定是太子搗鬼!一定是他,否則本王豈能丟這麼大的人?我說當初一講,他怎麼就答應的那麼痛快!這個陰險小人!本王為人磊落,做事光明,哪是這個陰險胖子的對手!」

    一個心腹戰戰兢兢地道:「殿下,是不是找陳部院來商……」

    朱高煦猛地一揮手,那人聲音立即像被切斷了似的,戛然而止。

    朱高煦恨恨地道:「找他做什麼!他只會叫本王忍、忍、忍!可我已經忍夠了!」

    朱高煦緩緩抬起頭來,雙目赤紅:「你們還不明白?本王一直賴在京裡不走,又在漠北立下大功,可是父皇依舊沒有易儲的念頭。如今本王好不容易爭得監國之權,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一次,我依舊不能力壓太子,就永遠都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這……」天策衛指揮使冷傲語訥訥地道:「殿下,皇上迫於立長立嫡的祖訓和滿朝文武的意見,不敢貿然易立,我們……我們又能怎麼辦呢?」

    朱高煦在殿上兜了幾個圈子,咬著牙,冷冷地道:「解縉已被本王轟出了京城,太子手下拿得出手的,就只剩下楊旭一人!只要再把楊旭搞下去,其餘官員誰敢出頭?到時候發動咱們的人再次上書請易太子,還怕父皇不允麼?」

    冷傲語茫然道:「殿下,要把輔國公搞下去可不容易。輔國公一向受皇上寵信……」

    朱高煦獰笑一聲:「解縉難道不是一向受父皇寵信?」

    冷傲語道:「可是……,輔國公不同解縉啊,他是公爵閒官,不在朝裡任事,如何抓他把柄?陳部院一直想找輔國公的碴兒,這不是找不著麼。」

    朱高煦眼珠轉了轉,道:「那就殺了他!」

    冷傲語頓時嚇了一跳,其他幾個人聽了臉色也有點發白,皇上不怕臣子們鬥來鬥去的,可是在官場上搞行刺,這可就犯了大忌!政爭失敗,最大的後果也不過就是丟官罷職,賦閒回家,可行刺一旦事敗,那就是抄家滅門的大禍啊!

    冷傲語牙齒打戰,顫聲道:「殿下三思!這樣的主意……,使不得啊,殿下是不是……先和陳部院商議一番……」

    朱高煦不理,沉聲道:「孫陸!」

    一個面白微鬚的中年男子應聲而出,抱拳道:「標下在!」

    這人未穿官服,也不在朝中任職,而是從朱高煦封王時起就侍候在他身邊的一個貼身侍衛,這麼多年下來,已成漢王心腹,漢王赴龍江驛演兵習武時,他也一直隨侍在側,漢王身邊的幾個心腹都認識他,卻不知道他除了侍衛之責,在朱高煦身邊還負著什麼差使。

    朱高煦問道:「你現在已經招募了多少勇士?」

    孫陸道:「標下這幾年從各地陸續招募勇士,目前人數已達一千七百三十三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些江湖亡命,還有一些是流浪各地的賤民,敢打敢殺,心狠手辣!而且個個都是六親不認,有奶就是娘的主兒!」

    冷傲語心頭一寒,他是朱高煦身邊的人,也早被朱高煦拉攏為心腹,竟不知朱高煦身邊還有這樣一支奇兵。如今漢王不但當著他們的面揭開了這張底牌,而且把這麼重要的計劃也透露了出來,這是要拴死他們呀!

    朱高煦目光微微一瞇,沉聲吩咐道:「抽調精幹,除掉楊旭!」

    冷傲語身形一震,惶然道:「殿下,行刺一位國公……,殿下三思、殿下慎行啊!」

    朱高煦嘴角一勾,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寒寒如狼之獠牙:「帖木兒國兩方使節不是正在打打殺殺麼?他們殺來殺去,不幸牽累楊旭,與本王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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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3
發表於 2012-7-4 19:16:19 |只看該作者
第913章 螳螂?黃雀

    午後,下起了雨,雨不大,細若游絲,玄武湖上卻因之瀰漫起一片迷濛。

    兩葉小舟離開岸邊,駛向雨霧迷濛的湖心,猶如融入某位大家信手揮就的一副水墨畫裡。

    夏潯站在船頭,負手而立,身後一身男裝的小櫻為他撐著一把油紙傘。

    輕舟划破微微起伏的湖面,恬靜、優雅、自然。

    這風、這雨、這湖、這湖,這身邊的美人兒,夏潯覺得這意境當真是……

    這等意境,實在應該吟上一首應時應景的詩詞,奈何夏潯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一首詩來,不要說一首,連一句合適的都想不起來,只好摸摸鼻子,故作深沉地道:「你看這風景,美吧?」

    俏生生地立在他身側的小櫻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兒。

    「當然美啦!人家給你撐著傘,你一點兒都淋不著,人家可連肩榜都捎濕了!」小櫻沒說話,只是把傘往自己這邊歪了歪以示抗議,於是小雨就飄到了夏潯的臉上,夏潯沒有在意,而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好像要把那沁人心脾的濕意一下子都吸進肚去。

    另一隻小舟上,禮部侍郎孟浮生搖頭晃腦的站在船頭,似乎正在吟詩,夏潯睨了他一眼,心裡酸溜溜的:「***,誰叫我不學無術來著,要是能吟得一手好詩,那可是泡妞把妹的何等利器啊,可惜……不會。

    他卻不想想,小櫻這草原上長大的姑娘,粗枝大葉的,雖然因為出身貴族家庭,於漢學並不陌生,可也談不上對詩詞如何的熱愛呀。小櫻絕不是一個小資女青年,如果他讓人家給自己撐著傘,淋著別人,自己還在那兒搖頭晃腦地詩興大發,這位妹子會不會一時性起,抬腿把他踢到湖裡去,那就很難說了。

    遠遠的,一艘畫舫靜靜地泊在湖上,風雨飄搖中,船頭的旗旛和燈籠如春風下的柳條,輕輕地搖擺著。

    十幾個人撐著傘站在船頭,正在迎候他們的到來……

    ……

    白牆黛瓦,四角屋簷,天井裡有一棵石榴樹,石榴圓圓的、紅紅的,好像少女醉酒之後的粉頰。

    朱高煦就站在石榴樹下,細雨飄搖著穿過枝丫樹葉,打得他身上濕漉漉的,他卻沒有打傘,就這麼站在那兒,似乎已經足足站了一個時辰,姿勢都沒變過。

    做出刺殺楊旭這樣的決定,即便是對一向跋扈、又貴為皇子的他,同樣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命令已經下達了,可他心裡還是不斷地掙扎,以致心如沸水,有雨淋著,似乎要舒服一些。

    他知道風險,可他更清楚,他早就沒了退路,除非他放棄皇位,而皇位恰恰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捨得放棄的。

    「不怨我!這可怨不得我!」

    朱高煦攥緊了拳頭,瞪著眼前一枚笑開了嘴的石榴,不知道是為了安撫自己,還是下意識地向他的父親做出解釋:「我從小就知道,爹爹是王爺,世子沒有我的份!爹爹做了皇帝,太子沒有我的份!我本死了心的,是你,是你在江上之戰時,讓我知道,這江山,我也可以有份!」

    廊下,一個披蓑衣的人突然急急走開,朱高煦聽見腳步聲,雙拳突然放開,長長地吸一口氣,繃緊的臉色鬆弛下來。來到他身邊的人正是他的心腹孫陸,孫陸走到朱高煦身邊,低低地道:「殿下,已佈置妥當!」

    朱高煦輕輕應了一聲,因為喉頭髮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孫陸低聲道:「共派出五十七人,有水寇出身的,有下三門的神偷鬼竊,也有橫行三山五嶽的大盜。遵照殿下的吩咐,都是刻意找的蒙人、西域人還有二轉子,而且沒有一個是知道殿下身份的。」

    敢打敢殺的亡命和忠心耿耿的死士,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他們不能不小心從事。

    朱高煦聽著,漸漸平靜下來,低沉地道:「事後,把他們統統……」

    朱高煦的手向下狠狠一切,手上早淋了雨,這個動作帶出一串水滴,就像刀頭淋漓的血!

    ……

    紀綱站在錦衣衛後衙的長廊下,負手看著眼前濛濛的細雨。

    細雨把欄杆外面幾株芭蕉肥大的葉子淋得油亮油亮的,雨水很快就蓄滿一滴,沿著葉緣滾落下去。

    紀悠南正站在旁邊向他低聲稟報著什麼。

    紀悠南奉紀綱之命往山東走了一遭,沒有在平原查到任何的蛛絲馬跡,他們又調出了這段時間都察院赴外地公幹的官員差役們的資料,也沒有發現什麼破綻。紀綱有心偽造一份證據,可是要對付陳瑛,就等於對付漢王,而對付漢王,一份經不起推敲的證據是很危險的,紀綱不敢冒險。

    不過一想到漢王,倒令紀綱茅塞頓開,既然都察院的人無懈可擊,這劫驛卒的事情很可能就是漢王的私兵干的,紀綱就讓紀悠南調了最親信的錦衣衛去監視漢王府,查王府親兵。一連幾天都沒有收穫,可是今天紀悠南興沖沖而來,那眉飛色舞的樣子,似乎是有所斬獲。

    「你說那些人行蹤詭異,大多身藏利刃,而且在玄武湖畔準備了多艘船隻?」

    「是!」

    紀綱輕輕瞇起了眼睛:「玄武湖,玄武湖上有什麼玄機?漢王於三護衛和王府親兵之外,什麼時候又掌握了這樣一支神秘的力量?」

    紀綱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問道:「玄武湖,帖木兒國的一隊使節不就是安置在玄武湖上麼?」

    「是!」

    紀綱輕輕捻著手指,疑惑地道:「漢王要動帖木兒國使節?因為他受了羞辱,還是因為……他辦砸了差使,想讓如今負責接待外使的楊旭也出個大醜?不會啊,甘冒如此風險,就為出一口惡氣?」

    紀悠南突然想起了什麼,忙道:「啊!卑職追躡而去,察探情形時,發現禮部在岸邊停有車輛,禮部的人既然去了,輔國公必然也去了,今日應該是輔國公會同禮部,約見帖木兒國使者的日子!」

    紀綱目中精芒一閃,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沉吟良久,突然輕輕笑了起來。

    紀悠南上前一步,道:「大人?」

    紀綱淡淡地道:「盯著他們,等他們離開時,順籐摸瓜,弄清他們的老巢所在!」

    盯著他們,等他們離開時,探明他們的老剿所在,那麼此前錦衣衛該怎麼辦?

    紀綱未置一詞!

    ※※※※※※※※※※※※※※※※※※※※※※※※※

    船艙各處,擺滿了一盆盆菊花,正值花開時節,花匠把那菊花侍弄的很好,開得好不燦爛。

    夏潯落座之後,對摩羅笑道:「哈里殿下對我大明素懷友好,這一點我們是清楚的。你放心,等皇上回京,本國公會在皇上面前為你們美言幾句。你看,我先去靈谷寺,就是在那兒站一站,這不,只有到了你們這裡,我才肯留下來,哈哈哈,咱們今天不醉無歸。」

    夏潯的話哄得摩羅鬍子一翹一翹的,嘴巴咧著,笑得好像一朵盛開的波斯菊。摩羅當然相信夏潯的話,在他來時,哈里蘇丹已經對他暗示,與大明輔國公早有往來。當然,謀殺帖木兒大帝這個秘密,是絕對不可能告訴他的,但是摩羅所知道的,已經叫他對夏潯所表示的善意毫不懷疑。

    小櫻把夏潯的話對摩羅說了一遍,扭頭又對夏潯低聲道:「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虧你是堂堂國公!」

    夏潯面不改色地道:「小丫頭,你不懂,這叫謀略。」

    摩羅聽了夏潯的話開心地大笑起來,道:「好好好,國公真是豪爽之人。摩羅設宴,正有此意,今日咱們就不醉無歸。有美酒自當有美人歌舞助興,摩羅此來,我王哈里獻金珠玉寶無數,還奉獻了許多色藝俱佳的舞姬,其中十六位絕色女子是獻與皇帝陛下的,不宜示之與眾,其他舞姬盡皆在此,請國公欣賞!」

    摩羅說著,輕輕一擊掌,艙外立即有兩行身姿款款的美人兒姍姍而入,一陣香風登時瀰漫滿艙。

    小櫻撇撇嘴道:「他們真是會送啊,那個烏傷使者送的是獅子老虎,這位摩羅使者送的都是美女嬌娃!這可投你所好了!」

    夏潯納悶道:「他說甚麼?」

    小櫻把摩羅的話悻悻地對他解釋一遍,這時那些舞姬已隨著音樂歌舞起來,舞者都是西方美人,舞蹈也充滿異域風情,音樂京如是,再加上輕衫薄裙,大腿若隱若現,雪白的小腹妖嬈迷人,那性感妖嬈、靡靡之音,把個沒見過這等世面的孟侍郎看得目不轉睛。

    摩羅呵呵笑道:「國公,這些舞姬,是準備送給貴國的王公大臣的,國公看看喜歡哪個,今晚便帶回去吧。」

    小櫻坐在夏潯一側,一言不發,夏潯等了一陣,又睨她一眼,見她依舊毫無反應,只好摸摸鼻子,向這位不該說話的時候亂說話,該說話的時候不說話的翻譯官主動問道:「呃……,他說甚麼?」

    小櫻酸溜溜地道:「他說,這些美人兒是準備送給朝裡大官兒們的,問你喜歡哪個,只管帶走!你要都喜歡,就全都帶走!你瞧,那位孟大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啦,人家姑娘長得這麼漂亮,舞又跳的這麼好,還不趕緊挑?」

    夏潯「哦!」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扭回頭去喝酒,小櫻等了一陣兒,不見他說話,忍不住道:「怎麼不選啊?家有河東獅,有賊心沒賊膽麼?」

    夏潯嘆了口氣,喃喃地道:「這些姑娘的確很美,舞也跳的好……」

    小櫻「哼」地一聲,好像冰豆子掉進了玉盤裡,好脆生。

    夏潯悠然接道:「不過呢,比起我出使瓦剌時,見過的十六天魔舞的那位領舞姑娘,無論是姿色還是舞蹈,都實在差得太遠了!」

    小櫻板著臉好像沒聽到,她低頭喝茶,等頭低下去,唇邊就悄然綻起兩個小小的梨渦。

    偷笑,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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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
發表於 2012-7-4 19:19:35 |只看該作者
第914章 鬧大發了

    畫舫上,自下午一直喝到夜幕降臨,杯籌交錯間,夏潯算是見識了這位摩羅使節及其手下官員們的酒量,酒量比不過,就儘量多說話,以阻擋熱情的勸酒,饒是如此,夏潯喝的卻也不少。

    愁人吶,這麼久坐下來,夏潯坐得屁股也疼了,腿也麻了。

    他無奈地苦笑著,扭頭一瞅,坐在身旁的小櫻也是一副坐臥不寧的情形,不由傾身過去,悄聲道:「累了麼?一會兒我就向他們告辭。」

    小櫻先是白了他一眼,忸怩一下,終於紅著臉悄聲道:「我……我想去方便一下!」

    夏潯與摩羅不停地說話,兩個人都說的口乾,而小櫻做為兩人中間唯一的翻譯,等於說了兩個人合起來的話量,比他們口更干,只好不停地喝水潤喉,水喝的太多,就有些坐不住了。

    夏潯恍然,忙叫過一個侍衛,讓他向船上的人問清了方便之處,引著小櫻過去。小櫻剛走,費賀煒就出現在艙口,左右逡巡了一下,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費賀煒和辛雷自從陪伴夏潯去了一趟瓦剌之後,因為已經露過頭,為保險起見,就調離了潛龍總部,真正成為夏潯身邊的侍從了。夏潯一瞧他那眼神,便知有事,於是向摩羅和孟浮生告一聲罪,舉步走了出去。

    摩羅正拉著喝的面紅耳赤兩眼發直的孟浮生勸酒,兩人都已有了酒意,尤其是孟浮生,先前早被幾個艷麗妖嬈的歌女勸酒,勸得酩酊大醉,兩人只顧推讓,也顧不上他。

    夏潯走出船艙,問道:「什麼事?」

    費賀煒把夏潯往旁邊拉了拉,低低地訴說起來,夏潯只聽了兩句,略醉的雙眸便一片清明,爆出銳利的光芒。

    費賀煒與夏潯一訴一聽,時聽時問,對答了足足小半個時辰,費賀煒才重重地一點頭,閃身離去。

    夏潯站在艙口,盯著船頭懸掛的一串紅燈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櫻方便之後,又淨了手,因為嫌艙中酒氣濃重有些氣悶,扶著船舷透了一陣子氣,這才趕回來,一到艙口,就見夏潯站在那兒神遊物外,連自己到了他身邊都沒有看到,不由奇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哦?哦!」

    夏潯迅速清醒過來,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說道:「你是草原上的人,不習舟船。這畫舫上又特別的複雜,怕你迷了路,我在這兒等等你,走吧,咱們回去!」

    女人是要哄的,小櫻一聽,心裡便是一暖。

    自那日無意間對天一誓,夏潯竟真的變不可能為可能,神奇地出現在她面前之後,或許是出於對上天的敬畏和命運的信服,小櫻心底裡那最後一層隔膜也悄然消失了。

    草原上的人尤其敬畏上天,如果這是天意,她還有什麼可反對的呢?本來,她就已情愫暗生,只是那因為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承他的情,早已消磨的極薄的隔閡始終差了一點點而捅不破。這時不管是出於對上天的敬畏也好,或是出於自欺欺人的鴕鳥心理也好,她是真的願意接受這個男人了。

    可是,當她懷著殺死對方的目的接近夏潯時,她能鼓起勇氣,一次次利用漂亮女人的先天優勢去主動「推倒」他,誘惑他、挑逗他,現在真的動了與他廝守終身的念頭時,反而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了。所以她唯一有所改變的表現,只是常常不自覺地在夏潯面前露出一點刁蠻的小兒女情態,至於如何更進一步,她就茫然不知所措了。

    而今因為夏潯這句話,知道他也是在乎自己的,小櫻自然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夏潯和小櫻一前一後進了客艙,就見副席上的孟侍郎側身臥在席上,呼聲大作,竟是睡死過去了。也虧得這摩羅一行人從西域來,習慣遊牧生活,這艙中佈置和一頂蒙古氈帳差不多,艙中不是桌椅板凳,而是矮几毛氈,喝醉了就地一倒就可歇息。

    夏潯笑了笑,也不理會他,逕回到自己座位坐了,與摩羅談笑風生,方才與小櫻說過的擇機離開的話竟是提也不提了。

    夏潯像是酒興喝起來了,不時的還會舉杯,主動走到各席向各位帖木兒國的使節敬酒。一開始這些人搶著向夏潯敬酒時,夏潯都只矜持地抿上一小口,因為夏潯身份高貴,他們雖然好酒,也不敢多勸,只好向孟侍郎發起進攻。如今夏潯酒興大發,主動請酒,他們自然大喜,一時間賓主盡歡,竟比方纔還要熱鬧。

    小櫻在草原上也常見到男人喝多的樣子,這時一見夏潯全沒了方纔如坐針氈的樣子,竟還有點樂不思蜀,不禁心中好笑,可是因為夏潯方纔那一聲「因為擔心,等她回來」,再想起夏潯拒絕摩羅所贈美女,想起夏潯誇那十六天魔舞的領舞魔女美貌、舞姿俱勝一籌,心中甜絲絲的,竟沒了一點不耐。

    這情之一字,不論男女。不動情時波瀾不驚,一旦打開情關,便如漲潮一般,不知不覺之中,暗流洶湧,待你驚覺時,那潮水早已一發而不可收拾。

    小櫻恰是這種狀況,她早就對夏潯暗生情愫,只因那心結不解而放不開,結果情感積累愈深,如今一俟覺得芳心所屬,對方也並非不為所動,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哪怕是想起曾經在他手裡吃癟受氣的情形,都覺得特別開心。

    別人在那裡大口喝酒,小櫻坐在那兒回憶往昔種種,亦如小酌甘醇,不知不覺,那眼波就醉了,哪還在意走是不走。

    夏潯敬了一圈酒回來,見小櫻臉色紅紅地坐在那兒,不禁詫異地道:「你也喝酒了?」

    「哦,沒有,我……我再出去一下!」

    小櫻不知怎地,一見到他竟然有些心慌,急忙找個理由便往外走,夏潯向艙口一個侍衛遞個眼色,那侍衛連忙跟上。

    這時節,玄武湖周圍已一片沉寂。

    玄武湖原名後湖,又名練湖,東晉以來,成為風景名勝之地。宋代時候漸漸乾涸,只成為一方池塘,其它地方都變成了農田,等到明朝初年,重新疏濬,引入活水,再度化為一座湖泊。湖中有些高地,變成舊洲、新洲及龍引、蓮萼等洲。

    金陵城最有名的兩個湖就屬莫愁湖和玄武湖了,莫愁湖賜給了當朝第一功臣徐達大將軍,玄武湖就成了實際上的皇家院林。皇上想要攜妃嬪盪舟遊湖,除了這裡別無去處。所以,儘管泥腿子出身的工作狂皇帝朱元璋從來沒到這兒玩什麼詩情畫意,建文帝朱允炆整天忙著跟叔叔掐架,也沒來過,可這玄武湖畢竟是屬於皇家園林。

    而且這湖中的龍引島上,還建有一座皇家圖書館,名叫黃山庫,專門貯放天下圖籍,因此這裡也不是小民敢輕易闖入的地方,一到晚間,周圍燈火全無,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今天算是例外,梁洲上住了客人,洲上有燈火,梁洲不遠處的畫舫,更是燈火通明。

    蒼茫的湖面上,只有這艘畫舫燈光明亮,就像夜色中的火炬一般,吸引著幾隻「飛蛾」向它撲去。

    那幾隻「飛蛾」是幾條蜈蚣快艇,每艇可乘坐十餘人,五十七個殺手分乘五條快艇悄然向畫舫靠近。

    夏潯坐在廳中正縱聲談笑,突然一蹙眉頭,晃了晃身子道:「奇怪……怎麼有些迷糊了……」

    摩羅一幫人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麼,只是見他搖晃,不禁大笑道:「國公醉了!」

    倒是那禮部撥來侍候的僕役下人一見,連忙趕過來扶住他,夏潯大著舌頭道:「不對,不是喝多了,本國公的酒量……我心裡有數,這酒……這酒……」。

    這時,小櫻藉口方便,躲到暗處稍稍站了一會兒,平息了砰砰亂跳的一顆心,臉色也不再發熱了,這才趕回來,一進大廳,恰見一個僕役扶著夏潯,忙也趕過去攙住他,只聽他道:「這酒……這酒……」

    小櫻還以為那些人如方才哄勸孟侍郎喝酒一般,又逼夏潯喝酒,以致叫他喝的醉了。小櫻心中一急,劈手便將酒杯奪過,一仰脖子喝個乾乾淨淨,對拍手大笑的摩羅等人用突厥語非常豪爽地道:「國公已經醉了,這杯酒我替他喝!」

    夏潯兩眼發直地看著小櫻,舌根發硬地又吐出兩個字來:「有毒……」

    「啊?」

    小櫻沒聽清,扭頭問道:「什麼?」

    話猶未了,一支利箭突然「嗚」地一聲破空而來,「篤」地一下釘在艙壁上,箭羽嗡嗡作響。

    艙中眾人驚愕地看向那枝利箭,愣了剎那,突然有人喊:「有刺客!」整個船艙頓時亂作一團。這「有刺客」的喊聲有用突厥語喊的,也有用漢語喊的,分別屬於大明和帖木兒帝國的侍衛武士,他們紛紛搶上來,保護自己一方的官員。

    小櫻反應極其敏捷,見此情景,拖起夏潯就往一旁閃,夏潯急得大叫:「孟侍郎,快救孟侍郎!」

    兩個持刀侍衛貼地滾出,一把拉起孟浮生,便往艙中死角里拖。

    那孟侍郎當真好福氣,小臉喝得紅撲撲的,一出氣兒吹得鬍子飛揚,愣是沒醒。

    小櫻扶著夏潯,急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

    夏潯突然一錯身,伸手抄起一個用作艙中點綴的花盆,往小櫻屁股後面一擋,只聽砰地一聲,花盆炸裂,瓦片泥土撒落一地,花盆中盛開的一蓬菊花受這一箭震撼,花瓣頓時炸成碎屑,漫天飛揚。

    夏潯驚道:「好懸屁股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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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5
發表於 2012-7-5 19:09:54 |只看該作者
第915章 荒唐一夢

    「胡說八道,什麼屁股開花……」

    小櫻被他的話弄得羞窘不已,可眼下這混亂場面,實在不是害羞的時候,夏潯一把將她扯到自己背後,擋在她身前,搖搖欲墜地站定,口齒不清卻大義凜然地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行刺大臣,不知這是殺頭之罪嗎?來人吶,隨我擒拿刺客,一個都不可放過!」

    說罷閃身就要衝上前去,小櫻一把將他拉住,急道:「你都喝醉了,怎麼能……」

    剛剛說到這兒,「嗵」地一聲,艙口有三個侍衛倒飛進來,重重地砸在艙板上,隨即七八個黑巾蒙面、一身玄衣的刺客,手持彎刀闊劍、短矛鐵鎚等各式怪模怪樣的武器,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

    夏潯一見,立即改口道:「侍衛,攔住他們!保護孟大人,我們走!」說罷轉身就逃。

    小櫻本來是要扯住他,不叫這醉鬼衝出去拚命的,不想他胡吹大氣,一見刺客人多返身便逃,自己現在反被他扯住,立足不穩地逃命,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此時,畫舫上已亂作一團,到處都有刺客,到處都有廝殺,摩羅的武士、夏潯的侍衛、禮部的士卒,與突兀登船的殺手混戰作一團。歌女舞姬充份展示了她們嘹喨優美的聲音,尖叫聲此起彼伏。下人僕役、膳房的廚師、掌船的水手都只是掙口飯吃,犯不著為了人家拚命,只顧到處尋找著藏身之處。

    船上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到處都是叮叮噹噹的兵器交擊聲、唏哩嘩啦的器皿破碎聲,有的地方碰倒了火燭,已經燒起火來。

    小櫻被夏潯拉著手,在一個個船艙間狼狽逃竄,後邊兩名貼身侍衛緊握刀劍,嚴密保護著。又跑一陣,小櫻只覺心跳氣短,兩腿發軟,腳下不覺慢起來,嬌喘吁吁地道:「我……我跑不動了。奇怪,才跑一陣,怎麼就體力不支了?」

    夏潯道:「我方才不是說過麼,刺客在酒水茶水中下了毒。」

    小櫻驚道:「什麼毒?」

    夏潯兩腿發軟的樣子:「應該是軟骨乏力的藥物,我……我也渾身無力……」

    這時「轟」地一聲,一扇門板被踹飛了,裏邊衝出兩個黑衣蒙面人來,一見夏潯和小櫻,揮刀就上,夏潯身邊兩個侍衛閃身迎上去,雙方鏗鏗鏘鏘地戰在一起,兵器交擊,崩出一串串火花。

    小櫻這時覺得手腳愈發無力了,倒是夏潯體力足,還能支撐得住,一把挾住她的腰肢,拖著她便逃,同時發狠道:「若非我也中了毒,週身無力,定要把他們一一擒住,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言猶未了,前方火苗亂竄、濃煙滾滾,隱約可見幾個帖木兒帝國的武士正在火光後與黑衣刺客捉對兒廝殺,夏潯身形一轉,拖著小櫻又逃向一間艙室。房間不大,佈置倒還雅緻,壁角一張臥榻,臨窗一張桌子。夏潯無暇多看,伸手推開窗子向外一望,大喜道:「下邊就是湖水,快跳下去,一入了水,便追不到咱們了。」

    小櫻探頭一望,恐懼地道:「我……我不會水……」

    夏潯道:「無妨,我水性極好,快些,快些!」

    小櫻沒法兒,又被夏潯連連催促,只得戰戰兢兢地爬上桌子,探頭往外一看,船上火光映著下面湖水,金蛇亂舞。小櫻膽子本來極大,可是人對陌生事物的恐懼乃是一種本能,倒未必是因為怕死這才恐懼,一瞧那湖水不比白天看得清晰,心中更加害怕。

    夏潯在後邊一疊聲地催促:「快跳,快跳,有我在,斷不會淹著你的。」

    小櫻無奈,只好往外鑽,可那窗子是內平開的一扇窗,就是《水滸傳》裡小潘同學在樓上開窗,要拿竹竿兒撐著的那種樣式的窗戶,向外一推,展開的幅度並不大,小櫻因為緊張,身體又有些僵硬,竟爾卡在那裡。她爬不出去,身子半懸在船舷外,眼看著幾丈之下一片湖水蕩漾,心中更加害怕,只是叫:「我動不了啦!」

    夏潯一瞧她被卡在那兒的模樣,不禁好笑:「你低一點兒,腰塌下去,別弓著背啊,身子放軟!」

    小櫻只是「哦哦」著答應,雙手死死抓住船舷,身子繃得緊緊的,死活就是不動。

    這時藥性上來,小櫻漸漸抓不住了,不禁帶著哭音兒哀求:「我動不了,我沒力氣了。」

    夏潯沒好氣地道:「你屁股太大……不是,是翹得太高,卡住啦!你動一動!你矮一點成不成?」

    小櫻哪裡敢動,就在這時,一個黑巾蒙面的刺客舉著一柄血淋淋的彎刀從艙口狂奔而過,眼角梢見艙中情形,已經衝過去的身形突然又轉了回來,一瞧夏潯模樣與孫頭領秘示給他們的畫像上的那個目標一模一樣,不由大喜若狂。

    他們來時接到嚴命:只管廝殺,不發一語。可是這時喜極,竟脫口說道:「找到正主了!」說著便揮刀如風,向夏潯當頭劈來。

    夏潯站在那兒本來一副東倒西歪、力盡不支的樣子,這時突然身形一正,腰肢一扭,一個側踢,左腿就像一條鞭子似的狠狠抽出去,卻像一根棍子似的點在那個刺客的胸口。

    這一腳又疾又很,時機堪堪選在那刺客揚刀、下劈,力已用盡的剎那,可速度卻比對方快了一倍不止,那刺客想要撤招閃避都來不及。

    夏潯這一腳正點在他的心口,那刺客啊地一聲慘叫,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艙壁上,把艙壁都撞裂了。他軟軟地滑到地上,蒙面巾下鮮血從上下兩端蔓延出來,糊住了口鼻,眼見是不活了。

    可他被踹得身形如弓,倒飛出去時,手中刀雖然力竭,卻也落下,夏潯明明可以閃開,居然未動,只是一吸氣、一縮腹,任由那刀在自己胸口劃出長長一道刀痕,連衣袍都一股腦兒劃破了。

    小櫻本就害怕,遲遲不敢下水,聽見動靜,正好有藉口縮回來,她一塌腰桿兒,就要縮回來,同時問道:「怎麼啦?」

    夏潯一巴掌拍在她圓潤的臀部上,大喝道:「刺客追來了,快走!」

    女兒家要害被他個大男人這麼一拍,一驚、一顫、一羞、一軟,小櫻便手舞足蹈地滑了出去。

    「救命啊……」

    ※※※※※※※※※※※※※※※※※※※※※※※※※※※※※※※

    小櫻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沉到了一個非常恐怖、非常恐怖的所在。

    四下裡黑漆漆的無邊無際,腳下輕飄飄的渾不著力,而頭頂上的天空中,卻有一道道火一樣的流光不斷閃爍,天要塌了似的,不斷地搖晃著。

    太詭異了,她在草原上,頭頂是廣闊的天空,腳下是渾厚的大地,她從來沒有過這樣孤獨、這樣無助的感覺。

    這感覺叫她窒息,她真的窒息了,呼吸不到一點空氣,她拚命地亂抓、亂動,驚恐地尋找著一線生機。

    恍惚中,她看到一塊巨石樣的東西重重地砸在她的身邊,裹著無數的氣泡,沉到比她腳下更深的地方,然後就有一道人影從下邊突然冒了出來。那應該是一個人影吧,只是被頭頂的流光和身邊波動的水紋,映得那人影也縹緲扭曲的,叫她看不清楚。

    她只記得那個人影魚一般向她游過來,似乎想要抓住她,然後不遠處又出現了另一條扭曲的人影,那個人影似乎拿著什麼東西,長長的,閃著寒光,也像游魚一般,撲向要抓住她的那個人影背後,那個受襲的人影似乎有所警覺,猛一轉身,兩個人就扭打在一起。

    小櫻很害怕,她想驚呼,只一張嘴,就開始咕咚咚地喝水。

    喝著喝著,她似乎睡著了……

    好荒唐的一個夢。

    小櫻嚶嚀一聲,睜開眼睛,就看到夏潯微笑的臉龐:「你終於醒了!」

    小櫻在意識恢復的剎那,又感受到了那驚恐的感覺,她立即四下看了一眼,見她躺在一個船艙裡,船艙裡破破爛爛的,身邊蹲著夏潯,不遠處還站著辛雷和費賀煒。

    小櫻呻吟道:「我這是在哪兒?」

    辛雷搶著道:「剛才好險,幸好他們弄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藥,國公中毒不深,一入了水就解了,仗著一身好水性,把你救了上來。你現在還在畫舫上面,不用擔心,官兵已經趕來,刺客已經退去。你被救上來時,都暈死過去了,是國公……」

    夏潯咳嗽一聲道:「你的話太多了,出去!」

    「是是!」辛雷和費賀煒乾笑兩聲,退出船艙,還很體貼地把那四分五裂的艙門給帶上。

    夏潯道:「沒事了,刺客已經逃走。你不識水性,剛才在水裡淹死過去,吐盡了水,緩過來就好,你現在沒事了吧?」

    「嗯……」

    小櫻活動了一下手腳,慢慢坐起來,忽然一捂胸口,微微蹙起秀氣的眉毛,道:「心口有些疼……」

    夏潯忙道:「哦,那是方才水喝多了的原因。沒事,稍稍活動下就好。」

    小櫻只覺胸口麻辣辣的,微微有些痛楚,也不明白為什麼水喝多了胸就會疼,這部位不舒適,也不好與夏潯說的太多,便點點頭,讓夏潯扶著她站了起來。

    夏潯道:「官兵已趕來,刺客退走了,不過我們與摩羅使者言語不通,如果你還撐得住……」

    小櫻活動了一下身子,道:「我沒事,只是這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身體曲線凸顯出來,可不太雅觀。夏潯順手遞過一件袍子,說道:「外衣換了吧,先和摩羅使者溝通一下,等咱們回去後再說。」說完轉身退出了船艙。

    小櫻避到船艙死角,匆匆換了外袍,把頭髮重新挽了束起,走出船艙,就見夏潯正候在那裡。

    夏潯道:「刺客是衝著摩羅使者來的,走,咱們先去安撫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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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6
發表於 2012-7-5 19:17: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卷 拉郎配 第916章 一女二嫁

    小櫻跟著夏潯趕到前艙,就見艙中狼籍滿地,屍體橫七豎八,地板上還有蜿蜒的血跡。

    船艙裡擠了好多人,除了夏潯和摩羅的人,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徐石陵、應天府判官葉之璇、推官張恕塵等一大票人也都趕來了,這些人一個個臉色鐵青。出了這麼大的案子,首當其衝就是他們的責任,這案子要是破不了,一個個就等著從皇帝到刑部再到府尹一層層的蹂躪吧。

    夏潯急急步入船艙,應該是此前他與艙中這些人已經見過面了,眾人只是紛紛向他行禮,並未有過多的言語。夏潯走到摩羅身邊,問道:「可有活口?可查出了這些人的身份?」

    應天府判官葉之璇急忙趨步上前,答道:「下官的人還在查勘之中,目前沒有發現活口。」

    五城兵馬司徐指揮也躬身道:「卑職的人正在到處搜索,深更半夜,已然宵禁,這些人人數眾多,是跑不掉的!」

    夏潯目光一凝,沉聲道:「你肯定?」

    徐指揮心頭一寒,便遲疑起來:「這……,卑職嚴密緝察,只要發現一人蹤跡,就斷不會叫他們跑掉。」

    夏潯哼了一聲,扭頭看向摩羅。

    這時小櫻已把夏潯的話對摩羅說了一遍,摩羅道:「本來有個活口的,國公的那位侍衛臂上中了一刀,氣惱之下,一腳把那刺客給踢死了。不過,也無需活口了,看這些人所用的武器和他們相貌,必是烏傷網羅來的殺手,這大明天下,除了他,還有人想置我於死地麼?」

    小櫻對夏潯說了一遍,夏潯重重一點頭,道:「這件事我們會查,只要抓到真憑實據,我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夏潯說完,扭頭對徐指揮道:「摩羅大人懷疑這些人是帖木兒國使節烏傷指使而來,你們立即派人去靈谷寺,看看烏傷的人是否有不曾宿在寺中的。切記,未得實據之前,不得對他們無禮!」

    「卑職遵命!卑職親自去!」

    徐指揮抱拳答應一聲,急急出了船艙。

    夏潯又好言安撫了摩羅一番。

    摩羅一則有求於大明,二則前兩日剛剛跟烏傷幹過一架,那一仗他佔了便宜,此番刺客夜襲,他早就認定了是烏傷的人幹的,這仇早在赴大明之前就結下了,卻與大明無關,因此毫無見責之意,只是咬牙切齒地要求大明嚴懲烏傷,否則他就帶人殺上靈谷寺,親手替慘死的自己人報仇。

    夏潯把摩羅一扯,拉到一邊,小聲道:「摩羅大人,你好糊塗!烏傷與你之仇,源於沙哈魯與哈里王子之爭,這可不是個人私仇。試想,就算烏傷把你們都殺光了,能對貴國時局有任何影響麼?那他為什麼想要殺你?」

    摩羅眨眨眼,似乎回過了味兒來,訥訥問道:「國公之意是……」

    夏潯語重心長地道:「摩羅大人,對我大明皇帝陛下來說,貴國是哈里殿下稱王還是沙哈魯稱王,都沒有一點關係,只要他肯向我大明臣服。如果沙哈魯把你們殺光,那我大明該與誰來談判呢?難道我大明會捨沙哈魯的使節於不顧,千萬里之遙,再遣使節去與哈里王子交往?」

    摩羅聽了輕輕啊了一聲,明白了點什麼。

    夏潯又道:「可是,他們要達到這一目的,前提是得把你們殺光。很顯然,烏傷人生地不熟的,並不知道我今晚會接受你的宴請,因此帶了許多侍衛登船。他對船上武力估計不足,這才鎩羽而歸。如今他既沒有殺了你摩羅大人,等皇上回京,在陛下面前,將對誰更有利?」

    「唔……」

    「嘿嘿,摩羅大人吶,前日在會同館,你們動手在先,可是有些理屈的,我本來還在為你擔心,一旦皇上回京,聞聽此事心中惱怒,會捨你而就烏傷。如今,烏傷算是幫了你的一個大忙了,就算我們沒有證據證明是烏傷干的,只要摩羅大人你一口咬定就是他烏傷下的手,你想想……」

    小櫻輕輕瞟了夏潯一眼,心道:「這傢伙又在騙人了。」

    小櫻的神志這時已完全清醒過來,她漸漸憶起了昏迷以前的種種情形,她記得自己卡在窗上鑽不出去時,似乎艙中闖進了刺客,還用漢語大呼了一聲『找到正主了!』據此判斷,恐怕那些刺客根本就是衝著夏潯來的,結果夏潯輕輕一推就……

    小櫻夏潯的話對摩羅一說,摩羅果然轉怒為喜。他本來就認定了刺客是烏傷派來的人,現在更是不管是與不是,都王八咬手指,死也不鬆口了。

    這時一艘大船挑燈劃來,到了畫舫旁邊還未停穩,船頭人便放聲大呼:「太子問:刺客行兇,可曾傷了輔國公和摩羅大人?」

    夏潯在艙中聽到,對摩羅道:「失陪,我去見見來人。」

    「唔唔!」

    摩羅揪著大鬍子,一雙賊眼亂轉,正在琢磨那些刺客身上沒有任何標識,要不要塞點帖木兒國特有的東西到死者身上去,以咬死他們的身份,因此只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道:「國公有事儘管忙,不必理會在下。」

    夏潯走出幾步,回頭瞄了一眼影子似的跟來的小櫻,說道:「你剛醒來,還不太舒適,先休息一下吧,我去見太子宮的人,就不用陪著了。」

    小櫻「哦」了一聲,站住腳步,瞄著夏潯背影,幽幽地想:「難為他一個國公,還挺知道疼人的。」

    情人眼裡出西施,原來看他,百般的不順,如今一旦結了情意,卻是瞧哪兒都好了。

    ※※※※※※※※※※※※※※※※※※※※※※※※※※※※※

    夏潯出了船艙,走到前面甲板上,正在船上勘查盤問的應天府巡檢們已經搭了踏板,接那船上人過來。

    那船上的人年約三旬,白麵無鬚,頭戴一頂圓頂烏簷帽兒,身穿一件天青色曳撒,腳下是一雙白幫青緞面的皂靴,手中提一盞紅燈籠,卻是一副太監的打扮。

    應天府推官張恕塵搶前一步道:「輔國公爺在此,是哪位公公到了?」

    那太監把燈籠挑了挑,瞧見夏潯穿一件不大合體的袍子,頭髮用一根簪子束著,髮髻鬆散,十分狼狽,卻被幾位身穿官袍的大老爺捧在中間,曉得這位就是國公爺,連忙施了一禮,說道:「奴婢乙一,見過國公爺。太子聽說國公與帖木兒國使節遇刺,大為震驚,叫奴婢帶了太醫來,瞧瞧可傷著了國公爺的身子,那位帖木兒國使節可安然無恙。」

    夏潯欠身道:「承蒙太子動問,臣幸而無事,帖木兒國使者摩羅也未受傷害。不過船上有些侍衛武士傷亡,尚未找到郎中,可否勞太子宮御醫代為診治?」

    太子宮的御醫雖也倨傲,可這派頭得分在誰面前,在一位國公面前,他們是絕不敢拿腔作調的,兩個太醫答應一聲,就帶了挎藥箱的徒弟,由張推官領進了大廳。

    甲板上只剩下太子宮的內侍內監乙一、應天府判官葉之璇和夏潯三個人,環伺於周圍的,就只他們三方的手下,並無摩羅的人在,夏潯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判官大人!」

    夏潯沉聲一喝,把葉之璇嚇了一跳,方纔這位國公爺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臉色大變,這語氣可著實不善。

    葉判官趕緊提著小心答應一聲,湊到夏潯面前,夏潯臉色凝重地道:「乙一公公,你可一旁聽著,將我二人對答,回奏太子!」

    太子身邊侍候的人何等機警,乙一心知必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古怪秘密,當下只是欠了欠身,踏前一步,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並不多說一句。

    夏潯扶住船舷,向外面看了一眼,這時畫舫周圍停著許多大船小船,打撈水中屍體,搜索有無躍落水中尚未來得及逃走的刺客,因此水面上照得火光無數,比晚霞照耀下還要燦爛。

    夏潯緩緩轉過身,沉聲道:「刺客登船之前,船上已有多人中毒,就連本國公也著了他們的道兒!若非如此,他們也未必就能傷得了我!」

    夏潯說著,緩緩袒開衣袍,燈光下,只見他赤裸著胸膛,自肩骨直到腹上,密密裹著帛帶,隱隱還滲出血跡,也不知道這傷口到底有多長。

    夏潯叫他二人看了個清楚,又繫起衣帶,說道:「情急之下,本國公只好跳河求生,不想一躍進水去,受那湖水一激,竟然恢復了氣力。此刻想來,他們用的應該是蒙汗藥一類的東西,也只有這樣的毒藥,才能混入茶酒而不為人察覺。葉判官,你明白本國公的意思?」

    葉判官神色嚴峻地道:「是,下官明白!這船上有刺客同黨,如果這刺客真是烏傷使者所遣,那這內奸應該是被他收買的摩羅身邊的人了!」

    夏潯嘿了一聲,淡淡地道:「艙中那些話,不過是我在外使面前,不想失了朝廷體面才說的假話罷了。本國公中了毒,無力反抗,只得逃閃,那砍了本國公一刀的刺客在下手前曾大喊一聲:『找到正主了!』而且……他說的是漢話!這回,你明白本國公的意思了麼?」

    葉判官一身燥熱,額頭汗出如漿,滾滾而落,他嚥了口唾沫,才艱澀地道:「下官……明白了。」

    夏潯輕輕地「嗯」了一聲,道:「不用怕,我不會難為你們。這樁案子,你們管不了,也只有錦衣衛和東廠才能查得下去。回去告訴你們府尹大人,據實上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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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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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何以成英雄?

    「是,是是……」

    葉判官神情不安,只是點頭。乙一公公一旁聽得清楚,情知此事幹係重大,不由也露出緊張神色。

    夏潯對乙一道:「太子正在等候消息,公公早些回去吧,就說楊旭無恙,摩羅使者同樣無恙。」

    乙一答應一聲,轉身便上踏板,那兩個帶來的太醫也顧不得了。

    夏潯不理葉判官,轉身回了船艙,還未說話,就見禮部侍郎孟浮生邁著太空步從一條過道裡走出來,茫然問道:「酒席……散了麼?」

    但凡聽得懂他這句話的,都一齊扭過頭,怪異地看著他,看得孟浮生反覺得好生奇怪。

    夏潯走出船艙的時候,小櫻嫌艙中紛雜,便想找個清靜地方歇息一下,可她不識得這船上結構,唯一能想起來的,就只有方才換衣服的那間艙房,便循著來路往回走去,船上的人各忙各的,倒也無人攔她。小櫻走到那處艙房前,就聽艙房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正是費賀煒的聲音,小櫻不覺停住腳步,心道:「原來他們在此歇息,我倒不便進去了。」

    小櫻略一躊躇,正想返回大廳,就聽費賀煒道:「唉,你說那小櫻姑娘……,哎喲,輕著點兒。」

    小櫻聽他提起自己名字,立即停住了腳步。兩人在房中說話,聲音並不大,只是這門已四分五裂,隔不了聲音。小櫻悄悄靠近了些,就聽費賀煒道:「老大,你輕著些綁啊,我背上這一刀挨得可不輕。」

    辛雷不耐煩地道:「少廢話。要不是傷在背上,老子才懶得理你。我腿上中了一箭,還不是自己裹的傷。」

    費賀煒疼得「絲絲」吸氣,果然不敢廢話了。便又聊起了小櫻:「老大,你說這位小櫻姑娘跟咱們國公爺到底是什麼關係?她不是叫烏蘭圖婭麼,現在化名謝沐雯,這小櫻的名字從何而來?似乎……在瓦剌時,大人就是這麼稱呼她的。」

    辛雷「哼哼」了一聲,沒有回答。費賀煒便笑道:「老大這副德性。定然是知道內情了?」

    辛雷道:「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費賀煒乾笑道:「好奇嘛,再說,如果這位小櫻姑娘真是咱們國公爺相中的如夫人,趕緊拍拍她的馬屁唄。」

    小櫻聽見拍馬屁三個字,不由想起剛才逃命時在窗前挨得那一巴掌,臉上頓時發燙,心口也怦怦地跳起來。她心虛地左右看看,幸好沒人。

    艙中,辛雷打了個哈哈,說道:「那你就不用想了,我跟你說,今兒可不是咱們國公爺頭一回遇刺,我聽戴頭兒說過,咱們國公爺任遼東總督的時候。就有人想行刺他。不過那回不是一夥刺客,而是一個,還是個小丫頭。她扮了侍女接近國公,那侍女就叫小櫻。後來不知怎地暴露了身份,國公卻未殺她,反而放她離開了。要是這個小櫻就是遼東那個小櫻……,嘿嘿,這可不是親家,而是冤家了!」

    費賀煒道:「老大,你別看我人粗。心可不粗,我瞅著國公爺跟小櫻姑娘,可不像是冤家。就算以前是冤家,不是還有一句不是冤家不聚頭的老話呢麼。」

    辛雷不陰不陽地只是笑,小櫻聽得心中五味雜陳、滋味難辨。就想離去了,卻聽費賀煒道:「咱別的不說。就說方才國公爺對小櫻姑娘做的那事兒,你說都這樣了,小櫻姑娘不嫁咱們國公爺,還能跟了誰去?」

    小櫻聽得心頭一跳,馬上又站住了身子:「他對我做的事?他對我做了什麼?」

    辛雷不以為然地道:「那又怎樣?」

    費賀煒怪叫道:「怎麼樣?方纔她暈迷不醒的時候,我在門縫裡看得真真兒的,國公爺又是親她的嘴兒,又是摸她的奶子,這只有兩口子才能幹的事兒全都幹了,不娶了她還能怎麼著?」

    辛雷嘿嘿笑道:「這事兒她本人可不知道!」

    小櫻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彷彿一塊大紅布,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他怎麼可以這麼無恥?我生死未明之際,他竟然如此對我!」

    這時小櫻才明白自己剛醒時為何覺得胸口有些異樣,她羞憤難當,扭頭就走,匆匆走出幾步,腳下就像灌了鉛,又緩緩慢下來:「不對!不可能!且不說那時船上到處是人,只以他身份,也斷然做不出這種事來。再說,如果他是這種人,在遼東時又豈會不為所動?」

    可是辛雷和費賀煒絕不可能無中生有地敗壞他們國公的名聲啊,若說這事兒是真的,以楊旭的身份地位、品性為人,再加上當時船上的情形,又怎麼可能乘人之危,做出這等人所不恥的事來。

    小櫻心中困惑難解,她一個姑娘家,縱然再如何潑辣的性,也不可能返身去問那兩人。聯想到自己當時溺水昏死,小櫻靈光一閃,突然想到:「莫非……他是為了救我?」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一俟想通這個問題,小櫻不禁又羞又憤:「這個混蛋,用什麼法子不好,為何偏用這般羞人的法子?」

    難怪小櫻羞憤,也難怪費賀煒誤解,因為夏潯自以為高明且唯一的,古人大概根本沒有聽過見過的這溺水救助的法子,其實古代早已有之。漢代張仲景的醫書中就提到過對溺水或自縊者按壓胸腹刺激心臟實施搶救的辦法。

    到了唐代,孫思邈又增加了用竹筒進行人工呼吸的方法,古代民間救治溺水者的土辦法更是層出不窮,比如把人雙腿架在肩上,大頭衝下倒背在身後,飛快地向前奔跑,又或者把溺水者腹部擔在肩上扛著奔跑,還有把人腹部朝下搭在牛脊、馬背上,一旁有人扶著,揮鞭驅趕牛馬等等……

    草原上的人雖然大多不鰼水性,不過他們聚居地區也有大河,偶爾也有失足溺水的,千百年下來,也摸索出了一些急救方法,小櫻隱約也知道一些類似的手段,只是因為草原上溺水的機會畢竟太少,所以這時才想到。

    可古代男女大防重要的很,年輕異性之間不宜使用按摩和人工呼吸,就算用竹筒吹氣都不合適,有這麼多的法子不用,偏偏……,難怪小櫻、費賀煒等人會覺得他居心不良了。

    知道夏潯是為了救她,小櫻倒不再生氣了:「大概……他是情急之下,顧不了許式吧。」

    小櫻這樣安慰自己,可是一想到夏潯用這樣羞人的辦法,卻不注意保密,居然叫那姓費的混蛋偷看了去,不禁又恨得牙根癢癢:「笨蜑傢伙,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嘛……」

    小櫻嗔罵一句,紅暈滿頰。

    ※※※※※※※※※※※※※※※※※※※※※※※※※※※

    翌日一早,陳瑛到了都察院,聽人繪聲繪色地說起昨晚發生在玄武湖的刺殺案,心裡頓時樂開了花。他心不在焉地處理了幾樁公事,窺個機會,跟黃真和俞士吉兩個副手打聲招呼,便離開了都察院,一出去便打馬如飛,直奔漢王府。

    漢王府裡,朱高煦立於石榴樹下,負手望天。

    孫陸跪在地上,衣衫破爛,頭上臉上俱是纍纍鞭痕,血肉模糊,旁邊扔著一條抽斷了的皮鞭。

    朱高煦恨極了,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妙計,毀在這個廢物手上,夏潯現在依舊活蹦亂跳的,真是要把人活活氣死。

    他卻不知,不要說夏潯業已在他動手前髮現了蛛絲馬跡,就算事先毫無察覺,他也殺不了夏潯。他所倚為長城的那些好漢,習慣的是堂堂正正的打打殺殺,根本不擅長偷襲暗殺那一套。自投效朱高煦以來,朱高煦也是以軍法治理他們,根本不曾在匿蹤潛伏、暗殺行刺方面進行過培養。叫這麼一群人去刺殺一個老謀深算的特務頭子,能成功麼。

    「殿下,殿下,嗯?」

    陳瑛興沖沖地闖進來,一眼瞧見地上跪著個人,定睛一看,認得是朱高煦身邊的心腹侍衛孫陸,便沒了戒心,且不去理朱高煦為何如此教訓孫陸,開口便道:「殿下,您聽說了麼,昨夜輔國公在玄武湖被人行刺,險些死掉。哈哈,太子藉故不用殿下,推了他的心腹上去,結果卻栽了一個更大的跟頭……」

    陳瑛說到一半,見朱高煦臉色陰沉沉的,毫無歡喜的模樣,不由為之一怔。他仔細看看朱高煦臉色,再看看跪在一旁血人兒一般的孫陸,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浮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陳瑛臉色一變,失聲叫道:「殿下,昨夜那刺客……,那刺客……,不是殿下您派去的吧?」

    朱高煦心中正惱,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便不耐煩地橫了他一眼,沉聲道:「正是本王,怎麼啦?」

    「怎麼啦?」陳瑛氣得臉色鐵青,哆嗦著道:「刺殺一位國公,這是多麼大的事,殿下您怎麼就不跟老臣商量商量呢?」

    朱高煦惱羞成怒地喝道:「跟你商量什麼?你除了叫孤王忍耐,還會說什麼?到底是你輔佐本王,還是本王輔佐你,難道本王做什麼事,還須一一徵得你的同意?不知所謂!」

    陳瑛被朱高煦一吼,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臉色一陣慘白,既而一陣紫黑,接著又轉為鐵青,那變臉神功令人歎為觀止。陳瑛的臉色一連變了幾變,突然瘋了似的跳起來,暴怒大吼道:「你有勇無謀、剛愎自用、志大才疏、外闊內狹,能伸而不能屈,如此何以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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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亞父徒誇計策長

    朱高煦被罵傻了。

    人在碰到過於意外的情況時,難免會反應不過來。朱高煦從小到大,除了他爹就沒一個人這麼聲色俱厲地罵過他,就連他爹也沒把他罵得這麼難堪。

    朱高煦呆了半晌,才又驚又怒地道:「你……你竟敢罵我?」

    跪在地上的孫陸也驚呆了,他仰起頭,血色朦朧的一雙眼睛敬畏地望著這位把漢王殿下罵得狗血噴頭的陳部院:「好膽!真***太男人了!」

    「罵你?似你這般該罵,不罵你又罵哪個?」

    陳瑛氣得腦門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徹底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太子雖為太子,始終難獲皇上寵愛,皇上有三子,三子之中,最愛者你,其次趙王,太子居末,這是太子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與你比擬的地方!

    既為太子,便是國之儲君,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春秋祭祀宗廟,有大慶典,陛見群臣,太子莫不隨從於帝側。你想那太子體肥,且有足疾,連行跪拜禮都需要攙扶,簡直廢人一個,皇上如何看得上?皇上每見一次,便增一份厭惡,久積成怨,豈知皇上便不生易儲之意?

    上次皇上北征,凱旋之後,往右順門去閱覽百司奏犢,發現太子御案上的鎮紙金獅被隨意擱置於案側,不小心碰一下就會掉到地上,便教訓太子,說:『天下雖安,不可忘危,故小事必謹,小不謹而積之,將至大患。小過必改,小不改而積之,將至大壞,皆置危之道也。』

    不過是一方鎮紙,真就摔了算是甚麼?皇上小題大做,對太子之厭惡由此可見一斑。這不就是你的機會麼?皇上靖難,屢次瀕於危急,皆受你的救援,及至御極稱帝,反立了你的長兄,皇上為此一直對你心懷歉疚,你該示之以能,懷之以柔,才能趁虛而入。

    你不想想,皇上登基之後久不立太子,為何?滿朝文武屢請立儲,皇上遲遲不允,為何?周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率領各地藩王請立皇長子為太子,皇上依舊拖延,為何?皇上乾綱獨斷,堅毅果決,既然立太子,卻不驅你離京,為何?

    皇上北伐韃靼,為何允你所請,攜你同行,俟你一立戰功,便允你所請,賜之以天策衛,你道皇上當真不明白這天策二字容易叫群臣百官做何遐想麼?你在京裡,出行居止,一應儀仗,規格已超過太子,橫行街市,人人側目,皇上最忌僭越之事,可解縉彈劾你,為何反受到皇上的責斥?

    儲君儲君,何謂儲君?皇上千秋萬歲之後,繼而當國者,才是儲君。太子性情不為皇上所喜,才能不為皇上欣賞,且皇上春秋鼎盛,太子體虛多病,恐怕反要走在皇上前頭,如此怎能為儲?皇孫瞻基雖受皇上寵愛,畢竟年幼,乃是一童子。

    事涉江山,千秋社稷,皇上安能不慎之又慎,如此種種,你還看不出來皇上是把你當成儲君之儲君麼?你縱然等不及,欲圖大位,也該如放紙鳶,鬆弛有道,不可引起皇上的戒心,不可惹得皇上生厭。須知過猶不及呀,可你呢?你有天策衛在手,便想效仿李世民麼?

    李世民把李淵的嫡子、嫡孫殺個精光,李淵這江山縱是不想給他,還能給誰,可你呢?皇上尚未下定易儲的決心,而且朝中尚有三皇子趙王在、且有皇太孫瞻基在,非得立你為儲麼?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如今解縉被貶,太子遭劾,我們宜當收斂,徐圖緩進,謀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你急的什麼?」

    陳瑛扭曲著臉龐,唾沫星子噴得朱高煦一臉都是,簡直失禮已極,可這番話卻把個朱高煦給罵醒了,朱高煦追悔莫及地道:「部院大人,小王知錯了。我……我如今該怎麼辦?」

    陳瑛慘笑一聲,道:「還能怎麼辦?殿下您英明神武,又何須問計與瑛呢。老臣告辭!」

    陳瑛向朱高煦拱一拱手,返身便走。朱高煦急道:「部院大人,陳大人……」

    陳瑛充耳不聞,只是疾走,朱高煦追了兩步,定在那裡,氣得額頭繃起一道道蚯蚓似的青筋。

    不一時出得漢王府,陳瑛面色陰沉,走過去自侍衛手中接過馬韁,一腳踩進馬鐙,扳鞍欲上時,終於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嘆:「君王不解據南陽,亞父徒誇計策長。想我陳瑛精明一時,卻錯跟了漢王這個匹夫,嘿!只怕我這下場,要連范增都不如了……」

    ※※※※※※※※※※※※※※※※※※※※※※※※※※

    夏潯府上,人來人往。

    探視的人群一撥接著一撥,夏潯躺在床上,比平時還忙,不住地接受慰問,收受禮物。大家都很體諒他,一見他被包得粽子似的,便會嚇一大跳,然後趕緊就關切地叫他不要說話。

    夏潯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指指胸口,向人展示他木乃伊般的身體,大家瞻仰遺容一般圍著他。隨後,坐在一旁的太子宮御醫文傲先生就會用他那飽含深情的磁性嗓音,彷彿趙老師配音《動物世界》似的,聲情並茂地給大家進行一番解說。

    文傲是太醫院院正文締的親兄弟,文締是皇帝和皇后的首席御用醫士,他的兄弟文傲就被撥給了太子。文傲倒沒有誇大其辭,夏潯的傷的確很險。在他這等醫術高明的人眼中,是沒有什麼外傷能夠瞞過他們的,傷是自刺還是他傷,傷勢是輕還是重,他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夏潯身上的傷的的確確是被人當面一刀疾劈下來所致,這一點不止從他的傷口上可以看出來,他那身乾淨俐落一刀劃破的內外幾重衣衫也足以為證,不過那衣服已被應天府當作證物帶走,隨後轉交給了錦衣衛。

    夏潯的傷不重,而是險,鎖骨處再重一分,就會削斷骨頭,胸口再深一分,就能傷到內臟,腹部若入一寸,就是個開膛破肚的下場,不可謂不凶險,他幸而不死,當真是僥天之悻。

    不過,既然傷勢不重,為何包裹成這副德性?

    文太醫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楊府幾位夫人的要求。楊家有三位誥命夫人呢,尤其是茗兒,那可是當今皇上的小姨子,太子爺的親姨娘,她們心疼丈夫,如臨大敵的非要文太醫妥善再妥善、慎重再慎重地照顧相公,文太醫沒有辦法,只好把夏潯裹起來。

    這一下,楊家幾位夫人都滿意了,都覺得這位文太醫真的很重視輔國公的傷勢,對他也極其的客氣。說起來,這位文傲文太醫算是非常懂得病患及其家屬心理了。

    文太醫跟復讀機似的一遍遍地重複夏潯的傷勢,說得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把登門探望的大官小官都應付走了,急忙告罪一聲下去休息,夏潯也累極了,應付客人實在比受了傷還辛苦,你話說的雖少,可人家說話你得認真傾聽吧,你得一直很專注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吧?人家說得那麼動容、那麼深情,你得拍拍對方的手,還得用眼神和表情,努力做出一副感動和欣慰的表情吧?所以,影帝先生真的累了。

    可他剛喘一口大氣,還沒闔眼,徐姜就鬼鬼祟祟地鑽了進來:「國公爺!」

    夏潯有氣無力地道:「唔,啥事兒?」

    徐姜道:「國公爺,剛剛收到消息,鄭和公公回來了!」

    「哦?」

    夏潯精神大振,屈指算來,鄭和這趟下南洋,有兩年功夫了吧,一直音訊皆無的,想不到今天終於回來了。

    夏潯欣然道:「朝廷已經知道了麼?」

    徐姜道:「還沒有,咱們在海上有船,常常跑來跑去,比官府速度還快。鄭公公還沒到福州,咱們就知道信兒了,所以立即傳了回來!聽說鄭公公回來,隨船有許多番邦的君主遣使來貢。」

    夏潯輕輕拍著大腿,呵呵笑道:「好,好!鄭公公平安歸來,大喜事啊,又有各國使節齊集京城,看來皇上在北京是待不下去的,一俟得到消息,皇上必定啟程返京。」

    夏潯想了想,又問:「那些人依舊留在原來的地方?」

    徐姜笑道:「不錯,看樣子,這些亡命之徒並不擅長匿蹤潛伏、行刺探聽之道!幹了這麼大的事兒,他們居然還留在原來的居處,不知道分散轉移,換個地方。」

    夏潯點了點頭,道:「錦衣衛的人還在盯著他們?他們沒有發現你們吧?」

    徐姜道:「沒有,我們很小心。」

    夏潯點了點頭,道:「很好,我們不需要做的太多,只需聽著、看著,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不叫事情脫出咱們的掌控就好。告訴陳東一聲,東廠那邊也不要管,凡事莫插手,過猶不及!」

    徐姜擔心地道:「可是,這事兒真能指望錦衣衛麼?」

    夏潯笑了笑道:「你放心,咱們只需要幫他準備好材料就行,紀綱……是個好廚子!」

    言猶未了,小櫻突兀地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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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輔國公的米篩子

    徐姜離開房間後,夏潯又想歇歇,眼睛將合未合的時候,小櫻又出現在門口。

    夏潯輕輕嘆了口氣:「瞅這樣子,是別想睡了。」

    好辛苦地回來,結果剛一進門,他瞧見自己就嘆氣,這是什麼意思?

    小櫻把腰一叉,擺出一副大茶壺造型,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凶巴巴地問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小櫻現在每次一見到他,就有種克制不住的衝動,想要問清楚那天晚上他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可她也知道這話題是絕對不能問出來的。沒法問就只能想,費賀煒那一句:「親了她的嘴兒,揉了她的奶子,」在小櫻心中可不知已衍化出了多少種場面,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得耳熱眼餳、心猿意馬。

    不知不覺,她面對夏潯時,神氣就變了,那輕嗔薄怒的神態不是真個刁蠻,倒像九分是在撒嬌。只是夏潯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反正有點裝瘋賣傻的意思,惹得小櫻越看越有氣。

    夏潯連忙換上一副笑模樣,道:「哪有,只是剛剛說的口乾,喘口氣而已。」

    小櫻明知他口是心非,卻也清楚他嘆氣並非衝著自己,這脾氣發的沒有道理,便只哼了一聲,往旁邊一閃,道:「摩羅要見你!」

    小櫻如今是夏潯的私人翻譯,在京期間就住在夏潯府上。

    帖木兒國事情未了,她尤其繁忙。應天府也好、錦衣衛也好,要查此案就得跟與帖木兒國兩支使節隊伍打交道,都少不了她,雖說禮部已經找到一個會說突厥話的人,可畢竟只有一個,不敷使用,小櫻跟著裡奇外外的忙碌,也難得歇得下來。此刻她剛回來,卻是把摩羅一塊兒帶回來了。

    「快快有請!」

    未幾,摩羅翹著大鬍子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一見夏潯便發牢騷:「國公,你叫摩羅等你消息,摩羅便安撫手下並不去尋鄔傷的麻煩,可是如今都過了好幾天了,烏傷一班人依舊好端端地住在靈谷寺,他們殺了我們那麼多人,連國公您都遭了他們的毒手,為何還不把他們抓起來?」

    夏潯請他坐下,笑瞇瞇地道:「摩羅大人,稍安勿躁。皇上還沒回來呢,皇上心意未明,我們做臣子的,怎好輕舉妄動呢?再者說,你來大明,是代表哈里殿下向皇上稱臣納貢的,目的呢,則是求取大明的支持。不過你也明白,大明是不可能發兵萬里,直接插手貴國內戰的。

    要皇上承認哈里殿下卻也不難,在西域我大明與貴國勢力接壤地區,相互協調配合也不難,可是我從烏傷使者那裡聽到了一些消息,現在貴國王子與王孫之爭中,你們的形勢可是不大妙啊。如今在軍事上,沙哈魯王子漸漸佔據了上風,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摩羅遲疑道:「這……」

    夏潯微微一笑,道:「哈里殿下佔據撒馬爾罕,這是他的優勢,也是他的軟肋。佔據這裡,他才有資格與皇太孫抗衡,可是也恰恰因為佔據了這裡,他就像背上了一個笨重的殼,不能輕易離開,從而讓沙哈魯佔了先機,搶先佔據了四方領土,同時他還因此成為眾矢之的,迫使有野心的皇室成員紛紛與沙哈魯合作。

    如今,沙哈魯的實力並不比哈里殿下弱,甚至尤有過之,你們從貴國來,趕到這兒最少半年時間,再趕回去至少又是半年時間。閣下可別忘了,我永樂皇帝自靖難起兵直到御極稱帝,一共也不過四年時間。呵呵,一年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了……」

    摩羅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國公之意,是要捨我哈魯殿下而取沙哈魯了?」

    「不!而是這樣一來的話,我們若想給你們最大的幫助,就不能關閉面對沙哈魯的門戶!唯有和他們保持聯繫,才能最大限度地影響他們。如果哈里殿下在內戰中獲勝,自然皆大歡喜,如果失敗……,有我大明施加壓力,沙哈魯也不敢太難為他。可要是與沙哈魯徹底決裂的話,你想想……」

    摩羅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鑽進了這位大明國公的口袋了,可是夏潯一副苦心為他們打算的口氣,理由也說得十分充份,實在挑不出毛病。尤其是:大明越是不肯放棄沙哈魯,他們就越得爭取大明在政治上的承認和配合,更加的不可表現出強硬態度,也只得嚥了這口惡氣。

    夏潯本來的打算就是分而治之,使其雙雙依附大明,不過在態度上他更傾向於哈里蘇丹,這一點卻也不假,畢竟他對哈里蘇丹比較熟悉,而對那位沙哈魯王子全然不瞭解,不清楚他對大明的真實態度。不過,大明到底更傾向哪一方,這還要看皇帝的意思,而皇帝的態度,則取決於帖木兒帝國這兩大勢力誰向大明做出的讓步更多。

    不管如何,這個主動權算是掌握在大明手中了,除非帖木兒帝國橫空出空,又出現一位蓋世豪傑,如跛子帖木兒復生一般,把已經四分五裂的帖木兒大帝國重新統一起來,否則不管是誰登上帖木兒王國君主的寶座,都只能向大明拱手稱臣!

    摩羅氣勢洶洶而來,本來是訴苦、牢騷加問罪的,被夏潯三繞兩繞的,最後成了向他討教該如何面對錦衣衛的偵訊,以及等皇帝回京後該如何爭取大明皇帝陛下的支持。夏潯很巧妙地向他「透露」了一點訊息,包括皇帝陛下很快就要回京了,他可以早做準備等等。

    自以為得到了獨家新聞的摩羅心領神會地向夏潯告辭了,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始終覺得自己被這個狡詐的大明國公給算計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不虛此行,畢竟探到了許多烏傷所不知的獨家機密,這趟就有沒白來。

    夏潯含笑道:「我有傷有身,就不遠送了。小櫻,替我送一下摩羅大人!」

    經過一擾,沒了睡意,目送小櫻陪摩羅離開之後,夏潯便仰起頭來,默默地想了一陣心事。同漢王的鬥爭,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這一次如果成功,就能徹底擊敗漢王,讓他再無爭儲的機會,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戰。

    別看他現在躺在床上養傷,似乎什麼事兒都沒幹,實際上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他都在緊張的部署當中。這場戰鬥,不是千軍萬馬的戰場廝殺,看不見明晃晃的刀槍,卻比戰陣更凶險百倍,一個細微的環節、佈署在每個環節上的每一個人,一個可能的微小的失誤,都有可能改變整個戰役的結局。

    只要能想得到的,他都想到了,包括朱棣不想家醜外揚的心理,他都算計到了。所以他才授意摩羅一口咬死行刺者的目標是摩羅,行刺者就是烏傷。而另一邊,掌握了真正秘密的皇帝看家犬紀綱,絕不會放過這個咬漢王一口的好機會。

    如此一來,皇帝既不必擔心事情鬧大,釀成皇室醜聞,把臉丟到國外去,又可以從容地處理這件事。

    目的可達,這就足夠了,重要的是搞垮漢王,過程並不重要、理由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個:結果!

    可是如果失敗呢……

    夏潯癡癡地想著,渾未發覺身邊悄悄多了一個人,夏潯想的入神,直到那人在他身邊輕輕坐下,他才醒過神來,然後他就嗅到一種淡淡的香氣。

    「在想什麼?」

    謝謝替他掠了掠稍顯凌亂的頭髮,柔聲問道。

    夏潯笑道:「沒想什麼,累著了。唉!原以為受了傷,可以好好在家歇養,誰曾想,比任何時候都累。」

    夏潯沒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來,他不希望家裡人為他擔心,他的嬌妻美妾,幾乎都與他共過患難,吃過許多的苦,他希望自己的女人多享點清福,而不要給她們增添無謂的煩惱,讓她們替自己擔驚受怕。

    謝謝皺了皺鼻子,嬌嗔道:「我們家的大老爺不是最能說麼,這就嫌累了呀?就你辛苦,人家不辛苦麼,小荻馬上就要生了,西琳跟她差不了幾天,緊接著就是梓祺和讓娜,家裡的事兒,現在都堆到夫人和我的身上了,就連一向粗枝大葉的穎姐,這回都不得不挑起許多擔子。」

    謝謝說著,臉上卻有甜甜的笑意。楊家的地位已是高不可攀,家業興旺,人口也興旺,再也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她如何不開心呢?她出身於名門之後,可是家門中落,自幼年時起,她就吃了太多的苦,她要用她稚嫩的肩膀挑起家門的重擔,還要小心翼翼的不叫本該承擔這一切的兄長知道她的秘密。

    因為吃的苦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珍惜現在美好的一切,也格外的容易滿足。

    夏潯凝視著愛妻,看她噙著微笑,跟自己絮絮著家長裡短,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心裡也異常地滿足快樂。能給妻兒富足安逸的生活,能讓妻兒滿足快樂,豈不正是為人夫、為人父最大的滿足。

    謝謝這話匣子一打開,可就沒了完,說了好久,她才發現夏潯微笑著一直盯著她看,不由嗔道:「怎麼這麼瞧人家?」

    夏潯笑道:「我在看你啊,當年那個慧黠機靈、智計百出的小丫頭,如今已是一個溫婉柔媚、風情萬種的少婦嘍。」

    謝謝嘟起嘴來:「怎麼,嫌人家老了?」

    夏潯失笑道:「你才多大,就敢說老。少女有少女的美,少婦有少婦的妙啊。昔日靈秀慧黠、俏皮可愛,而今靈秀依舊,卻多了些秀潤嫵媚的滋味,各有千秋。薔薇和牡丹,你非要我選個高低上下,唔……這可不難為死我了麼!」

    謝謝「噗哧」一聲樂了,伸出纖纖玉指,在他額頭一點,嗔笑道:「你呀!本姑娘昔日縱橫天下,不知多少權貴達官、王孫公子,被我一張嘴耍得團團亂轉,沒想到,最後卻栽在你這張巧嘴上了!」

    堪堪趕回來的小櫻剛到門外,恰聽到這句話,不由輕輕一撇嘴,心道:「這個傢伙何止生了一張巧嘴!這輔國公的心,那是米篩子當門簾----全是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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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0
發表於 2012-7-7 19:25:09 |只看該作者
第920章 國公小可憐

    謝謝一句「巧嘴」出口,就看見夏潯促狹的盯著自己嬌嫩鮮艷的檀口,眸中滿是笑意。

    謝謝何等機敏,何況是做久了的夫妻,無需轉念,便知他在想什麼,不由暈上雙頰,輕輕捶他一下,大發嬌嗔道:「你這模樣,想幹什麼?」

    謝謝貌美如花,這時俏臉生暈,雖是含嗔說話,卻充滿了嬌嗲嫵媚的味道,夏潯不覺情動,輕輕攬住她腰,輕笑道:「今晚,留下來陪我吧!」

    謝謝橫了他一眼道:「你傷成這樣,還想打什麼壞主意呀?安生養傷吧!」

    嘴裡說著話,臉蛋兒卻愈發地紅起來,一股天生的風流透頰而出,令人怦然心動。

    夏潯不禁涎臉道:「正因為身上有傷,不想叫創處破裂,所以才要我的謝謝陪我呀。」

    謝謝眸波流轉,如水之蕩漾:「你這壞人,又想怎樣?」

    這時說話,卻帶了些小兒女的嬌憨之氣。夏潯嘿嘿笑道:「自然是思念娘子的檀口雀舌……」

    兩人打情罵俏,聲音自然而然地放低了許多,小櫻站在門口聽不清楚,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子,也只隱約聽和什麼嘴啊舌頭的,也不知兩人在打什麼啞謎,心虛之下,反而有些忐忑。

    夏潯央求道:「娘子,答應我好不好?」

    謝謝紅著臉道:「你這傢伙,最是風流好色。」

    夏潯笑道:「嘿嘿,男人本『色』嘛!」

    謝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當初那位烏蘭圖婭姑娘,你頭一回領回來,我們還真道你轉了性兒,只是救人家從瓦剌出來,誰知道這以後三番五次的,嘿!你來我往,我往你來,可就不再斷了聯繫。你老實交待,是不是喜歡了人家?」

    謝謝在門側聽了,登時心跳臉紅,一顆心卻也懸起來,只想聽聽夏潯怎麼說。

    夏潯剛剛央得嬌妻答應,今晚要以那銷魂極樂的妙舌侍候,哪敢在此時惹她吃醋,立即作不屑狀道:「你開什麼玩笑,那丫頭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這要是晚上碰見她,不看臉的話,你都不知道看的是正面還是後面,我怎麼會看上她呢!」

    「什麼?」

    小櫻肺都快氣炸了。姑娘家沒有不在意自己的身材、相貌的,尤其是這話出自己一個自己已暗生情愫的男人之口,她不敢置信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胸,根本看不到腳尖嘛:「就這還小?你想要多大?也不怕悶死了你!再說屁股,你們中原淑女們的屁股才嬌小的不像話,人家可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幼習弓馬、跨鞍打浪,這屁股……」

    小櫻摸了摸自己的臀部,股肌結實,圓滾滾的,姣美的像熟透了的桃子:「這樣的屁股要是都能看成男人,你得什麼眼神啊,你是睜眼瞎不成!」

    小櫻氣鼓鼓的,恨不得立即衝進去自行驗明正身,戳穿夏潯的無恥謊言,還自己以清白。

    房中,謝謝嘿嘿一笑,說道:「真的?我怎麼瞧你說得言不由衷呢?我看那位烏蘭圖婭姑娘整天跟在你身邊時,你可是挺受用的。」

    「哪有此事!」

    為了今晚的性福生活,夏潯趕緊撇清,繼續睜眼說瞎話:「這不是因為她懂突厥語,要請她幫忙麼,你當我願意理她呀。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要修養沒修養,脾氣還不好,什麼走不搖裙笑不露齒那是全然的不理會。凶起來的時候……,哎呀,我都沒法提,你就想吧,一個草原上的女子,那性子得有多野,我能看中她?嘁!這樣的女人,就算是嫁人吶,那也是嫁禍於人,誰要誰倒霉!」

    謝謝「噗哧」一聲笑,說道:「行了行了,你就損吧,你也不要急著辯白,我不難為你了!」

    夏潯一見她起身要走,忙道:「你去哪兒?」

    謝謝沒好氣地道:「我的大老爺,天還亮著呢,你不是想叫人家現在就陪你吧?你閒得要命,我可一堆事兒呢,本來擔心你的傷,才來看看你,現在一看吶……,哼!」

    夏潯一聽,就知道今晚的娛樂節目算是定下來了,不由眉開眼笑道:「好好好,娘子去忙!」

    謝謝前腳離開,小櫻後腳就閃了進來,蹬蹬蹬幾個大步就躥到夏潯面前,居高臨下,虎目圓睜。夏潯一瞧她那架勢,心裡咯噔一下,忙把雙手縮在胸前,做小白兔狀,楚楚可憐地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嘿嘿!」小櫻突然笑了兩聲,露出一口小白牙,頰上兩個迷人的梨渦倏地一閃,便又板起面孔,抬手在夏潯胸口一抬,大大咧咧地問道:「國公爺傷口好點了嗎?」

    「哎喲~~喝!」

    夏潯一聲慘叫:「別拍,痛啊!」

    小櫻驚奇地道:「這都好幾天了,還沒好吶?國公爺,你這身子還真嬌氣!」說著抬手又是一巴掌。

    「來人……唔!」

    夏潯只喊了半聲,小櫻就扯過一個枕頭,摁到了夏潯的嘴上,杏眼圓睜,殺氣騰騰地道:「喊!你再喊,再喊我弄死你!」

    「唔唔……」

    夏潯只管吱唔,因為心虛卻不敢反抗。小櫻眼下這麼彪悍,簡直都抓狂了。不用問也知道,她是聽見自己剛才那席話了,這丫頭正在氣頭上,夏潯哪敢惹她。

    小櫻瞧瞧夏潯,眼睛彎成了小月亮:「疼,是吧?」

    「嗯嗯嗯嗯……」

    夏潯如小雞啄米般一個勁兒點頭。

    小櫻笑瞇瞇地道:「不好意思,我是草原上長大的女子,性子野,脾氣大,壓根兒就不知道溫柔為何物,做事粗手粗腳,可比不了中原的淑女們,人家是走不搖裙,笑不露齒……,我跟人家可沒個比!」

    她這麼說倒無所謂,問題是她一面說,一邊還用手輕拍著夏潯的胸口,她倒沒使多大力氣,巴掌拍上去,說疼還不疼,說不疼還有點疼,唯其如此,才更叫人緊張,因為你不知道她哪一巴掌會重,哪一巴掌會輕。

    夏潯努力做出苦笑的模樣,以期換取小櫻的同情,奈何那大枕頭摀住了他半邊臉,就算他是大明影帝,這表演效果也大受影響,小櫻根本不為所動。

    「哎呀,國公爺,您瞧您這胸脯兒……」

    小櫻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瑰寶似的,趴到夏潯胸前,讚不絕口地道:「瞧國公爺這胸肌練的,又大又結實,可不像有些男人,瘦得跟排骨似的,要是晚上看見他,不瞧臉你都不知道看的是正面還是背面。國公爺你,可就不一樣了,我摸摸……」

    小櫻五指箕張,倏地一縮,扣如鷹爪,直往夏潯胸口抓去。

    夏潯再也忍不住了,猛一甩頭掙開枕頭,尖聲大叫:「救命啊……」

    ※※※※※※※※※※※※※※※※※※※※※※※※※

    太子宮中,朱高熾將一摞批好的奏章往前一推,對中官乙一道:「把這些奏章發付出去吧!」

    乙一答應一聲,連忙捧起奏章出去,朱高熾端起杯來,喝了一大口茶水,便站起身擴胸抬腿,活動身子。這一陣忙碌,他的身子都坐僵了。他活動了一下身子,便往屏風後走去,屏風後面設有一個小間,裏邊有一張臥榻,乏了可以登榻歇息。

    朱高熾剛剛躺到榻上,就聽屏風外面有人喚道:「太子?」

    朱高熾一聽是楊士奇的聲音,不是外人,便道:「我在這兒,進來吧!」說著翻身坐起。

    朱高熾很在意為君者的行儀,哪怕是在最信任的人面前,也不願做出隨意、散漫的樣子。

    楊士奇繞過屏風,見朱高熾剛剛站起,忙施禮道:「見過太子!」

    朱高熾呵呵一笑,指指窗邊兩張花梨木的官帽椅,道:「不必拘禮,坐吧。」

    「是!」

    楊士奇謝了座,等太子上坐了,這才在椅上坐下,低聲道:「太子,帖木兒國使節到京多日,因為會同館、玄武湖兩樁公案,現在鬧得很厲害,摩羅到處告狀,要求朝廷嚴懲烏傷,烏傷則說摩羅是賊喊捉賊,請朝廷為他們主持公道。

    而且,輔國公也是因為這件事受的傷,朝野對此議論紛紛,若久拖不決,恐怕又要有人彈劾太子,可這事兒太子又不宜做主。皇上北巡已經有些日子了,您看是不是奏請皇上早日迴轉。同時,皇上回京,便不需監國,也省得漢王再生事端,可謂一舉兩得。」

    夏潯已經把紀綱正在秘密調查,且已發現線索的事告訴了太子,朱高熾知道玄武湖行刺的真相。現在太子要做的事就是裝聾作啞,只把這案子當成帖木兒國兩支使節隊伍的內爭,催促下面查辦。

    一般的戰鬥,那是先下手為強,誰先動手誰就掌握主動,可是這次政爭卻有些特殊。這次是為了爭儲,而他已經是皇儲,身份太過敏感,他若主動出手,一旦失敗,就沒有退路了,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完全置身事外,利用紀綱去揭發漢王。

    如果紀綱別有所圖,隱忍不動,那時也得是發動自己這一系的人做個過河卒子,探準了風聲再說,萬萬不能讓他這位太子直接出面,就算夏潯這個直接當事人兼受害人同樣不能出面,這樣一旦失敗,才有一線迴旋的餘地。因為這事太過重大,這個打算和事實的真相,卻是連楊士奇也蒙在鼓裡的。

    朱高熾沉吟了片刻,說道:「父皇北巡的時間是有些長了,可是朝中大臣早就為此進諫過,奏請父皇早日返京,這些奏章,我都一概轉呈了北京的,父皇聽不進去,以我的身份,卻是不便再提的,除非有個什麼特別有力的理由才成。」

    「這個麼……」

    楊士奇一聽不覺蹙起了眉頭,如何勸得皇帝迴轉,他也想不出理由。

    就在這時,乙一蹬蹬蹬地跑了回來,一到殿中便叫道:「太子,太子,皇上有旨意頒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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