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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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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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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9:29 |只看該作者
320回、消癥百病無神藥,承言萬諾必妖人
    梅毅死于獨孤伸之手,徐妖王等人獲悉,如有什麼忙他們會幫,但梅振衣並未開口。看著各路仙家插手人間,不論是什麼原因,都已經夠亂的了,梅振衣不想牽扯更多的超脫輪回之人卷入這未知的業力中,連師父鐘離權都不想牽連。

    如果真要有什麼事應一起承擔的話,只有知焰與提溜轉,但梅振衣連她倆都不想驚動,自從帶著梅應行回到青漪三山之後,梅振衣除了做出種種安排,其餘的話一句未說。

    梅振衣的心情並不好,做為一位修為已達物化之境的真仙,他的靈台清澈,但並不代表他動念之後沒有情緒,他已動念要斬獨孤伸,感傷梅毅之死,自然心境有擾。飛天去往瑤池結界的路上,不知為何突然轉向,去了關中孫家原。

    梅振衣是突然決定的,事先沒這個打算,他想去一趟恩師孫思邈的家鄉,在石太醫前祭奠先師,同時也平復自己的心境。他心中有很多情感很難在別人面前流傾訴,不論是悲是憤,也只有在師父的遺跡石太醫前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撫。

    然而他來遲了,在雲端上飄落時,只看見一地碎石斷碑,有一位鬚髮淨白的老者伏在被損壞的石太醫前放聲慟哭,身後站著不少鄉民,看上去大多是他的子孫晚輩,紛紛開口勸求想扶老者起身。但是那老頭挺倔,喝退子孫就是不讓人扶。晚輩們無奈,只得陪著老者在石太醫殘垣前跪下了一大片。

    那位老人家今年高壽九十有五,在古代能活到這個年紀,簡直就是當地的祥瑞。他有孫子二十餘人,年長的孫輩也過五旬了,孫子的孫子有三百多號。在以孝道為重的年代裡,這麼多的兒孫一直把老人家像老祖宗一般供著,唯恐有絲毫差錯。

    今天老祖宗發怒了,而且傷心了,跪在地上老淚縱橫,上百兒孫也只能陪跪,只擔心老祖宗憂傷過度對身體不利,畢竟近百歲的年紀了。

    幾位年長的晚輩正打算如果老人家再不起來,就命兒孫們強行把他架回去,就在這時,人群的後面走來一位金簪青衣道士,徑自上前與那位老人家並肩而跪,倒頭便拜。那位老人家一邊在哭石太醫,一邊罵自己不孝,一邊還在呵斥兒孫,突然看見身旁跪下的道士,一時間竟愣住了。

    “師弟,真的是你?”白發老者一指青衣道士,跪在那裡手忘記放下。

    “是我,可惜我來遲了,師父留下的石太醫竟讓人毀了。”梅振衣一邊答話一邊不住的磕頭,髮髻上沾滿了泥土,也不敢用法力拭去。

    白發老者正是多年未見的曲振名,當年孫思邈身邊的藥童之一,他一眼就認出了梅振衣,跪在那里愣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他道︰“師弟啊,是我沒用,愧對老神仙!”

    梅振衣拍著曲振名地肩膀道︰“前因後果我已知曉。這事不能怪你。你也莫怪兒孫。快起來吧。別讓他們都跪了。請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妥當。”說著話扶著曲振名站了起來。

    後面跪地上百人都很震驚。這位青衣道士看上去也就二、三十歲正當壯年。而老祖宗竟然喊他師弟。那應該是同一輩人了。想想也有可能。自家地這位老祖宗想當年可是孫思邈身邊地藥童。結交過不少奇人異士。

    一見老祖宗被這道士扶了起來。諸兒孫也鬆了一口氣。趕緊起身行禮。問老祖宗來者是誰?梅振衣以無語觀音術暗中道︰“師兄。莫說我名號。我不欲驚世駭俗。”

    曲振名一擺手。對身前地幾名兒孫道︰“這是我早年結交地修仙之士。同在孫思邈老神仙門下。你們莫要多問。快回家準備迎接貴客!”

    曲振名在此落地生根。曲家也是孫家原地大戶了。他和長房長孫住在一起。是一處青磚碧瓦地大宅子。後院很大有一片藥田。藥田中有一個草亭。曲振名年紀雖大但身子骨一直很硬朗。平日無事自己在後院種藥。累了就在草亭中坐著休息。此刻也在草亭中與梅振以坐敘話。

    梅振衣有通明法眼。方才在石太醫殘跡前一眼掃過眾人。已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此刻又聽曲振名講述了一遍。

    石太醫不是被當地鄉民毀的,很讓人無語的是,它是當地一幫醫生帶人給砸毀的。朝廷大軍收復長安時,京兆一帶曾有疫病流行,染病者雖不致命,但手足酸軟混身無力幹不了活。曲振名久居當地一直也在行醫,曾經為不少患者看過病,也治癒了其中很多人。

    但他治病的速度可沒有病情流傳的速度快,而且治療這種病無論用藥用針,都需要一個緩慢調養的過程。曲振名覺得這病癥很怪,按現代醫學術語來說,有點像中毒或過敏,但又查不清病源,只能對癥施針輔以湯藥,開不出一張通用的方子來。

    他的醫道高超還可以伸手,但年紀大了,兒孫們也不會讓老祖宗多操勞,治不了太多人,而當地其它醫生幾乎都束手無策。孫思邈在石太醫上留下了一生行醫心得,以及常見疫病的診治與用藥,是留給世上的醫生看的,但當地醫生從石太醫中求方,卻一無所獲。

    朝廷聞訊,派侍御醫花強到京兆華原縣一帶組織官方救治疫情,這時關中一帶冒出來一個組織,頭束藍帶號稱“藍帶神醫”,宣揚信奉“克力大仙”能消百病。花強來到華原重用此地這些藍帶神醫,果然藥到病除,平息了關中一帶的疫情,他也因為救治鄉民有功,被升為京兆華原令。

    從此之後,供奉“克力大仙”的人在華原一帶迅速增多,藍帶神醫組織也迅速壯大,他們不僅能夠治療疫病,還宣稱能治各種病癥,只要加入這個組織信奉克力大仙就可以百病全無,當地有不少醫生也加入了藍帶神醫組織,求神藥為人治病。

    不得不說,藍帶神醫的核心成員確實能治療很多病癥,而且他們能提供一種”擅消各種病痛,在當地被奉為神靈。這裡是醫王鄉里,孫老神仙的名望很高,興起的藍帶神醫煽動一批信徒,趁夜砸毀了象徵孫思邈醫道功德的石太醫。

    這種做法有人或許不解,但在世間很常見,當一伙人要在某個領域建立自己的權威時,往往向著這一領域既有的權威象徵開刀,以打倒舊的權威為自己上位的墊腳石,也不論被他打倒的象徵是否無辜。

    曲振名以及孫氏後人當然不幹了,聯名到令尹衙門告狀。令尹花強卻駁回了訴狀不予追究,還在其他的場合揚言道︰“石太醫不能醫黎民疾苦,留之何用?藍帶神醫有大功於鄉里,更應顯揚其功德。”

    藍帶神醫受到了官府的支持,在華原一帶聲望越來越高,並有向周邊蔓延的趨勢。曲振名上告未成回家後很是悲憤,他守了石太醫一輩子,這座醫經石幢已經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於是召集滿堂兒孫,要大家出資修復石太醫,一定要修的與原先一模一樣。

    梅振衣當年打造石太醫花了大價錢,相當於菁蕪山莊歲入的四成,況且戰亂之後的關中修建這樣一件東西所費更貴。兒孫們也很孝順,各家紛紛湊錢上貢到老祖宗那裡,如果用普通青石再造一座石太醫是夠了,但若與當初一樣以產于南方的純色山玉料雕造,還遠遠不足。

    長孫就勸老人家,還是用青石建造吧,心意盡到了就行。而曲振名的願望是將石太醫恢復如初,所以這一天又跑到石太醫殘跡前哭訴,罵自己不孝還呵斥兒孫,恰好梅振衣來了。

    梅振衣聽聞之後嘆息道︰“一幢石刻焉能盡治天下疾苦?師父所留是大醫精誠之心,若師兄真有心,不必再立石太醫了,可將師父所錄醫著能傳世者,編撰刻板刊行。……你的兒孫們都很孝順,不要再為難他們,手中這筆錢就作刻版之資,不足之數,派人到烏梅山莊找梅五中之子梅平。”

    曲振名眼神一亮︰“刻版刊行師父的醫著?師弟一語解我心結!你肯出錢我就不客氣了,只是我的年紀大了,有生之年不知能否整理編撰完成?”

    梅振衣掃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好了,你這身子骨我看的清楚,再活二十多年沒問題。”

    曲振名終於露出了笑容,捻著鬍子道︰“那我豈不是老而不死成妖了?”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道︰“師兄怎能這麼說話,如此把師父又置於何地?他老人家可是享壽一百四十一年才仙去的。”

    曲振名從小機靈頑皮,如今九十多歲了,竟然還有少年時那種頑皮神態,越老越像小孩了,聽見師弟抬出師父來訓他,他嚇的一聳肩吐了吐舌頭道︰“罪過,我不該這麼說!其實我應該長壽才對,如此才能證明師父他老人家所傳的養生之道不虛。”

    接著又嘆了一口氣道︰“可惜我無修仙之緣,我大哥還好吧?當年師父就說過我心性過於浮躁,不如大哥定心沉穩,於修道一途難有成就。”

    梅振衣︰“振聲師兄很好,如今在昆侖仙境世外修行,你若想見他,我帶你去便是。”

    曲振名搖了搖頭︰“不去那種地方了,大哥有大哥的修行,我有我的活法,兒孫滿堂供著我這位老祖宗,也是很享受的,你們誰有我這種福氣?”

    這時長房重孫走進後院,恭恭敬敬的說酒菜已準備好,請老祖宗與貴客入席。曲振名一瞪眼道︰“老祖宗與師弟說話,你們就沒必要陪了,揀幾樣最好的菜燙好酒,我們就在這裡吃。”

    重孫子不敢多嘴,答應一聲就出去了,聽見曲振名自稱老祖宗,梅振衣也覺得有些好笑,曲振名又說道︰“我們老哥倆一定要喝兩杯,可惜此地無好酒啊,我倒懷念起蕪州的老春黃了。對了,你吃過師父當年在長安創制的葫蘆頭嗎?到我家來一定要好好嘗一嘗。”

    “葫蘆頭?在長安城中嘗過,當然不可能有師兄家做的地道。師兄既想喝老春黃,稍侯片刻,我去為你取來。”說著話梅振衣離開涼亭走出後院門,不知去了哪里,等到菜都上齊,他又走了進來,一手托著一壇老春黃。

    曲振名知道師弟的神通,也不以為異,吩咐家人燙好酒送上來,然後誰也別進院子打擾,他與梅振衣邊喝酒邊說話。梅振衣已經多年沒動過人間煙火了,此刻也陪師兄吃菜喝酒,說著說著又聊到了當地的藍帶神醫。

    “那些所謂的藍帶神醫,他們真會治病嗎?”梅振衣問道。

    曲振名一頓酒杯︰“據我所知,他們真的懂些醫道,其中不少人原先就是當地的醫生,有人還上我這裡遞過門生帖子呢,可惜砸毀石太醫的也是這些人!”

    梅振衣皺眉道︰“既懂醫道,為何如此行醫呢?據你所言,要供奉克力大仙才能給看病,而且宣稱能消百病?”

    曲振名一拍桌子︰“誰說不是呢!比如你我,也不敢頂著師父的牌位行醫啊,更不敢宣稱消除百病。去年那場瘟疫我就覺得十分離奇,卻至今沒查明原因,來的快去的也快竟似毫無蹤跡。”

    梅振衣沉吟道︰“以師兄的年紀莫要過於激忿,這件事我自會查清楚,聽說他們還有神藥,究竟是怎樣一種藥?”

    曲振名恨恨道︰“他們搞的神秘的很,需要在克力大仙像前誠心祭拜,通過儀式才能賜以神藥,而且不得向外人展示,我曾想弄來研究也沒搞到。但據我推測應是修行人的外丹餌藥,能消痛楚,師弟能猜出是什麼東西吧?”

    梅振衣一聽就明白了,後世的各種止痛藥,其實多少都帶著某種毒品的成份。對普通人而言世上最厲害的毒品是什麼,不是海洛因,而是劉海煉制的蟾光散一類外丹。這種修行餌藥能讓人忘記一切痛苦,得到妄想中的最大滿足,如果不是輔助特殊的修行,確實不能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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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9:53 |只看該作者

321回、佛即非佛何如佛,唯我無我自問我
   藍帶神醫們使用的“神藥”未必是罕見的蟾光散,但可能也是外丹餌藥,這種東西治不了病卻能夠消痛,在古代能讓普通人沉迷與敬服,產生一種近乎全身心依賴的崇拜。但是外丹餌藥就算再普通,煉制起來也頗為費事,不可能在世間大規模推廣,也決不能濫用。

    藍帶神醫們用少量外丹餌藥制造神秘感,同時借助行醫,在世間收聚大量信徒,這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幕後肯定有居心叵測的高人。梅振衣心中有數,告訴曲振名他自會去調查,石太醫被毀之事也將會追究,要曲振名只管安心編撰孫思邈的醫著刊行,其餘的事莫須操心。

    與曲振名交流,有時像在與一位老者說話,有時又像在哄一個小孩,兩人詳細商量了刊行醫著之事,梅振衣在曲家大院留宿一夜,第二天帶著果品香燭又在石太醫遺跡前正式祭拜,留下一個顯像分身繼續在曲家盤桓,本尊法身悄然離開。

    他先找到當地幾條河流的下游,在深水處取了很多株水草打散化入拜神鞭,然後沿著小道飄然而行,往華原縣城的方向。行路時天色已晚,梅振衣並未飛天,古時沒有路燈,若無急事夜行的人很少,走著走著,遠處卻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迎面而來,手中也沒有提燈籠。

    梅振衣一眼望去,就知對方不是輪回中的凡人,通明法眼看不透,當即停下了腳步。那人看打扮是一位年輕的黑衣僧人,相貌還算端莊,只是鼻梁很直鼻頭有點大,一對招風耳上端有點尖。

    無礙緣覺從風尾中感受到那人是沖自己來的,卻沒有什麼惡意,梅振衣首先行禮開口道︰“請問這位高僧,深夜迎路,有何指教?”

    黑衣僧人駐足合十還禮道︰“梅施主是為石太醫被毀之事,前往令尹府尋仇嗎?貧僧有一句話想問。他認識梅振衣,而且稱他為梅施主,同為修士之間的稱呼是很講究的,看來以前打過交道。

    梅振衣答道︰“我不僅為尋仇而去,你若一定說我想尋仇,也可以這麼說,有什麼話但問無妨。”

    黑衣僧人看著梅振衣,緩緩開口道︰“我是一名佛家修士,已有超脫輪回成就。以我所悟,修行所求非感應神通,而是修語、身、意,斷貪、嗔、痴,了脫生死覺悟。以我所見,修行境界越高,我是、我能、我慢越少,而如今眾仙家下界惹業人間,‘我的弟子’、‘我的宗派’、‘我的傳承’死執不放,真是活脫脫的江湖草莽。……梅施主為先師留下的石幢,欲於人間起波瀾,自問又如何看待呢?”

    聽對方的話,分不清是考是勸還是責,梅振衣微微一笑反問道︰“請問道友,佛與江湖草莽,孰高孰低?”

    這句反問很刁,若答佛在江湖草莽之上,有違佛旨本意,若答佛不如江湖草莽,前面那番話又等於是白問。黑衣僧人微微一皺眉答道︰“無量光無形無相,在江湖便為草莽,無有孰高孰低,然而只為草莽便不得超脫江湖。”

    梅振衣︰“你有形有相否?”

    黑衣僧人︰“有。”

    梅振衣︰“我有形有相否?”

    黑衣僧人︰“有。”

    梅振衣又笑道︰“那你還問我做何?”

    黑衣僧人搖了搖頭︰“我在菩薩座前。常聽聞初入佛門修士勸解他人用此語。想聽梅真人如何答?”

    梅振衣沉吟道︰“你談無我無形無相之境,自然高深,但以此訶問他人有我有形有相,是犯口業之戒,修佛者怎能嘆他人為何不是佛陀?只要入世間顯形,便是有我,哪怕無量光也一般,世間仁人志士、功臣良將、忠勇節烈之行,皆發自證我之心。在輪回外可以看得更超脫,但入人世間不能說他們做錯,更不能笑他人之行。”

    黑衣僧人還在搖頭︰“未盡解。”

    梅振衣︰“我若能盡解,我便是太上,然太上不言,你我怎能替太上而言?有形有相則有我,有我方可修,有修則有行,有行方可證,證我方可忘我。不虛言是否超脫,在人世間只證所行是否應當,仙家下界尋業之舉,也以此分別。”

    黑衣僧人終於笑了,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突然向地上拜倒。梅振衣可不想讓他行此大禮,正要伸手阻攔,卻發現他不是跪拜,而是倒地一滾化為一隻黑狗。

    “諦聽,原來是你?”梅振衣詫異的問道,也認出了面前這隻黑犬。

    我一直在等你,然而你卻遲遲不來,我知你欲尋獨孤伸形跡,干脆來找你了。”

    梅振衣︰“迄今為止,你可查知獨孤伸形跡?”
   
    諦聽搖頭:未知。

    梅振衣︰“他中了梅毅一劍,雖無大礙亦有損傷,躲起來歇兩年也正常,這兩年我也要處置別的事。”

    諦聽:我也暫無他事,既然菩薩有命,就跟著你好了。
   
    梅振衣點了點頭︰“那你就跟隨我吧,若查覺天魔行跡,告訴我就行,不必幫我出手。”他帶著神犬諦聽趁夜色進了華原縣城。

    ……

    京兆華原令花強,字瓣生,原為侍前御醫,當年李隆基出長安時他也隨駕左右,馬嵬驛兵變後卻沒有隨駕去川中,而是做了太子李亨身邊御醫。關中一帶流行疫病時,他請命前去治療疫病,立功被升為華原令。

    從御醫外放為一方長官,這是很罕見的,可見他曾把皇上伺候的很好。京兆直轄的各縣令尹,比地方上普通的縣令高出好幾級,是正六品。

    這天夜里,華強摟著新納的美妾正在做美夢呢,忽然莫名驚醒,看見屋子里站著一個人,還有一條體形壯碩的大黑狗。他嚇了一跳從床上坐起來道︰“何人大膽夜入堂中?驚動本大人,該當何罪?”

    他喝問的聲音很大,照說屋外整個院子都能被驚動,但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就像蚊子哼,空氣中似有無形的阻隔,而睡在她身邊的小妾一點反應都沒有。

    “光著身子也這麼大的官威嗎?你不過是六品小令,我乃太皇御封的弘法真人,進公儀仗,屈身登門入室,已給足你面子了!……修行人不管這些,只想問你一句,去年此地的瘟疫是怎麼回事,藍帶神醫又是怎麼回事?”梅振衣冷冷的說道。

    華強下意識的扯被擋在自己身前,卻把小妾的光屁股給露出來了,他強自鎮定道︰“本縣為救黎民,重用藍帶神醫,功德無量受萬民稱頌,何過之有?……啊,你倒底對我動了什麼手段?”說著話手一軟,被子又掉下來。

    “沒動什麼手段,你命令手下在水源里投的毒,下游水草中還有沉積,我將之盡數收集,全部化入你等的經脈腑藏中,藥性與爐鼎煉化一體,這一生一世已難解。”

    梅振衣一眼就看出花強也是有修為的人,當華強開口時,通明法眼也獲悉了事情的內情。原來這位華原令就是藍帶神醫組織的首腦,去年那場瘟疫就是他們幹的,背後真有一位“克力大仙”指使,他們的目的是求名求利,而克力大仙為了什麼花強並不清楚,那大仙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花強只在夢中見過。

    花強的修為是克力大仙所傳,然後他再以克力大仙的名義,將修行道法傳給其它人,成立了藍帶神醫組織。克力大仙所傳不僅有修行法訣,還有外丹餌藥之道,在華原一帶水源中投的奇異毒餌,以及藍帶神醫所謂的神藥,來源如此。

    “你,你究竟是何方高人,想對本縣做什麼?”華原隨即發覺全身酸軟無力,就是去年那場瘟疫的癥狀,他也是有修行的人,同時察覺自己的中毒癥狀與平常的情況不一樣,有人竟然以自己的腑臟為爐鼎,徹底將藥性煉化一體,已經成為他生命特徵的一部分,幾乎無藥可解了,如此神奇的手段簡直都沒有聽說過。

    梅振衣淡淡答道︰“也不想讓你做什麼,你的手下凡參與投毒者,我已全部送到府衙門外,他們的罪狀也貼在府衙大門和華原城四門前,你若識趣,就自己服罪入獄吧,我不會再管閑事,也不會抓你入獄。”

    “上仙,能不能替我解毒?提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花強驚恐的喊道。

    “這件事你不該求我,若自首認罪則藥性自解,若不服罪,去求那位克力大仙吧。”梅振衣冷冷的回答,已轉身走出門外。這時神念中聽忽然叫道︰“有仙人下界,趕到華原城中。”

    梅振衣暗問︰“是誰?”

    諦聽:天庭仙家喬克力,我對她所知不多。

    梅振衣點點頭︰“那好吧,我們也別走,且會她一會。”

    見梅振衣出門,花強從床上起身還欲言語,不小心身子一軟摔到了床下,哎呦一聲突然“醒”了,卻發現自己仍然摟著小妾睡在被窩里,原來剛才是個夢。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懷中的小妾也醒了,迷迷糊糊的問道︰“老爺,你怎麼了?”

    花強伸手擦了擦額前的冷汗道︰“沒事,做了個惡夢而已。”隨即一驚,發現剛才並不是個簡單的夢,自己的真的全身酸軟無力,就似染上去年那場瘟疫的癥狀。

    這時府衙門口傳來了咚咚之聲,有衙役跑到臥室外喊道︰“老爺,不好了,衙前的鼓自己響了,開門一看,地上躺了不少人。”

    ……

    第二天整個華原縣城都炸鍋了,一夜之間四野八鄉藍帶神醫數十名骨幹分子從睡夢中毫無知覺的被人拎出了被窩,都扔在了府衙門外。四面城門旁都貼了告示,說去年那場瘟疫就是這伙人在各處水源投“毒”所致,而主使之人竟是治疫有功的令尹花強。

    花強和這些藍帶神醫們如今也中了“毒”,癥狀並不要命,只是不能奔走急行,不能提負重物,連吃飯也不能嚼太硬的東西,全身酸軟走路若不拄拐,一不小心還容易摔跤。

    但是花強並沒按夢中“上仙”的指點主動自首認罪,那些藍帶神醫也未服罪。他編了一個藉口,說自己與藍帶神醫親身為鄉民治疫,染毒甚深累疾所致。至於當夜發生的奇事,只在私下解釋說藍帶神醫聲望甚隆,遭當地小人妒忌與庸醫報復。

    他們心裡也有小算盤,假如認罪的話後果難料,不認罪的話無非是全身酸軟難治而已,求助克力大仙說不定還有治癒的希望。從官方的角度看,投毒之事查無實據,也沒法給他們定罪。這件事除了民間議論之外,官方也是不了了之,就算聽到風聲確實沒有辦法查實定罪。

    但此事民間已經傳開了,華強的官聲人望可想而知,沒過兩年被上司尋了一個“不成體統”的過失貶去了官職,借口是他拜見上官時難行大禮、舉止失儀。花強雖未入獄,但晚景淒涼,雖在神壇前哀求多年,可是夢中所見的克力大仙一直未給他“解毒”。

    梅振衣並未理會花強是否認罪,以超脫輪回仙家心境行事無非如此了。第二天在華原縣最大的酒樓“伴華樓”中,有不少酒客壓低聲音竊竊私語,都在議論昨夜城中發生的怪事。有一位青衣道士帶著一條大黑狗走來,黑狗很通人性自己蹲坐在門外,道士走進了酒樓。

    伙計迎上前來道︰“這位道爺,您是住店還是吃飯?”

    梅振衣微笑著一指樓上︰“我來見一位朋友,她已在此。”

    二樓是雅座,地方比較開闊,八張桌子只有三桌客人,有兩桌客人吃飯時眼神都忍不住瞟向另一桌,那邊桌子上只有一人獨坐自斟自飲。她是一位妙齡女子,穿著深褐色的長裙,肩頭和腰間飾以米白色的瓔珞,美目流轉容顏艷麗,一眼掃過來總覺得她在對你笑、向你傳情,讓人無形中就覺得一顆心砰砰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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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回、引夢如實成化境,妄心亂入是魔行
    這樣一位大美人獨坐在酒樓中,真是不多見。更少見樓下走上一位金色發簪的青衣道士,徑自在美女的那張桌旁坐下,淡淡道︰“佳人獨座自飲,實乃人間憾事,貧道特來陪你小酌幾杯。”

    那女子笑了,笑容風情萬種︰“您是哪路神仙?小女子受寵若驚,道長如此英武俊朗,有道骨仙根,奴家一眼看見便心生仰慕,快請坐,我來為你斟酒。”這番話讓旁邊桌的食客大呼後悔,原來大美女這麼容易勾搭,剛才自己過去好了,現在卻讓這位厚臉皮的道士捷足先登。

    美女先斟了一杯酒,素手芊芊遞了過來,梅振衣低頭看著杯子眼中似有嘲笑之色,大大方方接過來一飲而盡。女子笑容不變道︰“道長好膽色,我斟的酒,你問都不問就敢喝?”

    梅振衣也笑道︰“怎敢辜負佳人美意,俗話說酒是穿腸毒藥,但人間的毒藥對仙家何用?對仙家有效者,都是世間難尋的靈丹,就看怎麼用藥、怎麼化轉了。”

    女子的臉色微變,以無語觀音術暗道︰“道長不僅修為高超神通廣大,聽見這番話,我方知曉您還精通仙家煉藥之道。”

    梅振衣並未謙虛,也用無語觀音術暗中回答︰“不錯,我煉藥之道在你之上,否則也不能查清你在此地指使藍帶神醫做的好事,今日前來正是為此。”

    女子的眼珠眯成了兩彎月牙,反問了一句︰“既然菩薩已知曉,那請問有人做了一個夢,醒來後就按夢中的妄想去行事,在世間若要追究,能追究他所夢之人嗎?”

    她居然稱道士為菩薩,梅振衣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位克力大仙是認錯人了,也難怪,帶著諦聽隨行的人當然是地藏菩薩了。他並沒有解釋,端起酒杯不緊不慢的答道︰“不能追究,但此夢非彼夢,受你指引化夢為實,非花瓣生有化夢為實之功,而是你有化境神通。我有些不太明白,喬仙友的修為已達真仙極致,做這種事所求為何?”

    “哎呦,原來菩薩也認識我,是不是早就到天庭偷窺過小女子?”喬克力朱唇沾杯,淺淺的抿了一口酒,面帶紅暈說道︰“既然都是仙家,話就可以直說了,人世間的虔誠贊頌,可消天刑中傷神業力。我欲發願歷化形天劫,卻不知將有何凶險,思及天刑雷劫,欲求世間消業功德。”

    梅振衣冷冷一笑︰“河水中投毒的功德嗎?”

    喬克力︰“我只傳了花強煉藥之道,毒餌是他所煉,也是他的手下所投,再說了,我又傳了解治之道,染上疫病的人不都是治好了嗎?在世間行事,有時不得不借助一些小手段。”

    梅振衣︰“若我打斷你一條腿。再給你接上。你會感激我地功德嗎?”

    喬克力一拍胸脯。嬌滴滴地說︰“哎呦。菩薩這麼凶。小女子好怕呀。凡人本不知。卻讓菩薩插了一手。將我欲行之事給攪黃了。但我不怪菩薩。卻歡喜地緊。您肯插手這件事與我結緣。說不定我們可以聯手合求世間莫大功德。”

    梅振衣哦了一聲。略帶嘲笑道︰“你真是什麼都敢想。什麼人都敢勾搭。投毒之事且不論。你若流傳道法自聚信徒。讓傳人在世間精誠行醫。供奉你這位克力大仙。倒也是功德一件。但以迷境幻餌為神藥。卻是禍亂眾生之舉。”

    喬克力撲哧一笑︰“菩薩所見眾生輪回還不夠嗎?也知輪回中人生苦短。滿足他們片刻妄想暫忘疾苦痛楚。我這也是行善啊!”

    梅振衣︰“好個以行善為名。自以為能玩弄眾生於股掌!喬克力。你已成魔。”以仙家妙語聲聞講述了“他化自在天”境界以及種種成魔之舉。

    喬克力是天庭中修行多年的一位散仙,求證金仙極致,卻墮入了他化自在天。有這種成就未必需要去開闢他化自在天世界,證了修為心境便有果位,不論是哪一派哪一教的仙家。

    她對梅振衣這番話很感興趣,眨了眨眼珠說道︰“菩薩是在羨慕我嗎?其實我也挺同情菩薩,你號稱幽冥教主,眾生之膜拜多出自畏懼,大多並無贊頌功德真心。看看人家觀自在,號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混的比你好!不如與我共列神壇,以我為輔,宣稱‘忘離疾苦,皆得本願’,世人將無不虔誠贊頌,功德莫大焉!”

    她的提議倒也有趣,地藏菩薩旁邊再供著克力大仙,“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旁邊再加一條“忘離疾若,皆得本願”。

    梅振衣看著她冷笑不言,喬克力皺了皺眉頭又說道︰“菩薩何故發笑?你本守幽冥世界,在中陰光明境中發願反照眾生,為何跑到我面前,插手不符你大宏願之事,難道不是有所動念嗎?”

    梅振衣不想再與她糾纏了,修證他化自在天果位于世間行魔事者,也很難與之糾纏。他放下酒杯道︰“你連人都認錯了,還要妄談菩薩行?我不是地藏菩薩,姓梅名振衣,號正一道人。”

    喬克力臉色變了,剛才在“地藏菩薩”面前一臉嬌媚之相,盡出挑逗言語,沒想眼前這位道人卻是仙界人間威名甚著的梅振衣。就這麼一閃念間,她突然身子一軟向著梅振衣靠了過來,軟言媚語道︰“哎呀,奴家不勝酒力有些暈眩,道長扶我一扶。”

    剛才兩人的暗語平常人是聽不見的,只見這兩人在酒桌上眉來眼去,最後這一句卻是開口直言。就在喬克力身子一軟之際,酒壺裡的酒全部化為無形,帶著奇異的藥力向周圍迅速散去。

    梅振衣伸手一扶喬克力,袖中飛出一片透明的霧氣,在酒霧沒有散開之前將之全部收起,但此時喬克力卻“跑”了。她留下了一個顯像分身還在酒樓中撒嬌,本尊法身已經遁走。

    剛才說話間,梅振衣已施展移轉空間的大神通將喬克力困住,暗中的鬥法已經開始。喬克力察覺不對立刻施展了另一招,衝破梅振衣的法力施放帶著藥餌的酒霧,賭梅振衣會將酒霧收去救周圍的人。

    她賭對了,趁著梅振衣施法之際成功遁走。酒樓外的諦聽一句︰“這妖娘們認錯人了,聽她的語氣,還想勾搭我家菩薩?”然後起身一溜煙跑沒影了。

    梅振衣將喬克力的顯像分身推開,淡淡道︰“這位小姐,你喝醉了,我來了賬。”在桌上留下一錠銀子飄然離去。

    ……

    離華原以北八百里外的大草原中,喬克力嬌叱道︰“梅振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藍帶神醫之事我認栽!為何緊攝我形跡不放過呢?”

    梅振衣緩緩祭出一支黑如意,四野傳來龍魂咆哮之聲,化為一片黑霧將兩人卷在當中,面如寒霜道︰“我是孫思邈弟子,藍帶神醫損毀我師一生功德象徵石太醫,我怎能輕饒?”

    喬克力微現怒色道︰“損毀石太醫,是藍帶神醫們自己幹的,並非我指使,你又想追究我什麼?”

    梅振衣︰“仙家傳承緣法,那些凡人並不明白,我也不追究。而你卻是明白的,若不是你的指使,世間哪有藍帶神醫行事?想當年大日如來寄身法像被山神一箭所毀,不動尊明王顯形於敬亭山中,清風仙童只讓山神守護道場莫受驚擾,並未指使她射毀大日如來像,仍以金身化樹承擔,我倒想看看你能如何承擔?”仙家妙語聲聞講述了當年敬亭山中發生的往事。

    喬克力卻沒有回答他的話,伸手祭出了一根藍色的長絲帶,望著周圍的黑霧驚嘆道︰“好神奇的法寶,竟可收攝異獸玄牝之魂,亦可為仙家煉藥爐鼎。”

    她真是個煉藥的大內行,不僅看出黑如意的妙用,而且看出這件神器與梅振衣的拜神鞭類似,可以為煉藥爐鼎。這種手法只有達到各乘天、物化之境、他化自在天等修為之後才能運用,以神魂煉制特殊的仙家餌藥,不是一般的餌藥,而是轉化法力一類的靈丹。

    梅振衣從來沒有以黑如意煉過藥,一方面他有更好的藥鼎拜神鞭,另一方面以黑如意為爐鼎,只有帶著大法力的玄牝神魂方可入藥,這種煉藥手法殘忍至極,非他所願為。

    梅振衣沒有再多話,一揮黑如意,咆哮的龍魂衝出直噬喬克力。喬克力一抖藍絲帶,天地之間陡然彌漫一片蔚藍之光,光幕刺破黑霧直射雲宵。藍光閃過之後,她的身形不見了,高空只有一片正在消失的灰色漩渦,似乎通向不知名的遠方。

    梅振衣收起黑如意並未追擊,諦聽遠處跑過來問道︰“梅真人,你是故意放她走的嗎?”

    梅振衣看著天空︰“此女修為不低,能衝破我的龍魂黑霧,然而也被敖小黑咬了一口,按人間歲月算,也得調養一、兩年吧。”

    那還要繼續追嗎?”

    梅振衣搖了搖頭︰“我若與她真的放手一鬥,此刻只能去仙界施展,然而仙界歲月與人間不同,我沒功夫糾纏,先辦我的事。”

    我在話語中聽的清楚,她看上了你手中的神器黑如意,若有機會定想設法謀取。”

    “我了解她的修為心性,特意將黑如意祭出展示,就料到她會動念動心。”梅振衣的神情有些狡慧,又問諦聽道︰“我在酒樓中與她以無語觀音術交談,你居然能聽見?”

    我的神識所及之內,都可以聽見,除非你不用任何方式與人說話,也不要在心念中自語。”

    梅振衣贊道︰“這是你的特異之處,連無語觀音術都能破了。據你所知,仙界中還有哪位仙家有類似特異神通?”

    哮天它極擅追蹤,擅破世間一切潛行之術,只要在它神識所及之內,無人藏得住身形。……你對付諸天魔要小心,最好也把哮天請來幫忙,但是有我在,他未必肯來。”

    聽語氣梅振衣也能猜出來,這兩只仙家神犬之間互相有點不對付。梅振衣笑道︰“等時辰到了,我會上仙界去請哮天。既然哮天有如此能耐,當年我斬梅丹佐之時,也不必找的那麼辛苦了。”

    菩薩靈台互感神念也窺探不了。哮天能破世間一切潛行術,只是讓人在他眼前藏不住而已,事先並不一定知道哪裡藏著人,也破不了金仙、菩薩的靈台化轉世界。”

    ……

    梅振衣帶著諦听前往昆侖仙境,接玉真公主回蕪州。知焰清楚公主天年將盡,也在心中感慨,她去了仙界東游谷坐鎮,讓劉海下界陪伴道侶金蟾、玉環。

    提溜轉也跟著玉真公主一起回蕪州了,她覺得毛色油光的大黑狗諦聽很有趣,一路上都在和它玩潛行之術,但每次都讓諦聽給看破了。

    提溜轉奇怪的問諦聽︰“你又不是哮天犬,為何能破我的潛行術?”

    梅振衣暗語道︰“每次你躲起來,一旦發現它找不著,總在心中偷笑自鳴得意,一下子就讓人聽見了!”

    這句話也讓諦听給聽見了,很不滿的叫道︰“梅真人幹嘛告訴她?”

    帶著玉真行路,沒有疾行,而是用大法力護著她飄然行游,玉真見提溜轉和諦聽躲躲藏藏,問梅振衣是怎麼回事?梅振衣把捉迷藏的奧妙告訴了玉真,玉真掩口直笑,正在說笑間,梅振衣的臉色突然變了變。

    “梅真人為何突然離去?”諦聽以無語觀音術問道。此時的梅振衣仍在與玉真公主說話,但眼前只是顯像分身,本尊法身悄然返回了昆侖仙境。

    風中傳來一聲包含無限悵惋的嘆息︰“我在人間的一對媵妻谷兒、穗兒,於無名山莊歷苦海未能渡,已經再入輪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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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40:59 |只看該作者

323回、不識神君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局中
    梅真人也莫太過傷感,我在地藏菩薩身邊,見證此經歷太多了!你雖修為高超精進神速,但不可能讓身邊的人一世皆成仙道,玉真公主如此,谷兒、穗兒也是如此,無非是她們此世修行到達苦海岸邊而已。”諦聽勸道。

    風中的聲音︰“我只是遺憾,既能修行至苦海岸邊,卻無法渡過苦海。”

    諦聽:你身邊的修士,只要修為能到地步,幾乎人人能渡海成功,成仙道者亦不少。但以世間眾生論,能入修行門徑者千里尋一,還要有緣法方得修行,再能破妄者不足十一,而後能成地仙者,再百中無一。一世修行成仙太難了,但輪回因緣玄妙,發願修行就算未成,也未必白費。”

    風中的聲音仍在嘆息︰“其實我也清楚她們倆難渡苦海,這一世的修行所證,不足以應對輪回中種種的震撼,靈台定心難以安守,而我還存了一絲僥幸期待,有我的責任。”

諦聽仍然勸道:梅真人何苦自責,這已是他們一世的福緣了。
    ~

    谷兒、穗兒歷苦海未成,其實梅振衣是心中有數的,通明法眼能看透世間靈智開啟眾生,當然也能看透身邊的人。這兩個丫鬟從小被柳直買到家中,然後送到了菁蕪山莊伺候小候爺梅振衣,出身雖然低微卻並沒有吃過什麼苦,也沒有經歷過真正的人間磨難,長大後順理成章的做了夫人。

    梅振衣有仙緣,見知廣博歷盡世事,修為精進神速,他身邊的人自然也有莫大福緣。谷兒、穗兒有修行資質便可入門,得傳各種修行法訣,自有修行福地和難尋的靈丹妙藥,但她們這一生從修仙人的角度來看還是有所缺的,就似一直生長在溫室里的花朵。

    她們沒有真正經歷過各種人間凶險磨礪,這一世雖修行到苦海岸邊,卻很難在苦海中歷前世輪回種種而定心不亂。看上去這很矛盾,梅振衣自不會無故讓她們去經歷人間凶險與磨難,有責任好好照顧與保護她們,這種事情也要講緣法的,梅振衣所歷人間凶險甚多,但從來也不是無端自找,否則也別談什麼修仙,恐怕早死多少回了。

    谷兒、穗兒今生如此已是福緣,未成仙道本無遺憾,梅振衣沒有什麼好自責,所以諦聽開口相勸。風尾無聲,梅振衣已走遠。

    ……

    谷兒、穗兒去後,玉真公主在蕪州渡過了最後兩年時光。到了大唐寶應元年(公元762)四月,李隆基、李亨父子相繼去世,宰相李輔國誅殺張皇后,協助太子李豫繼位,肆意專權,朝中仍然一派亂象。

    其時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已被部將史思明所殺。史思明復叛。又被其子史朝義所殺。北方叛亂並未完全平定。而天下各地戰亂此起彼伏。大唐王朝一蹶不振。

    這年十月。玉真公主與世長辭。她走的十分安詳。一世地愛人梅振衣與兒子梅應行就守在身邊。玉真公主身後葬在敬亭山腳下。離玉真觀不遠之處。

    梅振衣在公主陵前祭奠。兒子梅應行跪在那里垂淚不止。他撫著兒子地頭安慰道︰“輪回中地生離死別。眾生遲早都要經歷。無論是否超脫輪回。這一世便是一種見知、一種體驗。你自不能也不該超然。我入人世間亦難免傷感。有多少淚就盡管流吧。”

    公主祭期已畢。梅振衣把兒子叫到了菁蕪山莊。取出青冥鏡道︰“為父將遠行。先為你救醒櫻寧。讓她神魂歸位。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梅應行在父親面前叩頭道︰“孩兒已經準備好了。將服用九轉紫金丹。”

    梅振衣點了點頭︰“好吧。你要付出的代價其實很大。但若無人付出這種代價。櫻寧也無法神魂歸位。為父陪你們七七四十九天。”

    梅應行要付出的代價不僅是白白服用一枚九轉紫金丹,而且要冒很大的風險,就算能夠成功,也等於將櫻寧的神魂之傷感同身受,若是普通人的話會大損天年,若是修行人的話也會大損爐鼎靈台的修為,需要花很大一番心血自行調治。

    梅應行閉關七七四十九天,盡復櫻寧之傷,梅振衣一直在為兒子護法,很幸運的成功了,說明梅應行在服丹行功之時,心念沒有一絲閃爍游疑。其後梅應行昏厥半夜,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櫻寧早已醒了,就在床前緊握他的手。

    夫妻劫後重逢宛若新生,這一夜的私語不必多述,第二天又一起到玉真陵前祭拜,就在此地,梅振衣對櫻寧說道︰“不論以前發生過什麼,此刻的你等同再世為人,行兒曾把自己交給了你,你也把自己交給了行兒。此時你們已是真正的道侶,也可是人間夫妻,我很高興有你這個兒媳。”

    又對行兒說道︰“古人云三十而立,你今年已經三十多了,我已是超脫世外仙家,你當為梅氏家主,在正一門之外繼菁蕪山莊傳承。而櫻寧也有碧山潭傳承之任,你們好生修行。”

    兩人齊聲問道︰“父親又要走了嗎?”

    梅振衣︰“你們有你們的事,我自有我的事,不牽你等。”

    他又一次離開了蕪州,神犬諦聽隨行,坐騎阿斑跑來湊熱鬧,也想跟著梅振衣一起去。

    看了看諦聽的眼神,梅振衣命阿斑留下,在青漪三山中陪伴應願。這兩年在蕪州,阿斑見到諦聽非常開心,沒事就與提溜轉一樣纏著諦聽比賽跑、捉迷藏。

    諦聽這兩年來,簡直就像陪著小孩玩鬧了兩年。梅振衣知道也沒有理會,能在神犬諦聽身邊混兩年,對於阿斑來說也大有收獲,此刻要去誅天魔,穿行各界就不能帶著阿斑了。

    他們先去了天庭,找楊戩借哮天犬,諦聽有些不滿的說道︰“梅真人為何先不請哮天下界,那樣阿斑不就不會總纏著我了,讓哮天也煩上兩年。”

    梅振衣笑道︰“阿斑是我的弟子中心性最天真的一位,受我的傳承,也可敬諦聽尊者為師。”

    諦聽道:阿斑虎頭虎腦的,雖然鬧得慌,但也挺好玩的,這兩年算不了什麼,哮天不來也好。”

    楊戩的梅山仙府在靈宵寶殿之外,玉鼎真人開闢的金霞洞仙府附近。在路上諦聽又問道︰“獨孤伸這兩年果然沒有任何動靜,但梅真人怎能肯定,他又要現身呢?”

    梅振衣淡淡道︰“獨孤伸不會錯過人間戰亂的機會,他的法術被青帝說破,只會更加倚仗赤煉神幡的威力。”

    獨孤伸法力強悍神通廣大,若論鬥法不在尋常金仙之下,但他積業甚重惹的仇家也多,還達不到縱橫仙界的修為,無非依仗赤煉神幡。青帝說出其破綻後,獨孤伸必定心生疑忌,他害怕傳出風聲有人借此對付他,於是更加依賴赤煉神幡的強大威力,必定會再到世間收攝更多的怨念生魂,以求遭遇不測時足以自保。

    話間來到楊戩的梅山仙府,就像入世間酒樓一樣,諦聽沒進去仍蹲在門口,梅振衣通名而入。一入仙府道場,迎面是一條開滿梅花的山徑,真沒想到靈宵守護神將的居處竟如此靜雅。楊戩已迎出府邸笑道︰“此處名為梅山,來客是梅真人,真乃雅趣,快請。”

    龍隱姑之事已了,仙家行止自不會糾纏不休,楊戩並未再提當年之事。一片梅林中有石桌石椅,四周花瓣飄揚不落,兩人就在這里坐下。梅振衣送了兩份拜山禮物,一匣仙家靈藥是給楊戩的,一支白玉髓骨棒是給哮天犬的。

    總不能請人白幫忙,在這些年搜集的天材地寶中,梅振衣挑選了幾樣上佳的材料,煉成了兩件法器聽風角與白玉髓骨棒,雖然不能與雷神劍這等威力巨大的法寶相比,但也算能隨化身變換、可攜帶出入仙界的神器了,聽風角已送給了諦聽。

    楊戩稱謝接過禮物,問他的來意,梅振衣拱手道︰“此來有兩件事請仙友幫忙,當年在東海我崩缺了仙友手中法寶一角,你一轉身的功夫就能修復,想請教其中玄妙。另外想請哮天犬隨我下界,無需它出手做什麼,只要識破我附近的天魔蹤跡即可。”

    楊戩一笑︰“梅真人煉器之道超絕,連前輩金仙赤精子都贊嘆不已,還需請教我嗎?那一手變換,其實也算不得太高明,只修復了法寶之形,轉身之間並未盡復法寶之妙用,無非是靈台化轉之功合於煉器而已。梅真人的修為尚差一線,但煉器之道實在我之上,足以領會。”

    仙家妙語聲聞已解釋了其中的玄妙,從煉器之道的角度確實算不得很高明的手段,那件法寶三尖兩刃兵,最後成形是在楊戩的靈台化轉世界中淬煉多年,能以靈台化轉之功去修復,其中的玄妙,與梅振衣給自己的三件神器煉制仙家神識靈引差不多。

    楊戩又將哮天招來問道︰“梅真人欲請你下界相助,並送了你這件法寶,你意下如何?”

    哮天化為人形時披著玄色披風,一身勁裝十分精悍,看著石桌上放的白玉髓骨棒很是喜歡,卻有些猶豫的說︰“地藏菩薩的隨行侍者諦聽在外面,它也跟隨梅真人去嗎?我不太喜歡與諦聽一道行事,我們的特異神通總有相擾。”

    “從相擾求相安,這也是你欲證的修行,難得有諦聽相印證,哮天,你就隨梅真人去吧。”梅林外突然有人開口,一位帶著紫玉冠背長劍的長者走了進來。

    “拜見玉鼎真人!”梅振衣趕緊起身行禮,來者正是曾在蕪州城中與洛陽雲端兩度見過面的前輩金仙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一揮袖︰“不必多禮,短短數十年再見,你竟有如此修為成就了,你那徒兒元充還好吧?”

    想當年江湖術士江泉居在蕪州開景教法會忽悠老百姓,腿上有殘疾的元充被下界的玉鼎真人扶上了台,讓江泉居給他治病。他既然插了手也算有緣法,離去時曾托梅振衣治好元充的腿疾,而梅振衣不僅治好了元充的腿,還乾脆收元充當了徒弟,善結此緣法。

    梅振衣答道︰“元充在我的弟子中修為精進不算很快,但為人質樸根基穩實,此世應有仙緣,待到他飛升超脫輪回的那一天,我自會親攜弟子來向玉鼎真人拜謝,並拜見金霞洞與梅山諸位有緣仙長。”

    玉鼎真人呵呵一笑︰“梅振衣,你行事既堅決又懂圓融,很好很好!就帶著哮天下界吧,只是如今天下之亂已牽連各界仙家,只怕不好善解,你若有心,莫更添天人之亂。”

    梅振衣苦笑︰“亂象已成,我有心亦無奈,魔行已縱,不治不會自止,一己之身只能盡力了。”

    玉鼎真人收起笑容微嘆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什麼,然而嘆息聲還帶著仙家妙語聲聞,暗中告訴了梅振衣一件事。當年梅振衣把清風、明月兩位金仙帶回了蕪州駐足,由此引起了眾仙家的關注。

    那時他的修為還很低,本不會引起仙界刻意的重視,然而諸金仙、菩薩的通明法眼看他卻似透非透,靈台推演也時常混沌難知。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這很異常,倒不是說梅振衣這個人多麼特別,而是說明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梅振衣成就仙道之後,所作所為可能將諸金仙、菩薩都牽連進去,其遭遇可能導致行止的改變,既然身在緣法因果中,自然不能推演透徹。

    這一切曾引人好奇也引人擔心,但如今各界仙家或多或少受亂象波及,而梅振衣已成就真仙極致,很多人也在猜疑其中的玄妙是否與這場大亂有關?不是說梅振衣造成了這場大亂,而是說梅振衣所行與這場大亂的結局有直接的關聯,可能牽涉到所有仙家。

    梅振衣吃了一驚,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關于自己的這等玄機,他雖然從不自輕自賤,但也從不自視過高,心中清楚僅憑自己的修為,在仙界的影響遠不能有這般廣大。當下只是驚疑並未答話,帶著哮天告辭離開梅山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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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回、梅楚希貪心犯祖,烈長纓撒豆成兵
   幾人下界來到人間,一時並無天魔蹤跡,唐軍正在與莫州史朝義叛軍作戰,那裡是獨孤伸最有可能出沒的地方。梅振衣並未飛天也未隱匿蹤跡,就是一副雲游道人的打扮,穿州過縣而行。戰亂之後的關中、河南一帶關卡甚多,他攜帶的還是呂純陽的書。

    河洛一帶梅振衣曾來過,自古人煙稠密之地,然而叛亂之後不少村莊市鎮已十室九空、滿目蒼涼,盡是劫後景象。只有偶爾路過沒有大軍過境的村莊,才能依稀看出往日繁榮的影子。

    這一行人看上去頗為奇特,一位青衣道士左邊領著一條大黑狗,右邊跟著一位披著黑披風的剽悍隨從。哮天沒有化成犬形,特意以人身行走,在諦聽面前挺胸昂首很是神氣。諦聽也不理會他,依然像一條溫順的大狗跟隨在梅振衣身邊。

    路過一處市鎮,看樣子沒有經過戰亂洗劫,道旁有一位推車賣水果的女子贊了一聲︰“好氣派的道長,好個仙風雲步!好精神的狗,好鮮亮的毛色!”

    這句話顯然是在誇梅振衣與諦听,哮天再怎麼神氣活現也不過是道士的隨從,反而有點不倫不類。諦聽在靈台中一笑,等走出村莊,哮天突然倒地一滾,也化作了犬形。

    以犬類身形來看,哮天無疑更“漂亮”,他與諦聽一樣都是黑狗,全身毛色油光發亮,鼻子尖尖的,四肢與腰身細長,卻顯得更加機敏靈活。

    梅振衣帶著兩條大黑狗行路,看似悠閒走得不快,其實速度驚人,這天下午已到了離莫州不遠之處。這裡距大軍交戰地只有幾十里,四下村莊中的青壯年不是被抓丁就是逃難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不少村寨的房屋多有損毀,有的被火燒過,還殘留著箭鏃的痕跡。

    荒地里有不少野狗亂跑,看見諦聽與哮天走過,都低伏於地不敢亂動。在一處荒涼村寨旁,諦聽突然停下腳步道︰“遠方莫州城外有天魔施法,被我查知蹤跡。”

    梅振衣︰“是誰?”

   諦聽:佛國之外他外自在天中的烈長纓,她與獨孤伸還有一腿。

    仙家妙語聲聞介紹了烈長纓的來歷,她原是佛國明妃,欲證“空行母”各乘天成就,以色相證果,行樂空雙運之道,卻貪求攝欲神通,證入他化自在天果位,她也曾與獨孤伸攝欲雙修。

    梅振衣微一皺眉︰“她與獨孤伸是道侶嗎?”

    空行母各乘天成就由喜樂而知空明。明晰世人所欲。破關處可得通明法眼與無礙緣覺。但烈長纓貪求攝欲神通不止。已身也攝入了他化自在天。與諸天魔攝欲雙修。獨孤伸只是其中之一。不動尊明王曾想助其破魔障。渡她發宏願證菩薩果。不料她卻想把明王也拉下水。只得作罷。……這些都是地藏菩薩告訴我地。玄通復雜。梅真人聽明白了嗎?”

    梅振衣也笑了︰“明白了。直接按人間語。不就是狗男女嗎?”

    旁邊哮天很不滿地吠道︰“男女就是男女。為何偏偏要加一個‘狗’字!她做的事。狗有何辜?”

    梅振衣忍俊不禁︰“也是。我失言了!烈長纓自證魔行。而狗無辜。”

    諦聽卻說道:哮天,你何苦執著名相不分別呢?若依你說,世間男與女又何辜?你我已超脫多少世輪回。此身是狗而曾非狗。此男女非彼男女。彼狗亦非此狗。佛說名相者。即非名相。也指此意。”

    兩條狗在鬥嘴論道,梅振衣不禁想起龍空山的諸位妖王了。諦聽說的有理,哮天哼了兩聲不再多言語,忽然一吸鼻子以無語觀音術暗道︰“梅真人,百里外有人暗中跟蹤,潛行止念,諦聽不能察覺,卻被我發現了。”

    梅振衣似乎早有預料,不動聲色的問︰“何人?”

    哮天︰“天庭仙家喬克力,此人修為不低。”

    “仙界已有傳聞,梅真人欲斬獨孤伸,如今你毫不掩飾公然現身行走人間,喬克力定會攝蹤而來,等待渾水摸魚良機,謀奪你手中的黑如意。”無語觀音術瞞不了諦聽,它也插話了。

    哮天又問︰“怎麼辦,要我施法破了她的行藏,將之驚走嗎?”

    梅振衣搖頭道︰“不必理會,她跟蹤我早在預料之中,就讓她悄悄跟著吧。我們先往莫州找烈長纓,天魔下界施法,我們既然遇到了,總得看看是怎麼回事,說不定能問出獨孤伸的行跡。”

    正在說話間,旁邊村寨里走出一隊士兵,老遠就听見有人興奮的大叫︰“好大的兩條狗,純黑的,快抓起來放血!”

    領隊的校尉見梅振衣一身道裝儀表不俗,上來打了聲招呼道︰“我乃西河侯麾下親兵,奉先鋒大將岳無華軍令,收集鄉間毛色純黑狗血,送到軍前破叛軍妖術,這兩條狗若是道長的,就請交出來吧。”

    梅振衣吞吞吐吐的問︰“這兩條狗辛苦辛苦養了多年,個個毛亮體壯,就這麼讓你帶走?”

    校尉一瞪眼,凶巴巴喝道︰“國難當前,人人效力,我們在陣前出生入死,道長連兩條狗都捨不得嗎?”

    梅振衣︰“不是捨不得,方才聽軍爺所言,要收集黑狗血送到軍前,但狗血易凝,此時殺狗再送到軍中還能潑用嗎?”

    “你這道士懂什麼?岳無華大將軍從西河侯那裡求來餌藥神方,置於皮囊中可使血液不凝。……你也忒多廢話了,快閃開,別妨礙我們執行軍務!”校尉已經不耐煩了,一招手,後面的軍卒晃動刀槍就過來抓狗。

    梅振衣出害怕的樣子趕緊閃退一旁,諦聽與哮天對望一眼,見梅振衣沒什麼表示,也不好擅作主張,只得幻化身形讓軍士們“抓走”。道邊黑狗掙扎狂吠,軍士們殺狗放“血”裝入兩個大皮囊當中,一切沒有任何異常。

    軍士一邊放狗血一邊還在笑談︰“這兩狗好肥壯,炖狗肉湯一定香。”、“今晚又能飽口福了,可惜附近沒找到酒。”、“跟著梅校尉出來打野食就是舒坦,比在營中苦守樂呵多了。”、“那是當然,俺們的校尉可做過西河侯的親兵,是蕪州梅家的人!誰敢不高興?”

    原來這位領軍校尉也姓梅,叫梅楚希,出身蕪州,是梅校帶出家鄉的兩千子弟之一,曾為梅校的親兵立過戰功,被西河侯舉薦到前鋒營中為領軍校尉。

    前鋒大將軍岳無華在莫州城外與叛軍接戰,不料對方竟有妖術,能夠幻化出無數兵馬混於軍中。這些幻化的兵馬並不能真正的傷人,但看上去與真的沒兩樣,唐軍士兵交戰中不能分別,往往一刀砍空,被身邊真正的敵人偷襲。

    岳無華的兵力本佔盡優勢,然而接連三陣都敗給了史朝義,士兵也多有畏懼之心,再這樣下去非潰營不可。他想了一個辦法,列陣為營穩步緩緩推進,叛軍攻來時以弓弩箭陣密集覆射,這樣又贏了一陣。

    然而等到第二陣,對方軍馬攻來,這邊箭雨射去,在戰場上插滿一地卻沒有射中一個敵人,原來對方衝鋒的全是幻影兵馬,目的就是空耗唐軍的箭矢。岳無華只得整軍固守大營,就在此時大營後方來了一位癩頭僧人,自稱有破敵良策。

    岳無華趕緊隆重禮待,癩頭僧告訴他,只要用毛色純黑的狗血塗於士兵的眼皮上,就可以破了叛軍的妖法,說完不受謝禮便飄然離去。岳無華立刻派人出營,到後方鄉間收集黑狗血。打仗是個玩命的苦差事,但去民間搜刮老百姓的東西絕對是肥差,梅楚希也撈著了這個機會。

    梅楚希帶著幾十名手下來到附近鄉間找黑狗,他們轉了大半天,家狗、野狗見了不少,其中也有黑狗,然而都是黑白或黑黃相間,個個跟小奶牛似的,就是沒一條純黑的。經過此處村寨,發現村民逃避戰亂都跑光了,他們在村中搜刮了一番,看看有沒有未及帶走的細軟與值錢的東西。走出村寨之時,正好看見一名道士領著兩條毛色純黑的大狗,不禁大喜過望。

    梅振衣有通明法眼,在這些軍士說話間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大概搞清楚,心中也在猜疑,有神通法力的修行人對個別人製造出一兩個幻像不難,但是幻化出千軍萬馬,還能在大陣廝殺時始終讓對方無法分別,而自己手下軍士不受影響,就是傳說中的“撒豆成兵術”了,一般的仙家是無法做到的。

    誰幹的?根據諦聽的察知,十有八九就是下界天魔烈長纓。

    梅振衣也在猜疑另一人的身份,就是那位給岳無華出主意的癩頭和尚。在眼皮上塗黑狗血,或者以大蒜、狗血等穢物破撒豆成兵,只是後世的民間傳說,據梅振衣所知,根本破不了這種天魔幻術。

    當時民間還沒有流行這種故事,應該是癩頭和尚自己杜撰的,難道他是個騙子?轉念一想又不對,癩頭和尚應該是一位仙家高人,他分明就是引人來找諦聽與哮天,或者說通過這種方式,引梅振衣去找烈長纓,自己卻不露面。

    士兵們在殺狗放血,梅楚希聽見手下的笑談與馬屁,站在那裡一臉得意之色,一轉頭看見那位道士還站在一旁,戰戰兢兢臉色發白。

    這一眼看清了道士的發簪,梅楚希眼神一亮,見四下無人他的貪心又起,走過去喝道︰“你頭上的發簪可使金子打的?出家人不捉持金銀寶物,你犯戒了!”

    梅振衣退後一步稽首道︰“軍爺此言差矣,我非苦行沙彌!但貧道此刻身無長物,只有兩犬隨行,而這支髮簪是修行法器。”

    梅楚希︰“什麼法器不法器,金子就是金子,亂世之中,你一個出家人頭上頂著金子四處招搖?”

    旁邊的軍卒們已經聽出了校尉的意思,三五個人晃著刀走過來呵斥道︰“道士,我們梅爺是好心,前方不遠就是大軍戰場,叫你趕緊回頭別走這條路。這可是救命之恩啊,你那支金簪就孝敬了吧。”

    梅振衣拔下雷神劍道︰“這位軍爺,你是看上貧道的發簪嗎?”

    “拿來吧!”早有一名軍卒劈手奪了過去,滿臉堆笑送到梅楚希面前獻寶。

    旁邊又有一人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說身無長物,就讓我搜一搜,撒謊可不行。”

    梅楚希用手一掂發簪覺得挺沉的,也不想再節外生枝,喝了一聲道︰“何必為難出家的道長,事情辦完就該走了!到村里找鍋灶,剝皮開膛炖狗肉,找找誰家有酒,吃飽喝足了再回營。”又轉身對梅振衣道︰“莫往前去,前方被叛軍盤踞正在交戰,你去等於找死,本軍爺真是救了你。”

    這隊人馬扛著死狗正要回頭往村寨里走,耳邊突然傳來悶吼之聲,這聲音不大很是低沉,卻沖入腦海深處讓人瞬間失去知覺,幾十名軍士一聲未吭全部栽倒在地——哮天終於忍不住施法了。

    兩條已被“放血”的“死狗”落地,化為一名黑披風武士與一個年輕的和尚。哮天一腳把趴在地上的梅校尉踢翻過來道︰“梅真人,這人的形容輪廓有幾分像你。”

    梅振衣苦笑道︰“這也正常,他叫梅楚希,是我的遠親後裔,也出身蕪州梅氏。”仙家妙語聲聞已將梅楚希的來歷以及莫州戰事奇聞說了一遍。

    哮天一愣︰“你身後的梅氏族人,也是這種德性?”

    梅振衣:個人行止與出自何氏何族無關,人世輪回中常見。”

    哮天問道︰“梅真人,現在怎麼辦?”

    梅振衣︰“你既已出手,先把梅楚希叫醒問問,我還有事要他辦。”

    ……

    躺在地上的梅楚希悠然醒來,睜開眼珠一望四周,突然打了個激靈,驚恐萬狀的坐直了身體。只見幾十名手下倒西歪躺在那里,兩隻黑狗不見了,道士背手站在面前,一左一右多了一名勁裝武士與一名黑衣僧人。

    “我聽說你們岳大將軍有令,有鄉民獻黑狗破敵者,重賞紋銀五兩。我們兩條狗就是十兩銀子,你怎麼沒給錢呢,是不是自己貪墨了?”勁裝武士提著一根似是明玉琢成的大骨頭棒,一邊喝問,一邊揮棒子在梅楚希腦門上重重敲了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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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41:50 |只看該作者

325回、但使凡夫修欲樂,猶甚蛇吻取毫珠
    這一棒子打的梅楚希眼前金星亂冒,差一點又給敲暈了他突然把眼一瞪,硬著頭皮道︰“老子落到你們這些叛亂妖人手上,要殺要剮隨便,叫一聲求饒就不姓梅!”

    他看見眼前的場景誤會了,以為對方是叛軍中的妖人,他為人雖然不學好貪功貪利,但也是歷盡征殺的悍將,關鍵時刻並不會怕死

    諦聽笑著問道:哮天,你說是殺還是剮呢?

    哮天收起髓骨棒,眨了眨眼珠道︰“殺狗放血之厄,幽冥境中他遲早將自受,你在幽冥世界等著他就是了,何必此時此地與一個凡人計較?”

    諦聽點頭:道友此言甚是!

    兩位神犬侍者都退到一旁,梅楚希有些懵了,他的腦筋本就不甚靈活,轉不了這麼大的彎,根本聽不懂諦聽與哮天在說什麼。

    梅振衣開口問道︰“梅楚希,你來自蕪州梅氏嗎?你應該讀過家塾,領兵橫行鄉里之時,聖賢講的道理全忘了嗎?……請問你是否認識這份書上的字?”

    梅振衣在梅楚希的眼前打開了一份道人的書,梅楚希打了個冷戰,趕緊拜倒在地,雙手將雷神劍捧過頭頂道︰“原來是純陽仙長,恕罪,恕罪,小的糊塗了!”他自小在蕪州長大,雖從未見過梅振衣,但純陽道長的事跡還是聽過的。

    梅振衣沒有接過發簪,搖頭道︰“你之錯,在你之行,不因我的名號而有分別。”

    “是是是,小的錯了!”梅楚希連頭都不敢抬。

    梅振衣又問︰“西河侯梅校何在?”

    梅楚希︰“侯爺於洛水督師。阻幽州叛軍南下黃河。行在離此以西三十里。”

    梅振衣也通兵法。一聽梅校如此用兵就知是關門打狗地用意。想在黃河南岸將史朝義逼入絕地。不論史朝義在莫州與岳無華作戰是勝是敗。只要黃河以北地幽州平定。整個大局已定。

    “你曾是梅校手下親兵。托你做一件事。立即快馬將我地發簪送到西河侯手中。然後自回前鋒營。……哮天。將他地手下弄醒吧。”梅振衣吩咐道。

    梅楚希得了吩咐帶著手下正要走。哮天又喝道︰“慢著。黑狗血有了。那十兩銀子呢?”

    梅楚希趕緊掏出兩而子恭恭敬敬遞了過去。哮天笑眯眯地接過。揣起一塊自言自語道︰“這是我地。”又扔給諦聽一塊道︰“這是你地!”

    ……

    西河侯梅校年已花甲,仍然身輕體健,在水接過梅楚希送來的金色發簪,唬的大驚失色跳了起來。梅楚希不認識,梅校可清楚這髮簪是誰的東西,連忙問明來歷,吩咐手下固守軍營,自己騎了一匹快馬連夜出洛水城。

    夜間無法策馬狂奔,護衛親兵想追都追不上,那支金簪化為一道金光照在馬前,指引著梅校的道路,三十里外進入了一座無人的村寨,金光又化為金簪被梅振衣收回。

    梅振衣站在打谷場中,月光下的身形盡顯仙家靜謐,梅校滾鞍下馬拜見,梅振衣一揮衣袖將他扶起道︰“你的用兵與莫州異事我已知曉,明日莫州城下決戰之時,就讓士兵在眼皮上塗黑狗血,自會破了叛軍的幻術。但世間眾生廝殺我不會插手,是勝是負,雙方自行用兵而定。”

    梅校連連稱謝,又問道︰“梅楚希冒犯尊長,該如何處置?”

    梅振衣︰“我不是在世凡人,你也不必告訴他我是梅振衣,他與手下違反的是軍紀,就按軍紀處置,不因我而輕也不因我而重。……自古驕弛狼兵自恃刀槍,一旦廢紀橫行與匪盜無異,你在蕪州起兵時以保境安民為號,成功業後莫行亂境殃民之舉,慎之,慎之!”

    梅校連連稱諾,梅振衣想了想又說道︰“其餘軍士按軍紀處置無需多言,但梅楚希,不論是鞭笞還是脊杖,我要你這位西河侯親手行刑以儆效尤,明白嗎?”

    梅校︰“明白了,這也有我的責任。”

    梅振衣︰“權且記下,他是前鋒營校尉,待莫州決戰之後,再看他有沒有命挨這頓板子。”此時天光見亮,村外有馬蹄之聲,梅校的護衛親兵終於趕到了,梅振衣隱去身形不見。

    ……

    第二日岳無華領全軍出戰,將士們眼皮上都塗了兩抹據說能破妖法的黑狗血。這不是真正的黑狗血,而是諦聽與哮天幻化之物,能與這兩只神犬的神識相感應。

    史朝義掩軍殺來時,唐軍士兵都看清楚了,對方軍中有不少人身形都似飄忽的虛影,沖在戰陣前的最多——這些都是幻化的軍兵。

    雲端上的梅振衣看的更清楚,每一道虛影,都能在戰陣中找到一位一摸一樣的士兵,這位士兵能指揮與自己一樣的虛影佯作廝殺沖鋒,自己可躲在一旁趁勢襲擊。一眼望去這樣的士兵總共有八千人之眾,也只有梅振衣這等仙家高人,才能一念間看得如此清楚。

    他有些驚詫,世間任何正傳道法,都不可能讓這麼多資質不同普通人,在這麼短時間內掌握這樣一種奇異的法術。這種神通絕不僅是這些士兵自己修成的,而是心神被大神通高人所迷所攝,不自覺受人控制施展。

    通明法眼看透這些人的心念,梅振衣查知史朝義軍中供奉了一位神靈“長纓聖母”,這位神靈曾在夢中顯聖傳授“極樂雙運道”法訣。修行這種法訣很好入手,只要定坐中發歡愛之欲就可以,久在軍營的士兵思男女之事太正常了。其法門如下——

    定坐中觀想一性感女體,盡挑情美妙,引欲樂之極——這一步很多人可證;再由欲念生心火化為噴薄靈熱,靈熱蔓爐鼎,現靈台世界鏡像,由觀入幻——這第二步很難,觀想定念不足者證不了。

    其實丹道修行法訣也有類似之處,以入靜息法發動元精,以“一陽生”為煉精化氣之始,但“一陽生”追求的是“無欲之剛”,並非定坐中刻意攝欲發動欲火靈熱。待到元氣沖督與識神相合之後,引玉液降重樓時,還要破魔境歷愛慾劫,潤化爐鼎靈台。

    如此推演,長纓聖母所傳佛門密法還應有第三步,入欲樂之境定心不失、神智不迷,引玉液自頂輪而降,這才算破關入門的次第成就。

    修行這種“雙身法”凶險艱難異常,須定慧過人,稍一失誤便入魔境,絕不可以在軍營中這樣大規模的傳授。而長纓聖母偏偏就傳授了,且根本沒傳第三步法訣,以這上萬叛軍的心性資質,沒人能證到第三步,連第二步“由觀入幻”都很難辦到。

    但是近萬士兵都證了第二步,由觀入幻,在定坐中進入如真幻境,見到了“長纓聖母”,與之享受無邊至樂。這不是他們自己修證的,而是天魔烈長纓施展靈台化轉之功,將他們引入了欲樂魔境。

    這些士兵沉迷魔境難以自拔,還自以為得到了妙法真傳,神識見知皆為烈長纓所惑所用,烈長纓蔓延靈台外感,教他們施展幻術。此幻術很特別,不能真正的傷人卻叫他人無法分別,看上去每個幻像都是受士兵自己控制的,是真的得到了修行神通。

    只有仙家高人身臨其境才能分辨,這其實是烈長纓靈台展開引眾生制造的幻像,被她引入魔境的人越多,烈長纓藉此獲得的念力神通就越強大。

    讓唐軍能分辨虛實,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但梅振衣又發現這些士兵不僅在操控幻像,本心也被出攝身外的魔境幻像所驅使,幻像不息廝殺不止。他來此的目的可不是鼓動人間更激烈的廝殺,而是來對付天魔烈長纓。

    心念一動,暗中傳語道︰“諦聽、哮天,你們隱去行跡莫要現身,只需暗中告訴我附近天魔動態即可。”說完話拔下髮簪凌空一劃。

    由於幻像已被識破,戰場上大局已定,史朝義部下叛軍眼見難以抵擋,但近萬軍卒還在做無謂的拼死掙扎,到處血肉橫飛慘烈無比。此時上空陽光突然變得熱烈,一片金色的光輝灑下,戰場上的幻影全部化作金煙消失。

    操控的幻影突然不見了,這些士兵一瞬間也全部愣住了,站在那裡就似剛剛從夢中恢復清醒,看清了周圍的戰況,紛紛放下刀槍投降。

    ……

    梅振衣出手破了天魔的驅使眾軍卒施展的幻術,莫州城方向有一道凡人看不見的烈焰沖天而起,直奔戰場上空梅振衣立足之地。梅振衣並未迎擊,化為一道金光向北遁走,一直逃到三千里之外,烈焰緊追不舍。

    此處是一片無人荒漠上空,梅振衣突然定住身形不再逃了,轉身喝問道︰“你就是長纓聖母嗎,為何緊追貧道?”

    烈焰一收,在雲端上化身為一女子,她的頭髮讓人聯想起不動尊明王,如燃燒的烈火長纓,但形容完全不似明王那般可怖,嬌媚妖冶異常。

    她幾乎是全裸的,身上只飾有幾條瓔珞流蘇,卻偏偏把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肌膚泛著象牙光澤,細嫩無比沒有一絲瑕疵,玲瓏的身姿曲線流暢而柔美。就算她站在那裡不動,只要你看著她,仿佛覺得她身體在無聲的訴說,發出歡愛動情時的撫摩與呻吟聲。

    “梅振衣,你無端壞了我的好事,就這樣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嗎?”烈長纓開口說話了,聲音靡靡中略帶一絲沙啞,侵入靈台讓人感覺到的不是攻擊,而是一種莫大的享受與滿足。

    梅振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眼神有點古怪,似笑非笑道︰“原來你能認出我,長纓聖母閣下,你想要我怎麼負責?”

    烈長纓展開了雙臂,毫不掩飾誘人的魔鬼身姿,偏偏臉上卻有一片嬌羞之色,以神念說道︰“莫談那些愚夫凡人,梅真人於輪回外修為高超,仙家情趣亦超然,你若要彌補今日之事,不如與我行樂空雙運之道。我知道你為安定人間亂象而來,如此既可不牽涉凡塵,又於你我彼此有得,何樂而不為?”

    說著話,烈長纓張開懷抱緩緩走了過來,每一寸身體都是誘惑。梅振衣還在苦笑︰“這種事,其實我也不吃虧,但在戰場中通明法眼所見,那些士兵好似都曾與你歡愛,貧道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烈長纓撲哧一笑道︰“虧你還是仙家高人,那些凡夫怎能真的踫到我,無非是幻境中一絲觸念罷了,而你眼前是萬人幻境中所求實像。”

    對於梅振衣這種人,純粹以美色勾引當然沒用,但兩人開口時鬥法已經開始。烈長纓展開雙臂走來,侵入靈台的是萬千世人的極樂欲念,這是一種強大無比的精神定力,卻又讓人無法反擊。

    梅振衣低頭,神念有些吞吐︰“可惜我的修行不同。”仙家神念交鋒本身也是一種鬥法,這種場合只要開口就得與心境相合。

    烈長纓的笑聲漸有幾分放肆,人也走的越來越近︰“請問真人,修行中欲戒為何?”

    仙家妙語聲聞竟然在講述修行中的“愛欲之戒”。很多門派的修行從一開始就立戒禁男女愛欲,有的門派就算不全禁,在特殊的修行階段也有禁忌。原因無他,修行畢竟不同普通人行止,心境修證未到地步時,定念很難不受勾牽而走,一不小心就毀了根基,甚至墮入歧途,立戒的原因如此。

    但從根本上說,欲樂緣起不一定會擾修行,甚至是修行的重要發端。等到超脫輪回之後,這種“愛欲之戒”已無所謂,不受勾牽的真正含義不是不能經歷。當然了,這種話上師在人間傳弟子戒律時不會講,弟子到了境界自己才會明白。至於梅振衣,當然早就明白這個道理,難道還懼欲樂勾牽嗎?

    烈長纓的話很“邪”,偏偏講的都是“對”的,沒有一絲妄談,展開靈台強大的攝欲之力已將梅振衣的神念包容。

    “可畏三界輪,念念未曾息。才始似出頭,又卻遭沉溺。”

    梅振衣突然抬頭先念了四句偈,面無表情緩緩說道︰“烈長纓,你入他化自在天引諸天魔行樂空雙運道並沒什麼,哪怕與我攝欲雙修也不算什麼行止過失。但在世間行此法,猶如叫人於毒蛇吻中取珠,而你所作所為更甚,只求攝欲之功,引萬人入魔境不可自拔,是為入世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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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42:18 |只看該作者
326上、拋卻三寶三摩地,斬盡心猿成悟空
    隨著偈語誦出,烈長纓張開雙臂的身形消失了。其實她並沒有真的走過來,梅振衣所見的,不過是她展開靈台顯示的“心像”,卻沒有將梅振衣抱入懷中,被對方施法所破。

    烈長纓臉色變了變,一絲恨意一閃而過,旋即笑道︰“梅真人明知欲樂,何苦不解風情,你在說戰場上那些軍卒嗎?可念這些凡人一世,何曾見證過欲樂之極,我這麼做也是在行善,不信你問問他們自己願不願意,怎能怪罪於我呢?”

    梅振衣在冷笑,雷神劍祭在空中遙指烈長纓︰“世人心念有隙受惑,自己會往火坑裡跳,他們心念有隙是自取,本怨不得你。但你挖好火坑,蒙人雙眼引入,只為一己攝欲之功,見者當誅!”

    仙家妙語聲聞含義很復雜,但也能用很“俗”的語言來描述︰某人以欲樂布施,願意陪人上床,至於與她上床的人因好色而亂,每人自己的行止也有過失。但有一點,她不能借著上床哄騙人喝毒藥,喝一個她就賺一筆,這是不能容忍的。

    烈長纓不笑了,她的瞳孔在收縮,妖冶的面容上竟然有幾分聖潔的光輝,身姿不再扭動站的很端莊,沉聲道︰“道不同不相與謀,你在戰場上祭出的那道金光甚為凌厲,破了我的幻術,就是這柄髮簪發出的嗎?留下這件法寶,我放你離去。”

    說話的同時用手輕輕一撫耳側,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在鬢角一剪,似是剪斷了一縷如火焰般的頭發,輕輕往前一揮,場景突然變了。

    一道烈焰長纓如霹靂直擊而來,漫天都是粉紅色的流光,烈火長纓似是螺旋狀的閃電,纏繞籠罩一片空間,梅振衣無處可逃。她的法術威力首在傷神,霹靂流光中發出的不是雷聲,而是與男女歡愛動情極樂的呻吟,低迷壓抑直入靈台,萬千人的極樂欲念凝結,是一股強大的、無法躲避的精神力量。

    梅振衣發現這一手法術竟似曾相識,以音波攻擊知焰就很擅長,但烈長纓無疑法力更強手段更為詭異。另一方面,這天魔欲樂之音竟與梅振衣的神宵天雷術有幾分相似,只要在神識所及內被鎖定發出,沒有辦法閃避,要麼硬接要麼還擊。

    如果以神念直接交鋒的話,靈台中豈不是要上演床戲了?相當于修欲樂定破關,才能破了這種法術攻擊。況且對方的法術不僅僅是傷神,只要靈台稍有沉迷閃失,環繞在周圍的烈火長纓就能進擊仙身爐鼎。

    梅振衣竟然沒有硬接也沒有還擊,空中的髮簪往左右連劃了幾道,似乎分開了無形的時空裂隙,一波一波天聶襲來,都消失于不知名之處,漫天的紅光竟然照射不到梅振衣的身前。

    這一手法術是和玉皇大天尊學的,相當年隨先生在雲端上與武則天以及九大國師對峙,就拔下髮簪朝面前一劃,竟然退到了對方神識所及之外,使武皇等人施法無功。後來在天國演法中,加百列用戰斧,清風用金矛,也都曾施展過類似的玄通,這是靈台化轉之功在鬥法中的運用。

    梅振衣見證了各路高人地出手。曾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地孤寂靈台世界閉關參悟。演練三神器合擊時也領悟了這等神通手段。如果是大天尊或青帝那種修為。也許隨手就能施展。但梅振衣如今只能以雷神劍使出。饒是如此。也是相當驚人地成就了!

    烈長纓微微吃了一驚。不禁贊嘆道︰“這是什麼法寶?”眼中有貪熾之色。不同地神器適合於不同地神通法術。這根髮簪簡直太適合她地修為了。在別人之手是她的剋星。在自己之手則能發揮法術更大地威力。

    “雷神劍!”梅振衣只答了三個字。髮簪在空中穿行。劃出一道道移轉空間。化轉烈長纓地法力攻擊。

    對方很強大。尤其是精神攻擊無處不在。這樣只守不攻地話。梅振衣也倍感壓力。

    烈長纓很清楚自己地法術。一看對方雖能招架。但已被自己困住。只是手段很玄奇且法寶十分神妙。咯咯笑道︰“梅真人。何苦掙扎呢。聽我一句話。留下雷神劍。我放你離去。立下誓言以後不要再來惹我!”

    “長纓聖母。你倒是很會做夢!”梅振衣突然大喝一聲。雷神劍在空中炸裂成萬道金光。震散了天聶。絲絲劍光如電向著周圍地烈火長纓劈擊而去。他轉守為攻了。施展了最拿手地神宵天雷術。

    烈長纓又吃了一驚,也發現對方的法術與自己竟有幾分相似,在神識所及之內被鎖定竟無法閃避,嬌吟一聲雙手連揮,漫天烈火長纓飛舞與神宵天雷相擊。梅振衣的雷神劍在空中連劃帶劈,長纓烈火不時被空間裂隙切割成無數碎段,又被烈長纓的法力移轉連起。

    梅振衣反擊威力難當,烈長纓終于意識到自己今天踢到鐵板了,本想來佔個便宜,看現在的情形連脫身都難。她不想再糾纏,最好的逃遁方式就是去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但鬥法中雙方神念糾纏在一起,無法穿越天刑飛升。

    得趁著雙方攻擊同時,迅速退到足夠遠的地方,才有可能,但是梅振衣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神宵天雷金光漫射纏繞連綿不斷,劃出的空間裂隙將兩人都包圍在這片戰場當中。

    “梅真人小心,天魔獨孤伸下界趕來。”就在梅振衣大佔上風之際,靈台中突然聽見諦聽的暗語。

    “不必驚訝,在我預料之中。”梅振衣暗中回道。

   
    烈長纓發出一聲長嘯,全身都被一片紅光所吞沒,法術威力一時大盛,她想掙扎脫身。雷神劍金光一暗,化轉的空間裂隙出現了一處破綻,一道長纓卷出,烈長纓已經遁走。梅振衣卻沒有追擊,而是突然一轉身扔出了一面鏡子。

    青冥鏡在空中幻化出一道巨大圓光,明亮的圓光背後竟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世界,與此同時,虛空中突然有一面赤色長幡抖開,無數帶著淒厲長哮的黑煙涌現,獨孤伸憑空現身發難。

    獨孤伸本是偷襲,趁著烈長纓發力遁走,梅振衣控制不住的那一瞬間。沒想到在諦聽的暗助下,梅振衣早就知道獨孤伸摸過來了,烈長纓遁走的那一刻他沒有強留,而是立刻轉身全力迎擊獨孤伸。

    黑煙撲到圓光前被盡數攝去,那無數厲嘯聲似乎穿過鏡面消失在無窮遠處。獨孤伸也吃了一驚,自己驅使怨念生魂發動的這一擊,竟被對方奇異的法寶化解於無形,就像丟了個石頭到河裡,連水花都沒濺起一個。

    獨孤伸大駭道︰“梅振衣,你手中是什麼法寶,與地藏菩薩又是什麼關系?”

    以對方的修為能擊散一片怨念生魂並不意外,獨孤伸祭出的怨念生魂向來都是靠數量逼人,讓對方承受不了那種怨念業力的積累。但梅振衣施法化去的手段也太輕鬆了,舉手間似乎毫不費力,就把他祭出的一大片黑煙全部攝走,這面鏡子簡直就是他的剋星,而且看對方的神色,竟然絲毫不懼怨念業力纏身。

    “此神器叫青冥鏡,我與地藏的關係,你沒必要知道!”梅振衣朗聲回答,空中的青冥圓光勃然大盛,射出一道光柱向赤煉神幡直罩而去,迎面怨念生魂化作的黑煙瞬間被吞噬。

    梅振衣不懼怨念業力纏身嗎?其實他心里相當忌憚,但在這種鬥法場合,越忌憚就越不能害怕,反而發動了氣勢洶洶的反擊。他賭獨孤伸不會以怨念生魂跟他硬拼,因為對方看不透他的底細,同時忌憚這面青冥鏡。

    假如赤煉神幡中的怨念生魂盡數被梅振衣收去太多,就算他在天刑中被傷神業力所斬,但對于獨孤伸來說也是損人不利己,赤煉神幡的威力大大削弱了,恐怕數百年時間也無法再重新收聚彌補。

    果然,獨孤伸見梅振衣竟是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青冥鏡直接來消怨念生魂,也不想與他硬拼,長幡一抖盡數收回了黑煙。梅振衣暗中鬆了一口氣,剛才這幾下收攝生魂化入幽冥世界,青冥鏡在神識中已重如山岳,幾乎運轉艱難。

    方才纏上的傷神業力,穿越天刑時勉強還能化解承受,如果獨孤伸拼著再損失赤煉神幡的部分威力,繼續祭出無數怨念生魂,他也很難受得了。

    獨孤伸雖然收回了怨念生魂,但出手絲毫不放鬆,長幡抖動幻化出無數白骨怪爪,扭曲著從四面八方抓來。青冥鏡在空中一轉,光華中也幻化出十二種瑞獸圖騰,在天空咆哮穿梭與怪爪相鬥,一時之間堪堪抵住。

    獨孤伸的聲音像是發春的野貓在叫︰“妙,妙,妙!你的寶貝還有如此變化,在你手中可惜了,正是我合用的法寶。我給你幾分薄面,只要你這面鏡子留下,並且不再找我的麻煩,就放你離去。”

    鐘離權曾經說過,獨孤伸神通廣大手段高超,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僅次于魔王波旬,若鬥法不亞于尋常金仙。他就算不用赤煉神幡,鐘離權不是他的對手,梅振衣也不是對手。

    梅振衣要想戰勝獨孤伸,有兩個前提條件,一是對方不用赤煉神幡,二是像在天庭東海偷襲楊戩一樣,發動三神器的合擊。此時梅振衣僅憑一面青冥鏡與獨孤伸相鬥,自然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獨孤伸也沒有趕盡殺絕之意,他雖不怕梅振衣,但見對方的修為高超法力強悍,就算強斬了自己也會損傷不小,還有天刑中的莫大業力,更何況梅振衣身後也有仙家勢力。

    於是他與烈長纓的打算一樣,要梅振衣留下青冥鏡紡離去。

    獨孤伸真的看上青冥鏡了,這件法寶太適合他使用了,在別人手中是他的剋星,而在他自己手中能發揮所學法術更大的威力。

    梅振衣不說話,半空揮動青冥鏡奮力相鬥,這時哮天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道︰“梅真人小心,烈長纓又摸回來了。”

    話音未落,只聽不遠處有人嬌笑道︰“獨孤大神,奴家來助你一臂之力,拿下這小子,你取青冥鏡,我取雷神劍。”

    她本已遁走,卻發現獨孤伸困住了梅振衣,又起了渾水摸魚佔便宜的心思,折轉而回從側翼偷襲。隨著嬌笑漫天烈火長纓突然出現,而梅振衣就似早有準備,身形一晃化成雙頭四臂,祭出雷神劍同時與烈長纓相鬥。

    他連獨孤伸一個人都打不過,更不是兩位天魔的對手,他的修行之功堅韌綿長,一時還能苦苦支撐,但落敗只是早晚的問題。

    哮天的暗語又在神念中傳來︰“梅真人不好了,喬克力也摸過來了,想趁機偷襲你。”我與哮天偷襲掩護,梅真人趕緊脫身遁走吧。”

    梅振衣以無語觀音術回道︰“多謝,請你們幫的忙已經完成了,二位不必現身出手,去仙界等我吧。……今日這一戰我必敗,早在預料之中,自有脫身之計。”

    遠處又傳來悅耳的女子聲音︰“獨孤、長纓二位仙友,天庭仙家喬克力有禮了,這道士十分難纏,我吃過他的虧,特來相助一臂之力,不與二位相爭中意的寶物,只取他身上的一柄黑如意。”

    喬克力與獨孤伸不熟,沒有像烈長纓那樣直接出手,而是先打了聲招呼。見兩位天魔點頭,她祭出一條藍絲帶,一片藍光閃過,銳利鋒芒直擊梅振衣。苦戰中的梅振衣身形再一晃,化為三頭六臂,空中傳來龍魂咆哮之聲,祭出黑如意迎擊喬克力。

    梅振衣被這三位天魔圍住,根本無法遁走,眼見就要被打落塵埃,收回了三頭六臂,三件神器同時後退,雷神劍沒入鏡面,龍魂黑光消失,虛空圓光中一聲怒吼,飛出一條張牙舞爪的百丈金龍。

    金鱗閃爍電光四射,發出神宵天雷之威,口吐龍珠似乎能化轉無邊幽冥,盤旋著帶動空間奇異的扭曲,霹靂震吼有天刑之威。他哈哈笑道︰“你們只知這三件神器的分別妙用,豈不知最大的威力在於三寶合器相擊。”

    笑的雖然得意,但也只是勉強改善了戰局而已,他如用這一手偷襲獨孤伸一人也許能勝,但現在面對的是三位天魔。

    三位天魔震撼不已,心中暗想如果今天是自己一人的話就麻煩了,既然梅振衣的神通如此,好不容易困住對手就更不能放他走了,免得落單之後再被他盯上。他們各展神通加緊還擊,百丈金龍咆哮獨斗三天魔神威無比,但仍然無法脫身取勝,看上去只是在空耗時間與法力。

    獨孤伸抖動長幡去卷龍珠,烈長纓揮舞漫天焰火纏繞金鱗霹靂,喬克力發出的藍光似有實質,如一片虛空沼澤凝滯龍身。就在這時,金龍發出一聲震天巨吼突然炸開了,龍珠化為巨大的圓光直撞赤煉神幡,龍身化為一片黑霧卷向喬克力,金光漫射籠罩烈長纓。

    三神器的合擊破了,不是被對方所破,而是梅振衣自己破的。他用了“棄器”之法,發動威力巨大的分擊之後,神識中瞬間切斷了與神器的身心感應,等於將法寶扔了出去。

    誰能想到鬥法最激烈時他會來這一手?梅振衣一瞬間脫離了三位天魔的神識鎖定,身下出現了一盞青玉蓮花燈,身形一轉竟然消失於燈芯之中。青蓮寶燈亮了,旋即化為一道沖天的光芒,消失於無窮盡之處。

    這一手功夫是和心猿悟空學的,玄牝珠之類的神器能化為青蓮寶燈的燈芯,那是合器之妙。但這盞青蓮寶燈本身是沒有燈芯的,心猿悟空就是曾經斬落的燈芯,如何以仙身爐鼎化為燈芯合器,除了心猿悟空本人,梅振衣體會的最清楚。

    從天庭東海下界之後,這兩年多時間,梅振衣一直沒有將青蓮寶燈歸還青城劍派,就是留著此刻用的。

    ……

    仙界佛國,心猿悟空靈台造化的水簾洞世界中央,有一道山澗激流飛泄而下,流過滿是花果的山腳,遠接碧海波濤。在瀑布旁的半山腰有一座涼亭,身穿大紅袈裟的心猿悟空正在與鐘離權喝茶,心猿悟空神色自若,而鐘離權眼簾微閉不知在默默思索什麼,面現憂慮之色。

    “牛鼻子,你喝茶呀,梅振衣不想把你這個師父卷入無關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心猿悟空笑著說道。

    鐘離權半睜開眼楮,若有所思道︰“這孩子欲行之事可能造業甚廣,不想把我牽扯進去,但此時遭遇凶險,我怎能不擔憂?”

    心猿悟空一擺手︰“放心好了,你那徒弟比猴崽子還精,他故意引諸天魔圍攻,自然有脫身之計,連哮天和諦聽都打發走了。……嗯,他這不是來了?好小子,竟然偷法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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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42:47 |只看該作者
327回、嘆輪回天道如何。憐眾生吞恨者多
    突然知焰來了。梅振衣沒有留在花果山。帶著那枚上品開佛國前往天庭。到東游谷去調養。告辭他又聽見了心猿悟空靈台中的暗語︰“當年落歡橋頭揮棒之時。我本以為你是世間亂象之因。如今看來是錯了。眾仙家猜測你可能是亂象之果。”

    這番話與玉鼎真人所說差不多是一個意思。但心猿悟空表達的更含蓄。梅振衣也沒有多說什麼。返回東谷調養仙家靈台之損。以人間歲月論。就不是一兩年的功夫了。這期間世間還發生了不少事。只能擇其重大者記述。

    ……

    當年郭子儀收復長安時。曾向西北的回紇借兵相助。約定中土的城池歸唐。子女金帛歸回紇。”長安收復之後。關中一帶的百姓遭受重創。但回紇大有收獲。其部落首領多受封賞。仍跟隨唐軍與史朝義叛軍做戰。

    回紇成為了西北一帶繼突厥之後最強大的勢力。也企圖向周邊擴張。在史朝義叛軍行將覆滅剿滅時。留守安西的回紇伏的匐部落南下進攻吐蕃。攻佔土地劫掠人口牛羊。吐蕃國權相祿東贊調集軍隊反擊。幾次小規模的戰役後。雙方大軍在玉門關外展開了決戰。

    “伏的匐”本是突厥語中很低賤的一個部落氏族名。回紇擺脫突厥的統治後。他們也自稱“伏的摩”。並非低賤。而是表示對“大光明尊”的虔誠。大光明尊是“摩尼大光教”信奉的最高神明。伏的匐這一部落信奉摩尼教。

    摩尼教誕生在兩河流域。它與古猶太教以及基督教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經典中也包含《大福音書》與《摩尼贊詩》。

    景教信奉阿羅訶大天尊。被傳統天主教視為異端。而在世間景教徒眼中。摩尼教恐怕連異端都算不上。是徹底的外教。但在天國看來。摩尼教徒也是天主的子民。基督教信奉的上帝。景教信奉的阿羅訶大天尊。摩尼教信奉的大光明尊。其實都是同一個人。

    天使長米迦勒曾經對梅振衣說過︰“天主眼中並無異端。受主的光輝照耀內心充滿光明。一世修行圓滿。都是天國的子民。因私欲而殘害正信徒。不論他以什麼名義。都將走向墮落。世間的爭執與罪惡。是世間人自取。我常常聽見天主的嘆息。”(注︰詳見本|250。)

   伏的摩只是回紇十部中的一部。回紇主力大軍還在黃河流域做戰。而吐蕃舉國之力而來。這一場交戰回紇大敗。眼看要潰不成軍之時。光明大祭祀揮舞法杖念了一句很拗口的咒語。聲音傳遍整個戰場。所有的回紇戰士都聽見了。

    浴血廝殺的戰士們一起用古老的語言吟誦道︰“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為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萬事為主。不為私己。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萬人異的吟唱聲整齊劃一。直沖雲宵之上。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將他們自我催眠。有人被敵手的刀鋒割開喉嚨的前一瞬。仍然在忘我的揮刀吟唱。

    吐蕃大軍本已勝券在握。此時也覺的心驚肉跳。殺人殺的手發軟!

    吐蕃大軍的中軍幡下。有數百名列隊的僧人一起轉動手中的經筒。鈴聲如雨點般響成一片。也開始用嘰里咕嚕的語言吟誦。這誦經聲似在安撫似在述說似在召喚似在激勵。

    誦經聲傳出與回紇士兵的吟誦相消。吐蕃士兵就像打了興奮劑一般重新燃起了戰意。而回紇士兵的吟唱聲越來越弱越來越無力。就像垂死的呻吟。被戰場上的砍殺聲淹沒。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一聲冷哼。一片光明灑下。吐蕃軍中僧人手里的經筒突然停止了轉動。吟誦聲也似凝固在空氣中被這一片光明所化。抬頭望去。雲端上出現了一位天神。棕色的卷發威武的面容。穿著白色的長袍披著紫色的絲帶。

    這位天神雙手高舉一柄十字闊劍。又寬又厚的劍脊中央鏤空瓖嵌了一枚透明的晶石。那籠罩戰場的光明就是從這枚晶石中散出。天神全身都籠罩著聖潔的凜然不可侵犯的光輝。

    他是誰?大天使沙利耶!他手中的劍是天國聖物“封印之眼”。在天國中梅丹佐原為天使之王。還有米迦勒加百列烏利爾拉斐爾這四位天使長。按清風仙童的說法。他們都有靈台開闢化轉之功的修為。相當於金仙的成就。除此之外。還有位大天使分別掌管不同的天國聖物。有不同的司職。沙利耶是其中之一。

    沙利耶掌管的封印之眼。能夠封印“邪魔”的法力神通。維護天國以及天國之主的威嚴不受冒犯。

    他在雲端上現身。抿著嘴唇面容冷漠沒有說話。但所有人仿佛都在光明中聽見了奇異的聲音︰“天主憐憫世人。迷途的羔羊放下無謂的刀槍。光明將指引你們前往天國的道路。行邪惡的巫術。將受到天主的神罰。”

    這種場面讓數萬吐蕃大軍一時手足無措。士氣消散無形。紛紛看著雲端上的天神驚駭無比。而上萬回紇士兵齊聲高唱贊歌。已進入一種癲狂的興奮狀態。揮舞著刀槍不顧一切的發動了反沖鋒。吐蕃軍陣的最前端被沖潰了。無數刀槍就似一股瘋狂的耀眼洪流殺向中軍。

    眼見吐蕃到手的勝利突然被回紇翻盤。一切都是因為雲端上沙利耶的出現。這時一聲佛號響。蓋住了戰上所有的喊殺聲。沙利耶對面的天空無數雲朵涌現。化為一朵碩大的蓮花座。

    地上的人只能看見空中的十二品蓮台。但沙利耶卻能看見蓮台上站著一個人。來者是佛國降臨吐蕃的使者蓮華生大士。他也是吐蕃密教的人間創派宗師。

    這位蓮華生大士的來歷頗為奇特。竟與仙童明月有幾分相似。為佛國無量光芒照射在達那郭嘯湖中一朵蓮花上化生。出生時既現八歲童子像。此時在雲端與沙利耶對峙的。仍是一位八歲童子的行容。現不滅虹身。

    “調伏剛強。蓮華生相。天魔外道。聞名懾服。”他先唱了四句。全場的人都聽見了。然後在仙家靈台中開口。只有沙利耶能聽聞︰“外道天魔。你不要插手。我既現身。定當收服。”

    “廢話真多。身為護教大天使。斬的就是你這種外道天魔!”沙利耶在靈台中喝了一聲。揮劍斬向那朵蓮花中的童子。

    蓮華生摘下了面前的一片花瓣。在空中幻化托住了長劍。兩人的身形一起在雲端上消失。地上的凡人看不見了。籠罩在戰場上的那片光明還在。回紇士兵仍然充滿鬥志。而吐蕃大軍那邊。僧人們發現手中的經筒又能轉動了。那股封印他們的神秘力量被破去。

    戰場上經歷了短暫的安靜。聲嘶力竭的震耳喊殺聲又起。雙方都在神靈現身的激勵下。舉起刀槍奮勇前衝。又是是一片血肉切割與金鐵踫撞聲連綿不絕。還加夾著各種奇異的吟誦。

    兩軍正在廝殺間。雲端上突然傳來一聲悲鳴。一團耀眼光團爆射而開。旋即消失在仿佛咫尺卻又似無窮遠的空間。天空灑下的光明消失了。一柄十字闊劍落了下來插在戰場中央。上面的晶石已碎裂。——沙利耶竟然被蓮華生大士斬落!不知墮入輪回中的哪個世界。

    這不可能。至高無上的神靈怎會隕落呢?回紇戰士都傻眼了。一時之間就像被抽乾了所有的力量。而吐蕃大軍齊聲歡呼。如潮水般的涌來。回紇伏的匐部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倖存的人也大多做了俘虜。被徹底的擊敗。

    這一戰的起因本是回紇進犯而吐蕃還擊。但是大勝之後。架空吐蕃王芒松芒贊大權獨攬的祿東贊野心膨脹。他發現大唐西北空虛。而吐蕃軍民士氣旺盛的接近於亢奮。正可借機開疆擴土。征服西域巴蜀對抗大唐。於是乘勝大興刀兵。

    蓮華生現身也許不是為了激勵祿東贊之流的野心。而是因為沙利耶出手但卻激起了吐蕃大軍戰意空前的膨脹。以及對神靈近乎瘋狂的膜拜。祿東贊舉傾國之兵出擊。先攻擊西域安西四鎮。又殺入玉門關直撲長安。

    因為安史之亂。唐軍與回紇的主力都在洛陽及幽州一帶做戰。西北力量空虛。吐蕃軍馬勢如破竹。聲勢一時達到鼎盛。其時史朝義已兵敗自盡。黃河流域的安史之亂基本平定。新的大亂又起。郭子儀調軍馬回擊吐蕃。打前陣的就是西河侯梅效。

    吐蕃勢洶洶而來。而梅效手下是久戰疲兵。守衛長安的第一陣居然敗了。而且敗的很慘。連梅效本人都中箭受傷。吐蕃士兵太生猛了。簡直就是一群瘋子。嘰里咕嚕也不知唱著什麼歌拼死沖鋒。哪怕挨了一刀就是中了什麼好處一般。梅效手下兵不懼與勇士做戰。但很難與瘋子較勁。敗陣之後不得不退。掩護皇上從長安避走陝州。

    大唐廣德元年十月。吐蕃大軍攻入長安。焚掠宮室。又是一場浩劫。在安史之亂的前後。大唐國都長兩度被攻破。興兵者一次是安祿山。另一次是吐蕃。

    當時梅振衣在東游谷服逃情丹調養靈台之損。沒有餘暇管別的事。知焰為他護法也無心旁顧。梅效敗陣受傷。身邊親隨的梅家子弟也傷亡過半。卻驚動了東游谷中另一位仙人悄悄下界。

    這位仙家在天庭中聲名不顯。甚至很多人都沒有刻意注意過她。提到此人時。也不過將她當作梅振衣身邊一位搞笑的小鬼——她就是提溜轉。

    提溜轉沒有現身。當唐軍反攻長安的時候。她悄悄的在雲端上跟隨梅效大軍。每次大軍發起沖鋒時。戰陣前端無形陰風四起。掃過之後讓敵軍心里發涼。瞬間變的清醒與膽顫。不復那種狂熱的狀態。

    提溜轉的手段很巧妙。而且幾乎不破綻。這數百年修行最愛做張家長李家短的包打聽。對人心各種偏執盡皆了然。也最擅長侵入靈台以心通術引導轉化。幾乎所有的仙家。以前都小看這個小鬼了!

    吐蕃傾舉國之兵出擊。氣勢洶洶一路殺到長安。但勞師遠襲不能持久。至此已是強弩之末。當郭子儀調幾路大軍合圍時。吐蕃終于潰敗。僅僅佔據了長安一個月就棄城遁走。唐軍趁勢追擊。梅效率軍一直追到了玉門關。

    退來到玉門關外的吐蕃軍馬。已完全沒有了剛剛戰勝回紇伏的匐部時那種瘋狂士氣。因神靈現身而激起的無畏之心已消磨殆盡。梅效自不會手軟。與回紇大軍兩路夾擊。企圖全殲這些進犯後逃竄的敵人。

    提溜轉跟隨梅謝直到了玉門關。在玉門關外的雲端上卻被一位現身的仙家所阻。

    擋住她的是一位十幾歲的小和尚。圓腦袋青頭皮發亮。小臉粉嘟嘟的很是可愛。此刻卻沉著臉沒有一絲笑容。正是梅振衣曾見過的小和尚法舟。提溜轉也認識他。

    法舟沒有看提溜轉。只是垂著眼簾望著人間的烽煙廝殺。一臉悵惘之色。然而彌漫的大法力展開。困住了提溜轉的身形。讓這小鬼在空中一動都不能動。

    “小和尚。你什麼意思?此刻現身。想幫著吐蕃廝殺嗎?”提溜轉在神念中喝道。

    法舟抬起頭來看向提溜轉。眼神似乎想把這位修陰神飛升的仙家看穿。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沒有答話。

    “法舟。我知你的修為了得。是來對付我的嗎?”提溜轉又問道。

   法舟還是沒有答話。嘆息一聲又搖了搖頭。

    “原來你是個啞巴悶葫蘆。到這里來究竟想幹什麼?我可知道你的身份。以你的修為。恐不該牽扯輪回中這些事吧。難道在佛國靈山待的不耐煩了。特意來欺負我這個小鬼?”提溜轉再度喝問。

   法舟發出第三聲嘆息還是搖頭。提溜轉仙身在虛實之間變換企圖脫困而去。然而無論她施展什麼手段。哪怕是最擅長的潛行之術。也始終脫離不了這片被大法力籠罩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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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回、無量靈光似悲憫,太上忘情終無言
    提溜轉沒辦法了。乾脆放棄掙扎。尖聲喝道︰“法舟。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仙界之中。也不是沒人能對付你。”

    “何賢姑。請你回天庭東游谷。我不想為難你。”啞巴悶葫蘆終於開口說話了。

    提溜轉叫道︰“你強行逼我回去。那你自己呢?”

    法舟︰“你若未曾來。我也未曾來。”

    提溜轉愣了愣。突然又叫道︰“青帝。你還不現身嗎?再不來的話。以後可沒人幫你上九天玄女宮打探明月的消息了!”

    “你若未曾來。我也未曾來。”提溜轉這一嗓子還真好用。不遠處突然有一人開口。說了句與法舟一模一樣的話。只見無數道銀色絲光憑空而現。青帝走到了提溜轉的身邊。他的神情與法舟也十分相似。眼中有悵惘之色。背手持金擊子。沒有看著提溜轉而是望向雲端下的烽火人間。提溜轉突然感覺自己能動了。忽地轉了一圈躲到了青帝的身後。

    “此番大亂。凡仙家下界自尋惡業者。皆難脫輪回劫數。提溜轉。玉門關前你尚可回頭。快回天庭吧。”青帝開口勸道。

    提溜轉有些不甘心的問︰“你也讓我回去嗎?”

    “你還想怎樣?”青帝金色的眸子光芒爆射。無形的威壓之氣彌漫而開。提溜轉飄退了很遠。

    提溜轉看了看青帝。又看了看法舟。這兩人就在雲端面對面站著。誰也沒有辦法再站到兩人中間。甚至接近也不可能。這裡已經沒有她轉來轉去的餘地了。一跺腳扭頭飛升而去。

    “青帝何苦現身呢。我來是勸她走。你來也是勸她走。”法舟也開口了。

    青帝淡淡道︰“她不會聽你的勸。我勸她走。也勸你走。”

    法舟︰“你走我就走。我們一起去吧。”

    青帝搖了搖頭︰“那我們就一起站著吧。”

    這兩人的舉止有些不可思議。就這麼面對面站在雲端之上。天光變換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似乎從亙古站到永久。對人間四起烽煙充耳不聞。誰都沒有挪動腳步。

    還是青帝首先打破了沉默。又一次開口道︰“小小大菩薩。寄名受印未來佛。你在等待末法時代到來嗎?以你的身份。應知無量光照徹十方世界。但看生生死死恩恩愛愛打打殺殺。似有悲憫。卻終無言。無量光觀照一切。洞悉過去現在未來。”

    法舟微微點頭︰“善。青帝能於此地出此言。可見已臻極致修為。”

    對方誇獎。青帝卻不領情。嘴角有一絲冷笑道︰“你在給我舷語嗎?可見自視更高。難怪我們站在這里走不了。無量光洞悉過去現在未來。而你。大宏願未證。只待法未來方可洞悉。”

    法舟抬手一指人間︰“難道這不是末法世象嗎?”

    青帝一揮袖︰“道不談末法。自古以來。妄談末法者皆是邪魔。我若不認識你。此刻恐也要誤會了。告訴你一件事。也許到了你大宏願圓滿的那天。才明白末法何意。也許根本就沒有你此刻所謂的末法。”

    法舟微微苦笑︰“也許?所謂?聞君之言。是在給我舷語嗎?其實你我都很清楚。以大神通法眼觀之。天人皆亂已難以避免。”

    青帝卻沒有回答。似乎也默認了法舟的話。回頭看了遠處一眼道︰“那小鬼沒走遠。還在潛行窺探。她不明白。但我們自己清楚。以你我的修為境界。是不可在這裡動手的。”

    法舟低頭道︰“是啊。那小鬼不了解。她只知你我若放手鬥狠。此地生靈不知能幸存幾許。卻不知那樣對你我而言等同自斬。”這一問一答讓遠處的提溜轉聽見了。她終於離開了此地。悄悄返回天庭東游谷。

    青帝沒有接話。顧左右而言他道︰“蓮華生大士斬落大天使沙利耶。本也無可指責。但他現身顯聖的後果令人憂慮。你也看見了。”

    法舟反問︰“天人之亂已如此。青帝打算怎麼辦?”

    青帝卻說了一番很奇怪的話︰“梅丹佐已斬。魔王波旬也別指望了。你我與鎮元子大天尊又該各自如何呢?也許在佛國之中。還有幾位大菩薩修為接近極致。但誰人能看透?”

    法舟眉頭皺了起來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才說道︰“你提到了魔王波旬。我想起了另一個人。”

    青帝接話道︰“梅振衣若抖動獨孤伸的赤煉神幡。必驚動魔王波旬。天人之亂將到達極致。”

    法舟面沉似水︰“這一幕你我都能推演出來。我擔憂的也是這些。到了那時。就不得不有一個了斷。”

    青帝發問︰“你有阻止他的理由嗎?”

    法舟搖頭︰“沒有。這才是我擔憂的。而你一直在幫他完成這一局。”

    青帝淡然道︰“不是我在幫他。是他自己隨緣法而為。世事自然演變。卻導致那樣一個結果。這是你我推演。在往後呢。竟誰也看不清!於是你認為這是末法之兆。”

    法舟沉吟道︰“以修為論。諸仙界中能明澈那樣結果者。只有大天尊你我鎮元子等人。而波旬與梅流修為還差了一線。且梅丹佐還已不在。天國之中何人有望在將來證此境界。米迦勒還是加百列?”

    青帝︰“我倒想說佛國觀自在菩薩火候已差不多。至於米迦勒和加百列還差些。相較而言加百列更有可能。可惜她缺點什麼。難測難測。”

    法舟提醒道︰“我們為何只談此時修為。卻忘了因果緣法。梅振衣才是關鍵之人。”

    青帝眸中金光在收縮。皺眉問道︰“怎能讓他頂出去。不該是我們嗎?”

    法舟︰“青帝又何苦執著是誰?天人皆亂能否挽回還是未定之數。其實你我此時站在此地對峙。就已是人間最可怕的亂相之一。”

    ……

    “法舟與青帝在人間對峙。誰也不肯後退。唉。亂子到頂了!”這是大天尊在天庭東游谷說的話。語氣中充滿憂慮。那兩位已是仙家修行之極致。放眼整個仙界。也不會找到修為更高的人了。他們這番對峙雖然沒有動手。但已象徵著仙界之亂牽連到極致。

    梅振衣鬥眾天魔受傷。大天尊來到東游谷探望。以他的身份本不必親自前來。但還有另一層私人關係。龍隱姑是他的女兒。胡春是他的女婿。梅振衣培養了胡春這麼多年。自送他去龍首山救龍隱姑。雖然是那樣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但身為人父的大天尊還是要感謝的。

    大天尊來訪時。梅振衣的傷勢已無礙。與知焰一起率眾迎出東游谷。進了谷中之後。大天尊命眾人退去。在一棵垂柳樹蔭下落坐。只與梅振衣一人說話。首先笑道︰“梅真人。若以你的徒兒胡春論。按人間的說法我們還是親家。私下裡就不必拘禮了。當年蕪州萬家酒店初遇。不敢想會有今日。你還是叫我隨先生吧。聽起來順耳。”

    梅振衣也笑道︰“隨先生當年恐早就知曉今日緣法。先後留下照妖鏡與玉骨扇。這其中推演化轉的巧妙。貧道佩服的五體投地。望塵莫及啊!當年未成仙時。身為凡夫俗子聽聞玉皇大天尊之名。常出謔笑編排之語。此時回想往事才真正感慨。老隨。你實在了不得!”

    梅振衣不得不承認。雖然他早就猜到了隨先生的身份。但一直在心底裡故意輕視這位大天尊了。人們常一種不自覺的習慣。對於那些需要仰視的存在。總是不由自主在心裡把他拉下來虐戲或者蔑視一番。才能感到一種莫名的滿足。

    梅振衣當初多少也有這種心態。如果換一個人隨先生可能懶的理會。對他卻“計較”過。曾施法封了梅振衣的口禁言以示懲罰。

    隨著梅振衣修為越高。這種輕慢之心就越少。如今回想很多事情。隨先生似乎早在有意無意之間就洞悉一切。結下了今日的緣法。如果說他有意而為之。太不可思議。如果說無意而為之。又盡顯神妙。

    隨先生沒有謙虛否認。仍然笑道︰“當年所為之事。結今日之緣法。我當然心中有數。只是我亦不能明澈今日。尤其是天人大亂的最終了斷。說實話。我也看不透你。今日來一是為小女龍隱致謝。二來想問問梅真人。你打算如何自處?第三嘛。可能還有一件要事相托。”

    梅振衣很客氣的答道︰“胡春夫婦之事。大天尊就不必特意謝我了。我只是不明白。以您的地位與修為。還有什麼事情托我去辦?”

    隨先生︰“先不談。請回答我所問。天人皆亂。你打算怎麼辦?”

    梅振衣苦笑道︰“以我的修為。想管也管不了太多。只會做我能做的事。你應該了解我最近幹了什麼。等著收拾獨孤伸那一批天魔。完成我所設之局。”

    隨先生︰“你幹的真不錯。但可知我做了些什麼?”

    梅振衣︰“看上去您什麼都沒做。但其實您做的比誰都多。如今天庭一絲未亂。皆因有你老隨。”

    這是一句大實話。人間的動亂周而復始從來沒有停止過。而如今卻牽連到了超脫輪回之外的仙家。局面已經難以收拾。但有一點。無論各仙家怎樣下界自尋業。諸天魔如何混亂不堪。但到了天庭這片地盤上。仍然一絲未亂。

    早年大天尊開闢天庭仙界時。就與飛升前來的眾仙有約定。無論彼此曾有什麼仇怨。都不許在天庭私鬥。眾金仙開闢洞府自行約束與接引傳人弟子。外圍道場則由天庭巡海護法神隊維持清靜。護法神隊代表了所有開闢天庭仙界的金仙。他們的化轉開闢世界也與大天尊的靈台相融一體。

    這是一種無為而治而無不治的局面。這麼多年來的世事爭端仙家恩怨都未波及到天庭中。這是自古修仙飛升之地清靜祥和的重要原因。包括此時的天人大亂。也未蔓延到天庭中。

    大天尊抬頭看著遠方。似是自言自語道︰“我當年約定。無論眾仙家有何仇怨。不的在天庭私鬥了斷。否則莫在天庭駐足。但眾仙家在天庭之外的恩怨。我也管不了。各人自置。因此數千年來天庭為仙人升清修之所。也不受牽。但如今之亂推演下去。會是另一種局面。”

    仙家妙語聲聞說出了一番推演——

    玉皇大天尊為天庭定策。可以不受任何人間動亂的影響。但有一點。如果仙家之亂發展到極致。一樣會崩亂天庭。

    有幾個小貓小狗在外面打架。沒什麼關係。有個別仙家天魔結仇互相了斷。也沒什麼影響。但若波及到仙界的最高峰。比如諸位金仙下界尋業。互斬其身。那會使天庭中靈台開闢化轉的洞府消失。門下傳人不知所措。依附於外圍道場的散仙無處容身。

    一個兩個無所謂。甚至十個八個都不是重大問題。但若成批的牽連。不斷的卷入呢?如今誰也不好斷言局面不會發展到這一步。話剛說到這裡。大天尊眉頭一皺道︰“法舟與青帝在雲端對峙。誰也不肯後退。唉。亂子到頂了!”

    法舟與青帝在人間不會動手。也沒打算動手。只是互相不讓對方亂動。但若仙界最高的存在都動念卷入爭鬥。誰又能保證那些金仙菩薩天魔不會卷入呢?

    梅振衣安慰道︰“也許隨先生多慮了。據我所知。天庭的很多位金仙前輩不問世事。也很難牽連進去。就算有所崩亂。雖令人遺憾。但也無傷大局。”

    隨先生眯起了眼楮。眼光十分銳利。盯著梅振衣道︰“若說這些。我比你了解的更清楚。本也是這麼想的。但見到你之後。卻不得不擔憂。”

    仙家妙語聲聞中說出了玉皇大天尊最大的擔憂——

    梅振衣要斬獨孤伸。可能會動那面赤煉神幡。此幡一但失去控制。他化自在天世界中有很多天魔會受到影響。也必然會驚動魔王波旬。

    波旬號稱魔王。但其修為不僅僅是一位他化自在天魔。他比獨孤伸要高明強大的多。他是唯一一位在他自在天世界中發宏願心證果。成就靈台化轉開闢之功的天魔。他的宏心就是在仙界接引諸天魔傳人駐足。

    波旬的靈台化轉世界曾依附於天國。不能與人分享。不能引人而入。證果之後卻奇異的與他化自在天中諸天魔的靈台世界相合。延伸開闢了一片廣大的外圍道場。比如獨孤伸在人間的傳人骨篤福與骨篤壽。若能飛升超脫輪回。不願去或不能去天庭與佛國等地。可在這片道場駐足。也能時常向師尊請教。

    但波旬不像大天尊那樣有維護清靜之約。在這個世界中的種種爭鬥。只要不犯著他也不管。因此諸天魔尊波旬為“魔王”。

    很難評價波旬此舉。你可以說他是藏污納垢聚群魔亂舞。也可以說他接引諸天魔傳人是一場大功德。總魔王波旬能證此奇異的果位。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證他化自在天修為本身未必是惡行。諸天魔及門下傳人只要不到別處亂搞。仙界眾尊長也不必理會。

    假如波旬動念下界要斬梅振衣。會是什麼結果呢?先往大膽推測。梅振衣斬了波旬。那麼諸魔子弟仙界駐足之地就消失了。梅振衣會得清靜嗎。諸仙家會得清靜嗎。人間會得清淨嗎?

    為什麼猜測梅振衣能斬波旬呢?別忘了赤精子碧霞元君東華帝君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鐘離權韋馱天等金仙菩薩都曾與梅振衣有緣法或欠他人情。還有人曾經許下諾言。將來若有事。會幫梅振衣一把。那麼這就是必須要幫的時刻了不論梅振衣是否相請。

    而東華碧霞玉鼎等金仙對天庭而言太重要了。他們開闢了除靈宵寶殿之外最大的金仙洞府。外圍道場也容納了最多的散修仙人。相當於其它幾十位金仙的靈台化轉之功。還有不少金仙並不開闢很廣闊的洞府。數十里駐足之地適志足已。平時好清淡行游或清修不出。

    這一場衝突如果是波旬率諸天魔斬了梅振衣。那說明眾金仙大有折損。如果是梅振衣斬了波旬。後果同樣很嚴重。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是難以預料的亂局。會不會有更多的人繼續卷進去。連大天尊也推演不了。

    梅振衣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沉聲問道︰“為什麼我一抖赤煉神幡。就會驚動波旬呢?這位魔王恐怕不是輕易動念下界的人吧。否則也不會有今日成就了。”

    隨先生長嘆一聲︰“獨孤伸不是第一個使用赤煉神幡收攝怨念生魂之人。此物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轉手多次。五百年前機緣巧合為獨孤伸所得。其怨念業力所聚已無人能受。除了像青帝那種特殊的發願成就。就連魔王波旬也不敢無端招惹獨孤伸。”

    這回沒有仙家妙語聲聞。但言下之意已很明顯。梅振衣若一抖赤煉神幡讓它失去控制。無數生魂怨念反噬。可以滅了獨孤伸的神識。同時也不知會斬傷多少人。說不準這些人與魔王波旬都有什麼關系。怎可能不驚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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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44:02 |只看該作者
329回、為而不恃參玄妙,取次諸天論規隨
    若是生魂怨念反噬。相當於自招天刑而斬。但卻是這些人承受。難道因其做惡太盛反而斬不的了?”梅振衣緩緩的答了一句。心裡還有一句話卻沒說出來。當初青帝指點他赤煉神幡的破綻。似乎就是在暗示他這麼做。

    隨先生又嘆一聲︰“我不是說你斬不得。絕對當斬!就算他人不去做這件事。也沒有理由不讓你去做。我只是在考慮如何善後。善解那未知崩亂。因此想托付你一件事。只要你欲抖赤煉神幡。就必須答應我!”

    梅振衣張口半天。只吐出來兩個字︰“請講。”

    大天尊沒有開口。沒有發送神念。沒有以無語觀音術。而是用靈台化轉互感之法對梅振衣講了一件事。就算諦聽也在身邊也不可能聽見。就這一番話相當於施展了一番大神通法術。耗法力甚巨。

    梅振衣已有真仙極致境界。離金仙成就也只有一線之隔。靈台通明不亂。此刻卻勃然色變。一下子蹦了起來道︰“這如何使得!”

    隨先生一伸手。一股力量按在梅振衣的肩上。讓他又坐了下來。溫言悅色道︰“你先不要詫異。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你問吧。”梅振衣的表情已經有點傻了。

    隨先生︰“你曾去過天國。見到了那位阿羅訶大天尊嗎?”

    梅振衣︰“不算見到。我師鐘離權曾說過阿羅訶大天尊的修為。三生萬物或可。太上忘情未必。總之還有痕跡可尋。但其人已不可見。”

    大天尊先點了點頭。有些感慨的說︰“阿羅訶已不可見。但他開闢的天國與淨土呢?”

    梅振衣︰“還在那裡。”

    隨先生︰“佛心舍利是你相助韋馱天尋回。你也去過佛國。請問可曾見無量光?”

    梅振衣︰“無量光不在又無處不在。我不能說見過。也不能說沒見過。”

    隨先生︰“那麼佛國呢?失去佛心舍利之時。佛國可曾崩亂?”

    梅振衣︰“未曾。”

    “假如我不見了。天庭又會怎樣?”隨先生眯著眼珠。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

    梅振衣答不上來。只能說道︰“您此時的修為。我雖達不到。但尚可窺知一二。再往上的話。就非我所能窺了。”

    隨先生撫了撫膝蓋。就似拂去看不見的塵土。望著自己的手說道︰“你雖未答。但我也清楚。我若不在。靈宵寶殿亦不在。天庭將分崩離析不復存在。我若在的話。到這場大亂的極致。天庭仍將分崩離析。不知能殘存多少仙界。”

    梅振衣默然半天。終於又說了一句︰“你可以阻止我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隨先生搖了搖頭︰“我不能。我與眾仙家的約定就是不牽扯天庭之外的恩怨。當然包括你與獨孤伸的事。就算無此約定。我也沒有理由阻止你。就算阻止了你。恐怕還會有別的人別的事導致一樣的結局。因為如今天人之亂局已成。……阻止了你。等於重歸混沌。還不如來找你。抓住這一絲清明之機。”

    梅振衣低下頭︰“為什麼會是我呢?我連金仙修為尚未成就。在仙界算不得什麼人物。”

    “這我也無法回答。得問你自己。”隨先生笑了笑。接著又說道︰“你以為自己算不上大人物。但也不是小人物。至今你還有這些念頭。沒有必要!我倒有些懷念你真意喊我老隨。肆言無忌的那段時光了。不論你是誰。如今你已是牽一髮而動全局之人。”

    梅振衣還是沒有抬頭︰“可是您托我做的那件事。又何苦?”

    隨先生突然咳嗽了一聲︰“和你說話居然會偏題了。再論剛才那番道理。我若不在。天庭將分崩離析。你認為我的修為不如阿羅訶嗎?並非如此。我已能勘破此門徑。可以更進一步。”

    梅振衣終於抬起頭。盯著隨先生問道︰“您欲證太上忘情之道?”

    隨先生的神情高深莫測︰“也未必是。不能以名相言之。總之我要求證的境界。不論我在與不在。天庭無分別。仍是亙古以來仙家飛升福地。我的靈台化轉開闢之功。將不因我而存。也不因我而毀。……梅真人。你為何不說話?”

    梅振衣在思索著什麼。一邊想一邊答道︰“您的話。使我想起了先師孫思的教導。他老人家曾對我說過類似的話。看來有些道理無論境界多高。總是還在的。”仙家妙語聲中對大天尊提起了孫思當年的教導。尤其是那句︰“莫說師父我。哪怕是漫天神佛。在傳人面前也要做到。上師在與不在並無分別。”

    對於立身立言。這是做人的道理。對於師道傳承。這是持戒的道理。而如今到了大天尊這種金仙極致境界。竟然也是修行大宏願所求。

    隨先生伸出手來。拍著梅振衣的肩膀。就像一個長者在勸導晚輩︰“我是有形有神之身。要以有形有神之法破關。假你之手送我去。這便是我的相托。”

    梅振衣按住了大天尊的手臂︰“我還是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種境界。你要往何處去。又怎樣辦到?”

    大天尊︰“不是辦到。是修。是證。如果青帝在這裡。他會明白。但你修為未到。不明白就是不明白。還好。你沒有空想空談空設空論。雖然無法告訴你我要面對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何為化形天劫。”

    梅振衣真“走運”。或者說他真倒霉。未飛升之前。清風仙童先對他講了何謂天刑雷劫。未成金仙之前。大天尊又插了一杠子。對他講述何為化形天劫。

    歷化形天劫的前題必須是修為圓滿。得通明法眼與無礙緣覺。證物化之境。但到了這個境界不是意味著繼續修行下去就能成就金仙。也有可能永遠成就不了。法力再強修行再久也不行。必須發歷劫之願。

    有很多仙家根本無此願。成就真仙超脫輪回也就足夠了。

    化形天劫講究神形同妙。靈台完全無礙。所求沒有任何猶豫困頓徘徊閃爍。假如成功。

    真正的靈台化轉開闢之功。成就一方世界。與各乘天一樣。就得一方世界不論對人對己都是真如實在的。若不成功則再入輪回。沒有後退的第三條選擇。後果嚴重的甚至像當年青帝那樣只留一縷殘神。

    很難形容這種求證。仙家歷化形天劫的願心發端各有不同。比如清風發不傷天下有靈眾生。必須在靈台中觀照天下有靈眾生。如見眾生所行事非己所願見。思忖這願心豈不是自縛手腳?如有此一念。則立即被“自己”打入輪回。

    但清風又不能不觀照天下有靈眾生。這不是一種閉目入定的狀態。而是一種展開靈台去經歷的狀態。等經歷圓滿。歷化形天劫成功。同樣也有不被天下有靈眾生所傷的成就。同時也成就金仙的到靈台開闢化轉之功。

    這不是有沒有做的問題。就是願心動念的問題。普通人考慮問題時。可能有種種利益上的比較與道德上的選擇過程。但仙家在求證化形天劫時。不能有這樣的一絲閃爍。願心應化入靈台中與神識一體。這才是靈台開闢之功的大神通來源。

    按凡人最庸俗的理解。就是不要算計自己。不要和自己討價還價。有人也許要說了。只在心裡想並沒有做過的事情。不應該受到懲罰。但歷化形天劫中不是有誰懲罰你。而是你自己要達到這個心境。否則就不要發願心去歷劫。因為你沒那個修行成就。

    可以說諸金仙菩薩都有這種心境。凡人很難理解這些存在的行事方式。或者根本理解不了。由此編排出種種妄斷與非議。比如當年丹霞三子劫持谷兒穗兒與梅毅。護身霞光連為一體。清風來了也無法奪人。梅振衣只得答應放薛璋走並承諾還他三條命。

    張三說這不是助紂為虐嗎?李四說這不是笨到家了嗎?我若是誰誰誰。回頭一棒子把薛璋打死。打的合理合情又痛快。看客也覺的爽。誰又能把我怎麼樣?張三很聰明。李四也很威猛。他們完全可以這麼做。能佔不少便宜省不少麻煩。但有一點。也別想去修證金仙成就。事情就是這樣。

    隨先生講解化形天劫。能夠用語言描述的就這麼多。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只有梅振衣心裡清楚了。最後還問了一個問題。梅振衣有沒有成就金仙的願心發端?這種願心發端不是隨意的。而要與自己從修行入門直到真仙極致。一切所修所行相印。

    這些事鐘離權沒有告訴過梅振衣。因為他修證到這一步還早。做為師父。應該在弟子願心發端時點化。或者一切隨緣提點。講的這麼明白未必是好事。其中的道理與天刑雷劫是一樣的。

    大天尊先在今天與梅振衣講這些。不是傳授什麼法訣。化形天劫本身也不是修行法訣。他只是通過化形天劫告訴梅振衣另一件事。自己的修為又到了更高的一層境界。將面臨另一種劫數或選擇。此時有大宏願發端。需要梅振衣幫他去求證。

    至於梅振衣怎麼幫。剛才那番“密語”已經講過了。一度讓梅振衣驚駭不已。

    “如果隨先生證此修為。則天庭仙界不變。就如天國與佛國那般。但仍舊挽回不了天人大亂。若各位金仙殞身。天庭中開闢的洞府一樣會崩亂。”梅振衣說道。

    隨先生;“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我也無法盡數改變。但廣袤天庭外圍道場不受影響。至於眾仙家纏於業力不休或殞或墮。我亦無奈。以我的修為。只能做到這麼多。更多的事情在天人自取了。”

    梅振衣沉吟道︰“可不可以做到更多呢?”

    隨先生眨了眨眼珠。有些狡猾的說︰“當然能了。但不是我一人之事。如今亂相難治。我若在時只能守天庭清靜。而整個仙界中的仙家都卷入的話。天上人間誰也不可能清靜。真真切切就是末法到來。‧…不能只慮及天庭。還要想到整個無邊玄妙方廣世界。所以我想成全你一回。我化去之後。你就有可能完成另一件事。”

    梅振衣︰“另一件事?”

    隨先生︰“不可思議之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就看如何演變了。”

    梅振衣一皺眉︰“我還是不懂。”

    “其實也簡單。”隨先生湊了過。在梅振衣耳邊悄悄說了兩個字︰“封天!”說話的同時卻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仙家妙語聲聞。也沒有給出最後的結論。

    梅振衣聽見這兩個字如入深定。只覺的周圍一切都遠去。只有孤寂靈台獨存。甚至不知道大天尊是何時離去的。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才回過神來。他以為還是大天尊。抬頭一看卻是道侶知焰。身旁站著神色有些。就似做錯了什麼事的提溜轉。

    “大天尊一年前就走了。你為何獨自坐了這麼長時間?”知焰開口問道。語氣中很是擔憂。很明顯的能看出來梅振衣心神有變。這對仙家來說不是好事。她所謂的一年。是以人間歲月論。

    梅振衣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怔怔的︰“我在想大天尊剛才說的話。他托我做了一件事。我既未答應也未拒絕。”

    知焰︰“什麼事?”

    梅振衣悵然嘆息一聲︰“大天尊告訴我天人皆亂難免。他希望我引眾仙安定整個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並說出了“封天”兩個字。至於他所托之事。我不能說。”

    提溜轉有些不滿的問道︰“對道侶也不能說嗎?”

    梅振衣歉然一笑。一左一右挽起了知焰和提溜轉的手︰“我設計獨鬥三天魔。事先沒有告訴你們。是我不該。但這件事真的不能說。我保證。除此之外。往後再無隱瞞。無論發生什麼事會與你們商量的。”

    知焰卻問道︰“何為封天?無邊玄妙方廣世界是不可能封住的。誰也不可能阻止仙家來往出入。也不可能讓仙家不入輪回不去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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