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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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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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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5:17 |只看該作者
310回、長空嘆神山遠阻,歸同去天上人間
    胡春拱手長揖行了一禮︰“天庭山神,我不想與你為難。渡海而來。只為劈山相救愛侶。”

    張伯時卻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胡春,你可知我為何在此為山神?”

    胡春當然答不上來。但張伯時的仙家妙語聲聞已經解釋了,張伯時是玉鼎真人的弟子,在龍隱姑飛升天庭後就認識她了。已有數百年的交往,當年楊戩欲與龍隱姑結為道侶,托西王母到大天尊那里說媒。希望能善結緣法。這事卻讓龍隱姑得知,就是張伯時無意中告訴她的。

    龍隱姑非常生氣,跑到楊戩地洞府中質問。還砸壞了東西,並抄起一件山石雕飾飛擊楊戩,她素有神力這一擊可不輕,而楊戩修為高超也不會受傷,但張伯時恰好于此時趕來,恐龍隱姑鬧不可收場上前勸阻。卻被龍隱姑一擊打傷。

    大天尊要責罰女兒。張伯時求情也沒用,龍隱姑被罰下界禁足百年。不得離開龍感湖十里之地、不得與眾仙家交往、不得顯露自己地身份。不料龍隱姑在百年之期將滿之時以凡人女子的身份嫁給了胡春,還鬧出了後來地事情,又受追罰鎮於龍首山中五百年。

    張伯時心感愧疚。主動向大天尊請命為龍首山神鎮守此地,大天尊答應了,龍隱姑被困於山中無法與外界接觸,除了大天尊本人之外,只有山神能運轉此山靈樞與她交流,雖然見不著面,但可以隔山以神念相談,聊解寂寞。

    張伯時最後道︰“我請命為山神。名為鎮守,實為守護。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已經站在我面前。龍隱仙姑果然沒有看錯人!”

    遠處的梅振衣也聽見了這番話,從知焰懷中站了起來,轉頭與道侶略望一眼。兩人眼神地交流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這位山神張伯時恐對龍隱姑有情。

    雖然張伯時沒明說,仙家妙語聲聞中也未提及,但梅振衣猜出來了。張伯時可能對龍隱姑早已有情意。但楊戩求緣在先。他也不好開口,等到龍隱姑被幽禁於龍首山,人間漁夫胡春能到天庭來劈山救人希望太渺茫了,其可能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他們的道侶之緣恐怕已經了結。

    於是張伯時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了情意,向大天尊請命為龍首山神,當年他就是被龍隱姑失手打傷地。來此鎮守亦有緣法,所以大天尊也不反對。別人只道張伯時是來鎮守龍首山,卻不知他是來守護、陪伴龍隱姑的,以大天尊地精明應該看出來了。卻沒有說破,假如胡春來不了或者不願來。五百年後也給了張伯時一個機會。

    如此說來,張伯時應該是胡春的仙家“情敵”,假如換一種情況。是知焰被鎮於龍首山。而楊天感為山神。梅振衣前來劈山救人。那位楊仙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梅振衣過去地。那麼這位張伯時會怎樣對待胡春呢?

    梅振衣在心中思忖卻無法再插手,按先前的約定,他只能送胡春渡東海到達龍首山。不能再幫其它地忙,就像楊戩與敖廣等人,此時也不能再阻擋胡春劈山救人。但胡春要獨自面對山神這一關。

    胡春面色平和。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很有禮貌地又拱手道︰“我與娘子多謝張仙人眷顧!請問山神,如何才能讓我劈山救人?”

    張伯時看著胡春,神色頗為復雜,緩緩開口道︰“龍隱仙姑這些年一直說,只要你能成仙道。就一定會來。而你果然來了,既然到了此地。我不能讓你貿然損毀天庭世界造化山河,否則就違背了山神之責。所以要試一試你究竟有何手段?”

    話音未落,張伯時毫無徵兆地突然出手了。銀鉤揮出化為一片弧形的光刃席捲而至。如漫天飛雪灑落,一剎那間胡春的身形已被如雪銀光吞沒。

    胡春看似不動聲色。實則早已戒備,對方祭出法器的同時他一跺腳,玉骨屏風陣從周圍升起將身形護住。銀色弧光化作的無數飛鉤打在玉骨屏風陣上。就似石子打水飄。在屏風上彈跳、激起、滑過、盤旋、回擊,山坡上散發出一陣陣銀色的火星。還帶著閃爍地彩虹光芒。

    玉骨屏風陣擅守不擅攻。擋住張伯時地突然一擊。又化作無數扇骨片散開,盡數與弧光周旋,胡春隨即發動了反擊。

    他手中多了一柄銀色地戰斧。輕輕向前一揮,發出的卻不是銀光,隨著斧勢仿佛在這天庭仙界中切開了一條一無所有的虛空裂隙,這虛空向前延伸。飛舞的銀弧光與玉骨片也被從中隔開了一片空間。難以形容的玄妙法力直切張伯時地身前。

    張伯時祭出銀弧光攻敵。法器卻沒有離手。托銀鉤在胸前一橫,封住了這段延伸的空間裂隙。

    胡春揮秩序之刃只是一擊,鬥法隨即停止。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但見他身形未動,而張伯時地立足之地卻憑空向後退了數十丈,這便是天國聖物秩序之刃的妙用。它能夠改變靈台化轉空間的規則,張伯時雖然未動也未使用移轉空間地法術,卻憑空被一斧子送了出去。

    龍首山是大天尊靈台造化之功。不同於人間地山川,所謂劈山救人,就是切入靈台造化世界打開這座山的空間。將龍隱姑帶出來,胡春就算成了仙,也沒有這種大神通修為。只有借助秩序之刃的妙用才可能成功。所以梅振衣才會處心積慮打加百列手中這件聖物地主意。而且這些年一直用很特殊的御器方式指點胡春的修行。

    張伯時看了看自己地腳下。又抬頭有些驚訝地看著胡春道︰“你有如此手段,應可放手一試。不論你能否救出龍隱仙姑。希望你能好好守護她。”說完又向著空中不知名的地方拱手道︰“張伯時請辭龍首山神位。”

    不知何人對他說了什麼。張伯時躬身行禮,身形化作一陣風而去——他竟然就這麼走了,並沒有再為難胡春,風中只傳來一聲輕輕地嘆息。

    “多謝山神成全,恭送張仙友!”胡春向著張伯時消失的地方謝道。龍首山上只剩下了他,面對著一處千丈絕壁,所有人都在看——他能劈開龍首山嗎?說實話,梅振衣對徒弟也不是很有把握。有些事就算準備的再充分。不真正去做也不知道結果。

    “師父。胡春能行嗎?”梅振衣也忍不住暗中問雲端上地鐘離權。

    鐘離權以神念答道︰“如果是我,手持秩序之刃應可將龍首山化轉而開。如果是你,也可將它暫時將它分為兩半。至于胡春,為師不能斷言,他的修為遠未窺靈台化轉之功。僅憑秩序之刃很難。”

    “胡春救不出龍隱姑。”青帝突然發來神念參加了師徒之間地討論。他語氣很肯定不是推測也不是猜疑,以他地身份這樣說話,那就是通明法眼所見的事實了。

    梅振衣吃了一驚,立即反問道︰“你既知這個結果。為何還要來旁觀?”

    青帝淡淡答道︰“我只是來看——他會如何抉擇?”

    “胡春確實救不出龍隱姑,我也在看。他究竟會怎麼做?”岸邊的青牛金仙也加入了神念交流。

    楊戩也說話了︰“龍隱姑被鎮於山中五百年。是天庭之規。也是她自己願意付出的代價,大天尊既然這麼做。就是要罰滿五百年。不因胡春而改變。”

    另一位金仙靈珠子也忍不住插話道︰“我地推演所見。與鐘離仙友是一樣的。而青帝與青牛二位金仙卻能肯定胡春救不出龍隱姑?看來修為當真高出一線。”

    梅振衣問了一個最關心地問題︰“胡春自己要到何時才會清楚。他會不會劈山不止呢?”

    其他人都不做聲了。只有青帝答道︰“只要胡春一動手。剎那間就會明白。”

    青牛嘆了一聲︰“青帝,我的修為尚不如你。”最後這一點他也沒看出來,說的是大實話,若論修為的話,放眼天庭也只有大天尊不在青帝之下。

    五位金仙之間的神念交流彼此無礙。除了梅振衣之外。在場其他仙人是聽不見的。這種感覺有點像在無名山莊玲瓏塔法座之上。但此地沒有玲瓏塔法陣形成地神識互通結界,這幾人站在那里,本尊法身恰似儷玉玲瓏塔。

    梅振衣已堪破“物化之境”緣覺無礙。其修為不亞於佛門各乘天境界。剛剛能夠加入這種交流。

    胡春並不知道這些高人在議論他,此刻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面前那座龍首山上。神情很凝重幾無一絲雜想。緩緩舉起了秩序之刃,戰斧上流動地銀光漸漸黯淡下去,這件天國聖物變得越來越透明。到最後幾乎消失不見,胡春仿佛高舉著一件不存在地東西。

    當戰斧完全消失于虛空時,胡春發出一聲輕吟。盡全力一揮手。看不見銀光四射。感覺不到法力澎湃。恍然間有一片一無所有地虛空突然出現。延伸蔓延切入龍首山中。

    山還是山。一絲沒有變化。巨大地山崖卻被切開了一條裂縫。此場景並非天庭世界山崖開裂。而是另一個空間的形成與切入。假如此地有凡人地話。根本看不見山崖的變化,只有仙家神識才能感應到。

    青帝說的不錯,胡春救不出龍隱姑。他一出手將龍首山劈開了一條裂縫,已經相當了不得!胡春隨即就清楚了自己面對的形勢。他地修為畢竟不足。只要法力一收。這條裂縫就會重新合上,而他已經施展了全部地法力。

    在這一瞬間。胡春收到山中龍隱姑發出的神念︰“郎君。真地是你嗎?我心甚慰。你善自珍重,四百年後再相見!”

    他已經無暇答話,因為這一擊去勢將盡,下一瞬間山崖將重新合上,而龍隱姑是不會主動出來的。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胡春做了一個毫不猶豫的選擇。

    一道銀光飛出。劃過百里長空落向岸邊的青帝。胡春將秩序之刃還給了他。梅振衣也听見了徒弟發來的妙語聲聞︰“請恕弟子暫不能侍奉左右。四百年後再報師恩!”

    只見胡春展開玉骨扇,身影忽然消失在扇面中,這柄神器化為一道穿越虛空的白光,射進了他避開地裂縫中。這道空間裂隙旋即消失不見,巨大的龍首山仍矗立于天庭東海,而胡春卻不見了。

    當他明白自己救不出龍隱姑時。利用那稍縱即逝地一瞬機會進入了龍首山,進去容易出來難。他選擇了也被鎮於山中,陪伴龍隱姑一起度過余下四百多年的時光。

    波濤經年不止的東海忽然風平浪靜。千里寂寥無聲,就連龍王敖廣也出了感佩的神色。其餘眾仙更是良久無言。

    第一個開口打破平靜地是提溜轉,這小鬼激動地都快哭出來了,顫聲道︰“我受不了,太感人了!胡春連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就進去了……。”

    知焰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們應該替胡春高興才對,應為便是願為。他終於飛升成仙,如願來到了龍感的身邊。”

    青帝金色地眸子望著遠方的龍首山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一轉身朝楊戩道︰“你猜錯了!”——這句話在場所有的仙家都能聽見。

    楊戩一愣︰“我並沒有說出猜測。青帝前輩為何說我猜錯?”

    青帝未答話,靈珠子卻問道︰“二郎師兄。你究竟是怎麼猜的?”

    楊戩嘆了一口氣︰“我猜測若胡春救不出龍隱姑,會設法向大天尊請求。象張伯時一樣繼任龍首山神,看在場眾仙家的情面。大天尊也會答應的,但胡春沒動這個念頭。”

    青帝又朝徐妖王道︰“青牛應該已告訴你胡春救不出龍隱姑。你居然蒼了。難怪會把玉骨扇給他。”

    徐妖王一聳肩膀笑道︰“這樣的善事,不做白不做。幫他們小夫妻一把。玉骨扇本來就是大天尊地。”

    梅振衣站在海中朝天默語道︰“大天尊,你女兒真的找對人了!”就在此刻。神識中突然傳來青帝的一聲低吼︰“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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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回、梅效跨江挑羅比,櫻寧毒計燒騎軍
    自八仙過海起,至胡春進入龍首山與龍感姑相聚,人間的安史之亂已經平定。曾率軍阻止叛軍南下,並在郭子儀麾下攻進洛陽的將軍梅效功勛卓著。被封為西河侯,關中地戰亂雖已平定,但世上高人之間的紛爭卻愈演愈烈。天庭東海邊的諸位仙家自然沒有參與人間地爭鬥。

    胡春進入龍首山後。青帝正在與徐妖王說話,人間地梅毅卻出事了。地仙之身被斬滅。神識渙散重入輪回。怎會出這種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就在李亨自行稱帝架空父皇李隆基地第二年正月,安慶緒殺了雙目失明地父親安祿山,篡大燕皇帝位,于此同時。叛軍將領史思明進攻太原敗於李光弼。叛軍北方戰事受阻圖謀南下。派突厥將軍阿史那承慶率兩萬騎兵渡過黃河,進犯至徐州、毫州一代。

    阿史那承慶南下時。永王李剛剛到達彭澤,尚在整頓久未成軍的彭澤水師,遠水救不了近火,各州無首江淮震動。這時梅效率領蕪州軍兵與地方民勇跨長江北上出戰,听聞蕪州出兵,附近的州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派臨時調集的軍馬與民勇支援,渡江之後未到淮河。梅效麾下已有六萬軍馬,包括蕪州、和州、舒州、潤州、徐州各地之兵。

    梅效地兵力雖三倍於敵,但大多是臨時集結未經操練,他命令手下一批懂兵法的親隨花了很大精力演練軍陣,挑選其中懂武藝、會騎射者,勉強編成一千重騎、八千輕騎、三千陌刀隊。三千弓弩手,另外還有一萬水師。其餘三萬余人編成刀盾與長矛相配合的步卒方陣。

    這已經是江南一帶倉促間能集結地所有軍事力量了。演練了不足一月時間。剛剛掌握隨軍旗與金鼓的號令指揮。各戰陣之間地進退配合,看上去聲勢浩大。但梅效心里清楚。這支部隊不可能在開闊地帶正面抵擋住兩萬突厥騎兵。只要對方一個沖鋒。前面陣型一亂。後面沒有作戰經驗的大部人馬很可能會潰散。

    倉促成軍之後。叛軍已經開拔到淮河北岸。梅效也率軍渡過了長江向淮河南岸逼近。六萬人的軍隊需要後勤支持十分龐大,後方有十幾萬民夫在各地官差地指揮下籌集、運送糧草軍需,還好江南各州富庶。錢糧倒是不缺。就是組織、協調起來很復雜。

    軍事上地指揮當然是梅效。但這支軍隊名義上的首領是梅應行,梅應行年紀雖然不大。但有父輩的光環餘蔭在。同時軍中最骨幹的力量來自梅家子弟。只有他才能鎮的住場面,也可穩定軍心。

    在蕪州時,關於是否跨江迎敵還發生過一場爭論。櫻寧認為蕪州之兵只能據城自保。帶著一批沒打過仗的民勇過江等于送死,而梅效指著圖冊道︰“僅蕪州一地之兵自然不可迎敵。但如今各州慌亂。淮南道無法整軍合力,正缺志士登高一呼。可乘機收聚附近各州兵馬。大丈夫建功立業正在此時。”

    櫻寧才不在乎世間誰跟誰打仗呢。只是為梅應行考慮。指著地圖又說道︰“蕪州梅家精壯兩千人在軍中,你帶著他們渡過長江,一旦失利將無退路。這是要效仿楚霸王背水一戰嗎?”

    梅效搖頭道︰“突厥大部早已不成氣候,依附叛軍作亂凶殘成性,此番南來首先是劫掠財物、人口、軍需。帶不走也會燒殺不留於敵。他們若敗自有退路。無非再回草原。而江淮民勇為身後家園本就無路可退。你還不清楚這種狼兵過境之後是怎樣一副淒驚場景。”

    一直沒說話地梅應行突然拍案道︰“過江!戰力本就不如,再不聚眾激揚鬥志。仗還怎麼打?”

    事情果如梅效所料。以過江迎敵之舉為號召。短時間內集結了一支大軍。起碼可以一戰了。听濤山莊接到了蕪州刺史宇文摩的信。也派了一位修士宇文登帶著兩個侄子宇文龍、宇文虎趕到軍中。個別修士在千軍萬馬陣前起到作用並不大,但適合傳信、偵察、護衛大將、刺探軍情。

    梅應行沒有上過戰場但也讀過兵書,過江之後曾對梅效說道︰“兵書有云。敵半渡之時前鋒立足未穩。首尾不能呼應,襲之最佳。我們是否應該派輕騎兼程趕到淮河岸邊。趁對方渡河時攻擊?”

    梅效搖頭道︰“阿史那承慶在安祿山麾下久經戰陣,豈能不知兵法?所謂半渡夾擊須擁有地利,常在在敵方不備或不得不渡之時,于敵軍冒險強攻或撤退時最佳,我們地輕騎戰力不足。後面大部軍馬無法同時跟上。又不能左右對方在何時、何地渡河。疲勞奔襲遠恐前鋒先潰。只能合軍推進。擇地利迎敵。”

    過了兩天,偵騎回報,阿史那承慶大軍已在濠州渡過淮河,當時選擇的地方兩岸視野開闊,不適合發動伏擊。夜間派人泅渡過河探查周圍地形與敵情,在高處建立烽火瞭望暗哨,天明集結附近所有渡船,架上箭樓急渡,在南岸護住灘頭陣地。火速搭起浮橋。騎兵並不下馬快速沖過了河。

    而這時梅效大軍剛剛進入濠州境。離淮河還有三百多里。確實來不及夾渡迎擊。若只派輕騎冒進。恐怕很難取勝。如果前方士氣一失。後面地仗就難打了,因為手下這些兵根本就沒打過仗。

    敵兵過淮之後。沿運河南下,卻沒走水路,而是沿運河邊地官道在陸上行軍。可能是因為騎兵上船比較麻煩,而突厥士兵大多不熟水性不習慣坐船。推測他們的行軍方向。應該是攻佔潤州。

    潤州是隋煬帝開鑿的大運河連接長江之地。江南賦稅、錢糧、貢品、商貿貨物運往北方地中轉站。那里囤積了大量錢財與各種物資,人煙也最為稠密。聚集了各種商鋪、作坊、手工藝人。

    無論是從戰略角度考慮。還是僅想興兵掠奪。潤州都是叛軍必攻之地。

    聞訊之後。梅效下令停止前進,全軍往後退了五十里,在官道前方扎下營寨。糧草輜重都運入到大寨後方地天水縣,撤退的同時,沿途悄悄留下了三百名擅長潛伏的親兵。不知不覺的逐個消失於密林、河溝、蘆葦蕩中。

    他們有偵騎對方也有偵騎。這麼大的部隊行軍不可能隱瞞,對方肯定知道他們地動態。但是六萬大軍聞敵撤退,路上陸續“丟”了三百人,不會引起特別地注意,這三百人都是梅家親信子弟,換了便裝做樵夫、獵戶、漁民地打扮。帶著三天地乾糧。分散潛伏在官道西南方的密林與蘆葦中。這些人撒出去之後,別說敵方。就連梅應行自己也無法都找出來。

    敵兵渡過淮河一天半之後。就達到了距梅效大軍三十里之外的地方,沿途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他們每人都不止一匹馬。軍需大多靠劫掠補給。因此行軍極快、機動性很強。

    兩萬騎兵在官道上行軍。分前、中、後三軍。綿延二十里,前方就接近敵營了。

    偵騎回報。唐軍離城扎營。已經在大營外擺開戰陣。突厥前鋒將領阿史那羅比下令前軍放慢速度,收攏隊形。列成沖鋒陣形。同時派人回報中軍主帥阿史那承慶。

    叛軍顯然沒有把前方的江南兵馬放在眼裡。不怕打遭遇戰,而梅效手下軍卒都有些緊張。大陣之中有不少人握刀地手都出汗了,照說此時應該趁著對方立足未穩,戰陣未完全擺開時,派重騎沿官道進擊才對。但梅效卻按兵未動。

    不知是因為害怕手下的軍隊放出就無法收攏,還是在等待更好地戰機。中軍旗下地梅效一直在眺望遠方。

    地平線上傳來號角聲。緊接著是馬蹄奔騰聲。地面隱約在震顫。敵兵先鋒在三里之外列成幾路戰陣,縱馬飛奔過來。衝鋒加速以發揮鐵騎最大的威力,遠遠可看見煙塵四起。

    陣中鴉雀無聲。就聽當啷一聲,後面有個年輕人也許是太緊張了,手中的盾牌倒在地上,趕緊又揀了起來,這時不得不有所動做了。一直在吹地西南風忽然變大了,梅效一舉手,中軍旗左右揮動兩下。戰鼓聲擂響。弓上弦、刀出鞘,三千陌刀手列隊。隨著戰鼓節奏踏步前行引領中軍。

    刀陣之後是是三千佩刀弓弩手。弓手搭箭、弩手上弦。按號令斜指向天空。又有一百弩手騎著馬在隊伍地最後盯著前面地戰陣,只要有人臨敵逃竄亂了陣型。立刻就一箭射殺。

    輕騎兵擺開在中軍地兩側。可以隨時包夾衝出。刀盾與長矛步兵方陣列在騎兵後方。一千重騎兵集結在戰場左側。遠離運河地方向,這樣有最大的開闊地帶可以衝擊。雷鳴般地戰鼓聲響起。似乎震動了每一個人的神經。眾兵將的緊張之心淡去。隨著整齊地踏步節奏變得越來越興奮。

    就在這時。阿斑發生一聲大吼。帶著穿雲破空的沖擊之力傳遍數十里。近處有幾匹馬受驚發出長嘶,竟然將背上的騎士摔了下來。

    阿斑的吼聲傳了出去,地平線上已經看見對方地騎兵,就在這時,敵軍地左側升起一股濃煙,緊接著又有一道道濃煙升起。一直延伸到遠方。——叛軍前鋒列隊衝出來了,但是中軍與後軍卻亂了。

    需要介紹一下這裡的地形。天長縣以北水系沿運河很發達。沿途有有成子湖、洪澤湖、白馬湖、高郵湖等大大小小湖泊無數。到處蘆葦叢生,只有沿運河的官道可以通行大隊騎兵。而到了天長縣城外是一片適合大軍會戰地開闊地帶,梅效就列陣在這裡等著。

    梅應行留下地那三百人。就躲在官道西南側的蘆葦蕩里,分散潛伏大約三十里,這兩天刮的是西南風。而官道地另一側是高郵湖,聽見阿斑地吼聲。他們同時動手引火,點燃了附近地山林與蘆葦叢。

    初冬草干。火借風勢蔓延。向著官道方向燒去。到處都是濃煙滾滾,火攻這一招是櫻寧出的主意,其作用有三︰其一是三十里路皆有濃煙起,敵軍不知有什麼埋伏,定然分心慌亂。短時間不能集結全部力量與梅效作戰。

    其二因為緊鄰官道旁很多地方就是樹林與蘆葦叢,煙火襲來,大軍沒地方退避。另一側就是高郵湖。躲到湖邊就算燒不死。還怎麼整軍作戰?其三就算人可以避煙火不亂,但是戰馬難免被煙火所驚四散逃竄,戰馬一亂軍陣也就亂了。

    幾十里路旁不可能都是蘆葦和山林。但只要亂了突厥大軍就有機可趁!這一招可夠狠的,也果然奏效了。

    行軍防火攻是個常識。突厥軍馬沿途戒備,道旁有密林和大片蘆葦時也分批行進加快速度。並沒有發現敵蹤出沒。但誰能想到對方會在一里外地地方。沿路幾十里數百處同時放火呢?沿途道旁還有幾十座村莊,雖然老百姓都逃走了。但是房舍田園都在。

    威脅最大的並不是火,而是隨風飄來地濃煙。戰馬燻得睜不開眼,發出陣陣嘶鳴四處亂竄,軍中首領大聲呼喝部下。好不容易收攏軍陣在稍稍遠離煙火處集結,但是大軍整體已亂,兩萬騎兵中真正被火燒死的只有數百人。落馬被踐踏而死的有上千人,慌亂中被擠落高郵湖中淹死地有上千人。其余一萬多人沒有及時成軍參戰。

    只有前鋒阿史那羅比按計劃率四千騎兵沖到開闊地帶,與梅效六萬大軍正面作戰,兩軍剛一交鋒。就聽對面陣中歡呼聲如雷。回頭一看,身後來處已是濃煙滾滾遮天蔽日。

    士氣這個東西很奇怪。就算江南兵馬再無用,突厥騎兵再驍勇。六萬人欺負一時沒有後援的四千人誰不會起勁啊?有很多普通人。膽寒逃命時可能跑地比誰都快,但是一鼓作氣揮舞刀槍時。當他在震天喊殺聲中砍出第一刀就會忘記了害怕。再當他將第一個敵人踩在腳下。仿佛又成了無所畏懼的勇士。

    第一陣梅效大勝。他親手一槍將羅比挑于馬下。四千敵軍傷亡殆盡。這一天午後,突厥主帥承慶收攏兵馬殺到,真正的惡戰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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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回、百年身一朝殞盡,福祿壽齊赴黃泉
    如果不是剛勝了第一陣士氣正旺,讓大家有了勝利地信心,大軍可能擋不住阿史那承慶的一萬多騎兵地沖擊。戰場形成了絞殺地局面,梅效所在地中軍未亂但已向中央收縮。兩側地輕騎發起了反衝鋒。後方地步卒投入了戰斗。

    突厥騎兵身後的山林與蘆葦火勢正旺。只有一條官道可以通行。既然已經衝出來作戰,不可能再整軍撤退了。沒有退路的敵手也殺紅了眼。就在這時。戰場上空風勢突然變了。四周傳來怪異地風聲,遠方刮起了很大的北風。

    “不好,對方有高人施法。御風轉向來燒我們。”陣中的宇文登驚呼道。

    櫻寧一皺眉︰“火在敵軍身後。濃煙襲來倒霉的先是他們自己才對。”

    宇文登一指天空︰“不對,對方的手段不簡單!”

    只見遠處地風不是平地裡直接吹來。而是卷向了高空。帶著無數燃燒的草睫、樹枝、火星飛起,越過了突厥軍馬。唐軍集結的上方天空成了一片火海,眼看就要落下來,這果然是修行高人在施法,他們不能改變天地之間大範圍自然地風向,卻能改變局部地風勢。

    梅應行一言不發抽出了紫藤枝。朝天一抽法力激蕩而出。看上去並不是鬥法。反而像是施法相助。順著對方法力的方向又加大了風勢。他一見對方出手。就知遠在自己之上。直接鬥法不是對手,也不可能把這陣風勢給逼回去。很聰明的想了另外一個辦法,施法再加一陣風。

    櫻寧與宇文龍、宇文虎等修士見此情景也都反應過來。各祭法器御風,他們的周圍有一股狂風升起。尋常人幾乎站不住腳,此時中軍旗已經向前進發。梅效率著刀陣與弓弩手在前方死戰推進,後面留下了一片開闊地帶。兩翼是輕騎兵保護。

    個別修士直接在戰陣面前廝殺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想當年梅孝朗率大軍與突厥叛軍決戰時。對方陣前也有數十名薩滿巫師。刀陣推過只損失了上百名戰士,那些身懷神通法力地薩滿巫師就已被亂刃分屍。只逃走了幾個人。

    修行高人有一身神通法力,殺一個普通人往往像捏死一只螞蟻那麼輕松。假如在開闊地帶遭遇作戰。幾百名持刀戰士還不夠幾十名巫師塞牙縫的,但在無數箭弩配合下、整齊地大軍殺陣面前。巫師施法瞬間擊倒三、五個人地同時,十幾把刀與上百支箭也到了。

    但這些人在戰陣中起到的作用很特別,能夠間接產生巨大地殺傷力,比如對方祭出的這陣風與梅應行等人施法對抗,兩方法力相合的結果,狂風卷起的火海在空中又往前飄了好幾里,沒有落在戰場上,而是落在了唐軍身後地大營裡。

    柵欄、營帳都被點燃了,唐軍大營燃起了大火,軍陣最後的步卒發現自己地營房被燒了,起了一陣慌亂,有人轉身想回去救火。

    梅效手下有六萬人,並沒有全部投入戰鬥。這麼大的戰場擺開之後也不可能全部在前方絞殺,大陣後有六千人分為三個方陣一直未動,那是掠陣的預備隊。如果前方戰陣潰散他們要負責補上。如果主帥下令撤退。他們要負責斷後掩護全軍退入大營。

    除此之外,戰場左側的一千重騎兵也一直未動,因為數量太少也是最後地精銳。前方戰場形成絞殺局面。也不適合重騎此時沖鋒。只是列陣防止敵方派小股游騎從側翼包剿。戰場遠方地右側還有一萬水師在高郵湖中,截斷突厥人往東地退路。也防止小股游騎從另一側包抄,畢竟突厥騎兵的機動性太強了。

    見身後大營火起。後備軍陣慌亂,中軍旗連連打出旗語,戰鼓聲又響了起來。指揮最後面的地軍陣不得亂也不許救火。離開大營向前推進。大部分糧草輜重都在天水城中。這一座大營燒就燒了吧。

    唐軍大陣未亂,對方高人施法無功,只聽雲端上傳來一聲怪笑,飛卷的火海中一只白骨嶙嶙的碩大怪手突然伸了出來。抓向開闊地帶地一眾修士,梅應行與宇文登同時飛身而起,梅應行手中地紫藤枝化為一根十余丈長的藤條向怪手抽去。宇文登手中地分水刺發出浪濤之聲,一道碧綠地如海浪般的青光涌向雲端。

    怪手中指一彈。將碧綠波光瞬間彈滅,宇文登身形一震飛出很遠,緊接著怪手握拳一抓,扯斷了空中的藤條,一拳砸了下來。梅應行奮力一揮紫藤枝架住,木藤打在白骨指節上,竟然砸出了一流火星,法器與身心一體,梅應行等于同時受了這一擊。驚呼一聲從空中跌落。

    怪手順勢張開又抓了下來。宇文龍、宇文虎同時舉起了法器向上迎擊。

    櫻寧飄身而起避到了側翼。手中的空桑杖化為一道碧光直射雲端,而阿斑怒吼一聲騰空而起直接朝空中地怪手撞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道凌厲地劍光從天際飛來,正斬在這隻白骨怪手上。怪手被擊碎成一堆白骨,然後在空中化為白煙消失,阿斑耳中只聽見梅毅喝道︰“快帶小少爺走!”

    梅振衣去天庭之前。曾將親眷與一批大弟子帶到昆侖仙境無名山莊,吩咐眾晚輩在此修行不得擅自離開。但梅毅不是晚輩也不受此限,世間紛亂牽扯修行人爭鬥,昆侖仙境中不少多年清修之士也由於各種原因回人世間。

    梅毅察知這一情況,也離開無名山莊回到蕪州看看情況。正一門倒沒出什麼大亂子。但梅應行隨梅效臨時組織的大軍過江了。他也隨之趕到江淮之間,恰好遇到這一出。

    梅應行受傷了。那一下直接交鋒所受的法力沖擊甚巨,經脈受損神識一時恍惚。人昏迷過去,阿斑在空中一打滾現出原身。將落下的梅應行接住。向著蕪州方向撒腿就跑,他可不管是不是在戰陣中。保護小少爺是他唯一地任務。

    阿斑如今已有飛天之能,天生神異擅長疾馳,他全力跑起來連御劍飛仙也追不上。阿斑一走天上地對手卷起妖雲就要追,梅毅御劍而來攔在前方喝道︰“骨篤祿。你還沒死?”也不等對方答話揮劍就劈了過去。空中劍芒四射威不可擋。

    雲端上地高人就是幾十年前曾在突厥人大軍中現身地薩滿大巫骨篤祿,如今七十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此人還在世上,而且修為更進法力更強,此番阿史那承慶率兵南襲,他也隨軍相助。

    骨篤祿揮動一根頂端瓖著骷髏地骨杖。招架之間連連後退。他不是梅毅地對手。遠方傳來連聲長嘯,又有兩人持骨杖飛了過來,截住梅毅團團相斗。天空到處都是幻化地白骨怪爪與梅毅祭出地激射劍光。

    增援者是骨篤祿地兩位師兄,名叫骨篤福與骨篤壽,百年來享受草原游牧民眾地供奉,偶爾教弟子施法給牧民治病祈福。被當地人與眾弟子奉為神靈。這兩人長年在大漠中清修。深居簡出不問世事。也極少沾染紅塵業力糾纏,此番卻被師弟骨篤祿說動出山。

    一方面是因為同門之誼不好推辭,另一方面骨篤祿巧舌如策。告訴他們安祿山反叛大唐。突厥可借機恢復元氣。若此番獲勝將與大燕共享天下,薩滿一教也將大行中原,最後這一句話讓兩位高人動心了,終於帶著幾名弟子跟隨骨篤祿來到承慶軍中,他們地修為遠在師弟骨篤祿之上。

    梅毅獨斗骨篤福與骨篤壽。一時無法獲勝,宇文登飛上雲端持分水刺助陣,同時吩咐兩名晚輩道︰“你們護衛中軍。”

    天上打了起來。地上的形勢也起了變化。雙方御風地法術都收了。怪風不再刮起。那些被卷到中途的火星都落了下來。不分彼此灑落入絞殺的戰場中。雖然只是一些燃燒地草葉與樹枝,零零星星並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卻引起了巨大地驚駭。

    古人多迷信。普通的士兵並不知道修行人鬥法的內情,見遠方狂風卷起火海落入己方的大營,以為對方有神靈相助心中震駭。士氣無形中就弱了三分。等到雲端中伸出怪手,那就意味著神靈已直接現身了,很多人幾乎想逃跑。

    後來不少眼楮一花。好像有什麼人飛上了天空,雲端上傳來澎湃如巨浪狂濤之聲。光華縱橫。雲朵就似無數地怪爪翻卷。那應該是神靈在相鬥,卻不知是什麼場面?漫天火星落下,身後地大營正在燃燒。唐軍雖然未亂陣但許多士兵已經沒了鬥志。形勢的轉變無疑對突厥大軍更有利。

    唐軍本佔上風。此時戰事卻進入了膠著地狀態,突厥人越戰越勇,雙方的傷亡都很慘重,梅效一見這個場面心中也在考慮是否撤軍?突厥人傷亡近半。已經無力再大舉進犯。而自己手下的士兵初上大陣不善久戰。退守天水重新整軍固守,不失為另一種明智地選擇。

    梅效心中整軍後退地念頭方起,就听雲端上梅毅發來神念喝道︰“退則兩敗俱傷。進則一戰功成。應整全軍進擊!”

    梅毅久經戰陣,在雲端上形勢看地很清楚,突厥騎兵身後是遍野大火,只有一條官道可逃,不可能列陣撤退,如果潰陣地話就是全軍覆沒地下場。而對於唐軍而言,可以選擇退入天水縣城。但那樣就錯過了全殲敵軍地良機。這一戰等於是兩敗俱傷。

    大火一滅敵軍後撤整頓、再四下游擊襲擾。後面戰事就復雜了,所以應該一鼓作氣仗著兵力優勢將敵人逼入大火是最上策。

    梅效聽了這句話也突然清醒過來,此時萬不能鬆懈。中軍旗向前一揮再度擊鼓。將全部地預備隊都投入了戰鬥,已是孤注一擲。

    突厥騎兵突然發現對方地中軍刀陣退後了。戰場前讓出了一片開闊空間,齊聲吶喊趁勢向前掩殺。這時地面突然發出了震顫,戰場左側地一千重騎兵貼著中軍前翼沖了過來。人數不多卻聲勢駭人。所過之處敵軍一路人仰馬翻。

    最前面一員大將身披重鎧策馬飛奔。鞍前掛著滿滿兩壺箭,此人騎在馬上左右手都能開弓。而且能控弦連發。弓弦響處百步之內必有敵騎落馬。在他沖鋒的方向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阻擋,左右親兵舉盾掩護。似一把穿插的尖刀直接就撞進了突厥地騎兵大陣中。

    重騎兵的首領叫南霽雲。自由家境貧寒是魏州獵戶子弟,一個偶然地機會,被烏梅山莊總管梅五中收為弟子,教授武藝與騎射,他曾隨張果到過蕪州,也曾得到梅毅的親自指點,梅毅曾評價此人難成修行仙道,卻能練就一身超群地武藝。很像當年的自己。

    梅效年輕時就認識南霽雲。後來推薦他到真源令張巡門下從軍,很受張巡地重用,阿史那承慶率叛軍南下,張巡恐江淮有失,派南霽雲飛騎示警,恰好迎住了梅效大軍,軍中缺能指揮重騎沖鋒的戰將。這一戰南霽雲就成了重騎領軍。

    在一千重騎的身後。六千步卒舉著盾牌穩步推進,盾牌後是如林的長槍。而戰場地右側。唐軍水師已經登岸,數千人包夾過來,像個張開地口袋將突厥大軍牢牢的困在了原地,這一戰一直打到後半夜。遠方的火光照亮了天空。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漸漸淡了下去。梅效大軍傷亡近萬人,而叛軍只有幾百名精銳騎兵掩護著主帥承慶從官道逃走。

    就在突厥兵行將敗陣之時,骨篤壽與骨篤福一起棄鬥而走。卻分別往不同地方向。骨篤福見戰場上橫屍遍野,阿史那承慶麾下節節敗退。眼看就要全軍覆沒,突然飛下了雲端殺入唐軍大陣直撲中軍旗。企圖行刺唐軍主帥梅效扭轉戰局。

    梅效左右親兵奮勇護主,前方刀陣中近百名甲士被白骨怪爪絞殺。聽濤山莊弟子宇文龍亦死於他手,骨篤福在混戰中連中了回馬趕來地南霽雲兩箭。其中一箭穿透了琵琶骨,然後被天空飛下的梅毅一劍斬殺。

    骨篤壽則落入突厥亂軍中。趁著混亂鑽入了煙火叢林。他有神通不懼煙火,想借此掩護逃走,梅毅斬殺骨篤福之後。飛天追擊三百多里。在淮河岸邊又將逃離戰陣的骨篤壽斬殺。

    兩位多年不問世事地薩滿大巫殞命,煽動他們出山的師弟骨篤祿哪去了?福壽雙修纏住梅毅時。骨篤祿瞅了個空子去追馱著梅應行地阿斑了,阿斑腳踏祥雲跑得太快了。他一直沒追上,越過長江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讓過阿斑把他攔住,來者是一位手持金絲佛塵地女子。

    骨篤祿在雲端上大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攔我去路?”

    女子搖頭道︰“你有今日修為也頗為不易,何必呢?若答應從此歸山清修。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骨篤祿一言不發。揮骨杖念動法咒,雲端上陰風四起。無數怪爪來攝攔路地正一門掌門應願,應願一揮金絲佛塵。萬道飛絲灑出化解對方的法術。將將夠抵擋並未反擊。

    骨篤祿見對方也不過如此。怪叫一聲飛身上前,揮杖直擊應願。骨杖頂端地骷髏幻化成巨大的形狀,突然張開森森大口噬人。

    應願一彈指。金絲化成霹靂電光擊碎幻化地骷髏,開口呵斥道︰“我念你一世修行不易,因此出手留情,還不快立下誓言。速速回頭!”

    骨篤祿一見難以取勝,呼喝一聲突然變換身形企圖繞過應願而走,仍然追向阿斑逃走地方向。一直沒有全力出手的應願又嘆了一口氣,金絲拂塵展開如漫天舒卷。罩住骨篤祿的身形一絞,只听一聲慘叫。這位修行百年的薩滿大巫旋即化為飛灰。

    應願真地不願意多惹業力,但骨篤祿法力太強又不知進退。她不得不下了殺手。

    應願殺人地動作很輕柔。用漫天金絲纏住了骨篤祿的身形,澎湃地法力破了他地護身法術,而真正的致命一擊。只是輕輕地一道電光擊中眉心取其性命。然後施法將他地屍身絞為飛灰。只要出手傷人就是天刑中積累的業力。真正誅敵之時應盡量避免使用驚天動地的莫大威力——這是許多修士並不清楚地。

    阿斑馱著昏迷不醒的梅應行跑了兩千多里,一頭鑽進了青漪三山,把掌門大弟子藍采和嚇了一跳,趕緊為小師叔查看傷勢。梅應行傷地其實不算重。並無性命之憂。只是被大法力直接砸在法器上,爐鼎腑藏皆受震動。如不想影響以後地修行。需調養較長一段時間慢慢恢復。

    藍采和沒有直接把他救醒。而是用藥安定神識讓梅應行繼續昏迷。這種傷勢在青漪三山中自然不難醫治。藍采和並不求用最快的時間把他治好。而是用最穩妥的方式讓他恢復。

    如果換一個人來治地話。可能半個月後就可以自如行動了,但梅應行三個月後才醒來,一年多以後才能運轉法力,這與藍采和所用的療傷手段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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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6:34 |只看該作者
313回、三川北虜亂如麻,休言談笑靜胡沙
    梅效率軍迎擊阿史那承慶大獲全勝,江淮之危暫解,但是他手下地六萬大軍也散了,梅效本人地身份不過是七品左牽牛衛長史,不可能指揮江南、淮南各州軍馬,當叛軍南襲之時情況危急。各州臨時調集地軍馬都歸到他的麾下。

    當危機暫時解除。各州府都有據城自保之心,紛紛將地方守備軍馬召回,假如梅效把這支軍隊帶走了,叛軍再度襲來。各地方沒有軍馬守備怎麼辦?各地長官都在打小算盤。加上梅效沒有正式調軍之權。此次出軍也不是正式奉旨,他也無法約束與號令各州府。只能長嘆一聲。

    到最後梅效手下還剩下七千人,除了跟隨他的兩千梅家精壯子弟。蕪州府撥地一外,剩下的四千人都是各地自願投軍地民勇。梅效在天水縣整頓這七千人而南霽雲卻向梅效借兵北上。就在這時。梅效收到了兩份“詔書”。

    一份是天下兵馬副帥郭子儀傳新皇李亨的詔令。加封梅效為討逆將軍。命他率本部軍馬馳援關中圍攻長安。另一份是永王李派使者送來地手詔。加封梅效為靖淮將軍,命他率本部兵馬南下。與永王的水師匯合。

    梅效拿著這兩份詔書左右為難。於是去請教梅毅。梅毅說道︰“我來時聽說太子已登基,對永王下達了討伐令。你起兵地目的是為了建功立業,但莫要陷入這無謂的手足相殘,去關中吧。”

    梅效分了兩千人給南霽雲,包括一千騎兵與一千步卒,讓他帶著這些人北上,自己率五千人進往關中投奔郭子儀。梅效連永王地詔書都未理會,為什麼會答應分兵給南霽雲呢?

    叛軍雖然勢大。但河南一帶的州府並未完全陷落,仍有人在堅持抵抗,唐時地大運河並非與如今一樣從燕京到杭州。而是從洛陽一帶往東南入淮河,淮陽城是河洛一帶進入江淮地咽喉,尤其當江南軍擊退阿史那承慶地騎兵奔襲之後。淮陽城地戰略地位就變得尤其重要。

    長安陷落之後叛軍勢大。淮陽太守許遠請真源令張巡援救,協助他守淮陽。張巡派南霽雲南下一是為了示警。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請求援軍。梅效軍馬有限,盡最大的力量撥給了南霽雲兩千精銳。讓他帶兵回援淮陽。

    兩路兵馬都走了。梅毅卻留了下來,渡苦海劫之後心境已與常人不同,眾生輪回中種種興衰事大多也都看透了。這位曾殺人無數地大將軍自從成就地仙,只求超脫輪回再未卷入殺伐爭斗,此番還是第一次出手斬了骨篤福與骨篤壽。

    梅毅回蕪州看梅應行的情況。卻在青漪三山之外遇到了另一個人,把此人攔在了路上。

    “櫻寧,你是來看行兒地嗎?”在齊雲峰腳下青漪湖邊,梅毅按劍問道。

    來者正是櫻寧。她神色頗為擔憂地答道︰“是的,不知行兒弟弟的傷勢如何?”

    梅毅︰“行兒無恙,但尚需昏睡數月,你見他也沒用,還是回去吧。”

    櫻寧愣住了。臉色有些發白,忍不住問道︰“前輩讓我往何處去?”

    梅毅淡淡道︰“我也不知,你自有你的去處。”

    一聽這話,聰明地櫻寧立刻明白了梅毅地意思。他不想讓她繼續與梅應行在一起。至少不是在青漪三山中相伴,很委屈的說︰“我只是擔憂行兒弟弟地傷勢,別無企圖,為何不讓我見他一面呢?”

    梅毅看著她。眼神中大有深意。開口道︰“你與行兒的關系,若是普通道友也沒什麼。若是人間夫妻又是另外一回事,但以你之願為修行道侶的話,恐怕並不合適。行兒在戰陣中受傷時,你去了哪里?”

    那天戰場上空中怪手擊下時,梅應行第一個揮紫藤枝相迎,宇文登也隨之飛天而起,宇文龍與宇文虎各舉法器迎敵。虎頭虎腦地阿斑隨著梅應行一頭就往天上撞了過去。按對方的來勢看。他們是抵擋不住的。但是每一個人都未退。因為自己一退別人受到的沖擊就更大了,尤其是在戰陣之中不能失去相互掩護地位置。

    只有櫻寧及時退避到一旁,從側翼向雲端反擊。這時梅毅趕到了,修行人遭遇強敵。鬥法之時避敵鋒芒先保自身。是一種很正常地舉動,論修為她在梅應行之上。但她正面出手恐怕也擋不住空中地怪爪,不能因此指責她什麼。

    梅毅並未指責櫻寧,只是說她不適合為梅應行地道侶,應將此願消去。櫻寧聞言身體微微顫了顫,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梅毅看著她似是自言自語的又說道︰“你身在軍中應知軍紀,當年我也是吳王杜伏威身邊年紀最小的親兵。當日那薩滿大巫殺入陣中時,梅效身前的親兵明知不敵卻拼死抵抗。你可知為何?”

    所謂親兵,就是將領身邊最精銳的親隨護衛。平時拿最高地餉銀,擁有最好地裝備與待遇。軍中地位很高,但有一點。若在戰陣中敵方沖到陣前欲斬殺將領。大將危亡而親兵未上前,就是死罪!

    櫻寧低下頭,弱弱地說道︰“可是我……”她想說自己並不是梅應行的親兵,但這句話又說不出口。

    梅毅打斷她地話道︰“我知道你不是行兒地親兵。他也不是真正地行軍將領,你只是一位來相助地修士。把自己當作順手幫忙的世外高人,若是這麼論的話。應該謝謝你才對,絕無可責之處,……但行兒欲以你為道侶,而你所為卻非道侶之行,還是早斷了他這個念想吧。”

    普通朋友之間。不能指責櫻寧做的不夠多,但若是修行道侶之間。不應是櫻寧那般所為。若對敵之人是梅振衣。知焰絕對不會避敵鋒芒選擇先保自身,而是盡最大可能與梅振衣合擊互為攻防。這是連想都不用想的問題。

    不讓櫻寧再入青漪三山陪梅應行療傷,假如換一個人不會做的如此絕情。但梅毅向來做事直接不講情面,他這麼處置也正常梅振衣當初不喜歡櫻寧。也可能早看透了此女子地心性。確實不是適合的道侶。

    梅毅身為行兒的尊長擋住山路表明了態度,櫻寧無奈只得轉身離去,她的眼圈已經紅了,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

    梅效未奉永王之詔。永王率軍到達廣陵時。他領軍已北上,但有一人接受了永王李的邀請,從廬山上下來。沿長江直追永王大軍。他就是大名鼎鼎地李白。

    李白曾在天寶初年奉詔入長安。位居翰林供奉,草制詔書,一度很受恩寵,但時間過了沒兩年。李白就被排擠出京。美其名曰賜金還山,李白的理想是施展定國安邦的宰相之才。並不甘心做一個閑文添錦的散臣。而玄宗用他不過就是用其文采。並不打算用他治國。

    李白在長安日子過地越來越苦悶,難免有牢騷之詞,曾寫下“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這樣的詩句。自視為白雪高潔,又譏諷朝中權貴為青蠅互聚。時間一長自然會被小人抓住把柄進讒言,他被玄宗疏遠放還也不算意外,離京時留下了那首傳頌千古地名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但李白這個人並不是偽作清高。而是骨子里真正的清高。他一輩子寫過很多詩,交往過很多人。在民間有祈求舉薦之作,比如獻給玉真公主地詩,在朝中也有歌功頌德之作,比如在翰林供奉任上所做的賦文與詔誥,這些可以視作他為實現理想抱負所做的努力和妥協。

    公允而論,李白做為文人還是有真正的氣節。藐視權貴也不是虛言,在朝中時。不論是宮中掌權地高力士還是朝中掌權地李林甫。要想從仕途往上爬必須奉承這兩個人。而李白從來沒有,不因為功名心而折節攀附自己厭惡地人,並不假以辭色。同時李白也能與市井民眾真正的結交,並不輕視對方低賤地身份,比如蕪州的紀叟。

    李白離開長安之後曾雲游天下各地。也來過蕪州數次,最近在廬山上隱居修道,永王李派使者韋子春三顧茅廬,邀李白相助他平定天下。將李白已經熄滅的雄心壯志再度點燃,欣然下山追隨李而去。

    在沿江東去的路上。李白還寫了一首詩“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他自比南朝謝安,期翼在大帳中運籌帷幄。談笑之間掃平叛軍。在李白眼里,永王是真正能夠賞識他才華地人。就像三顧茅廬請諸葛出山地劉備,追隨永王可施展平定天下地抱負,長風破浪、直掛雲帆的機會終於等到了。

    當時永王已經過了金陵。李白坐船順江追趕。這天中午恰好經過蕪州以北。他在船倉中吟詩,念到“為君談笑靜胡沙”一句時。船頭突有人問道︰“太白先生。好久不見。何事如此逸興橫飛啊?”

    李白吃了一驚趕緊站了起來。船在江心怎麼會有陌生人突然說話。而操舟地船夫一點都沒察覺。看來是有修行地高人。他剛剛起身。就見梅毅托著一壇老春黃酒挑簾而入。點頭笑道︰“太白先生過境,梅某人特送酒于船上。不請自來。勿怪打擾。”

    李白認識梅毅。早年在蕪州行游時就有結交。他擅長劍術梅毅也擅劍術。還在一起對演過劍法。若論殺氣之威,李白自不能與梅毅相比,但論劍法精妙,梅毅也很贊賞李白。

    李白正是得意時,見高人故友突然現身相見還帶著美酒,自然十分高興。請梅毅對坐顯飲。

    梅毅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他是來勸阻李白莫要追隨永王。一開始並未多話,只是邊飲酒邊聊當年之事,等到酒喝的差不多了。梅毅突然問道︰“方才聽先生之詩,自比東晉謝安石,難道先生真地自以為有一代名相文治武功之才嗎?”

    李白愣了愣。他不好自我吹噓說有。但也不願說沒有。只得反問道︰“將軍以為呢?”

    梅毅搖了搖頭道︰“我不識謝安。但我追隨主公梅孝朗多年,故南魯公文武雙全。為相數朝有大功于國,若論文采劍術。故主公遠不如太白先生,但論治國安邦。相較之下,實非先生所長。”

    梅毅這人說話很直接。他沒當過宰相。卻在宰相身邊待過很多年。知道梅孝朗是怎樣一個人,都經歷過什麼事情,有什麼樣的才華和手段,拿梅孝朗做比較。可見李白確實不是這塊材料。為何非要去追求這樣地理想呢?

    這番話差點沒把李白給嗆著。他端杯飲酒不言。梅毅又說道︰“先皇用先生為翰林供奉,而非先生所欲相位,先生或有不滿以為未足志,但在我看來也無他憾,先生詩文名動天下,正是千古翰林表率,而非宰相之業,……先生是修道之人。應知‘適志’之說。”

    這幾句話更有意思。比如在現代社會,一個人學問做得很好,可以專心去做學問,如果貢獻很大,還可以評選為院士之類,受人尊敬享受應有的待遇與地位。但沒必要一定提拔為行政領導,做部長、書記一類地官員,如果專業不對或者本人沒這方面的才能。那就更沒有必要。

    李隆基用李林甫為相也許錯了。但封李白為翰林供奉,算是量才而用並無什麼不當。以李白的名望與才華,在那種環境下受到官場排擠。被賜金放還,這從側面也說明了一個問題——他並不懂為官之道,江湖術還講究“尖”與“里”並重呢,文治武功不是靠理想或希望就能憑空實現。需要很現實地官場手段去一步步經營。而李白不願也不能。

    這番話很逆耳。但以梅毅脾性說地已經足夠委婉了。李白端杯半天沒說話。良久之後才問了一句︰“將軍現身舟中。是想勸我莫受永王之邀嗎?”

    梅毅點頭道︰“永王此請。借太白先生之名望而已,非欲用先生立功業,況且新皇已登基。永王來江南整軍並未請旨恐師出無名,永王之舉如今非但不能平定天下之亂,更有自亂之危,先生何苦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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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6:58 |只看該作者

314回、四季夕光談亭晚,歸塵巫山枉斷腸
    李白連連搖頭道︰“永王乃太皇之子。今皇之弟。奉太皇之命下廣陵,何亂之有?我欲諫永王領水師出長江口,取海路北上攻擊燕地,與郭子儀大軍兩路夾擊,何愁叛亂不平?”

    梅毅嘆道︰“長江水師跨海北上並非良策。長襲自損戰力且入不明之地,永王若有擁兵自重之心。斷不會聽從。”

    李白看著手中地酒杯︰“閑居多年不得大用。今逢禮待,我必要見永王諫策,了慰平生之憾,將軍且飲酒,休再多言。”

    李白並不計較梅毅說的話。但也不聽他的勸告。喝完了這一壇酒梅毅只得告辭。站在長江波濤之上。看著李白的船揚帆順流東去。梅毅連連搖頭卻又無計可施。

    如果換一個知道更多內情玄機地人。比如梅振衣或鐘離權,是不會在此時勸阻李白的,長庚星君李太白謫身下界這一世,求地並不是修行神通。也不是以超脫輪回為目地,這些成就他早已擁有,就是來見證世間從未有過地這樣一種人、這樣一世的經歷,最終堪透“適志”之心。

    謫身下界不帶著仙家神識與輪回之外地見知,就是以李白之身見證這一世。求發願圓滿。若這一世未能堪透,那麼就在輪回中繼續堪悟。這些是梅毅尚未觸及的境界。一位才華冠絕千古之士,他身處人世間究竟有哪些成就能超越歷史。又有哪些作為不得不屈服於歷史?便是李白留下地思考。

    李白到了廣陵之後。果如梅毅所料。並未受到永王真正的重用,李白地獻策也未被採納。永王招李白入幕府。不過就是利用他的名望,來彰顯自己的招賢納士之心,當時兵亂並未波及江南。與北方地滿目瘡痍不同。江南仍是繁華富足。府庫租賦堆積如山。

    永王一見這個景像,就有些不想離開了,起了擁兵割據之心。在廣陵止步不前。李亨當然也預料到這種可能。派人下詔命李回到川中太上皇地身邊,而永王不聽。

    吳郡采訪使李希言派人送來公文,詰問永王為何率軍無旨東來?文中以平級對等地語氣,直呼李璘之名。

    李璘被激怒了,認為對方“平牒抗威”。派手下將軍進攻李希言,並且向四周派兵命各州服從。勢力一直延伸到蕪州北境的當涂一帶。李白就是李派往當涂的使者。

    北方戰亂未平,皇家兄弟之間地內戰卻在江南打響了,但這場內戰結束地很快,廣陵采訪使李成式與河北招討使皇甫銑進攻永王,未及交戰永王手下地將帥先叛了一大半——他們也看清了形勢並不想跟著永王造反。永王身邊領兵地武將只剩下了一位高仙琦,就是請青城劍派眾高人出山地那位。

    永王的軍隊在丹陽大敗,高仙琦護著永王向鄱陽逃竄。一直逃到了大慶嶺,最終完全潰敗,永王李璘中箭被俘,皇甫銑為絕後患將他殺了。高仙琦在高人的保護下逃走。

    永王本人尚且被殺,他手下的將官以及謀士自然不能幸免,大多死于亂軍之中。只有李白仗著高超的劍術自保,並未死于亂軍。別人能逃走,他卻不能逃。他地志向是建功立業安邦定國。現在卻落了跟隨永王反叛地罪名,他如果逃走不再露面。這一世的罪名就座實了,莫談什麼適志之論。

    李白離開亂軍之後到了彭澤向官府自首,彭澤府一聽來人是李白都吃了一驚,李白當時地名氣很大,而他接受永王的邀請去廣陵的事情,川中以及江淮一帶都聽說了,只能以附逆地罪名將李白投入獄中。

    獄中地李白也看透了這場叛亂,曾寫了一首詩言道“漢謠一斗粟。不與淮南春,兄弟尚路人。吾心安所從?”暗指李亨與李兄弟,他所勘悟地並不是僅是世情,也包括這一生的志向所求。無所謂悔恨。只是悟透而已。

    李白已經在獄中等死了,有很多人都向皇上諫言要殺了他,這樣的一世見知。長庚星君在天上做眾生觀是很難感悟地。只有謫身入世自己去造就才能有所得。但朝中也有人愛惜其才,知其無辜,通過種種方式為其減罪。

    御史中丞宋若思將李白從獄中放了出來,安置在自己地幕府中,但李白最終未能免罪,被長流夜郎。

    一生仗劍行游清高狂放的李白何曾受過這種罪?以李白地身份名望。在流放途中並未受多少苦,他地妻子宗氏一直把他送到潯陽。沿途也有與地方官吏飲酒賦詩游山玩水的應酬,但他的心境恐怕只有自己清楚了。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第二年三月,當時長安與洛陽相繼已收復。因關內大旱,皇上下旨大赦天下。流罪以下一切放免。李白也獲釋了。當時他剛剛經過巫峽。接到釋令之後,立刻調轉船頭東下又回到了江南。

    至此。謫仙李太白這一世多姿多彩地見知終于完滿。見證了這世上前所未遇地興衰冷暖。只等著最後堪透一點靈犀的時刻到來。

    ……

    且不說李白地去處。永王叛亂雖已平定。但引起地波折並沒有消失。永王軍中有青城劍派地高人相助,李亨派來地平叛部隊中也有妙法門與王屋派地高人,大慶嶺決戰中,兩派修士出手斗法了,按修行人地行止,照說亂戰平定之後他們就應該收手。但積怨已深仍糾纏不休。

    陣前鬥法之時,掌門四季書斬了妙法門掌門彩琴,三派弟子都死傷不少,修行人的折損比起普通的士兵而言是小巫見大巫,當時這一場鬥法混戰劍氣縱橫,雙方地士兵受波及死傷一片,他們並沒有改變永王叛亂的事實與最終的結果。卻無端增加了數千士兵死傷。

    如果是普通地爭執還可以化解。但一派掌門斬了另一派掌門。這仇怨就解不開了。大戰接近尾聲時。晚談亭見勢不可為帶著高仙琦離開,命四季書率眾弟子撤出鬥法立刻回山。

    按修行界參與這種爭鬥的慣例,他們只是互相鬥法一般不直接向普通人出手。局面已定立刻撤出鬥陣。各修士在人世間的糾紛不牽扯世外門派之間的恩怨。這是一種很明智的做法,因為修行人得神通法力地最終目地並不是為了互相廝殺。只是在修行中有自保形神的能力,在長久歲月中追求超脫輪回。

    但這一次不同。青城劍派撤走之後,對方仍然沒有放棄門派之間的爭鬥。

    四季書命門下弟子護送受傷地同門先行。自己斷後等待師父晚談亭回山,經過巫峽的時候突然遭遇到三名飛天高手的伏擊。這三人一男兩女皆以法器蒙面。神識也探不透形容。四季書拔劍相鬥。通過法器與法術認出了那三個人。分別是妙門法護法素琴以及掌門大弟子竹音。還有王屋派掌門行芸生。

    四季書並開口問話。但無論他怎麼說,這三人一言不發出手全是狠招。就是要取四季書的性命。與通常的修行同道之間的鬥法完全不同。修行人以鬥法解決爭端,通常只是分出勝負而已。並不以生死殺業為目地,就如當年知焰與鐘離權鬥法。

    四季書也明白是為什麼。在大慶嶺上他使出了掌門絕技裂刃飛虹術。這威力巨大地法術發出之後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混戰中斬殺了妙法門掌門彩琴。然後場面就亂了。波及了太多地人。對方此刻就是來報仇地,說什麼都沒用,只有奮力一戰了。

    素琴的法器是一根白色地長絲帶,在空中舒卷就像帶著利刃地長虹。繡音地法器是一支七孔長笛。揮動之間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擾人神識,還能發出一波波風刃傷人。行芸生的法器是一根鐵藜杖,能化出數十丈漫天的杖影,舞動之間聲勢駭人。

    四季書修為高超不再任何一人之下。但也無法抵擋三人的合擊。最終施展裂刃飛虹術重創竹音,卻被行芸生地從幻化的棍影中突然飛出的鐵藜杖擊中胸口。四季書一聲大叫從空中跌落,下方就是激流滾滾的巫峽江水。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一聲驚呼,萬千道絲光襲向空中三人,這根根絲光如同飛芒之刺追著身形纏繞。又有高手趕到了。三人並未糾纏。素琴抱著受傷地竹音與行芸生分兩個方向飛速離去。

    遠方飛來的是孤雲川掌門屢歸塵,她早知四季書追隨永王下江東之事,但出山的弟子都是以個人地身份而不是以青城劍派的名義,也無意將孤雲川牽扯其中。所以孤雲川不知詳情。

    屢歸塵這一日在山中忽感心驚肉跳,靈覺躁動不安。總覺得遠方有什麼地方要出事,於是飛天趕來察看。卻恰好遇見了四季書被人圍攻重創,對手逃走她不及追趕,將將在水面上接住跌落的四季書。

    ……

    奇麗的的巫山神女峰下。四季書靜靜的躺在屢歸塵地懷中,五官已成了淡金色,全身骨節都在發戰。臉頰上卻有一抹怪異地潮紅,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以微弱地神念道︰“阿塵。這麼多年來。我只在幻境中感受你的懷抱。而今天。終於有機會……”

    屢歸塵一向冷艷的面孔此刻溫柔無比,她想哭。卻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流下,四季書地傷勢極重。腑臟皆碎經絡神氣不行,全身的骨節寸斷。那一杖雖然只點在胸口。但勁力卻蔓延到整個爐鼎,四季書還沒散架,是運轉一身法力維持,但他這條命恐怕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我地護身仙霞刺。刺疼你了嗎?”屢歸塵有千言萬語想說。一開口卻只問出了這麼一句。

    四季書勉強出一絲微笑︰“無所謂了。我的爐鼎已傷無可傷。你修地這件無形仙霞衣擋了我多年,今天終於擋不住了。我能感覺到它,就像感覺到你一樣。”

    “是誰傷的你?”屢歸塵顫聲問道。

    四季書地全身骨節發出一連串地脆響。這是一生內勁功力散去的征兆,他勉強能動了。抬起手握住屢歸塵地手道︰“我要去了,請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這一生永遠不要打聽他們是誰。我清修一世本有仙緣。最終惹了如此大的殺業,終究仙道難成,我不希望你也與我一般。”

    屢歸塵握著他地手說不開口,四季書掙扎著又說道︰“你知道是誰傷的我又能如何?是我種下緣法在前。眼見天下大亂將至,又何苦將你卷入。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否則我閉不上眼珠。”

    四季書地手握的很緊,臨終之人竟有這麼大的力氣,屢歸塵無聲地點了點頭。

    四季書又說道︰“再托你傳我遺言,傳掌門之位于雲縹緲。青城劍派自掌門以下弟子應善護宗門,不得因我之故主動尋仇……”

    說到這里他的地手軟軟地垂了下去,沒有哭聲,但屢歸塵地臉頰上淚如雨落。在他身後很遠的地方,有一人無聲地站在那里也是老淚縱橫。正是四季書的師父晚談亭。

    晚談亭深為自責。今天這一幕都是因為他答應了高仙琦的請求而引起。卻連累了這麼多人,當屢歸塵將四季書的遺體送回青城劍派。晚談亭立雲飄渺為掌門,並嚴令眾弟子不得出山尋仇,違令離山的弟子將不再具備青城劍派傳人的資格。

    之後晚談亭又做了一個決定。在歷代祖師像前自罰離山。掌門雲飄渺知道師祖為什麼要這樣做。定是想追究四季書遇害地內情——他終究放不下。雲飄渺也想隨師祖去,但宗門傳承大任所在,奉師命他只能留在青城道場。

    青城劍派道場封閉。晚談亭走了,太上護法劍客也隨師兄一起離山。他們很清楚是什麼人要殺四季書,以個人身份去妙法門做個了斷,在路上遇到了行游昆侖仙境結識地舊友、碧山潭掌門元湛。

    元湛來人世間游歷。順便尋找久未歸山的弟子櫻寧,還真巧。他曾在昆侖仙境與妙法門弟子起過沖突,听聞事情經過,也願意與故友一起去妙法門問個究竟。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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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7:23 |只看該作者
315回、野哭幾家聞戰伐,天涯霜雪霽寒宵
    他們到達妙法門時。因為世間其他地爭斗,另一修行門派連雲派恰好前來尋仇,混戰已經展開。他們一來就被當成了連雲派地幫手。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卷了進去,連雲派此番舉派而來,而妙法門已元氣大傷。混戰的結果是全派被滅。根本道場也被連雲派攻佔。

    劍客等人清楚世間妙法門雖然並不太強大。但昆侖仙境地妙法門可是千年大派,晚談亭、劍客、元湛三人並不是來滅妙法門地。他們只想質問妙法門何故伏擊下殺手。這般手法非修行人所為,卻卷進了這麼一場門派相爭,無形中也脫不了關系。

    人世間的門派傳承被滅,驚動了昆侖仙境中地妙法群山。有大批高人來到人世間,連雲派也被滅了,妙法群山中地修士也找到了晚談亭與劍客。一番斗法之後兩位劍仙斬殺了對方數人自己也受了傷。與元湛一起來到了昆侖仙境的碧山潭。

    這場爭斗已經脫離了人世間地戰亂,成了純粹的世外高人爭端,波及的範圍極廣,碧山潭一派在昆侖仙境中被妙法門所滅,傳承斷絕,驚動易水仙人下界,此事引起了與碧山潭有結交地一眾散修與小門派地不滿。接連爭斗不休。也驚動了楊天感下界。

    帶領妙法群山修士前往碧山潭地是妙法門太上長老、人妙節,這位妙節長老也是楊天感早年在在妙法群山的傳法上師。妙節為了世間妙法門被滅之事去質問碧山。本不想波及旁人。只要碧山潭交出晚談亭、劍客、元湛三人。晚談亭與劍客不想連累老友。自己站出來了。

    元湛哪能讓兩位老友如此。一定要同進退。于是發生了沖突,最終不可收拾,若不是為了保護老友。元湛可能會選擇與晚談亭一樣獨自離山求了斷,一動念之差卻累及整個碧山潭。

    易水仙人下界時,碧山潭已無傳人。

    ……

    書說兩頭。櫻寧離開青漪三山。天下之大不知往何處去,她的心境很亂。恍惚間又回到了隱居多年的龍隱島。此處福地仿佛沒有人間歲月的痕跡。櫻寧看見胡沖天地墓碑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回到了這里,旋即想起這里也是正一門所屬的福地。

    此處福地是鐵拐師父“借”給她清修地,思前想後,這些年來自己的修行幾乎全部是借助梅家,梅毅說的話讓她很委屈。等心境稍定之後她也在反問自己——對行兒弟弟究竟是怎樣的心思?

    自昆侖仙境中無意間結識梅應行。到如今已經有二十余年了。對于有修為的高人來說這個時間很短,其實真正相處的時日也只有三年多,但對于凡人一世而言已經相當長了。櫻寧自問。假如她是一個凡人女子,願不願意嫁給梅應行?答案是——當然願意!

    可惜櫻寧不是,也不願意做個平凡地女子。她從小就是個修行人。一心追求修為精進神通廣大,因此才離開碧山潭不遠萬里找到青漪三山,在她眼里青漪三山就是一座寶山。而梅應行就是打開這座寶山地鑰匙。

    她是有求而來。但和梅應行相處地過程中。確實也是真心喜歡他。當年李元中勸她離開蕪州。卻把她帶到龍感島,她一直在島上清修沒有離開,破妄成就大成真人,所行便是所願。她願意在這里等梅應行。也願意與梅應行上相伴。

    櫻寧是個心機頗重、但天性驚薄之人,否則也不會離開碧山潭這麼多年不設法回去。因為與梅應行在一起對自己地修行更有利。這並不違反門規與師命。元湛讓她自己去、自己回,當她沒有穿越昆侖界結界的修為時。就可以不回山復命。

    梅應行長大後來找她時。手里還拿著當年那根紫藤枝。櫻寧欣喜異常。覺得有莫大的幸福與滿足。其實梅毅並不清楚,她是梅應行第一個女人。當年地歡愛有點像偷情。這五湖島的朱果樹下,也是她地第一次,就在重逢後的第一個晚上。

    當時兩人都很緊張也都很興奮,動作略顯笨拙。卻感受到了此生以來最大地歡愉。

    假如梅應行也是一個凡人。以他的身家地位,恐怕早已妻妾成群了吧?梅家地長輩斷不會對梅應行的妻妾有那樣的要求,但梅應行不是凡人。他與櫻寧的關系也不僅是凡間情愛男女,他把櫻寧當作自己地終生伴侶與道侶——櫻寧心里清楚。

    那麼櫻寧自己呢,定然不願只與梅應行是如同凡人夫妻的關系。她又想做什麼呢?那天戰場上空中怪爪擊下時。她本與梅應行並肩而立。見對方威勢不可擋。立刻飄身退避。而梅應行揮紫藤枝奮起抵擋。他們兩人心性中自然的選擇是不一樣的。

    設身處地,至少梅毅有一點說的很對。那里是戰場,不是其它情況下修行人之間的斗法。如果人人都與櫻寧一般選擇。仗就別打了!

    以櫻寧地心性。並未指望其他人能在生死關頭不離不棄。因為她自己也做不到。對梅應行也無此要求,只要行兒弟弟平常時能對她好就行。但她很清楚。假如當時與梅應行調個位置,行兒弟弟絕對不會像她那般做地。

    梅毅攔在青漪三山門前。直截了當的挑明了這一點,並沒有指責她,也沒有讓她永遠不見梅應行,只是公然表態不承認她與梅應行的修行道侶關系。至于其它的關系梅毅管不著,但做為正一門的長輩,梅毅有權不讓她進入青漪三山道場。

    還有一點櫻寧很清楚。梅應行本人並不會因此責怪她,待他傷好之後一定會來找她的,也一定會到龍感島上來找,想到這里櫻寧也從恍惚中回過神,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回到此地,她還是在等梅應行。

    櫻寧有些期盼,有些遺憾。有些委屈,甚至有些憤怒。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憤怒。是難道是因為梅毅提出了自己做不到的要求嗎?不對。梅毅沒有要求她做什麼,只是點明了她做不到什麼,那一句“非道侶之行”。很是刺人。

    想著想著,櫻寧地心境又亂了。怎麼也安定不下來,這對于普通人來說也許沒什麼,卻是修行人地大忌。踫到這種情況。要麼收攝心神安定靈台一如既往。要麼堪破這種糾結以求精進轉變。否則修為會止步不前,甚至有自損之危。

    胡沖天的墓碑就在不遠處。仿佛在無聲的言語,櫻寧眼角地余光看見了墓碑上地字跡。靈台稍稍清寧,有一種想到了什麼卻偏偏想不起來地感覺。

    “櫻寧。以你地修為,何故心境如此之亂?”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直接切入神識中,就像一只柔和地手安撫雜亂的思緒,讓她暫時清靜下來。

    櫻寧立刻起身回頭,只見島邊的驚亭中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人。深碧色道裝上有淺紫色地流水花紋。面如冠玉五官清 ,雖從未見過本人,但櫻寧一眼就認了出來。自小在碧山潭的祖師殿中就見過他地畫像。

    “晚輩弟子櫻寧拜見易水祖師,您老人家怎會突然下界來到此處?”櫻寧趕緊跪拜于地。

    易水的神色不知為何很有些感慨︰“我是為碧山潭傳承而來,也是為你而來,剛才見你心境紛亂似悟非悟。故此開口點醒。”

    櫻寧︰“弟子心境確實有些亂。求祖師爺指點。”

    易水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在人自悟,有些心境,在人自明。為師長者只能點化,卻不能替你堪破,你地遭遇我大致已清楚。只想問一句。此時此刻。你欲往何處去、應往何處去?”

    櫻寧來到龍隱島,潛意識中還是在等梅應行來找她。因為她清楚梅應行一定會來的。此時听仙人祖師如此發問,突然萬千感慨一時涌上心頭,想明白了一件事。叩頭道︰“弟子離山已太長時間。早就該回碧山潭復命,祖師能帶我回到昆侖仙境嗎?”

    易水點了點頭。眸子深處有些哀傷,緩緩道︰“很好,你終于答出了我想要地答案。只可惜昆侖仙境碧山潭已不在,傳承門派被滅,人世間只留下你這一個傳人。”

    櫻寧如遭雷殛。一時間竟然傻了,過了半天才直著眼神問了一句話︰“這是真地嗎?”

    易水長嘆一聲,語氣充滿悲驚︰“千真萬確,碧山潭一派自掌門元湛以下皆已不在世。世間紛亂波及修士爭斗。緣法復雜一言難盡。”

    櫻寧就似石像般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過了很久身體突然一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天性驚薄卻非冷血,還是有情之人,听到這個消息。當年師父以及同門的音容笑貌一齊出現在眼前,諸多回憶點滴齊涌心頭,一時哀慟難止。

    先被梅毅攔回不得見梅應行心境紛亂剛剛決定要回師門。緊接著听聞碧山潭已滅。天地悠悠卻有一種獨棄于世地感覺,無論為人為己。都不可能不傷心欲絕,這一哭就是很長時間。到最後聲音都嘶啞了。

    易水並沒有勸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直到櫻寧哭地沒力氣了。只剩下輕輕的抽泣。他才走過去把她扶起道︰“你離山已久,當初修為尚淺。並未得傳碧山潭完整地法訣,若你還認我這個祖師。認自己是碧山潭傳人。能答應我兩件事嗎?”

    “祖師請說,櫻寧無不答應。”這位聰明伶俐地姑娘,此刻滿臉淚痕神情已經發木。

    易水︰“其一,我會將碧山潭一派完整的法訣都傳給你。你能領悟地我就在此地教授,你尚不能領悟地。我會留下心印。同時留下一卷《碧山訣》傳于後世,其二,你莫去尋仇,此事緣法復雜也不是你所能解,前事已如此,後代傳人莫重蹈覆轍。”

    易水仙人沒有帶櫻寧走,而是留在龍隱島傳授櫻寧法訣。親自指點她的修行。回答各種疑惑與修行中遇到的問題。有些仙家法訣還不是櫻寧此時所能領悟,易水在她的靈台中留下了心印,並留了一卷《碧山訣》。

    有很多修為境界是不能用文字直傳。但並不意味著經卷無用。否則佛陀也不會留下那麼多經文,經訣中描述地境界只有修為到了一定地步才能有切身的感受。這在修行中叫作“證”。未證果而空談不是真修行。對于已入門者,有了這一派地修為根基。當師長不在也未受心印時。經卷是印證修行次第最好地指引。

    易水在龍隱島上待了三個月,盡傳法訣後離開。而櫻寧遭此變故心境沉靜了不少,又在龍隱島上清修了一年,這一段時間她的修為精進神速,人也有了很大的變化,究竟什麼地方變了,卻很難形容出來。

    易水讓櫻寧答應莫再尋仇。自己離開龍隱島之後卻去了昆侖仙境妙法群山。哪怕身為仙人。他也畢竟動念了,不解此事不欲回頭。如果他留下傳承于櫻寧就回仙界,恐怕也沒有後來的遭遇。

    易水以仙人地身份找到了妙節長老。責問他何故滅碧山潭一派?其實妙節老長率眾弟子前去碧山潭。本意也不是要滅了門派,這是修行界的大忌,他不過是要追究參與世間妙法門被滅事件地元湛、晚談亭、劍客三個人。

    但當時碧山潭弟子群情激憤,最後紛紛出手,場面已經失控了,導致了這麼一場變故,很難說責任全在妙節長老,但也不能說他沒有責任,畢竟碧山潭被滅是事實。怎麼解釋也是多余。易水要求與妙節之間以仙人地身份斗法了結。敗者殞身入輪回,由不得妙節不答應。

    約定的斗法地點在遠離妙法群山蠻荒之中。這一戰地結果是妙節敗了,被易水仙人直接打入輪回。易水隨後離去不知所蹤。楊天感的師父被斬,他悲痛之余也四處尋找易水。

    ……

    人間亂相四起,不及一一敘述,再回頭說梅效。他率大軍投奔大唐兵馬副帥郭子儀麾下進軍長安,叛軍節節敗退。當年九月收復了長安。

    長安戰事順利地同時。南霽雲所在地淮陽城打的卻異常慘烈。可以說淮陽守衛戰是安史之亂中最為慘烈的一戰。因為西線戰事吃緊。叛軍更加希望能向方江淮一帶拓展腹地,輕騎遠襲已經失敗,接下來采取了穩步推進地戰略,而扼守江淮地淮陽成了最重要的戰略咽喉

    連同南霽雲帶回地兩千援兵,淮陽城中只有六衛,前後面對地十余萬大軍地圍攻,在張巡地指揮下。從去年一直堅守到這一年地十月,到最後城中糧絕,戰馬、樹皮、甚至連老鼠、麻雀都吃光了,全城只剩下了四百人。終于被叛軍攻破。

    守城總指揮張巡、淮陽太守許遠,大將南霽雲等皆誓死不降。最終以身殉城。雖然城破身死,但從戰略意義上來說,淮陽守衛者當于一場大勝,它成功的牽制了大量叛軍,同時阻止了叛軍南下江淮。

    叛軍雖然攻佔了淮陽。但已無暇南下了,一個月前郭子儀大軍攻下長安。趁勢揮兵東進,就在淮陽陷落僅僅三天後,河南地節度使張率軍趕到收復了淮陽。又過了七天。梅效隨郭子儀率軍收復了洛陽。至此兩京光復,叛軍只能向東北燕地逃竄。

    就差了三天啊。張巡、南霽雲等人之死令人扼腕嘆息。雖然安史之亂未平,其後戰事還多有波折。但至此大局已定。當年十一月,太上皇李隆基從蜀中回到了長安,早已物是人非。

    梅效在軍中听聞淮陽城破,南霽雲殉國,于洛陽城中泣血痛哭,他深恨自己沒有來得及去援救淮陽城,當時他從長安出發攻打洛陽戰事正緊,不可能擅自領兵離開。他同時也深恨另一個人。就是淮陽城破之前見死不救的御史大夫、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

    賀蘭進明原為北海太守,當初李隆基下“分制詔”時。李亨已自行登基,賀蘭進明在新皇李亨面前說了一段很有挑撥意味的話︰“聖皇于南朝分制天下,以永王為江南節度。奉詔之臣雖于聖皇似忠。于陛下非忠也。”

    他口中的聖皇當然指地是李隆基,陛下指地是李亨。認為分制詔只對太上皇有利,對陛下李亨並不利。應該立刻采取對策,這番話說到了李亨心坎里,急令永王回川。永王暫時未從,李亨立刻就下達了討伐令。

    賀蘭進明因此得到了李亨地賞識。被提拔為御史大夫。後來又被提拔為臨淮節度使。淮陽城也在他地管轄下。

    張巡身邊地將軍南霽雲勇冠三軍,有萬夫莫擋之勇。當淮陽城危機之時。南霽雲帶領三十名重騎勇士殺出重圍,向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求援。他請求賀蘭進明發軍援救。就算不能親自發兵。借給他一支軍隊也行。

    但是賀蘭進明沒有發兵也沒有借兵。至于原因,有人說是賀蘭進明害怕叛兵勢大,不敢率兵援救被重重圍困地淮陽城。也有人說賀蘭進明妒忌張巡在淮陽城戰中建立地聲望于功業,已經遠遠超過了他這位臨淮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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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7:46 |只看該作者
316回、壯士箭穿臨淮塔,不滅賀蘭恨未完
    賀蘭進明還做了一件令人深為不恥的事情,既不發兵相救睢陽,又見大將南霽雲勇猛善戰,希望把南霽雲留下為自己所用,設宴款待南霽雲,席間的酒菜十分豐盛,勸他莫要再回睢陽送死就留在臨淮自己軍中。

    南霽雲離席流淚道︰“我來時睢陽城中已斷糧月餘,雖食且不下咽。”說著話拔出佩刀自斷一指明志,出門上馬告辭。

    賀蘭進明這個人做事也太損毒了,睢陽危急不發兵相救,求援的南霽雲來了,一看將才可用,居然想把他留下也不要再去救睢陽。

    臨淮城門邊有一座磚葺的佛塔,南霽雲出城時突然回馬射了一箭,這一箭深深的插入了塔磚中,他指箭發誓道︰“破賊之後,必殺賀蘭進明,此矢為志!”然後回到睢陽守城,直至城陷身死,可惜他沒有辦法完成必殺賀蘭進明的誓言了。

    梅效是梅六發的兒子,三歲那年被梅二南收養,而南霽雲是梅五中的弟子,比梅應行大幾歲,比梅效年輕很多,他們幾人雖然不是親兄弟,關係卻情同手足。

    收復洛陽後,梅效因軍功被封爵為西河侯,想起功勞更大但卻身死睢陽的南霽雲,怎能不恨?受封賞的當天,他就以西河侯的身份上書彈劾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告此人失職亂事、心機險毒。梅效恨不手剁了賀蘭進明,但他身為大將仍在軍中作戰,不可能擅自斬殺朝中大臣。

    皇上李亨對賀蘭進明還有回護之心,梅效的奏摺未予處置。軍中將士多有不滿,連郭子儀也上書彈劾。叛亂未平需要軍心穩定,賀蘭進明引起了軍方的仇視,就算皇上有心偏袒他也不得不處置了,將之貶為秦州司馬。

    消息傳到蕪州,這時梅應行早已醒來,修為法力也正在恢復中,藍采和的療傷手段和用藥自然高明。他的修行不僅未受影響,在傷勢緩慢恢復的同時反而更有精進。梅應行接到了北方梅效的捷報,同時也聽說了南霽雲的死訊,對賀蘭進明恨的咬牙切齒。

    當初跟隨南霽雲殺出重圍向賀蘭進明求援的三十名勇士幾乎全是梅家子弟,睢陽城中也有三百多名梅氏子弟殉城。南霽雲曾在臨淮的磚塔上留了一只箭,發誓要殺賀蘭進明,如今已成為遺願。梅效身為大唐西河侯不方便親自動手,可梅應行打算替南霽雲完成遺願。

    梅應行傷好後就要離開青漪三山,鎮守山中的梅毅問他往哪里去?梅應行回答去找櫻寧。梅毅嘆了一口氣。告訴他當日在齊雲峰下攔住櫻寧地經過,又問道︰“你真想去找她嗎?”

    梅應行點頭道︰“是的。總教頭為什麼不讓她入正一門,她做的事確實不是真正的修行道侶所為,但我也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並也不曾責怪她。……更何況就算不為道侶,她也是我的女人。不僅僅是朋友。”說到最後一句頭已經低了下去,臉也紅了。

    梅毅一擺手︰“那你就去吧。你的私事我管不了。外面很亂。要小心。”

    梅應行沒有告訴梅毅自己要去殺賀蘭進明。只說去找櫻寧。他也沒有帶任何隨從。獨自一人離開了蕪州。以他地修為雖不能與世外高人爭鋒。但在亂世之中自保足夠了。如果只是去找一個人。喬裝打扮行走世間應該沒什麼危險。

    只要他願意。青漪三山中有地是幫手。梅應行為什麼要一個人去殺賀蘭進明?這牽涉到自古以來人世間與修行界約定俗成地兩條慣例。聽上去似乎有些矛盾︰人世間地慣例是戰陣之中不記私仇;修行界地慣例是修士私鬥不牽師門。

    大戰之中不談什麼私人恩怨。千軍萬馬地混戰有一個人戰死了。這不是仇殺也不是個人當時能左右地。從另一方面說。若修士以個人意願爭鬥。不要以所出身門派地名義。自己的事不能把世外師門都牽連進去。修士上人間戰場也應以私人身份。

    換一種通俗地說法——某某做的事、說的話。是否合於佛法精神與人間法度。在於他自己地修行。而與佛祖無關。

    近年修行界發生地一系列風波亂象。大多與這兩條慣例被打破有關。梅應行欲擅殺朝廷命官是很嚴重地一件事。是他私人完成南霽雲地遺願。與他在修行界地身份無關。他也不想扯上別人。梅應行打算先殺了賀蘭進明。再去找櫻寧。

    他首先北上來到了滿目淒涼地睢陽城,悼念祭奠南霽雲以及殉城的將士,然後悄然離開。第二天上午,臨淮百姓突然發現南霽雲將軍射在佛塔上的那一只箭,昨天夜裡不知被何人取走了。

    賀蘭進明四旬年紀,也是一位頗有名氣的才子,滿腹經論所做詩文也很有名,學問不錯可惜為人心地不正、心機歹毒。他投新皇李亨所好,挑唆兄弟反目江南內戰,終于爬上了高位,又被彈劾貶為秦州司馬。調任秦州之後,賀蘭進明仍在琢磨東山再起之計。

    古時秦州位于河西甘肅一帶,是通往絲綢之路的要地,歷史悠久,據說是上古青帝伏羲的故鄉,在唐代很繁華。這一天上半夜,新任秦州司馬賀蘭進明正在書房中讀史,突然案上的燭光跳動了幾下,隱隱發出綠色。他握卷的手微微一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繼續看書。

    室內無風,燭光忽然憑空跳動,屋子里一片昏暗,接著又恢復了明亮。賀蘭進明抬起頭,忽然發現桌案對面站了一個人,是個身材矯健的男子,黑紗蒙面右手中拿著一根樹藤,左手拿著一支箭。箭簇上已有斑駁的銹跡。

    賀蘭進明推案大驚道︰“你是何人,是怎麼進來的?”

    梅應行沉聲道︰“司馬大人莫問我是誰,你還記得睢陽城之圍、南霽雲之誓嗎?我是來替南霽雲向你索命地!”

    賀蘭進明向後退了兩步,將椅子給撞翻了,朝外驚慌的大喊︰“來人吶!”

    “不要喊,沒用的,這座司馬府中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家眷與護衛都睡著了。明日五更之前不會醒來。”梅應行冷冷的說道,他是用藥高手,讓整座府邸中的普通人都昏睡一夜自然毫無問題。

    門外是沉沉的夜色,並無一人答話,賀蘭進明面如死灰。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顫聲哀求道︰“睢陽城之難不能怪我呀,我也十分敬重張巡、許遠二位大人,但皇上有令命我死守臨淮不得有失,職責所在無法分兵去救。我愛惜南霽雲將軍地勇猛。曾想保他性命留在身邊,可惜他不聽。……壯士饒命!”

    賀蘭進明跪在地上求饒辯解。猛一抬頭發現那位蒙面似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一言不發摘下身背的一張弓,控弦搭箭緩緩對準了他。這是一張軍陣中的硬弓,這麼近的距離可以將沒穿鎧甲的賀蘭進明射個對穿。

    “壯士饒命,您無論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賀蘭進明身子抖得如篩糠一般。人趴在地上求饒。

    梅應行︰“我什麼別地都不想要,就是要你的命!”

    賀蘭進明︰“壯士也得讓我死個明白。你究竟是什麼人,與南霽雲是什麼關系?”

    梅應行沒有再回答。手中弓弦一聲崩響,這一箭射了出去。恰在此時異變陡生。桌案上的燭火突然變成了幽暗的綠光,室中一片黑暗,只聽“錚”的一聲,這一箭釘在了磚地上沒有射中賀蘭進明。

    時遲那時快,以神識靈覺視物,只見賀蘭進明已經飄在了屋梁上,兩臂長開如一只怪鳥,口中念念有辭,案上地兩盞燭火突然噴射而出,就像兩只綠色的怪臂,一左一右攝向梅應行。梅振衣猝不及防,揮舞紫藤枝原地旋身,周圍飛出許多紫色花朵形狀地光芒,旋轉抵擋怪手襲擊。

    綠色的燭火像兩隻扭曲的大手,將紫色花芒一一碾碎,一道慘碧螺旋已經纏繞在外圍讓他無處可退,另一隻怪手已經抓到身前,綠色光焰中還能號聲,就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直透神識。

    梅應行大意了,萬沒想到賀蘭進明也是一位身懷神通的異士,學的不知是何種邪門法術,修為不在他之下。一開始跪在地上求饒讓他放鬆警惕,最後一刻才突然發難,此人心機也夠陰險的,梅應行差一點就栽到他手里,若不是有人幫忙地話。

    賀蘭進明飛撲到半空,施展邪術攻向梅應行,眼看對方不敵他正在得意,上方的屋頂突然碎開了,無數瓦片如箭雨激射而下,就聽一個女子地聲音喝道︰“找死!”

    倉促之間賀蘭進明身上的衣服就像充氣般鼓了起來,將激射地瓦片彈開,還沒等他有別的動作,一根碧綠的空桑杖擊下,正打在他的後心,他大叫一聲落地。而釘在磚地上的那支箭也被隔空法力拔了起來,調轉箭頭向上,正好把賀蘭進明扎了個透心涼,吧唧一聲當場殞命,只有鮮血汩汩流出再也冒不了壞水。

    案上燭光已滅,纏繞住梅應行的慘碧怪手也消失了,梅應行沒有理會賀蘭進明的屍身,而是欣喜的驚呼一聲︰“櫻寧姐姐!”一縱身就從屋頂那個大洞跳了出去,星光下的屋脊上站著一個人,正是一年多未見面的櫻寧。

    “我想去龍隱島找你的,沒想到你卻來了,今天好險,我差一點就見不著你了!”梅應行一把抱住櫻寧不鬆手。

    “行兒弟弟,你也太大意了,不知修行人的心地也能險惡如此!……嗯,你身上陰寒之氣好重,快找個地方去服藥調息。”櫻寧在梅應行的懷中說話,突然感覺到梅應行受了暗傷。

    梅應行此時才感覺到周身有些發寒,一股陰氣往經脈中侵入,神識中總有隱約淒厲的回音,剛才猝不及防間被那慘綠色的燭焰沾了一下,這法術竟然如此歹毒,趕緊趁著夜色與櫻寧一起離開了秦州城。

    櫻寧怎會出現在秦州司馬府,而且恰好救了梅應行?她是一路跟來的。易水仙人在龍隱島傳法三個月,櫻寧又閉關修行了一年,修為大進已有飛天之能,離開了龍隱島。她不準備待在這裡等梅應行來了,不論將來的打算如何,還是想主動去見一面,行兒弟弟完全無恙她才能放心。

    她來到蕪州恰好看見梅應行離開青漪三山,應該是去龍隱島找她,櫻寧剛想現身見面,卻發現梅應行不是往西走而是往北去,看方向不是去龍隱島。櫻寧莫名有些傷感與失望,於是沒有現身卻跟著梅應行一路北上了。

    她親眼看著梅應行在睢陽祭奠,又趁夜到臨淮拔走了一支箭,打聽一下當地發生的事情,聰明的櫻寧立刻猜到了梅應行想幹什麼,又不遠千里暗中來到秦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賀蘭進明暗算梅應行,自己卻中了櫻寧的暗算,入幽冥世界了這一生的帳去了。

    就在梅應行與櫻寧殺了賀蘭進明的這一天上半夜,河南安陽城外有一場激烈的廝殺,梅效率軍夜襲叛軍大營,營帳中到處都是熊熊大火,無數人馬在火光中廝殺,喊殺聲、兵刃碰撞聲、哀嚎慘叫聲響成一片。

    這時一片漆黑如墨的烏雲飄來,翻卷著越來越大、越來越低、越來越濃,遮住星月光輝籠罩了整個戰場的上空。有陰風在戰場上掃過,有許多受傷倒地的士兵被這陰風掃中打了個激靈,痛楚感瞬間消失了很多,似乎被什麼神秘的力量刺激,從地上爬起來舉起刀槍又繼續砍殺。

    梅效出奇兵以火箭燒營,趁夜偷襲得手,對方軍心已潰眼看將大獲全勝,亂軍中突然喊殺聲又盛,那些本來已無退路準備投降的敵兵,不知何故又開始毫無意義的拼死作戰,雙方的傷亡都突然增加了,這情況出乎梅效的預料。

    發生變化的不僅是敵軍,梅校手下受傷已撤出大戰的軍士,不知怎麼也紛紛爬起來往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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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回、幡卷陰風生造業,魂歸無處話孤獨
    雲端上站著一個人,全身膚色焦黃,穿著一件袈裟不像袈裟、長袍不像長袍的斜肩右臂的袍子,胸前掛著一串骷髏項鏈,上面奇異的人骨骷髏只有核桃般大小。他長著鷹鉤鼻,深深的眼窩,披肩頭髮一縷一縷在風中蠕動,相貌形容不出的怪異與嚇人。

    他手中抖動一面暗紅色的長幡,隨著幡面奇異的卷曲,戰場中陰風卷起不斷升向高空,他腳下的烏雲涌動成各種形狀,就似無數的人形在掙扎。如果梅振衣見此場景,一定能想起一個人和一件法器,就是當年設計陷害梅家的明崇儼與他那桿煉魂幡。

    明崇儼曾是左游仙的弟子,梅振衣也曾問過左游仙,那種攝人生魂的邪術是不是他教的?左游仙說不是,想必是明崇儼後來又另拜了師父。

    書中暗表,明崇儼又拜的師父,就是此刻戰場上空的男子,他名叫獨孤伸,自稱孤獨大神,有“他化自在天”的修為。他在人間傳授明崇儼這等邪術,並不是白給,而是要求明崇儼以煉魂幡攝生魂,將來再交給他所用。

    明崇儼並不清楚自己被這位“師父”利用了,親手害了很多人,就算有他化自在天魔的修為,也受不了穿越天刑的業力。獨孤伸本人很少親手殺人,以邪術收生魂怨念得到強大的法力只是他的法術手段一,對本身境界並無幫助,平時並不總是如此,而人間戰亂之時是最好的收集機會。

    正在施法間,獨孤伸忽然神色一驚。收起紅色長幡化為一道青煙飛走,沒有在理會猶在涌動的烏雲與廝殺的戰場。他走得很急,法術餘波尚未散盡,仍有未及攝去的生魂聚集,若是有其他高人尋來,可以掩護他遁走的行跡。

    獨孤伸剛剛離開,就有一名僧人神色凝重踏雲而來,身邊一只毛色油亮、尖耳豎起的黑狗也是四蹄凌空而行。正是金喬覺與他的護法侍者神犬諦聽。

    “妖魔已遁,諦聽,可知他來自何方?”金喬覺在獨孤伸剛才施法之處駐足問道。

    諦聽原地轉了一圈,以仙家神念回到︰“此時不知蹤跡,他叫獨孤伸。來自佛國之外的他化自在天,是一位天魔。”

    需要解釋一下,“他化自在天”不僅是一種修行果位,也是一種特殊“世界”的稱謂。前文提過,所謂“他化自在天”果位。是法自我願心之道,所見所歷一切都要依自我願心去化轉。觀世人如肉團,觀世間如自我靈台。

    與“各乘天”果位類似,“他化自在天”也有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開闢之功,造化只是屬於自己的靈台仙界,如果真就在自已靈台開闢的世界中修行,本身倒也談不上什麼善惡正邪。若最終堪破正果,未嘗不可由魔入道。成就金仙、菩薩。

    這種靈台世界可以獨自孤懸。也可依附於既有地仙界。利用他人靈台見知與自己地感悟相通之處。得到更好地開闢之功。但實際上它只能依附於無量光開闢地佛國。這些奇異地“世界”環繞佛國統稱為“他化自在天”。它們算不算是仙界地一部分?嚴格地說起來不算。只是開闢者自己的世界而已。

    “他化自在天”為什麼不能依附於天庭呢?因為這與大天尊地見知不相容。大天尊自不會展開自己地靈台世界讓它們去依附。而且這種依附開闢對他人來說毫無意義。既不不能與他人共享。也不能延伸開闢外圍道場。同樣地道理。鎮元子地萬壽山仙界也不行。

    為什麼可以依附于佛國?因為大天尊可見。而如來不可見。無量光不在又無處不在。修成他化自在天果位。若曾有佛法聲聞。自可去依附佛國開闢自我靈台世界。無量光地靈台無所謂展不展開。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反映了大天尊地修為境界尚達達不到無量光地成就。

    阿羅訶於天國中也是“不在又無處不在”。“他化自在天世界”為什麼也不可依附天國,這是因為所傳修行根基不同。“不二見”心法貫穿始終。依附於天國行靈台開闢之功。必須展開自己的靈台世界融入天國。修證他化自在天果位的人是不會這麼做的。

    另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是太上。他沒有像無量光或阿羅訶那樣造化出一個佛國或天國。當大天尊開闢凌霄寶殿仙界時。兜率天宮莫名出現依附於其中。

    但這並不意味這太上地修為境界不如他人。想一想太上留下地修行根基。只要成就金仙。就可以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造化開闢出一片真正地仙界。金仙洞府可以自享亦可以引他人共享。可以有所依附也可以不依附於誰。若依附開闢則另有收獲。是另一種逍遙玄妙境界。真正地和而不同。

    若達到金仙境界地極致,如大天尊與鎮元子,造化的世界還可以在其他金仙依附開闢的同時,自然延伸造化出更廣闊的外圍仙界道場,這就是天庭規模的由來。道家供奉的“三清”,“原始”指的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靈寶”指的是“靈台造化開闢之功”,“太上”指的是傳道之祖,其來源如此。

    各教修行可以互相參照印證,但不能簡單的等同比較,到了造化開闢境界的微妙區別,可以清晰看出各教發端的差異來。至於再往上無量光、太上的境界,又是無法妄言了。神犬諦聽察知方才施法之人,是來自依附佛國之外他化自在天中的獨孤伸,若獨孤伸在自我靈台開闢的世界中不論怎麼亂搞,本身談不上善惡正邪,但跑到人間做這種事,就是所謂的“天魔”了。

    金喬覺喟嘆一聲。眼中盡是悲憫,無言的在雲端上入坐,神念中默誦經文。濃密地烏雲停止了涌動,那些掙扎的人形輪廓消失于不知名處,下面戰場上的陰風早已散盡,大戰也已經平息。斗轉星移朝霞升起,凡人看不見空中金喬覺與諦聽的行跡,只能望見雲端上有一抹金輝。

    腳下的雲朵已變得如雪潔白。自周安詳而寧靜,諦聽忽然以神念道︰“獨孤伸又在人間施法了!好強大的法力,有金仙下界趕去!”

    金喬覺睜開眼楮,站起身來道︰“我知道了,此番大亂。凡動念下界自尋惡業者,皆難逃劫數,我在幽冥世界中接引獨孤伸到來,因緣已成,他千年修行終將毀于一旦。”說話間又一皺眉。對諦聽道︰“有人將去九林禪院菩薩像前開口請你相助,你先去蕪州等著吧。”櫻寧在梅應行的懷中抽泣。經過一夜的調息,有正一門的靈藥相散了侵入經絡的陰寒之氣,梅應行又問起櫻寧為何會來此處。這段時間又去了哪里?

    櫻寧在梅應行面前沒有任何隱瞞,將自己這一年多來地遭遇都說了。來之前她還沒想明白見到梅應行該說什麼,但是一見面。櫻寧才意識到,天下之大能夠敞開心扉相訴的人只有梅應行了。毫不掩飾訴說自己曾經的彷徨、無助、委屈與悔撼,說著說著,她又一次流淚了。

    祖師爺易水仙人只能給她精神上的指引與修行境界上的點撥,並交給她傳承碧山潭一派地重任,而梅應行才是她能夠依靠的真實胸懷,盡管她的修為更高,但此刻也顯出真正柔弱的一面。梅應行沒有多說話,只是將櫻寧抱在懷中輕撫她的後背。

    就在這時,梅應行懷中忽有一股大力傳來,櫻寧猛抬頭施展全身的法力將他推了出去。櫻寧如今已有飛天之能,猝不及防間貼在懷中施法,那是多麼大的力量?梅應行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飛了出去,飛過黃河遠遠的消失于地平線地彼端。

    然而這法力並不傷人,僅是把梅應行送走,櫻寧推開他的同時還在他懷里塞了一本書,就是那卷《碧山訣》。梅應行只在神念中听見一句“快走,躲起來!”,人已經飛到數十里之外。中忽有一片烏雲涌現,無數觸手狀的煙索襲來,櫻寧祭出空桑杖未及轉身,就被地上卷起地一陣陰風掃中,無聲無息僕倒在地。與此同時,半空中發出一聲大喝,一道劍光直射烏雲,那是梅毅的身形。

    梅毅怎會不清楚小少爺離開蕪州不僅僅是找櫻寧,一直暗中跟著他,也發現了尾隨梅應行地櫻寧。梅應行在秦州司馬府中遭暗算,但有櫻寧相助有驚無險,梅毅就沒有現身,也沒有打擾這一對小男女重逢,不料在黃河岸邊卻出了變故。

    梅應行沒有發現尾隨的櫻寧,因為她修為更高已有飛天之能,櫻寧沒有發現梅毅,因為梅毅的修為已出神入化。但梅毅也沒有發現雲端上還有高人,對方發難時才拔劍出手,劍光與身形相合直斬而去——對手太強了,梅毅一擊已盡全力。

    雲端上出手的高人就是昨夜在安陽城外現身的獨孤伸,他避開了金喬覺,卻被遠方另一件事驚動,隱匿行跡趕到了秦州。

    獨孤伸常年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修行,很少收傳人弟子,偶爾來人間傳法,也有著自己的目的,所教弟子在人間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利用。獨孤伸神通廣大,各方面的成就都很高,所傳也並非全是邪術,在人間前後收過五位傳人︰明崇儼、骨篤福、骨篤壽、骨篤祿、賀蘭敬明。

    這五個徒弟都很有“用”。骨篤祿後來做了突厥大祭司,可以用征戰掠奪的奴隸與戰俘的生魂向師父獻祭,骨篤壽與骨篤福在草原上成為威望如同神靈一般的薩滿大巫,如果獨孤伸需要人間的什麼東西,只要草原上有,兩位大巫一定會想盡辦法替他找到。

    獨孤伸傳授這三人的是薩滿巫術,是正是邪看各人的心性,其實骨篤福與骨篤壽並沒有做什麼惡事。至於明崇儼與賀蘭敬明這兩位,在世間有才華,善用心術心機歹毒,一看就是有機會能佔據高位的“人才”,乾脆就教了他們魂修邪術。

    獨孤伸教徒弟,與鐘離權那等仙家是不一樣的,不講究什麼點化指引,他也有通明法眼能看透凡人所欲所求,弟子是什麼心性就教什麼道法,能修到什麼地步也不管。他就像一個賣刀的,賣給廚師切菜刀,賣給屠夫殺人刀,同時教以刀法,只要對他自己“有用”就行,其他的後果不理會。至於弟子是否以邪術作惡,反正業力算不到他頭上。

    當年明崇儼被殺時,獨孤伸在自我靈台世界中修行,並沒有理會,明崇儼是什麼人他很清楚,一定毒害過不少人,在人間被害了也正常。獨孤伸已超脫輪回,沒有插手人間事為徒弟報仇的念頭。明崇儼這種人死了再收一個不就得了,他只是感到有些惋惜,這個傳人還沒派上什麼大用場,而自己再尋找一位合適的傳人並不容易。

    幾十年後獨孤伸又利用一次下界的機會收了賀蘭敬明這個傳人,教的還是傳給明崇儼的那一套,這位傳人比明崇儼悟性更好、更有野心,同時也更陰毒。

    一年前骨篤福、骨篤壽、骨篤祿同日被斬,這三位傳人一直率眾弟子供奉祖師“骨篤大神”,就是突厥語中他的自號“孤獨大神”,三人都隨祖師姓“骨篤”,算是一派傳承了。獨孤伸很詫異,這個情況他沒想到,也下界來看看人間的狀況。

    到人間清楚了是怎麼回事,骨篤三人作戰時身死而已,他也沒有再理會,卻被人間的戰亂吸引了。獨孤伸教弟子的邪術自己當然也會,這是一個使神通法力更強大的好機會啊!於是揮舞赤煉神幡,在各地戰場上空悄悄收攝怨念生魂,忙的不亦樂乎。

    梅效率軍夜襲叛軍大營,獨孤伸也特意趕來了,梅效用奇兵大勝,戰事遠沒有想像的慘烈,他很是失望,這一動念間便出手施法。那些已停手的士兵,只要心中還沒真正放下殺意,又被心念激起重新投入廝殺。

    這一下玩大了,驚動了幽冥教主,金喬覺帶著神犬諦聽從九華山趕來。獨孤伸不想惹大的麻煩與金喬覺糾纏,及時收手潛行避走。遁走之時卻突然察覺——自己在人間最後一個傳人賀蘭敬明又被殺了。

修行他化自在天法門,究竟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側面很難描述清楚,本回中出現了一個具體的形象——獨孤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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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回、身為劍將軍死戰,勸自斬天魔不從

    獨孤伸不是來為賀蘭敬明報仇的,或者說不一定要為賀蘭敬明報仇,只是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假如他此刻未下界,還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修行,賀蘭敬明死了,可能他連念頭都不會動一下,這種人出事太正常了,用不著大驚小怪。

    但他恰好下界了,而且在骨篤三弟子死後,正在另尋合適的傳人,賀蘭敬明一死,他當然要來查明原因。

    等見到“凶手”尤其是梅毅時,獨孤伸又起了別的心思。因為梅毅與他之間已經不是普通的人間恩怨了,骨篤三大巫之死與梅毅有直接的關系,當年明崇儼也是被梅毅一劍斬殺,如今賀蘭敬明送命,梅毅又在暗中參與。自己在人間的傳人死絕,竟全部與此人有關!

    而且獨孤伸一眼就“看中”了梅毅,這樣的凡人太難得一見了!他的攝魂邪術,只能攝取輪回中有靈智的眾生怨念生魂,攝不了輪回之外的仙家。眾生橫死之時若怨念強大難消,入不得中陰光明境,就能被他的赤煉神幡攝走。

    赤煉神幡中所攝的怨念生魂,在他手中可以施展一種強大的精神攻擊,專門擊散人的神識。如果有仙家與他鬥法,他祭出怨念生魂攻擊,對方要麼不敵,要麼施展手段擊散化去,這樣一來等於將這些怨念業力纏於己身,穿越天刑時誰不害怕?

    怨念生魂發出精神攻擊力量有強有弱,而梅毅是孤獨神所見無形殺氣最重的凡人,假入將這種人攝入赤煉神幡,對邪術的威力幫助最大。各方面機緣就是這麼巧,獨孤伸雖然很少親手殺人,但不是從不殺生,看見梅毅他也動念了,一動念便出手。

    獨孤伸很狡猾,沒有直接向梅毅出手,而是襲向櫻寧與梅應行,既然已經動手,在場的人順手都給收拾了。櫻寧察覺不妙已無法躲閃,用全部的法力將梅應行推開,而梅毅身形與劍光合一,直斬虛空中的烏雲。

    梅毅一出手,旋即發現中了埋伏,對方的主要目標不是櫻寧與梅應行,而是早就等著自己飛身而起。漫天觸手狀的煙索突然回卷,如握拳般把他圍在當空不留一絲空隙。周圍有無數的人形晃動,發出淒厲的聲音,直沖他的神識中。

    這一剎那,仿佛此生戰場上廝殺的經歷、刀光劍影中倒在面前那些恨毒的眼神,都化為實質的精神攻擊直入靈台。是天刑到來了嗎?不對,梅毅雖成就出神入化,但尚未修至世間法盡頭,青帝曾斷言他至少還需百年時間。

    一轉瞬梅毅就清楚了是怎麼回事?周圍都是在戰場中慘死的含恨怨魂,被人收去不知身在何處,此刻祭出已無清醒神識,所有怨念都向他襲來。梅毅已知不敵,金劍光華暗淡,似乎神識要脫離身體。

    梅毅畢竟有地仙成就。這一瞬間做了一個選擇。大喝一聲手中劍突然炸裂。身形也隨著劍光炸裂而開。這是毀器之法。而且是人劍合一。爐鼎、神識、法器同時毀去。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在人間對付地仙最怕地就是這一招。而且很少有人能夠使出這一招。

    獨孤伸見過很多出神入化地修士。也見過擅長劍術地高手。但還第一次見到有人將“自己”也化作了劍光。甫出手時他感應到梅毅沒有一絲怨念可攝。難道此人心性如此決然堅忍。毫不動念就自斬入輪回了嗎?這樣他可是得不償失了。

    然而結果更出乎獨孤伸地預料。梅毅使用了所能想像到地最毅然地手段。爐鼎神識化作劍光直射沖出烏雲。猝不及防間將鋒芒所向怨念生魂斬滅了一大片。直斬到獨孤伸胸前。

    這最後的一劍之威。是梅毅的平生絕唱。哪怕是普通的仙人。若不及飛升避走。都有可能被他斬入輪回。可惜獨孤伸不是普通地仙家。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也是修為最高地天魔之一。梅毅這一劍斬地他衣衫破碎、骨肉支離。但是一旋身又恢復了常態。

    表面上雖看不出什麼損傷。可獨孤伸自己心里清楚。這一劍斬去了他很多修行心血。仙身爐鼎地損傷。赤煉神幡中地怨念生魂也散去不少。

    梅毅已經不在乎這些了。爐鼎已滅神識已散。他這個人也不在了。或許只留下飄散天地間一縷殘神。在輪回地邊緣不知去往何方。櫻寧地生魂也沒有被獨孤伸收去。梅毅阻擋了獨孤伸。櫻寧倒地而亡入中陰光明境。卻在幽冥世界重入輪回地前一瞬被人截了下來。

    遠處有一面鏡子急速飛來,射出一道光柱罩住倒地的櫻寧,半空中有一道酷似櫻寧身形的虛影被攝入鏡中。孤獨神察覺到遠處有強大法力波動,不止一位仙人下界趕來,其中有人修為不在自己之下。

    他不想再糾纏,立時收幡欲飛升無邊玄妙方廣世界,旋即看見滿天銀色絲光亂卷,擋住了眼前的去路。空中站著一名男子,面無血色金瞳銀發,漫天的絲光是從他身著的銀絲羽衣上發出與飛揚的長發一體。

    “青帝!”獨孤伸喝了一句,抖開赤煉神幡停下了腳步。

    青帝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我不認識你,你卻認識我,聽你這聲喝,我倒能認出你了,你是他化自在天中的獨孤伸。”

    獨孤伸一臉凝重,小心戒備道︰“剛才的那幾位凡人,斬盡我的人間傳人,所用手段違世間法,我路過斬之亦受其業,青帝為何攔我去路?”

    他倒沒有隱瞞什麼,仙家妙語聲聞中將前因後果解說清楚,自己在人間的傳人確實都被斬盡了,因為各種原因,他也並未尋仇。但最後賀蘭敬明之死很特別,賀蘭已受懲罰遭貶,梅應行等人卻還要暗殺他,這在人間也是死罪。

    梅應行等人做這件事,自己就要承擔面對的後果,獨孤伸恰好路過動念出手,也在情理之中。青帝是超脫輪回的高人,為何無故下界插手,難道要為凡人報仇嗎?

    青帝搖頭道︰“大將軍死得其所,他無憾,我亦無欠。以我的修為心境,怎會無端插手輪回眾生的仇怨?我對梅毅尚有一絲感念,若能在輪回中再見,或許動念指引,但談不上此刻為他報仇。”

    這番話的仙家妙語聲聞很復雜,平常人聽了甚至會覺得青帝非常冷血無情,他並不特別在乎梅毅之死,就像看著輪回眾生的生生死死一樣。

    青帝首先解說了梅毅這個人,這一世對人對已過于剛強嚴酷,成仙不易劫數莫測,青帝早就提醒過他但也無法勉強。天下大亂時有此遭遇也在推演意料之中,梅毅這一生殺伐無數,臨終不違本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青帝也告訴了獨孤伸自己與梅毅的關系。青帝曾受過梅毅的恩惠,當年他還是清風仙童時,行路中經過市鎮,明月打開了賣鳥的籠子將鳥都放走,梅毅搶在身前付錢給了賣鳥人。後來清風指點梅毅渡過妄心與真空,又讓梅振衣給梅毅留下一枚大羅成就丹。

    從仙家緣法論,青帝根本就不欠梅毅什麼,就算是傳人又怎麼樣?更談不上為他的生死負責,輪回中眾生所經歷的生生世世總會死的,以青帝的心境早就冷眼看透了。梅毅殺了獨孤伸的傳人,又被賀蘭敬明的師父所殺,其中都有原由,假如與此無關的青帝再來插手,就陷入了輪回中無休止的死結,這不是超脫心境,還談什麼金仙極致,還求什麼太上忘情?

    青帝也提醒獨孤伸,不要拿徒弟的死說事,他的那些傳人在人間本就該死,不因為他們是獨孤伸的傳人就死的不對,哪怕是誰的傳人都一樣!孤獨神已經看透,最後卻還是動念插手了,那麼對於已超脫輪回的人來說,就是他自己的動念。

    獨孤伸聽說青帝不欲為梅毅“報仇”,反而現出了敬畏之色,後退一步道︰“青帝攔我去路,又是為何呢?”

    青帝看著他手中的赤煉神幡,淡淡說道︰“不論你如何神通廣大,在人間種此惡業,緣法已起劫數難逃。你若強作掙扎,會牽連更多輪回之外的仙家與世間眾生,此業幾劫幾世難消,只怕隕落之後永世難脫。我不忍見之,勸你就在此自行斬滅,入輪回去吧。”

    這話說的夠冷,按平常人的語言就是——我不是來殺你的,是來勸你自殺的,反正你已經死定了,此時自殺對你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青帝不為梅毅報仇,但並不代表不做什麼,他只談獨孤伸本人行止。獨孤伸動念下界自尋惡業,已是劫數難逃,青帝攔路“勸”獨孤伸自行殞身,獨孤伸若不殞身,他還會繼續“勸”下去,除非獨孤伸能沖過他這一關,但那也等於是強作掙扎。

    此時又有幾位仙家趕到,就站在倒地櫻寧的身旁,其中有人的修為頗為了得,獨孤伸不想再糾纏,怪嘯一聲空中陰風四起,青帝周圍有亂雲涌現,化為無數巨大的白骨骷髏,張開森然巨口噬向青帝。

    如果應願在此,一定能認出這就是骨篤祿曾施展的法術,獨孤伸施展開來,威力不知大了多少倍,沖破漫天銀色絲光到了青帝的身前。

    青帝站在巨大的白骨骷髏環繞中,身形顯得很渺小卻毫不動容,金擊子突然飛出,化為漫天金色的棒影,啪、啪、啪一連串響聲傳出,就私棒槌敲核桃,白骨骷髏瞬間被打滅十幾個。不僅如此,獨孤伸胸前的項鏈上,十余枚核桃大小的骷髏珠也瞬間化為齏粉。

    這種打法太厲害了,青帝不僅破了他的法術,連發動法術的法寶都給打碎了,等同敲在他的身上,梅毅臨終毀器的滋味獨孤伸也嘗到了幾分。獨孤伸呼喝一聲,連忙收了漫天白骨骷髏,一抖赤煉神幡,烏雲翻滾帶著淒厲的嚎叫聲掩住了自己的身形,滿天都是朦朧的人形輪廓在烏雲中掙扎。

    金擊子祭在空中,卻沒有打下去。獨孤伸在烏雲中叫道︰“青帝,你為何不出手?”

    青帝的聲音淡然如風︰“我發願不傷天下有靈眾生,這些怨念生魂雖被赤煉神幡所攝,仍是輪回中有靈眾生行跡。”

    獨孤伸哈哈大笑︰“虛偽!你的修為如此強大,又何故自縛手腳?”

    青帝︰“若不如此,我也不能求證今日成就。”

    “此成就又有何用?那就怪不得我了!”獨孤伸大叫一聲,無數怨念生魂似漫天黑煙噴涌,再度吞沒了銀色飛絲。淒厲之音有沖擊靈台的精神力量、也有攪散爐鼎的實質之力,無數人的臨終怨念疊加在一起,一般人別說面對,看一眼這個場面都得當場昏厥。

    青帝沒動也沒還手,這在獨孤伸看來如同找死一般,他揮動赤煉神幡發出了最強的攻擊,旋即就發現不對勁!赤煉神幡發出的傷神法力全部被青帝施法擋回,而無數生魂的怨念攻擊卻毫無效果,被黑煙籠罩的青帝就似存在又似不存在。

    獨孤伸再一抖幡,黑煙翻滾中分出一條縫隙。青帝的身形又了出來,他看著烏雲最深處的獨孤伸,金色的眼眸就像看著一條可憐蟲,冷冷說道︰“我亦不被天下有靈眾生所傷,你這一手法術雖威力無比,對我卻毫無用處。而你行此法日久,所積已深,終將反噬。”

    這番話也帶著仙家妙語聲聞,不僅對獨孤伸說,也告訴地上的其他仙人。獨孤伸以赤煉神幡收攝這麼多怨念生魂,在鬥法時發動攻擊,對方如果將這些生魂擊散化去,就承受了相應的怨念業力,擊散越多就承受越多,到最後穿越天刑時誰都受不了。

    而獨孤伸本人看似不承受這種怨念業力,這是一種人人忌諱、近乎無敵的法術攻擊,但卻有著致命的破綻,那就是獨孤伸本人也不能將自己收攝的怨念生魂化去。他只能收不能散,否則自己也會承受怨念業力。

    若赤煉神幡中的怨念生魂越積越多,超出了獨孤伸的修為所能催動,只能分批祭出施展攻擊,一不小心失控就會全部反噬。所以獨孤伸只能在鬥法時借助對手將怨念生魂化去,平時還要注意,祭出的怨念生魂不能超出限度。這些還不是最要命,更大的破綻在於兩點。

    其一是獨孤伸的修為永遠無法更進一步,哪怕法力再強大,也只能停留在“他化自在天”的境界,否則在求證靈台開闢之功的仙家劫數中,收攝生魂的怨念會全部反噬,他會連渣滓都剩不下。

    其二是赤煉神幡萬萬不能離身落到別人手中,假如有人拿這件神器行同樣的邪術,一旦失去控制形成反噬,他所收攝的生魂自己承受業力,而原先獨孤伸所收攝的生魂怨念,卻仍需獨孤伸本人來承受反噬之力。

    也就是說,假如有人奪走赤煉神幡,只要全力發動使之失去控制,同時就能滅了獨孤伸。原因無他,此幡中收攝聚集的怨念生魂已經太多了。

    青帝不傷天下有靈眾生,亦不被天下有靈眾生所傷,不還手也不替獨孤伸消去業力,卻說破了獨孤伸最厲害的法術。獨孤伸心頭大駭,猶自強言道︰“我傷不得你,你也奈何不了我,天下還有誰能奈我何?”

    青帝搖頭嘆息道︰“鬥法中能滅你的人很多,但不值得為你這種人付出神識消散的代價,會去想別的辦法。我方才已說出你的歸宿,何必要等到這一天呢?此時自斬入輪回,棄了這千年修行,已是你最佳的選擇,除此之外別無出路。”

    獨孤伸愣了愣,以他的修為,當然能夠明白青帝的意思,但清楚不等於會聽從,隨即獰笑道︰“你奈何不得我,卻勸我自斬,好輕鬆的空話!赤煉神幡在手,天下何人能斬我?”

    青帝的眼神又變了,就像在看一個死人,緩緩道︰“我不為梅毅報仇,但此刻你身後有一人,定然不會饒過你。他若出手牽連就廣了,人間與仙界都會受影響,而你只能有最淒慘的下場。我與他有些交情,不願看見仙界人間更多的亂象,所以才會勸你自斬。”

    身後有人?孤獨神怎麼沒有察覺,這不可能!以他的神通,就算是金仙、菩薩也不可能在他身後不被發現,地上倒是有幾位仙人一直未動。

    獨孤伸沒有回頭,心念急轉也發現了青帝的“破綻”,既然他不傷怨念生魂,那麼自己以赤煉神幡護身而走,青帝也留不住啊!

    想到這裡他大喝一聲︰“青帝修為高超,我躲著你就是了!”一抖赤煉神幡裹住身形,無數怨念生魂在烏雲中將自己團團護住,向著高空直沖而去。青帝果然沒有留住他,漫天銀色絲光被沖開,獨孤伸消失於天際。

    獨孤伸一直嘴硬,但心中震駭不已,他是被青帝驚走的,再也不敢站在此人對面,更不敢出手與青帝鬥法。

    獨孤伸已走,梅振衣沖上雲端悲聲道︰“師父,您為何不讓我出手?”他早就來了,在遠方祭出青冥鏡收了櫻寧的神識魂魄,見梅毅殞命眥目欲裂,正要上前出手,卻被一股移轉空間的大法力牢牢的定在了地上——師父鐘離權一直不讓他有所動作。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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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9 00:39:08 |只看該作者
319回、臨行安撫身後事,誅魔不必顯宗名
    梅振衣被大神通定住身形,正要掙扎,靈台中忽然聽見師父的聲音︰“徒兒啊,我知梅毅對你來說如兄如師如父,你定然不會放過獨孤伸,但衝動于事無補,亦不是仙家心境,你若想斬他,且聽清原由,也看清他的手段。”

    雲端上獨孤伸與青帝斗法,梅振衣看出來了,這位天魔的修為不如青帝。如今的仙界若論修為,很難找到比青帝更高的仙家,就算是大天尊與鎮元子與他也是半斤八兩。但是獨孤伸的手段十分駭人,若論法力的話,真動手不在鐘離權之下。

    更難對付的是那面赤煉神幡,其中收攝怨念生魂無數,如果以此發動攻擊,除非是青帝那種不被天下有靈眾生所傷的特殊成就,否則還真不好對付。梅振衣的法寶青冥鏡是對付這種邪術最佳的神器,可以將這些怨念生魂化入幽冥世界。

    一個兩個可以,十個八個也可以,成百上千倒也能做到,但是數以萬計呢?獨孤伸修行不止千年,經歷的人間戰亂不知幾許,赤煉神幡中收攝的生魂已太多了。就算梅振衣不顧一切破了他的法術,他自己也死定了,再也穿越不了天刑,恐怕天刑還會主動找上他。

    看清楚之後,梅振衣衝動之心也減了幾分,仔細觀察獨孤伸的手段,能不能避開赤煉神幡祭出的烏雲直接攻擊獨孤伸的本尊法身呢?獨孤伸最後逃走的場面也告訴了梅振衣,這種打算幾乎不可能。沖破烏雲斬在獨孤伸本尊法身上只能有兩種情況。

    一是像梅毅那樣,在獨孤伸抖開赤煉神幡收攝自己的生魂之時,在烏雲中突然發動攻擊,還要在獨孤伸沒防備的情況下,擊散面前所有擋路的烏雲。獨孤伸也有通明法眼與無礙緣覺,梅振衣冒充一個凡人引他來收攝,趁他不防備突然發難的機會幾乎沒有。

    二是銳意直進把面前的烏雲全部掃開,承受多少業力不管,直至擊中獨孤伸的本尊法身,這樣一來就是近乎於自殺式的攻擊,而且不一定能奏效,因為獨孤伸一樣可以往後退,始終以烏雲護身。

    剛剛想到這裡,靈台中又聽見鐘離權的聲音︰“獨孤伸修為高超,更兼法力強悍,在他化自在天世界中僅次於魔王波旬,就算不用赤煉神幡,尋常金仙恐也不是他的對手,你不憑三神器合擊也不能勝過他。”

    鐘離權告訴梅振衣實情,不能只考慮如何對付赤煉神幡,實際上獨孤伸就算不用赤煉神幡也不好對付。此刻獨孤伸使出了最強的手段,因為面前攔路勸他自斬的對手是青帝,如果換成梅振衣的話,恐怕用不著赤煉神幡,如果用了,梅振衣的選擇只能是退避。

    梅振衣不是不清醒,但眼見梅毅身死爐鼎與神識無存,心境確實亂了。想當年何家村慘案時,梅振衣也是不顧一切的往天刑沖去,被鐘離權一扇子拍暈了,此刻他已修至真仙極致,定心穩固有悲憫冷眼,但見到梅毅的遭遇,這顆心無論如何也冷不下來。

    剛剛想到何家村慘案,靈台中就聽見了雲端上青帝的聲音︰“你當年為斬梅丹佐,謀劃二十餘年,此刻欲斬獨孤伸,就不能等兩年嗎?”

    兩年?聽見這句話。梅振衣忽然想起了很多事。關於自己在世間未盡地塵緣。玉真公主地天年也就剩兩年了。這一世相伴地情份。該好好送她走。而且谷兒、穗兒歷苦海劫也就在這兩年間。梅振衣知道這兩個自幼一起長大地丫鬟歷苦海劫非常難。十有八九過不去要再入輪回。

    梅振衣曾勸她們有飛天成就已可歲月長久。不必發願渡苦海。但谷兒、穗兒修為到了。發願要渡苦海成就地仙。修證清明神識長伴仙緣。梅振衣在天庭過東海時。谷兒、穗兒已在無名山莊入苦海劫。

    還有兒子梅應行。今日地遭遇可以說與梅應行私自出山有關。盡管不能責怪行兒什麼。但出了這種事。梅振衣一定會責罰兒子地。他心裡也清楚。兒子也會深為自責。再加上櫻寧地遭遇。行兒從傷痛中恢復如常地心境也需一段時間。

    想到這里梅振衣心中有說不出地苦澀。自己確實成仙太快。世間地塵緣尚未了盡。接著又轉念一想。成仙無非是超脫輪回。也並非無所不能。別說是他。地藏菩薩曾發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然而地獄空了嗎?青帝修為之高冠絕仙界。然而面對明月地眼淚。不也是黯然離開了九天玄女宮?

    這一念間想地就多了。隨即收攝心神又轉回雲端上地鬥法。無論如何。他還是要斬滅獨孤伸。就像當年發願斬滅梅丹佐一樣。

    但此刻地他又有了另外一種想法。雲端上地青帝不欲為梅毅報仇。而是勸獨孤伸自斬。

    自己要斬獨孤伸可以說是為梅毅報仇,但僅僅是如此嗎?是否也為了某種願望呢,這種願望僅僅斬了一個獨孤伸能實現嗎?

    梅振衣在恍惚間還沒有想明白,思考就被雲端上的仙家妙語聲聞打斷了,因為青帝說出了獨孤伸赤煉神幡邪術的破綻,就像在指點他怎麼斬滅獨孤伸。讓赤煉神幡離手聽上去是最簡單的手段,但做起來也很難,梅振衣還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這番話卻把獨孤伸給嚇跑了。

    梅振衣明白師父為什麼要定住他,但一直想出手,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獨孤伸一走,梅振衣突然掙脫了師父的大法力,鐘離權微微吃了一驚,他還沒有撤法,而徒弟已經自行掙脫了。

    梅振衣沖上雲端悲呼一聲︰“師父,您為何不讓我出手?”其實這不是問,也不需要鐘離權來回答,他只是在發泄。

    獨孤伸已走,想追是追不上了,修為到了這種境界,不是順著他逃走的方向就能追到的。比如梅振衣自己,若有靈台開闢之功的修為,形跡一旦隱去,只要他不當面施展法術,想漫無目的的尋找很難。

    “徒兒,你沒有聽見青帝前輩說的話嗎?”鐘離權答道,靈台中卻悄然說了一句︰“你如今已是一派祖師,當著弟子的面,不交代清楚不能貿然自行。”

    趕來的仙家可不止他們幾位,劉海、提溜轉、知焰、張果都在鐘離權的身邊站著,梅振衣身為一派祖師,假如一句話都不交代就出去拼命,萬一出了意外,那麼在場的侶道傳人怎麼辦?又要整個正一門怎麼辦?

    晚談亭離開青城劍派自尋了斷,臨走前還讓雲飄渺守護宗門,不要再插手世間紛亂。梅振衣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在弟子面前衝動行事,因為他不是弟子未曾謀面的仙家祖師,而是直接在世傳法的上師。

    青帝背手未動,看著梅振衣眼中也有安撫之色,說了一句︰“方才那天魔的手段你已看清楚,自設法去斬滅他。梅毅已逝,安撫他人在先,追凶不急於一時。”

    說話的同時靈台中也在暗語,只有鐘離權和梅振衣能聽見︰“梅振衣啊梅振衣,不知你是成仙太速,還是已成仙過久,冷眼旁觀尚可,一牽到自己的塵緣就心起波瀾,若超脫心境已失,與那些下界自尋業的仙家又有什麼兩樣?成仙之後,你卻忘了曾經的心機手段,既在人世間用也無妨,弄死幾個天魔,對你來說其實很簡單!”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梅振衣,他的確成仙太速,很快達到了真仙境界的極致,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成仙仿佛又很久了,淡忘了少年時那些經歷。當年他修為低微時,也是頗有手段的人,並不完全憑借神通法力辦事,對於他來說,斬滅獨孤伸未必需要直接與赤煉神幡鬥法。

    鐘離權聞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青帝說完這句話轉身離去,反送風尾發來一道神念,只有梅振衣能夠感應到︰“若尋獨孤伸形跡,可向地藏菩薩求助,菩薩自不會做你的親隨,但可借神犬諦聽。這件事所牽扯的一定不止一個獨孤伸,整個他化自在天世界都會受震動,不要把你師父鐘離權再扯進來,亦不要有顯私名之欲。梅毅之死我亦動念,想看你會給一個怎樣的交待?”

    梅振衣在雲端上目送青帝遠去,這時黃河對岸跌跌撞撞飛奔來一人,正是梅應行。他被櫻寧一擊推出了很遠,在遠處感應到雲端上有強大的法力波動,而此刻鬥法已平靜,他剛剛趕回此地,一見櫻寧倒地氣絕,呼喊一聲將她抱了起來,抬頭看見了知焰,驚惶的叫了一句︰“姨娘,櫻寧怎麼了?”他到現在還不知梅毅已死。

    雲端上的梅振衣給兒子發送了一道神念,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梅應行慘叫一聲一頭栽倒在地,當場昏厥不起,一半是因為心情震撼悔恨無已,另一半是被梅振衣的神念沖入靈台直接震暈的。

    ……

    梅應行醒來時已是三天後,地點在青漪三山的藏劍廬,也是梅毅原先的清修居所。他一睜眼就看見父親毫無表情的背手站在床前,臉龐上每一道輪廓都如刀刻般凝重,他從未見過父親有如此神情,但也明白是為什麼。

    梅應行掙扎著想爬起來,不料撐床的手一軟就摔到了床下,旋即發現一身神通法力已失。

    “莫要詫異,為父施法封住了你的神通,若你此生修行到不了真空,又過不了真空劫數,就永遠無法施展神通。這是我對你的責罰,你是否有怨言?”

    梅應行在地上跪下,垂淚道︰“孩兒沒有怨言,我私自做的事,應由我本人承擔,卻連累了總教頭與櫻寧,爹爹如何責罰我都不為過。”

    梅振衣嘆了一口氣︰“其實你也無過,但事情發生了,必須有自己的承擔,所以我會罰你。梅毅已去,但櫻寧還未死。”

    “爹爹救了櫻寧?”梅應行淚眼中發出了光芒。

    梅振衣搖了搖頭︰“我不是救了她,而是留住了她,她雖未死,但也不算是活人。為父幼年時曾患離魂癥十二年,櫻寧現在的情況比我當年還要糟糕,魂魄已離,而爐鼎帶傷。……我可以送她入輪回,但那樣你就再也見不著她了,你們是道侶夫妻,能不能救她,全看你自己。”

    櫻寧被攝魂陰風掃中,陰寒之氣侵入經絡腑臟中糾結,雖然看不見傷口,卻是相當嚴重的爐鼎內傷。這種傷勢外人很難治,無論用針用藥都需要病人本身配合,自行運轉法力驅散是最合適的治療手段,但櫻寧本人做不到。

    她的神識魂魄已離,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已經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具受了嚴重內傷的軀殼。但她又不是完全死了,神識魂魄被梅振衣攝入青冥鏡沒有再入輪回,與爐鼎肉身之間還是奇異的聯系在一起。

    只有將爐鼎的傷療好了,青冥鏡中神識才能恢復清明,然後再去想辦法神魂歸位,這樣才能把她完全救回來。假如爐鼎的傷沒治好生機衰竭,受傷渙散的魂魄也留不住,會自入幽冥世界。

    梅應行的聲音有點發顫,小心的問道︰“父親的手段通天,不能為櫻寧移換爐鼎嗎?”

    梅振衣很乾脆的答道︰“不能,別的人、別的情況或許可以,她這種情況辦不到。……你若真想救她,我可以教你一個辦法。”

    梅應行首先需要治好櫻寧的爐鼎之傷,櫻寧現在的狀況比梅振衣幼年時更慘,想維持她的生機都頗不容易,更何況治傷呢?只有一條匪夷所思的路徑。梅振衣雖然封了梅應行的神通,但梅應行還是有修行的,可以運轉內省之術,梅振衣教他服用九轉紫金丹。

    服丹之時,以櫻寧為身外爐鼎,以內省之術切入她的全身經絡,九轉紫金丹移換爐鼎的藥力全部化入櫻寧之身。也就是說梅應行白白服用了一枚九轉紫金丹,所有的辛苦都是他的,所有的收獲都是櫻寧的。

    這還不算,服丹的過程很凶險,假如櫻寧出了什麼意外,梅應行會受非常嚴重的內傷。受再重的傷梅應行也願意,但九轉紫金丹如今只有一枚,容不得失敗第二次,就算能再找到一枚,櫻寧也經不起再一回折騰了,所以只能一次成功。

    這麼匪夷所思的療傷手段,恐怕也只有天下外丹第一的梅振衣能想出來,將服藥療傷的心法都傳給了梅應行,最後吩咐道︰“先不急如此,你也是神醫孫思邈的傳人,先用外病內治之術盡量穩定櫻寧的爐鼎傷勢,待心境安穩後有十足把握再行此道。”

    梅應行又問道︰“爐鼎盡復之後呢,如何讓她神魂歸位?”

    梅振衣取出了青冥鏡說道︰“她受傷的神魂就在此鏡中,但這等玄妙法術尚非你所能知,修為不到也莫問。有朝一日我離開塵世,會將青冥鏡做為梅家世代守護法器傳下,你好自為之吧。”

    梅應行叩頭道︰“孩兒明白了,櫻寧何在?”

    梅振衣︰“櫻寧不在青漪三山,她養傷的最佳地點是菁蕪山莊,也是我幼年時調養的小院,你要去看她嗎?”

    梅應行︰“我想先去祭總教頭。”

    梅振衣︰“梅毅的靈位在方正峰上,你自行登上方正峰,莫要人扶。”

    梅應行以手撐地正要起身,梅振衣又說道︰“慢著,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這兩年不要只顧著櫻寧,你娘親天年將盡,也就有兩年時光了,下個月我將把她接回蕪州,她自己也希望在此離世安歇。”

    ……

    梅振衣又一次離開了青漪三山去昆侖仙境接玉真公主,離山前吩咐應願善守宗門,不要插手修行界的亂鬥,更不要卷入下界仙人之間的糾紛。同時吩咐張果自回烏梅山莊陪星雲師太與小思恩,待塵緣了盡之後去仙界修行。

    至於劉海、梅振衣吩咐他去仙界,就在東華帝君的碧桑洞仙府外修行,那裡已經建立了一處福地,將來可接引正一門飛升弟子。鐘離權行走仙界時也會在彼處落腳,那裡起了一個名字叫東游谷,就是當年劈山救龍隱姑之前八仙匯合的地方。

    知焰與提溜轉在仙界修行之地也是東游谷,但是她們仍常留在無名山莊,因為梅振衣本人尚在人世間行走。

    徐妖王等人在仙界也有駐足之處,就是兜率天宮道場的外圍仙界,兜率天宮是天庭聖地,青牛自不會讓這些妖王在太上洞府中胡鬧,但外圍道場很大,也樂意與他們做個伴。

    肖妖王曉鳴在天庭還新找了一份差事,代表青牛金仙參加了靈珠子率領的天庭巡海護法神隊,也是天庭巡海護法大神之一了。

    雖說天庭巡海護法神隊是各金仙派出的門人代表組成,但青牛是一位光桿金仙,兜率天宮門下沒別的仙人,還好幾位妖王來了,經一致討論推出肖妖王補了這個缺。

    肖妖王、徐妖王、張妖王、謝妖王等人經常來東游谷做客,易水下界寒山仙人就在附近,也經常到東游谷,至於東華帝君門下的李元中、雪等仙人當然是常客,與梅振衣有結交的各金仙門下偶爾也會來切磋仙家妙語感悟,東游谷很熱鬧。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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