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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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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46: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靈山是一部比較不一樣的神怪小說,他不強調修真的過程,反而在心境中有不同的見解,非常值的一看

本文約360回........



靈山簡介︰

北京中醫藥大學本科生梅溪,自幼漂泊江湖,艱難的上了大學讀到二年級,卻在一場意外的奇遇中穿越了,來到盛唐年間。

  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來到的是與歷史書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樣的世界,這里神仙菩薩滿天飛,妖魔鬼怪到處走,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景象,竟在身邊真實的呈現。

  是歷史記載錯了嗎?還是因為他的到來,創造了後代所見的歷史?

 

本卷共十六回,名為“人世間”,寫的是梅溪穿越到唐朝以前,在當今社會的來歷與經歷。

  在我開書之前,曾與幾位經驗老道的作者和編輯談過新書的大綱構思,幾乎所有的“過來人”都告誡我在起點寫穿越題材的注意事項,那就是穿越要快,最好是開篇就穿,穿越前的交代要越少越好,可以留到以後的內容中倒敘穿插,否則書很容易撲。

  我知道到這個建議是金玉良言,也不想撲街。但是我很難回避穿越前的這一段描寫,否則整體構思與許多重要的伏筆都要徹底推倒。只能想個別的辦法,將這些內容盡量精簡,並且放在最前面作為獨立的一卷,題名“當今卷”,以示區別。

  最近和一些朋友交流,大家提到很多西方最新流行的小說技法,都頗為推崇。但是我個人骨子里還是比較喜歡中國傳統的分卷與章回結構,那種精妙的起、承、轉、合大構架,所以這本《靈山》還是如此嘗試。無論本人水平如何,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

  書寫的還不好,在于作者的筆法與筆力,但是評判標準,掌握在廣大讀者手中。明天就要沖新書榜了,衷心希望諸位書友的收藏與投票!您給予的大力支持,在此深表感謝!

當今卷︰人世間 001回 赤子漂身江湖客 太叟演說八大門

“意淫暗耗腎精!”梅溪躺在床上,想起了在課堂上老師說的一句話。

  他剛才做了一個感覺很爽、很拉風的夢,不禁佩服自己的想像力可真夠豐富的,這種亂七八糟的夢都做出來了,夢境是這樣的——

  梅溪身穿藏金色的道袍,周身紫氣青光流轉,高簪散開發髻披拂,腳踏五彩祥雲立于諸天之上。眼下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鴻蒙中金光萬道、渾沌開瑞霧千噴,梅溪眼中神光開闔一覽無極。

  只見列菩薩、羅漢、金剛、珈藍、明母、飛天,霄漢琉璃中隱現;諸帝君、天官、星宿、神將、仙童、玉女,丹犀寶台上安身;更有那各色通靈瑞獸、得道妖王、精奇異怪,琪樹瑤花間立足;還有不知名的各方圖騰神靈,或頭頂圓光、或披鱗耀日、或彩羽凌空,千奇萬態難以盡數。

  然而這仙家景象、法華世界卻似硝煙甫散,有須彌峰抱殘,見蕊珠宮守缺,蒸騰殺氣猶未散盡。無數神佛仙聖,此時都面帶著敬畏之色注視著一個方向——梅溪與他身後各持法器的眾位仙家與妖神。

  耳聞一聲啼喝,一只金毛巨猿翻著跟斗騰雲而來落于不遠處,它身上的大紅袈裟已經破爛不堪還有煙燻痕跡,腦後的猴毛也燒焦了一塊,手提一根金箍鐵棒指著梅溪道︰“梅真人,你挑動這場諸天浩劫,了斷天人因果,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已被打落凡塵,你還想怎樣?”

  梅溪微微一笑︰“我等證道之人已超脫生死,非為戰而戰,如今大局已定,正應諸天相商,梅某主盟定議而已。”

  這時又有一聲長嘯,遠方一金甲天神化身萬丈而起,眉心神目圓睜威風凜凜,只是身上金甲殘破、手中三尖兩刃兵也少了半截。他高聲問道︰“梅真人,你叫諸天如何相商?如今之計,你如登凌霄寶殿亦無不可,請勿再起浩劫以傷天和。”

  梅溪哈哈大笑︰“打落一個玉皇上帝,我再做玉皇上帝?這不等于打我自己嗎,這簡直是毀我道行功果!要我說,諸位不論所修何道所依何教,也不論各家之言天有幾重,這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各人叫仙界也好、淨土也罷、天國也可,我只定一名為‘天’。……拆了凌霄寶殿,立定天台,列天條于其上,我要封天!”

  此時梵音鳴起蓮台顯現,一妙曼端莊的女子來到面前。這女子容顏綽約,卻是個未梳妝的菩薩,漫腰束錦未戴瓔珞,衣裳凌亂赤足露臂,手捧的淨露瓶崩缺了口,瓶中插的楊柳枝也焦枯了半邊。樣子有些狼狽可神情一點看不出異狀來,她款款問道︰“請問梅真人,你要定什麼天條,何為封天?”

  梅溪呵呵笑道︰“不是我定天條,而是諸天仙佛神聖共定天條,所謂封天,就是劃界。……觀自在,你受人間香火最多,首先就要和你明言……青帝,你說呢?”

  梅溪身後走出一名身穿銀絲羽衣的男子,上前與他並肩而立,朗聲道︰“不可妄擬天心為己心;不可欺奪他人之信惑亂眾生;不可在世顯聖自稱神。——這三條,就是我等擬定的天條。”此言一出四方一片嘩然,梅溪舌綻驚雷聲揚萬里,傳音道︰“且肅靜!”

  “肅靜什麼肅靜?一宿舍人都睡好好的,就你在笑著說夢話!我起來上廁所,讓你給嚇一跳!”梅溪腦門上挨了一記暴栗,耳邊傳來宿舍老四的聲音,他突然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時間是凌晨四點多鐘,天還沒亮,四周靜悄悄窗外黑沉沉,梅溪卻睡不著了。自己怎麼會做那樣一個夢?是不是昨天晚上用那台二手破電腦上,玄幻小說看多了?或者又想起了太爺要教自己法術的事情?

  梅溪的太爺梅太公是一位江湖異人,曾說過等梅溪年滿二十歲之後,如果能夠通過考察,會教他真正的法術。此時梅溪才想到,今天是2008年11月14號,自己的陽歷二十歲生日。

  梅溪,男,生于1988年,身高一米七九,體重七十二公斤,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專業本科二年級學生。

  他的眉毛稍濃,眼楮不大眼神有些許深邃,鼻梁挺直,抿嘴的時候唇角的線條微有些緊繃,英俊中帶著幾分硬朗還有與年紀不相稱的滄桑感。但當他微笑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信任感,這樣的笑容是他從小到大吃飯的招牌。解釋一句,他可不是吃軟飯的,而是走江湖的,說起梅溪這個人,其實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

  梅溪長大的地方在黃河南岸一個叫梅家原的村莊,這里三面環繞著起伏的山丘,村前有一條梅公河向北蜿蜒流入黃河。梅公河的源頭有兩條,就發源于梅家原以南的山區,一東一西分別叫作初溪與祖溪。

  這兩條溪水環繞梅家原流過,在村莊以北匯流成梅公河,而梅家原在連綿的山丘與梅公河環抱之中,中原大地千年戰亂卻神奇的沒有波及到這個地方,幾乎是個傳說中的世外桃園。而梅家原的居民並不死守這一片窮山瘦水,從祖上流傳到如今這個莊子上的居民幾乎都是走江湖的藝人。

  梅家原中年紀最大、輩份最長、威望最高的是梅太公,他住在村莊外側一個小高坡上的烏梅林中,獨門獨院十分清幽。有人說梅太公已經一百二十歲了,也有人說梅太公二百多歲了,而梅太公曾親口告訴梅溪自己生于民國四年,到2008年是九十三歲,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夸張。

  太公為什麼要告訴梅溪這些?這位梅家原最神秘的老人幾乎所有的秘密梅溪都清楚,因為梅溪就是在梅太公身邊長大的。梅溪為什麼和太公住?他父母呢?唉,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1988年當地有一場大洪水,梅公河泛濫。有一天夜里,梅太公在睡夢中听見嬰兒的啼哭聲,從床上坐起來仔細聆听,發現聲音來自于北面的村口,不由得心中一驚。

  太公為什麼會吃驚?其實老海(精通江湖術的人)都知道,夜聞嬰兒啼于戶外未必是什麼好事情,尤其是地處郊野時。這樣的情況往往有三種可能︰第一是有人棄嬰,但是一般父母棄嬰往往都選擇在人多的地方,好被人及時發現,將活嬰棄于荒郊的情況很罕見。第二是妖魅惑人,梅太公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信鬼神也正常,按現在有些人附會“科學”的解釋,這是在特定環境中產生了幻覺,神志不清醒的情況下走入荒郊是危險的。

  第三種可能就是遇上江湖黑道了,比如現在也有一些歹徒在人家窗外放嬰兒哭的錄音,夜間騙人出屋查看,趁機打悶棍入室搶劫等等,獨居的人遇到這種情況要小心,這些黑道手段大抵也是從舊社會江湖術學來的。

  嬰兒的哭聲總讓梅太公不放心,但他並沒有直接去河邊,而是來到村中敲門叫醒了幾戶人家,約幾個精壯漢子打著手電一起去了梅公河。泛濫的梅公河濁浪滾滾,眾人在河邊揀到一個男嬰。

  這嬰兒長的白白胖胖,全身光溜溜的沒穿衣裳,看年齒也就是剛剛出生百日左右。看情形很可能是被山洪沖下來的,在淺灘處被沖上了岸,而奇怪的是孩子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身上唯一的物品是脖子上掛的一件飾物。

  這飾物看上去就是一片翠綠的樹葉,表面還有葉脈狀紋理,約一寸大小,卻比普通的樹葉厚的多,有一根黃色的細繩連著葉墜掛在嬰兒的脖子上,看上去就像現代人常戴的翡翠小掛件。奇異的是,這東西拿在手中的感覺非金非玉,仔細看才能發現那根黃色的細繩與碧色的葉子之間沒有穿孔,而是連成一個整體,就像環形細藤上長了一片葉子,就算梅太公見多識廣也認不出是什麼質地。這個嬰兒就是梅溪,而這個奇異的小掛件他從小一直貼身戴著,是不知名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梅太公把孩子抱在懷里的時候,身邊就有人說了一句類似周星馳電影中的台詞︰“這孩子骨骼清奇、眼神明澈、中氣完足,來的又是這麼奇異,一定是非常人。”

  梅太公說了一句︰“管他是什麼人,也是一條小命,我先收留著等他的家人來找,興許是洪水沖下來的,你們明天去派出所說一聲。”

  洪水退後一直沒人來找,村里人根據這孩子出現在河灘全身又沒有傷的情況推測,估計他是與長輩親人一起被沖下來的,他的親人在洪水中掙扎一直護著這孩子,最後在梅公河匯流的地方拼盡全力將孩子推上淺灘,而自己力竭被洪水沖走。這真是一個淒婉讓人同情的故事,讓人聯想起傳說中岳武穆公的身世。這種猜測不論是真是假,還算是個合理的解釋,孩子也就在梅家原留了下來,由梅太公收養,還到當地鄉政府和派出所落了戶。

  給孩子落戶的前一天,梅太公招集那天夜里所有去河灘的人開了個家族會議,太公對大家說︰“這孩子大難不死來到我們梅家原,是他的命,也是我們大家的緣,今後在座的各家一起把他養大成人,他和我住,按你們子女的輩份,也姓梅。”

  然後大家就商量著給孩子起名,既然從溪水中來,大伯的意見就叫梅祖溪,二大爺的意見應該起名梅初溪,怎麼听都像是“沒出息”。後來太公拍板,把中間那個字去掉,反正大家誰也不清楚孩子是從哪一條溪流沖下來的,干脆就取名梅溪。听上去像某位阿根廷球星的昵稱,但是上學後同學們往往笑稱“沒戲”,這恐是梅太公當年沒有想到的。

  梅溪就這樣在梅家原長大了,吃千家飯穿百家衣,晚上住在梅太公的獨門獨院中,他也算是遇到了一伙好心人。梅太公還送他去上學,這孩子很聰明,一直讀完小學、中學,還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有史以來,這是梅家原出的第一個大學生。

  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上大學也不是太難的事,為什麼梅家原直到二零零七年才出第一個大學生呢?並不是當地人不舍得花錢送孩子上學,也不是當地的孩子不夠聰明,而是這里的孩子們從小就在江湖中野慣了,既不願意老老實實的坐教室,更不願意參加那些頭痛的考試,而家長並不太在意這些,與現代城市中的風氣完全不同。

  梅溪被梅太公收養,梅家原中很多人都是他的“親戚”,那麼從小照顧過他的人都是什麼樣的呢?——

  梅溪的大伯名叫梅正乾,是一位得道高人,就是當初在河邊說梅溪骨骼清奇的那位。大伯早年是走江湖擺攤算命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的名勝風景區,後來在梅家原附近的一個旅游區的道觀中當了職業道士,法號正乾道長。剛參加道觀工作的時候,正乾道長在大殿的一角有一張帶香案的辦公桌,他的口頭禪就是“施主請留步!”

  一旦有游客留步,三分鐘之內就被一番天地玄機吉凶禍福給侃暈了,正乾道長會送這位有緣人一道黃綢朱砂符,告訴有緣人回家之後要在某某吉日、在樓外什麼樣的地方焚燒,方有消災解禍之效。靈符是白送的不要錢,然後道長就會打開一個金黃色瓖紅邊的冊子,要有緣人隨一份香油錢,他承諾會親自替這位有緣人在三清祖師面前燃燈祈福,冊子上寫的是一排人名與數額,隨緣最少的一盞燈油錢也是人民幣二百八十八。

  這種情況下你好意思少給嗎?旁邊還有那麼多人的眼楮看著呢!留步的施主想後悔恐怕也是簽完名回家之後的事情了。所以在此稍微的提醒一下諸位,你如果在風景區中游玩進了寺廟或者道觀,看見某位仙風道骨或寶相莊嚴的出家人,面帶慈祥的微笑特意對你招手道︰“施主請留步!”如果你兜里不是很富裕的話,最好很恭敬的別留步。

  正乾道長骨骼清奇形像極佳,加上早年走南闖北業務能力高超,在道觀里干的十分滋潤,後來還當了那家道觀的觀主。大伯梅正乾是道士,但大伯的兒子可不是,他兒子是梅家原的現任村委會主任。

  梅溪的二大爺名叫梅申守,擁有各種各樣的專家學者頭餃。他早年是個江湖郎中,主攻祝由科,治療跌打損傷很有一套,順便還銷售自制的大力丸與秘方藥酒。後來年紀大了回鄉,與做藥材生意的兒子一起住在附近的縣城,經常在廣播節目中以某專家學者的身份做特邀嘉賓,偶爾也冒充各種慢性病的中老年患者,往電台、電視台打電話,在節目中聲情並茂的夸獎某某產品療效神奇等等。

  梅溪的三叔名叫梅正辛,是一位民間藝術家。三叔家人丁興旺,是民間曲藝團兼雜技團兼馬戲團。梅溪和三叔一家人最親了,他剛被抱回梅家原時,三嬸也剛剛生了孩子奶水足,還喂了他幾個月的奶。梅溪小時候跟著三叔家的表演團趕過附近的不少場子,主要幫忙搞一些劇務工作,還學會了一門表演藝術——耍猴。

  現代城市里的孩子恐怕沒有見過傳統的耍猴了。耍猴人敲小鑼唱戲文,大猴小猴穿著花衣服,叼著各式各樣特制的小面具,隨著耍猴人的戲詞和吆喝做動作、翻跟頭。進入新世紀之後,三叔家的班子已經不耍猴了,在全國各地民間舞台穿插趕場表演民間藝術。

  舊社會耍把戲要有功底的,梅溪小時候和三叔練過武,盡管是莊稼把式,強身健體的效果也是不錯的,他還學會了一門絕技——打猴鞭。據說這套雜耍的鞭法想完全學會很難,三叔的親兒子都沒有學全。

  四姑家的表兄名叫游祖名,是一位考古學家。四姑嫁到了不遠的鄰村生了表兄,表兄辦了個小窯廠,生產的不是磚頭,而是技術含量很高的工藝陶瓷,用各種手段做舊還帶有各朝各代的簽記。他們家不負責銷售,總有各式各樣的古董販子上門來收購。

  四姑家在當地算是比較富裕的,雖然嫁到外村但梅氏族人的良優傳統還在,子弟成年後要自食其力,表兄的兒子游成基去年闖蕩到北京,曾經在中關村一帶做電子產品生意。他經常用一雙純潔的眼楮掃視著街頭的行人,不失時機的上前問一句︰“先生,要生活片嗎?”前一段時間因為迎接奧運會管理較嚴生意不好做,又流竄到潘家園古玩市場替人看攤去了,也算是為繼承家族事業積累專業知識。

  梅溪的五叔名叫梅正金,是一位地理學家。五叔是遠近聞名的風水大師,過去有一段日子曾經混的不太好,一度南下在幾家裝修公司打過工,但近幾年發達了。方圓百里之內不論是建陰宅擇地還是建陽宅奠基、公司開業、商廈裝修等等都會請他老人家看一看風水氣數以及物件安放,五叔漸漸名震一方。到梅溪上大學前,五叔曾去香港進行“學術交流”活動,回來之後已經不親自出門看風水了,這些業務都交給他的兒子打理。

  梅溪的六叔名叫梅正齊,是一位氣功大師。六叔八十年代曾經風光一時,在全國各地辦過不少場培訓班與學習班,屬于先富起來的那一批,後來這種買賣不好做了,改行與二大爺父子一同在城里做保健生意了。

  梅溪的七姑與七姑夫一對夫妻都是跨專業的博士後導師。他們向全國各地頒發各種證書,本科的、碩士的、博士的甚至博士後的,範圍涵蓋了全國各大知名院校。而且證書的種類不僅僅包括文憑與職稱,只要你通過渠道訂購,出生證到死亡證都能提供,價格公道、品種齊全、包您滿意。

  這些人就是梅溪的親戚們,除了做“生意”之外,他們在梅家原也種田,但此處人稠地狹,雖然風景不錯卻是窮山瘦水,所以大部分時間還是走江湖。就是這些人互相幫襯著把梅溪拉扯大,梅溪從小就勤快,一旦有空或放假,不是上補習班做習題而是跟著這幫親戚出門張羅買賣,打個下手或者偶爾做個托什麼的,一來二去也了解了很多門手藝活。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會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讓人聯想起古龍小說《絕代雙驕》中,那個惡人谷中培養出來的江小魚,別看梅溪年紀小也是老江湖了,他絕對有能耐不動聲色的把人賣了,被賣者還能笑眯眯幫他數錢。不過梅溪可從來沒干過這種事,有能耐的人未必要干壞事,就像身懷絕技的高手大多不會是殺人狂,梅溪自問還是想做個好人。

  他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棄嬰”被養大成人,不僅溫飽無憂還能考上大學,在梅溪眼里鄉親們都是好人。但梅溪也不是傻子,長大之後經歷的事情多了,也知道親戚們都在干什麼——這一村的好人在外面也是一窩典型的騙子!

  這個想法在他的心里藏了很久,卻又不好公然說出來,一度讓他感到十分困惑。梅太公人老成精,當然看出來了梅溪心里在想什麼,主動對他把話說開了。梅溪因此才知道原來鄉親們的買賣還各有講究,可以稱為江湖八大門。而這江湖八大門,在古時並非都是如今這種走江湖騙錢的手段,其中各有高深莫測的真本領。

  那是在梅溪初中畢業後暑假的一天,剛剛學全了三叔所傳的打猴鞭,過兩天就要到城里上高中了。這天下午幫太公砍完柴挑完水收拾好院子,太公招呼道︰“梅溪,別忙了,去河邊給我舀一大碗河沙來。”

  梅溪很奇怪的問︰“太爺要沙子干什麼?”

  梅太公笑的有些神秘︰“弄一盤下酒菜,讓你陪太爺喝頓酒,就別問了,快去河邊舀沙子吧。”

  裝一碗河沙當下酒菜?梅太公這人做事經常很古怪但從不莫名其妙,他會怎麼弄?梅溪心里也好奇的要命,捧著大海碗一路小跑去河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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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47:46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2回 世間有道人自重 逞術無行禍己身

梅溪取來沙子之後,太公站在堂前揮了揮手又道︰“去廚房,把沙子倒在米缸里。”

  “什麼?往米缸里倒沙子?”梅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太公說話時山羊胡子翹翹的︰“讓你倒你就倒,別問那麼多。”

  梅溪無奈只有硬著頭皮走進廚房,將一碗濕濕的河沙全倒在米缸里,剛剛蓋好米缸蓋,身後就伸出一只手把蓋子又打開了。側身一看太公不知何時已站在身旁,另一只手還拿著個帶把的網兜——就是在淺灘里捉蝦的那種。梅太公笑眯眯的也不說話,伸手把網兜插進了米缸,再往上一提,米粒和沙子都從網眼中漏了下去,卻提起小半兜兩寸來長活蹦亂跳的大河蝦!

  梅溪從小見過各式各樣的戲法,可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其實變戲法玩魔術的人表演這樣的技巧並不難,但要借助各種不同的道具,在內行人眼中只有巧妙談不上神奇。但自己家的米缸可不是變戲法的道具,梅溪心里很清楚。他剛剛在米缸里舀米做完飯,那個網兜就是他平時用來捉蝦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天很熱,太爺光著上身,精瘦的肌膚微顯黝黑很健康,連個老人斑都沒有,不可能在身上藏這麼多活蝦,而且他的動作很慢梅溪看的清清楚楚,一時之間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太公提著一兜活蝦看著梅溪笑道︰“你發什麼愣,快把蝦洗了,好做菜下酒。”

  梅溪長出一口氣,瞪大眼楮問道︰“太爺,這是什麼戲法?你是怎麼耍的?教我好嗎?”

  梅太公呵呵一笑︰“這可不是戲法,這是法術,真正的法術!”說話的語氣特意強調了“真正”這兩個字。

  “法術?”梅溪有點蒙了,他從小見過的騙術多了,當然不相信會有什麼真正的法術。

  梅太公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我今天當著你的面演法,想問你一個問題,假如讓你三叔表演變這樣的戲法,能不能辦到?”

  梅溪想了想答道︰“三叔的戲法變的很好,在米缸里抄出一兜蝦來,如果事前有設計的話,至少有五、六種法子,但是我想不明白太爺你是怎麼辦到的?”

  梅太公︰“你三叔他們是變戲法而已,而我此時是真正的施法,但在外行人眼里看來都是一般,小子,你想通什麼事情了嗎?”

  梅溪眨了眨眼楮沒答上來,太公看著他淡淡的笑了笑︰“你的年紀還太小,世間事所知還少,問這個問題實在太為難你了。……快去做兩個菜吧,陪太爺喝酒,我有話對你說。”

  就著自家土制的豆醬,放上辣子,炒了一大盤香氣四溢的河蝦,又在院子里拔幾根蒜苗做了個素菜,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放好,給梅太公斟上一杯酒,梅溪坐在一旁恭恭敬敬的陪太爺吃飯。

  梅太公讓他添個杯子,給自己也斟上一杯酒,梅溪搖頭道︰“太爺,我不喝酒。”

  梅太公提著筷子道︰“孩子,過幾天你就要到城里上高中了,也算大人了,就喝一杯吧。……剛才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眼中梅家原的這些親戚們,都是些什麼人?”

  梅溪低下頭︰“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世,當然明白大家都是好人。”

  梅太公很有深意的看著他︰“好人的確是好人,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他們都是江湖騙子,對不對?……不要不說話,其實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麼,今天特意要和你說一說關于江湖八大門的典故。”

  梅溪抬頭︰“江湖八大門?什麼東西?”

  梅太公︰“過去的江湖術,分為驚、疲、飄、冊、風、火、爵、要八門,而梅家原的鄉民,也算是八大門中走江湖混飯吃的。但是真正的江湖八大門可不止這些,而是這人世間一切所為之道。你坐好,听我仔細講來……”

  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廟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間,皆稱江湖。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世間一切行事之術,皆可稱江湖術,古有八大門之說。然而自清末民國以來,所謂江湖術已經淪為流浪藝人騙口飯吃的小手段,這是狹義的江湖,至今世人所談的江湖八大門已經完全是狹義了。

  驚門,是江湖八大門之首,主要是研究吉凶禍福,為人指點迷津。那麼如今看相算命的都算驚門中的江湖人。驚門始祖是伏羲與周文王,傳說伏羲畫八卦而文王演周易,而江湖術士們常拜的還有另外一位祖師爺是漢代的東方朔,據說東方朔曾經就在長安城中擺攤佔卜。如果說驚門也有經典的話,那就是《易經》。

  江湖八大門以驚門為首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它研究的是天道變化。驚門一旦精通,則其余七門江湖術都可觸類旁通,推演吉凶禍福世事變化本就是世間道的核心。現代的算命先生恐怕沒這個本領,但是看人的眼力活還是基本功,而世間江湖術總而言之就是看人下菜碟。

  疲門,講究的是行醫濟世之道。這里的行醫不僅包括江湖游醫,也包括坐堂醫生,甚至包括古代的巫祝等等,只要是用各種辦法給人看病,皆歸疲門。疲門中人拜的祖師爺有兩位,醫聖張仲景與藥王孫思邈。但是如今說江湖疲門,大家指的大多都是游方郎中。

  疲門僅次于驚門位于江湖八大門之二,地位也很重要,因為它研究的是人自身的學問。嚴格說起來疲門的始祖是黃帝軒轅與炎帝神農,他們也是傳說中中華民族的始祖,疲門的經典當然是《黃帝內經》與《神農本草經》。

  飄門,講究的是雲游求學之道。飄門的祖師爺是孔子孔聖人,這恐怕是很多人想不到的。而時至今日,江湖雜耍賣藝、登台現演的,甚至煙花妓女,都自稱飄門中人。

  冊門,講究的是考證今古之學。冊門的祖師爺是司馬遷。時至今日江湖術,搗騰真假古董的,賣春宮的,經營字畫的,都自稱冊門中人,甚至還包括盜墓的。

  風門,研究的是天下地理山川。風門的祖師爺據說是郭璞,那麼如今的風水先生、陰陽宅地師都是風門中人了。

  火門,講究的是各種養生之術。火門的祖師爺是葛洪葛天師,經典包括《抱樸子》、《參同契》等。那麼煉丹術、煉金術、房中術都是火門江湖人的把戲了。

  爵門,講究的是為官之道。傳說爵門的祖師爺是鬼谷先生,經典是《鬼谷子》與《戰國策》,鬼谷先生有兩個很有名的弟子甦秦和張儀,傳統爵門講的其實是縱橫術。自近代以來,買官賣官的把戲,包括以官方機構的名義詐騙等等,也算是爵門的江湖術。

  要門,講究的是落魄之道。這一門的學問深奧,時運不濟時該當如何自處又如何渡厄?要門的祖師爺據說是朱元璋,還有一說是柳下拓,其究竟已不可考。近代以來,打蓮花落要飯的,吃大戶打秋風的,裝作僧尼化緣騙人的,甚至下蒙汗藥的,都可算要門中人。

  由此看來,江湖八大門包羅萬象,講的就是人世間做事的手段與道理。江湖術本身沒有什麼善惡好壞,就是各種手段,但是江湖中人良莠不齊。而近代的江湖八大門講的幾乎都是江湖把戲了,歸于“走江湖”的狹義之中。

  古時江湖中人有兩種講究︰“里”與“尖”,也稱為“術”與“道”。里指的是手段,類似生意經,揣摩人的心理運用何種方法才能達到目的;尖指的是真本領、真正的功夫與追求的大道。比如疲門講行醫,“里”指的就是怎麼故弄玄虛能忽悠人,而“尖”指的是真正的醫道修為。

  在世間行事,這“里”與“尖”二字不可偏廢,否則就算你有真本事也未必有人肯買帳,古往今來天底下懷才不遇人多的是。俗話說“尖中里,了不起,里中尖,賽神仙”,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但是近代以來走江湖的術士藝人,更多的是研究坑蒙拐騙的手段,大多淪為下九流了。其實江湖術本身是一門大學問,如果善用此中之道,足以行走天下。

  講到這里,梅太公喝了一口酒,放下筷子問道︰“那個米缸里抄蝦的問題,你現在能回答了嗎?”

  梅溪眨著眼楮想了半天︰“明白一點了。”

  梅太公點點頭︰“明白一點就行,剩下的道理慢慢想清楚吧。其實江湖術並非無用,要看你怎麼用,為善為惡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間,也自招其報。江湖之大並非僅指走街賣藝,人世間就是江湖,不必細分什麼八大門。”

  梅溪皺了皺眉頭又問道︰“太爺既然明白這麼多道理,那為什麼大伯他們……?”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住嘴,梅太公看了他一眼,苦笑著說道︰“他們只是窮鄉的村民,不過學些手段混口飯吃而已,還指望他們治國安邦嗎?你理解就行。……江湖術不可濫用,梅家原子弟自有規矩,比如你四姑家搗騰古董,就絕不允許盜墓驚擾陰宅,所作贗品器物也一定要給真正的行家留下破綻作為獨門標記。……可世上其它人有沒有這些規矩,就是我管不著的了。”

  梅溪又問︰“那他們有沒有真功夫?”

  太公開口笑了︰“當然有了,一點真玩意都沒有還怎麼混江湖?但是大多還是靠江湖術掩人耳目。別的不說,你和三叔學的那一套打猴鞭就是絕活,其中的奧妙恐怕連你三叔自己都不完全清楚。”

  梅溪來了興致︰“打猴鞭的絕活我學會了,可是三叔的兒子到現在也學不會呢?”

  梅太公︰“有些東西要靠性情、資質、悟性,學不會的人一輩子都學不會,他沒那個根器,我們有時候只能記住法子與講究,指望再教給後輩不要斷了傳承而已。其實你那套打猴鞭法遠遠不全,祖上傳下來的訣竅就那麼多,也是沒辦法的事。”

  梅溪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了正經事︰“太爺,你今天抓蝦用的是什麼法術?能不能教我?”

  梅太公用手捻了捻山羊胡,微有得色的說道︰“這門法術名字很響亮,叫作——神宵天雷!是梅家原族長歷代單傳的秘技。”

  一听是梅家原族長歷代單傳的秘技,梅溪的眼神有些暗淡,低下頭夾菜沒有接話。他本來想學,可自己只是村子里揀來的一個棄嬰,恐怕沒有資格學族長歷代單傳的絕技。他的表情梅太公當然看在眼里,帶著考問之色說道︰“梅溪,你好像很失望嗎?其實我今天當你的面施法,就是打算教給你。”

  梅溪眼神一亮,旋即又弱弱的說道︰“可是我……”

  梅太公打斷了他的話︰“我雖然不知道你出生何處,但你是在梅家原長大的,也姓梅,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性情純正,資質又好,梅氏子弟中只有你最合適學梅家原傳世的法術。我倒不指望你做什麼,只是希望你把它繼續傳承下去,我年紀大了,也該物色合適的傳人了。”

  梅溪心中有一絲喜悅,也有幾分緊張,過了片刻才問道︰“為什麼是我?”

  梅太公反問道︰“為什麼不能是你?你已經把打猴鞭學全了,這套鞭法就連你三叔也沒有練成那最後一手絕活,若論資質悟性,你是最好的。可惜除你之外,梅家原年輕一代人中並沒有大器之才,我觀察很多年了。”

  梅溪沒敢接話,像這種話梅太公私下夸他可以,但他如果自己也插嘴,傳到外面的話會得罪一村子的年輕人。梅溪想不想學太爺的法術?當然想,此時的他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換作誰都會想的。梅溪換了個話頭問道︰“太爺,你打算什麼時候教我?”

  梅太公嘿嘿笑了兩聲︰“雖然你的資質和悟性不錯,但一個人的本性如何,還需要考察歷練,梅家原是個小染缸,人世間才是真正的大染缸,等你到外面的天地見識一番,年滿二十之後我才會教你,很多事情你必須都要經歷過才能讓人放心。”

  梅溪︰“放心?怎麼樣才能讓太爺放心?”

  梅太公︰“學法,是有很多講究的,僅僅有資質和悟性還不夠,如果性情不端正,反而會自招其禍,我和你講個故事吧……”

  民國時代,梅太公有個堂弟叫梅太能,資質不錯很得長輩喜歡,被梅氏上代族長挑選為傳人,但是教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梅太能的品行不純,就沒有繼續教下去,而是選擇了資質稍差的梅太公。但梅太能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長輩沒有忍心廢了他的修為。

  梅太能學法半途而廢,但也會點真東西,他有一門“絕技”,就是如果看上了十里八鄉誰家的小寡婦,就有辦法讓人晚上主動到山上他的住所投懷送抱。這種日子過的很滋潤,周圍的人對他是又恨又畏,知道他有法術又不敢招惹。後來解放了,梅太能被人民解放軍拉去打靶了。

  “打靶?打什麼靶?參軍練槍法嗎?”梅溪听到這里一時沒反應過來。

  梅太公嘆息一聲︰“練什麼槍法,是被人當靶子,被人民政府槍斃了。”說話時神情有些苦澀,眼楮眯的細細的有一絲蒼涼之意。

  “那位叫梅太能的太爺會的那門法術,太爺你會不會?”梅溪終究忍不住,小聲的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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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48:26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3回 尊卑百行皆機妙 取舍一念善與人

梅太公讓他給逗笑了,眯著眼楮的樣子有一點像狡猾的老狐狸,看著梅溪道︰“太爺我當然會,具體是什麼門道,到我願意教你的時候再說,你好自為之吧。”

  接下來梅太公又聊了很多舊社會江湖術的軼聞傳說,沒有再提傳法的事情,梅溪听的也是津津有味。他當時只是好奇兩件事,一是太爺在將來會教他什麼真本事?二是在米缸里抄蝦的法術為什麼要叫神宵天雷,這和天上打雷一點都不沾邊啊?這兩個問題梅太公只是笑而不答。

  吃完飯的時候梅溪又問了一句︰“這江湖八大門最早是怎麼流傳下來的?”

  梅太公抬頭望著門外的烏梅林,若有所思的答道︰“故老相傳,江湖八大門的始祖是青帝伏羲,洪荒之時伏羲氏畫八卦,八卦方位分為驚、傷、開、景、死、生、杜、休八門,總述人間萬象,後世演化為江湖八大門。”

  梅溪一張嘴︰“這麼夸張啊?這不是奇門遁甲中的八門局嗎?有些附會不上啊?”梅溪從小和大伯正乾道長廝混過,這些東西也了解一些。

  梅太公點點頭︰“的確可能是後世人的牽強附會,我剛才和你講古時八大門,包括世間各種道理,但是缺少了最核心的一門學問,你猜是什麼?”

  梅溪搖頭︰“我猜不出來。”

  梅太公︰“是神君帝王之道,這在江湖上沒人傳授,古時也不可能有私學的。我不過是個鄉下老漢,太高深的學問也說不清。”

  梅溪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又問︰“太爺,您會的法術是怎麼流傳下來的?為什麼我從來就沒見過真正會法術的人?”

  梅太公︰“你就算見到了也不知道,因為學法的人都有自古的規矩,這規矩是一個人定下來的,而且我們梅家的法術流傳也和這個人有關。”

  梅溪︰“誰呀?這麼了不起!”

  梅太公︰“這個人叫正一祖師,傳說我們梅家祖上就是他的弟子,是他將這一支傳人留在了梅家原這個地方,已經有一千二百年了。梅氏族規,子弟可以行走江湖,但不能放棄這片家園,也不能斷了傳承,據說就是正一祖師的遺訓。……其實你的來歷奇特,可能也和這位祖師的遺訓有關呢!”

  梅溪吃了一驚︰“我的來歷?和正一祖師有什麼關系?”

  梅太公︰“還沒有到告訴你的時候,我今天說的關于正一祖師的話,以及我會法術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要外傳,也不要再問。不要著急,你該知道的事情遲早都會知道的。”

  梅溪的身世他自己清楚,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來歷嗎?他當然想追問,可惜梅太公怎麼也不肯再多說了。梅溪只有起身收拾碗筷道︰“太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別的事了,那缸米不能糟蹋了,你找張竹扁把米倒出來在院子里晾上,把沙子全挑走。”

  “太爺,你明明會法術,為什麼讓我挑沙子呀?”

  梅太公一擺手︰“沙子是你倒的,蝦你也吃了,你不挑還要我老人家來挑嗎?”

  蝦雖然好吃,可是再把沙子挑出來也太費勁了,早知道這麼麻煩,梅溪寧願不吃這盤蝦。從那以後,梅太公再也沒有提過傳法的事情,梅溪也不好催問。在縣城上高中這三年時間,梅溪沒怎麼走江湖,一放假就被太爺叫回家,教他八大門中各種江湖術的講究,介紹民國時期江湖中人坑蒙拐騙的種種軼事。梅溪有點不明白太爺想干什麼,難道想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江湖大騙子嗎?後來又想通了,估計太爺是害怕自己以後出門闖蕩的時候會吃虧。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高中念完了,現在的孩子上大學之前除了要參加高考,還有一件事就是填報志願,這決定你考了什麼分數之後能上什麼樣的學校。城里的孩子填報志願十分慎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會收集各種資料討論很長時間,而梅溪的親戚們雖然精通坑蒙拐騙,但是對正兒八經填報高考志願一點都不在行,梅溪當然去請教村子里最有學問也最有權威的梅太公。

  梅太公對梅溪的高考志願十分重視,是老人家親自挑的學校,他挑學校的方法十分講究——按江湖八大門的順序排下來。梅太公首先挑驚門,可梅溪告訴他現在的大學本科專業不教這些,那麼退而求其次,就去學疲門吧——學醫。

  學什麼醫呢?讓梅太公做主那當然是學中醫!去哪里學中醫?當然是去京城,天子腳下名醫多嘛,要考就考北京的醫學院。如果有別人知道梅太公這麼給梅溪報志願,一點都不考慮學校的名氣、梅溪的高考成績、專業是否熱門、將來就業情況等等,估計會目瞪口呆。梅太公雖然是老江湖,但畢竟是個出身舊社會的鄉下老頭,他也不懂那麼多。

  梅溪的高考成績不錯,一本第一志願錄取,就這樣,他稀里糊涂的考上了北京中醫藥大學。

  梅溪上大學在梅家原可是件大事,鄉親們都很偏愛這個無父無母又乖巧听話的孤兒,這家給準備衣物,那家給準備鋪蓋,雖然梅氏子弟有傳統成年之後闖江湖都要自食其力,但上大學的意義畢竟不一樣,伯叔姑姨們也都湊份子拿錢了,否則梅溪還真沒法去北京報道。

  臨行之前梅太公特意囑咐道︰“孩子呀,你是梅家原的人,鄉親們給你湊的錢和從小待你的情,千萬不能忘了,無論你能有多大的出息。……這幾年我對你講了不少江湖事,真正的江湖是整個天下,你就要去闖蕩了,一定要善自珍重。”

  ……

  二零零七年九月初的一天,梅溪孤身一人走出了北京西客站,比錄取通知書上說的學校接站時間早了兩天。各大院校的新生開學報道時間有早有晚,在站前廣場轉一圈,就能看見不少高校的新生接站處,還沒有打北京中醫藥大學牌子的。

  現在正是大學新生報道的高峰,一眼掃過去,就能發現來來往往的人當中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提著大包小包一臉興沖沖的樣子,顯然是大人送孩子來北京上大學的。梅溪並沒有著急離開火車站去學校報道,而是站在那里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這個時間、這種場合是個做“生意”的絕好機會。

  剛到北京的第一時間,梅溪想的是怎麼利用眼下的機會賺點錢。鄉親們湊的錢雖然夠他第一學年的學費,但是大學還要讀好幾年呢,還有其它很多費用,梅溪總不好意思繼續麻煩鄉親,梅氏子弟走江湖都講究自己混飯吃的,北京是江湖,大學也是一種江湖。

  按照江湖術語,先是“看棚”,看準了之後就要“開棚”了——挑好地方擺場子。他選了個地方,不在火車站廣場中,而是離開廣場向左走距過街地道不遠的一處街邊,這里的人行道比較寬,也沒擋住路旁的店面,更重要的此處來來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來報道的大學生與家長。

  梅溪的大件行李都走火車托運了,大學新生報道的行李將會統一被送到學校,不用學生本人到火車站提,他隨身只背了一個不大的旅行包。他從旅行包里取出了一根一尺多長的小竹竿,竹竿的一頭用綿布包著一塊海綿。又取出一個罐頭盒打開,里面裝的是和了水的白灰漿——這就是他寫字用的筆和墨。

  忘了介紹了,梅溪雖然剛剛高中畢業,但已經是位小有成就的“書法家”,他的書法可是得自“名家”真傳——梅太公從小手把手教的,梅家原的孩子中只有他有這個待遇。用竹竿筆沾白灰漿開始在人行道上書寫作品,頗有宋代歐陽公太夫人以荻畫字的風采。

  “爸,你看那邊,那人在干什麼?”

  “咦?這是行為藝術嗎?首都就是不一樣,一出火車站就踫到了傳說中的行為藝術家。……乖女兒,你看,這麼漂亮的書法可不多見。”

  梅溪正在專心寫字,突然听見背後傳來說話聲。回頭一看,一個四十多歲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提著旅行包,包上還貼著北京大學新生行李標記,右手挽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女,一看就是家長送孩子來報道的。少女戴著秀氣的眼鏡模樣倒也可人,正眨著一雙好奇的眼楮看著他。

  “二位,我不是搞藝術的,我是要飯的。”梅溪露出歉意的、很有禮貌的微笑,向他們解釋道。這時他的書法作品已經完成了,是一篇聲情並茂的小短文,簡要講述了一個來自貧困鄉村的孤兒自強不息考上大學的故事,介紹了自己囊中羞澀的處境,希望過路的行人奉獻一點愛心,與人為善也是與善結緣。

  梅溪寫完了字在附近找了兩塊小石頭,把背包放在路邊的牆根處坐了下來。他取出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展開放在面前,用一塊小石頭壓住防止被風吹走,又取出一張硬銅板紙的三好學生獎狀,疊成了一個盒子放在通知書旁邊,盒子正中央也用一塊小石頭壓住,然後在盒子里精心放了幾張面值不等的鈔票。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身份證拿了出來,放在錄取通知書另一邊。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倒把那一對父女給看傻了。女孩吶吶的問道︰“同學,你這是……?”

  梅溪做出一副很慚愧的表情,低頭道︰“我這是在行乞,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那中年人拉了女兒一把,示意她別問了,用疑問的眼光看了半天,終于露出了同情之色,打開錢包什麼話也沒說,抽了一張五十的鈔票放在了紙盒里,嘆息一聲拉著女兒走了。梅溪立刻站起身來,沖著他們的背影鞠了一躬說道︰“謝謝你們,好心人,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幫助!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我將來好還錢?”

  那中年人回頭擺手道︰“不用了,小伙子,好自為之吧。”

  “爸爸,他會不會是騙子?報紙上經常有這樣的報道。”女孩在小聲的問父親。

  她父親也小聲的答道︰“不像,我沒見過這種騙子,通知書、獎狀、身份證都不像是假的。……這小伙子,了不起呀。”

  “要飯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父親笑了︰“寶貝,爸爸問你,假如你以後出門遇到什麼難事,能像他這樣拉下臉來嗎?”

  女孩一撅嘴︰“我干嘛要討飯啊,給家里打個電話就是了,現在銀行匯款快的很!”

  “唉,我指的可不是要飯。”

  父女倆邊說邊走遠去了,梅溪趁著沒人拿起那張鈔票對著陽光快速看了一眼,然後收在錢包里,紙盒里還是剛才那幾張。街頭行乞要有家伙事,一般叫花子手里拿個碗,碗里總放點零錢,這放錢也是有講究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放少了會給路過的人一種暗示——“原來大家都只給這麼點,我丟個鋼就算大方了!”這樣當然不行。放多了也會給人另一種印象——“這要飯的比我身上錢都多,我還裝什麼大頭啊?”這樣更不行。要根據你的心理預期與“市場判斷”,適當放幾張面額不等的鈔票在最醒目的位置,做為心理暗示,比如梅溪就放了兩張二十的與兩張十塊的。

  還有一點很重要,再放一些面值很小的硬幣激發人的同情心。讓人一眼看去就想到︰“這麼可憐的孩子,怎麼有人才給這麼點?”于是給個十塊、二十塊,雖然錢不多,也有一種行“大善”的滿足感,把那些給硬幣的比下去了。總之世事洞明皆學問,江湖八大門中的要門行乞也有不少講究。

  梅溪雖然知道行乞的講究,但他畢竟是第一次來北京這種大地方,不太清楚狀況。北京西客站附近哪有像他這樣公然擺攤要飯的,這不是影響市容市貌嗎?火車站廣場以及候車大廳里要錢的有的是,都是在流動中逢人行乞,直接擺開場子乞討估計要被直接送救助站了。梅溪的運氣還不錯,在這里坐了半天才被人察覺。

  終于,有一名穿著警服的男子邁著威嚴的腳步,從火車站方向走了過來。梅溪眼角的余光早就發現他了,估計是火車站附近維持秩序的值班民警,但他仍然做出慚愧狀低頭假裝沒看見,直到一雙黑皮鞋出現在他眼前,一個粗重的嗓門喝道︰“你,干什麼的?怎麼在西客站旁邊要飯?”

  梅溪做出吃驚的樣子站了起來,但神情並不慌亂,沒有跑也沒有後退。走江湖踫見六扇門的,千萬不能慌,你要是露出慌亂閃爍的表情,就是沒犯法都得有麻煩,梅溪用求助的眼神看著這名警官,小聲答道︰“警察叔叔,我沒干什麼,就想求好心人幫幫忙。”

  “沒干什麼?你這種騙子我見得多了,給我老實點,信不信我能把你送到昌河篩沙子去!”警察用嘲笑的語氣說道,一彎腰把他的錄取通知書和身份證都拿了過去,捻在手里看了半天,緊接著神色微顯意外。這兩樣東西怎麼看怎麼不是假的——本來就是真的,雖然現在市面上假證多,但是在一個火車站執勤的警察眼里,新版身份證的真假還是能分出來的,再看錄取通知書就是今年的,名字和身份證也能對得上。

  警察小小的表情變化被梅溪看出來了,事情還有商量的余地,他趕緊解釋道︰“警察叔叔,我不是騙子,我就是今年剛考上的大學生,你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到學校去問,我的證件也都是真的。”

  警察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把證件扔回給梅溪,瞪著眼楮看著梅溪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你還真是個來報道的學生?你這種學生我還是頭一次遇到,一到北京就討飯?你爹媽呢?”

  梅溪耷拉下眼皮,一指地上︰“我沒爹沒媽,都寫在這里了。”

  警察這才往後挪了挪腳,仔細看地上剛才被自己踩住的那幾行字,露出幾分不忍之色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倒也蠻可憐的,但是這個地方不允許要飯,有困難應該找學校解決。……唉,真是好字,比我兒子那狗刨的字強多了。”

  梅溪弱弱的說道︰“警察叔叔,我錯了,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提醒我。……您兒子也在上學嗎?”

  警察下意識的答道︰“讀高二,馬上就要考大學了,可惜成績不怎麼樣人又調皮,我說什麼話都不肯听。……孩子,我不想為難你,收拾東西快走吧。”語氣竟然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梅溪當然查覺到了,立刻試探著問道︰“叔叔,我有些累了,在路邊坐著歇會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警察愣了愣︰“當然可以。”

  梅溪又一指面前那幾行字︰“需要我擦掉嗎?”

  警察也反應過來了,瞪了梅溪一眼,梅溪低著頭一副乖巧的樣子,警察無可奈何的笑了︰“這麼好的字不用著急擦,你就坐著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走,明天可不能再來了,其實你可以申請助學貸款,我听說現在的大學都有這些政策。”

  警察走了,梅溪松了口氣,也出了一身細汗。自古六扇門中惡人多,向來不好說話,如果這位警察就是要為難,梅溪也絕不會糾纏頂嘴,趕緊認錯收拾東西走人,遠遠的換個地方再開張。今天這是踫到好心人了!

  警察剛剛走,又有一位穿著老式綢衫、頭發花白的老者在梅溪眼前駐足,看了半天抽出了一張百元面額的鈔票。他沒有把錢扔向紙盒里,而是彎腰放了進去,梅溪趕緊站起身來鞠躬答謝。老者笑道︰“年輕人,不必謝我,錢是給地上這幅字的,唐代諸遂良的字體,不簡單啊不簡單!”

  北京真是大啊,什麼樣的人都有,這是梅溪今天收到的最大面額的一張鈔票了,也趕緊拿起來收進兜里。一天下來,梅溪收獲頗豐,到天擦黑的時候,共收入一千三百二十八元零四毛,這要讓其它的職業乞丐知道了,一定會羨慕的不得了。

  不是每一個乞丐一天都能要這麼多錢的,梅溪仗的是天時地利與人和,看準了才開棚的。首先他選擇了大學生報道的高峰期,又在火車站附近,來來往往的都是前來報道的大學新生與家長們。那樣一幅字寫在路邊,又放著今年的錄取通知書,來來往往的人們沒法不同情——這也是個來上大學的孩子,將心比心,就算分不清真假,也願意在此時施舍一點善心。

  不論誰給了錢,梅溪都會站起身來很有禮貌的鞠躬致謝,一次次坐下去再一次次站起來。他為什麼不嫌麻煩,一直站著不就得了?從地上特意站起來鞠躬顯得正式誠懇。不論行人施舍的是多少,哪怕只是一毛錢鋼,梅溪也會站起來鞠躬致謝,沒有絲毫不滿。就有那麼幾位女士,一開始給的錢不多,讓梅溪彬彬有禮的鞠躬搞的很不好意思,紅著臉又多扔下一張紙幣走了。

  江湖八大門中的要門術,分為“善要”與“惡要”兩種,梅溪今天是典型的善要,善要的訣竅就是與人為善。這里面有什麼講究呢?那就是一定要讓施舍的人有所得,要讓他們得到行善的滿足感,而不是被良心強迫的受騙感,這一點十分重要!不僅關乎到天下要門中人的飯碗與生存空間,也算是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能在有些人眼中,梅溪這麼做很丟人。可是梅溪不會這麼認為,並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臉皮特別厚,他就是走江湖長大的,把這些事早就看透了。既然接受了鄉親們湊的錢,也應該能接受陌生人的善意,這與接受慈善機關的捐助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況且他並沒有騙人,行善的人也有自己的收獲。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兜里的錢確實不夠上大學的花銷,初到北京也沒有別的謀生手段。

  如果不是踫見撬棚(俗稱砸場子)的,梅溪這一天的乞討收入可能會創個更高的記錄,連警察都不管誰會來撬棚呢?梅溪很幸運的遇到了自己大學的輔導員——曲大小姐。這個意外,也在梅溪算計的各種可能性之中。

  “你怎麼能這樣?不要往兩邊看,說的就是你!你騙人還不夠,竟然給我們學校抹黑!”太陽剛剛落山天微微擦黑的時候,面前傳來一聲嬌斥。梅溪抬頭,看見了一個很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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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49:11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4回 偏崇奇巧輕真詣 可嘆沐猴賞神針

她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材高挑穿著一條緊身牛仔褲,勾勒出小圓臀緊俏一雙修腿婷婷玉立,腰肢縴細,但胸前的峰巒不小,在絲麻T恤下傲立煞是誘人。彎彎細眉,一雙妙目眼窩稍深顧盼之間很有神采,粉嫩的薄嘴唇兩端微微上翹十分俏麗,五官與影視明星楊恭如有幾分相像,而在梅溪眼中她比楊恭如漂亮多了。

  梅溪站起身來,彬彬有禮的說道︰“這位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有點困難求好心人幫一把而已,沒有給誰抹黑啊?”路人踫見行乞的,不給錢走過去也就算了,很少見莫名其妙跟叫花子發火的,況且此人既不是城管也不是警察,梅溪看見她的反應心中就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麼。

  這女子很生氣,一張俏臉面帶慍色指著地上那張錄取通知書,脆聲喝道︰“北京中醫藥大學!你用什麼假東西騙錢不好,非要用我們學校的?警察哪去了,也不管管!”

  梅溪一听這話就明白了,趕緊將通知書和身份證揀起來遞了過去,露出驚慌的神色就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解釋道︰“老師,我不是騙子,這些都是真的。”

  女子接過證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仍然板著臉冷笑一聲掏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喊道︰“王老師啊,你還在辦公室沒走嗎?幫我查一下,中醫專業07級的新生,有一個叫梅溪的嗎?梅花的梅,溪水的溪!”說話時瞪著梅溪,那表情仿佛在說——小子,看我怎麼揭穿你!

  過了一會,電話那一邊有查詢結果了,女子听了之後瞪著眼嘴張的老大︰“什麼?真有這個人,不會搞錯吧?身份證號碼多少?……好了,我知道了,沒,沒出什麼事,就是問一聲,我先掛了。”

  打完電話之後女子的神色萬分詫異,把證件還給了梅溪,表情有些尷尬。梅溪仍然像很害怕似的問道︰“老師,現在相信我不是騙子了吧?我犯什麼錯誤了嗎?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我一定改!”

  听他這麼說,女子把眼楮又一瞪︰“你覺得你做的很對嗎?到了北京不去大學報道,反而在火車站擺攤要飯?這影響有多壞!有什麼困難不能找學校解決嗎?”

  梅溪趕緊點頭︰“老師,我錯了,您就別生氣了!我是從鄉下來的,第一次上大學,不了解情況,下了火車也實在是囊中羞澀,所以才出此下策,以後我一定改。”他一邊說一邊用鞋底把路上的字跡擦掉,一邊還在心中偷笑。

  見這大男孩認錯的態度如此的誠懇,表情就像受了驚嚇的孩子,女子的氣也消了不少。她對梅溪招手道︰“在偏遠地方助學工作的宣傳確實不到位,算了,不批評你了,收拾好東西,跟我走!”

  梅溪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道︰“老師,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女子的神色緩和下來︰“我叫曲怡敏,就是你們級隊的輔導員,往後打交道的日子還多著呢,我上任踫到的第一個學生就是你,真是給我一個驚喜啊!”

  梅溪背上背包跟著她走了,一邊走一邊問︰“姐姐,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里要飯的?”

  女子頭也不回道︰“你還好意思說,外校負責新生接站的師兄看見你了,打電話告訴我的。……你怎麼叫我姐姐?”

  原來如此,出現這種狀況也不算很意外。梅溪露出一臉賊純潔的傻笑︰“你這麼年輕也比我大不了幾歲,人還這麼漂亮,叫老師太顯老了,應該叫姐姐。”

  曲怡敏被他說的有點不自在︰“嘴還挺甜,你在鄉下也這麼叫老師嗎?”

  梅溪︰“我們鄉下哪見過您這麼好的老師!”

  曲怡敏笑了︰“你的字寫的很漂亮,可以參加學校的書法俱樂部。”

  梅溪︰“我在街上寫字是混口飯吃,哪能去表演,再說我這種情況,也玩不起文房四寶。……姐姐,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地道,來到一處公交車站旁。

  曲怡敏︰“當然是帶你回學校,學校本部在北三環東路,離這里還挺遠呢,現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得走一陣子。”

  “姐姐,我在路邊坐了大半天了,又渴又餓,能不能吃點東西再走?要不我買點東西路上吃也行。”梅溪用央求的語氣說道,可憐兮兮求助的眼神看著誰都心軟。

  曲怡敏停下腳步看著他︰“我倒忘了你還沒吃飯,正好我也沒吃晚飯,我就請你吃一頓吧。”

  梅溪也不推辭,很客氣的答道︰“謝謝姐姐,您真是太好了!”

  曲怡敏︰“你也不用謝我,我正想找你談談呢。”

  找了一家道邊干淨的小飯店,點了兩個菜要了兩碗白米飯,梅溪特意顯出很餓的樣子,菜吃的少飯吃的多,一碗吃完又多要了兩碗米飯——他也確實是餓了。曲怡敏開始還板著臉,後來看著他的樣子也漸漸心軟了,嘆了口氣小聲勸道︰“慢點吃,多吃點菜。”

  “我吃飽了,你不是有話要找我談嗎?”梅溪放下筷子問道。

  曲怡敏想了想用斟酌的語氣說︰“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嗎?你家里究竟是什麼情況?父母都是做什麼的?一下火車就要飯的大學新生,我真是第一次見到。”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做什麼的……”梅溪微微低著頭,簡單講述了自己的情況。他並沒有用夸張且惹人憐憫的方式,但也沒有刻意隱瞞什麼,表情和語氣都很平常,其實那些情況他剛才已經簡略的寫在人行道上。

  听著听著,曲怡敏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她並沒有追問詳細情況,而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那你是怎麼來到北京的?學費湊齊了嗎?”

  “鄉親們給我湊錢了,我包里有六千多呢,應該夠交學費了。”梅溪說著話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背包,打開了就要掏錢,一副全無心機的樣子,活脫脫就像電影《天下無賊》中的傻根。

  曲怡敏隔著桌子伸手,在梅溪的手背上“啪”的拍了一下,小聲喝道︰“快放下,這里是大街旁邊,哪能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點,你也太沒有社會經驗了!”

  梅溪心中暗道︰“要不這樣怎麼能顯得出你有經驗?”臉上卻是一副受教育的表情道︰“謝謝提醒!……姐姐,你剛才在路邊為什麼生那麼大的氣?我犯的錯很嚴重嗎?違反學校的紀律了嗎?”

  曲怡敏苦笑︰“不,我們學校沒這樣的紀律。……唉!看來你真是不懂,把大一報道的新生逼到大街上要飯,這要是傳出去是多麼壞的影響?現在的社會輿論對高等教育的意見就很大,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我校的學生工作有多糟糕呢!勤工儉學部門還有我這個輔導員都要跟著挨批。”

  梅溪︰“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差點把你給連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曲怡敏搖頭︰“現實情況比較復雜,這不是你的錯。你們專業今年的學費是五千八,上大學還有其他很多開銷,你兜里那點錢真不夠花。不過不要擔心,你的情況可以申請減免學雜費,還可以申請特困生補助與助學貸款,如果學習好表現又不錯,每年還能有獎學金,學校也可以優先安排勤工儉學機會,總之一定有辦法能渡過眼前的難關。”

  梅溪眼神一亮︰“是嗎?手續復不復雜?”

  曲怡敏︰“我幫你辦就是了,也不算太復雜,就是要填寫一些申請材料和證明材料,有些材料需要你家鄉那邊提供。……有的學生思想壓力大,害怕同學看不起,不願意主動申請這些手續。”

  梅溪笑了,英俊的少年笑容十分率真︰“我不怕,是怎麼樣就怎樣,連飯都要過了。”

  曲怡敏也忍不住笑了︰“就別再提討飯的事了,到了學校千萬別提!那些手續,我會幫你辦的,不用你自己太操心,你這種性格,很好!”

  梅溪︰“姐姐幫我這麼多忙,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

  曲怡敏︰“別說這些沒用的,以後好好表現就是了,我是你的輔導員,我不幫你誰幫你?……吃完飯快走吧,到了學校不要帶那麼多現金在身上,記得去辦張銀行卡。……唉,我真是有些怕你了!”

  梅溪背包站了起來︰“姐姐怕我什麼?”

  曲怡敏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我怕你再上街要飯!……還有,以後在同學面前不要叫我姐姐,要叫曲老師,記住了嗎?”

  梅溪點頭︰“記住了,曲老師!……謝謝姐姐今天請我的晚飯,等我以後掙了錢,一定回請。”

  曲怡敏大大方方一揮手︰“你小子真會說話,那就等你掙了錢再說吧!”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什麼,面容一肅又問道︰“你今天在街邊的時候,沒踫到記者采訪吧?”

  梅溪趕緊鄭重的答道︰“沒有,絕對沒有!”

  ……

  新生開學這個敏感的時間,在火車站附近行乞驚動了學校的人,梅溪並不意外,但是踫見的恰好是他的輔導員曲怡敏,這就看出梅溪的演技和運氣了。而事情又正如曲怡敏所說——梅溪並沒有犯什麼錯誤。

  減免學雜費、特困生補助、助學貸款等等,這些政策學校都有,但是全部一一申請下來比較麻煩,而且往往受人白眼和刁難。不是每一個辦事的人都是修養很好的人,這世上有很多人在履行職責時,把自己應做的工作當作一種施舍,讓人很不舒服。

  梅溪很走運,曲怡敏真的很幫忙省了他很多麻煩,所以一切都很順利,轉過年來到第二學期,曲怡敏又幫他聯系了一份不錯的勤工儉學工作。他順利的讀完了大學第一年,還拿到了獎學金。

  曲怡敏性格開朗大方,人長的也美,是北中醫大很多男性師生心目中的全校第一美女,走到哪里回頭率經常是百分之二百——回頭看一眼還不夠,往往還要再看第二眼。這位“老師”身上也不全是優點,比如她很多時候脾氣大大咧咧還愛闖禍,梅溪也吃過她不少苦頭,有苦難言啊!——後文自有交代暫且不提。

  曲怡敏是北京中醫藥大學的助教兼中醫學專業本科07級隊輔導員,當時剛考上了在職博士研究生,導師就是她爺爺——大名鼎鼎的一級教授曲正波。曲老爺子今年七十有二,可是身體硬朗的很,連上樓梯都是兩階一步虎虎生風,一點都不輸給年輕人。象他這個年紀原本已經可以退休享清福了,可老人家仍然活躍在教學第一線,算是校園里的一道風景線。

  曲正波在官方的“學術地位”不算頂尖,至少與中科院的院士還差了一個級別,原因也很簡單,國內學術界評定科研成果時有個最重要的標準——在國際“公認”的核心學術期刊上發表的論文篇數,這幾家期刊都是國外的。象曲正波這種標準的傳統中醫大家,自然是一篇都沒發表過——甚至他寫的醫案翻譯成外文都困難。有些“精英人士”,就經常拿這個來攻擊中醫與傳統中醫人士。

  但是曲正波的“江湖地位”非常高,他的學生弟子遍布世界各地,許多人很有建樹,不僅在中醫領域。曲教授還是北京中醫藥大學中的一位傳奇人物,梅溪剛上大學不久,就听說了老頭的一個故事——

  有一年,有一個國際學術訪問團來校做學術交流,這樣的場合少不了某些部門的領導陪同,校方也免不了設宴款待,曲教授也出現在一次酒席上。席間眾人談到了針灸治療,曲教授一時興起聊起了“人針合一”的講究,告訴那些對針灸很好奇的國際友人——真正高明的針灸術不僅是學會認穴下針,古代有些高明的醫生還鍛煉一種特殊的“功力”,這樣能起到最佳的治療效果。

  在場有一位來自英國的醫學家對此根本不信,借著酒勁評價有些輕浮,言語之中說的曲老有點象江湖騙子。曲教授還沒發火,在座的一位衛生部官員就帶著歉意解釋了︰“這位老先生觀念很傳統,布萊爾教授請不要介意,我對中醫的看法與您很接近,比如針灸之類的療效其實並不存在,如果有那也就是西方研究的心理暗示現象……”。

  這位官員以為曲老听不懂外語,不料老人家英語水平好得很,他還沒說完就听見一聲震耳的響動。原來曲正波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酒桌,眾人面前的酒杯幾乎都跳了起來,把大家也嚇了一跳。

  見眾人都吃驚的看著自己,曲正波取出了隨身帶的一根針,就是現在醫院里做針灸常用的不銹鋼細針。他也不說話,右手的拇指與中指捏針、食指虛扶,在面前的桌上輕輕一捻。大家都知道酒店里的那種圓桌吧?中間放菜的地方是一塊帶轉盤的鋼化玻璃板,大約有半公分厚,曲正波手中的針無聲無息的刺透了玻璃板,玻璃上連一絲裂紋都沒有。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曲正波站了起來,首先對那位布萊爾教授說道︰“我承認從醫學角度,你也許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學習,可你不懂中醫就是不懂,言語不謹還情有可原,但是你來做客我們好心招待,你應該懂禮貌,這不僅是說話客不客氣的問題!”

  接著曲教授又對那位官員說道︰“王司長,只要你用三根手指把這根針拔出來,我老頭子怎麼賠禮道歉都可以,否則,我建議你自己到藥王廟磕頭謝罪去!”言畢拂袖而去。

  這下曲老的脾氣和絕技可都出名了,聞者無不敬佩。後來有人邀請曲老出國巡講,主要是表演神針絕技,曲老又一次拍了桌子喝道︰“我是治病的,不是耍猴的!”當場謝絕了邀請。這一句曾傳為佳話,但是梅溪听說之後有另外的看法——不是梅溪不敬佩曲教授,而是因為梅溪不歧視耍猴的。

  在梅溪眼里,曲教授在酒桌上的那一手,也可以說是一種江湖術,行話稱之為“捶崗安門坎”,也就是露一手活鎮場子。比如耍猴的,一開鑼首先牽著猴翻一連串最漂亮的空心跟頭,引人注意順便在觀眾中畫出表演的場地。而他們梅家耍猴,開鑼先是演一趟打猴鞭法,既用鞭梢在地上畫出場子,啪、啪的鞭聲也命令猴子們站的筆直,排隊敬禮惹人發笑。

  但是耍猴“捶崗”是固定的套路,而曲教授在酒桌上“捶崗”是不得已而為之,想想也是,一位行醫一輩子的中醫名家,用得著以針插玻璃來證明醫術嗎?可是有的外行就服這個,只有用這種手段才鎮得住。從某種意義上講,曲老也是在耍猴——當時他面前坐的是一桌猴。

  梅溪當時是這麼想的,只是他沒想到,不久之後自己與曲正波教授會成為忘年交。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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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50:39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5回 名士風流五石散 魏晉衣冠捫蚤談

說你身上有虱子,是夸你,不是罵你,你信嗎?

  還真有人信,信的人當然不是阿Q,而是魏晉名流。魏晉時期是中國歷史上強漢與盛唐之間一個奇妙的過渡,魏晉士子好清談玄道,風流自賞恣誕狂放,史稱魏晉風度。

  比如竹林七賢之一,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酒徒劉伶,抬棺縱酒醉生夢死,號稱在哪里醉死了就地埋。他喝醉了經常一絲不掛據坐屋中,有人實在看不過去責問兩句,劉伶反唇相譏道︰“天地為我廬,房屋為我褲,爾何入我褲中?”

  天地是我居的穹廬,房屋是我穿的衣褲,你怎麼跑到我的褲子里來了?有這麼說話的嗎,如果別人這麼說一定是個老流氓,可是劉伶不同,他是個有清名的文化人,可見文化流氓自古有之。

  與劉伶縱酒裸形相映成趣的是王羲之東床袒腹。晉太尉郗鑒要在丞相王導的兒子中挑一名女婿,這也是古代貴族之間的政治婚姻。太尉的女兒是個有名的大美人,王家諸子听說太尉來到家中的消息個個矜持,只有王羲之毫不在意,撩開衣服露出肚皮,坐于東床吃零食。結果郗太尉偏偏挑中了王羲之,以為佳婿,就不知道郗小姐樂不樂意了?

  王羲之的灑脫比劉伶的狂放尚知收斂,畢竟劉伶露了全身而王羲之只露了肚皮。那麼前面所說的虱子又是怎麼回事?

  魏晉時期的虱子很有名,最有名的就是前秦文武雙全的大臣王猛身上的虱子。據說王猛早年未發跡時,面見入關的大將軍桓溫,一邊從身上捉虱子一邊侃侃而談,旁若無人。這便是“捫虱而談”的典故,但當時曾捫虱而談的名士可不止王猛一個,考察史料,在魏晉名流中可以捉出來一大串。

  除了魏晉名流,現代還有一位偉人也留下了類似的典故,那就是毛澤東先生。據美國記者斯諾回憶,他和毛澤東在延安窯洞中談話的時候,經常看見毛主席解開褲腰帶捉虱子,神情不變旁若無人。

  後來有人附會這段傳說,說毛主席也有魏晉風度,而事實未必。抗戰時期延安的條件艱苦眾所周知,毛主席衣服上有虱子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等到開國之後偉大領袖身上就不可能再有虱子了,否則全國人民也不能答應。但是魏晉名流不一樣,上文所述捫虱而談的都是高官貴族,生活條件和艱苦二字根本扯不上邊,而且魏晉時期貴族的生活奢華是有名的。

  有人又說了,這是當時士大夫之間的一種自然率真的風氣,魏晉風度嘛。這種說法听上去貌似有點道理,但仔細考證起來很有問題。中國的傳統貴族和法國中世紀的貴族不一樣,沒有不洗澡用香水掩蓋體臭的習慣,是非常注重養生的。著名的養生著作《黃庭經》就成書于魏晉時期,說當時的名流不崇尚養生不重視衛生是說不過去的。話又說回來,有沒有風度與有沒有虱子有個毛關系?想要風度,有的是辦法。

  那麼又是怎麼回事呢?誤會,全是誤會!虱子與風度無關,而與另一種東西息息相關,這種東西叫作五石散。

  五石散是一種以五色石脂為藥餌,研磨成末制成的方劑,據說服用之後能長生不老,在魏晉時期十分流行。貴族名流中,你要是沒服用五石散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究竟有沒有人服用五石散成就仙道?史書上無一例記載,但是當時的人們為什麼還要服用呢?因為五石散確實有效。

  服用五石散之後全身發熱,卻不出大汗,因此冷天也穿單薄的衣服,大袖飄飄顯得十分瀟灑。另外還有一種藥效,就是長期服用後全身的皮膚會變的非常細膩,細皮嫩肉的很好看也很敏感。這下問題就來了,那就是衣服不能常洗,也要盡量不穿新衣。

  越舊的綢緞越輕柔舒適,最適合長期服用五石散的人穿著。古代洗衣服用皂角漿洗,洗完之後的衣料很硬,感覺和硬紙板差不多,要穿一段時間才能重新變得柔軟,這樣穿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所以長期服用五石散的名流們只能盡量不洗衣服了,時間一長,衣服里就有虱子。在魏晉時期,清談時著輕便的舊衣也成了一種時尚。

  于是說名流身上有虱子,就是說他穿著柔軟的、不常洗的衣服,那是因為服用了五石散,而長期服用五石散,不僅時髦而且舉世推崇,所以說人身上有虱子是夸人而不是罵人。問題到這里就搞明白了。

  魏晉名流服用五石散,其實還有一種秘而不宣的功效,這正是當時名流對這種十分貴重的方劑趨之若鶩的最主要原因,至于五石散這種功效——曲教授在課堂上沒說。

  上述的內容是北京中醫藥大學著名教授曲正波先生在課堂上講述的,听到這段虱子的典故時,同學們都笑了,梅溪也忍不住笑了。這不是一堂古代文史課,而是一堂中醫課,但是曲教授講課很有意思,枯燥的中醫經典理論課被他講的妙趣橫生,經常穿插各類文史典故。曲教授有個著名的觀點︰中醫不能僅僅當醫術來學,不懂中國每個時代傳統的文化內涵,也無法真正學好中醫。梅溪最愛听曲老講課,一節都沒落下過。

  ……

  時間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剛剛召開過不久,听完曲教授講授五石散的典故後第二天,北京中醫藥大學二年級學生梅溪,知道了五石散最重要的功效,地點是在曲教授的方劑實驗室里。

  曲老正在大發雷霆,沖著他的孫女曲怡敏吼道︰“誰叫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給了張小寧?這種藥方落在他手里禍害就大了,要不是我知道他配不齊藥材沒法大規模生產,真想狠狠揍你一頓,你也太能闖禍了!……學醫術學的是濟世之心,而不是逞強賣弄!”

  現在的曲怡敏美目中有波光含羞帶怯,一旁的梅溪我見尤憐,可是曲老爺子不吃這套,仍然罵的她抬不起頭來,她只能撅著嘴弱弱的說道︰“不是爺爺自己說的嗎,有條件的話想盡量復原傳說中的千年古方進行研究,搞清楚藥效,推斷當時的醫療情況以及社會生活風貌。”

  曲正波怒氣未消︰“這話是我說的,但是與五石散有關系嗎?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給了張小寧,居然沒告訴我,要不是這小子今天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里能采到赤石脂?我還不知道他得到了藥方,還拿走了我實驗室里不少赤石脂。……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有能耐發財,有能耐包那些個二奶,就有能耐別吃藥啊!”

  曲教授的話有些夾雜,曲怡敏眨了眨大眼楮一時沒听太明白,很奇怪的問︰“爺爺你是什麼意思?他要走了五石散的藥方,你怎麼罵他包二奶,還不止一個,這是真的嗎?”

  曲正波︰“真的假的我怎麼知道?他那種人,好好的配什麼五石散?要麼就是拿出去禍害,要麼就是自己用。你知道藥效嗎?……”說到這里老頭就住了口,轉而氣哼哼的說︰“這里不需要你幫忙,有梅溪就夠了,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現在看見你就生氣。”

  曲怡敏卻不怎麼怕她爺爺,仍然順著話茬問︰“五石散在傳說中那麼有名,究竟藥效怎樣,爺爺你一定配過,告訴我好不好?”

  老爺子把眼一瞪︰“姑娘家的問這些干什麼?那玩意是春藥!拿著藥方子顯擺,也不嫌害臊?……快去,你下午不是還有課嗎?”曲怡敏一听俏臉也止不住臊紅了,吐了吐舌頭轉身走了。

  曲怡敏臨走的時候還悄悄給梅溪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梅溪看懂了,就是關于五石散究竟是什麼藥性?她讓梅溪向老爺子打听明白。她不相信這千古奇方的效用就是“春藥”兩個字這麼簡單,否則爺爺也不至于花大氣力搜集到赤石脂等珍稀罕見的藥材,肯定還有名堂。她一時炫耀將藥方給了學長,那位學長還拿走了爺爺收藏的赤石脂,她一定要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位張小寧是曲正波老爺子早年帶過的本碩連讀生,今年三十出頭,但是事業經營的十分成功。張小寧學的是中醫,最擅長的卻是營銷,他名下公司銷售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營養保健品,主要分兩類︰一類是給女士用的美容、減肥、豐胸產品,另一類是給男士用的補腎、壯陽、強精產品。

  張小寧是個總生產商,他提供這些產品銷往全國各地,各類廣告也是鋪天蓋地,相信電腦前的諸位也是經常能看見。那些產品的廣告詞非常有震撼力,不是千古宮廷秘方重現就是最新生物科技成果,這個產品有最新美容活性因子,那個產品是古代密傳開發,等等等等,其實都是張小寧開張滋養的方子再加點激素類西藥,換上不同的包裝配以誘人的廣告就往外賣。

  張小寧雖然畢業已經七、八年了,但對曲正波老爺子一直非常尊敬,逢年過節都提著貴重的禮物往老爺子家里跑。可是曲教授看張小寧一直不怎麼順眼,他送的禮也從來都沒收過,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的學生態度又十分恭謹,總不好意思斷了來往,學校里面好幾個項目還都是張小寧提供資金贊助的,只是對他的態度一直不咸不淡。

  最近听說張小寧在追求自己的寶貝孫女曲怡敏,曲正波就愈加看張小寧不順眼了,所以听說張小寧從曲怡敏手中要走了五石散的方子,還發現自己實驗室收藏的赤石脂少了不少,這才大發雷霆。

  張小寧這個人梅溪見過,個子不高,總是十分精明干練的樣子,為人是八面玲瓏,在曲教授的實驗室里見到誰都微笑著打招呼,哪怕是他這個打零工的二年級本科生。可是梅溪不喜歡這個人,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是因為這個人太精明了還是太有錢了,或者是听說他正在追求曲怡敏?

  梅溪能夠在曲教授的實驗室里打零工賺點生活費,是輔導員曲怡敏介紹的,曲怡敏性格開朗人又漂亮,像梅溪這個年紀的男生很容易對她產生朦朧的好感,因此對張小寧沒有好印象也正常。

  正在梅溪胡思亂想間,就听曲教授道︰“小子,你個子高腿腳利索,搬張凳子把最上面那個抽屜換到下面去,赤石脂的標簽撕下來,換一張寒鳥糞晶的標簽貼上。”這個主意不錯,實驗室整整兩面牆都是櫃子,櫃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抽屜,恐怕有上千個,換個地方換張標簽別人還真不容易再找了。

  在倒騰抽屜的時候,梅溪還沒忘了曲怡敏用眼神的吩咐,心里琢磨著怎麼把老爺子的話套出來。直接問恐怕不行,得對癥下藥,先緊老爺子愛听的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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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
發表於 2008-11-26 04:49 |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6回 五氣朝元真境界 出神入化只聞說

梅溪能在這個實驗室里打短工,還成了幫助曲教授配方劑的助手,不僅因為有曲怡敏的介紹,還因為老爺子喜歡他,怎麼看他怎麼順眼。其實以曲老爺子的地位,有的是人願意給他當助手,可是曲教授就喜歡讓梅溪幫忙,也知道他家庭條件不好,特意讓他多賺一份生活費。

  梅溪年紀不大,可是為人十分機靈乖巧,非常會討人開心。不僅如此,他還有一種曲教授最看中的品質——細致認真。老爺子給本科生上階梯教室的大課,講的是中醫經典理論,是最枯燥也是最深奧的關于“醫道”的內容。雖然老爺子講課的方式很生動,但大多數學生也就當評書來听,並沒有下功夫鑽研經典以求甚解。

  這是當代學生通病,像《黃帝內經》、《傷寒論》等古代經典著作,現代人閱讀起來已經十分頭大,簡直可以當催眠讀物,誰還能去逐字研究精義呢,大概學一遍圖個考試及格也就完了。況且當代中國有一種風潮,就是有一撮“精英分子”叫囂廢除中醫,包括學術界本身也有“廢醫存藥”的討論。

  曲教授對此十分反感,他曾經公開說過︰“承認中藥有用,卻要廢中醫,這安的是什麼心?沒了醫理醫道,你知道那些方子是怎麼開出來的嗎?吃飽了大米說水稻沒用,一幫不孝的敗家子!”老爺子這話說的夠重的,而且他罵的是“不孝”。

  不管曲老爺子怎麼不滿,中醫學式微是事實,很多人都不願意學中醫,往往實在是同檔的其它學校錄取不了,這才會學中醫的,混一張文憑而已,真正因為志向而報考的人不多。現在就業競爭很激烈,大學生畢業後找工作很難,中醫學院的學生找工作就更難了,往往都不從事醫療,混的好的就是像張小寧這樣了,混的不好的就更別提了。在這種情況下,誰又肯真正用功鑽研那些晦澀難懂的,將來可能沒有用處的上古經典呢?

  學生是這種情況,曲教授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暗自嘆氣了,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對醫道傳承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據說曲正波的祖上曾是隋唐年間藥王孫思邈身邊的藥童,家中還有不少世代相傳的醫藥經典,曲老爺子一直引以為傲。只可惜他的兒子不願意學中醫,老爺子也沒有辦法,偏巧踫著了一個對傳統醫學感興趣的孫女,老爺子自然十分喜愛。但這個孫女雖然對中醫的神秘之處好奇,學醫卻不是很扎實,這也讓曲教授很頭痛。

  過去傳統的中醫對傳承十分重視,想當年孫思邈曾遍求張仲景的《傷寒論》原本而不得,得到之後欣喜若狂手不釋卷,當時他已經是德高望重一代名醫。師傳醫典,比如像《黃帝內經》,可不是像現在課堂上這樣用白話文解釋一遍學生听懂意思就完了,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解其精義。對弟子最簡單的要求,那也要全部背下來,一個字都不能差!

  這種治學精神在現代的大學生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但在曲正波這種老傳統心中,已經是最簡單的要求了,可惜這麼多屆學生中也沒什麼人能做到。老爺子第一學期帶課的時候,考試中很變態的出了一道分值最高的大題,就是默寫“四季調神大論”原文,結果掃倒了一大片學生,除了梅溪一人。梅溪的試卷是一字未誤,這引起了曲教授的注意,記住了這個學生的名字也對他很有好感。

  後來曲怡敏介紹梅溪到曲教授的實驗室打零工,曲教授一听他的名字就點頭了,和這個小伙子相處的過程中,發現他不僅聰明機靈,而且難得學什麼東西都很扎實,真的把學醫當成一種問道的機會,這讓老爺子十分舒服,梅溪也算投其所好。

  “唉——!”在將裝有赤石脂的抽屜換上寒鳥糞晶的標簽時,梅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向曲教授問道︰“為什麼有那麼多學醫的人,不了解醫道不僅僅是下藥治病,更重要的是一種人生態度呢?”

  這句話很對曲教授的胃口,老頭坐在寬大的桌子前,捧著茶杯悠然道︰“這是醫道和醫術的區別,有病要治就是為了過正常的生活,那麼一個人的生活態度本身也在醫理之中,想明白這個道理就行了。流行什麼病,有病吃什麼藥,沒病又吃什麼藥,都能反映一個時代的社會風貌。”

  梅溪皺著眉頭很認真的說︰“沒病吃藥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想那五石散絕對不是有病才吃的吧?我在圖書館讀《世說新語》,總覺得那個亂世的士子性情有些肝氣不舒啊,舉止看上去輕狂放縱,但感覺心境很是深沉。曲教授說五石散是春藥,我想您說出來的春藥一定和通常人們理解的含義不同,那麼藥性大概是疏肝解郁了。”

  曲教授聞言笑了︰“五石散你連見都沒見過,居然這麼推測藥性,很有意思,也有那麼一丁點道理。現在社會上流行的亂七八糟壯陽的藥物,都號稱補腎,你卻從春藥兩個字首先想到了疏肝,倒有點內行的見解了,再仔細說說。”

  見曲教授接茬,梅溪就開始借題發揮了︰“壯陽首在強筋,強筋首在疏肝,扶生發之氣;當人的腎精不足時,生發之氣弱,此時才要辨陰虛陽虛補腎固氣。——這是兩種道理,要對癥下藥才行。……但我在課堂上听您說五石散的效用,服用之後全身發熱卻不出大汗,久服皮膚細膩,說明藥力已經由心入肺、由里及表,卻又能當春藥用,就有些特別了。”

  曲教授不置可否,反問道︰“像我這樣的醫生,是不大可能單獨開出一劑壯陽藥的,你說是為什麼呢?”

  梅溪︰“中醫治癥主旨在于調和,讓人恢復到身體機能均衡的自然狀態,而不是孤立刺激某一器官的功能強亢。”

  曲教授點點頭,又嘆息一聲道︰“你說的不錯,可現在有人誤解太多,比如補腎氣陰虛的六味地黃丸,竟然會被認為是一種壯陽藥。”

  梅溪︰“不僅是誤解這麼簡單,有吃這碗飯的人有意誤導,也有吃另一碗飯的人故意歪曲,這不僅是醫學的問題,恐怕是江湖手段了。”

  曲教授沒說話,帶著怒意哼了一聲。听見這聲冷哼,梅溪已然明白——曲教授為什麼會看張小寧那種人不順眼。他笑了笑又小聲問︰“曲老,您剛才說自己不大可能單獨開出一劑壯陽藥來,是不願意還是開不出來?”

  曲教授眉毛一豎︰“我怎麼會開不出來?古時帝王讓御醫開的最多的就是這種方子,不論體質如何總能想辦法開出壯陽藥來,可不是簡單的刺激血管肌體,而是真正顛倒神魂的媚藥。不過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有這個能耐,但世間明醫又怎能如此?于醫道有悖啊。”

  梅溪︰“哦?那豈不是辨癥壯陽?”

  曲教授︰“哼,應該說是辨癥投毒!……不說這些了,剛才不是在談五石散嗎?你接著分析五石散。”

  這就是梅溪的心眼,他不主動開口問,而是根據自己所學的一點皮毛和曲教授愛听的話,在那里信口發揮。如果他說的不對,曲教授總不能不糾正,一旦開口糾正總不能不解釋,這樣五石散的藥性不用問也就清楚了。曲老要他接著說他就接著說︰“據我推測,五石散的藥性是加快耗散,有刺激興奮的作用,有點像運動員服的興奮劑,久服內虛易受邪,不是什麼好東西。……曲教授,您為什麼搖頭?”

  曲教授搖頭道︰“你這麼說是想當然了,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隨便回答,五石散為什麼要叫五石散?”

  梅溪一听就覺得有門,眼珠子一轉開始瞎掰了︰“中醫辨癥調理,有五行、五氣、五色、五味的講究,五石散既然叫五石散,想來是五髒五氣皆能調動,五氣皆動——所以它有春藥的功效,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曲老頭眼神一亮站了起來︰“小子,你竟然蒙對了兩三分!”

  梅溪也很意外,摸了摸腦門道︰“我還真是蒙的,既然我猜對了一點,您為什麼又說我想當然?五氣皆動,當然是加速耗散,有什麼不對嗎?”

  曲教授晃了晃腦袋,神情有點得意︰“對倒是對,但是你忘了,五石散既然號稱神仙方,不是普通醫家方,不能這麼簡單的理解。”

  看他的樣子梅溪心里就笑了,人們往往有才學要賣弄的時候都是這種表情,他趕緊追問︰“神仙方?這世上還真有神仙方一說?”

  曲教授︰“什麼一說不一說,有神仙就有神仙方。五石散不是一般人用的,它最早是修煉之人服食的餌藥,有調元五氣的沖和之效,只有將要到達五氣朝元境界時,才以之輔助,後來藥方流入民間,已經失去本意,成了魏晉名流的一種時尚,比現在的夜總會吃搖頭丸還厲害,你剛才所說也不能算錯。”

  梅溪眼楮瞪的溜圓︰“還有這種講究?五氣朝元境界是怎麼回事?難道您老人家就是傳說中的修煉之人?”

  曲教授又笑了︰“本來不想和人說這些,今天話頭讓你小子給引出來了,就跟你講一講吧。我听說你從小在鄉下練過武,過來,和我搭搭手。”說著話走到實驗室中央。

  梅溪腆著臉走過去陪笑道︰“我練的那都是莊稼把式,哪能跟您老人家這種內家高手過招。”

  曲教授︰“你怎麼知道我是內家高手?”

  梅溪︰“我听說你老人家曾經露了一手捻針入玻璃的絕技,當然是內家功夫了,我就不敢獻丑了。”

  曲教授把眼一瞪︰“你把我的癮給勾起來了,就不陪我伸伸手了嗎?是不是看不起我老頭子年紀大了,你放心,我是不會傷著你的。”

  “那好吧,既然您老這麼說,我就得罪了。”說著話梅溪上步拿了個不丁不八的架子,曲一膝護陰,側身結腕平推單掌向外一封,攻向曲正波胸前。他的身形剛剛一動,就覺得面前的曲老頭身形好像縮了一圈,如猴子團身,緊接著往外一展又如白鶴展翅,動作快的就像錯覺,然後曲老一手揮出架在他的前臂上。

  就這麼一下,梅溪耳邊听見似是空氣壓縮產生的“波”的一聲輕響,一股柔勁傳來帶動全身,雙腳不由自主的離地向後飛去。在兩米開外才穩住身形拿樁落地,為了給老人家面子,又蹬蹬蹬連退幾步,貼到靠牆的地方這才穩住身形,抱拳道︰“老前輩,真是受教了,慚愧呀,別看我年輕力壯,卻連你一個照面都接不下來。這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老頭樂呵呵的說道︰“你小子不賴啊,可不是普通的莊稼把式,也練成內勁功夫了,否則我剛才能把你打到牆上去。……我這功夫無門無派,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話,算是形意拳吧。”

  梅溪︰“形意拳?戴龍邦、馬學禮、李存義的大名我可听說過,您的功夫是哪一支傳下來的?”

  曲教授︰“我練的形意拳不是你說的形意拳,武術拳法中的大小架我沒學過,只是醫家的內養功夫,最早是神醫華佗所創,是藥王爺孫思邈傳給我們曲家祖上的。……今天和你搭手,就是想和你解釋五氣朝元的境界。我問你,《黃帝內經》中所說‘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你相信嗎?”

  梅溪︰“听說民國的時候,就有學者拿這一句話批判中醫,但我相信這種人生狀態是存在的,很多人不相信是因為他們在生活中做不到而已。我太爺梅太公,今年九十三了,身子骨好的很,所以對這句話描述的境界,我一點都沒有懷疑。”

  曲教授連連點頭︰“你小子說話深合我心啊!你的功夫是和太爺學的吧?既然你相信,那我就能和你解釋什麼是五氣朝元的境界。下面的話有些是真的,我自己可以印證推斷,有些只是傳說……”

  《內經》有言“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將人身看作一個與天道運行相感應的系統,提倡將人的五髒五氣經絡巡行調攝到一個最佳的狀態,那麼這個最佳狀態稱之為“五氣朝元”。雖托名上古之人,實際上真有所指。

  達到五氣朝元的境界,意味著一個普通人身體狀態的巔峰,五髒的功能、五官的感覺都處于最佳的狀態,其人也能享盡天年安然而去,自己過的舒服也不拖累其它人。這種人當然不能長生不老,但是能“形與神具,而盡終其天年。”天年,就是指一個人在保持身體各器官都在健康狀態下自然的壽命。

  五氣朝元的境界,是一個普通人調養身體的極致,所有的潛能都被激發,天賦的生機一點也不浪費。這是自古以來修行之人的根基,從這個境界再往上,那就不是普通人的修行了。

  五氣朝元再往上的境界,稱之為“易筋洗髓”。五氣朝元只是將天生的身體狀態調養到極致,而易筋洗髓指的是通過修煉的方式,使自己的身體發生變化,使之具備平常人所沒有的能力。壽命也極大延長,達到易筋洗髓的最高境界,理論上有三元之壽,一元就是一甲子。各派修行人都有秘傳功法,效果和途徑也各不相同。

  易筋洗髓再往上的境界,稱之為“脫胎換骨”。當身體的變化達到極致,整個人內外都會重現全新的生機,那已經不是一般凡人了,據說算得上是傳說中的飛仙了。

  脫胎換骨再往上的境界,稱之為“出神入化”。到了這個境界,那世間所稱的仙人了,上古傳說中的仙人無不如此。至于出神入化再往上的境界,曲正波教授也沒听說過。

  梅溪本來只想問五石散的藥性,沒想到卻問到這麼一大串玄之又玄的東西來,他眨了半天眼楮才問道︰“曲教授,你說的也太玄了,這些都是真的嗎?”

  曲教授眯著眼楮答道︰“真的假的我也說不清,我曲家祖上是這麼傳說的,五氣朝元的境界是我自己也能印證,但我也就到達這個境界而已,畢竟就是個凡人。”

  梅溪︰“您剛才提到有神仙就有神仙方,難道您認為世上真有神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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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52:03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7回 夜遇浮聲抽魅影 仙蹤飄渺自正一

曲教授一晃腦袋︰“這種話我也就跟你說,我當然認為有神仙,我家祖上還留下過記載,我相信他們是不會騙自家後人的。”

  梅溪︰“那我怎麼沒見過神仙?也沒听說有別人見過真的神仙。”

  曲教授︰“如果你去讀各家史書,我說的包括史志資料,不僅是野史小說,會發現中唐以前的記載中,神仙和凡人是雜處的,出門踫到個神仙也不意外。……但很少有人知道,唐代時出了一個人叫正一祖師,據說是他定下了規矩,劃出了神仙與凡人的界線,所以後來很少有人見過神仙,就算見到了也不知道,知道了也很少會說。”

  正一祖師?梅溪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這個名字,他太爺演示法術的時候也提到過這個人,說此人定過什麼規矩,怎麼曲教授也會提到此人?真是太奇妙了!他上前一步問道︰“真有正一祖師這個人嗎?他定了什麼規矩?”

  曲教授︰“正一祖師定了什麼規矩我也不清楚,事情可能是傳說,但這個人絕對是真的存在過。二十年前,我根據祖上的記載,到江南蕪城去尋訪正一祖師的傳人,還真的見到了。”

  “什麼?你還找到了正一祖師的傳人?是什麼人,你是怎麼找到的?”

  曲教授踱著步子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這才答道︰“是他主動找到我的,好像知道我要來找他,至于這個人嘛,嘿嘿,是個同行。據說一百多歲了,是鄉下的一名老中醫,和我切磋醫道,一點都沒有保留,我是獲益良多啊,我看這個人真有點出神入化的感覺,對祖上的傳說也有些不得不信了。”

  梅溪︰“怎麼出神入化了?”

  曲教授嘿嘿笑︰“你小子就別問了,問我也不會說。不過我告訴你,正一祖師與我還有些淵源呢,他是藥王孫思邈的弟子,和我們曲家兩位祖上是師兄弟,那這個人不會有假了!”

  看老頭的表情,感覺有點像當初演完法術之後便不再多言的梅太公,梅溪知道再追問下去他恐怕也不會說,也就換了個話題︰“您老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不過您老說的那些修行境界,五氣朝元、易筋洗髓、脫胎換骨、出神入化等等,都能是真的嗎?我也看過一些修行書,好像和你的說法不太一樣。”

  曲正波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如果你去當和尚道士,估計說法又不一樣,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套名詞。但我們是醫家出身,所談的概念是從身體本身的變化出發,所以才會這麼說,估計過程大概都是類似的吧?反正都是傳說,你問我也沒用。”

  曲正波提到了正一祖師,這勾起了梅溪極大的興趣,可惜梅太公有囑咐,不能把他當初講的那番話告訴別人。梅溪在心中暗自思量,等過年回家好好問一問太爺,到時候自己也年滿二十歲了。還有,找個時間再想辦法好好套一套曲老頭的話,看還能問出點什麼來?有機會的話,他也想去尋訪那傳說中正一祖師的後世傳人。

  ……

  “五石散的藥性真的就這些?你沒有漏下什麼吧?”這是第二天中午在食堂的小餐廳,曲怡敏又請梅溪吃飯,特意問了五石散的藥性。

  “你爺爺就是這麼說的,我全都告訴你了。……對了,曲老爺子功夫很好,你們家傳的形意拳你會不會?”梅溪趁機又問道。

  “切,什麼形意拳,就是華佗五禽戲,兩千年前的體操而已,爺爺教過我,我看一眼沒什麼特別的。”曲怡敏撅著嘴答道。

  梅溪也不反駁,而是笑著解釋︰“有可能是你練的不得法,還沒有入門而已,老爺子是有真功夫的。”

  曲怡敏神色有一絲懊惱︰“我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在爺爺身邊沒幾年,可能是真沒學會吧。……不談這些了,今天我又給你帶來一套功法和一方湯劑,你拿去試試?”她遞過來幾張紙,上面畫著人形動作圖案還有講解,紙旁邊放著一個真空湯劑袋——現在醫院里的中藥湯劑很先進了,可以熬好了這麼帶出來,直接口服就可以。

  梅溪的臉色苦了下來︰“姐姐,你不要總這樣好不好,我相信這功法是真的,但古書里的方子不經檢驗是不能拿來直接就用的,就算是《本草綱目》上的記載也不能。”

  曲怡敏一瞪眼︰“我是中醫研究生,又不是不懂藥性,方藥有問題我能給你嗎?我听說你是練武的,這才在古籍中找到各種修練功法與配合的湯劑,這不是在幫你嗎?”

  梅溪︰“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覺得自己都快成小白鼠了,我現在根本沒到達那種五氣朝元的境界,你把易筋經和洗髓經都找出來給我也沒有用。……你那些功法和湯劑,一共有七十二篇,這苦藥我得喝到什麼時候?”

  “你怎麼知道有七十二篇?我可沒有對你說過,你告訴我爺爺了?怎麼說話不算數呢!”曲怡敏吃了一驚,很不滿的責問道。

  梅溪一不小心說走了嘴,只有解釋道︰“這是《增演萬育仙書》中的方子,對不對?不是曲教授告訴我的,我二大爺就是個江湖郎中,家里的書不多但偏偏就有這一本,我看過。”

  曲怡敏很不滿的一撅嘴︰“原來你小子早就知道,為什麼一直裝傻充楞,逗我哄我是不是?”

  梅溪擺手︰“不是不是,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你功法給得多了,我這才覺得熟悉,前兩天剛回想起來的。……姐姐,你既然讓我叫你一聲姐姐,你就听我一聲勸好不好?”

  曲怡敏︰“你想說什麼就說唄,姐姐不跟你生氣。”

  梅溪︰“我知道你對中醫的神秘好奇,又想在曲教授面前證明自己的水準,但是學中醫光看古書沒有用,古方也不能這麼拿來用,比如那五石散的藥性就很有講究。……經典中講的是醫理醫道,一個好醫生,是無數臨床經驗堆出來的。”

  曲怡敏的俏臉微微一沉︰“梅溪,你小小年紀和我說話,怎麼與我爺爺一個口吻?”

  梅溪笑了︰“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還真是你爺爺親口講的,我只不過是轉述給你。”

  曲怡敏低頭有點不高興︰“為什麼不當著我的面說?其實我明白,現在已經去京華醫院做實習醫生,就是想積累臨床經驗。……梅溪,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這幾天我在急診值夜班,一個人害怕,又不好意思對別人說,你去陪我。”

  “害怕?有人欺負你嗎?”

  “不是人,醫院里——鬧鬼。”曲怡敏低著頭,終于很不情願的說出那最後兩個字。

  ……

  北京中醫藥大學有附屬醫院,而且還不只一家,其中京華醫院是規模最大的,離學校只隔兩條街,因為附近有一座京華寺而得名。

  不要以為中醫大學的附屬醫院就是中醫院,京華醫院是一家中西醫結合的大型綜合醫院,各種科室都有,與常見的大醫院沒什麼兩樣。京華醫院尤其以腫瘤科著名,該科以中醫湯劑配合術後化療,在延長患者生命、降低化療毒副作用、提高術後生活質量方面成果顯著。目前社會醫療資源緊缺,尤其在北京這個地方,各大醫院每天掛號都要排長隊,住院與手術安排往往也要排隊等待很長時間,京華醫院每天也是門庭若市。

  醫學院與附屬醫院的關系很特殊,很多人都有雙重身份,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兼職。附屬醫院的不少醫生就是醫學院中的老師,很多實習醫師就是醫學院中的學生,以各知名教授帶的研究生為最多。現在中醫大學分配不景氣,能留在附屬醫院任職是最理想的結果,往往也需要有關系有門路才行。但是因為曲教授的關系,曲怡敏不需要操心這些,曲教授把她安排進來,讓她從實習醫師做起。

  現在大學里學中醫,是中醫西醫都得學,尤其是研究生,相關的西醫臨床科目也都需要涉獵。所以中醫學的好有可能改西醫,但西醫改中醫卻很困難。實習醫師往往需要在每個科室都待一段時間,曲怡敏一開始就去了急診科。

  曲怡敏值夜班,讓梅溪去陪她,梅溪乍一听見心里還砰砰跳了好幾下,美女讓你半夜去陪往往意味著什麼呢?結果是因為害怕醫院鬧鬼,這讓梅溪有些哭笑不得。梅溪當然不會對曲怡敏有什麼歪心思,畢竟現實情況差異太大了,但二十歲的小伙,偶爾有點胡思遐想也正常。

  一個女人夜里怕鬼,讓一個男人去陪,要麼是不知不覺中已經親密無間,要麼就根本沒把他當作威脅,究竟是哪一種情況?也許曲怡敏最直接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梅溪這個人老實听話,還會武功,更有安全感。不過她也沒深想會不會武功跟鬼有什麼關系?

  天黑之後,從外面看去,急診科是整個門診大樓唯一亮燈的地方。坐在里面感覺也有點滲人,主要是太安靜了,十月末北京的天氣還很熱,可在急診值班室里穿長袖T恤還有些涼颼颼的。曲怡敏屬于天生事就多的那種人,當十點來鐘急診值班室里只剩她和梅溪兩個人時,她突然想起自己把手機忘在外科手術室那邊了。

  沒辦法,梅溪只能自告奮勇幫她去拿,急診科和外科手術室不在一棟樓,這兩棟樓的三樓之間有一道空中走廊,不用出門可以直接穿過去。梅溪取回曲怡敏的手機,轉身向門診大樓走,空中走廊微弱的燈光慘白而昏暗,梅溪只听見自己的腳步聲,似乎在很遠的地方也傳來回聲,讓人汗毛直豎頭皮發麻。

  就在此時,梅溪听見了推小車的聲音。在醫院里,有時候護士送藥用小車推,送病人去手術室也用車推,但是現在听到的那種丁零 瑯的響聲,是送餐車的聲音。夜餐的時間早就過了,怎麼還有送餐車?況且這里也不是病房,送餐車是不會推到這里的。

  梅溪側臉看去,空中走廊兩側瓖著透明的大玻璃,借著玻璃的反光可以看見他身後聲音傳來的方向——沒有任何人,可那聲音卻無比的清晰,一直就跟在他後面三米左右的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現的。

  靠,還真鬧鬼了!梅溪身上的毛孔幾乎都豎成了細疙瘩,全身血流都為之一滯。但他卻沒有尖叫,也沒有回頭,而是行走中把手往後用力一揮,只听見身後三米多遠的地方“啪”的一聲空氣爆裂的脆響,推餐車的聲音消失了。然後梅溪加快腳步飛也似的跑向門診大樓,如逃跑般的穿過樓梯來到一樓,在急診值班室前面深吸一口氣安定心神,盡量沒有露出異狀來。

  走夜路遇鬼——抽它!這是梅太公曾告訴梅溪的話。

  “好快呀!”曲怡敏正在惴惴不安的等著,見他這麼快就回來了也松了一口氣。

  “我跑過去跑回來的,速度當然快了,就是不想你一個人害怕。”梅溪故作輕松的說道,沒有告訴她剛才發生的事,就算想對她說,挑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也不合適。

  護士都在護士站那邊休息,值班副主任跑到住院部病房去了,不知道是睡覺還是找另外的值班醫生聊天。梅溪和曲怡敏在值班室里干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曲怡敏漸漸打起哈欠。其實在急診值班很無聊,不需要查房但又必須有人守著,說不定什麼時候有需要緊急搶救的病人送來,而往往一連好幾天又什麼事都沒有。

  “你要是困了,到隔壁手術室躺一會,有事我叫你就是了。”梅溪見曲怡敏有倦意,好心的勸了一句。急診值班室隔壁有一間緊急處置手術室,分別有門通向走廊和值班室,里面有張小床,可以躺著睡覺,有梅溪在外面盯著,想來曲怡敏也不能太害怕。

  梅溪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一听見手術室三個字,曲怡敏好像受了點刺激,打了一個寒戰立刻就清醒了,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去。說來真是怪了,就在此時手術室里傳來極輕微的“嗡”聲,門簾上突然染了一層淡淡的青紫色光芒。

  “怎麼回事?”梅溪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來。

  “是紫外線燈,它自己開了。”曲怡敏聲音發顫,臉色發白也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梅溪盡量平靜的說︰“可能是開關接觸不好,把它關上就是了,不要怕,我陪你去。”

  也許是因為梅溪在,曲怡敏膽氣也壯了一些,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手術室。曲怡敏伸手推開了門,只听見吱呀一聲響,還沒等梅溪反應過來,她就發出一聲低促的驚呼轉身一頭撲到梅溪的懷里,雙手把他抱的緊緊的。梅溪只覺得一陣女體幽香傳來,曲怡敏顫抖的身體幾乎毫無間隙的貼在自己身前。

  “是它,它又出現了,你看見了嗎?”曲怡敏把臉埋在梅溪的胸前驚呼道。

  梅溪此時懷抱暖玉溫香卻沒有其它的遐想,只覺得後背有涼氣上竄,因為曲怡敏撲到懷中的時候,梅溪也看見了那個“東西”。一個女人躺在手術台上,身披白色的長裙,腳穿紅色皮鞋,頭發披散著蓋住面目看不清五官,但看身材是個年輕的女子。梅溪清楚的知道手術室里剛才根本沒有人,這個女人是憑空出現的,詭異而恐怖。

  如果是梅溪一個人見到如此情景,他的反應可能也會和曲怡敏差不多,但此時將受驚嚇的曲老師抱護在懷中,他反而奇異的冷靜下來,冷靜的幾乎能听見自己的心跳聲。他深吸一口氣,一手輕輕拍著曲怡敏的後背,小聲道︰“姐姐別怕,我也看見了,沒關系,我幫你趕走它。”

  說著話一揮右手,袖中飛出一根細細的長鞭,鞭梢在空中一轉,發出啪的一聲,正抽在那詭異女子的耳側。就像幻影被打滅,那女子奇異的消失了,緊接著空中的細鞭如靈蛇般的回縮,又消失在梅溪的袖中。

  听見梅溪的話,曲怡敏悄悄在他懷中轉頭回望,恰好看見了這一幕。驚奇的她一時之間竟忘了害怕,抓住梅溪的右臂問道︰“你袖子里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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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52:38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08回 鬼祟哪如心猿劣 邪風久染醫成疲

“一根鞭子,回頭再讓你仔細看,先把這燈關了吧,沒事了。……告訴我開關在哪?……這開關好像接觸真不太好,明天應該找人來修了。”梅溪走進手術室,關上了紫外線燈,嗡鳴聲消失了,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一樣。連梅溪自己都佩服自己,不久前在走廊里听見聲音嚇的夠嗆,一轉眼當著曲怡敏的面看見鬼影,竟能表現的如此鎮定。

  關好手術室的門,扶著身體發軟的曲怡敏重新坐好,又給她倒了一杯水,梅溪這才柔聲道︰“喝杯熱水定定神吧,不管那是什麼東西,三天之內都不會再出現了,相信我,不用怕。”

  曲怡敏定定的看著他就像看著外星人,好半天才吶吶的問︰“你怎麼知道的?你的袖子里究竟是什麼?你是什麼人?”

  “我就知道姐姐會很意外,其實也沒什麼神奇的,就一根鞭子。”說著話梅溪挽起了右邊的衣袖,他的手臂上纏著一根細長的鞭子,普通電話線粗細,金黃色半透明,似是牛筋制成。既然已經被曲怡敏看見了,梅溪也沒有隱瞞,介紹了這根長鞭的來歷。

  梅溪的打猴鞭是跟他三叔學的,他三叔家原先是走江湖賣藝的,過去的江湖藝人行走荒郊野嶺的機會很多,不會兩下子防身是不可能的,所以三叔一家都會武功,梅溪最早的功底也是這麼打下來的。拳腳功夫就不說了,最神奇的是一套打猴鞭法。

  這套鞭法據說世代相傳主要都是耍猴使用的,猴性最為頑劣,訓猴的時候不僅要哄而且要嚇,還要防止猴逃跑。打猴鞭法可以對付最頑劣的猴,不論猴子有多調皮多靈活,長鞭抖開都能抽得它無處躲閃,而且力道巧妙還不傷猴。

  過去耍猴人玩的猴雖是家養的但很少是家生的,都是從山上抓來的,訓的再好畢竟是畜生,踫見有猴凶性大發要攻擊人的時候怎麼辦?此時還有一招絕技——昏厥鞭。

  這一鞭子帶著內勁抽出去,鞭梢的巧妙可以從任何方向不同角度打在猴子耳後腦側一個地方,左右都可以。勁力可大可小,可以讓猴昏厥半個時辰,也可以讓猴昏厥三天三夜,醒來之後卻不受真正的內傷。據說過去梅家耍猴人在農忙的時候都把猴子放歸山林,需要喚猴的時候只要站在山下抖開長鞭,啪啪啪三聲鞭響,猴子听見招喚就會自己下山。

  听到這里曲怡敏忘記了害怕,露出笑容問道︰“這麼夸張?你們家那里能在山上抓到猴?”

  梅溪也笑了︰“梅家原地處秦嶺余脈,過去山上有很多猴,現在獼猴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耍猴已經淘汰了,但是打猴鞭卻留傳下來。”

  曲怡敏不解的問︰“不是打猴的嗎?你怎麼連鬼都能打?”提到這個鬼字,她又面露懼色偷偷看了一眼手術室方向。

  “這一手絕活可不僅僅能打猴,凡帶九竅者皆可打,還可以打人,也是一門防身絕技。……”

  這一手絕活可不是人人都能學會的,十八般武藝中長鞭是最難練的,功夫不到不僅打不了人弄不好還會傷到自己,練成之後又是最為神出鬼沒難以防備。三叔的兒子就沒學會,三叔自己也沒有完全練成,只有梅溪將這一手昏厥鞭所有的巧妙都徹底掌握。

  學完之後梅太公又告訴梅溪,其實他所學打猴鞭法也不全,那招昏厥鞭只是一整套鞭法中的一招,但是梅氏家傳只有這麼多。絕活雖只有一招但用處卻很神奇,傳說能打世間人鬼神,至于能不能打中、打中之後有什麼效果,那要看梅溪的功力和對方的修為了。

  梅溪從小夜路走的多了,梅家原一帶的荒郊野嶺亂墳崗都走遍了,從來都沒遇到過鬼更別提撞著神了,所以能打世間人鬼神之說他也不知真假。沒想到今天第一次陪曲怡敏值夜班,就接連遇鬼。在走廊上听見異聲,他听聲辨位甩手一記昏厥鞭,果然把怪聲打滅;在急診手術室中又看見“鬼影”,當即又是一記昏厥鞭出手,仍然奏效,看來梅太公沒騙他。此時的梅溪藝高膽也大,已經不怎麼害怕了。

  時間已經是後半夜,兩人正在說話間,值班副主任王醫生回來了,推門笑道︰“小曲呀,值班還帶著男朋友?你們聊什麼呢?”

  梅溪有些尷尬的起身︰“不,我是曲老師的學生,曲老師值夜班害怕,我特意來陪她的。”

  王主任︰“小曲,你是醫生,難道還怕鬼嗎?”

  听見這個鬼字,曲怡敏的臉色有點變了,皺眉問道︰“緊急處置室鬧鬼,醫院早有傳聞,我問護士她們支支唔唔都不肯說,主任怎麼不告訴我呢?我剛才還真見到了,不是幻覺,他也見到了。”

  原以為王主任會解釋幾句,哪有醫生承認醫院鬧鬼的,沒想到他卻淡淡的像開玩笑一般答道︰“哦,是嗎?你們是新來的,那種東西欺生,等熟了就好了。”

  曲怡敏聞言站了起來︰“還真有鬼?那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

  王主任一擺手︰“坐,別站著說話,你們今天晚上看見的是不是躺在手術台上的長發女人?已經好久沒出現了。……那是一個跳樓的,送來的時候很怪,衣衫整齊外傷並不明顯,但人已經不行了,搶救的時候一直瞪著眼楮喘粗氣,到死也沒閉上。”

  曲怡敏︰“急診室里死的人多了,為什麼她不走?”

  王主任輕輕嘆了一口氣,淡淡道︰“說來也巧,那女人輕生是因為感情糾紛,而那個男的就是我們醫院的醫生,那天夜里恰巧在急診室值班,當時那女人一直瞪著他,感覺就別形容了!”

  曲怡敏倒吸一口冷氣,腳下不禁移了幾步,站到了梅溪身邊︰“我們醫院哪個醫生?”

  王主任︰“你不認識,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醫生早就辭職走了。听說到了南方一家醫院,現在混的還不錯。”

  曲怡敏︰“你說的好輕松啊,就像一點感覺都沒有?鬧鬼了,就是剛才,就在這里!”

  王主任︰“小曲呀,你還是太年輕,等醫生做長了你就知道了,醫院經常死人,什麼沒見過?哭天抹淚的不就是那麼回事嗎?”他的語氣仍然平淡,梅溪卻暗暗嘆了一口氣,有一句江湖話叫作“久醫成疲”,說的就是這種情況。迎生送死見得多了,人往往會變得麻木起來,這種情況有利有弊,冷靜不感性本來就是醫生上手術台的基本要求,但是麻木不仁的淡漠感會消磨一個醫生應有的濟世之心。曲正波談醫道的時候,經常強調這一點——冷靜,但不要麻木。

  正在梅溪感嘆間,王主任似乎想起什麼又補充了一句︰“急診室鬧鬼不僅是欺生,醫院里各種傳聞多呢,據說哪里要死人哪里說不定就鬧鬼,很可能急診室今天夜里要死人。”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了鳴笛的汽車呼嘯聲與剎車聲,王主任皺眉笑道︰“你們看,送死的來了吧?……咦,怎麼不是救護車而是警車?”

  這聲音梅溪早就听見了,正在驚疑中,就看見警車鳴著笛來到了急診室樓外,來的不是一輛而是兩輛。車一停,就有幾個警察七手八腳架著一個掙扎的人沖了進來,有人大叫道︰“醫生,急診!”

  一看這個架式,應該是有警察在執行任務時受傷了。護士站的護士也驚動了,一路小跑趕了過來,大家把病人送進了緊急處置室,梅溪幫不上忙只能退在門外看著。他發現來了七、八個人,有的穿警服有的穿便服,其中還有一對衣衫不整的母子,那孩子也就十六、七歲,瞪大一雙驚慌的眼楮身體有些發抖,而母親摟著孩子在那里抹眼淚。

  听了幾句議論梅溪才知道,原來這個患者不是執勤時受傷,而是換班之後和同事喝酒突發急病。這病來的很怪很突然,好好的就突然發了瘋一樣掄起酒瓶摔打,話也不會說了人也不認識了,神智不清且狂躁不止。幸虧身邊都是警察,當場把他制服,呼叫巡邏的同事開車趕來把他送到醫院。

  最早送的還不是京華醫院,可是被那家醫院的急診趕出來了,因為在手術台上根本按不住這個狂躁的病人,注射鎮定劑也不好用,醫院建議把這名警官送到精神病院去。好好的怎麼就成了精神病呢?同事們不敢相信也不願意那麼做,又換家醫院試試這才送到了京華醫院,此時他的家屬也被接來了。

  梅溪還沒搞明白情況,就听手術室里哎呦一聲慘叫,緊接著曲怡敏喊道︰“梅溪,快來幫忙!”

  梅溪趕緊推門進去,警察們都在手術室門外,而曲怡敏和幾個護士顯然按不住手術台上的這名警察,剛才那聲慘叫是王主任發出來的,他的一只眼圈都青了,捂嘴蹲在那里,地上還落了一枚帶血的門牙,顯然是剛才挨了一下。梅溪趕緊上前,一把將手術台上的警察翻了過來,扭臂控住後腰不讓他亂動,感覺這人全身都在抽搐,力氣大的驚人。

  王主任站了起來捂嘴喊道︰“快,大劑量鎮靜!”

  外面有警察听見了,大聲喊道︰“醫生,剛才在別的醫院已經注射過了,不好用,針管都掙彎了,劑量太多會不會出問題?”

  王主任聞言把手術室的門推開了,怒道︰“別的醫院推出來就送我們這?警察就可以亂打人了?我的牙怎麼算?……你們還是送精神病院吧,快送!”

  警察的妻子上前哀求道︰“打壞您哪里我們賠償就是,他是個病人,醫生,我求求你!”

  這時手術室里的曲怡敏叫了一聲︰“王主任,這好像邪火狂躁癥狀,不能送精神病院去電擊,試試十三鬼針怎麼樣?”

  王主任不耐煩的答道︰“又不是外客上身,用什麼十三鬼針?再說了,他這樣能下針嗎?……趕緊轉院,總不能……”看著外面全是警察盯著,王主任總算把“死在這里”這四個字咽了回去。

  他們說話間就听嘶嘶幾聲,原來梅溪扯開幾條醫用繃帶把那警察的手腳都綁了起來,轉身一把抓住曲怡敏的肩膀︰“他是什麼病癥?你能治嗎?”

  曲怡敏搖頭︰“這是凶險急癥,繼續發作下去有生命危險,我不會治,恐怕只有爺爺……”

  她沒說完梅溪的手就一緊︰“姐姐,我求求你,能不能給曲教授打個電話,讓他來救救這個人?這個警察我認識,他是好人,也幫過我。”剛才他已經認出這名警察,就是在火車站時巧遇的那位。

  “你的手松一點好不好?我這就給爺爺打電話。”梅溪把她的肩膀抓的很緊,語氣緊張而誠懇,曲怡敏不知為什麼立刻就被他說動了,掏出電話撥號,另一只手還揉了揉肩膀。

  梅溪面帶歉意的說︰“對不起,我把你的肩膀弄痛了。”

  而另一邊的王主任卻瞄了他倆一眼,似乎對梅溪的節外生枝很不滿,但曲怡敏已經撥通了電話,他捂著嘴也沒有說什麼。

  ……

  “唇干裂,舌苔黑紫,手腕寸脈洪、大、數,關、尺脈幾近于無。頸脈與手腕寸脈相符,趺陽脈與手腕尺脈相符。狂躁不止,神無定主。入院之前已用加量安定針注射,無效;全身抽搐肌肉痙攣,無法靜滴。……這是陽明經狂躁癥。這種急發病癥非常少見,醫生遇到往往措手不及,怡敏,你把我的脈案、診斷、用藥都仔細記錄下來。”

  曲教授趕來之後,看了一眼病人神色十分凝重,叫梅溪松開那警察的一只手開始診病,對曲怡敏說了一番普通人听不太懂的話,又問道︰“陽明經狂躁癥,該怎麼治?”老人家診病的時候也不忘了教育孫女。

  曲怡敏想了想答道︰“這是邪火橫行、神無定主的實癥,首要祛邪去火。”

  梅溪有些著急的插話︰“曲教授,他的病能不能治?”

  曲教授看了他一眼︰“你很著急?我也著急,但不能因急而亂。你放心,此人病癥難以下針卻可以用藥,天亮之前用藥還能有救,再晚就性命堪憂了,幸虧你們打電話把我叫來。……這很可能是情志病,我要問問病因,你把患者家屬叫進來。”

  眼淚汪汪的警察妻子被叫了進來,剛要說話就被曲教授擺手制止了,老人家和顏悅色的問道︰“你是患者家屬吧?能不能盡量告訴我,你丈夫發病前這一段時間的生活、工作情況?”

  通常在醫院里,如果病人家屬看見醫生護士慌慌張張也會十分緊張,說話往往語無倫次,現在看著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心平氣和的問話,家屬也心下稍安,帶著顫音哭訴道︰“工作就是治安巡邏,風里來雨里去辛苦的很,看不慣的事情多又管不了,兒子學習不好還不听話,他干這麼多年職務也升不上去,心里憋悶愛喝點酒,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

  曲教授︰“先別激動,告訴我他有什麼病史?最近吃過什麼藥?”

  “身體一直好得很,幾乎沒生過病,就是經常值班吃飯不規律腸胃不太好,而且值外勤時間長了,一直有腿疼的毛病,到醫院也看不出名堂來。對了,最近有人告訴他一個偏方,用中藥泡酒,喝了有一段時間了。”

  “正面疼還是後面疼?酒里都是什麼藥?”曲教授插話問道。

  “前面疼,大腿正面從膝蓋一直到小腿面,酒里有杜仲、當歸、紅花、牛膝……我親手給泡的,記得很清楚。”

  曲教授︰“好了,你先出去吧,放心,我們會盡力而為的。”

  病人家屬出去了,曲教授沉吟道︰“心不受邪,積郁成躁火,病起陽明胃經,前腿疼說明早有癥狀。他泡的偏方藥酒,是補骨強髓的方子,根本不對癥。……怡敏,你認為應該怎麼用藥?”

  曲怡敏︰“承氣湯?”

  曲教授︰“不錯,總算你沒有白讀《傷寒論》,此時實癥凶險,應用大承氣湯灌服,你快去準備湯劑,梅溪,你去幫忙煎藥。”

  《傷寒論》陽明篇記載的大承氣湯︰大黃四兩,厚樸半斤,芒硝三合,枳實五枚,除芒硝外,其余三藥都要求熟制,煎成劑量約有兩中碗,一斤左右。需要強調的是,這藥有毒,而且用的劑量相當大。

  兩人去準備藥劑,王主任的臉色卻變了,半捂著嘴勸道︰“曲老,不是我不信你的醫術,但是你這麼用藥實在太冒險了!……你不用藥,咱們常規處置一下,他就是死了也跟我們醫院沒關系,你一旦用了藥,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就麻煩了,我們說都說不清!”也就是曲教授開方子王主任不敢阻止只能勸說,要是別的醫生這麼干他早就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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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卷︰人世間 009回 華佗落難扁鵲走 無奈揮鞭耍人猴

曲教授沉吟道︰“病有可治不可治,我心里明白,這人可以治,我要是不用藥他就凶險了,你放心,我有把握,你不要想太多。”

  藥劑煎好後送了過來,病人仍然被綁住手腳在手術台上掙扎,如痴如狂神志不清。曲教授叫梅溪把病人扶起來,撬開牙關送藥,他右手在病人背後用力一撫,病人就不由自主的往下吞咽。剛喝了一小半,病人就把藥吐了出來,曲教授要梅溪擦干淨病人的嘴角繼續送藥。

  神奇的是,藥剛下去不久,病人就不再掙扎亂動,又過了一會,脈搏已緩氣息漸平,躺在那里發出哼哼嘰嘰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此時天色已經蒙蒙亮,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曲教授揮手道︰“急癥已平,不必留在急癥室了,轉內科病房吧。立刻安排全身檢查,特別是腦部掃描看看有沒有出血癥狀,如果沒有別的病癥,好好調養應該沒有大礙了。……小王,待會兒你也去牙科看看吧。”

  安排完畢又把病人家屬叫了過來,囑咐道︰“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還需要做個全面檢查,如果沒有別的病癥,醒來後就能恢復神智。……我用的藥暫時會影響他的胃口,這段時間可以用姜棗煎湯調理一下脾胃,至于那藥酒,就不要再喝了。以後不經診治,自己不要隨意用偏方。……還有,你愛人把王醫生門牙打壞了,等他醒來後親自去道歉賠禮。”

  離奇而緊張的一夜過去了,因為梅溪的一念之仁,救了那位名叫余先的警察一命。很多人只感嘆曲教授醫道高超,卻不是太清楚老人家擔的風險。縱觀患者臨床特征,為凶逆危候,起病迅猛隨時有病危的可能。王主任勸阻也不是沒有原因,醫好乃醫之責,醫不好是醫之過,遭受責難辱罵毆打無奇不有,甚者負擔法律責任,風險之大可想而知。然醫者父母心,同時曲教授對自己的醫術也有自信。

  余先警官當天上午就清醒了,曲教授又開藥調理,病來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余先便下床行走如常,可以出院回家調養了。余警官一家人對曲教授、曲怡敏、梅溪、王主任等救命恩人感激不已,特別是對那位被打掉一顆門牙的王主任深懷歉意,私下里如何道歉賠償梅溪就不清楚了。

  余警官見到梅溪愣了愣,出于警察的職業敏感,他認出了梅溪,有些猶豫的問了一句︰“你是……?”

  梅溪沒等他說完就笑著答道︰“是我,警察叔叔,我們又見面了。”

  余警官笑了,沒有當眾說破梅溪在火車站行乞的事,而是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中醫大的學生,應該讀二年級了吧?多謝你了!往後有什麼事情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他給梅溪留下了聯系方式。

  本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一切都很圓滿,可誰也沒想到會因此惹出巨大的麻煩,惹上麻煩的人是曲怡敏。那天夜里梅溪用昏厥鞭抽滅魅影,並且告訴曲怡敏三天之內不用再害怕,可是曲怡敏還是有些擔心,梅溪又陪了她兩夜。到周一的時候,曲怡敏已經不值夜班了,而梅溪要上課也不能總陪她,恰恰是這一天出了事。

  這天曲教授不在北京,去外地參加學術交流活動去了。下午的時候,來了一名急診病人,其癥狀與那天余警官犯的病一模一樣,但是情況更加凶險。曲教授曾說過這種病癥十分罕見,但在京華醫院急診室中就接連見到兩個,也真是奇了怪了。

  曲教授不在,王主任堅決不收,反正患者從體癥上沒有外傷只是神智如狂,急診不收也正常,轉到神經內科做全面檢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便要求病人轉院。曲怡敏多嘴說了一句︰“和前天那個病人癥狀是一樣的,能不能也試試大承氣湯?”

  當場就有醫生搖頭否決︰“虎狼之藥,寧肯不用,有效果是應該的,出了問題沒人理解你。”

  偏偏患者家屬听見了,有兩個老娘們和一條大漢幾乎是抱腿下跪哀求,問曲怡敏是怎麼回事?曲怡敏沒辦法,說了前天發生的事,剛開始沒敢告訴他們承氣湯的方子,可實在經受不住患者家屬尋死覓活的哀求,還是說了,同時也反復強調此方的凶險。

  家屬帶著患者走了,結果第二天就有一大群人抬著尸體沖進了京華醫院,原來昨天夜里患者就出事了,也不知家屬是怎麼處置的,反正是死了。這一家人是郊區的,家族龐大親戚朋友很多,來到醫院還打了標語“草菅人命”、“庸醫害人”、“還我親人”等等,砸了急診室的玻璃和電腦,並且指名道姓要找那個姓曲的小妞償命。

  這場面引來了很多圍觀者,包括不少排隊掛號的患者和住院病人的家屬。有兩個醫生被打的頭破血流,曲怡敏想出面解釋,卻被其它人勸住了讓她從後門離開了醫院。醫院報了警,警察雖然趕來了但處理起來也很頭痛,只是讓醫院和患者家屬協商解決。

  這協商起來就困難了,病人不是死在醫院里,也不是死在醫院的治療過程中,連申請醫療事故鑒定都夠不上標準。醫院建議患者家屬做尸檢,先確定死亡原因然後再談別的。可是患者家屬堅決要求醫院“交出凶手”,並且抬尸佔據了急診室。按照法律,可以強制執行尸檢驅散鬧事者,可警方不想激起大規模群體沖突,暫時也沒有幫忙醫院采取強制措施,反正這天京華醫院門診大樓的情況是一團糟。

  從上午一直鬧到天黑,死者家屬終于開出了條件︰賠償六十萬,如果那個姓曲的小妞賠不起,醫院就得賠。醫院沒有道理答應這個條件,看在曲教授的面子上,也不好立刻把曲怡敏撇出去頂缸。而患者家屬的態度很堅決,不答應就放著尸體不走,“草菅人命”的條幅掛在門口,看你們醫院還怎麼開門?

  梅溪是下午課後才听說這個消息的,當時就很擔心曲怡敏,醫院、學校辦公室、宿舍都找了人也不在,他去了曲教授的藥劑實驗室。到地方一看,曲怡敏果然在這里,曲教授也從外地趕回來了,實驗室里還有一個人就是張小寧。

  曲怡敏的眼楮紅紅的,顯然哭過,坐在那里默然不語,也不理會身邊軟語安慰的張小寧。曲教授反常的沒有發火,臉色陰沉如水,正在平靜的說話︰“怡敏,你現在明白為什麼如今中醫很少治急癥了吧?……在西醫的輸血、消炎技術沒有傳入之前,中醫治療開放外傷與急性感染確實有很大弱點,但是很多急癥不是不可以治。……可現在的環境下治療失敗你說不清,這就是很多醫生回避急癥的原因。……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你們都听過吧?到最後扁鵲為什麼要連夜逃走?就算在過去,醫生在很多情況下也是不肯開方的。”

  正在這時梅溪敲門走了進來,問道︰“曲老師,出什麼事了?”

  曲怡敏听見梅溪的聲音抬起頭,想說話,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張小寧答道︰“那幫無賴一口咬定要六十萬,把死人放在急診室里不走,還在醫院外面打標語罵人。……小敏,別哭了,我知道錯不在你。那些人是不講道理的,不就是六十萬嗎?我幫你搞定,回頭再慢慢找他們算帳,不信玩不死他們!不用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曲教授眉頭一皺︰“這不是錢的問題,六十萬我搜搜家底也能拿得起,但不是這個道理,如果這麼解決了,你想過後果嗎?”他說的也對,這還真不是錢的問題,如果這麼不明不白的賠錢了事,就再也說不清了。

  張小寧︰“可是讓那些人這麼鬧下去,影響更不好,總要把眼前的局面對付過去,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

  梅溪看了看屋內的眾人,暗自嘆了口氣,開口道︰“老爺子,曲老師,你們不要擔心了,這件事交給我辦吧,到明天這個時候一定處理的明明白白,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曲怡敏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抓住梅溪的胳膊︰“你有辦法?你能怎麼辦?”

  梅溪︰“對不起,我還不能說。但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也能把事情給了結了,一定讓你滿意。……你幫過我很多,就讓我幫你一次吧。……現在去洗把臉,好好休息。”

  說完話梅溪轉身出門,曲怡敏想跟出來卻讓曲教授攔住了,老頭出門在樓下叫住了梅溪︰“小子,我知道你可能有辦法,但是別玩過火了,人家畢竟失去了親人。這件事其實我也有錯,那天治病的時候有些話沒說清楚。……你過來,我告訴你一件事。”他湊到梅溪身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梅溪有些意外的說︰“原來你已經去過醫院見過死者了?”

  曲教授︰“我一回到北京首先就去了醫院,混在人群里看見了死者的面目,雖然還沒有尸檢,但是死因能推斷個七、八成,應該不關怡敏的事。……但是對醫院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必須要挽回。”

  梅溪出了一口氣︰“既然這樣,事情就更好辦了,那請老爺子你也幫個忙。”梅溪又在曲教授身邊耳語了幾句,一老一小私下里面不知道商量了什麼。最後曲教授長嘆一聲︰“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

  死者姓遲名功,原是京郊的一個混混,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去年娶了個外地女人,夫妻倆在某農貿市場兌了個攤位做買賣,日子還過得去。遲功的堂兄在郊區辦了個小廠,家族比較大,地方上有些小勢力。這次來醫院鬧事,就是他堂兄兩口子挑的頭,發動了一批人。

  是人總得吃飯,這伙人又不想放棄急診室這個“陣地”,天黑之後留下幾個人繼續看守,其他人都去醫院旁邊的小飯館里吃飯,一邊吃還一邊罵——

  “這次老四的事情,一定不能輕饒了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我看六十萬還要少了,明天再不松口,就要一百萬!”說這話的人嗓門最大,就是死者的堂兄。

  死者的媳婦聲音有些哽咽,是在座唯一面帶淚痕的人,她不無擔憂的說︰“這麼鬧會不會把事情搞大了?……人已經不在了,還是讓他走的安心些……”

  死者的堂嫂冷笑一聲︰“我們怕把事情鬧大嗎?這可是在醫院里,人死為大,弟妹呀,這可是為你好。”

  堂嫂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堂兄的小舅子喝了一口酒道︰“頭發長見識短,既然開價了當然要往高里要,人哪能白死!……不行明天給報社和電視台打電話,把記者叫來,看他們還敢不松口嗎?”

  旁邊又有兩個人笑的邪邪的,小聲道︰“那個小醫生能賠得起嗎?不會賣身吧?小妞還挺俊的,能讓我們佔點便宜也行啊。”

  這些話,都被坐在一旁吃面條的梅溪盡收耳底,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結帳走出了小飯館。等這伙人吃飽喝足離開飯店,剛走到街巷拐彎處,就听見空中啪啪啪三聲脆響,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見死者的堂兄、堂兄的小舅子、死者妻子的表兄都一頭栽倒在地,當即人事不省。

  剩下的人一下子就慌了,趕緊送醫院。送哪家醫院?旁邊就是京華醫院!急診室就被他們佔著呢。到了醫院慌忙去找醫生,王主任的回答是︰“既然我們醫院是草菅人命,哪能治什麼病?去別的地方吧。”

  在急診室門外踫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好心”小伙,看了一眼三個昏迷不醒的人,驚叫道︰“哎呀,這可不得了!趕緊去找人治,晚了就救不過來了!”

  眾人當然要拉住小伙問個清楚,小伙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小聲道︰“這叫昏厥癥,昏迷的時間越長人越危險,不及時救醒會落下殘疾,等到三天之後就變植物人了。我听說在北京只有中醫藥大學的曲正波教授能治,但也說不定,你們快去找人試試吧。我就是曲教授的學生,所以知道這些,可別說這話是我告訴你們的。……噢,對了,你們敲詐的那個小醫生,就是曲教授的孫女。”

  一席話說的這伙人有些懵了,將信將疑,將患者抬出去了,結果到了別的醫院一律救不醒,每家醫院的醫生都建議他們轉院,甚至有不少醫生直接建議他們去京華醫院試試。也不知是听到了什麼風聲故意如此還是真救不醒。

  沒到第二天下午鬧事者就繃不住了,又把三名患者抬回了京華醫院,請求曲正波老先生出手救人。得到的答復是︰“曲教授不在北京,這幾天夠嗆能趕回來,但是不要緊,曲教授的孫女曲怡敏醫生也能治,但是你們把小曲醫生和醫院得罪大發了,自己看著辦吧。”

  鬧事者當即就把醫院門口的標語撤了,死人也送到了太平間,昏迷不醒的活人住進了醫院,這時那個好心的小伙又陪著曲怡敏出現了。曲怡敏一直沒說什麼,這個小伙說話了︰“曲醫生寬容大度不計前嫌,願意給你們那三人治病。但是你們得書面道歉,損壞物品照價賠償,打人的去派出所自首,反正也就是治安處罰不算什麼大事,完了再談治病,並且簽一份民事賠償協議。……至于死者,責任不在醫院,曲醫生也沒給他看過病,你們還是先做尸檢吧。”

  道歉、賠償倒沒什麼問題,就是其中有三個打傷醫生的鬧事者不願意去派出所自首,這回不用梅溪操心,只是拉著曲怡敏板著臉離開,結果沒過多久那三個人就被親朋勸進派出所自首了。其間有人見曲怡敏不當場救人,還想趁機鬧事,結果被這伙人現在的領頭者,也就是死者的堂嫂堅決阻止。

  救人很簡單,在病房里關上門,只留梅溪和曲怡敏兩個“醫生”,梅溪再抽一鞭子病人人就醒了。打猴鞭中的昏厥鞭就是這麼神奇,鞭梢抽在耳後的腦側可以致人昏厥,在另一側的相應位用同樣手法抽一鞭,又能把人抽醒。其實不抽醒也無所謂,三天之後會人自然醒來不會留下永久性傷害,但是患者家屬不知道這些,也絕對不敢等過三天。

  救醒三個人只是伸伸手的事,可梅溪偏偏沒有一伸手就把人全救醒,而是搞的很緊張的足足“治療”了兩天,過程看似驚險無比。這年紀輕輕的小伙可是個精通疲門術的老江湖了,這麼玩純粹是江湖手段,術語叫“拖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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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53:31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10回 自古命算九驚首 往來皆好問綢繆

表面上是曲怡敏出面,兩天救醒了兩個人,她和“助手”梅溪都竭盡全力。鬧事的那伙人也沒閑著,寫感謝信、送錦旗、好話說了幾籮筐。還剩最後一人,就是那位領頭鬧事的死者堂兄怎麼也救不醒,後來梅溪出面對患者家屬一攤手,無可奈何的說︰“最後這位癥狀太重,小曲醫生治不了。不過也別擔心,曲教授今天晚上就回來了。”

  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滿三天三夜了,可是患者家屬們誰也不敢再鬧事發火,只能小心哄著,生怕得罪了曲大小姐,一不小心把救星曲教授也得罪了。這伙人也不是傻子,梅溪信口胡謅了一個“昏厥癥”他們就能完全相信,滿北京城那麼多醫生恐怕也有人能治得了這種昏厥的癥狀,但是沒有其它人伸手,在他們面前只有梅溪說了算。

  曲怡敏有點看不過去,眼見麻煩都解決了,很想把這件事快點了結,可是曲教授有交代,一切听梅溪安排。

  第三天下午,曲教授終于“趕回”了北京,立刻進病房救人。曲怡敏被打發走了,病房里除了昏迷不醒的病人,只有這一老一小,梅溪道︰“我也不用費功夫再抽一鞭,反正到時候他自己會醒,這次玩個驚險吧,讓外面人認為最後一刻您老人家妙手回春,這才叫神奇。”

  曲老頭瞪了他一眼︰“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老江湖。不過你忘了一件事,我是醫生,真正的醫生!所以,這種手段不想玩到底。”言畢開始為病人把脈,又仔細檢查了病人的全身特別是頭部,取出隨身攜帶的針盒灸卷,開始下針施灸。

  老爺子要來真的,梅溪也起了興致,站在一旁看看這家傳的絕技能否被人破解?老爺子一邊施治一邊說話︰“你這一鞭以內勁而發透入經脈,功夫不到打不出來,功夫不足也會把人傷了,看樣子你是練到家了。……鞭梢打中的是陰陽奇正交匯之處,改變神氣運行顛倒神魂致人昏厥,你在另一側打同樣的一鞭可以把人喚醒,我也可以在另一側下針。”

  梅溪點頭︰“我原先只知道施展,不清楚其中原理,讀了這一年多的醫學才明白一點,您老說的對,可做起來就不容易了。”

  曲教授微微一笑︰“容易的話,為什麼一定要我出手?”

  看見他的笑容梅溪就知道老頭有了把握,微微驚訝道︰“難道我信口開河還說準了?你果然能把人救醒?……曲老,我家傳鞭法據說不全,這昏厥鞭只是其中一招絕技,照你這麼說還真有可能有一整套鞭法,回頭研究研究好嗎?”

  曲教授︰“我也很感興趣,回頭好好研究,以你的手法打這個部位有這種效果,那麼打別的部位呢?可惜不能輕易拿人實驗。……你得把打猴鞭法都教給我才行,不會有什麼顧忌吧?”

  梅溪搖頭︰“都什麼年代了,沒那些講究,耍猴的手藝而已。如果要說武學的門道規矩,您是老前輩比我更清楚,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曲教授︰“耍猴的手藝?我看這次你把那伙人都當猴耍了!”

  梅溪一笑︰“會耍猴,當然也會耍人,您說呢?……您先救人,救醒了我還有安排。”

  曲教授︰“你還有什麼安排?”

  梅溪︰“那家人有求于你,現在會暫時低頭,但看他們的行事風格,等人醒了未嘗不會再反咬一口,干脆做的徹底點。”

  這話說的有些狠,不明白的人有可能會懷疑梅溪想做什麼歹毒的事,可曲教授卻明白他的意思,嘆息道︰“無論如何,我替怡敏謝謝你,我知道你也是情非所願。”

  ……

  曲教授醫道高超,在那人沒有自然醒來之前,竟然施術將人救醒了,算是破解了梅溪的昏厥鞭。梅溪也在心中感嘆,這世間果然是萬法同源!

  這次沖擊醫院事件的領頭人從昏迷中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並不是曲教授和梅溪,而是兩個帶大蓋帽穿制服的警察。他還沒有回過神,就听一個威嚴的聲音冷冷的問道︰“遲業?”

  “是我,我怎麼會在這里?”這個叫遲業的男子清醒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面前站著兩個警察,梅溪和曲教授站在一邊。

  警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仍然冷冷的說道︰“2008年11月3號晚上,你堂弟遲功突發急病,是你灌他喝的藥嗎?”

  遲業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警官,是的,是醫生開毒藥毒死了我堂弟,我堂弟死的冤吶!”

  警察仍是面無表情的打斷了他的話︰“你聚眾鬧事打砸,同伙已經自首,這筆帳另外算。告訴你,你堂弟尸檢結果已經出來了,遲功死于窒息,是強行灌藥導致湯藥流入氣管引發痙攣,他是被嗆死的!……你知道你的行為是什麼性質嗎?往嚴重點說,就是殺人。至于具體情節還需要調查,既然醒了,你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警察這一番嚇唬,遲業臉色都變了,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下來,拉著警察的衣角叫道︰“警察同志,不是這樣的,那藥是他媳婦熬的,遲功咬牙亂動藥灌不進去,叫人來幫忙,我力氣大才讓我灌藥。……我是救人不是殺人!”

  那警察看著他神色有些想笑,可又忍住了,仍然冷冰冰的說道︰“是殺人還是救人,問清楚了才知道,先跟我走吧!”

  遲業一醒來,就莫名其妙的讓警察帶走了,同時接受調查的還有遲功死的那晚在他身邊的所有親屬,這下醫院清靜了。遲功死的也離奇,他真是被嗆死的。撬開牙關送湯藥也是有技巧的,可是遲家人不懂這些。當時的遲功神智不清如痴如狂,當然不會自己服藥,遲業撬開他的牙關硬往里灌,卻不懂灌藥的手法,結果導致了另一場意外。

  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名警察卻沒有立刻走,他就是曲教授前幾天救的那名警察余先,他向梅溪道︰“你特意找我說了這件事情,我才知道曲醫生遇到的麻煩竟然和那天救我有關,實在不好意思。……剛才那位刑警是我哥們,你們放心好了,嚇唬完了之後,那些人不敢再找任何麻煩了,公安機關也留下了調查的案底,將來有什麼事情都好說。”

  曲教授與梅溪連聲稱謝,余先走後,梅溪長出一口氣道︰“沒想到那人竟然是這樣死的,看來僅僅有藥也治不了病啊。”

  曲教授︰“那當然,否則還要醫生干什麼?這件事,醫院和醫生也有錯,唉,不提了……”

  事情了結,曲怡敏的麻煩沒有了,但余波並沒有完全平復,所導致的最直接變化,就是曲怡敏看梅溪的眼神變了。梅溪身懷絕技,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而且很有手段解決了所有麻煩。梅溪還是她當初從火車站揀回學校的傻小子嗎?一年來的變化可真大呀!

  其實梅溪倒沒怎麼變,變化的是曲怡敏眼中的梅溪。解決了此事的第二天,曲怡敏特意請梅溪吃晚飯,在學校外面一家檔次不錯的飯店,當然是為了道謝,搞得梅溪挺不好意思。曲怡敏的心情還是不太好,吃飯的時候要了幾瓶啤酒,梅溪也只得陪她喝。

  梅溪在學校雖然很少喝酒,但他的酒量相當好,從小和三叔學武,梅太公經常用藥酒給他擦身,上高中之後,每次回家都要陪太公喝幾杯,也從來沒有醉過。但是曲怡敏的酒量顯然不怎麼樣,只喝了幾杯臉就紅了,鼻尖也滲出了細汗,人微顯醉意。

  “姐姐,少喝兩杯,你會醉的。”梅溪勸道,同時在心中暗想︰“值夜班的時候讓我去陪,單獨出來喝酒又要把自己喝醉,這個姐姐真是對我一點都不設防啊?唉,幸虧我不是壞人。”

  “好,你說不喝就不喝了,陪姐姐出去走走吧,心里悶的慌。”曲怡敏倒挺听話,放下杯子就結帳離開了飯店。

  黃昏的路邊華燈初上,街旁的過客行色匆匆,梅溪與曲怡敏並肩漫步。不得不說,女人喝點酒有時候顯得更加嫵媚,她的臉紅撲撲的,眼楮水汪汪的,不時有淡淡的幽香傳到梅溪鼻中。梅溪盡量不去看她,目視前方緩緩而行,耳邊听見曲怡敏道︰“沒想到你有這麼大本事,為什麼當初會淪落到街頭乞討呢?”

  梅溪︰“也不能算淪落,我沒和你提過,我從小就是走江湖長大的,當時兜里確實缺錢,看那個地方適合行乞,就忍不住試試了。”

  曲怡敏撲哧一笑,心情開朗了不少︰“以你的身手,用不著那樣吧?”

  梅溪搖頭︰“你是說打猴鞭嗎?不過是耍猴的手藝,我總不能在北京西客站耍猴吧?如果持鞭搶劫,那我成什麼人了,還不如打悶棍的強盜呢,早讓警察給滅了。……論功夫,你爺爺比我高多了,但他真正的身份還是醫學教授。”

  曲怡敏低頭道︰“經過這件事,我覺得自己……”

  梅溪打斷她的話安慰道︰“你沒有做錯什麼,但這世上的事情就這麼復雜。”

  曲怡敏︰“我听爺爺說,你用打猴鞭送他們進醫院,其實是犯忌諱的,真的不好意思,都是因為我。”

  梅溪︰“我們梅家的祖訓,打猴鞭不能輕易使用,我也不願意用。但是事到臨頭逼不得已,也只能選擇為與不為,當為則為。”

  曲怡敏側臉看著他︰“我覺得你越來越成熟了,再听你叫姐姐我都有點不好意思,真看不出來,你還只是本科二年級的學生。”

  梅溪心里有點砰砰跳,避開她的眼神道︰“人就是有各種各樣的,經歷復雜一點的人感覺成熟些也正常,至少別的學生沒要過飯。”

  曲怡敏又追問了一句︰“讀大學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沒談對象?現在和過去不同,大學里找對象很流行了。”

  梅溪摸了摸鼻子掩飾自己的表情︰“你怎麼知道我沒談對象?”

  曲怡敏笑了︰“我可是你的輔導員,你除了上課,其它時間都和我爺爺在一起,搞沒搞對象我當然清楚。”

  梅溪︰“我連學費都付不起,哪有錢搞對象啊?現代都市的愛情嘛,都是奢侈的,我沒有那個奢侈的資本。總不能請女朋友吃飯看電影,也要找姐姐你借錢吧?”

  看著他靦腆的樣子,曲怡敏來了繼續逗他的興致︰“好啊,就這麼說定了,以後交了女朋友可以找姐姐借錢,不過有個條件,你得先領來給我看看,姐姐替你把把關。”

  梅溪︰“開什麼玩笑,我現在可沒這個心思。”

  曲怡敏卻不放過他,繼續笑問︰“這和你有沒有心思沒關系,遇到動心的就不是你想不想的事了。……看你這麼吞吞吐吐的,該不會是在老家有童養媳吧?”

  梅溪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鼻子,神色有些閃爍的答道︰“別再開玩笑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什麼童養媳?”他的反應看在曲怡敏眼中是靦腆害羞,所以她也沒想太多,這句話卻在梅溪心中掀起一陣漣漪。

  不經意的一個玩笑,觸動了梅溪內心深處的隱秘,他想起了一個妖嬈的女人。梅溪確實沒搞過對象,也沒正式談過戀愛,不過這並不代表著他沒有男女之間的經歷。大學男生寢室夜話談的往往都是女人,吹什麼牛的都有,梅溪從來都回避這個話題,但是他卻早已不是處男,上大學之前就不是了。

  那個女人是誰?不能說出來,也沒法說出來,但是少年對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是很難忘懷的,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她。梅溪甩了甩腦袋不再去想,轉移話題問道︰“姐姐,你的情況呢?張小寧追你追的很緊啊,你就一點不動心?”

  一听見這個曲怡敏就有些不高興了,哼了一聲道︰“別提他了,這次給我出的什麼主意?”

  梅溪︰“話也不能這麼說,看張小寧當時的態度,也是想幫你的,只要你點頭,他真有可能自己花錢擺平。……這個人的做法有可能你不喜歡,但是別人對你的好不能視而不見。”

  曲怡敏︰“他追我,也是沖著我爺爺去的,你也知道我爺爺的本事,還有那些祖傳的東西。……假如這一次讓他出面花錢擺平,我和爺爺該怎麼還這個人情?”

  梅溪心中暗道——張小寧也不一定完全是沖著曲教授去的,只要把曲怡敏追到手,也算是財色兼收,曲家的秘傳遲早也要落到他手里。自從那次和曲教授談起關于五石散的話題之後,梅溪就知道曲老頭手里有很多東西是能幫張小寧這種人賺錢的。

  兩人邊走邊談,突然听見身後有人叫道︰“二位請留步!……對,就是你們這對帥哥靚女,請留步!”

  駐足回頭一看,街邊有人叫他們。梅溪一看見這人就想笑,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大伯,那位在道觀里給人化解吉凶的正乾道長。只見此人身穿銀色滾花刺繡盤扣對襟上衣,三十多歲的年紀,面如溫玉相貌俊朗,只是鬢角的白發很多。他坐在人行道旁邊姿態甚是儒雅,面前放著一張白紙,上面只有兩個大字——算命。他的淡定神態與他面前這張不倫不類的幌子顯得十分不協調,頗有些喜劇效果。

  原來是遇到個走江湖的算命先生。驚門是江湖八大門之首,自古有“九驚”之說,分別指的是︰算命、看相、測字、扶乩、圓光、走陰、星象、法師、端公。其中星象師在民間很少見,只隸屬官方,因為中國古代大多時候都禁止民間私習天文,平民妄談星象是犯法的,至于其它“八驚”自古都很常見。

  “驚門”是八門之首,“算命”是九驚之首,並非偶然。世人皆好問運數、前程,就算嘴上不問心里也想,這其實與信不信鬼神並無直接聯系,做什麼事情都是在推測未來的可能、思考過去的經歷中不解的問題。廣義上干這行的人很多,指點經濟的有市場分析師、金融專家,指點炒股的還有投資顧問、證券分析師等等,比如美國華爾街有一堆人吃這碗飯,只是人家的名頭好听,辦公室樓層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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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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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0:54:10 |只看該作者
當今卷︰人世間 011回 博學落眼收偽器 廣聞不識撞真仙

至于街頭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般學的是《鐵口神算》等速成蒙人法,再高深一點的還可能去學《淵海子平》,知道怎麼批八字。幾乎所有的算命先生都自稱學過《易經》,得到真傳雲雲,大多是胡吹,其實梅溪心里明白,有點門道的算命先生大多都學過中醫望診,往往能看出他人大概有什麼毛病,一開口就很能唬人,這也是驚門與疲門的相通之處。

  而這位先生真能搞笑,竟然就在幌子上寫了“算命”兩個字,梅溪從小走江湖見過各色驚門中人,也從沒見過這麼打招牌的。要麼這人就是個完全外行的傻子,如果是內行的話,還真是奇了怪了!

  見兩人回頭站定,那算命先生開口就說了一句︰“這位美女,你面帶沖煞之色,近來可曾撞見什麼陰邪之事?”

  驚門中人,開口第一句往往就“擂崗”驚人,把人嚇一大跳,驚門得名也與此有關。這句話模稜兩可卻很有技巧,首先說“沖煞”就是撞見了鬧心的人或事,誰能沒有呢?硬要去聯想總能聯想起來。至于陰邪之事,有可能是見鬼,有可能是做生意賠錢,也有可能是遇小人,反正都能扯得上邊。

  從中醫望診的角度,曲怡敏微有醉意面色潮紅,笑時卻眉心微蹙若有所思,顯然有積郁在心尚未開解,有微染風邪之相。開口說這句話十有八九能叫準,高明的算命先生往往都講究鐵口術的,一句話出口,不明真相的人往往驚疑不定以為自己遇到了活神仙。

  梅溪清楚門道不太意外,可曲怡敏真的被嚇了一跳,上前一步問道︰“這位先生,您真的能看出來?見鬼也能看出來?”

  梅溪心中暗嘆一聲︰“曲姐姐這簡直是在遞話讓人接,恐怕想算得不準都不可能。”果然,那算命先生微微一笑︰“是呀,我方才抬眼一撇,發現你天庭有晦色,近來曾撞見陰神,以至遭遇不利,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曲怡敏很好奇的答道︰“你說的沾邊,叫住我們有什麼事?”

  梅溪一見這個架式,就知道曲怡敏真的感興趣了,他不說話就站在一旁看著。反正有自己這個見多識廣的老江湖在身邊,也不怕這算命先生把曲怡敏給騙了,一般走江湖算命的套路都是先“擂”後“興”,先嚇唬人最後也要把人哄安心了才好收錢,其作用跟心理醫生也差不了多少,就讓他去哄曲怡敏安心吧。

  听見曲怡敏兩番發問,“釣空子”已經成功,那算命先生反而把架子端起來了,手扶下巴笑道︰“相逢便是有緣,我開口便是緣法,能否結緣在你不在我,我不便主動告訴你什麼,你心中有何事不解,盡管問我。”這位先生算命的方式倒是與眾不同。

  曲怡敏卻問了一句連梅溪都大感意外的話︰“這位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世上為什麼會有鬼?”

  這哪是算命啊?簡直是玄學探討,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扯圓的話題,梅溪也等著听那算命先生如何回答?而那位先生卻不慌不忙的反問道︰“請問,你可知何為天年?”

  天年?一般人還真答不上來,但曲怡敏卻是知道的,非常簡練的答道︰“生機之至,自然之壽,就是天年。……這和鬼有什麼關系?”

  算命先生︰“天年未盡而夭亡,機緣巧合,或陰神不知己身已死,或怨念難消此生留恨,都可化為陰靈之物。……這麼跟你說吧,假如一個人能活八十歲,但他四十歲就意外掛了,就可能變成鬼,這鬼在世間能再留四十年,且現形時容顏不改,听明白了嗎?”他的話前半句說的文縐縐的,後半句說的十分通俗——這個人很能扯,忽悠起來還能自圓其說。

  听到這里梅溪也忍不住笑了,插口問了一句︰“那傳說中的千年老鬼呢?可不止普通人人的壽數。”

  算命先生眼皮也不抬的答道︰“千年老鬼,你見過嗎?世間鬼物,待天年已盡,將再入輪回。除非有莫大福緣,得傳鬼修之法,修行而延年,鬼之長生與人之長生,其理同一。”

  他在那里一本正經的胡扯,曲怡敏自然不能相信,听到這里也笑了︰“天年未盡而亡,就可能變成鬼,等到原本的壽數盡了,鬼也入輪回,這算什麼規矩?你發明的?”

  算命先生搖頭︰“這個問題不能問我,應該問千年之前的正一祖師。”

  梅溪一愣,原來這街頭算命的也听說過正一祖師,上前一步與曲怡敏並肩而立,問道︰“先生,正一祖師是誰?您還知道什麼?”

  算命的還在搖頭,抬起臉露出不悅之色︰“我說二位,你們這是算命呢還是搞研究呢?我可是算命的,不是講課的。”

  曲怡敏笑道︰“當然算命了,那您先算一算,我們現在想問什麼?”

  算命先生這才顏色緩和,看了她一眼道︰“俊男美女肯留步,一般都是問姻緣,我看二位的姻緣嘛……嗯?……你還是不要問了,你身邊這小伙……並非當世之人!”他的語氣一開始有些微顯得意,可沒說兩句臉色就變了,變得十分疑惑與嚴肅。

  曲怡敏剛開始听見他說出姻緣二字,臉臊的通紅正要開口說話,緊接著又發現他的語氣變了,透著十分的古怪,忍不住轉念問道︰“你什麼意思?”

  算命先生站起身來,上前兩步一腳踩在自己的那張幌子上面,眼楮直盯著梅溪道︰“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小伙,你非當世之人的面相氣色。”

  梅溪一擺手︰“先生,你這回可打眼了,她是我的老師,我們才不是那種關系。……你這麼看著我干什麼?”

  算命先生一伸手就要抓梅溪的衣領︰“你沒听明白我的意思,你看上去真的不是當世之人,我是不會走眼的。……我看你很面熟,走,跟我走,讓我仔細研究研究。”

  梅溪一閃身避過,然而那位先生一個滑步就繞到了他的身前,看身形竟然很像是個練家子,仍伸手抓向他的胸口。梅溪再閃身避過,喝了一聲︰“算了,我們不算命了,別一驚一詐的,沒用,我身上只有食堂的飯卡沒帶錢。”言畢一把挽起曲怡敏道︰“這是個精神病,我們走。”

  梅溪挽著曲怡敏就走,算命先生在後面喊道︰“沒帶錢不要緊,我給你錢還不行嗎?”

  變故發生的突然,曲怡敏沒反應過來,被梅溪拉著快步向學校方向走去,一邊還問︰“怎麼回事?那人為什麼是精神病?”梅溪好氣又好笑的說︰“你听听他在說什麼?”

  只听那個算命先生也跟著他倆來了,這次沒有強行伸手拉人,而是在後面央求道︰“我給你錢,開個價吧,多少錢你能讓我算一命?……把信用卡給你,要多少錢隨便刷!”哪有這麼算命的,不是精神有問題又是什麼呢?

  好在離學校不遠,很快就進了大門,曲怡敏對門衛說了一聲,門衛將那個糾纏不休的算命先生攔了下來。兩人已經走出很遠,還听算命先生在大門口不甘心的叫道︰“小伙子,別走,你看過美國電影《終結者》嗎?第三部都拍完了——”

  听見這句話,梅溪與曲怡敏忍不住相對一笑,曲怡敏道︰“這人的精神還真不正常,怎麼回事呢?這幾天淨遇到怪事!”

  梅溪︰“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那些個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日子久了,人就真變的神經兮兮了,這怎麼形容呢——自我催眠?”

  曲怡敏︰“剛開始看那人的舉止還很正常,不像精神病。”

  梅溪︰“正常嗎?現在的正常人哪有那麼說話的,文言不像文言,白話不像白話。”

  曲怡敏又撲哧一笑︰“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一開始看見那人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曲怡敏本來心情不算太好,經過這個神經兮兮的算命先生一攪和,反而輕松了不少,笑的很開心。梅溪這才發現,直到此時曲怡敏還挽著自己的胳膊,姿勢看上去十分親昵。剛才只是無心的,現在反應過來一只手臂也僵硬了不少。曲怡敏也察覺到了,把臉轉了過去面有羞色,想松開又覺得太明顯,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姐姐,時間不早了,你這幾天心情不好,現在沒事了需要好好休息,回家吧。”梅溪顧左右而言他。

  曲怡敏瞄了他一眼,柔聲道︰“好的,這幾天也給你帶來不少麻煩,連上課都耽誤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就是從這天開始,梅溪發現曲怡敏看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變化,卻很難形容,總之是一種讓人心里癢癢的溫柔觸動。這讓梅溪覺得有些溫馨,同時也有幾分困惑和為難,看來有必要適當保持一下距離了,繼續這樣互相不設防的交往,滋味有些不對勁。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出門遇到個神經不正常的驚門中人,沒過幾天,梅溪又遇到一位企圖行騙的冊門中人。這個騙子通過張小寧去騙曲正波教授,如果沒有梅溪在一旁撞破,恐怕就行騙成功了。

  曲家祖上據說是藥王孫思邈身邊的藥童,因此關于藥王爺的軼聞掌故曲老爺子一直注意搜集,對藥王爺的遺物自然更是視若珍寶。這些事被一個古董販子得知,投其所好,偽造了一個銅鼎,並經過了“專家鑒定”,是唐代古物。而且妙就妙在古董商沒說這是什麼東西,送到老頭手中後,是曲教授自己“發現”它是藥王爺遺物。古董商開價百萬,沒有直接賣給曲教授,而是賣給了一心想討好曲教授的張小寧,一番討價還價之後以六十萬成交。

  張小寧拿著銅鼎和那份鑒定證書跑到曲教授那里去獻寶,他以前送的禮多了,曲教授從來就沒收過,但這一次確實送到了老人家心里頭,曲教授實在舍不得讓他拿回去。老頭也沒說要,只說暫時留下研究幾天,越看越感覺愛不釋手。

  這天梅溪一進藥劑實驗室,就看見曲教授在那里擺弄一只不到一尺高、略有殘破的三足赤銅小鼎,他很好奇的問︰“這是什麼東西?老爺子現在也搞收藏了嗎?小心別讓人蒙了!”

  曲教授只顧看鼎,頭也不抬的答道︰“蒙不了我,別的我不清楚,這玩意我可是內行!梅溪,我考考你——你能認出這是什麼東西嗎?”

  梅溪︰“這是一個赤銅鼎,應該是真的古董,看上去有年頭了。”

  曲教授呵呵直樂︰“你小子還不知道吧?這不是普通的鼎,是古時煉丹人所用的丹鼎,真正的丹鼎!一般人不可能認識,就連玩古董的也未必清楚。……你再仔細看看,猜猜這是什麼年代的東西?”

  梅溪聞言也湊過去仔細端詳︰“老爺子,恭喜你了,這回沒上當,真是古物。……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是明代中期的東西,至于丹鼎我就不認識了,您老的話肯定比我有權威。……咦,為什麼要做舊呢?做舊手法很高明,打眼一看年頭好像更久,有點奇怪。”

  梅溪不是考古學家也不是收藏家,不過有些東西他還是能看出門道的,明清兩代的銅香爐他從小見過不少,大多殘缺不全是作偽時參考的模器,從材質到形制他都很熟悉,各種做舊手法也都見過。別忘了他四姑家是干什麼的?就是專門干仿造古董的!現在他們家的主業是仿制古瓷,有一段時間也仿制過古銅,會做假的人也善于辨真。

  曲教授听見他的話眉頭卻皺了起來,很緊張的追問道︰“你會鑒定古董?不會看錯吧,這東西真是明代的?不是唐代的?”

  梅溪︰“不敢說會鑒定古董,但是明清兩代的銅器還是有把握的,有時候鑒定就是一掃眼的活。唐代的赤銅器很少,這件東西形制和紋飾也不對,可以肯定是明代的,只可惜有點裂紋算殘器,按照現在的行價也能值個幾萬塊錢。……怎麼,有人告訴你這是唐代的東西?”

  曲教授將信將疑︰“鼎的底部有銘文,你看一眼,認識小篆不?”

  梅溪小心的將鼎翻了過來,三足中間的鼎底沒有花紋,刻著幾行銘文︰“永徽五年孫隱岩得伏火法鑄赤金鼎銘之”(銘文沒有標點)。這些字梅溪勉強能認出來,一邊看一邊讀,讀完了抬頭問道︰“曲老,這是怎麼回事?我不太明白這幾行字在說什麼?”

  曲正波︰“連你也不清楚,所以我才沒懷疑,我想一般的古董販子不可能這麼內行,了解這麼偏門的考證。這幾句話是在說藥王爺孫思邈的事情,說明這個鼎就是當年孫思邈煉丹所用的丹鼎。這個故事知道的人不多……”

  據曲正波早年查證,歷史上有據可考第一次留下火藥配方的文獻記錄,就是孫思邈所著《丹經》中描述的“伏火法”,配方是硝石、硫磺、皂莢三味,後世的黑火藥則是用更易制取的木炭粉取代了干皂莢粉。孫思邈為什麼會創制“伏火法”?因為他在煉制一些特別的丹藥時,需要一般燃燒方法達不到的高溫與壓力。

  相傳孫思邈于湖南瀏陽城東孫隱岩立鼎煉丹,創制了“伏火法”,最早的火藥就誕生于湖南瀏陽,到現在瀏陽的煙火仍很有名,有一家上市公司就叫瀏陽花炮。孫思邈的《丹經》成書于唐高宗永徽六年,也就是公元655年,而這本著作就是在他在瀏陽煉丹時期寫的。

  丹鼎上的銘文印證了孫思邈留下火藥配方的記載,又和孫思邈在永徽年間于孫隱岩煉丹藥的史實相合,在曲教授看來刻意做偽的可能性非常低。丹鼎這種東西不是一般人能認識的,就算是搞古董的也未必明白,而這段銘文的來歷就更非一般人能看懂了。所以張小寧把丹鼎拿來的時候,曲正波一見之下是欣喜不已,沒有太懷疑。

  听了這些梅溪也覺得蹊蹺,這丹鼎顯然是針對曲教授的愛好刻意偽造,該怎麼把話說清楚呢?想到這里他問道︰“這些典故您老知道,別人未必不知道,但這只鼎恰恰送到你這個‘識貨人’的手里,也有點太巧了!再仔細想想,這些典故您還對什麼人說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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