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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0:50:50
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三、進入深淵的第一層

石棉服非常的笨重,穿戴完以後,很像蘇聯衛國戰爭電影裡,在冬天和德國作戰的蘇聯紅軍。

加厚的防毒面具是看著讓人不舒服,但是想到下面的環境,讓我穿得再厚我也沒有異議。

裴青很瘦,體力不行,穿戴整齊了已經氣喘吁籲,面色蒼白,但他的表情非常鎮定,他好像可以忽略這些困難。

看他的表情,我莫名地覺得心定,他完全不緊張,我怎麼可能被書呆子看扁。

上頭還想派工程兵跟我們下去,裴青拒絕了。

這時水壩已經關了三天水閘,下面的水霧果然淡了很多,裴青的信心更加堅定了,要下去的前一刻,他戴上防毒面具,看了我一眼,說道:“希望你別後悔。”

“怎麼,你也會怕我怪你嗎?”我道。

“不,你沒那個機會,那個時候你已經變成粉蒸肉了。”他道:“我們會活著回來的,但是,也許下面的情況很不一般,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死都不怕還廢話什麼。”我心中暗罵,王四川幫我最後整了一下衣服,拍了拍我:“自己當心點。”

我點頭,做了個一切好了的手勢,還沒說什麼,有人推了我們一把,兩隻腳立刻下去轉了幾個圈,等穩下來,我們已經懸在深淵上空了。

狂風襲來,吹得我們直打轉,好在上面有個鎖定的口子,可以鎖住不動,否則我們一定像風車一樣直接被轉死。

探照燈從大壩上照來,幾條光柱在我們四周移動,我們上一秒還看到大壩上的人疾呼,下一秒立刻看不到了,下落的速度比我想像的要快很多。

我這時已經是完全的後悔,心臟跳得很快,​​看著順風擺動的腳和下面的濃霧,袁喜樂一下不算什麼了。 媽的,我這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啊。

我鄙視自己的時間不到半分鐘,已經降入到霧氣裡,並不是太濃,我能聽到裴青緊張的呼吸,我們不能對話,風太大,一說話就被吹走,於是給他打了個手勢,讓他鎮定。

他看了看手錶的溫度表,溫度並沒有上升,探照燈已經​​非常朦朧,並且很快看不見了,我們打開手電,四周的黑暗逼來,最後只剩下我們的手電光。

但凡是經過那種環境的人,終生都不會忘記,在一個絕對黑暗,狂風四起的巨大空間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被掉在半空,這種感覺太魔幻了。 我剎那間在想,我在一個什麼地方? 如果我忽然失憶了,我可能死也無法想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繼續向下,風開始變小,四周非常的安靜,手電能找到周圍的霧光,好像自己陷進了一團棉花里。

慢慢地,我和裴青開始吧注意力放在溫度計上,即使本來已經被石棉衣捂得大汗淋淋,我們還是感覺到溫度開始明顯上升了。

“小心,如果還有蒸汽,立即剎車。”他道。

我沒理他,只是看了看壓力表,準備打信號彈,一摸出來發現上面全是水珠。

“霧氣太濃也會造成呼吸困難,到一定程度是打不出貨的,就算發射出去了,它也不會亮。”他道,“有用早用了,早就說浪費時間。”

溫度已經升高到七十攝氏度,我已經想脫衣服了,但我知道石棉服已經在隔熱,脫了可能更熱,而再穿回去就沒用了。

裴青這時拉了剎車,好像考慮一下,如果溫度繼續升高,我們是否要放棄下落。

在他看溫度計時,我忽然看到下面的繩索上,粘著什麼東西,手電照去,我立刻發現,那是一個“人”。

這個人好像已經完全被燙熟了,幾乎縮成了一團,無法辨認是誰,他和整個鋼纜已經黏成了一體,很多肉汁像蠟一樣淌了下來。

我有點想吐,也不知道是怎麼忍下來的,裴青的面色我看不清楚,他不想說話,想必也不好受。

“怎麼辦?”裴青問我。

我道:“他死在這裡,說明以前這裡的溫度非常高,現在只有七十度,說明溫度確實降低了,你的推論是正確的。”

“我是說,這東西會擋住我們的滑輪的。”裴青道,“要想辦法把他弄下去。”

我聽著心裡有些不爽,這到底是我們的戰友,說這話顯得太過功利​​了。 但是我也知道即使責備裴青也沒有用處,他腦子裡恐怕只有他的學術勝利。 而且說的是對的,其實這時我們沒時間感慨。

我用手電照著那人和鋼纜的接觸面,知道普通的辦法很難把他和鋼纜分開,只能把他的手腳切斷,然後用刀去割。

這個是很棘手的活兒,裴青肯定是不行的,我對他道:“你等一下。”說著翻身用雙腳鉤住上面的鋼纜,然後解開了自己的保險扣,放到了鋼纜上。

鋼纜因為我的動作開始晃動,加上我的離開,裴青的吊扣一下失去了平衡,晃動下他嚇得面色蒼白,連忙喊叫小心。

晃動也讓我有點心慌,不過想起鋼纜的粗細我心裡升起底氣,開始在晃動中爬向那具屍體。

爬近了看屍體更加可怕,他的臉朝向鋼纜的上方,嘴痛苦地張開著,但是五官全部熔成了蠟,頭髮全部貼在熔化的臉上,狂風中顯得異常詭異。

“對不住了。”我閉了閉眼睛說道,然後背過衝鋒槍,開了三連射,小心翼翼地瞄準這人的手,兩個三點把他的手打斷。

斷手頓時掉入深淵,我換了方向,接著把另一隻手和盤住鋼纜的雙腳打斷。 他的腳卻沒掉下去,而是和身體一樣牢牢地粘在了鋼纜上。

我知道最難受的關頭到了,把槍收了回去,拔出匕首繼續靠近。

爬到屍體邊上,戴著防毒面具,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不敢想像不戴面具這股味道會是什麼感受。 那時候喉嚨膩歪的要命,胃裡一抽一抽的,只好憋著氣用匕首插到鋼纜和屍體接觸的部分用力劃開。

那張熔化的臉幾乎和我的臉貼在了一起,我努力不去想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大,終於因為他自身的重量,腹部以上黏合的身體被我切開掛了下去,變成了一個倒掛的姿勢。

割開的鋼纜處全是油脂,非常滑膩,我解開自己的皮帶扣在鋼纜上防止滑落,繼續往下爬了一點去割腹部以下的部分。

因為有上半身的重量掛在下面做牽拉,割掉一點屍體就繼續往下翻一點,方便了不少,只割了幾下,屍體和鋼纜黏結的部分就開始撕裂,搖搖欲墜起來,我上去推了一把,屍體以下脫離了鋼纜。

在那一剎那,我看到屍體翻出後,剛才被屍體覆蓋的部分鋼​​纜上,忽然出現了一圈黑色的東西。 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被綁成一個大捆的手榴彈,被一條軍用皮帶綁在鋼纜上。

同時我看到一條繩子從這捆手榴彈的發火蓋上引了出來,另一邊在空中飄蕩,竟然連著那具下落的屍體。

我花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頓時大驚失色,身體馬上繃直了,接著手榴彈的發火蓋幾乎瞬間被全部拔了出來,開始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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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0:51:12
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四、墜落

我離那捆手榴彈幾乎只有一條手臂的距離,只要一爆炸我立​​即會被炸成肉泥。 這種木柄手榴彈頂多只有六秒的緩衝時間,說不好什麼時候就炸了,這麼短的時間,別說在鋼纜上,在平地上我也什麼都做不了。

但我還是瞬間作出了一個反應,一下把腳伸上了鋼纜,然後用力往那捆手榴彈踹去,手榴彈是用皮帶捆在鋼纜上的,肯定不會太牢固。

連踹了兩腳,手榴彈沒被踹出去,只是順著鋼纜被我踹得往下滑了一點,還卡在那雙粘在鋼纜上的斷腳上。

我一看,知道自己死定了,翻身開始往裴青的方向狂爬,生死關頭竟然還讓我爬出去兩三米,然後只聽身後一聲巨響,幾乎是瞬間身下的鋼纜蛇一樣的扭了起來,力氣之大好比一條鋼鞭。

我整個身體一震,兩條腿和後背同時感覺被打樁機敲了一下,接著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拍。

幾乎沒有時間感覺到疼,再反應過來我已經被炸了出去。

整個過程極快,接下來我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直接摔到霧氣中。 瞬間我看到有什麼東西往我的臉撲面而來。

接著我直接磕了上去,腦子一下撞在地上嗡嗡直響。

怎麼一下摔到底了? 我詫異起來,隨即一股劇烈的眩暈衝了過來。

幾分鐘後,我竟然發現自己還有知覺沒有昏過去,渾身開始瘋狂地疼痛,用力爬起來,發現四周一片漆黑,一摸頭燈,已經完全摔扁了。

我覺得不可想像,這麼近距離的爆炸,不僅沒把我炸死,我摔到深淵裡竟然也沒有摔死?

還是說我已經死了現在到了陰曹地府? 不對,我能摸到我身上幾乎碎成一片一片的石棉服。

我翻出武裝帶,一動就覺得渾身到處都疼,忍住了把手電拔出來打亮,發現防毒面具的鏡片也碎了幾道縫。

四周是個碎石灘,全是那種黑色的帶孔的石頭,霧氣很濃。

我照了照身上,石棉大衣和褲靴幾乎全都是洞,裡面隱隱有血滲出來,集中在腿上,我按了幾下,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看來這厚得要命的石棉服是我沒被炸死的主要功臣,不過為什麼掉下來也沒事?

我咳嗽了幾聲,感覺喉嚨裡帶血,即使現在還活著,也不知道具體傷得如何,還是要快點想個辦法。

不過裴青的分析完全正確,這下面的溫度還是很高,但顯然已經降了下來。

我想起裴青意識到剛才他肯定也夠嗆,不知道鋼纜最終有沒有被炸斷,或者他有沒有被炸下來。

拼命忍住劇痛,我摀著傷口在四周找了一下,忽然看到前面也出現了手電光,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果然是裴青的纜車架,頭盔掉在一邊,人卻不在。

我喘著氣走著叫了幾聲,碎石不穩下摔了一跤,看到裴青倒在一塊石頭後面,防毒面具也掉了,滿頭是血。

我爬過去,用布先蒙住他的口鼻,幫他把防毒面具戴回去。

他比我的位置高,摔得不輕,被我搖了幾下才清醒過來,疼得直皺眉,看見我白了一眼,問道:“你他娘乾了什麼,那死人怎麼會炸了?”

我把經過說了一遍,他罵了一聲:“看來他是想把鋼纜炸斷,不讓上面再派人下來,但還沒成功就犧牲了,你完成了他未盡的事業。”

我看了看一片漆黑的頭頂,心中苦笑,這下上頭該瘋了,不僅人沒上去,反而把鋼纜也炸斷了。

裴青拔出備用的手電四處照了照,我看到邊上不到十米的地方是那隻連著鋼纜的鐵坨子。

看樣子,剛才我們遇到屍體的地方離地面已經非常近了,只是因為霧氣太濃了,我們還一直以為在半空裡,否則解開皮帶跳下來說不定都比現在要好。

想想也真是可笑,一葉障目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

四周沒有人影,其他幾個人或者屍體不知道會在什麼地方,是不是有人倖存還是個疑問。

我問裴青感覺如何,他只說不知道,看了四周一圈,笑了起來:“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這就是我推測的環境。”

“你牛,這個我衷心佩服你,不過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我道,“上頭可不知道我們還活著呢,如果不通知他們,等一下他們以為你失敗了,直接開閘放水,我們就死得冤了。”

“你說得對。”他也苦笑。

我把他扶起來,感覺他的情況比我要好得多,定了定神,摸出武裝帶拿出信號槍打開槍管,把信號彈倒出來看情況,一看就發現不對,整顆信號彈像在水里泡過一樣,引藥全濕了。

和之前我們預料的一樣,把備用的和裴青的倒出來一看,全部報廢了,這裡太潮濕了。

我不甘心,把信號彈塞回去,對著天上打了一槍。

啞火。

他娘的,我罵了一聲,抖了抖槍管,把信號彈一顆一顆緩過來,一顆一顆開槍。 全部啞火。

我們的軍工科研還要加強啊,我一邊心涼一邊說,看裴青倒是毫不在意,撿起手電打著亮往濃霧的深處走去了。

我一瘸一拐地跟上,問他怎麼辦,他道:“他們最起碼還要開幾天的會,我們得找一個能隔絕水汽的地方,把信號彈陰乾。你看,這里肯定以前有人來過。”

他用手電照著我們腳下的碎石灘,這些碎石頭有大有小,大的有八仙桌那麼大,小的比何汝平帶上去的還小。 “這些石頭都是這個要塞的工程的工程廢料,被傾倒進深淵,這裡很平整了,應該是條路,順著走可能有發現。”

我的腿已經疼的站不直了,咬牙跟在他身後,看他一點也沒有要來管我的樣子,不由得有點心涼,只得竭力忍住痛。

走了沒幾分鐘,我們發現霧氣裡出現了一個非常模糊的陰影,走過去,發現那是​​一座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的三層水泥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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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0:51:53
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五、真正的邊緣

日本鬼子果然在這裡也進行了工程,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一直以為我還不敢相信這個推論,現在被真切地證實了。

不過,也僅止於此。 這座塔完全破敗了,在這種無比潮濕的環境下,水泥根本沒法乾透。

我們走近,看著已經傾斜開裂的塔身,覺得只要我們進入塔很可能會倒塌,用手電照了照裡面,底層什麼都沒有,有一道梯子通到上方。

我用眼神示意裴青是不是就不進去了,塔里的空間不大,看著也不會有什麼東西,而且很危險。

裴青用手電照了地下,我看到那裡有零亂的腳步,還是新鮮的,沒等我作出判斷,他已經快步走了進去,往第二層爬去。

第二層非常局促而且沒有任何窗戶,只有一間閣樓的大小,上去用手電一照,我們立即看到裡面有三個人擠在一起。

是我們的戰士,我嘆了口氣,看著他們閉著眼睛,露出的地方完全都嚴重燙傷了。 裴青上去挨個推了推摸了摸,就回頭對我搖頭。

“如果當時老田能早點聽我的,也許還能救他們。”裴青道,“他們一定是順著那條黑色石頭路找到了這座塔,塔是封閉的,他們在裡面派何汝平上去報信。”

我默默看著這幾個年輕的工程兵,裴青轉身就讓我跟他走。 繞過塔再往後,又是什麼都沒有,碎石的道路到這裡戛然而止,變成了非常猙獰的利齒一樣的亂石,根本沒法走。

亂石和亂石之間的縫隙很深,這些應該是這個洞穴形成的時候,從洞穴的頂部坍塌下來的。

前面好像是不可能再有鬼子的建築了,這座破敗的石塔好像是鬼子在這裡的唯一的成績。

裴青卻不死心,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那些碎石上,間隔著走去。

我只能跟上,已經知道自己要受罪了,腳上的劇痛使得我舉步維艱,只得讓他停下來等我。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覺得很麻煩,勉強回來攙扶起我往前,我道:“老田說這裡往外延伸最多一千米,外面就是懸崖,這種地形下什麼都不可能修造,那邊肯定什麼都沒有。”

“不,一定有。”他道,用手電指了指一邊的亂石深處,我看到有一條電纜從塔的位置一路延伸過來,貼在亂石的縫隙裡,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如果這裡沒有價值,鬼子不會建那個塔。”裴青道,“前面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必須建在那裡。”

我看他說得不像在等什麼東西出現,而是在找什麼,心中感覺他一定有自己的判斷,問道:“你覺得是什麼?”

“我覺得是一座信號塔。”他道。

“為什麼?”我不解。

“沒有為什麼,顯然應該是這東西。”他喘著氣道,“跟著電纜走,一定會有發現,到時候再告訴你。”

裴青喘著氣,他很是急切,但是體力不夠,本來他體力就不行,如今還要扶著我,體力消耗得非常大。

他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兩個人走走停停,忽然霧氣稀薄起來,前面開始有風吹過來。

這是靠近邊緣的狂風,前面一片漆黑,手電光是照不出深淵的深邃的,但是在這裡,竟然可以看到大壩上方探照燈朦朧的反射光。

在反射光中,我看到一座足有十層樓那麼高的鐵塔的影子,矗立在那裡。

真的是一座信號塔。

裴青大笑起來:“你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甚於驚恐,忽然意識到不對,“難道,你來過這裡?”

“當然不是,我說過,這里肯定有一座信號塔。”他看著那巨大的黑影,“和我想像的特徵幾乎一樣。”

他用手電照了照四周,除了信號塔,四周好像什麼都沒有,他平靜了一些,轉頭對我道:“你還記得那個來自深淵的信號嗎?老田說可能是這裡發出去的,但這裡離大壩那麼近,還有電纜連著,為什麼要使用電報通信,用電話不就好了?”他指了指身後的大霧,“你再想想,這裡的環境特徵,常年被含有重金屬的濃霧籠罩,大壩又處在一個狹窄的區域裡,不利於信號的接受。鬼子一定希望有一個能夠很好地接收來自深淵內信號的接收點或者中轉站,這個地方是最好的選擇。”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如果是這樣,等於證明了有鬼子進入了深淵的更深處。

老田在會上直接否定掉了這個可能性,覺得這種說法,太驚悚也不現實,當時裴青沒有反駁,但顯然他不是這麼想的。

我在聽老田分析之前,覺得那深淵裡的信號只能這麼解釋,但老田一說我也覺得老田很有道理,如今裴青這麼分析又覺得他說的更有道理,不由得心中暗罵。

“他們一定已經下去了。”裴青道,“而且,當時他們一定還活著,才能從下面發回電報。”

我聽著發現裴青的聲音都有點發抖,忽然間非常奇怪,但這時也沒法多想。 我們繼續往前,一直走到信號塔底下,裴青立即抬頭往上看去,在這一瞬間,那種不對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

下到深淵以來,我總覺得他非常開心,本來他一直給我一種苦大仇深的感覺,開心這種感情如此濃烈地被他表現出來,一時讓人感覺非常的詭異。

但我又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也許是他覺得自己完胜的老田? 我只能這麼想著。

信號塔是一座鐵塔,塔架表麵糊了一層水泥,從剝落的地方可以看到水泥裡還有好幾層東西,顯然都是為防銹而準備的。

這樣的信號塔對於現在的人們來說,完全稱不上高,但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已經可以稱得上壯觀了。

電纜通到塔上,旁邊有可以爬到塔上去的鐵絲梯,和大壩上的一樣,但肯定沒法爬,我們繞過鐵塔的水泥基座,看見再往外十米,是萬丈深淵。

這裡是比大壩更邊緣的地方,四周的怪石犬牙一樣對著黑暗刺出,好比是防御用的尖利釘牆。

再往外,是那片詭異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但我總覺得,這片黑暗比在大壩上看,要更黑,更深邃了。

我們把信號彈放在邊緣,試圖讓乾燥的狂風吹乾引藥,裴青安靜了下來,恢復了他一貫的模樣,一直看著那黑暗。

身體在石棉服裡很難受,在強烈的風下,衣服慢慢乾了,我感覺自己不再流血,但石棉服上滲出的血塊大得嚇人,也就不敢亂動,坐在那裡陪他發呆。

火藥的干燥程度我們沒法把握,只好盡量多吹一會兒,裴青發了一會兒愣,轉頭問我道:“你有沒有聽過狐仙的傳說?”

我搖頭,他道:“那是說,有一個書生,在一個洞穴裡避雨,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姑娘帶他來到了洞的深處,發現裡面深得要命,竟然是陷阱一樣的世界,他在裡面飲酒作了,非常開心。第二天,那個姑娘讓他別走,留在洞裡,他卻又捨不得人世的繁華,還是走了出來,結果出洞以後,卻發現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樣子。他在世上走了一圈,又回到那個洞裡,想回到仙境裡去,卻發現那個洞穴只是一個醜陋的石頭洞而已,裡面什麼也沒有。好像是《聊齋誌異》的故事。”

“你想說明什麼?”我問道。

“我想說的是,如果那個讀書的人從一開始選擇不再出洞,結果會怎樣?”

這個故事裡的姑娘是一個妖狐,那麼讀書人如果不出洞,也許能和狐仙產生白娘子和許仙這樣的感情,但是讀書人必然有很多不可逆轉的心結,比如說自己的父母和功名,所以即使過的再久,他還是會出洞。

“那,如果一個人抱著不出來的心情,到了這個洞裡,即使本來知道那是個醜陋的石頭洞,他是否能生活下去?”他問道。

“除非他有一個非常強大的信念。”我道,我看著他,已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你覺得下面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他頓了頓,指了指那片深淵。

我想起了在膠片中看到的景象,我想以我的想像力,我是無法想像出來的,於是搖頭。

“如果讓你一輩子生活在那種地方,你會願意嗎?”他問道。

“你到底在想什麼?”我有點惱火。

他道:“我是在想,那些在深淵裡的日本人,他們現在可不可能還活著,正如你說的,他們有著一個強大的信念。”

我看著黑暗,這還真不好說,畢竟才過去二十多年,假如下面有生存的條件,以人的生存能力,什麼都有可能。

他說完,走到我身邊,撿了信號彈塞入了信號槍裡。 抬頭看了看,發現信號塔會擋住信號彈的彈道,往邊上走了點,然後朝天打了一槍。

瞬間一刻橙色的信號彈直飛入上空,然後被風吹出一條弧線,往大壩吹去。

我心中一安,終於打著了,裴青又填入一顆,繼續射入空中,這一顆是綠色的。

兩種光線疊加在一起,產生一種奇異的顏色,把我們四周的區域全部照亮了,我驚奇的發現,在附近的黑暗裡,還隱藏著非常多的東西。

那些是大量搭建在亂石的鐵架子,東一個西一個,上面放著很多東西,有的是帳篷,有的是蓋著帆布的機械一樣的物體。

我招呼裴青走過去,翻開帆布,看到了很多說不出名字的機械部件,可惜都銹成廢鐵熔化成一團了。

我們往鐵架子的後面走去,發現這樣的架子足足有幾十個,裴青爬到一塊比較高的石頭尖上看了一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有意思。”他道,說著讓我把手電往一個方向照。

“幹什麼?”我問。

他道:“等下再告訴你,你保持你手電光線的方嚮往那邊。”說著,他把自己的手電照向同一個方向。 我們兩個手電的方向平行,然後他往邊上走去。

我第一次覺得理論基礎太差是一種對自己的羞辱,因為我完全不知道裴青在幹嗎。 他走到一個位置,把手電轉來轉去,最後對我道:“咱們這一次不光讓老田顏面掃地,而且可能真的立了一個大功。”

我不解地看著他,不想再提問表現自己的無能,他跳下來道:“我發現了日本人隱藏在這裡的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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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0:52:12
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六、大秘密

我心中一動,問道:“是什麼?”

裴青指了指一個方向:“你看那邊。”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他手電的光線照出一條直線,全是那種日本人放置儀器的鐵架子,數量極其多。 看著凌亂,但用手電的光線作為標尺一對,就發現這些架子其實非常的整齊。

所有的鐵架子以一個角度排成了一條直線,在怪石下不用什麼對比還真看不出來。

我又看了看剛才我照出來的情況,也是一樣,那邊的鐵架子也是排成了一條直線。

兩條直線相交形成了一對平行線。

但是,除了這些鐵架子之外,在這兩條平行線外的區域裡,還有一些零散的鐵架子。

“這有什麼用意嗎?”我問。

“這是一條飛機的跑道。”裴青道。

我看了看平行線之間的亂石:”是飛機自殺的跑道嗎?”

“只是沒有修建完成而已。”他照了照那些鐵架子上的儀器,“這些是大功率的信號燈基座,整條跑道是斜的,因為這個地方的長度還不夠,只能斜過來獲得同樣面積下能降落的最大跑道。”

“那些是什麼?”我指了指跑道外的那幾隻鐵架子。

“你沒在晚上坐過軍用飛機嗎?這些是輔助信號燈。”他道,“我在克拉瑪依看過。”

這小子因為理論基礎好,經常和專家組到處飛,做的項目級別比我們高多了。 在克拉瑪依的油田遇到地質上的問題,經常需要專家組檢查,所以他到大西北戈壁的機會非常多,出入那裡只有靠軍用機場。

這好像是種炫耀,但我知道其實應該不是,他繼續道:“大壩後頭空間太小,看來他們是想建一條能夠順利降落使用的常規跑道。”

“這是日本人的秘密?”我問,心說這最多只是一個常規的發現而已。

裴青搖頭:“這種信號燈的燈光需要穿透濃霧,需要非常強力的電力供應。”他蹲下去,從鐵架子後面拽起一條黑色的被腐蝕得坑坑洼窪的電纜,這條電纜連通著一排鐵架子,“這和我們之前的想法產生了一個矛盾。”

我不耐煩的做了個快說的手勢,他繼續道:“如果我之前的推斷是正確的,那麼這要大壩開閘,這裡就會被地下河水和高溫蒸汽覆蓋。如果這裡要建立長久機場,那水力發電勢必要停止,否則飛機就會被泡在水里。”

“而且地下河水在雨季一定會暴漲,大壩開閘洩洪後這裡的情況一定更嚴重,所以,這個地方不可能建成可以重複使用的機場。”他道,“這條跑道修建起來,只能在某些特定的時候使用。”

“但是,上面大壩上供飛機起飛的鐵軌和飛機的殘骸表示,飛機已經起飛並且飛了回來,這條跑道還沒有修建完成,甚至只是剛剛開始,有人會先把飛機飛起來,然後再修建回程跑道嗎?在這種環境下就算有大兵團也不可能在飛機巡航的時間裡修建一條跑道。”

我點頭,這確實很矛盾。

“這是個第二階段的工程,上面的起飛鐵軌和緩衝沙包表明,第一架飛機原來是準備在降落的時候墜毀的,但是飛一次損失一架飛機顯然太浪費了,他們就要建第二階段工程,用來應付以後的探索。”他轉頭道,“既然有第二階段的探索,那這裡一定還有一架飛機。”

我皺起了眉頭,這麼多話聽過來一頭霧水,等聽到結論的部分,我意識到他說得非常合理。

看了看那些鐵架子,剛才看到這東西的時候,他竟然能立即想到這些,這並不是一個書呆子能做到的。

“這架飛機應該還在上面的大壩的倉庫裡。”裴青道,“也許,還不止一架,這算不算是鬼子的秘密?”

“算,不過,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功勞吧。”我道,如果是我們來說的話,其實是件挺風光的事情,但裴青作為石油勘探的骨幹,他身上的榮譽已經很多了,幾架飛機並不能和他石油方面的貢獻相比。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裴青壓了壓防毒面具,說著讓我起身,“很多東西,平時不重要,但在某些特殊的時刻,它會比任何時候都要珍貴。如果我的發現被證實了,那麼,這個項目裡最大最難的一個問題,就輕鬆解決掉了,我言而有信,這個功勞你也有一份。”

“你別瞎吹啊。”我說道。

他笑笑:“吹牛不是我的強項,我們往回走吧,去看看上面會想什麼辦法把我們弄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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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0:52:40
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七、回歸

我們回到了懸崖邊,往上是絕壁,有細小的水流濺落下來,這樣的高度,真是讓人汗顏。

在懸崖邊徘徊了兩個小時後,我們看到一條長繩從上面垂了下來,裴青和我回去,把塔里那些戰士的屍體一具一具背出來,一起系上繩子,然後自己扣上保險扣,開始往上爬,不久捲揚機啟動,我們被緩緩提了上去。

剛爬上大壩,我看見所有的領導幾乎都等在了上面,我們在下面悠哉悠哉,但他們一定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所有人的掌聲中我被人扶了上來,王四川給我一個熊抱,劇痛下我差點昏了過去,犧牲戰士的屍體也被解了下來,一字排開躺在大壩頂端。

看著慘不忍睹的屍體,很多人都哭了,軍官們都摘下了帽子,有人開始確認他們的身份。

忽然,有一個小兵叫了起來,他站起來報告:“首長,有些不對。”

“怎麼了?”我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他道:“人數不對。”

“不對?怎麼不對?”

“多了一個人。”

我們面面相覷,我心裡突然有什麼閃過,一下知道哪裡有問題了。 果然小兵道:“我們下去了四個人,裴工說有個人死在了鋼纜上,另外有一個被救了上來,其他在地下的應該是個兩個人,但這裡有三個人,多了一個人啊。”

“沒算錯?”

那小兵搖頭,這時另一個小兵蹲在一具屍體邊上,忽然又叫道:“不對,首長,這個人有問題。”

我們走過去,就看到他在一具完全看不清臉的屍體旁,在看他的牙齒。

“什麼問題。”

“這人是何汝平。”小兵道。

“何汝平?”幾個人都愣了愣,不對啊,何汝平不是在醫療帳篷裡?

“怎麼可能?”王四川道。

“是何汝平。”那個小戰士道,“我認得他的牙齒,他少了三顆牙。”

剛才的小兵湊過去看,也點頭:“是,何汝平是少了三顆牙,這人確實是何汝平。”

我們面面相覷,我猛地看向醫療帳篷,開始出冷汗:“這個是何汝平,那我們救上來的那個人是誰?”

“是那傢伙!”裴青突然道,“我們救上來的是我們遇到的那個敵特,鋼纜上那個戰士的屍體綁了手榴彈,應該是阻止這傢伙爬上去。”

順著他的話一想,我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這傢伙一定是趁夜順著鋼纜下去的。”裴青繼續道。

一邊的軍官抬頭讓裴青別說話,之後和身邊的警衛員說了聲,警衛就急急忙忙跑開了。

後來我才知道,假“何汝平”馬上被控制了,但他已經深度昏迷,即使知道他是敵特也沒有用,其他人的身份已經全部確認了。

我當時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個敵特要冒著生命危險下到深淵裡去? 在我看來深淵下完全沒有價值,難道我們遺漏了什麼東西?

我被幾個中級幹部送去醫療帳篷,裴青直接去述職,我沒有看到老田,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想看看他這時的表情。

我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手術,體內被取出二十四塊彈片,木柄手榴彈的殺傷威力主要反映在四個方向,我單純處在手榴彈的直線上,這才是我沒有被炸死的主要原因。 但即使如此,我的左腳也有截肢的危險,需要繼​​續觀察。

我在醫療帳篷裡又待了很多天,和上次不同,期間有無數人來探望,但當我安靜下來的時候,總是想到,袁喜樂在我的帳篷外幾步的地方。

這種距離讓我的心情很複雜。

有幾次我想去看看她,但有一種奇怪的情緒阻止了我。 我好像已經放掉了,又仍然在意著什麼。

當你不知道一盆火是否熄滅的時候,最好是再等一等,再等一段時間,它說不定真的滅了,但是如果你澆入一盆油,也許會燒的比之前更旺。

幾乎是又過了兩個星期後,我回到自己的帳篷區,發現物是人非,好多帳篷已經不見了。 而且整個大壩區域,不知道為什麼被一塊巨大的幕布圍了起來。 外沿也設置了警衛,不讓任何人靠近。

王四川他們給我搞了個歡迎會,我太久沒有放鬆地和別人說話,這一個晚上很是開心。

打牌的時候,我問了他們最近基地裡有什麼動向,為什麼那邊圍起了幕布。

話剛問完,王四川他們幾個人的表情都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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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八、新的會議

王四川的猜測讓我毛骨悚然,但我內心覺得那不太可能。 飛機部隊屬於空軍,在我們的概念裡非常神秘,一九四九年開國大典的時候,一共才幾架飛機還都是從國民黨手裡繳獲的,從此中國的飛機工業完全是絕密的。

現在再看,當時的中國完全沒有工業基礎,造飛機幾乎是不可能的。 到了抗美援朝的時候,我們部隊的大部分傷亡都來自於空中打擊,飛機一直是中國軍隊的痛處。 我後來查訪當年的資料,看到彭德懷在朝鮮問毛澤東:“我們的飛機呢?”內心非常感慨。

那個年代中國獲得飛機技術的唯一途徑是蘇聯,但即使有蘇聯的幫助,我相信在當年也不可能有那麼強大的吊裝能力,那個時候很多工程兵連精密吊車都沒見過。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自己有多保守。

在四川提​​出他想法的第四天,我們被通知參加一次特別會議,我當時心跳驟然加快,知道這次會議,可能決定我們的去留。

這是個小型會議,比我們到佳木斯以來的所有會議規模都小。 我們在這個小帳篷裡,一共也就十來個人,沒有放映機,但一看坐在前頭的幾位,全都是飯裡有雞腿的主兒。 一個是之前認識的程師長,但他卻不坐在正位,坐正位的人,穿著深色的中山裝,大約六十歲,雙目炯炯有神精光四射,一眼看去很不一般。

等程師長開始一一介紹,我們都站起來握手,才意識到此人的價值。 在這裡照例我不能說,不過當年中科院沒多少人,在系統裡的人也許能猜到他是何方神聖。 此人有個外號,比本名更廣為人知。 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我並不意外,這麼大規模的工程加上這裡的機密度,有一位朝野大員親自把握,其實一點也不過分。

落座以後,由中山裝老人帶頭,我們再一次宣誓保密。

我在這個故事裡,一共宣誓了三次,這就是最後一次。 如果你認為我之前的事情已經算是匪夷所思的話,那之後的故事,會更讓你無法接受。

從這篇文章開始以來,我之所以選擇平鋪直敘,就是為了能讓大家在我講到這裡的時候,可以接受後面的故事。

當時與會的一共是十一個人,除了六個領導外,剩下五個包括我們都是被選中參加任務的人員。 我到現在還保留著當時的名單。 事實上,不用再看我也能背的出來。

他們是我,王四川,田小會、朱強和阿卜買​​買提。 我和王四川屬於基層的地質勘探員,田小會和朱強都是院裡的。 田小會就是老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李四光麾下的學生,當時已經是主任級別,說是小會,實際也比我們大了很多歲。

阿卜買買提是什麼身份我不知道,看樣子可能是在後方指揮工作。

朱強是攝影師,以前沒見過,但我被救上來以後開的第一次趕鴨子會,攝影機是他安裝的。

整個會議過程非常短,其實那隻是一次非常簡短但是不可抗拒的任務安排。

他們告訴我們,我們將要進入到深淵中去。 這一次,不是使用鋼纜,而是飛進去。

說完這個,王四川就看了我一眼,表示他的未卜先知,但他臉上並不是得意的表情,反而是一種嚴肅下的悲切。

程師長匯報,這本來是既定的計劃,在老貓第一次倖存回去通報了洞裡的情況之後,他們已經有了這樣的計劃。 計劃一共有兩個方案,第一是準備從蘇聯進口一家大型飛機,但是和蘇聯交惡後,很難再進行這樣的活動;第二是使用中國現有的飛機,但這個需要很長的時間,他們現在運到了吊裝設備等零件運進來還要很長時間。

後來裴青發現了吊裝倉庫裡還有日本人的轟炸機零件,因為這裡的起飛鐵軌都是根據日本的規格來設計的,所以,他們決定使用那些零件,再組裝出一架“深山”轟炸機。

經過工程師們不分晝夜的工作,這架飛機即將完成最後組裝,因為中國沒有能駕駛這種大型轟炸機的駕駛員,所以他們找到了一個滯留在中國的蘇聯飛行員作為主駕駛,由一個投降的國民黨飛行員作為副駕駛。

我一下就意識到他們說的是伊万,但是,伊万沒有出現。 顯然飛行員不需要知道我們這方面的事。

我當時的感覺無法形容,以至於會議後面的內容,我完全就沒有聽進去。 不過,在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認命。

會議後,我們被安排進行了很全面的體檢,之後是繼續等待。

我通過朱強,知道了那個伊万真實的背景。 他是蘇聯的功勳飛行員,平時做飛行教練,因為特技出色,被稱為瘋狂的伊万。 據說從前他為了向袁喜樂求婚,使用轟炸機在空中做了一個非常困難的大空翻動作。 這個動作本來是絕不可能做到的,但他竟然僥倖成功了。

因為這件事情袁喜樂才接受了他的追求,不過他也因此被送上軍事法庭,為了避免刑罰,他作為最後一批專家過來援助中國,但來了沒多久中蘇關係就僵了,他為了袁喜樂滯留在國內沒有回去。

他可以說是那時的中國能駕駛轟炸機進行這種飛行的唯一的人。

我聽了不置可否,更加覺得自己沒戲了,兩廂對比,我是一個癟三地質隊混混,他是功勳飛行員,而且和袁喜樂有過那麼激烈的過去。

不過,反正她已經離開了,以後見到她的機會幾乎沒有,無論她是怎麼想的,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等待期間,我一直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王四川則一直焦慮,但我們沒有再對這件事情進行討論。 一來是不允許,二來是我們都沒有心思,誰有心思討論自己可能會怎麼死?

朱強因為要安裝攝像機,所以先進了幕布里,但他也沒有對我們說什麼,只說拍了一些資料先送到地面上。 為了以後公開播放的時候,不讓人認出那是日本的飛機,他得把那些膏藥旗貼上膠布蓋住。

我想著,既然可以做這種門面工夫了,那飛機一定已經經基本成型,不由得更加忐忑。

我和王四川的深厚友誼,大約是在這段時間建立的。 在當時,我們都懷著對周遭一切的疑惑、恐懼,以及對很多事物的基本共識,由此更容易互相信任。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時候沒有那麼多的利益可以供我們琢磨。

如果換成現在,我和王四川一定不會成為朋友,因為我們之間的性格差異太大了。

我們在這段時間聊了很多,理想,現實,未來,他會質疑我的很多想法,甚至是一些價值觀。 我發現這個漢子有些思想比我要更為開闊,一如他的祖先。

不管怎麼說,在這支十一個人的隊伍裡,我和他成為同盟已經是事實,我現在之所以可以記錄下這一切,全拜此所賜。

進入幕布里的時間就到了。

雖然我們之前已經知道了裡面會是什麼,但實際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進到幕布里,整個空間被汽燈照得通明,一架巨大的轟炸機,被架在了高射砲一樣的鐵軌上,指向的,是大壩後面的幽深虛空。

我第一次活生生見到如此大型的轟炸機,那些流線的線條,墨綠色的機身,讓人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 首先,它是如此的大,地下河裡的殘骸已經讓我驚詫,如今看到了真實的,感覺更加震撼。 而更奇怪的,是它竟然如此的妖異。

我想以妖異來形容一架轟炸機,可能我是古今第一個。 但是,我真的有這種感覺,那巨大的鋼鐵機械好像是一架巨大的怪物。

我們被引領著參觀了機艙內部,裡面滿是焊接和煤油味。 龍骨上一圈圈的鋼架,好比人的肋骨,技術人員對我解釋了大量的基礎知識,我們應該在哪裡,飛機起飛後會和在地面時有什麼不同。

我幾乎沒有聽進去,當晚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深山轟炸機裡,前面是望無際的黑暗,但是我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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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蒼狼絕密飛行三十九、起飛

起飛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會議結束第二天,王四川找衛兵要了一張信紙,把一些事情交代了下去,他怕有事犧牲,不能只言片語也留不下。 我受到感染,也給家裡留了條子,封在信封裡,托組織部帶出去。

組織部的幾個女兵都向我投來了異樣的光芒,我不敢說那是崇拜,但至少是一種炙熱的光。 我心中想著前途不定,各種滋味湧上心頭,那種感覺無法形容。

胡思亂想根本沒法停止,轉眼又過去了一個禮拜,白天訓練,晚上開小會,有人一次又一次對我們重複著“無產階級勇氣”,倒也沒有太大的恐慌。 不久後,這一天終於來了。

前一夜我出乎意料地休息得很好,早早去了集合地,發現已經來了不少工程兵,負責發射任務的人已經連夜測試了很多次。

我一個人在集合地等到所有人到位,包括我不太願意共事的飛行員伊万,然後列隊走進了飛機裡。

基地裡給我們每人都配了一套飛行服,全是小日本的航空服配置,應該是從倉庫里淘出來的。 我們幾個還好,王四川和伊万都是大個子,穿上那些衣服戴上頭盔後顯得特別的寒磣。

我們早早坐上了自己的位置,系上了保險帶,聽著駕駛艙里傳來無線電的聲音,外面有無數的聲響,叫喝聲和機械敲擊的聲音摻雜著,所有人都僵硬得要命。

不是緊張,只是無奈和麻木。

機身的固定卡架使用非常牢固的鐵夾鉗停在鐵軌上,起落架被加上了這種鐵夾鉗,一共六個,每個有六十公斤重,用巨大的螺栓收緊。 現在飛機即將起飛,需要把這些鐵夾鉗鬆開,得用很長的時間。

另一邊所有的探照燈都在定位,風向非常重要,因為現在不是常規起飛,如果風壓向下,我們會被壓得下降過快,可能來不及提速就直接撞上深淵底部了。

我不知道外面忙碌的所有部分,但顯然只要一處出問題,我們就小命難保。

應該是搬掉鐵夾鉗使得飛機震動,動盪中王四川遞給我們每個人一根煙,有人拿了,有人沒拿。 王四川又問在機艙里為我們做最後檢查的三個戰士,是哪里人。

三個戰士一個是甘肅的,一個是山西的,一個是哈爾濱的。

王四川就稀罕地道:“怎麼都是天南地北的兵。”

其中一個年長的道,他們是賀龍手下的兵,雖然年紀不大,但參加革命都很早,是真正上過戰場的那批,十一二歲在部隊里當勤務員,沒幾年就全國解放了。 都是苦孩子出身,除了部隊沒地方待。

我見一個是我老鄉,和他用家鄉話說了幾句,小兵很高興,但看得出他的高興中透著緊張。

我苦笑,心想你緊張什麼,等下飛的是我們。

他們檢查完了之後挨個向我們敬禮,然後下了飛機,我看著就像遺體告別一樣,突然特別難受。

裴青什麼話也不說,在機艙裡不能抽煙,那根煙被他把玩得不成樣子。 王四川拍了一下他:“別板著個臉,這次任務危險不大,鬼子墜機才死了一個,輪不到咱們。”

裴青白了他一眼,說道:“我不怕死,我不像你們有家里人。”

王四川道:“那好,你既然有這覺悟,回頭如果飛機要減重,先把你扔下去。”

裴青沒反駁也沒不理會,而是反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飛機並不是探索這個深淵最好的辦法。”

“不飛怎麼下去?”王四川道。

“對於這種空間最好的探索方法是使用飛艇。”一邊的朱強道,“其實指揮部也有過這個想法,但聽說建造飛艇的技術暫時還沒有。”

“事實上什麼技術也沒用,如果沒有這架飛機,工程兵也能直接修棧道下去。”裴青道,“為什麼一定要用飛機?”

“也對,那未必不是辦法。”老田道,“人多力量大嘛。”

我聽得出裴青話中有話,但這種事也不能多問,正想轉移話題,聽到駕駛艙傳來聲音:“地面準備工作已經完成,我們要準備起飛了。”

頓時鴉雀無聲,誰也不說話了。 王四川把煙夾到耳朵上,對我們道:“我們那里人的習慣,這樣能帶來好運。”

我們互相看了看,耳朵上也都夾了煙,只有裴青把煙叼到了嘴裡,靠近了艙壁。 接著是無聲的十多分鐘,我聽見發動機開始預熱起來,機身開始抖動。

我無法回憶起飛的最初過程,那段記憶對於我來說,是無比清晰而又模糊的,但我可以記起啟動幾秒後的事情。

因為鐵軌是有彈性的,飛機起飛的時候震動非常劇烈,劇烈到我一度以為它會脫軌,在飛起之前撞上大壩。

在這種震動中飛機急速加速,在第一秒,我們耳朵上所有的煙都掉了,裴青冷笑著叼煙看著我們,眼神很是不屑。

但是我沒多少時間惱怒,隨之而來的是頭暈目眩,老田立即叫出了聲音。

我死死貼住艙壁,覺得腸子直往喉嚨上沖,幾乎是咬著牙關才能把嘔吐感壓住。 隨著速度的迅速加快,我的喉嚨整個發緊,難受到了極限,心裡想著,不管是起飛還是撞毀,都他娘的給我快一點。

終於在我幾乎暈眩而死的一瞬間,顛簸消失了,連飛機震動的巨大噪聲都消失了,耳邊只剩下氣流和發動機的聲音。 我剛鬆了一口氣,機身猛地一沉,飛機傾斜,機頭朝下急速下降。

我知道我們已經飛出了大壩,失重感讓老田終於吐了出來,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東西。 緩緩的失重感慢慢消失,一切都平緩下來,我一身冷汗看向裴青和王四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功了,只聽無線電裡伊万道:“已經進入平飛,可以解開安全帶開始工作了。”

我很想大口呼吸一下,無奈沒有了任何力氣,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解開保險帶,跟王四川對視,看了看已經休克的老田。 王四川也吐了。

騎馬和坐飛機完全不一樣,我心中苦笑,見裴青已經迫不及待地走到了艙口。

沒有打開照明,外面什麼都看不見。 我招呼伊万把掛在飛機外面的所有照明打開。 很快白光亮起,照出了一片洞壁。 外面佈滿了巨大的黑色花崗岩層,在白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深淵,我來了。 我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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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蒼狼絕密飛行四十、飛行日誌

早的一個小時,我們是在驚嘆、恐懼、虛弱中度過的。 老田醒過來花了十五分鐘,朱強後來也吐了,但他還是開啟了攝像,讓我們能觀察飛機下的情形。 更多的人都注視著攝像機。

那是如此幽深的景象,現在我夜間坐飛機的時候,看著舷窗外的黑暗,有時候還會驚醒,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刻。

“黑雲母花崗岩。”緩過來的老田清理完吐得一塌糊塗的頭罩,來到我們後面,一邊咳嗽一邊道,“第三紀時候形成的,真想去敲一塊下來當樣本。”

一邊的洞壁只被探照燈照亮了一小部分,黑色的岩壁凹凸不平非常猙獰,老田看著那些因為常年壓力形成的岩石紋路,開始給我們滔滔不絕地講理論知識。

這些是我們沒有接觸過的,我們也就由得他講。

慢慢地,兩邊的洞壁同時遠去,我們飛出了喇叭嘴,往巨大的空間深處飛去。 黑暗侵入,探照燈漸漸什麼都照射不到了。

在這裡氣流變得平穩,只能聽見發動機的聲音,飛機飛得很慢,我們來到中間機艙,翻開艙蓋,開始觀察洞頂的情形。

這裡的一切看上去都是無限的,只有洞頂一定是有限。

然而飛機緩緩爬高,我們看到洞項越來越近,卻有一股泰山壓頂之感。 孫悟空被如來翻掌壓下的那一瞬間,估計看到的情形和這個差不多。 靠近了看,這個洞穴的頂部犬牙交錯,斷裂的巨石形成無數凸起的岩錐往下刺來,就像倒懸在頭頂的無數險峰,隨便蹭一下我們都會立即粉身碎骨。

飛機不再升高,在這種視角和速度上,我有一種錯覺,我伸出手就可以抓住上面的岩石。 離開飛機以後,我會吊在上面,看著身下滿是雲層的深淵直到死去。

很快,我們平息了興奮,一方面確實沒什麼可看的了,另一方面,極度的緊張過後,人終歸會陷入平靜。

到這時裴青站了起來,一個人去了投彈艙。

我和王四川對視了一眼,王四川說真是傻鳥多作怪,裝什麼苦大仇深。 我苦笑,心說這種人我不是第一次見到,確實很難相處,不過裴青確實是不合群,這可能是因為他過於聰明造成的。

試想如果你和一群明顯比你幸福但又比你笨的人在一起,你也很難擺正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們輪番做著觀察筆記,基本都在說廢話。 在這片空間裡,能觀察的東西確實不多,很快變得無事可做。

三個小時後,我們開始下降,向深淵的底部降去。

飛機平緩地下降,我們全部擁到舷窗位置,幫助日記觀察。

從朱強的位置向下望,下面的迷霧猶如雲層,看得不是很清楚,那些棉絮一般的霧,在這個距離看去像是一整片柔軟的固體,飛機可以直接降到上面。

但高度真正降低以後,這片霧氣的真實情況就顯現了出來。

那是一種灰色的氣體,因為其中的“汞”概念讓我覺得喉嚨發緊。 我發現雖然霧氣看上去是凝固的,但表層其實還在緩慢地流動,不知道是被飛機的氣流帶動,還是因為深淵裡有微弱的風。

這時王四川和裴青打出了大量的曳光彈,刺入濃霧以後,爆出大量光斑,瞬間把霧氣下的情形照亮。

什麼都沒有,迷霧中沒有任何光影變化,好像這深淵遠沒有到底。 有重金屬的霧氣擋住了雷達,這下面到底有多深恐怕只有降下去才能知道。

“全體戴上氧氣罩,準備切入雲霧層。”耳機里傳來聲音。

我們幾個吃過虧的立即戴上了頭罩,另一邊的紅燈亮起,開始閃動,飛機猛地一震,開始加速下降。 我們用肉眼看著,四周開始迷濛起來。

能見度急劇下降,很快便降到什麼都看不到,從舷窗看出去全是灰濛蒙的一片。

“這樣能看什麼東西?”王四川道,“霧裡看花有什麼好看的,有什麼辦法把這些霧清開?”

耳機裡的聲音道:“沒辦法,我們現在看看能不能穿透霧層,到下層去,在這期間只能是這樣。”

開會的時候,老田曾經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這一層霧氣應該和地面上的雲層一樣,把這片虛無的黑暗分成了上下兩個部分,問題是這片雲層到底有多厚我們並不知道。

這其實相當危險,因為如果濃霧太厚,我們很容易在裡面偏離航線,一頭撞上一邊的洞壁。 如果老田的判斷是錯誤的,那雲霧下可能是深淵的底部,那我們同樣沒法看到下面的情況,甚至直接墜毀。

所有人都充當了飛機的眼睛,我們用盡一切眼力看著自己的方向,一旦出現情況就立即知會伊万。 曳光彈不停地發射出去,看它會不會在下面撞到障傅物。

非常安靜,誰也沒有說話。 飛機一直在下降,但是怎麼也沒有降出雲層。

王四川終於問道:“老田,你是不是搞錯了?再降我們就到底了,哪有那麼厚的雲?”

老田道:“你忘了這是汞霧嗎,本來就不是雲,這地方的深度本來就不好估計,我們只有冒險。”這時的他也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王四川拍了拍耳機問伊万:“我們現在的深度是多少?”

“三千一百米。”伊万道,“老田,再降我們要撞到底了。”

裴青這時好像有些意外,問我道:“降了多少米?”

“三公里多。”我道。 他看了看溫度計疑惑起來:“奇怪,溫度在下降。”

“這有什麼奇怪的,羅森殿當然寒氣逼人。”王四川道,但是說完面色忽然變了,“我靠,是不對。”

朱強不懂,問我們道:“什麼意思?”

王四川就對他解釋了一番,聽完後,朱強還是很擔心:“那為什麼溫度會下降,難道理論是錯誤的。”

“不是,我覺得應該是這裡的霧氣有強大的隔熱作用,而且非常厚,所以霧氣的內部溫度會比外面低。”

“那你們慌什麼?”朱強莫名其妙。

“汞蒸汽比水蒸汽更重,隔熱性更好,溫度降低,說明我們進入了汞蒸汽更厚的地方,也是這層霧的下方。但是汞只有加熱才會轉化成蒸汽,所以產生汞的地方應該溫度比較高,我們之前認為下面可能有很多的汞礦或汞湖,就是基於這樣的判斷。但現在溫度降低了,那說明可能出現了第三種情況——汞在地脈的更下層,加熱以後從深淵下的裂縫裡蒸騰出來,然後形成了汞霧。

那樣的話,汞層和地面之間的間隔是很小的。 ”

一邊的裴青補充道:“溫度降低意味著,我們已經非常靠近深淵的底部了。”

朱強看向老田,老田道:“裴青你這只是猜測。”

裴青道:“溫度降低是事實,很可能我們離地面已經只有一千米。如果深淵底部有山脊,我們死定了。”

王四川馬上提起耳機提醒伊万,還沒說幾句,旁邊看著外面的朱強大叫了一聲。 我趕緊跑到窗邊,猛地見到濃霧裡出現了一塊黑色的山峰,飛機幾乎貼著石頭飛了過去。

我一身冷汗,和王四川對視,王四川立即大叫道:“拉起來!我們要撞底了!”

耳機那邊的伊万還沒明白,我衝上砲塔看向山峰,幾乎是一瞬間,原本一片灰濛的濃霧裡出現了無數猙獰的黑影,看形狀都是山一樣巨大的岩石。

這些一定是我們在洞頂看到的那些裂縫的一部分,它們在空洞坍塌,之後從上面掉下來堆積在深淵的底部。 我們降到了一定高度,這些岩山的頂穹現在全部刺了出來。

王四川衝進駕駛室,這時伊万早已經看到了這幅可怕的景象,拉起了飛機頭,飛離了這些黑影。 我往下看去,真是一身冷汗,剛才只要有一點誤差,我們就直接掛掉了。

還沒舒口氣,忽然聽駕駛室里大罵了一聲,我​​抬頭往前看,飛機前頭猛地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黑影。

那影子的形狀酷似一隻巨大的馬頭,大得無法形容,而飛機的能見度極低,那種距離等於一輛時速三百邁的快車,突然在它面前一百米處出現了一堵牆。

伊万本能地作出了反應,飛機立即側拉,機身一下子側成了七十度,我立刻倒在機艙一側,看到飛機以可怕的弧線朝黑影衝了過去。 黑影非常快速地靠近,最後從霧氣中“衝”了出去,幾乎在機腹三米,最多不過十米處蹭了過去。 我看著那清晰無比的黑色岩石從機身下掠過,完全蒙了。

那時的心跳已經不是加速,而是完全停止,血液在那一刻好像是不流動的。

我的腦海裡記下機腹掠過岩石表面的過程,每個細節都十分的清晰,那最多不超過三十秒,我卻感覺有三十分鐘那麼漫長。

而飛機掠過以後,機身幾乎側成了九十度,轟炸機是沒法做翻滾的,只要翻過了頭會像烏龜一樣再也翻不過來,直接摔下去,所以飛機立即被強行往上平拉。

我聽見伊万大叫,知道這時他已經不是在駕駛飛機,而是在靠本能了,不由得也跟著大叫。 恍惚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忽然看到自己的頭頂有什麼東西掠過。

抬頭一看,一個山影直接出現在頂上,還沒等我驚訝,忽然霧氣裡​​衝出了一隻岩角,撞在砲塔上的鐵架子上,那一刻砲塔的所有玻璃都碎了。

我幾乎在巨響響起的一剎那縮了下脖子,迎面衝來狂風,幾乎把我刮出去。 我拉著保險,再看四周,忽地眼前一亮,沒有了玻璃,我幾乎是露在砲塔外,但這樣一來反而視野變得非常大。 我迎著大風轉了一圈,看向深淵的底部,驚呆了。

在深淵下犬牙交錯的黑影深處,我看到了一片迷濛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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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蒼狼絕密飛行四十一、深淵之下

飛機迅速翻轉,角度一下沒了。

燈光轉瞬即逝,我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劇烈的顛簸中是否把曳光彈看錯了,但是轉念一想,好像不可能看錯,那片燈光非常遠而且在那些黑影的更下方。

飛機連續幾個側飛,我探頭使勁看,但再也沒有那個角度。 心急之下,我解下保險繩,猛然間幾乎是從砲塔摔到了機艙裡。

機艙裡一片狼藉,朱強也撞破了頭,所有的東西都在亂砸。 我剛想站起來被一支彈過來的手電砸到了下巴,疼得直流淚。 王四川跟過來說道:“你沒事吧?剛才什麼動靜?”

我沒心思理他,瘋了一樣衝到另一邊的舷窗邊往外看去,那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飛機又是一個急側飛,我抓著一邊的鋼骨,差點翻了出去。 王四川對我大叫:“系上保險!”我亂抓著系上,他問我:“你看到什麼了?”

”燈光!“我道,”下面有燈!”

“燈?”他詫異得瞪大了眼睛,“你沒看錯吧?”

“看錯你是我祖宗!”我大罵,他立即去看,其他人也馬上看下面,王四川大叫:“哪裡有?”

我道:“角度不對了,剛才能看到。”

王四川再換了一個舷窗看,還是一樣看不到,來回幾次,他看了看我,好像是表示懷疑。

我知道怎麼說也沒用,剛才打了那麼多曳光彈,自己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了。

飛機這時趨於平穩,下面的黑影已經遠了很多,我一邊想著再看看,就听裴青在他的窗口拍手示意我們過去。

我們衝過去,看到了一大片燈光,只見飛機轉過一處黑岩,燈光的規模遠比我想的大得多,連綿一片,肯定不可能是曳光彈。

我們呆呆地看著那片怪石之下幽遠深處的燈光,緩緩地消失在霧氣中,四周的黑影也逐漸退去,灰色的霧氣重新籠罩了整個機身。

飛機爬升,伊万在耳機里道:“撿回一條命!”然後副駕駛爬出駕駛艙,爬上砲塔檢查破損的情況。

我們從舷窗邊退下來,一個個癱坐在地,剛才的景象讓我們從恐懼驚訝轉為五味雜陳。

“那他娘的真的是燈光嗎?”朱強面色土色,“誰在下面?”

“難道是小日本,他們真的下去了?”王四川用頭撞了撞舷窗。

“會不會是什麼自然現象?”朱強問,“磷光?大氣發電?”

我們相視搖頭,至少我記憶中沒有看到過那麼大片的自然發光現象,主要是那些燈光非常穩定,沒有閃爍,自然發光想像不太可能那樣。 我的心中,幾乎肯定了那些是燈光。

底下那些巨型岩石每一塊都有一千米高,那些燈光印在岩山底部的深遠處,讓我想起了《聊齋誌異》中的羅剎海市。 濃霧之下,深淵之底,如果真有一處隱秘著鬼魅的世外桃源,那也太魔幻了。

我想到了基地倉庫中的那些設備物資以及從深淵發回的那串不斷重複的電報,之前的推斷是否過於低估了日本人的能力? 也許,他們真的已經在深淵之下建立了前哨戰,空降下了第一批人?

大家又開會討論,王四川、我和裴青都是實在人,知道知識分子那套東西已經行不通了。 裴青抓起話筒提醒讓伊万記一下方位,回來的時候再注意一下。 忽然,在砲塔檢查的副駕駛大叫:“左邊,左邊下方有情況!”

老田他們驚魂未定,完全是下意識地衝到了左邊,我心說舷窗那裡怎麼看得清楚,衝上砲塔,對副駕駛問道在哪裡? 有什麼情況?

“那些燈光!”副駕駛道,“那些燈光跟著我們升上來了!”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濃霧中,在我們飛機的左下方,果然出現了幾盞迷濛的燈,離我們的飛機至多四百米的距離。

我一開始還真以為是底下的燈光浮了上來。 這時一看卻肯定不是,因為那隻有三四盞燈,而且燈光不亮,忽明忽暗。

那是什麼? 難道是什么生物? 但是那燈光顯示,這東西應該是人造的。

飛機繼續上升,那燈光緊緊跟著我們,距離拿捏得非常好,從我們的位置看,幾乎是靜止的,幾次伊万加速和減速,對方都會立即調整速度。

瞬間大家都進入了臨戰狀態,我心中的恐懼逐漸濃重了。 這東西無論是什麼,都是我們從深淵下引上來的。

王四川說得對,這一定不是什么生物,因為從那燈光的閃滅看一定是人工的機械,但是濃霧阻隔下,我看不清楚它的真面目。 而最有可能的,副駕駛分析,那應該也是一架飛機。

我當時有個荒唐的想法,會不會是小日本在深淵裡建了機場,現在派戰鬥機來跟踪我們? 但如果是這樣,那個飛行員一定已經七老八十了。

反正一切猜測都很荒唐,唯一的辦法是飛出霧層,看它會不會跟出來,謹慎起見,伊万拉升得很慢,保持著這樣的速度,我們可以從容地隨機應變。 一路無語,所有人都看著等著。 四周的霧氣終於越來越薄,緩緩地我們浮出了霧層,那東西卻還是死死地緊跟著。

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看那燈光越來越清楚,接著霧層一抖,一架巨大的飛機在我們的肉眼之中,也破霧而出。

那確實是一架日本的飛機,而且非常大,不是戰鬥機,竟然和我們一樣也是轟炸機。

“準備戰鬥!”我立即朝砲塔下大喊,所有人都有些慌亂,我咬了咬牙,心說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王四川他們換掉曳光彈,上了真槍實彈,飛機的指揮權易手了,伊万開始打燈語,向下面的飛機問話。

我不懂這種語言,但和一般的旗語一樣,這是國際通用的語言,飛機機尾的燈開始閃爍,我不知道伊万說的是什麼,但肯定不是好話。

不一會兒,下面的飛機上也閃起了燈語,竟然回復了我們。 我問副駕駛什麼意思? 副駕駛看著默想了一下,疑惑道:“這不是回答,和我們打過去的燈語一模一樣。”

“什麼意思?”

“是問對方的番號和國籍。”副駕駛道,我們的飛機又開始閃起了燈語。

下面的飛機安靜地飛著,不久後,又是燈語閃起。 我再看向副駕駛,他一臉困惑地說:“又是一樣,該不是對方看不懂吧。”

“你這燈語是哪年使用的?”我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道。

“該不會是新的燈語,所以那群小日本不懂?”

伊万在耳機裡用他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那倒不會,他在德國戰場上就是使用這種語言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王四川說道:“管那麼多幹嗎?打下來再說。”

“中日已經停戰了,理論上我們不能首先攻擊他們。”伊万道,“要遵守國際公約。”

“在南京的時候國際公約哪裡去了?”王四川道,“和小日本講什麼道理?”

“把他們打下來,我們什麼也得不到。”我說道,“而且最後也不知道會是誰把誰打下來。”看著下面那架飛機,我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繼續燈語交流,我看著我們的飛機燈光閃爍,又看著下面的飛機一下一下地重複,心中的異常更甚。

為什麼這麼相似。 無論是閃動的頻率和速度,還是這架飛機的外形,越看越讓人感覺哪裡不對,我對著艙內叫道:“誰有望遠鏡:”

王四川遞上來,我衝那架飛機看去,身體立刻僵住了。 我看到下面那架飛機的砲塔玻璃也碎了。

而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我發現,那也是一架和我們一模一樣的“深山”。

“難道那是我們自己?”我對所有人道,“這是個鏡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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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6 20:55:22
大漠蒼狼絕密飛行四十二、看到了自己

我走下砲塔,告訴了他們我的推論。

王四川立即反對,讓我拿出理論依據來。 我怎麼可能拿得出,我只懂事實。 老田讓我別慌,對我道,這其實不稀奇,因為可能是折射效應。 密度不同的空氣加上特定角度的光線會有這種空氣鏡像現象,和海市蜃樓是一個道理。

說完我們還是半信半疑,這乍一看很有道理,但是之前老田的權威言論差點讓我們送命,對他的話我們都有了保留看法。

王四川道:“有這麼清晰的海市蜃樓嗎?”

“地下有那麼大的空洞都可以,海市蜃樓清晰點有什麼不可以呢?”老田道,“我們要相信事實嘛。”

王四川想了想,道:“不對,那為什麼這海市蜃樓會延遲?我們的燈亮,那東西應該同樣亮起來,和鏡子一樣。”

伊万打了信號燈再做試驗,果然是一模一樣,但是延遲了二十秒。

“老田同志,請你解釋!”王四川逼問道。

老田可能是回答不出來,面色頓時鐵青:“這個……”

“其實要知道是不是我們很簡單,我們打出曳光彈,他們的飛機上肯定沒有這種子彈,有的話顏色也不可能一樣。”裴青道,說完使了個眼色。

機槍手換上曳光彈,朝空放了十幾槍,曳光彈帶著尾巴在黑暗裡劃出一道道光線。

我屏住呼吸,看著那架詭異的飛機,二十秒後,同樣的十幾個光斑從下面的飛機上射了出來,飛入黑暗裡。

“同樣的顏色,同樣的頻率。”老田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說得沒錯吧。這一定是一種還沒被發現的自然現象。可能和汞霧有很大的關係,我們知道汞是用來做鏡子的原料……”

我鬆了口氣,至少知道那不是日本人的飛機了,不由得對剛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這地方真他娘邪門。”王四川憤然道,但看得出,他不爽的原因更多是因為老田。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飛機,心中卻隱約感覺還是有哪裡不對。 這種隱憂讓我很不舒服,但事後證明我的感覺是正確的。

那架飛機有很大的問題,然而等察覺到已經太遲了。 當然,這是後話了。

一場虛驚,所有人都漸漸冷靜了下來。 如果可以脫下頭罩,我一定想用冷水沖衝臉。

朱強要把這種不一般的現象拍下來,我看了看表,從起飛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就進入到駕駛艙和伊万商量以後的行程。

伊万看我進來,道:“正要找你。”

我看他面色有些不妥,問道有什麼問題?

他看了看我身後沒有誰跟進來,關掉了內部通信的按鈕,說道:“你坐到這裡來。”指了指副駕駛位。

我狐疑地爬過去,他指了指幾個表:“第一,我們剛才從濃霧裡突擊出來時,消耗了太多的汽油。”

我看不懂儀表,問道:“太多是多少?”

“太多是,我們可能只能再巡航三到四個小時,就要掉下去了。”

我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也不盡然,我可以關掉兩個引擎,慢慢地磨回去,運氣好的話,應該能正好到達,最後的降落靠滑翔。我想靠我的技術沒問題。只是,咱們可能沒日本人飛得那麼遠,完不成任務了。”

我心說就算完成了,東西帶不回去也是白搭,想到剛才他的口氣,又問:“你說第一,那第二呢?第二又是什麼?”

他道:“你看左邊。”我從駕駛艙看出去,發現左邊的黑暗深處,探照燈照到了東西,是岩壁。

“你在靠邊飛?”我奇怪道。

“不是,我看到這個也很奇怪,這裡的地形和我們預估的不一樣,我一下來就發現,剛才我們在濃霧下飛的時候,經過了幾個非常大的轉彎。那時候我們的速度很快,是不是有可能,在那個時候飛進了什麼岔道,我們現在已經在另外一個空洞裡,而且這空洞在收窄,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空間掉頭。”

我不是完全明白,問他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 伊万的中文實在是不太靈光,他想了想道:“你還記得日本人那套膠卷最後的部分嗎?”

我點頭,他道:“我是飛行員,所以我注意到的細節可能和你們不一樣。在攝影機拍攝那個……”他頓了頓,顯然找不到詞來指代那個巨大的人影。

我道:“東西,你可以稱為東西。”

“那個東西的時候。”他舔了舔嘴唇,用手做了個飛機的形狀,然後把“飛機”斜了過來,在我面前演示,“飛機的運行軌跡是一個高弧度的迴轉,所以攝影機才能拍到那東西的多個角度。當時我想提出一個疑問,但因為膠片非常模糊,我並不肯定,所以就沒提。現在我發現我當時的疑問變成了實際的問題。你看兩邊的間距,我目測和膠片上那架飛機急轉​​的間距差不多,但我們的飛機太大了,我們做不了迴轉,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在這裡掉頭,那麼就會一頭撞上岩壁。”

“那為什麼日本人可以轉?”

“那是我當時的疑問。”伊万道,“我當時感覺無論是速度還是迴旋的弧度,都不是轟炸機能做到的,當時攝像機所在的飛機很像是小型的飛機。”

“不可能。”我搖頭,我們都親眼見過那架飛機的殘骸,上面也找到了固定攝影機的位置。

“那就有第二種可能性,膠片上的空間感和速度感與現實不同,也是說膠片上的地方不是這裡,咱們走錯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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