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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錦衣夜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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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7-12 19:17: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卷 政風雲 第931章 試水

  楊溥叩頭道「皇上,臣知罪,然太子天性至仁,惇厚愛民勤勉好學,聰穎睿智,做事勤勉,一絲不芶,無愧於國之儲君。昨日迎駕,太子天色未亮即起,先召內官二十四司,確定候駕諸事無誤,隨即便離城迎駕。
 
  路途之上,太子先是馬失前蹄,既而扯斷車轅,不得前行。太子急於迎駕,本欲乘馬而行,是臣等得到前方消息,知道皇上趕到的時間尚早,才勸太子等候,讓人回府換車。不料,換車太監一路多遇波折,而皇上這邊行程估算有誤,時間提前,太子這才誤了迎駕的時辰。」
 
  朱棣冷笑:「這麼說,反倒是聯的不是了?」
 
  楊溥叩首道:「老臣豈敢非議皇上,臣只是向皇上奏明迎駕來遲的緣由。老臣不知變通,勸阻太子,致使太子迎駕遲誤,臣有罪,願受皇上懲處但太子無罪啊……」
 
  朱棣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向東宮詹事府詹事金忠,問道:「楊溥已然認罪,你呢?」
 
  金忠亢聲道:「臣無罪、臣不服,這是有人蓄意陷害,設計太子!」
 
  朱棣大怒,拍案道:「太子失儀,事實練在,何人蓄意陷害?」
 
  金忠道:「官道平坦,太子的良駒好端端地就斷了腿,太子的車駕,那是要時時修繕的,好端端地就裂了車轅,可不奇怪?皇上的鑾駕,先還說著要一個時辰才到,竟然半個時辰就到了,可不奇怪?若說這還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可不奇怪?」
 
  朱棣被氣笑了,喝道:「一派胡言,大軍行進,稍快稍慢,本來就難以測算的準確無誤,稍快一些有何稀奇?」
 
  金忠把脖子一梗,道:「那儀仗兵馬的統兵指揮靖難之時乃是漢王馬伕,由其一手提攜起來,臣由此,不能不胡思亂想。」
 
  朱棣臉色一沉,喝道:「大膽,儀仗兵馬使曾做漢王馬伕,便是漢王弄鬼麼?你這是誣陷漢王,離間我父子!」
 
  金忠慷慨道:「漢王當初封在雲南,他不肯去。
 
  皇上改封他青州,他又不肯去!漢王之心,誰還不知?若非皇上您三心二意,漢王敢有爭儲之心麼?敢向皇上求取天策衛為王府護衛嗎?
 
  漢王既有這等野心,太子迎駕遲誤又事出蹊蹺,怎不令人生疑?漢王得了天策衛後,便時時以天策上將自居,自我歡噓,堪比唐太宗李世民……」皇上!漢王想做李世民了,臣敢問:皇上您願意做李淵嗎?」
 
  金忠這幾句話鏗鏘有力,金石之音震盪在整個殿上,驚得朱棣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一旁紀綱聽了金忠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不禁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這位金大人比我還狠,這是活得不耐煩了,想要拖著老婆孩子一起去死啊,入我詔獄,未必就死,這一下,他是真的死定了!」
 
  朱棣一臉驚怒地瞪著金忠,紀綱已經做好拿人的準備了,孰料朱棣瞪了半晌,竟不怒反笑:「哈哈哈!好你個金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如此胡言亂語,誹謗君上。若不是念你是靖難忠臣,在聯麾下曾屢立戰功,憑你今天這番話,聯就不能饒了你!滾出去吧!」
 
  紀綱一旁聽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這就完了?老老實實認罪的給關起來了,這頭倔驢咆哮殿婆,桀驁不馴,若換了太祖在世時,敢離間皇帝,滅你九族都是輕的,不刨你祖墳都聳是法外施恩,皇上居然……就這麼把他給放了?」
 
  紀綱知道金忠是靖難的老人,打從燕王一起兵,這金忠就是他身邊極信任的部下。此人擅長占卜,燕王有難決之事召他占卜,事後證明十有八九都是準的,因此甚得朱棣信任,不過因此就不追究他的罪責了?紀綱偷偷瞄一眼朱棣,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慈眉善目的活菩薩。
 
  朱棣說完,一看幾人還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不禁怒道:「還愣在那兒做什麼?一個個的面目可憎,惹聯生厭,都滾出去!」
 
  紀綱這才醒過神來,連忙一揮手,叫幾個錦衣衛把楊溥和金忠都拖了出去。
 
  殿上一空,朱棣獨自站立,半晌,忽然低沉地一笑,輕輕地道:「這東風西風之亂,竟是源出於上麼?這始作俑者,竟是聯麼……」
 
  ※※※※※※※※※※※※※※※※※※※※※※※
 
  楊旭離開皇宮,乘車轎回府。
 
  自從受傷之後,他出諄就一直乘車。
 
  車轎中徐姜坐在側廂,候夏潯坐定,便給他遞過一杯茶去,悄聲問道:「國公,怎麼樣?」
 
  夏潯沉聲道:「瞧這情形,怕是太子與漢王的鬥法已經超越了皇上能夠忍受的界限,兩人所能動用的力量,業已引起了皇上的警惕,所以皇上的舉動才如此反常。皇上到底打聳怎麼做,我還沒琢磨透,不如……場大風暴,怕是免不了了!」
 
  徐姜吁然道:「如果這樣,確是一場大凶險 只是一一……卑職傳給太子的那番李世民和李淵的話,會不會更加觸怒皇上?鬧到不可收拾?」
 
  夏潯輕輕搖了搖頭,道:「如果你懂得帝王的心思,你就會明白,帝王不會聽不進這樣的話,也不會容不下這樣的人,除非……他徹底的昏了頭。我們這位皇上一身非議,可這昏君的帽子,卻戴不到他的頭上!」
 
  一路無話,到了楊府門前,車駕停下,車伕下車,安放腳踏,徐姜搶前一步,扶夏潯起來,掀開轎簾走下車去。夏潯邁步進了大門,立即吩咐道:「閉了大門,從即刻起,外客一概不見!老爺傷處潰爛,需要靜養。」
 
  兩個院子聽了不敢怠慢,立即趕去把大門轟然關閉,落了門閂。
 
  就在這時,內宅喜盈盈地跑出了小丫環弦雅,弦雅提著裙裾,小臉蛋紅撲撲的,一眼看見夏潯,立即雀躍道:「老爺老爺,老爺大喜,西琳夫人生了,給老爺生了個小小姐,母女平安!」
 
  夏潯大喜,一撩袍子,一個箭步就躥了出去,笑不攏嘴地道:「這孩子從早上就開始折騰,如今總尊是生了,快快快,快帶老爺去看看!」
 
  一主一婢,頃刻間跑得不知去向……
 
  東宮屬官,除了一個有從龍之功的金忠,盡皆下了詔獄。這消息迅速在京城傳開了,如同平地一聲雷,那娶正為了「遷都」爭得腦漿子發熱的官員們終於清醒了一下。
 
  不!準確地說:他們更糊塗了。
 
  皇上怎麼了?要遷都,要把大明的都城從金陵搬到北京去,現在……貌似連太子也要換了?換新房子換新人麼?
 
  東宮屬官入獄,就算還不能因此就確定皇上一定會易儲,百官也知道一向不為皇帝所喜的太子,這一遭因為在中外臣僚面前丟了皇上的臉面,惹得皇帝大怒,東宮之位搖搖欲墜了。削東宮屬官,就是皇帝給文武百官一個再明確不過的訊號。
 
  只是太子派的楊旭、解縉、以及幾位閣學士都還安然無恙,所以皇上是以懲罰東宮做為這次事件的結束,還是朝堂遽變的一個開始,百官還無法確定。
 
  事關重本,俞士吉聽了消息不敢怠慢,匆匆交待了一下都察院的事情,就直奔陳瑛的家。正在家裡裝病的陳瑛一聽這個消息,登時跳了起來。
 
  陳瑛躬著背,捻著鬍子,如老鼠牽須一般團團亂轉,俞士吉就追在他的屁股後面,緊張地道:「大人,您看皇上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遷都也好,廢立太子也罷,咱們都察院是言官衙門,可不能不作聲啊,只是這局面,卑職實在是拿不準。大人,您是咱都察院的定海神針,您不拿個主意出來,大家都有些不知無措了。」
 
  陳瑛突然站住,扭頭問道:「莢真有什麼舉動?」
 
  俞士吉道:「沒有任何舉動。」
 
  陳瑛微微瞇起眼睛,道:「太子屬官皆已下獄,黃真沒有動用他的人上書保本麼?」
 
  俞士吉道:「沒有,大人這幾天稱病在家,都察院裡事情不少,卑職有什麼攤派到他那裡的,他都不言不語地接辦了,比以前聽話多了。」
 
  陳瑛臉頰抽插了幾下,神情十分怪異地道:「亂拳打死老師傅!難如……放王這麼一通毫無章法的亂搞,居然反而了?看不懂,看不懂,就連老夫都看不懂了。」
 
  又思忖半晌,陳瑛拳掌相交,「嘿」地一聲道:「如果皇上因此生了易儲之心,那可真是歪打正著了。老夫運籌帷幄,百般機謀,最終竟是漢王這種毫無章法的打法竟了全功?」
 
  俞士吉一聽急道:「大人,那咱們趕緊發動御使,上書彈劾太子失儀、不稱東宮之位,請皇上易立儲君?」
 
  陳瑛撫鬚思索片刻,搖頭道:「不妥,皇上圖已窮,匕尚未現,不能這般直接。解縉不是回京了麼?去,立即彈劾解縉,私唔太子,意圖不軌!」
 
  俞士吉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興奮地道:「妙啊!大人這投石問題之計一舉兩得,若皇上不治解縉之罪,就說明皇上沒有易儲之心。若皇上治解縉之罪,咱們不但能夠窺得皇上心意,還能順道兒給太子再加一條罪名!」
 
  陳瑛怡然一笑:「去吧,找個小卒子先探探風色!對了,把咱們的舉動,給漢王透透氣兒!」
 
  俞士吉心領神會,躬身道:「是,卑職明白,卑職這就去辦!」
 
  剛剛說到這兒,陳府管家匆匆到子門口,欠身道:「老革,漢王府來人,有請老爺過府一敘!」
 
  陳瑛和俞士吉相視而笑,陳瑛一拋長鬚,躊躇滿志地道:「老夫這病,是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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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7-13 19:17:17 |只看該作者
第932章 慎勿作桃李

    遷都之議尚未決,卻因「東宮迎駕事件」,東宮屬官除了一個金忠是靖難老臣得以倖免,其他所有人等盡皆進了詔獄。

    滿朝文武還沒醒過神兒來,都察院又有御使上書彈劾解縉,說他回京辦差,私唔太子,無人臣之禮。永樂皇帝見了彈劾奏章勃然大怒,立即下詔,奪解縉官職,下詔獄,命紀綱嚴加審問。

    紀綱可美壞了,東宮屬官全拿進來了,前當朝首輔也拿進來了,他很有存在感。當然,他本來也是保太子的,太子倒了道理上對他並不利,問題是太子太不待見他了,太子一派多是文臣,那些文臣也大多不待見他,儘管他是太子一派,卻一直受到太子黨的孤立和排濟,他漸漸開始覺得,如果等到太子正了大位,他的地位未必保得住。

    紀綱不斷地對夏潯下手,試圖扳倒夏潯,固然是因為他天性如此,容不得夏潯這個老上司騎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取夏潯而代之。

    要知道太子身邊不乏文臣,欠缺的就是武將,武將一派在爭儲之議中,要麼投向了漢王,要麼保持了中立,太子最大的倚助就是輔國公,如果他能取夏潯而代之,皇上百年之後太子登位,才不能不重用他。

    可惜,夏潯始終沒有扳倒,太子對他反而越來越疏遠,對自己的未來,他寄望於太子的希望越來越小。太子蓄養刺客,行刺輔國公的消息他已經秘密呈報皇帝了,皇帝居然只下一道口諭給他:嚴密封鎖消息,但有一絲洩露,唯其是問!

    這是什麼意思?

    結合皇帝拿下東宮屬官、拿下解縉的舉動,皇帝的意圖漸漸明朗了,看來皇帝終究是寵愛漢王多一些,為了避免爭儲愈來愈烈,最終演變成兄弟相殘的人間慘劇,皇帝終於下了決心,而這決心,卻不是要趕漢王離京,而是要易立漢王為儲君。

    皇上想廢太子,他想保也保不了,莫不如趁此多搞幾個人,先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鞏固一些,尤其是輔國公楊旭,如果能把他咬進來最好,不管誰做儲君,這個人都注定了是他的敵人。

    皇帝一旦易立漢王為皇儲,勢必就得為皇儲掃清一切障礙,心向朱高熾的人,都將是皇帝陛下的清理對象。輔國公站隊太明顯了,皇帝只要立了漢王,就算不整死輔國公,也得剪其羽翼,叫他不能再呼風喚雨,為廢太子張目。

    紀綱認真揣摩了一番上意,決定從輔國公的好友解縉這兒下手,讓他多攀咬幾個人出來,尤其是夏潯。君不見皇上為了太子迎駕稍遲,就做出這麼大的動作,到時候就算子虛烏有的罪名,只要能為皇上所用,就足以治夏潯的罪了。

    有鑒於此,紀綱自然未雨綢繆。詔獄裡面,紀悠南正率人審訊解縉,解縉是前內閣首輔,皇上雖下令抓他入獄,紀綱一時倒不敢對他用重刑,但是錦衣衛用刑,叫你痛苦難當,外表又看不出什麼傷痕的法子有的是,就不信撬不開解縉的大嘴巴。

    與此同時,他又悄悄向漢王做出了許多友善的舉動。

    「太子不用我?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漢王如今還沒爭到東宮之位,需要借助於我的地方很多,你不用我,他卻未必就不肯接納我。再說,我手中握著漢王刺客的證據呢,哈哈哈……」

    想到得意處,紀綱放聲大笑。

    ※※※※※※※※※※※※※※※※※※※※※※※※※※※※

    解縉入獄,再次引起了朝野的轟動。

    皇帝回京之後,一連串的動作電閃雷鳴,好像一套威力巨大、迅疾莫測的組合拳,打得滿朝文武昏頭轉向。這時候他們終於看明白了一點端倪。

    彈劾解縉的奏章裡倒是沒有一言半語指斥太子的,可是說解縉私唔太子,無人臣之禮,太子現在也只是儲君啊,他擅自接見大臣,難道就不是無人臣之禮了麼?這個訊號太明顯了,皇帝若還想留儲君,就不會治解縉,既然拿下解縉,分明是要易儲君。

    忠於漢王的官員和一些專打落水狗的騎牆派紛紛上書彈劾太子,忠於太子的官員則紛紛上書,陳辭懇切,力保太子。

    這時候,太子派最得力的兩個人物,可謂太子左膀右臂的夏潯和解縉,其中解縉入了大獄,而夏潯呢?他卻在閉門養傷,不問世事,似乎對太子岌岌可危的地位視而不見。

    內閣大學士楊榮親自登門拜訪,居然吃了閉門羹,楊家只出來一個二管事,很客氣地告訴他:「老爺創處潰爛,遵醫囑養傷,不見外客!」

    楊榮在楊府門前默立良久,隨手找了一塊石子,在楊府的朱漆大門上刻下兩行大字:「願君子長松,慎勿作桃李!」

    楊家大門緊閉,並未察覺,這字跡被人發現後引得許多路人觀看,直到第二天早上,楊家下人自角門出來上街採買,這才發現大門上的字跡,急忙拿了油漆塗掉,事情卻已傳遍九城。

    不知多少人唏噓感嘆,有人鄙薄輔國公臨危變節,有人羨慕他只要沒有削爵的大罪,盡可逍遙自在,不像那些官職在手的人,平素大權在握,風光無限,一旦被迫去職,立即就成了拔光了毛的鳳凰,還不如一隻土雞。

    內閣大學士胡廣的書房,氣氛幽靜素雅。博古架上擺著幾個瓷器漆器、奇石古玩,雖無價值連城的寶物,卻自有一股脫俗之氣。胡廣站在牆邊,背負雙手,默默地看著牆上一副字畫。

    那字傲讓相綴,瀟灑奔放,筆意縱橫,懸掛在牆上,一股豪邁不羈之氣便撲面而來,這正是當朝第一才子解縉的手筆。

    解縉的書法師承危素、周伯琦兩位書法大家,又自成一格,既精於小楷,又擅長行草,一手書法用筆精妙,出人意料,誰能得他一副墨寶,都視如瑰寶般珍藏。

    牆上這副字是解縉專門寫給胡廣的,胡廣表字光大,這首詩的題名就叫《答胡光大》:「去年雪中寄我辭,一讀一回心轉悲。結交誰似金蘭契,舉世紛紛桃李姿。我觀百歲須臾爾,人在乾坤猶釀器……」

    胡廣一句一吟哦,將解縉的這首詩細細地念了兩遍,終是長長嘆了口氣,伸手將它摘了下來。胡廣把詩作拿在手中,又不捨地看了看,俯首在捲上吹了吹,似乎那兒落了灰塵似的。胡廣將詩拿在手中又看半晌,終於毅然捲起,遞與夫人,黯然道:「拿去,燒了!」

    胡夫人吃驚地道:「老爺,這……這可是解大學士贈與你的呀。」

    胡廣沉聲道:「原先它是為夫珍愛的一幅墨寶,如今卻是惹禍的禍根!燒了他!」

    胡夫人見丈夫聲色俱厲,不敢再言,只得默默接過捲軸。

    胡廣道:「大紳狂放不羈,貽人把柄,如今已入了詔獄。詔獄,那是好相與麼,進去的人,九死一生!如今執掌錦衣衛的是紀綱,這兩個人一向不和,大紳落到紀綱手上,嚴刑之下,還不知禁不禁得住。如果他胡言亂語拖人下水,那就禍事登門了。」

    胡夫人這才知道情形如此嚴重,不禁憂心忡忡地道:「解學士的事竟這般嚴重麼?這……咱們家跟解家可是親家呀,老爺會不會受了牽連?」

    胡廣嘆道:「世事難以預料,我們只能儘量防患於未然。夫人,你去女兒閨房,把解家的聘書取來,我要往解家走一趟!」

    胡夫人驚訝地道:「這……,老爺要悔婚麼?」

    胡廣把眼一瞪,喝道:「休得多言,快去!」

    胡夫人一向怕他,不敢再說,持了書軸,便走出書房。胡廣在書案後坐了,捧一杯溫茶,閉著雙眼默默思想,也不知在核計些什麼,過了一陣兒,門扉「咣當」一聲左右分開,一個雙髻少女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開口便道:「爹爹,你要悔婚麼?」

    這位少女年方十五,廣額潔淨,秀目慧黠,雖只中人之姿,卻有一股書卷之氣,叫人不敢等閒視之,正是胡廣的愛女胡葉璃。此刻只見她兩頰緋紅,似乎氣的不輕。

    胡廣慢慢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這少女,眉頭微微蹙起,叱道:「葉璃,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麼如此不懂規矩,瞧你這風風火火的樣子,禮儀嬤嬤都是怎麼教你的?」

    胡小姐大聲道:「嬤嬤教我,女子貞潔,從一而終!女貞男忠,女兒貞於丈夫,正如父親忠於皇上,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配二夫,如今解家落難,爹爹便想悔婚了麼?父親有命,女兒本該遵從,可這失節事大,女兒不敢答應!」

    胡廣喝道:「胡鬧!失什麼節,你還沒沒嫁到解家去呢。女兒,你可知道,那解縉如今已經被抓進詔獄了,他的兒子解禎亮業已被流放遼東。難道你要跟著他去那塞北遼東苦寒之地受苦不成?」

    胡小姐義正辭嚴地道:「婚約既定,女兒就是解家的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哪裡由得女兒選擇?爹爹你與解伯父生同裡、長同學、仕同官,彼此最是要好,如今見解家敗落便思悔婚,就不怕天下人恥笑你為趨炎附勢之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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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3
發表於 2012-7-13 19:20:04 |只看該作者
第933章 二女訓夫

    胡廣漲紅了臉道:「一派胡言!你當為父就願意背負這樣的罵名麼?解縉被貶官安南時,為父可不曾想過悔婚。可他一而再,再而三,不思悔改,不知謹慎,如今闖出這樣大禍來,爹爹又能怎樣?

    女兒哇,你是內閣大學士之女,還愁不能找個稱心如意的的好夫婿麼?解除了這樁婚約,爹爹再給你找個佳子弟就是。再說,解縉這案子,絕不會至此而止,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呢,悔了婚約,才有可能保得咱家周全!為你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胡小姐決然道:「爹爹,女兒終身已定,豈能悔婚再嫁!父親縱有千萬個理由,但為一個『節』字,女兒斷不敢從!解伯父題贈爹爹的詩中有一句『結交誰似金蘭契,舉世紛紛桃李姿。』爹爹今日莫非就要效那桃李品性,貽笑天下?」

    胡廣大怒,拍案道:「你這忤逆不孝的丫頭,你……」

    胡夫人手裡還拿著解縉的那副詩作,慌慌張張地站在一旁,胡夫人一向老實,被丈夫吃得死死的,眼看著父女倆拌嘴,慌得她什麼似的,卻也不知該如何解勸。她素知女兒執拗,卻哪知她竟如此節烈,剛一開口,女兒就來找她父親理論了。

    胡廣狠狠瞪了一眼夫人,喝道:「看你教的好女兒!把她帶回去,關進繡樓!馬上把聘書給我找出來!」

    胡夫人沒法,便向追著趕來的兩個丫環吩咐:「這……這……,你們沒聽到嗎,還不帶小姐回去!」

    那兩個丫環不敢不從,急忙進來就想架起小姐離開,胡家小姐拚命掙扎,兩個丫頭不敢傷了她,三個人在書房裡走馬燈般一團轉,連博古架都碰倒了,上邊的東西掉了一地,俱都摔得粉碎。

    胡廣見此情形,拍案而起,對聞訊聚到書房門口的一眾家人喝道:「進來,把小姐帶回繡樓,看緊了她!」

    幾個家丁聞聽老爺吩咐,急忙衝進書房,胡家小姐聽了,猛地一把推開兩個丫環,一個箭步閃到書案前,一探手,便從青花筆筒裡伸出一柄裁紙的刀子,胡廣驚道:「葉璃,你要做什麼?」

    胡小姐凜然道:「女兒薄命之婚,既蒙父母做主,已經定下了終身,那這一生,女兒就是解家的人了!如今爹爹要悔婚,便是喪了女兒一生名節,女兒不敢從命!」

    說著,她一伸手,扯住自己耳朵,伸手就是一刀,一隻耳朵就被她割了下來,登時血流如注,沿著肩項流得滿胸滿臂,胡夫人驚駭欲絕,大哭道:「女兒,我的女兒啊,你這是做什麼!」

    胡小姐將刀對準自己咽喉,大聲道:「名節重於性命!今女兒割耳明志,父親如再相逼,女兒唯有把這條性命還與雙親罷了!」

    眼見小姐如此節烈,唬得一眾家丁下人誰也不敢上前,胡廣也被女兒的表現給驚呆了,眼見女兒手持尖刀,尖刀倒轉,刀尖緊緊抵著咽喉,只消再說一句逼她悔婚的話就要自盡身亡,胡廣只得頓足道:「罷了!罷了!為父還不是為了你的終身著想?你這糊塗丫頭,不肯悔婚便不退了罷,怎麼這般舉動!」

    胡小姐聽了父親這話,說道:「這可是父親親口所言,反悔不得!否則,女兒唯有一死!」說罷棄刀於地。

    胡廣氣極敗壞地道:「還等什麼?你、你們這些廢物,還不快帶小姐去裹傷!」

    兩個丫環趕緊攙起胡小姐,一個替她掩著耳朵,架著她就往外跑,府上管事早在一個腿快的家丁屁股上踹了一腳,吼他立即去請郎中,然後撿起小姐的耳朵,慌裡慌張的追在後面。

    胡廣一屁股坐回椅上,氣得呼呼直喘,胡夫人抱著那畫軸,慌慌張張就要去追女兒,被胡廣一眼看見,喝道:「你還抱著那捲軸成什麼樣子,放下!」

    胡夫人吃吃地道:「老爺,這捲軸……不……不燒了麼?」

    胡廣咆哮道:「婚都退不得了,燒不燒它還有何用!」

    胡夫人嚇了一跳,急忙放下捲軸,抹著眼淚追女兒去了。

    楊府裡,夏潯閉了大門概不見客,可這耳目卻非只在這府邸之中,京中大事小情,依舊瞞他不得。此前聽人呈報市井間嘲笑他的種種言語,夏潯只是一笑,毫不動怒。

    這天下午,發生在胡府的這樁事情又報到了他的面前。這事倒無須如何打聽,因為這事已在市井間傳的沸沸揚揚,那胡家小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傳了出來,如今坊間人人都非議其父,卻贊胡家小姐節烈。

    這時茗兒和謝謝都在他的身邊,這兩人蘭心惠質,善解人意。夏潯閉門裝病,原因何在,她們清楚,生恐丈夫因此心生煩憂,故而常常伴他說話解悶,有關胡府的消息,她們自然也是聽在耳中。

    聽人彙報完了,坐在夏潯身旁的茗兒輕輕嘆道:「這位胡家小姐,著實可敬。」

    謝謝卻道:「這胡廣,比解縉高明百倍!」

    夏潯輕輕頷首道:「是!知機避凶,這份眼光,沒甚麼。難得的是,事情不遂,他能又生一計,利用這未遂的悔婚來剖明心跡,撇清自己。此人學識不及解縉,氣節不及其女,然而機變謀略的本領,卻是上佳!」

    「怎麼?」

    茗兒微微有些詫異,但是聽了二人的對答,腦中再一思忖,便明白了前後經過,不由又是一嘆:這胡廣……還真是個人精。

    夏潯握住她手,柔聲道:「你嘆什麼,嘆得相公心都老了。」

    茗兒幽幽地道:「真要老了,安心在家貽養天年,也好過叫人替你擔驚受怕。『願君學長松,慎勿作桃李』楊榮題詩門上,嘲諷相公,你道人家不替你難過麼?」

    夏潯不以為然地道:「茗兒,這些事你何必放在心上?政爭豈是一個人憑空想像的那麼簡單,身在官場,如果一個人永遠都是心中所想即為所行,時時刻刻都叫市井間的那些看客們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個人早就完蛋了!解縉就是這麼個沒腦子的,你想讓相公學他麼?」

    茗兒聽了,不由又嘆一口氣,想起相公叫她莫再嘆氣的,忍不住又是一笑,問道:「解縉進了詔獄,不會有事吧?」

    夏潯道:「放心吧,他不會有大礙的,至少目前不會有。你別看那紀綱飛揚跋扈的,其實他心中明白的很,誰能動、誰不能動,他很清楚。在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不敢把解縉如何。」

    謝謝突然道:「相公,紀綱一向與你不合。他這人與陳瑛是一樣的貨色,屬烏龜的,咬住了就不撒手。解縉與你一向關係密切,你看胡廣一向中庸,在太子和漢王中間搖搖擺擺,不左不右,現在都急急地撇清自己,紀綱會不會刑訊解縉,攀咬與你,以借勢整你?」

    夏潯道:「這個倒真是大有可能,不過,想從解縉嘴裡掏出治我的東西,很難。解縉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我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可見人的東西叫他知道。再者,皇上叫我回來好好養傷……」

    夏潯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低聲道:「這句話,就是我的一顆定心丸,想來……我現在只要閉門不出,安心做我的國公,就不會惹禍上身了吧。可是,這事叫我愈發地搞不明白了,皇上做事一向極有章法,很少這樣叫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他又是詔議遷都又是懲罰東宮的,到底想幹什麼?」

    茗兒道:「不管皇上想幹什麼,相公,你為大明、為太子,已經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想你搭上身家性命!」

    夏潯笑道:「哪有那般嚴重……」

    茗兒執拗地道:「在妾心裡,就是這般嚴重!妾知道相公對大明功勛卓著,與皇帝更有救命之恩。可是君父眼中,臣子為君父奉獻性命,實屬應當,他會像凡夫俗子一般,把這恩德時時記在心頭?相公啊,你功勛卓著不假,可那侯君集就比你差麼,你看他的下場如何?」

    夏潯茫然道:「侯君集,是你父親昔日一個部下麼?」

    茗兒只當夏潯說笑,不禁生起氣來,拂袖道:「相公,人家一心為你打算呢,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夏潯好不冤枉,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侯君集是什麼人物,不過這時他已明白,想必這侯君集是個古人,只好回頭查查再說。奈何這時代沒有計算機,不能輸入關鍵詞一搜便可,如果不找個明白人問問,想要翻出這侯君集是哪朝哪代,何許人也,有何事蹟,也不知要翻到猴年馬月才能知道了。

    謝謝瞧他模樣,似乎果然不知,不禁暗暗發笑,連忙解釋道:「老爺政務繁忙,久不讀書,想必一時忘記了。這侯君集,隋末大亂時,便投了李世民的天策府。當時天下未定,未必就注定了會是李家的江山,更不見得會是李世民的,侯君集投奔與他,與靖難之初老爺心向燕王,可有一比。」

    茗兒氣鼓鼓地道:「那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弒兄殺弟,逼宮奪位,侯君集曾為他出謀畫策,李世民登基,侯君集實是功不可沒,這鼎定之功,較之老爺屢施妙計,終助皇上成就大業,也不遑稍讓。

    侯君集在那李世民麾下,戰功纍纍,更曾率兵滅了高昌國,將高昌領土就此納入大唐,劃歸西州,這開疆拓土之功,比起老爺你經略遼東、智退帖木兒軍來,那又要高上一籌。可他恃功干政,你瞧他下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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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4
發表於 2012-7-14 19:23:59 |只看該作者
第934章 為了你,好好的

    瞧他下場如何?瞧什麼瞧,夏潯根本不知此人為何人,生平有何事蹟。

    幸好謝謝善解人意,既然知道他不知道此人事蹟,便為他解說道:「侯君集受封國公,凌煙閣上二十四功臣,有他一席之地,這功勛地位比之老爺,可是一絲不差。

    若論權勢麼,侯君集開國即為潞國公,兼右衛大將軍,貞觀四年又任兵部尚書,檢校吏部尚書,實際上已是當時的宰相了,貞觀十二年,再任吏部尚書,這權勢,比起老爺你,又如何?」

    茗兒一旁插嘴:「侯君集滅高昌國,有開疆拓土之功,卻因兵入高昌之時,私占錢財,未禁將士竊掠,受人彈劾入獄,念其功勞,予以豁免。後有洛州都督張亮密奏侯君集煽動造反,李世民查無實證,再次豁免。這兩番入獄,尤其是後一樁可是涉及謀反的,仍得唐太宗赦免,唐太宗對他的恩遇寵信,比之相公只多不少吧?」

    夏潯臉上淺淺的笑容不見了。

    茗兒道:「到後來,太子李承乾與魏王李泰爭嫡日烈,各納黨羽,侯君集爵至國公,官至宰相,位極人臣,猶不本份,竟為太子籌謀,唐太宗的胸襟氣魄,比之今上如何?結果一俟發覺,也斷不相容,立即下令逮捕,處之以極刑。

    功是功,過是過,雖仍念其功勞,終究還是殺了他的頭,最後只是應其所請,留其一妻一子,流放嶺南,算是給他留下一點香火,其餘家眷,盡受族誅之刑。而主謀李承乾呢,因是皇子,只流放黔州而已。

    相公啊,在朝裡,你已是位極人臣,在家中又有子女滿堂,這是何等圓滿?皇子之爭,說是國事,終究還是天子家事,做臣子的一旦牽涉其中,成無賞,敗破家,何苦來哉?妾自嫁予相公,對相公的事情一向是不敢干涉,這一次實在是眼見凶險,不得不良言相勸,相公,得放手時且放手吧!」

    說到這裡,茗兒不覺垂下淚來。

    夏潯為之動容,他在朝中種種,儘量不讓家人知道,免得她們擔心,可是家中這幾個女子,實非尋常人家女眷可比,哪有可能瞞得過去,想不到平素只見她們歡喜模樣,卻不知她們暗中為自己擔驚受怕,一至於斯。

    夏潯緊緊握住她兩人的手,許久許久,才輕輕地道:「不要擔心,相公一定會保護自己的安全,只為你們!以後,相公一定……得放手時且放手!」

    ※※※※※※※※※※※※※※※※※※※※※※※※※※※

    夏潯急流勇退,先前的「議遷都」他沒有參與,這一次的「東宮迎駕事件」,他還是沒有參與,好像完全的從政壇上消失了。

    東宮官屬的集體入獄、前首輔解縉的被捕、閣老胡廣的悔婚、輔國公楊旭的沉默,以上種種,無不喻示著:太子要垮臺了。

    太子黨就此一蹶不振,與漢王朱高煦重歸與好的陳瑛好像打了雞血似的,動用言官力量不斷上書,旁瞧側擊地促請皇帝易立太子,可是皇帝的態度十分曖昧,所有彈劾奏章一概留中不發,反而叫百官就遷都之事拿出個結論來。

    對於遷都,太子派和漢王派都有人反對,由於這件事與派系鬥爭沒有關係,所以兩派的黨魁並沒有就此事統一步調,而是任由所屬官員各抒己見。而不管是太子派還是漢王派,在遷都一事上態度出奇的一致,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一幕奇景,太子和漢王兩派一面為了保太子和倒太子互相攻訐,一面又為了遷都與否異口同聲地聲討皇帝,如果不是因為有太子一案分化了他們的力量,面對這種洶洶攻勢,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怕也要吃不消了。

    除非永樂皇帝學他老子朱元璋,一怒殺掉半朝臣子。可是即便那樣也沒有用,因為你殺掉這一批,換上來的預備役依舊還是這些人,像胡廣那麼沒膽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官員書生意氣發作起來,那是很要命的。

    那麼這些人是哪些人呢?

    南方人,主要是江西人。

    明朝是科考取士,想做官,唯此一途。

    而明朝科考,江西人一直考的最好,有時候全國性的殿試幾乎成了江西人的表演演,一眼望去,殿上站的入選進士全都是江西人。

    「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一半京官是贛人」。別的不說,瞧瞧內閣就知道了,永樂朝初立,內閣大學士七人,其中就有五個是江西人。

    再往下去,各衙各司,也是坐滿了滿口南昌話、吉安話、撫州話的老表,把京城從南京搬到北京去,你說他們能樂意麼?

    滿朝文武一邊為了太子的去留問題互相掐架,一邊為了遷都與否跟皇帝掐架,朱棣卻不接招,他去接見外賓了。

    朱棣先行召見了帖木兒國使節,又打又拉、又拉又打地弄出一個類似於「劃江而治」的調停方案,派使節持聖旨,隨帖木兒國兩支使節隊伍同往撒馬爾罕,調停其內戰,以息干戈。

    隨後,朱棣又召見日本國使節,表達了宗主國君主對日本合法政府的支持,同時態度鮮明地表示:支持由足利義滿嫡子足利義嗣擔任征夷大將軍一職。

    朱棣做的很絕,他老爹朱元璋曾經封足利義滿為日本國王,從那以後足利義滿給大明的國書就以「日本國王,臣源義滿」自稱。這一回,朱棣直接下了一道聖旨,派傳旨太監攜金冊金印去日本,二話不說,直接封足利義滿之子足利義嗣為日本王世子。

    日本國王是大明皇帝封的,日本王世子自然也該由大明皇帝來確認,大明皇帝既然確認了日本王世子的身份,那麼一旦有人否定他的身份,甚或用武力奪取了本屬於他的權力和地位,大明干涉就師出有名了。

    日本國使節興奮若狂,千恩萬謝地打道回府了。

    解縉雖然入了獄,他攜來的安南王陳季擴的降書還是要處理的,朱棣看了陳季擴的乞降書,又看了張輔隨乞降書送來的有關安南軍事、民事、政事的彙報,決定接受陳季擴投降,封其為交趾布政司右布政使,協助朝廷差派的布政使大人治理安南。

    隨即,他就邀渤泥國王與其餘十二國使者,一同盪舟玄武湖,遊覽金陵盛境去了。

    朱棣就像懸鉤垂釣的姜太公,穩坐釣魚台,完全無視於河底的暗流洶湧,也不知道他想釣的魚到底是哪一隻……

    ※※※※※※※※※※※※※※※※※※※※※

    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可氣壞了工部左侍郎陳壽,陳壽大為憤慨,當即奮筆疾書,上書保太子,奏章上言辭懇切,痛陳利害,並直言不諱地直斥皇帝,將朝廷亂源歸結於皇帝寵溺漢王,故而漢王生野心,爭皇儲,亂源出於上,請求皇帝立即將漢王逐出京城,就任藩國,以還天下安定。

    朱棣料理了諸國使節之事,又帶入貢的十三國使節游玄武湖歸來,看見這篇奏章,登時大怒,批示:「陳壽壞祖法,離間我父子,不可恕!」立即著錦衣衛將人拿了,把他投入了詔獄。

    隨後,為太子求情的都督陳銘、刑部侍郎思溫、大理寺右卿耿通,也相繼入獄,這些人都是朝廷二三品的大員,機要中樞衙門的權貴,他們的被捕,令滿朝文武都惶恐不安起來,保太子保到丟官罷職、入獄待參,看來聖意已決,太子真是要廢定了。

    這時候,紀綱審解縉一案又獲得了重大突破:解縉招了!

    紀悠南沒敢給他上太過殘酷的刑具,以免弄得他皮開肉綻,萬一哪天皇帝來了興緻,想見見這位前內閣首輔,錦衣衛就逃不了一個「屈打成招」的嫌疑,所以紀悠南用的都是比較陰損的刑具。

    比如枷號,把解縉一枷,杵在那兒,站不直坐不下,猶如蹲馬步,而且是強迫蹲馬步,蹲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卻無法移動。再比如往他臉上蓋塊毛巾,朝上面澆水,拎一隻大水壺,水流不斷,你吸氣就嗆水,嗆到你崩潰,可是卻是一點傷都看不出來的。

    解縉一身傲骨,奈何骨頭雖傲,卻不夠硬。三木之下,何不可求?解縉咬著牙撐了幾天,見還是沒有人救他出去,反倒是連東宮屬官帶各部大臣,接二連三地進了大獄,終於明白大勢已去,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得違心地招供了。

    只是根本子虛烏有的事情,你讓他招供,解縉又有什麼好招的?

    解縉無奈,只好按照紀悠南的暗示,招認自己早被太子網羅旗下,為太子搖旗吶喊。因見皇上不喜太子,太子地位難保,才藉故還京,串聯大臣,以迫使皇帝不敢妄易太子。紀悠南得了供詞大喜過望,立即追問其同黨。

    你既然是回京串聯大臣的,總該有同黨吧?

    解縉實在沒法,只好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把那平時跟他一塊兒發過牢騷的、說過怪話的,都當了同黨供出來:戶部主事君行健、工部屯田部主事邢凌山、兵部武選司郎中趙鋒、通政司左通政慕容浩、大理寺少卿葉嵐等等……

    紀綱得訊如獲至寶,立即稟奏皇上,得了旨意,將一干人等全部鎖拿,可這些官兒最大的也只是通政司左通政慕容浩以及大理寺少卿葉嵐,紀綱怎肯甘心,便叫紀悠南繼續用刑,力求弄出幾個大人物來。

    紀悠南心領神會,回到詔獄便對解縉繼續用刑,解縉拖著不招夏潯、胡廣等這些位高權重的朋友,是寄望他們能為自己脫困出一把力,及至從紀悠南口中聽到夏潯閉門稱病、胡廣意圖退婚,解縉最後一點堅持也放棄了,咬著牙在供詞上摁了手印,承認他們也是自己一黨。

    紀綱終於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大喜若狂,趕緊揣起解縉的供詞,便往皇宮去了。

    衙門裡,八大金剛集合眾緹綺摩拳擦掌,只等聖旨一下,便去輔國公府和胡廣家裡抄家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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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5
發表於 2012-7-14 19:26:28 |只看該作者
第935章 過家家

    謹身殿上,朱棣拿著一副手繪地圖認真地看著,那是一副海洋地圖,從所繪路線上看,就是鄭和這次下西洋所經地區的路線圖。

    朱棣看了許久,點了點路線將近盡頭位置的一處標註,疑聲道:「這裡,距我大明已極遠了吧,可能麼?」

    鄭和側身立在御案旁,低聲道:「奴婢一路西行,詔宣各國國王,宣揚大明國威,原也未曾想到會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不料就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叫做錫蘭山國,奴婢在這裡停泊寶船,會唔該國國王之後,曾在當地休整過半個多月。

    船上水手久不上岸,難免心生煩躁,因此每到一地休整,奴婢都不禁出行,叫他們也能散散心。當時有幾個水師士兵叫嚮導帶著他們,上岸去尋酒館喝酒。因為那裡很少見到我中土人氏,當地土著十分驚奇。

    他們都來圍觀攀談,問我大明情形,給店裡帶來了生意,那酒館掌櫃興起,便也與我官兵聊天,說是七八年以前,也曾有過一群中土人氏到過他們這裡。水手們回船以後,只當閒話談起,恰好被奴婢聽見了。

    奴婢向那幾人問了問情況,得知七八年前,曾有二十多個中土人氏搭乘貨船,抵達該國。那店家掌櫃還談起過這些人的裝束、言談、形貌。說這些人以一個文弱俊逸的年輕人為首領,時時伴在他身邊的是兩個中年人,面白而無須,聲音溫潤而柔細……」

    朱棣的臉色凝重起來,鄭和的聲音也放輕了、放慢了,低沉地道:「奴婢頓起疑心,便換了水手服飾,叫那嚮導領著,上岸去尋那酒館,找到店主,向他仔細詢問這個年輕人的相貌,說起來……與那個人確有六七分相像。」

    朱棣沉吟道:「七八分相像……」

    鄭和道:「一路顛沛流離,風吹日曬,形貌必然有些變化,再加上衣著髮型有所不同……」

    朱棣喃喃地道:「會是他麼?真的會是他麼?這些年來,胡濙風餐露宿,每日奔波於大明各地,卻始終找不到他的下落,朕還以為……,難道……竟是因為他逃到了海外的緣故……」

    鄭和道:「奴婢聽那店主說,那夥人在他店中住過些時日,就給了那店主幾枚金幣,叫他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奴婢,那店主說,他也很少看到從大明去的人,尤其是那些人行蹤詭秘,身份成謎。

    除了一個嚮導負責接洽店主,這一行人其他人都不大與外人接觸。因為他們出手闊綽,曾引起當地幾個潑皮無賴的注意,想要敲詐勒索他們,結果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出手,那人身材也不高大威猛,卻把所有人都打翻在地,就此再也沒人敢惹他們。

    皇上,我中原技擊之術,與西洋諸國不同,奴婢叫那店主比劃了幾下拳腳的樣子,與我中原武功十分相像。這店主也覺得客人身份詭秘,曾有一次親自送熱水進房後,並未馬上就走,而是趴在門縫上窺探裏邊動靜,他瞧見……」

    朱棣目光一凝,沉聲道:「瞧見什麼?」

    鄭和低聲道:「店主瞧見,那個年輕人端坐在椅子上,兩個面白無鬚的彷彿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就跪在他面前,挽著袖子給他洗腳。店主覺得十分驚奇,不曉得他們到底是什麼來路,生怕被他們發覺給自己惹來禍事,就此不敢再有窺視。」

    朱棣神色一動,急忙問道:「後來情形如何?店主可知這些人去了哪裡?」

    鄭和道:「奴婢自然問過的,那店主說,那些人在店裡住了些時日,就托他幫助尋找繼續西去的船家,店主幫他們找到了一艘貨船,他們就繼續往西去了。」

    朱棣道:「繼續往西?」他在地圖上急急看了看,伸手一指道:「是這裡,這裡,還是這裡?你標註的小葛蘭、柯枝、古裡,都在這一片,這是你此番西行的終點了,在這幾個地方,你可曾打探過他的消息!」

    鄭和道:「奴婢既已生疑,到了這些地方,自然極力打聽。只是,卻並未再聽說過這群人的任何消息。奴婢特意在這些地方休整了很久,依舊沒有所獲。」

    鄭和頓了頓,又道:「或許他們繼續往西走了,即便是他們留在了原地,想找他們實也不易。在錫蘭山,只是因緣巧合而已。皇上您想,奴婢有寶船兩百多艘,其形巨大,西洋人氏從不曾見過,即便是他們國王,一見如此巨艦,都驚嘆猶如浮城。

    船上又有軍士近三萬人,有些小國舉國人口也未及此數,一路西去,聲勢浩大驚人,只消在一處停泊,消息頃刻間就傳遍該國各地。奴婢帶領這麼龐大的一支船隊,聲勢本就過於浩大,又奉有宣撫萬國的旨意,每到一國,必先與該國國王接觸,消息因此傳播更快。如果那個人真的藏在那裡,也早得了消息逃之夭夭了。奴婢想打聽他的消息極其困難。」

    朱棣點點頭,慢慢站起身來,在殿上踱了半天,才道:「三保,你這次西行,對朕的旨意完成的很好,尤其難得的是,你還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穫。朕宣示我大明武力,控四夷以制天下的主張不會改變。

    朕還要再次下西洋的,只是各種準備,還需一段時日,另外,正可利用這次遠洋經驗,完善海圖、改善船艦,總結航海技藝,等再下西洋的時候,我大明寶船一定可以走的更遠,到時候正好查一查,這人到底是不是他,他是不是跑到西洋去了!這個人不在掌控之中,總是朕的一塊心病!」

    鄭和道:「皇上,以咱們的船隊之龐大,到了任何一個地方都隱藏不了行蹤,這就等於是敲鑼打鼓地告訴人家咱們到了,再加上異域他鄉,人地兩生,想找一個存心隱藏、且比我們早了好幾年趕到那兒的已經隱藏起來的人,恐怕……奴婢不擔心別的,只擔心會誤了皇上的大事!」

    朱棣微笑道:「這一點你已說過了,朕自然有所考慮。你不必擔心,到時候,朕會派人與你同去,隨你大船同行,先你大船而到,等他秘密打探完了,你的艦隊也就到了!呵呵,這個人,有一項特殊的本領,他在任何陌生的環境下,都能如魚得水,很快融入當地人裡。」

    朱棣笑吟吟地對鄭和道:「對了,朕還告訴你,這個人跟你一樣,也是個回回,你們不是有個說法,一生之中,該當朝覲一次聖地麼,朕正好成全了你們。」

    鄭和又驚又喜,連忙跪倒叩頭謝恩,卻又擔心道:「皇上,聖地距我大明,實在太過遙遠……」

    朱棣瞟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你的祖先能在元朝時候就歷千萬里之遙到我中土定居,朕的寶船難道就不能揚帆萬里,抵達你們那裡?朕的寶船不只要到你們那兒,還要走得更遠、更遠……」

    朱棣望向殿外,深邃的目光穿過千山萬水,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地方:「朕的艦隊,要一直駛到那天盡頭,朕很好奇,朕想知道,那天邊……是什麼樣子,那天外,又是個什麼樣子!朕要讓我大明龍旗,飄揚到天外,飄揚到天外天!」

    鄭和激動地道:「皇上想看天邊,奴婢就為皇上把船駛到天邊!皇上想知道天外天的樣子,奴婢就為皇上把船駛到天外天去!只要奴婢還走得動,還有一口氣,就一定完成聖命!」

    朱棣龍顏大悅,親自扶起他,感慨地道:「起來,起來,三保啊,你是朕最親近的人,也只有你,才是一心一意,只為朕打算啊!」

    鄭和站起身,道:「皇上誇獎了,奴婢是皇上的奴婢,自然該一心為皇上著想。只是奴婢才能有限,做不得大事,沒法子幫到皇上更多。呃……不知皇上所說的那位可與奴婢同行的大人是誰啊?」

    朱棣莞爾道:「那個人啊……,呵呵,那個人這時正在家裡頭裝孫子呢。」

    鄭和大惑不解,訥訥地道:「裝孫子?這……,皇上語帶玄機,奴婢愚昧,實在是不明白,好端端的,裝孫子做什麼?」

    朱棣嘆道:「爺爺裝孫子,孫子才好裝爺爺啊,要不然這家家可怎麼過下去。唉!不會裝孫子的爺爺,不是好爺爺,不會裝糊塗的皇帝,也不是個好皇帝啊!就是朕,如今也……」

    他剛說到這兒,紀綱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皇上,解縉招認啦,他們果然是有大圖謀的,原本招出的只是些小魚小蝦,這次解縉招出了兩個主謀人物,這兩人的權勢地位非同一般,臣不敢作主,一接了消息,馬上就來稟報皇上!」

    朱棣瞟了他一眼,輕輕一擺手,鄭和就像一道影子似的飄了出去,身形猶如鬼魅。紀綱知道這位鄭公公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他當初在軍中效力時,就曾親眼見過這位鄭公公可怖的武功,對他很是忌憚,雖然殿中寬敞,無須讓道,他還是側了側身,以示敬意。

    朱棣回到座位上坐下,收了海圖,慢悠悠地問道:「我的紀大人從解縉那張大嘴巴裡,又撈出了哪條大魚啊?」

    紀綱趕緊邁著小碎步迎上去,湊趣道:「皇上,這次可不是大魚,而是鯨魚啊!」說著自袖中抽出一份解縉親筆畫押的供詞,雙手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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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6
發表於 2012-7-16 20:13:37 |只看該作者
第936章 掐指一算

    朱棣取了供詞在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便呵呵地笑了起來。

    紀綱連忙一哈腰,豎起了耳朵,彷彿一直要撲向老鼠的貓,就等著聽朱棣口中說出一個「抓」字,立馬便去拿人,可他等了半晌卻依舊沒有動靜,紀綱悄悄抬起頭掃了一眼,就見朱棣拿著那供詞,微微有些出神。

    紀綱訝然道:「皇上?」

    「哦!」

    朱棣醒過神來,輕輕彈了彈寫著供詞的紙張,問道:「這個楊旭,功名利祿,都是朕給他的。如今他已位極人臣,爵祿世襲罔替,縱然不與太子結黨,於他榮華富貴又有何礙?他會參予東宮之亂對朕不利麼?」

    紀綱小心地道:「這個……,臣不敢斷言。不過古人云: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皇上,如那凌煙閣上的侯君集,比之楊旭如何?還不是一樣昏了頭腦,參預太子李承乾之亂!」

    朱棣的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徐徐說道:「楊旭有大功於國家,不可只憑解縉一面之辭便定其罪。可是解縉曾是內閣首輔,如同國朝宰相,既有他的供詞在此,朕若不查不問,似乎也不妥,朕很為難吶。」

    「呃……」

    紀綱摸不清皇上的心意,不敢胡亂搭碴,只好吱唔過去。

    朱棣又指了指供詞,道:「聽說胡廣前幾天為了跟解縉劃清界限,逼著自己女兒悔婚,胡家女兒節烈,為抗父命,割了自己一隻耳朵明志?」

    紀綱心道:「這是誰告訴皇上的?定時東廠那班陰人所為了。」

    紀綱心中想著,口中忙道:「是,臣也聽說過此事,因為只是一個女子的家事,臣以為不涉及國計民生,所以沒用這等市井間話題來分擾聖上的心神。」

    朱棣道:「嗯!也不能說沒有用,起碼據此可以斷定,胡廣與解縉並非同謀,否則,他急著悔婚有什麼用處,只消查明解縉與之勾結圖謀不軌,還不是一樣要拿他問罪,受國法制裁麼?

    他若真是解縉同黨,就算不全力營救解縉,也不會在這時悔婚,這等舉動一旦傳入解縉耳中,那不是激怒解縉,逼解縉招出自己麼?說不通,這必是解縉聽說胡廣悔婚,痛恨之下有意攀咬。」

    紀綱連忙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紀綱把胡廣提出來,本來就是陪綁用的,否則單獨把楊旭潯提出來,目的不免過於明顯。其實既然是解縉招供,與他全無干係,皇上又怎會懷疑他別有用心?但紀綱做賊心虛,難免沒有這樣的顧慮。

    如今皇帝一言否決了胡廣的罪名,那就只剩下楊旭了,瞧皇上這樣子,似乎不相信夏潯會勾結太子,不利於皇上啊。紀綱想著,眼珠微微一轉,便嘆了口氣道:「其實臣最不希望被解縉招出來的,是輔國公!」

    朱棣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輕輕「哦」了一聲,便轉眼看向他,紀綱重重地嘆了口氣,痛惜地道:「說起來,輔國公那是臣的老上司了,當初皇上起兵靖難的時候,臣在金陵,就與輔國公並肩作戰,為皇上效力,自有一種袍澤之情,因此拿到解縉的供詞時,臣真是大吃一驚,同時也無比痛心啊!」

    說著,他就很痛心地垂下頭去。

    朱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意味難明的神彩,當紀綱緩緩抬頭時,朱棣的臉上已一片平靜。紀綱凝視著朱棣,沉聲說道:「臣雖痛心,卻不敢因私情匿而不報。臣至今還記得,皇上御極登基之日,宣佈三大詔後,曾對滿朝文武有過一番推心置腹的訓誡。」

    朱棣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好像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登基十多年來,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十多年前的往事,在他腦海中彷彿已經過了許多年似的。

    紀綱動情地道:「皇上說:『過去,以武功開創天下的君主,必然倚賴將臣的輔弼。可是到後來往往難以保全將臣。常有人說,這是帝王狡兔死、走狗烹,屠戮權重功臣,以安宗室江山。真是這樣嗎?」

    「皇上說,可曾有人查過,那些不能保全的將臣,是否驕縱枉法、是否恃寵而驕?君主代天應物,不只是功臣們的君主,而是整個天下的君主,不能有所偏倚。所以功臣犯法,一樣要依法嚴懲。即使至親至信,也不得寬宥!」

    紀綱越說越動情,目中已是淚光閃閃:「皇上說,希望功臣都能長命富貴,與國同休。可若有人怙惡不悛,為非作歹,屆時可莫怪皇上寡德少恩!這麼多年了,皇上這番話,臣一直銘記心頭!」

    朱棣的目光閃閃發亮,激動地道:「好!好好,難為你還記得。昔日靖難,沙場戰場,朝而不知夕死,你們都能站在朕的身邊,不離不棄。能同患難,也當同富貴才是,朕不希望共享榮華的時候,你們卻一一觸犯國法,棄朕而去!」

    紀綱泣聲道:「皇上的苦心,臣都明白,臣知道,眼見靖難功臣違法入獄,皇上心中不好受,皇上巴不得是冤枉了他們,臣又何嘗願意把自己的袍澤送進牢獄啊。

    臣以為,解縉舉報輔國公,關係重大,朝廷既不枉也不應縱,臣是輔國公舊部,為了避嫌,不宜查辦輔國公的案子,可是這事又不能等閒置之,是以……可否由東廠暫時控制國公自由,查明真相,再還國公清白之名呢?」

    「嗯……」

    朱棣起身,在殿下緩緩踱起了步子,紀綱垂著頭等著,心中忐忑不已,眼見皇上不肯拿楊旭,他只好先動之以情,再拿皇上自己說過的「誡忠臣諭」來擠兌他,最後又以退為進,抬出東廠,也不知如此作態,皇上能否下定決心拿人。

    過了半晌,朱棣緩緩站定腳步,道:「東廠甫立,對其職權便有明確界定,東廠只有查緝之權,沒有刑獄之權,這樣吧,為了公平起見,楊旭就交由你錦衣衛控制起來,暫且押入詔獄,有關他的案情,由東廠來辦!」

    紀綱連忙伏地叩頭:「臣謹遵聖命!」

    一俟出了謹身殿,紀綱頰上淚痕未乾,一抹猙獰的笑意就浮現在眸中:「我幫了你漢王這麼大的一個忙,接下來可該你投桃報李了。楊旭,我只負責替你把人看住,能不能搞死他,就看你的手段了!」

    ※※※※※※※※※※※※※※※※※※※※※※※※※※※※

    楊府裡這些天很平靜。

    夏潯無所事事,只在家中閒坐。

    可他這個年紀,實在還不到貽養天年的時候,嬌妻美妾倒是常伴左右,可是夏潯已非知好色、慕少艾的一個小青年,身體上當然沒問題,卻也不致於天天迷戀那床笫之事。

    當此時刻,他又不便到處遊山玩水,要不是家裡兩個小生命的誕生,給他增添了許多人生樂趣,夏大老爺真要在家裡活活憋出病來。

    其實夏潯在府上也不是無事可做,現在每天下午末時三刻,夏潯都會準時坐到書房裡用功,一直待到申時才出來,楊家的下人幾乎要以為自家老爺準備棄武習文、發憤讀書、來年考個狀元郎回來了。

    夏大老爺讀書的這段時間,哪個下人都不許進去的,甚至連夏潯的幾位嬌妻愛妾,都自覺地不去打擾。整個楊府,只有茗兒約略知道一些,有一天有些自家的事務,需要他這一家之主決定,管事在前院兒候著呢,茗兒才去了一趟小書房,等她叩門說明身份,夏潯就叫她進去了。

    茗兒就是那時匆匆瞅了一眼,她看見相公在房中弄了好多繪畫用的上好大紙,用戒尺畫了很多的框圖,裏邊填的都是些官員的名字、籍貫、為官的經歷,與其他官吏的關係,以及他的主要政治主張。

    茗兒當時問過一句,夏潯告訴她這叫統計圖,通過比對這些官員的相同與異同,找出問題的所在。

    他還告訴茗兒,他這麼做的目的絕不是試圖繼續插手皇儲之爭,只是想做到心中有數,以避免可能的禍患,茗兒便不再問了。她相信相公,相信相公對她的承諾,除了在女人這個問題上……

    午餐後,夏潯在後花院散了一陣步,遛了遛食,便在小校武場上練拳,打扮成送菜小販的徐姜每天午後會送菜進府,然後把頭一天蒐集到的京城裡各個方面的消息送給夏潯。

    一見徐姜到了,夏潯便收了架勢,走到校武場邊上,從武器架上拿起一塊毛巾,一邊擦著臉上、頸上的汗水,一邊對徐姜道:「結合這幾天蒐集的資料,我分析,恐怕我會進詔獄了!」

    徐姜大驚,失聲道:「什麼?怎麼會……」

    夏潯莞爾道:「你慌什麼?詔獄,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這種地方出來進去的多了,就跟串門子沒什麼區別了。」

    徐姜乾笑:「國公說笑了,如今國公閉門不出,這朝中的糾葛,沒道理牽扯到國公身上,國公多慮了吧。」

    夏潯嘆了口氣,道:「本來,的確是不會再牽扯到我身上的,可是……,以紀綱的為人,解縉落到他手裡,他不會不大做文章的。」

    徐姜道:「就算紀綱想做文章,想要扳倒國公,他還差點份量吧?」

    夏潯道:「本來是的,可現在不同了。皇上一回京,就挖了一個坑,可是狐狸太謹慎,不肯往裡跳,皇上怎麼辦?只能往坑裡丟點誘餌,叫它覺著誘餌很美味,而且坑裡沒有機關。可這夠份量的誘餌只有兩位,一份是太子……」

    夏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臉無辜地道:「另一份就是我了!把太子丟進去的話,萬一弄假成真怎麼辦?你說,不丟我,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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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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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7章 夜貓子進宅

    徐姜走後,夏潯在校武場徘徊良久,才去簡單地衝洗了一下,換了衣袍,繞進花廳。

    幾房妻妾正在廳中聊天,說的左右不過是些兒女經,手上還順道做些營生。

    兩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正在午睡,其他幾個孩子卻已醒了。

    夏潯兒女滿堂,十分高產,叫外人好生羨慕,對自己來說,也確是給家裡增添了無窮的樂趣。

    若只一班成年人的話,夫妻坐在那兒,有多少話這麼些年也說光了,可是有孩子在那兒,就有無窮的話題。半大不大的孩子,襁褓之中的孩子……

    愛情的幸福,一雙男女就能體會了,而家庭的幸福,總要有個孩子,才能顯得圓滿。

    眼看過了末時了,夏潯還在羅漢榻上逗弄著孩子。小荻生了個胖墩墩的男孩,西琳生了個白白嫩嫩的女兒,兄妹倆只差幾天,全都放在羅漢床上午睡,女孩兒打小就老實,吃飽了打個哈欠就睡,很少折騰,男孩子就不然,精力充沛的不得了,這時候二少爺已經醒了。

    夏潯側臥在羅漢床上,逗弄著小兒子。他手裡握著一個用各色絲線纏成的球,把球一晃,小傢伙就手腳並用,拚命地來勾這個球,抓呀抓呀,抓累了就躺在那兒,瞪著一雙大眼睛看,稍稍恢復了氣力,立即四肢朝天,繼續奮力想從父親手中把球奪過來。

    這個小子精力太充沛了,不把他的力氣耗光,他就會跟混世魔王一般,咿咿吖吖的折騰得你誰也別想安生。思楊和思潯已帶著懷遠跑出去玩了,思雨和思祺卻依偎在夏潯的身邊。

    這兩個小丫頭畢竟比兩個姐姐小著幾歲,兩個姐姐已經懂事了,楊懷遠又太小,所以都不大在意小弟小妹的出生,這兩個丫頭可不成,平時不大纏著父親的,可這時看見老子寵愛小弟小妹,心裡就生了醋意,非要纏在他身邊分一份父愛。

    於是,夏潯只好一邊哄著小兒子,一邊給兩個小丫頭講故事,扮足了慈父相。夏潯講的是《屠夫與狼》的故事,這故事不長,架不住夏潯能講,狼被勾在肉鉤子上----翹了,他接著講狼哥哥來復仇,狼哥哥掛了,狼弟弟又來,每匹狼的死活都不相同,現在他已講到狼外婆……

    茗兒坐在一邊看著帳本兒,時不時抬頭插話,跟幾個姐妹說笑幾句,忽然,她看了一眼牆角的銅葉蓮花狀的漏壺,提醒夏潯道:「相公,已到末時三刻了,還不去『讀書』麼?」

    夏潯「哦」了一聲便坐起來,兩個小丫頭知道老爹要去「讀書」了,便不再纏他,她們下了床,趿上鞋子,跟爹娘說一聲,就跑出去找姐姐玩了,夏潯卻盤膝坐起,咳嗽一聲道:「夫人吶,各位娘子,且停一下手中的活計,為夫有話說!」

    夏潯這一說,不管是繡花的、看帳的,給孩子縫做衣裳的,全都停了手向他望來,茗兒好笑地道:「相公有什麼事兒要吩咐,這麼鄭重其事的,莫嚇壞了姐妹們!」其他幾女聽了也察覺大家一臉緊張,不覺笑起來。

    夏潯道:「這個……為夫近日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當有牢獄之災。看朝廷上現在這情形,恐怕要往詔獄裡走一遭了。」

    夏潯這句話一落地,房間裡登時靜到了極地,幾個女子都非呼吸粗重之人,這時竟能聽得清她們急促的呼吸聲。梓祺驚聲道:「老爺,你別嚇我,出了什麼大事了?」

    茗兒也急聲道:「相公,你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夏潯擺擺手道:「莫急,莫急,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沉不住氣。」

    說是這麼說,他這一家之主要出事,誰還不擔心,一眾妻妾俱都圍上前來,滿面驚慌之色,好像他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似的。

    夏潯道:「這,只是我的猜測,作不得準。我只是瞭解了一些東西,揣摩了一下聖意,大致做此推斷。其實,對這件事,我是有些期待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自從皇上這次回來,所作所為,天馬行空,無跡可尋,我也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做什麼,那才是最危險的。如果我的話應驗了,就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那樣,我自然能夠趨吉避凶,平安無事!」

    縱是以謝謝的機敏伶俐,聽了夏潯這番沒頭沒腦的話,也不禁大皺眉頭:「相公到底在說什麼?怎麼入了獄,反而平安無事。難道不入獄,反而要有禍事臨門?」

    夏潯微笑道:「非也,若是我不入獄,那就證明,我猜測的不對。我猜測的不對,倒也不致有禍事臨門,不過那樣的話,恐怕太子就真的要倒了,如果太子倒了,皇上千秋萬歲之後,漢王登基大寶,我們這禍事還是不免要臨頭,正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如果確如我所言,真的拿我下獄……嘿嘿,這禍患就能徹底了結,再也不用擔心了。」

    茗兒急道:「哎呀,這裡又沒有外人,相公你還打得什麼機鋒,你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不就成了麼?」

    言猶未了,二愣子急急跑來,方到廳口,便大聲叫道:「老爺,咱們府門外,來了好多錦衣衛!」

    「當真?哈哈,果然來了!」

    夏潯拍手大笑,欣欣然好不歡喜。

    茗兒和謝謝雖然依舊不明白夏潯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見他如此神情,便暗暗地放下心來。茗兒心想:「相公既說入獄比不入獄好,想來應有緣故。相公胸中自有定計,我們只管照顧好家裡,莫叫相公操心便是。」

    梓祺和蘇穎、小荻可想不到這一層,一聽錦衣衛圍了國公府,再加上夏潯剛剛說過他要入獄,頓時焦急起來,急忙圍上來,七嘴八舌,亂亂紛紛,梓祺道:「紀綱怎麼來了?老爺一向與他不和,進了詔獄還能有好麼?」

    小荻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道:「怎麼辦?怎麼辦?夫人,要不然你進宮向皇上求個情吧,皇上甚愛娘娘,夫人是娘娘最疼愛的幼妹,不看僧面看佛面……」

    蘇穎殺氣騰騰地道:「豈有此理!老爺為朝廷、為皇上,上刀山下火海,幾番出生入死,功勞苦勞哪樣沒有,這皇帝老倌兒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拿老爺入獄!咱們反了吧!任他做皇帝的如何了得,咱們逃到東海,往海上一躲,他奈我何!」

    西琳和讓娜俏目含淚,巧雲已經捂著嘴巴,眼淚劈嚦啪啦地落下來。

    夏潯瞪了蘇穎一眼道:「胡鬧!還嫌亂子不夠多是不是?你們都安份些,家中一切,盡由夫人作主,不許給我惹事,老爺方才說的話你們都忘了麼?」

    夏潯舉步就往外走,一腳跨出門檻,扭頭又囑咐了一句:「方纔我對你們說的這些話,你們心中有數就行,萬萬不可洩露一句,否則,老爺我可就真的有麻煩了!」

    夏潯說罷,抬腿就往前院走,眾女子忽啦啦便把茗兒圍了起來,急急問道:「夫人,怎麼辦?」

    茗兒也是心亂如麻,十分牽掛,但她一來相信相公既發此番言語,必有所恃,二來相公已經走了,這府裡就得由她撐起來,誰都能哭、誰都能亂,唯有她不能亂,便故作鎮定地道:「方纔老爺說的那番話,你們不是都聽見了麼?不要慌,該幹嘛幹嘛去,安生過日子,老爺心中有數,不會有事的。」

    見眾女依舊猶疑,謝謝也道:「姐妹們不要愣著了,夫人說沒事,自然就沒事。何況方才老爺有言在先,你們好好想一想,咱們老爺除非叫人打個措手不及,但凡他事先有了提防的,從來只有他叫人吃虧,誰能叫他吃了虧的?」

    見這位智多星也這麼說,眾女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驚恐之意這才稍減。

    夏潯由二愣子管事陪著,一路到了前廳,就見喜鵲登枝的八扇屏下,一人錦袍魚服,頭戴無翅烏紗,肋下懸一口長刀,雙手負在背後,正在觀望屏上圖畫。

    夏潯輕輕咳嗽一聲,那人倏地轉過頭來,接著轉過身來,鷹視狼顧之像,躍然入目。這人虯鬚如蝟,目光銳利如同冷電,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不過這位在金陵城凶名可止小兒夜啼的狠人,見了夏潯卻沒有狠像,他的臉上立即堆起笑來,便疾迎上來。

    紀綱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左腿邁前一步,左手扶著膝,右手下垂,右腿朝下屈膝半跪,整個動作瀟瀟灑灑,透著一股俐落勁兒,盡顯心中的輕鬆和愉快,笑吟吟便道:「紀綱給國公爺請安!」

    請安是大明軍禮,俗稱「屈一膝」, 到後來滿州人一甩馬蹄袖,踏前一步,請安行禮,就是沿襲的這種明朝軍禮。

    不過在明朝這時候,這「屈一膝」可用的場合還不多,除了軍營之外,只在私人場合才能行這個禮,在衙門和公眾場合,就必須依照級別高低行作揖禮或者叩拜禮了了,如今紀綱在夏潯家裡見了夏潯,如此行禮,便比作揖親近了幾分。

    夏潯看他惺惺作態的樣子,心中不禁好笑,這個裝爺爺不像、裝孫子不會的癟三,平時見了自己,恨不得早早就避開去,似乎向自己行個禮都是莫大屈辱,如今他要抓自己回去,反而格外地恭敬起來。

    說到底,這是他的自卑心作祟,可憐這紀閻王,滿京城幾乎沒有不怕他的,誰知道他骨子裡竟是一個如此自卑的人呢?紀綱既然想貓戲老鼠,夏潯也就不跟他客氣,只大模大樣點一點頭,開口問道:「紀大人一向公務繁忙,今日登門,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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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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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二進宮

  紀綱笑瞇瞇地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下官這次來,的確是有點兒事情!」
  
  「哦?」
  
  夏潯睨了他一眼,一撩袍擺,往椅上端然一座,淡淡地道:「講!」
  
  紀綱見他還在擺架子,自覺被他壓了一頭,心中大是不悅,立即把胸一挺,喝道:「皇上口諭!」
  
  他這胸挺得實在是太高了一點兒,胸前補子頂起,感覺有點雞胸
  
  夏潯站起身,慢騰騰地揖了下去:「臣,楊旭聽旨!」
  
  他是公爵,不要說是口諭、中旨一類的旨意不用下跪,就算是非重大場合、重要典制的聖旨也無需下跪,紀綱拿他沒法,只好咳嗽一聲,道:「皇上說:罪臣解縉,招認楊旭與其共謀,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事關重大,不可不查,著即將楊旭羈於詔獄待查!」
  
  「臣領旨,謝恩!」
  
  夏潯揖了一揖,直起腰來,對紀綱坦然道:「走吧!」
  
  紀綱登時一呆,他本想看到夏潯驚怒、咆哮、膽怯、恐懼,怎麼都好……,任何一種意料中的表現,對他而言都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啊,比山珍海味還要可口,比絕色佳人還要銷魂,比……,可他……
  
  紀綱大失所望,只好訕訕地道:「下官素知國公對朝廷忠心耿耿,毫無私心,這定是解縉誣告,說起來,下官在皇上面前也力保過國公,奈何……呵呵,下官也是奉旨行事,委屈國公了。」
  
  夏潯道:「平生不做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連紀大人都知道解縉乃是誣告,皇上英明,又怎麼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呢。相信皇上自會還我清白。眼下要控制我的自由,以便公平問案,這是規矩使然,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楊某一等公爵,祿位雖高,卻也高不過王子去,國法面前,自當遵從。」
  
  紀綱窒了一窒,嘿嘿笑道:「國公豁達,真是豁達啊,人常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國公的氣度,比諸宰相尤勝三分!國公放心,一俟查明確係解縉誣告,攀咬國公,下官一定會好好整治他,替國公您出這口氣的。國公,請!」
  
  紀綱滿口套著近乎,心中卻暗自發狠:「哼哼!保太子的官兒加上東宮屬官盡皆下了大獄,解縉也是個太子死黨,如今皇上把你也下了獄,擺明了是要削淨枝幹,拔掉太子。你還想出來?我肯,有人不肯吶,這個惡人我不做,自有漢王做惡人!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夏潯大步流星,頭前便走,紀綱一路跟著,心裡頭轉著主意,等到出了大門,才察覺自己一溜小跑地跟在夏潯後邊,像個小跟班兒似的,急忙想踏前一步,縱然不搶在他頭裡,也要爭個並肩而行,夏潯突然站住了,氣定神閒地道:「車來!」
  
  夏潯佇足止步,紀綱卻加快了腳步,一頭就搶到了夏潯前面,而夏潯於此時恰巧這句話出口,結果紀綱搶這一步出去,就好像急著給他牽馬趕車似的,在自己眾多部下面前,紀綱的臉登時臊成了猴腚。
  
  紀綱嘴裡不說什麼,只在心裡發狠:「莫得意,等漢王那邊使出手段,定了你的死期,你看老子怎麼夾磨你!」
  
  夏潯這是第二次到詔獄坐牢了,他就那一身便服,背著手跟閒庭散步似的,紀綱一身錦衣官服,帶著一大票手下,前呼後擁的本來很是威風,可眼下不能給夏潯上刑具,跟他走在一塊兒就尷尬了。
  
  夏潯這身袍服,與他及其一眾手下同行,這算什麼關係?紀綱走在前面覺得自己像個帶路的,走在後邊又覺得自己像個跟班,走在他身畔吧,貌似又像保鏢……,紀綱別彆扭扭地陪著夏潯,好不容易撐到大牢門口,紀綱趁機道:「國公,實在對不住,詔獄裏邊自有詔獄的規矩,您看您這身衣服……」
  
  「哦!」
  
  夏潯洒然一笑,道:「些許小事,我怎會叫你為難呢,那就……換了吧!」
  
  紀綱趕緊擺手道:「來人!」
  
  當即就有個獄卒捧了套囚服過來,這牢裡的囚服,分紅白赭兩色,紅色是待死之囚,赭色是服刑之囚,白色是待罪之囚,如今夏潯尚未定罪,屬於疑犯,故而要著白色。
  
  兩個錦衣校尉上前為夏潯更換衣衫,就在這時,幾騎快馬飛奔而來,直撲詔獄,到了門口翻身下馬,留一人把馬繫在拴馬樁上,其他幾人按著刀,蹬蹬蹬往石階上走,看這幾人,俱都是尖帽白靴,靛青色的曳撒,中間簇擁一人,穿錦衣千戶冠服,殺氣騰騰。
  
  「站住,詔獄重地,何人擅闖?」
  
  詔獄門前侍衛上前阻攔,那中間的錦衣千戶抬手亮出一塊腰牌,侍衛一見便退了下去,那群人腳步不停,一窩蜂地衝進詔獄。
  
  夏潯剛剛換好囚服,這群人就衝了進來,紀綱扭頭一看,眉頭頓時皺起,沉聲問道:「原來是東廠陳貼刑,陳貼刑何故前來?」
  
  陳東朝天拱了拱手,高聲道:「奉詔,輔國公楊旭一案,由我東廠審理。因案情重大,為防有人通風報信串通消息,廠督大人請了聖旨,吩咐卑職趕來詔獄,對楊旭嚴加看管,隨時候審。」
  
  紀綱心中暗恨,面上卻做不得聲色,只好轉過身,對夏潯皮笑肉不笑地道:「國公,請吧!」
  
  夏潯微微一笑,舉步便走,剛剛邁出一步,後邊霹靂般一聲喊:「怎麼著,聽說輔國公爺受奸臣讒言,給逮進詔獄了麼?」
  
  紀綱被陳東嗆了一肚子氣正沒處發,一聽這案子還沒審,就有人英明地給夏潯定性為「受奸臣讒言」了,不禁勃然大怒,扭頭呵斥道:「誰在這裡胡……」
  
  這一扭頭,就見錦衣衛指揮僉事塞哈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紀綱一瞧是他,說了一半的話登時嚥了回去。塞哈智是個渾人,跟他嗆起來的話,自己肯定給噎個下不來台,偏偏他是自己副手,就比自己低了半級,職權上又奈何不了他。
  
  「啊,國公爺!老塞來晚了!」
  
  塞哈智瞪著一雙牛眼,好像根本沒看見其他人似的,直接就衝到夏潯面前,抱拳道:「國公爺!」
  
  夏潯笑道:「老塞啊,你怎麼來了?」
  
  塞哈智扯著大嗓門道:「老塞正在操練那班不爭氣的龜孫子,忽然聽說了國公爺的消息,趕緊就回來了,國公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對皇上意圖不軌呢,這一定是奸人陷害,國公您別急,皇上一定會查明真相,還國公以公道的。」
  
  塞哈智瞪著四下的牢頭獄卒們,威脅道:「看清楚嘍,這可是輔國公爺,一個個的都給你塞爺爺規矩著點兒,誰要是敢在國公爺面前不知恭敬,忤逆犯上,叫我老塞知道了,嘿嘿嘿,我塞哈智的手段你們可是知道的!」
  
  「嗯?紀大人也在這兒呢。」
  
  ※※※※※※※※※※※※※※※※※※※※※※※※※※※※
  
  塞哈智威脅完了,這才發現紀綱站在一邊,臉色非常難看,塞哈智咧開大嘴了笑起來:「哈哈哈,要是早知道紀大人你在這兒,我就不著急了,大人也是輔國公的老部下嘛,照顧國公爺的事兒當然不用我老塞來操心了。」
  
  紀綱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那是,老塞啊,你這副牛脾氣啊,真是……」
  
  紀綱還沒說完,塞哈智突然又發現了陳東,登時丟了個後腦勺給他,在陳東胸口親熱地捶了一拳,大笑道:「哈哈,是你小子,你也來看國公嗎?咱們可有日子不見了,我說你小子不像話,太不像話了,怎麼自打做了東廠的帖刑官,就不找我老塞喝酒了?東廠和錦衣衛之間那點腌臢事兒,你別往心裡去,他們鬧他們的,咱們交咱們的。」
  
  紀綱只當沒聽著這渾人說的渾話,朝詔獄的幾個牢頭兒沒好氣地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開門!」
  
  雖然說天牢、詔獄這類所在,幾百輩子也不大可能發生一樁劫獄、越獄事件,但是在設計上還是要防止這一點的,因此除了牢中的牢門、游哨,臨近門口這裡還有一條長達二十丈長的甬道,甬道兩端都有鐵柵門一座,只能從外面打開。
  
  夏潯走進甬道,到了裏邊那道關口,牢子把鐵鎖打開,拉開大門,才是正式的牢捨。詔獄裏邊,現在一下子住進了好多官員,倒是有了幾分人氣,不再那般荒涼了。
  
  夏潯剛走進去時,兩廂牢房裡的人犯並未注意,這時不是飯時,他們只當是獄頭巡視,四名獄卒兩前兩後將夏潯夾在中間,紀綱和陳東等人跟在後邊,走過兩座牢房的時候,其中一座牢房中的犯人才注意到又來了人犯。
  
  這座牢房裡關的是工部左侍郎陳壽,陳壽一見有人被押進來,本還好奇是哪位同志也被鎖拿入獄,定睛一瞧,頓時大吃一驚,他從榻上滾翻落地,搶到柵欄前驚駭地看著夏潯,失聲叫道:「輔國公!你……你怎麼也進來了?」
  
  對面牢房裡關的就是解縉,他正百無聊賴地躺在榻上,一聽陳壽驚呼,抬頭一看夏潯模樣,趕緊翻了個身,背對牢門,裝作正在熟睡,他心中有愧,怎敢與夏潯招面。
  
  夏潯並沒看到他,夏潯根本沒往左右牢房張望,他向陳壽點點頭,就走了過去,陳壽看著他從眼前慢慢走過,不禁萎頓在地,慘然道:「連輔國公都被關進來……太子大勢去矣!」
  
  這時候,其他犯官業已發現了夏潯,太子黨領袖人物入獄,讓每一個人心中都產生了與孫壽一樣的想法,那麼詔獄之外的滿朝文武會做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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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
發表於 2012-7-16 2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939章 伏兵盡出

  漢王府裡,漢黨雲集,大排筵宴。
  
  陳瑛做為漢王的首席幕僚,坐在最上首,前些天的失魂落魄已全然不見,陳瑛一臉的神采飛揚,他舉起杯子,向漢王大聲賀喜道:「楊旭入獄,可見皇上心意已決,恭喜殿下,守得雲開見月明!」
  
  漢王志得意滿,舉杯謝道:「說來,還是部院之功,若非當年部院大人力勸本王留京,而是赴雲南就藩,本王安有今日呢?本王見識淺薄,那時還以為安南戰事是個帶兵的機會,如今你看,那張輔在安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卻依舊不能平定安南局勢。
  
  他在安南如陷泥沼,拔足不得,依本王看,他這一輩子,就要扔在那窮荒僻壤了。本王當初若真個就藩雲南,如今在安南進退不得的就是本王了,一生歲月,盡數消磨在那裡,哪還能夠圖謀大位。飲水思源,本王若能成為太子,部院當為首功,來,本王敬部院大人一杯!」
  
  陳瑛趕緊舉杯道:「不敢不敢,臣遇事思慮過深,反生猜忌,以致畏首畏尾,難成大事。殿下雄襟氣魄,無人能及,乃真英雄也!今日看來,欲成大事,還得殿下這樣的英雄豪傑才成!」
  
  漢王指著他大笑:「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部院大人這是說本王只會逞匹夫之勇麼?」
  
  陳瑛諂媚道:「臣哪兒敢!劉邦項羽,皆世之英雄。他們哪裡是不讀書了,這都是不得志的書生們酸溜溜的牢騷話罷了。劉項二人非不讀書,而是學而致用,不似一班腐儒,食古不化,拘泥於書罷了!」
  
  漢王大笑,滿堂心腹急忙湊起,舉杯先敬漢王,再敬陳瑛。
  
  亂烘烘舉杯致敬一番,漢王忽然一聲嘆息,放下杯子道:「解縉是倒了,楊旭也倒了,父皇果真愛我呀!奈何,朝中食古不化的腐儒們依舊死不絕,他們抱著『立嫡立長』的貞潔牌坊就是不撒手,父皇什麼時候才會廢立儲君呢?」
  
  陳瑛道:「儲君,國之根本。自古儲君廢立,莫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如那漢劉邦,開國之君,一言九鼎,滿朝文武莫敢忤逆,他嫌棄長子劉盈生性懦弱、才華平庸,欲立次子如意,還不是要循序漸進,百般試探群臣心意麼。當今皇上雖是乾綱獨斷,在此大事上,也不能不予謹慎,總要有個過程的。」
  
  陳瑛說到這裡,撫鬚笑道:「劉盈終不曾廢,得益於商山四皓的扶持,可惜了,當今太子卻沒有商山四皓,只有楊旭解縉這哼哈二將,如今他這左膀右臂盡皆進了詔獄,欲廢太子,還不易如反掌?
  
  老臣一生唯謹慎,先前不敢判斷皇上心意,所以竭力勸阻殿下盡出全力,以防萬一。如今天意昭昭,再明顯不過,咱們的人可以直截了當,上書皇帝,請求廢太子,立漢王了!老臣也會親自上疏,為殿下請命!」
  
  陳瑛做事一向謹慎,總是未慮勝而先慮敗,打著狡兔三窟的主意,一旦失敗,就可以不失元氣,蜇伏起來,以候機會。這一次也是這樣,在彈劾解縉,間接動搖太子之位的過程中,他只授意俞士吉找些新晉的御使言官打頭陣,不但他自己沒有出面,就連俞士吉乃至下面幾個得力的手下都沒有出手。
  
  不但他還留有相當大的實力沒有暴露出來,就是這些年來漢王明裡交結、暗中勾引,好不容易攢下的那些文武班中的人脈、吸納的那些黨羽,都在他的勸阻之下按兵不動,以防提前暴露全部實力。
  
  而今皇帝想廢太子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陳瑛終於決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連他這位漢王派的首席軍師都要赤膊上陣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沒有再保留實力的必要。
  
  漢王大喜,舉杯道:「來,為你我共攘盛舉,乾杯!」
  
  ※※※※※※※※※※※※※※※※※※※※※※※※※※※※
  
  翌日早朝,依舊按著流程,先處理接見外使事、陛辭出京官員事、進京朝覲見駕事,這一環節大多數時候就是走個過場,一年下來,也難得真個用上兩回。
  
  底下文武百官都憋足了勁兒等著,有打算力保太子的、有打算攻訐太子的、有打算為輔國公求情的,有打算繼續落井下石的,陳瑛等人則打算旗幟鮮明地公開支持易儲,力保漢王上位。
  
  沐絲詢問道:「有無官員遣祭覆命、有無官員陞遷謝恩、有無官員到京陛見,有無外國使節赴京?」
  
  底下鴉雀無聲。各路大佬攢足了勁兒準備開戰呢,誰那麼不開眼,這時候拿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給大家添亂?
  
  可是,不開眼的人還真有,滿朝文武拿這個人還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這個人是皇帝。
  
  沐絲問完不見有人回答,就要宣佈百官奏事。
  
  在明朝宣德以前,早朝奏事非常重要,那時候人主親裁萬機,很多大事是在金殿上商議、決定的。直到宣德駕崩,英宗繼位,英宗是個九歲的孩童,不具備當朝處斷國事的能力,凡事用輔政大臣決斷,早朝才變成形式,而且就此形成慣例。
  
  不料沐絲拂塵一拂,剛要說話,御座上的朱棣突然咳嗽一聲道:「今天,各衙門官停了御前奏事吧,有事具本上奏就是。朕有一件大事要說,朕尚未回京時就下旨議遷都,如今過了好些時日了,朕想知道,眾臣工議了這麼久,有沒有拿出個章程來啊?」
  
  百官面面相覷,被皇帝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弄懵了,陳瑛、黃真、楊榮、黃淮等一眾大臣踏出一隻腳去,連一口丹田氣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就等沐絲喊一句:「百官有本早奏,無事退朝……」便大喝一聲「臣有本奏!」衝將出去,可這一下……
  
  幾個人把踏出去的腳又慢慢收了回來,金殿上靜了好久。
  
  總不能就這麼把皇上撩在那兒吧?翰林院學士慕容嶸鑄率先反應過來,出班跪倒,高聲奏道:「臣翰林院慕容嶸鑄,奉詔以後,臣與翰林院同僚仔細議論過,臣以為,金陵僻在東南,不足控馭西北,非勝地也。皇上意欲遷都,實為英明之舉,然遷都北京,卻有失妥當!」
  
  朱棣挑了挑眉毛,問道:「哦,有何不妥?」
  
  慕容學士道:「縱觀歷史,建都其地而享祚長久的一是河洛地區的開封、洛陽,一是關中地區的長安、咸陽。太祖高皇帝當年就有意將都城遷至關中,關中『據百二河山之勝,可以聳諸侯之望』,乃是都城絕佳所在!」
  
  這位學士就是陝西籍,得著機會,便竭力推銷起了自己的家鄉,他話音剛落,一向在朝堂上只顧打瞌睡,萬事不參與的太常寺卿柳岸跳了出來,奏道:「皇上,長安、咸陽曆宋元兩朝,已然敗落不堪,如何可為京城?洛陽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地,開封就更不用說了,黃河在側,不但不能為其屏障,四時氾濫,反成禍害,亦非佳地,所以,臣以為亦不可取。」
  
  朱棣問道:「那麼你覺得何處可為都城?」
  
  柳岸道:「將燕京與長安、洛陽、汴梁相比較,臣認為燕京形勢最優,天地間之形勢,大抵無如燕京,滄海繞其東,太行峙其西,後枕居庸,前襟河濟,饒谷馬魚鹽果窳之利。順天為皇居,東南轉漕,秦晉入衛,形勝甲天下!」
  
  朱棣精神大振,立即道:「柳愛卿所言甚是有理!」
  
  話音剛落,本來心懸太子安危,不想就此事發表意見的大學士丘浚火了,騰地一下跳了出來,大聲道:「居庸,吾之背也;紫荊,吾之吭也。以燕京為都城,切近北狄,恐其反扼我之吭而拊我之背,東臨滄海,近在咫尺,如有寇自海上來,亦難防蔽!」
  
  柳岸馬上道:「燕京北有雄關,又有遼東以扼韃靼,以我大明之強,何慮之有?東雖臨海,卻是內海,有遼東、山東狹峙,拱衛內海,如果都不能抵禦外寇自海上來,那麼就算都城遷得再遠,能阻止敵寇鐵蹄兵臨城下麼?」
  
  兩個人這一開頭,文武百官想不計較都不成了,紛紛開口,七嘴八舌,那反對遷都的官員,在整個金殿上十成中佔了八成,這一通批駁,把同意遷都他處的罵作鼠目寸光,把同意遷都北京的罵作諂顏媚上,罵得金殿狗血處處。
  
  如此種種,聽在朱棣耳中,簡直就跟直接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差不多,朱棣那張大黑臉越來越黑。滿朝文武也不理會,本來就是指桑罵槐麼,皇上臉色越難看,他們心中越快意,眾大臣捉對兒廝罵,這一罵就罵到了天將正午。
  
  朱棣忍無可忍,沉著臉拍案喝道:「眾卿既無定議,那麼遷都一事,就繼續議下去,無論多久,一定要拿出個定論!退朝!」
  
  朱棣霍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剛要走,黃真和陳瑛忍不住一齊踏出朝班,高聲叫道:「陛下慢走,臣有本奏!」
  
  朱棣扭頭一瞧,居然是都察院的左右手。
  
  陳瑛和黃真互相看看,誰也不願謙讓,朱棣一指黃真,點名道:「黃卿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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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
發表於 2012-7-17 19:08:42 |只看該作者
第940章 一本,又一本

  黃真硬著頭皮道:「臣為輔國公楊旭進言,輔國公忠於朝廷,忠於皇上,勤勉任事,素無大錯,今無故入獄,百官非議,難免皇上寡恩之名,臣請皇上開恩寬赦,若輔國公確有實證,再予嚴懲不遲!」
 
  朱棣震怒:「你之所言,就是為此麼?解縉招供,楊旭與之勾結,慫恿東宮,意圖不軌,聯要查他,自然不能叫他逍遙於外,暗做手腳。若他果然坦蕩無私,可不正是要還他清白麼?什麼百官非議,聯躬寡恩,除了你,聯怎麼從不曾聽他人說過?你如此迫不及待為楊旭說項,莫非也是他的同黨?」
 
  黃真的根本,全在夏潯身上,夏潯要是倒了,他得被陳瑛和俞士吉給玩死,他哪能不保夏潯,結果皇上卻扔了一頂大帽子給他,黃真都快嚇尿了,他卟嗵一下跪倒,高呼道:「皇上,臣冤枉,臣赤膽忠心……」
 
  朱棣拂袖道:「是否無私,查過才知,錦衣衛,把他拿了!」
 
  黃真聽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朱棣又問陳瑛:「卿有何奏?」
 
  陳瑛:「……這個……」
 
  他把請易儲君的奏章往袖子裡一塞,朗聲道:「臣是想問,皇上要百官議遷都,這個……不知可有時限啊?」
 
  朱棣:「……」
 
  「咣啷啷……」
 
  詔獄的牢門打開了,四個獄卒又送進一個人來。
 
  經過昨天輔國公入獄的事,牢中的犯官開始敏感起來,剛一聽到聲音,他們就撲到牢門前抓著欄杆向外瞧。
 
  黃真被四個獄卒夾在中間,失魂落魄地往裡走。
 
  戶部主事君行健失聲道:「啊!都察院黃大人也進來了!」
 
  對面的工部屯田主事刑凌山苦中作樂,調侃道:「黃大人你為何事入獄啊?也是解縉撿舉的麼?」
 
  這幾個人都是解縉受刑不過屈打成招的,因是解縉攀咬,這幾個人心中不忿,對解縉便少子敬意,他們官職雖比解縉小,如今都是難友而已,懶得再用敬稱。
 
  黃真咧了咧嘴沒有說話。
 
  再往前寺,左牢房是兵部武選司郎中趙鋒,右邊是通政司左通政慕容浩,看見黃真被抓,垂頭喪氣也不說話,二人只是嘿了一聲,並未言語。
 
  接著往裡就是大理寺少卿葉嵐,工部左侍郎陳壽、都督陳銘、刑部侍郎思溫、大理寺右卿耿通、安南布政司參議解縉等官員的牢房,黃真左右一看喝!再湊幾個人,朝廷的六部九卿就可以搬到監獄裡辦公了。
 
  黃真哀聲一嘆,心道:「皇上這回……真是鐵了心啊……」

  接著往裡去,就是東宮屬官了東宮屬官也是按照官職從小到大的順序往裡排的,這倒不是有什麼規矩必須如此,具是牢頭兒為了管理方便,排個順序。一間間牢房都是滿的,到了盡頭左面牢房是楊士奇,右面牢房是楊溥,這是東宮屬官裡頭官兒最大的兩個人了。
 
  兩人見了黃真也很驚奇,不過以他們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會像戶部主事君行健一樣大驚小怪了。兩人穿一身白色囚衫囚褲,看見黃真,還向他拱了拱手。
 
  這時,黃真突然發現了夏潯,夏潯在更靠裡的一間牢房,與楊溥的牢房隔著一間,中間這間是空的,大概是為了讓夏潯清靜一些,官兒太大,坐牢的條伴也要論資排輩的。
 
  因為牢房都是柵欄式的,隔斷不是土坯磚牆,所以黃真一眼就看到了夏潯,夏潯正盤膝坐在木板床上入定,練習吐納功夫,黃真一見,如喪考妣地哀號一聲,便像兔子似的從四個獄卒中間猛撲出去,跑向夏潯的牢房,大叫道:「輔國公!國公爺!」
 
  夏潯聽見聲音,放在膝上的雙手抬起,緩緩做了個下壓的動作,收功抬頭,張開眼睛,就見黃真已撲到牢門前,抓著柵欄,一頭花白頭髮,老淚縱橫地道:「國公爺!黃真來陪你啦!」
 
  夏潯笑道:「你又不是如花少女,柬陪我做什麼?」
 
  黃真聽了不禁想笑,可他實在笑不出來,只好哭喪著臉道:「國公爺,您……還有心說笑話!」
 
  這時那四個獄卒惱怒,上並扣住黃真就走,夏潯把臉一沉,喝道:「放手!」
 
  那獄卒都是些耳目靈通的人氏,知道這位國公爺的厲害,人家以前是錦衣衛的頭兒,現在錦衣衛的頭兒還是他的下屬,聽說他以前就進過一次詔獄,紀大人好酒好茶地侍候著,沒多久人家就拍拍屁股出去了,天知道這回是不是舊事重演?
 
  反正前兩天紀大人送他進來的時候,依舊是恭恭敬敬的。
 
  這些獄卒不敢違拗,忙鬆開黃真,對夏潯行禮道:「國公爺!」
 
  夏潯指指左手邊兒上,道:「這間牢房不是空著呢麼,就讓黃大人住這間吧!」「這……
 
  夏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牢頭兒就服軟了,一位國公的氣場,就算是成了階下囚,也不是他們能抗拒的。
 
  黃真被送進了夏潯旁邊的牢房,一進牢房,他就撲到與夏潯一欄之隔的地方,急急叫道:「國公!」
 
  夏潯下地,走過去道:「你因何事入獄?」
 
  黃真囁嚅道:「國公勿怪,下官……沒有聽從國公的吩咐,眼見國公入獄,便……具本為國公保奏來著。」
 
  夏潯默然片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好,很好!」

  人孰無情,夏潯革然對他有過囑咐,但是黃真能這麼做,不管他幫人是否是為了幫已,患難之中,不做縮頭烏龜,便也不枉這麼多年來對黃真的提攜。
 
  黃真擦擦眼淚道:「國公,看樣子,皇上是鐵了心要易儲了,好果漢王上位,咱們就沒指望了!」
 
  夏潯沉著地道:「沉住氣,今天朝會,都有些什麼事情?」
 
  黃真見夏潯一臉的平靜,心態頓肆平靜下來,他對夏潯已經形成習慣性依賴,夏潯如此從容,讓他心裡不禁萌生了一線希望:「莫非這一遭還是個有驚無險的局面?否則國公怎會如此鎮定?」
 
  黃真便把今早發生在朝堂上的一切敘說了一遍,夏潯聽了,便背起雙手,在牢房裡徐徐地踱起步來,牢房裡鋪著防潮的稻草,夏潯的雙腳踩在上面,發出沙沙的聲音。
 
  黃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過了許久,依舊不見夏潯說話,黃真忍不住問道:「國公,這一劫,咱們……能闖過去麼?」
 
  夏潯站定腳步,看了他一眼,意味難明地笑了笑:「會!」
 
  黃真之信夏潯,如信徒之信菩薩,一聽這話,頓時心中大定,急忙問道:「國公估計,得什麼時候?」
 
  夏潯道:「地藏王菩薩曾發下大願,是怎麼說的?」
 
  黃真一呆,想了一想,訥訥地道:「地藏菩薩立誓要度盡六道中生死流轉一切眾生,故發宏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夏潯微笑道:「呵呵,妙極!」
 
  黃真頓足道:「國公啊,您就別打啞謎了,老黃都快要急死了,可聽不懂您的意思!」
 
  夏潯道:「世間有善就有惡,有惡就有惡人,有惡人就化惡鬼,惡鬼度不空,菩薩怎能成佛?所以,地藏菩薩就只好一直住在地獄裡。我沒有菩薩心腸,也沒有菩薩的宏願志向,我可度不盡詔獄中一切囚犯,我是『地獄住滿惡鬼』我便成佛!,你且安心,等這詔獄住不下人的時候,咱們就可以出去啦!」
 
  黃真嘴巴張得老大,他看看那長長一排空空蕩蕩的牢房,帶著哭音兒叫道:「國公爺,那這詔獄什麼時候才能住滿了人吶~吶~~吶~~吶~~」
 
  牢房裡空空蕩蕩,黃真說到後來,悲從中來,聲音拔高了些,悽慘的尾音傳出好遠。
 
  黃真入獄時正當中午,夏潯抬起頭來,看著從那一角天窗直直投下的光柱,低沉地說道:「山中方一曰,世上已千年。要說快,也是很快的……」
 
  ※※※※※※※※※※※※※※※※※※※※※
 
  「百官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一句老生常談隨著這拂塵一動,從沐絲的口中宣了出來,聽在陳瑛口中,卻如暮鼓晨鐘,振聾發聵。他的六識在這一刻似乎一下子敏銳到了極點。
 
  他似子聽到了沐絲手中的拂塵揚起時那「唰!」地一聲清醒,他看清楚了那拂塵揚起時每一縷絲的飛揚。
 
  鹵簿拂塵,朱麓為之,纓長二尺,柄長二尺一寸二分,上飾鏤金龍首二寸五分,銜小金環以綴拂,下飾鏤金龍尾三寸三分,末箍金環。這拂塵從沐絲的左臂上飛起,如一抹流雲,在空中畫了半個圓,落在他右手前端四尺處,拂絲紛紛落下,旋即懸如馬尾,寂然不動。
 
  陳瑛彈劾過許多人,一品大員、封疆大吏、公侯伯爵,皇親國戚,這其中很多人都是他號準了皇帝的脈,體察上意,進行彈劾的。
 
  這一次,他也是認準了已經明白皇帝的心思,才赤膊上陣,親自出馬。只是這一回彈劾的是國之儲君,是不出意外的話,未來的大明天子,心情的迫切和緊張就在所難免了。
 
  可他很奇怪,明明自己的心跳的厲害,聲音居然異常的平靜,聽不出一絲的緊張、顫抖。他端著玉笏,目不斜視,一步踏出班列,微微一欠身,沉聲道:「臣有本奏!」
 
  朱棣睨他一眼,道:「哦,陳卿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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