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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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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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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06:05:2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3 編輯

第020章 櫻桃


一見旁邊圍攏來許多看熱鬧的人,那兩個娼寮的打手惱羞成怒,胖子從門後抄起一根頂門槓,守在門口 的大漢則抓起一根棒子,兩人便動上了手。慶忌站在一旁負手看著,只見那個叫櫻桃的漢子身手極其靈活,他並不出劍,只是格架閃避,虎虎生風的一棒一槓便連他 的衣角也沾不著,光啷一陣響,那胖子反砸壞了自家的大門。

    這樣靈活如狸貓的小巧功夫,看得慶忌也暗暗點頭,兩個打手眼見打他不著,臉上掛不住,手上的力氣更重了起來。櫻桃矮身閃過胖子手中的木槓,一把抓住大漢手中的木棒,劍柄在他臂彎上一磕,那大漢哎喲一聲,便被他劈手奪去了手中兵器。

    櫻桃哈哈一笑,單手使一根木棒,舞得如風車一般,迫得那個胖子連連後退,腳後跟被翹起的地面絆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櫻桃大喝道:“還錢來!”手中木棒已點向他的咽喉。

    胖子身手倒也不賴,猛地翻身一滾,避開了他這一棒。失去木棒的大漢失了兵器,眼見他逼得同伴倒在地上,一咬牙,便端起了那盆翻滾的狗肉,大叫一聲向櫻桃潑去。

    慶忌看見,連忙高聲提醒:“閃開,小心了!”

    櫻桃扭頭一看,見一潑沸湯向他揚來,臉色頓時一變,他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想要避到一邊,可不知怎麼的,那身子明明已經閃了開去,卻象裝了彈簧似的又彈了回來。

    只聽“啊”地一聲慘叫,他雖抬手遮住了臉面,那一鍋滾沸的肉湯還是揚了他一身,痛得他僕倒在地,連連翻滾。胖子和大漢見有機可乘,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胖子揚起木槓,一槓杵在他的小腹上,痛得櫻桃象蝦子似的躬起了腰。

    胖子滿臉獰笑,目露凶光,他高高舉起手中木槓,正要狠狠劈向櫻桃的大腿,可是使勁掄了一下,那根槓子在空中卻象生了根似的一動不動。胖子大奇,扭頭一看,只見他的木槓已被一位輕袍公子抓住,那公子只以一手抓住了他的木槓,他使盡了渾身力氣竟也扯不動分毫。

    這兩個娼寮的打手雖然兇悍,可是幹這一行的最講究的就是眼力,他本想發作,一看這公子穿著打扮,就知道身份不低,再看他身後站著幾名家將,一個個身材魁梧,形容彪悍,哪個也不是好惹的主兒,臉上的神色便緩了緩,問道:“公子要為這無賴出頭嗎?”

    慶忌淡淡一笑道:“你們是做生意的,買賣不成仁義在,用不著把人打成殘廢吧。”

    胖子叫起了撞天屈:“公子你有所不知,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個名聲,櫻桃兒這般敗壞我家聲譽,這以後還有人敢來麼?”

    慶忌哼了一聲道:“若是來的客人一言不合便被你打斷雙腿,那便有人敢登門了麼?”

    胖子一窒,慶忌笑道:“本公子給你們做個和事佬,就此算了吧。”說著推手一送,胖子蹬蹬蹬退了幾步,臉色又是一變,心中暗道:“這公子看著俊俏儒雅,想不到竟有偌大力氣。”心下便生了幾分怯意。

    櫻桃雖及時遮住了頭臉,但身上被沸湯燙得起了一片燎泡,脖頸上也紅腫一片,他小腹被木槓重重擊了一下,到此時才喘過氣來,聽見慶忌這麼說,卻高聲喊道:“不行,我沒嫖他家的姑娘,把錢還我!”

    胖子一聽,神色更惱,但手中木槓剛剛舉起,瞧見慶忌冷冷的眼神,心中一虛,又把槓子緩緩放了下來,憤憤地道:“世上哪有這樣道理,我收了他錢,自有姑娘侍候他生意,他自己看不上,可怪不得我們,再要還錢,那是壞了我們的規矩。”

    慶忌見那個櫻桃明明已落了下風,還不知順坡下驢,一味的只是索要他的纏頭之資,未免太過不知好歹,心中便有些不悅,不過既然已經伸了手,總不能就此離去,只好道:“把他的錢還給他,該付多少,由本公子付給你好了。”

    那胖子只要有人付錢,管他是誰付的呢,自然不為己甚,收了慶忌的錢,便把那人的錢丟在他面前,狠狠地啐了一口,和那大漢走開了。

    慶忌見那櫻桃只顧在地上揀錢,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更是不喜,他向手下擺了擺手,便轉身走開了。

    剛剛走出片刻,櫻桃揀回了錢追上來,大聲叫道:“喂!公子留步!”

    慶忌扭頭看去,只見此人鼻子流血,脖子紅腫,但左手仍然緊緊抓著他的那柄破舊的長劍,便淡淡問道:“什麼事?”

    “公子是什麼人,你施恩於我,可是想要我為你效力嗎?”

    慶忌一下子笑了,他忍不住椰揄道:“你有甚麼本事能為我效力?”

    櫻桃雖然一身狼狽,卻立直了身子,傲然答道:“公子何以小看了我,我如今雖然落魄,卻也是一名武士。”

    先秦以前,華夏之地是武士當國,古之所謂士、君子,即武士。周天子分封諸侯,自王以下,公、侯、伯、子、男、卿、大夫、士,其中士就是武士。武士習七藝,即武、禮、樂、射、禦、書、術。信奉義、勇、禮、廉、恥的道德。

    如今由於戰爭規模不斷擴大,軍隊日趨平民化,下層武士失去了賴以維持社會地位的土地特權。武士又堅持自己的行為準則——認為農耕是下賤之事,不屑于作農夫,因此許多人已淪落為遊俠和門客,整個武士階級正漸漸走向夕陽時代。

    不過目前來說,他們士的身份還是受到社會普遍尊重的,既然他是一名武士,慶忌倒也不便露出輕蔑的神色。可是他方才視錢如命的模樣令慶忌對他全無好感,所以只 是略拱了拱手以示敬意,淡淡笑道:“我這裡並無需要你效力的地方,我看你傷勢不輕,還是早早尋個醫師療治去吧。”

    櫻桃一呆,隨即探手入懷,摸出幾枚魯幣,說道:“既如此,請把錢收回去,我櫻桃不會無端欠你人情。”

    這回換了慶忌發愣:“既然如此,方才你慘被毆打,為何還要執意索回你的錢去?”

    櫻桃昂然道:“我未曾做過他家生意,付了錢便是怯了對方的勇力,實非君子所為。如今還錢給你,是不能無端受你恩惠,這個大不相同。”

    慶忌詫然,呆了一呆,又問:“我看你身手極好,方才本來應該避得過那一盆沸湯,為何後來卻失了手?”

    櫻桃懊惱地道:“唉!我本來的確避得開,可是我突然發現身後站著鄰人劉仲,劉仲曾在去年寒冬時贈我一捆柴禾,與我有恩,我若避開,這沸湯豈不是要潑到他的身上去了?”

    櫻桃身上的燙傷顯然痛徹入骨,他強忍著說了這許多話,表面雖然滿不在乎,此時臉上卻已全是細密的汗球,他見慶忌不再說話,便向他作了一揖,說道:“多謝公子方才救我,這錢還請你拿回去。”

    慶忌並不接錢,望著他的眼色卻柔和起來:“我突然改變主意了,你願意投到我的門下,為我效力麼?”

    櫻桃一呆,他慢慢合起手,攥緊了那幾枚錢,問道:“我若投到公子門下,不知公子需要我做些甚麼呢?”

    慶忌微微一笑,一字字地道:“與我一起,見證天下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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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06:05:4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4 編輯

第021章 投效


“與我一起,見證天下興亡!”

    慶忌這句話出口,櫻桃便是一驚,他被生活磨難久了,少年時的壯志雄心不免淡了,魯國的國策又一向是“相忍為國”,想要找個有天下大志的主公也難,建功立業?他想都不敢想了。

    憑他的本領做一個保家護院供人驅策的家奴原也不難,但此人心氣兒又高,以致高不成低不就,混得這般落魄。以前有老母在堂,他不能遠行,如今只剩下獨自一人,本已有心離開魯國周遊天下,不想眼前這位公子竟有如此豪氣。

    櫻 桃訝然問他身份,這才知道竟是吳國慶忌公子,櫻桃喜出望外,連忙拜倒參見,就此投到他的門下。慶忌看他燙傷的地方已起了水泡,一旦感染沒准就要了他的性 命,立即讓兩個士卒陪他去尋醫師治傷。櫻桃既已投到他的門下,便把自己當成了他的人,身家性命都是他的,由他照應診治本是份內之事,遜謝客套的話自然不 提,便帶著兩個士卒去了。

    慶忌先回了成府,此時展大夫和孔丘還沒回來,這原也在他預料當中,展大夫和孔丘與本地牧守官員俱是舊 識,一旦相見少不得要酒宴款待一番的。他今天收了一位壯士,心中很是喜悅,脫去鞋子,踏著席氈施施然地走上廳去,剛剛展袖坐下,便有一個士卒出現在廳口, 向他稟奏道:“公子,大門外有三位壯士求見。”

    “是什麼人?”

    “他們說,聽聞公子到了漆城,久仰公子威名,欲投效公子麾下,為公子效力。”

    “哦?”慶忌大喜,登時坐直了身子:“快快請他們進來。”

    有 人投效,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威望,有人投效,實力才能強大,實力強大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豪門養士,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慶忌居於衛國艾城時,也有天下各 地的豪傑聞風趕來投靠,希冀能在他麾下搏出一番事業來。他在此地剛剛亮了不到一天名號,便有壯士主動來投,那可是一樁大喜事了。

    稍頃,那士卒又出現在廳口,施禮道:“公子,那三位壯士已經到了。”

    慶忌一聽,急忙迎出廳去,到了廳口鞋也不穿,只著一雙襪子就跑下了臺階。倒履相迎這玩意兒,劉邦曹操都玩過,你說他是惺惺作態,可古人就吃這一套,如今正是籠絡人心的時候,慶忌哪有不借來一用的。

    “三位壯士,慶忌迎接來遲,失禮,失禮。”慶忌一臉‘驚喜’地迎上去,這鵝卵石的路,還真有點硌人,硌得他呲牙咧嘴的,這倒正好,只消稍一修飾,那便是一臉“驚喜”的笑容了。

    三人一見慶忌如此禮賢下士,不禁大為感動,連忙迎上來搶身拜倒:“射禮、愷嘯、大良見過慶忌公子,有勞公子親身出迎,小人實在承受不起。”

    “哎呀呀,三位壯士何必如此客氣,快快請起。”慶忌連忙上前攙扶,借機仔細打量他們。只見這三個人,頭一個漢子叫射禮,臂長手大,臉色發黃,一張平凡的面孔沒有甚麼稀奇之處,只是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特別銳利。

    第二個漢子叫愷嘯,矮而結實,濃須豹眼,長滿橫肉的一張臉龐,身著油漬漬的短襦布袴,腰間是麻布纏卷的一條腰帶,腰帶上插著一柄尖首牛耳刀。

    第三個歲數大了點,五十歲上下,身材瘦削,滿臉麻子,形容有些猥瑣,呲著一口黃板牙,看起來最不起眼。慶忌沒有露出半點不屑的表情,扶他起來仍是一臉真摯的笑容。

    這個時代,有人就有勢力,只要你會用人,什麼雞鳴狗盜之輩都自有他的用處,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如果你對投效來的人挑三揀四,見面就搞什麼精兵政治,那真正的人才也要望而怯步了,所以不僅不能以貌取人,甚至不能以才取人。

    至於他們的忠心,更不必考慮,如果你非要每一個跟著你的人都得抱著和你同生共死的忠心義氣,那還是去水泊梁山混吧,能成就帝王霸業的,就要能接受懷著各種私欲來為你所用的人。

    慶忌明白這個道理,滿臉欣喜地道:“慶忌欲行大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能得三位壯士攘助,實是欣喜不勝,不知三位壯士是何方人氏,都擅長什麼本領?”

    一番話問下來,慶忌才瞭解到這三人的身份。這三人都是本地人,射禮擅長箭術,是個獵戶;愷嘯是個屠夫,這時代狗肉和豬肉都是人們的主要肉食,愷嘯就是一個專門殺狗賣肉的屠狗者。三人中身份最高的反而是長得最不起眼的那個大良,他是匠師,擅長製造修理各種車子。

    慶忌心中喜悅,把三人請上大廳,即席展望了一番光復吳國的美好願景,說了一堆封官許願的大話,做了一陣籠絡人心的思想工作之後,才召來左兵衛梁虎子,把他們分配到梁虎子手下,叫他帶去安排住處,又親自送到了廳口。

    慶忌送走他們,便穿上靴子向後宅去,剛剛走過一條曲廊,後邊侍女白妮便高聲喚他,慶忌轉身一看,只見白妮陪著一個年近五旬的老者向他急急走來,那老者背著一口小箱子,發束布巾,粗葛長袍,看起來象個手藝人。

    慶忌站在花架下候著,白妮帶著老者趕到近前,向他襝衽一禮,笑顏逐開地道:“公子,您要的東西已經做好了,這人就是造……造牙刷子的匠人魯師傅。您看看他造的東西可合適麼,若有不妥,再讓他馬上更改便是。”

    慶忌“哦”了一下,向那老者笑著點了點頭:“勞煩魯師傅了,想不到魯師傅做的這麼快,快快取來給我看看。”

    “您就是慶忌公子?”那匠人點頭哈腰地道:“公子奇思妙想,小人真是欽佩,要不是白妮姑娘帶來圖樣,小人真是沒想到原來刷牙也可以用這樣東西的。”

    魯師傅陪著笑臉恭維著,打開背著的小箱子,從裡邊又拿出一個木盒,打開了蓋子,呈到慶忌面前。慶忌一看,盒中已造好了十支木柄牙刷,一頭渾圓,一頭扁平,扁平的一頭鑽了兩列八孔,每個小孔穿進一束短而粗硬的豬鬃,以柔韌的筋線捆縛固定,孔的另一端又以小木楔堵死。

    慶忌拿在手裡看了看,不禁哈哈大笑,上學時學的化學簡單的很,肥皂香皂什麼的他沒學過,縱然學過現在也早忘了,不過現在使用的皂角也不錯,純天然綠色洗浴用品,唯有用楊柳枝刷牙他適應不了,如今總算不用再受那苦了。

    慶忌喜道:“甚好,做的很精緻,就是這個樣子,需要多少錢?”

    魯師傅陪笑道:“公子想出這麼奇妙的東西,以後小人又多了一樣東西出售,謝公子還來不及呢,哪敢再收您的錢物。”

    慶忌聽了一笑,這匠人倒很純樸,全無小買賣人的奸詐。要知道這時代沒有專利法,匠人們也沒有別人想出的東西就不許仿製的概念,這牙刷一問世,用不了多久就會流傳天下,受惠的可不止是他一個匠人。

    就在這時,梁虎子領著那三個新來投效的壯士從回廊另一頭經過,三個人抱了被褥木枕,後邊不遠處成府管事提著一串鑰匙,想是剛領他們去取了就寢的用具。慶忌看了一眼,回頭見那匠人也抻著脖子向對面看著,便笑道:“怎麼,魯師傅與他們相識嗎?”

    魯師傅連忙哈腰陪笑道:“小人並不認得他們。”

    慶忌恍然說道:“是我糊塗了,魯師傅是個匠人,每天都要在家中製作各種用具,漆城中人自然識不了那麼多。”

    魯師傅笑道:“公子誇獎了,小人制做的東西雖然還算精巧,可都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自己做了東西,都要用貨擔挑著滿城叫賣的,漆城裡的人小人雖不敢說認個十足,可是大多總有些印象的,那幾位壯士都是公子的部下吧,難怪除了成府管事,小人一個都不曾見過。”

    “哦?”慶忌目光微微一沉,緩緩說道:“魯師傅做的東西,本公子很滿意,以後如果想到了什麼,也許還要麻煩魯師傅。”

    魯匠人一聽喜不自禁,連忙道:“是是是,公子今後但有召喚,小人一定立刻就來。”

    慶忌笑笑,對白妮道:“好了,你送魯師傅出去吧。”

    “小人告退!”魯匠人把盒子輕輕擱在曲廊的木格上,向慶忌施了一禮,隨著白妮出去了。慶忌望著他們消失在曲廊盡頭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慢慢變得生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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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06:06:1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4 編輯

第022章 送禮


“叫梁虎子來後宅見我!”慶忌回到居處,立即吩咐夷薇。

    不一會兒梁虎子就到了,還帶來一個庶民打扮的人,慶忌認得那也是自己的部下,名喚祿廓。沒等慶忌詢問,梁虎子便解釋道:“公子,祿廓奉命扮成庶人在白府左右監視,發現一樁奇事,要稟告公子知曉。”

    慶忌先放下自己的心事,問道:“祿廓,你發現了什麼?”

    祿廓稟告道:“公子,卑下奉公子所命,在左近監視白府中人,發現他們夜間自後牆偷偷潛出幾人,繞過成碧夫人府,遁入隔壁任家窺探動靜。”

    慶忌一呆,他令人監視白府中的動靜,本來是對他們的主動挑釁感覺有些不合常理,擔心有什麼幕後人物意圖對自己不利,想不到他們果然幹出了些鬼鬼祟祟的勾當,可目標卻不是自己,而是隔壁任府。

    任府……,慶忌不期然想到了那個與他隔牆練矛的嬌俏少女。仿佛,她那夭矯的倩影又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一角飛亭穹然天際,一個少女翩躚若蝶……

    “公子,公子?”祿廓喚道。

    “嗯……哦?”慶忌被喚醒過來,那美麗的倩影一下子化作了片片飛舞的杏花,漸漸消逝在湛藍天空的背景裡:“既然看到他們去探任府,為什麼現在才說?”

    祿 廓道:“卑下本想把這事早些稟報與公子的,不過他們離開任府回去不久便又離開,卑下見他們行色匆匆,立即跟在他們身後,他們由城牆上綴出城,去了一個村 莊,卑下一跟追蹤,等他們離開時,天色已經大亮,卑下問過村人,知道他們進入的那戶人家是個鄉間醫師,才又循著原路趕回來。只是天色已大亮,卑下不敢靠他 們太近,進了漆城之後,便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慶忌默默點頭,沉吟半晌,抬頭見祿廓還在等他問詢,便擺擺手,說道:“你下去吧,既進了府門,便不要再出去了,以免打草驚蛇。昨夜的行蹤,不可說與任何人知道。”

    “諾!”祿廓拱手而退,慶忌對梁虎子道:“梁虎子,你好好安排一下,對新來的那三個人,趁他們新來,還不瞭解你的部署,可挑一些機警有謀的士卒與他們為伍,嚴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任何可疑,隨時向我奏報。”

    梁虎子訝然,但他看了慶忌一眼,並沒有多問一句,見慶忌除了這句話並無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回去按慶忌的吩咐趕緊進行調整安排。慶忌又令夷薇去尋來成府管家,詳細詢問右側任家莊院的底細。

    慶忌這時才曉得旁邊這戶人家的主人竟是吳國兵器大家任子英。如今住在那兒的是任氏家主的女兒,她本是去齊國祭祖探親的,因為路上生了病,所以在此住下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生了病?”慶忌又想起她與自己隔牆對舞時那英姿颯爽的模樣,世上有這樣的病人麼?

    慶忌負手在廳中沉吟良久,忽然問道:“任家女兒去齊國祭祖訪親,帶了多少家將、多少車輛?”

    成府管事道:“這個,小人倒沒有記清。不過,他們到莊院時,府中有人出去瞧熱鬧的,回來說,怎麼也有四百名家將,百餘輛車子。”

    慶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四百多名家將,一百多輛車子,就算是以任氏的富有,這排場也嫌大了點。任姓的確是上古貴族,黃帝後裔,因受封于任國,所以後代子孫以任為姓,其郡望在齊國樂安。

    任 子英這一脈,是從家族中分離出來的,他們回鄉祭祖,探訪族中親友,是以分支後裔的身份晉見正宗,給族中長老帶些貴重禮物是可能的,但是帶了一百輛車子的禮 物……,那是要遍送全族嗎?不怕惹得主族長老們不滿嗎?以任子英的精明,怎麼會幹這種炫耀財富卻不討好的事情。

    慶忌思索良久,嘴角慢慢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

    ◆◆◆◆◆◆◆◆◆◆◆◆◆◆◆◆◆◆◆◆◆◆◆◆

    任冰月安份守己了兩天,又耐不住心性,想帶青羽偷偷溜去墟市看看,不料正被姐姐堵住,此刻正被叫到任府前堂上訓斥:“冰月,明日再候一天,我們就要交付貨物,啟程赴齊國了,此時怎可出外遊玩,萬一生出事來不是自找麻煩麼?”

    任冰月翻了翻白眼,嗔道:“偏偏姐姐這般小心,我換了常服遮了面容出去也不成麼?到墟市上遊玩一番,能惹出什麼事來?”

    任若惜冷哼一聲:“我說不行,便是不行,不要聒噪,給我回去待著。”

    任冰月眼珠一轉,忽地嘻嘻笑道:“姐姐,旁邊成碧夫人府豎起一桿大旗呢,說是慶忌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沒準兒能看到他呢。”

    任若惜白了她一眼,神色稍微有些不自在:“又尋藉口,我去看他做甚麼?”

    任冰月笑道:“聽說慶忌公子不止孔武有力,而且英俊不凡呢。你不要看看這本該成為你未來夫婿的男人嗎?”

    任若惜把臉一板,斥道:“胡說甚麼,還怕給咱家惹的禍事不夠麼?我警告你,不得招惹任何與慶忌有關的人。咱們現如今在闔閭大王治下,若與慶忌有所牽連,你知道那後果麼?正因如此,我這兩天連門都不敢出,這裡距吳雖遠,可萬一有傳言到了大王耳中……”

    任冰月見她一臉凝重,不禁吐了吐舌尖,本想調侃的話就不敢說了。任若惜聲色俱厲地訓斥了妹妹一番,自己心中卻是一虛,今早起來練武時看見他在那裡,就該立刻避開的,唉!當時也不知被什麼鬼迷了心竅,看他習武也罷了,居然還主動與他交手。

    不過……,他那一矛……,他那當胸刺來的一矛真是好生威猛,果然大有英雄氣概。還有他的人,真是英俊威武,人品出眾。想我任若惜代父經商,閱人實是多矣,似他這樣的人才可不多見,杏花繚繞之下,碧水木亭之上,那矯健英武的身姿……

    任若惜春心萌動,臉蛋兒上悄悄浮起了一抹嫣紅。她撫著自己的臉蛋,頰上有些發燙,任若惜輕輕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打消了心中綺念:那個人可不是我理想的佳婿,若與他有所瓜葛,那可是覆家滅族的大禍呀。

    任若惜動了動眼珠,從幻夢中剛一醒來,入眼便見一雙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任若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移動了一下身子,這才看清是妹妹任冰月不知幾時湊到了跟前,正大張著雙眼好奇地看她。

    任若惜沒好氣地道:“你湊過來做什麼?”

    任冰月奇道:“姐姐,你臉紅甚麼,如今天氣有這麼燥熱麼?”

    她這一問,任若惜倒真的渾身躁熱起來,好象女兒家的心事都被她窺破了似的,頓時惱羞成怒起來,紅著臉嗔道:“去去去,趕快回後宅去,你少讓**些心事,我就不會如此心煩了。”

    任冰月嘟起嘴:“反正人家是你的受氣包就是了,天氣炎熱也要怪到我的頭上,哼哼,青羽,我們走。”

    任冰月展袖起身,正要轉回後庭,府上看門的老奴大袖飄飄奔上堂來,稟奏道:“大小姐、二小姐,府門前來了一人,說是有禮物要贈送小姐。”

    “哦?”任家二姝齊齊應了一聲,齊刷刷把柳眉一挑,兩姐妹都是豔如桃李的美女,做出同樣表情時,看起來還真是得趣。

    任若惜把眉尖一挑,警惕地問道:“是甚麼人送禮?”

    任冰月也把眉尖一挑,好奇地問道:“送的甚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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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投懷


任若惜一問,守門的老奴回道:“大小姐,那人並未表明他的身份,只說所送禮物雖不珍貴,卻是世上絕無僅有之物,小姐一定會喜歡,還請小姐接見。”

    “世上絕無僅有之物?”任冰月一聽頓時兩眼發亮:“快快喚他進來。”

    “且慢!”任若惜略一沉吟,冷冷一笑道:“故弄玄虛之輩,見他作甚麼?把他轟走。”

    姐妹二人雖然意見相左,但是任家除了家主任子英,一向是大小姐說了算,老門子本該立刻退下,但他卻行了一禮,恭聲道:“是,大小姐,那人……還有些話,他說……若是大小姐不肯見他,卻需為了那一百車貨物日夜擔心了。”

    任若惜聞言暗吃一驚,任冰月的臉色攸然凝重起來,姐妹二人對視一眼,任若惜道:“喚他進來!”然後向妹妹使個眼色,任冰月會意,點了點頭退出堂去。

    片刻功夫,只見一位身著黑色長袍、頭戴竹笠的高大漢子走上堂來,他雙手托著一隻小小的匣子,昂然走到庭前,朗聲道:“任小姐,在下有一件小小禮物奉上,還望小姐笑納。”說罷,踢掉鞋子大步走上堂來。

    任 若惜據案而坐,滾邊繡花的雙袖拂在案邊,那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這個微微低頭,只能看見一張端端正正的嘴巴的男人,瞧他頜下無須,年紀應該還不太大。腰桿 兒筆直,身軀雖然隱在一襲黑袍中,但是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可以看出他的身體隱隱蘊含著獵豹一般強大的力量,任若惜的雙手不由一緊。

    她的目光落在這人雙足上時,見他雙足踏在履席上,足弓微微繃緊,似乎隨時都能一躍而起。任若惜不禁輕輕一曬,嘴角翹了起來:“你是什麼人?”

    竹笠下那好看的嘴角也象她一樣微微翹了起來,看起來著實有些可惡:“我的身份麼,任姑娘不妨猜猜看。”

    “可惡,本姑娘是閑極無聊,陪你消遣的人麼?轟他出去!”任若惜拍案大喝,門口兩個家將立即擁上前來。

    竹笠下的男子輕輕一笑,椰揄道:“這可是姑娘的本意麼?若不弄明白我的身份來歷以及目的,恐怕就算我想走,姑娘你也不肯吧?”

    “你……”,任若惜又氣又怒,可這人偏偏說中了她的心事,一時間向來處事冷靜的她氣得方寸大亂,反不知該拿這人怎麼辦才好了。

    就在這時,右側門外傳來“咭”的一聲輕笑,那竹笠人微微側頭瞟了一眼,任若惜適時重重地冷哼一聲,說道:“說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什麼一百輛車子的貨物?”

    那人笑道:“姑娘不先看看我的禮物嗎?讓我這麼捧著站在這兒,似非待客之道。”

    任若惜忍著一口惡氣道:“多謝貴客厚禮,蔡成。”

    一個家將聞聲走上堂來,從那人手中接過匣子,略一檢視,然後捧到任若惜面前,輕輕掀開盒蓋。

    “請坐,看茶。”任若惜說著,目光向盒子裡掃了一眼,待她瞧清了盒中的東西,不禁微微一呆。那人既說此物並不貴重,料想便是罕見的天成之物,可是匣中此物實在太出乎她的想像,一時都看不出這麼一件東西是做甚麼用的。

    那人大模大樣在對面坐了,頭上仍然戴著竹笠,任若惜還是瞧不清他面容,只聽那人輕笑說道:“我說過這東西並非什麼昂貴物事,只是世上從無此物,姑娘定然不曾見過,果然……”

    “這是什麼?”任若惜再沉著,終究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還是動了好奇心。

    “這叫牙刷,是在下的小小發明,牙刷呢,顧名思義,就是用來刷牙的,姑娘蘭心惠質,聰明如冰雪,想來不用在下詳細解說,一看也該知道這東西比那楊柳枝如何。”

    任若惜眼睛一亮,又瞧了瞧匣中的東西,不禁點頭稱許:“不錯,的確奇思妙想,你這牙刷……勝過明珠美玉多多,確實叫人難以拒絕。”

    “哈哈,謝姑娘讚賞,姑娘一語,有如春風拂面啊。姑娘天色國色,齒如瓠犀,在下造這物事,其實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寶劍贈英雄,紅粉饋佳人,正是得其所哉。”

    任若惜聽了不禁雙眉一軒,這人說話字字珠璣,許多詞彙聞所未聞,聽來卻覺十分美妙。聽他談吐,此人來歷定然不凡,若是尋常出遊,她倒不介意與這樣談吐的男子多攀談幾句,可是現下她著緊的卻是那一百車貨物的車,見他東拉西扯,絕口不提,心中便沉不住氣了。

    任若惜忍不住問道:“東西我已收下,不知貴客到底是什麼身份,來此又為了什麼,還請貴客明言。”

    那人呵呵笑道:“姑娘恁地性急,那我便直說了罷,在下非常好奇,姑娘去往齊國訪親探友,祭拜祖先,不知帶著一百車兵甲利器是做甚麼用的啊?”

    任若惜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她想也不想便自桌下取出一柄利劍,嬌叱一聲,纖手一按幾案,躍空向他擊去。

    “鏗”地一聲刀劍相交,火花四濺。那本來赤手的漢子顯然早有準備,已料定此言一出她必然反應激烈,劍鋒刺來時那人端坐不動,只把手一揚,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柄尺來長的尖刀,堪堪撞在她的劍鋒上。

    刀劍相交,任若惜著地一滾,肩頭在地上一扛,已倏然站起,劍鋒颯颯,再度襲向那人,同時大喝道:“把他拿下,萬萬不可走脫了他!”

    任若惜原本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但是她做的這趟生意實是關係重大。這是任氏家族為了交流各國權貴另謀生路迫不得已才採用的辦法,消息一旦洩露,立時便是殺身之禍。

    整個任氏家族幾百口人,乃至任家山莊數千戶人家恐怕都要死於非命,對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那是無論如何不能容他活著走出任家莊院,否則縱然以豐厚財帛封了他的口,誰知他日後會不會再說出來,這事豈不成了懸在任氏族人頭上的一柄尖刀?

    慶 忌先以言語激得她心浮氣躁,然後又拿出件新鮮禮物消散她的注意力,最後才冷不防說出她那一百車兵器的事來,為的就是讓她先怒又松,然後再猝聞機密,無法沉 住氣而自露馬腳,如今見她這般驚駭,便知自己猜測不假,這一句話果然誑出了她的大秘密,這位任家大小姐假藉往齊探親的名義,實際上是在走私軍火罷了。

    任若惜一聲令下,左右側門一齊撞開,再加上前方正門不知什麼時候也擁出一群家將,人人如狼似虎,手執長矛短刃,忽啦啦搶進數十人來。

    慶忌把竹笠一摘,順手向外一撇,竹笠帶著嗚咽的風聲劃了個弧形,雖被左側和正門闖進來的武士們攪了個粉碎,卻也阻了他們一下。

    慶忌趁機拔出魯削向另一側聞聲進門來的眾家將迎去,同時高聲喝道:“任姑娘,不問清我有無同伴在外嗎?”

    這句話一出口,任若惜心中便是一寒:“糟了,今天怎麼這般沉不住氣?”

    她剛想大呼住手,不料她的妹妹已經先叫了起來:“啊!是你?哎哎哎哎……哎呀……”

    原來右側領頭沖入的正是任冰月,小姑娘倒也驍勇,一手持小圓盾,一手持一柄鋒利無比的吳戈,象只小老虎似的沖進來,奮勇當先,殺向慶忌。

    可她看清了慶忌的模樣,心中便是一驚,這人怎麼像是自己路上遇到過的那個公子?再一看,可不就是他麼?

    任冰月猝見相識的人,一時來不及想通其中利害,下意識地便住手收回了兵器,可是她沖的步子實在是太急了點,堂上鋪的又是竹席,哪裡煞得住腳,於是倒垂吳戈,一路“哎哎哎”地叫著,直接撲向了慶忌的懷抱。

    慶忌一見哪還客氣,張開大手一摟,任冰月“哎呀”一聲尖叫,已被他結結實實摟在懷裡,慶忌笑吟吟地便把手裡鋒利的魯削輕輕架在了她細嫩白晢的頸子上。

    任若惜一看,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悍將們更是呆了,這才一個回合,二小姐就主動做了俘虜,這仗還怎麼打?

    慶忌神完氣足,好整以暇地笑道:“我有肉盾在手,誰敢過來?”

    任冰月聽了這話卻忍不住奇道:“我只聽說過木盾、皮盾、藤盾、銅盾,肉盾又是什麼東西?”

    慶忌哈哈大笑,這小姑娘一派天真,完全不通世務,聽她說話真是有趣的很。慶忌俯頭在她潔白無暇、晶瑩可愛的耳垂處輕輕呵了口氣,笑道:“我那肉盾,可不就是你麼?”

    任冰月大怒,叫道:“姐姐,這賊子輕薄於我,你快殺了他。”

    “給我閉嘴!”任若惜喊完,一陣頭暈目眩,她已經被這個不長腦子的小妹氣的快要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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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密議


任冰月的大叫,讓慶忌有點啼笑皆非。她落到自己手裡,全不知大難臨頭,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她倒忿忿不平起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傻的可愛的富家女。

    要說輕薄,嘿嘿,緊緊攬在她胸前的大手似乎才是真的正在輕薄。任冰月穿著華麗的魯繡布料的繞襟衣,曲裾纏繞,衣料輕薄,深衣短襦被他箍緊了身子所以裂開一道口子。

    從上邊看下去,衣領內一對初初發育的細緻乳丘隱隱在目,襯著精緻纖美的鎖骨,居然已有了幾分成熟女子誘人的風韻。最妙的是,胸圍子自然沒有,bra更是休提,粉胸半掩凝睛雪,好一派蓓蕾風光……

    這一切盡入慶忌眼中,任冰月渾然不覺倒也罷了,問題是慶忌的大手就按在她的胸前,她也沒有意識到,她對於男女有別的意識還真是混沌的很。

    “你放開我!”任冰月怒叫,奮力向前一掙,那酥胸在慶忌手中自然擠壓得更加結實,慶忌笑了一聲道:“好!”說著便松了手,使盡全身力氣向外掙扎的任冰月哎哎哎一陣叫,腳步站立不穩,又一頭撲到青羽懷裡。

    “嘖,感覺還真不錯,一手可以把握,而且手感很好,細細軟軟的一團,夠鮮嫩的,還沒發育到挺聳如丘的溫香軟玉我這還是頭一次觸摸呢。”

    慶忌有點遺憾地想,輕輕撚了撚似乎猶有餘香的手指,順手把刀子也收了起來,笑道:“任大小姐,現在可以證明我的誠意了嗎?”

    任若惜這時已經反應過來,知道此人單身登門必有所恃,拿下他一人恐怕與事無補,便冷冷喝道:“統統退下去!”

    任府的家將訓練有素,猶如一支軍隊,對主上的命令只知服從,從不多問一句為什麼。任若惜一聲令下,原本刺猥般攢紮在慶忌身周的長矛刷地一收,數十名家將立刻退得乾乾淨淨。

    任冰月驚奇地對慶忌道:“喂,你不是本姑娘在河邊時見……”

    “你也給我下去!”任若惜鐵青著臉色一聲大喝,任冰月立即噤聲,連滾帶爬地逃之夭夭了。

    慶忌看得失笑,轉身對任若惜道:“姑娘貌美如花,可不要經常這麼生氣,否則臉上會長皺紋的。”

    任若惜不理他的爛笑話,只是板著臉看他。此時她當然認出了眼前這人就是與她在後院隔牆較量過矛法的那個人,那麼也就是說……他是公子慶忌。

    當時離得遠,看得還不是太清楚,此刻才瞧清了他的容貌,五官俊秀,一表人才,眉宇之間蔚然有俠氣,看著他的樣子,就象總有一抹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無論什麼打扮、無論在什麼環境裡,他身上總是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光彩。

    任若惜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向案後。她的衣飾不如冰月華麗,穿的是一襲素色深衣,只有領口袖邊有美麗的雲紋圖案,但是這樣服飾更顯得她體態輕盈,舉止優雅。

    她的雙足掩在衣袂之下,走動起來就象飄鳧在水面上,步態神韻仿佛輕雲蔽月,柔情綽態,難以言表。那繞至臀後三匝而下的曲裾深衣,把她挺翹臀部的完美曲線充分地顯現了出來,款款擺動時,韻味十足。

    慶忌還沒看夠,姑娘已一轉身,衣帶飄風,翩躚落座,那如行雲流水般的優雅。讓慶忌不禁暗贊一聲:“好美!”

    任若惜不知慶忌此來到底有何目的,心中實是惴惴不安,她就坐之後,強自支撐著平靜的態度,淡淡說道:“慶忌公子,請坐。”

    慶忌一笑入坐,任若惜瞟了他一眼,說道:“公子身份尊貴,只消說明身份,若惜必往門前親迎,何必使這樣手段相見?”

    慶忌打個哈哈,說道:“若是慶忌表明了身份,恐怕門子進來轉上一遭,必會告知我,姑娘你‘不在府中’了吧?”

    任若惜臉頰微微紅了起來,神色間卻未見慍怒,她垂下眼簾,輕輕歎息一聲,幽幽說道:“公子乃吳國大王之後,當知任氏雖稱吳中望族,在君王眼中,終不過是撮爾小民,內中苦衷,還望公子寬宥體諒。”

    慶忌使了這般手段登門造訪,當然不只是為瞭解任家之圍。任家擁有龐大的財富和人力物力,如果能得到他們相助,那對自己伐闔閭而主吳國將大有助益,這才是他登門造訪的主要目的。

    他並不知道任氏因為一次未成功的聯姻而引起了現任吳王闔閭的猜疑,但是他知道世族門閥,一切舉措莫不以家族利益為重。如今闔閭才是吳國之主,他只是一個流浪于外的公子,幫任家一個忙,便要任家為他效力,那是決不可能的。

    就算他救了任氏家主的性命,只要判斷他難以成事,那麼任氏家主任子英想來寧可把命還給了他,也決不輕率地把整個家族綁上他的戰車導致全族被屠滅的命運。

    但是事在人為,不去嘗試就永遠沒有機會,現在做一些良好的接觸,那麼當自己反攻吳國成為可能,吳國大族們必須為了自家的命運做出選擇的時候,自己就可以成為任氏這個龐大家族選擇的一個目標。

    目前來說,做為任家長女若惜,她不能斷定慶忌未來就一定沒有重新奪回吳國的機會,那麼做為在吳國境內的一個大家族的代表,她現在固然不敢與慶忌接觸,卻也不敢過度疏遠了他。

    任何一個大家族的人,為了家族的發展都只會盡可能的交朋友,而不會隨便得罪一個強大的勢力,哪怕他只是一個未來可能擁有強大力量的人。任若惜的所謂苦衷,指的就是她們任家夾在現任吳王和吳王競爭者兩個強大勢力間的為難處境,慶忌自然明白。

    他笑了笑,說道:“我當然明白姑娘的苦衷,所以才扮成這般模樣登門造訪,在我一方,今日的會面決不會洩露隻言片語,我今天來,也不是遊說姑娘投效于我的,只要貴府家將也都忠於主人,想來便無大礙。”

    任若惜籲了口氣,頓時放下心來。她售賣武器與外國,是違犯吳王禁令的大事,所以所帶家將都是任氏家族最忠誠的子弟,這些人都是自幼在任氏大城長大的,父輩、祖輩都是任氏家人,斷不至出現奸細,當然可以放心。

    “慶忌公子這麼說,若惜便放心了。只不知……慶忌公子今日登門,倒底為了何事呢?”任若惜把一雙美眸投注在慶忌臉上,絲毫不放過他面部一點細微的變化。

    慶忌眉毛一挑,說道:“當然是為了尊府那一百車兵甲而來。”

    任若惜容色稍稍一緊,還未等她說話,慶忌便笑道:“放心,不是我要打你兵器的主意,而是令有其人。若惜姑娘,我借住成府之後,與隔壁白府發生衝突……”

    慶 忌把他的懷疑和後來發生的一切向任若惜合盤托出,最後說道:“想不到,他們的確別有用心,可是目的卻不在我,而是你。大概是我突然來到,與你比鄰而居,身 邊又帶著許多甲士,那些人擔心我會壞了他們好事,所以才再三羞辱騷擾,想趕走我們,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任若惜聽著他講述,神色一連數變,等他講完,任若惜垂斂著睫毛沉思起來,慶忌也不在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門外陽光直入,射在金黃色的竹席上,再反襯到這處子皎潔如玉的肌膚上,頓時浮起一片瑩潤的光輝,國色天香,不外如是。

    慶忌一直覺得漢服是所有服裝中最美的衣服,現在看了任若惜,他更覺得這種曲裾深衣就是列代漢服中最美的漢服。它不如唐代服裝豔麗,不如宋代服裝華美,但是卻把東方女性的古典、含蓄、輕盈、飄逸之美體現的淋漓盡致。

    慶忌正欣賞著她的美麗,任若惜沉思有頃,忽然從玉美人變成了活的,眸波流轉之下,眼中露出一抹了然:“我想……我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

    任若惜說著目光一抬,恰與慶忌來不及收回的眼神對上,眼見他放肆大膽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逡巡,任若惜臉上不由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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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2 06:05 編輯

第025章 詭譎


慶忌目光收之不及,被人家盡收眼底,臉上也是一紅,趕忙接過話題,向她問道:“姑娘知道是什麼人了?”

    任若惜“嗯”了一聲,目光微微避開,說道:“若惜所攜雖只四百家將,卻個個驍勇善戰,縱然是暗中行劫,魯國中有這個能力的,也不過只有兩股勢力辦得到。一是魯國的軍隊,化軍為寇的事雖然並非不可能,但我……不過料非如此。”

    慶忌目光一閃,微笑道:“這麼說,與姑娘交易的人,必是魯國軍中將領,亦或在魯國把持了大權的人了。”

    任若惜說了一半及時收口結果還是被他猜測了出來,心下更加謹慎:“而另一股勢力,就是大盜展蹠,若惜想遍魯國所有盜賊,唯有展蹠才有這樣的實力。”

    “大盜展蹠!”慶忌重複了一句,這已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了,慶忌不禁暗自思忖:展蹠在魯國真的有這樣強大的勢力麼?

    任若惜道:“展蹠有這個實力,更有這個理由。目前,他的勢力越來越大,卻苦於裝備簡陋,手下不少人還使得是普通木棒,甲胄弓弩更少,所以急需武器。是以若惜猜測,打我兵甲生意的必是展蹠,除此再無他人。”

    慶忌微微一笑道:“這展蹠與我也有過節,今日他奪了你的兵甲,來日就更有膽量來尋我的麻煩了,不若我與姑娘聯手挫他銳氣,若惜姑娘以為如何?”

    任若惜一聽立即便想拒絕,若與慶忌聯手卻敵,那吳國她也不必回去了,立即通知父親棄家逃命去吧,闔閭不馬上動手才怪。

    慶忌補充道:“姑娘何不聽聽我的計畫再說,相信只要佈局巧妙,不但不會暴露我與你聯手的事實,而且……便連你運送百車兵甲的消息也能遮掩過去。”

    任若惜心道:“慶忌如此熱切相助,看來是打定主意要我欠他一個人情了,也罷,今日蒙他傳遞消息,已然欠了他一個人情,還差再多上一件事麼?只是……他若要我任家為他內應,亦或供他奔走,在父親做出決定之前,可休想要我應允一字。

    任若惜打定了主意,便道:“未知公子有何妙計?”

    慶忌將他的想法說了出來,任若惜聽他竟將整件事都招攬到自己身上,微感不安地道:“此事本與公子全無干係,公子如此助我……”

    慶忌截口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助姑娘,便是自助。我說過了,我與展蹠早有過節在先,他的勢力越是強大,對我越是不利,我救姑娘你,便是自救了。何況……能做你的護花使者,本就是一件樂事。”

    任若惜眸子亮了亮,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但憑公子安排,若惜唯公子馬首是瞻。”

    “好,那麼我便告辭了,你我依計行事便是。”慶忌一笑起身,微微拱手。

    任若惜起身相送,直至門庭之下,才低聲說道:“慶忌公子,吳國之事,如何不求季子為助。”

    “延陵季子……”,慶忌略一出神,笑而搖頭:“季子當代大賢,體恤民生,名利與他只是浮雲,所求者不過是吳氏江山永繼,香火傳承,百姓安居樂業而已。如今闔閭已主吳國,恐怕季子寧願將錯就錯,也不會希望再起刀兵,我去尋他,不是自尋沒趣嗎?”

    “ 將錯就錯……”,任若惜品味了一番,說道:“但是烽煙若一定要起,季子總不會坐視不理,那時他心向誰,誰便得大助力。公子居於衛國想必還不知道國內之事。 先王遇刺後,季子已歸國,于先王墓前哭靈,然後返回封地延陵,築城挖河,命名‘淹城’,放言終身不入吳國一步。”

    慶忌一怔:“有這樣的事?”

    他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知道了,但季子雖憤於闔閭篡位之舉,仍未必便肯助我複國。總有一天,要讓季子知道,這一場刀兵是避無可避的,我慶忌更不是輕易可以被闔閭屈服的,那時……他才會出頭。不管如何,多謝姑娘提醒,本公子告辭。”

    慶忌展袖一禮,昂然出了任府大門。任若惜立在門中,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語。任冰月鬼頭鬼腦地出現在她身後,賊兮兮地笑道:“喂,慶忌公子比起你往昔見過的那些世家子如何?”

    任若惜回頭,原本恬淡的臉色已變成“兇神惡煞”,橫眉立目地喝道:“你還敢說,今天真是丟盡了我任家的臉面……”

    任冰月大恐,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和青羽路上見過此人,方才一見他便是慶忌,心中驚奇,所以失手……”

    任冰月一邊說,一邊移動腳步便要逃開,移開了五六步遠撒腿便跑,任若惜在身後大叫:“從明日起,隨我一齊習武、一齊經商,坐同席、臥同榻、行同車,再不許你整天玩耍、不務正業……,喂!你給我站住……”

    ◆◆◆◆◆◆◆◆◆◆◆◆◆◆◆◆◆◆◆◆◆◆◆◆◆◆

    季子,就是慶忌的叔祖父,此人不止在吳國人望之高縱使君王也難企及,在諸侯列國間也是聲譽卓著。季劄掛劍這個成語,就是出自這位季子。莫看春秋時代諸侯列國弑君奪位的戲碼層出不窮,但是君子還是層出不窮的,慶忌的祖父與他的三個兄弟就是這樣胸懷袒蕩的四位君子。

    這四位君子都是吳王壽夢的兒子,長兄諸樊、二哥余祭、三哥夷昧,季劄最小,是他們的四弟。壽夢大王在諸子之中,最喜歡這個小兒子,想將王位傳給他,大哥諸樊看出父親心意,便主動讓出太子之位,季劄不肯接受,為了避免父親廢長立幼,乾脆離開了吳國。

    無奈,諸樊在父王死後便繼承了王位,但他認定了這個王位本該是屬於四弟的,於是病故時未將王位傳給兒子,在下詔宣季劄歸國未果後,便將王位傳給了二弟余祭,其目的自然是希望有一天由自己的幼弟繼位。

    季劄這幾位兄長皆是君子,可惜卻不長壽,餘祭不久染病不起,臨終時王位又傳給了三弟夷昧,沒過幾年夷昧又生重病,垂危之際派人去尋四弟,本想這回他總該回國了,不想季劄根本無意於王位,說什麼也不回來,無奈之下,夷昧只好把王位傳給了兒子姬僚,也就是慶忌的生父。

    公子光是這四兄弟中的老大諸樊之子,他自覺四叔不肯歸國,那三叔便應將王位還給長兄之子,也就是他,因此憤憤不平,這才使刺客弑殺王僚,以武力奪取了王位。

    季劄不止在吳國威望卓著,在諸侯列國間也具有賢名,公子光雖然篡了位,卻唯獨忌憚這位王叔,若他出面干涉,以他的威望,自己這吳國大王的位子終究是坐不穩的。

    幸好伍子胥又出一計,在季劄聞訊回國時,命人四處散播消息,說闔閭對王位是志在必得,如果季子歸國後進行干預,要還位於王僚之子,少不得又是一場大戰,導致民不聊生,除非季子自己肯坐王位。

    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季子本人是無意於王位的,他又向來愛惜百姓庶民,歸國後面對著既成事實,為了吳國的穩定,終究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只在王僚墳前痛哭一場,就此返回他的封地,發誓終生不見闔閭一面。

    試想這樣一個人,慶忌就算去見他,他又豈肯幫他招兵買馬,以武力重奪王位?慶忌已經想通這一點,所以至少目前他是決不會去見季劄王叔祖的。

    展大夫和孔夫子下午才回來,兩個被老友招待,喝得醺醺然滿臉醉意,慶忌將他們迎回房去,三人飲茗坐談,待慶忌一離開,兩人就高臥不起了,晚飯都不想吃。

    夕 陽西下,滿天彤雲。成府燃起了炊煙,愷嘯挑著擔,從井中汲滿了水,送進了伙房,射禮正在伙房外劈柴,目光微微掃了他一眼,沒有應聲兒。進入伙房之後,正在 伙房幫廚的大良連忙迎上來打開大缸的蓋子,愷嘯將水注入缸中,不引人察覺地輕輕點點頭,大良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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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06:07:4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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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夜歌


是夜,慶忌按照行伍中的規矩巡視了一遍莊院,然後回到了後宅。

這是一個靜謐美麗的夜晚,天空皎潔的明月連上面明暗凹凸形成的美麗圖案似乎都看的清楚,草叢中蟋蟀不知疲倦地唱著歌,淺淺清輝灑在大地上,就像為地面鋪上了一層銀霜。

白天的燥熱被夜風一吹,變得清清爽爽,有些人已經先睡下了,莊園中只有不多的燈火還在亮著,慶忌身披甲冑回到後宅,並未急著回房解甲休息,他在涼亭中坐定,白妮端上米酒點心,慶忌自斟自飲,又吃了一些夜宵。

就在這時,隔牆一陣幽雅的琴聲嫋嫋傳來,時而細若游絲,時而縹緲空靈,那古樸動聽的琴聲彷彿天籟般讓人心頭的疲憊煩躁一掃而空。慶忌放下酒杯靜靜聽著,稍頃,琴聲中一縷洞簫般柔和優雅的女聲唱起,與那琴聲相和,融洽的渾然一體,讓人聽不出是那琴聲佐歌,還是算歌聲佐琴。

「彼何人斯,其為飄風。彼何人斯,其心孔艱。胡逝我梁,不入我門?彼何人斯,胡逝我陳。我聞其聲,不見其身?」

慶忌月下獨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彼何人斯,其為飄風……有那麼一個人,總在我心頭縈繞,有如飄拂的風,攪亂了我的心……。不知任小姐心中,那風一般的男孩是什麼人呢?」

他一仰頭,一杯酒又灌了下去。

隔壁白府,一個盜賊跪伏於地,展跖踩在他背上窺探成府動靜,展跖趴在牆頭聽著後院聲息,眼珠骨碌碌亂轉。牆下,靜靜侍立著數十位親隨和各路盜賊首領,劍戟林立,在月光下森然一片。

慶忌聽著歌,忽然「嗆啷」一聲拔出匣中寶劍,便在月下隨著那歌聲舞起劍來……

「彼何人斯,其為飄風?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攪我心……」,慶忌掌中一柄劍夭矯如龍,隨著那歌聲,劍光繚繞,破風颯颯。

一曲歌罷,餘音嫋嫋,慶忌仗劍於胸,閉目而立,有頃,忽地屈指一彈,手中長劍顫然向天,大作龍鳴。

慶忌屈指扣劍,扯開喉嚨大聲和唱起來:「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展跖跳下牆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啊~~呸!奸~~~夫淫婦!」

一群執著明晃晃劍戟的兇惡大漢圍上前來,齊齊抱拳,低聲道:「主上!」

展跖目光一掃,冷冷問道:「射禮、愷嘯他們都準備好了嗎?」

一條大漢稟道:「主上放心,大良他們三個是投效慶忌的新兵,搶著幹些雜務是份內之事,不會有人懷疑,那些老兵對這種事應該早都習以為常了。」

展跖笑了一聲,頷首道:「好,吩咐下去,耐心等候消息,射禮他們的訊號一到,馬上動手。」

「諾!」

展跖一揮手,眾盜伙齊齊隱入夜色。展跖冷冷一笑,也向庭中走去,身後,四名力士緊緊相隨,每人扛著一柄沉重的銅槌,這是用來破牆的重兵器。

展跖今晚之計,所賴者,蒙汗藥也。這次來漆城劫掠任府,他並未攜帶這東西,慶忌突然進駐任府隔壁,打亂了他原有部署,一旦夜間發生大戰,慶忌這兩百生力軍參戰,對他的行動威脅太大。而他原本調集的人手正紛紛趕來,再要臨時抽調精英時間上來不及了,所以這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慶忌手下負責監視的祿廓一路尾隨他們的人去了鄉下村莊,見到他們進了一戶醫師的家,其實就是去與他們有所勾結的一個醫師那裡取蒙汗藥的。

說起這蒙汗藥,當時已經有了,並不是小說家們的杜撰。這藥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神奇,做不到飲之頃刻間即倒,噴水立即便甦醒,但是這種藥物的確能令人暈迷沉睡。

其實這蒙汗藥就是曼陀羅、坐拿草一類具有迷暈神志的植物,它們的作用一被人發現,就立刻被用之於實踐了,最初的使用者當然就是黑道人物。不過就像人們研究偉哥最初的目的是用之於治療心臟病,卻意外地發現它還具有另一項大用處一樣,當扁鵲開天下之先河,將蒙汗藥用之於臨床,華陀又將其發揚光大之後,安份守己的良民才發現原來蒙汗藥也很可愛。

展跖命人取了這藥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成府上下全部迷倒,然後只消派上幾個人就可以把成府上下殺個精光,他自與人繼續劫掠任府的大計。

因為吃飯的人有先有後,愷嘯大良怕打草驚蛇,不敢把藥下的太重,那捆藥草都仔細計算了用量浸在井水裡,藥效發作比較緩慢,所以他們還得在此耐心等待藥效發作。

終於,任府中傳來了動靜,趴在牆頭了望的盜伙發現成府前庭大堂前亮起一盞燈,燈火劃了三個圓,便立即點起火把,在牆頭也畫了個圓,片刻功夫,那燈籠便飄飄悠悠的閃到了面前,提著燈籠的正是那位擅於修車的匠人大良。

「主上,主上?」

展跖攀上牆頭,低聲道:「大良,怎麼樣了?」

大良嘿嘿一笑,說道:「主上放心,全都睡得死豬一般。」

展跖哈哈一笑道:「好,馬上動手!莫風,你帶幾個人去成府……」

他剛說到這兒,楚才跳了出來,踴躍地道:「主上,我去成府吧。」

展跖一皺眉:「你去做什麼?」

楚才慷慨激昂地道:「主上,某與李玄一向交好,李玄慘死在慶忌手中,楚才要親手剜了慶忌與那梁虎子的心肝,以祭李玄在天之靈。而且……卑下認識大爺,不致讓兄弟們誤傷了展大爺。」

展跖心中恚怒:「這個楚才實在難成大器,先是沉迷女色,經我一番痛罵還不悔改,如今見沒了甜頭,便又想挑這輕鬆可意的差使去做,此等人物,留他作甚?」

展跖暗起殺心,只是此刻就要行事,卻不忙著陣前斬將,他哈哈一笑,拍拍楚才肩膀道:「好,那就由你領人進去將成府上上下下殺個精光。莫風,你仍按先前安排往任府放火。古君海,你去正門,劉煜兩側佯攻,其他人隨我來。」

眾首領轟諾一聲,點齊本陣人物,只聽腳步聲隆隆作響,各自分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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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異心


楚才得了吩咐,立即喜孜孜地帶了二十多名盜賊翻牆越入成府,悄悄遁向暗處。楚才此人雖然不知道他今天這番表現會令展跖不滿嗎?卻又不然,他雖未料及展跖動了殺心,卻知道這番作為表現出來,從此在展跖手下再難得到重用。

儘管如此,楚才仍避戰求閒,全因他如今若能成功,便不必在乎展跖是否重用與他了。楚才主動請纓往成府收拾殘局,目的有四:一是為了避開強行攻打任府的凶險,刀劍無眼,攻打任家這樣強大的家族武裝更是凶險,能避則避;

二是為了求財,成府主人雖不在此,但做為魯國巨富,成府中值錢的物事卻不會少了,順手牽羊抄他幾件,就夠他幾年逍遙了;三是既然任家姐妹包括她們的美婢都沒了念想,成府中的美婢舞伎可也不少,無魚鴨也可,總能一逞淫慾。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要親手砍下慶忌的人頭!

楚才此人才不願一生為盜,他也想謀個正經出身。他已聽說,專諸刺王僚,闔閭許給他的條件是一旦成功,就封他的兒子為上卿,如今果然實現了諾言。慶忌是除了王僚之外闔閭最忌憚的對手,如果自己拿了他的人頭前去投效,就算成不了卿,怎麼也能封個將軍。心裡轉著這些念頭,他哪還管展跖開不開心。

進了成府,楚才便開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盤,他眼見身後緊跟著射禮、愷嘯和大良,不禁眉頭一皺。展跖雖是大盜,御下卻嚴,講究的是盜亦有道,軍法治盜。楚才要想在殺人之餘擄財、姦淫、逃走,任何一條都是展跖所不允,射禮這三人並非他的親信,而且射禮、愷嘯一身勇力,如果他們阻止,或去告知展跖,要收拾了他們也不容易。

楚才眼珠一轉,便道:「射禮,成府中有數百名家將,我們人少,萬一有幾個藥力過淺太早醒了,於我們大大不利,你和愷嘯帶人分頭去斬殺他們,大良引我去後宅殺了慶忌。」

楚才在盜伙中的地位高於射禮三人,說的話又在理,三人自無不允,當下射禮、愷嘯便引著十餘名盜賊手持明晃晃的短刀長劍去各處住房斬殺人頭,楚才在大良引領下急急奔向後庭。

一路上藉著明亮的月光,楚才的目光便不斷瞄向大良的後頸,身邊這些隨從都是素來相附於他的手下,他要叛了展跖,以女子金錢相誘,這些人定會一力追隨的,唯有這癆病鬼似的大良,看來少不了要一劍下去取他性命。

大良對楚才的心思全然不知,仍在前頭小心帶路。他只來過後庭一次,但他本是一個老賊,富有人家的建築格局又大體相似,只消看過幾眼,便知道主人、貴客大致居住的位置,他引著楚才進了後院,過了池水小亭,啟開一扇門扉,摸黑闖了進去。

這是一個方廳,是後院會見親近貴客的地方,左右各有一處通道,分別通向一處臥房,眾人先適應了一下房中情形,楚才便道:「左右分開,分頭搜索。」

「哈哈,何必如此費事,慶忌已候你多時了。」

突兀響起的這句話,把楚才嚇得驚跳起來,只聽「嚓嚓嚓」幾聲輕微的響動,室中正前方亮起幾點火星,隱隱約約照見一張面孔,然後火絨點燃,紅光一閃,只見慶忌端坐於案後,案上橫放一柄長劍,慶忌手持著火絨,好整以暇地引向油燈。

「大事不好!」大良和楚才齊齊變色,立知情形不妙,返身就要逃走,可是猝然回頭,只見腳步急促,不知從哪裡冒出十餘名武士,緊緊守住了門口,一桿桿長矛鋒利的尖刃攢擠在門戶之內,只消撲上去,立即就要搠他幾十個透明窟窿。

慶忌引燃了油燈,慢條斯理地又把一個上邊敞口,描畫精美的魯縞燈罩蓋上去,與此同時,左右廊道腳步聲起,數十名武士衝出來,人人手持長矛,封住了這十餘名盜賊上下左右所有可以躥逃的去向。

阿仇和再仇頂盔掛甲,手中提著兩柄短戟,走出來往慶忌身後一站,白妮和夷薇兩個小侍女手提著燈籠,逐一引燃左右牆壁上的燈火,室中頓時一片通明。

慶忌搖熄了手中火絨輕輕放在桌上,一按幾案微微向前傾身,笑吟吟地道:「大良,你既投入我的門下,就是我的人,你可知道背主通賊,該當何罪嗎?」

大良看起來最是瘦弱,一副天生營養不良的樣子,卻是一個積年老賊,精驗老道豐富,一見這情形便知什麼地方露了馬腳,他們的計謀並未成功。面前的是有吳國第一勇士之稱的慶忌,盛名之下,他也幾乎完全喪失了鬥志,不過一想到主上正引軍攻打任府,近在咫尺必可照應,這時只消抵擋片刻,廝殺聲傳出去主上必來接應,膽氣便壯了起來,大喝道:「兄弟們,主上就在左近,咱們拼了命殺出去!」

大良說著,手中魯削奮力一擲,迎面射向慶忌,慶忌笑吟吟地抓起劍鞘,往那刀上一磕,「鏗」地一聲,那刀轉了方向,擦慶忌肩頭而過,「篤」地一聲射入了案幾後的一根雕繪木柱。

大良返身就走,劈手從同伴手中奪過一柄大劍,可他腳步一挫,剛剛借力躍到空中,便慘叫一聲,像只中了箭的大鳥似的一頭栽到地上,他的肋下只露出一截劍柄,滴血的劍尖從身子另一側露了出來,滴滴答答地淌著血。

「你……你好!」大良扭頭,狠狠瞪著兩手空空的楚才,恨然說了一聲,身子急劇抽搐幾下便氣絕身亡,那恨意濃濃的雙眼猶未閉上。

楚才面上若無其事,可是瞧見大良那雙猶有餘恨的眼睛,心頭也不禁一寒,他惱怒地抬腳一踢,這一腳固然狠辣,力道更是十足,腳尖踢在大良雙眉之間,頓時踢爆了他的雙睛。

這份狠毒,看得慶忌也不禁心頭一寒。而楚才一腳下去,大良雙睛處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楚才再不看他一眼,返身面向慶忌,「噗」地一聲拜倒,恭聲說道:「慶忌公子威名,天下皆知。今日既被公子所擒,楚才願攜部下投入麾下,為公子奔走效力,還望公子接納。」

這樣視人命如草芥的場面,這個慶忌還是頭一次親眼看到,尤其那被殺的人還是他的同伴,這楚才竟然也下得了這般狠手,慶忌先是怔了一怔,這才臉色一寒,森然道:「臨危背叛,弒伴明志,這樣齷齪的勾當也幹得出來,本公子敢要你這樣的小人嗎?」

楚才面不改色,昂然道:「良禽擇木而棲,賢才擇主而侍。公子會獵天下,什麼樣的人用不到?楚才雖不肖,亦可為公子奔走效力,楚才所求,不過是門下走狗,公子還不肯收容嗎?」

慶忌哈哈一笑,說道:「似你這般首鼠兩端的小人,本公子若收了你,豈不寒了眾壯士的心?」

楚才聞言臉色一變,慶忌瞟了楚才那些進退失據的手下一眼,淡淡說道:「這楚才為保自家性命,臨危降敵,那也罷了,他竟刺殺同伴以邀進階之功,實是豬狗不如。本公子給你們一個機會,誰若殺了他,本公子便饒爾性命,從此追隨於我,來日拜將封侯,求一個大大的出身,如何?」

楚才那些手下聞言面面相覷,他們都是一直追隨楚才的部下,積威之下,突然讓他們弒殺主人,實在有些提不起勇氣。可是一來刀劍臨頸,誰沒有求生之念?再則楚才方才斬殺大良的手段忒也狠毒,讓誰看了不齒冷心寒?那十餘人對望一番,眼中漸漸露出凶獰的殺氣,突然發一聲喊,手中利刃一齊刺向楚才。

楚才方才聽慶忌一言,便已渾身簌簌發抖,一雙眼睛滴溜溜四處亂轉,恨不得在地上掏一條洞鑽進去,他的部下只一動作,楚才便驚覺不妙,連忙就地一滾,及時避開了他們的刀劍,可是左小腿還是被一劍刺穿,鮮血淋漓。

楚才大聲慘叫,此時也顧不得痛楚,他跳將起來,便向右側廊道狂奔。幾名武士舉步欲追,慶忌已冷笑著低斥一聲,桌上那柄長劍被他反手擲出,劍刃破空,劃出一道寒光,只聽「噗」地一聲,楚才已被這一劍刺了個透心涼。

楚才又是一聲慘叫,「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又竭力向前爬出片刻,終於寂然不動。阿仇奔過去,拔出血淋淋一柄長劍,返身回到慶忌身旁雙手奉上。

慶忌接劍,拿起一方白帕緩緩拭去劍上血跡,「嚓」地一聲還劍入鞘,霍然站了起來,目光在那十餘名盜賊身上徐徐一轉,笑道:「好!你們方才出劍殺那不義小人,已然表明了心跡,我要你們從此歸附與我,你們可願意嗎?」

那十餘名盜賊左右看看,終於一齊拜倒:「小人願追隨公子尾驥!」

慶忌哈哈一笑,提劍在手,大聲說道:「好!爾等新附,不必與故主交戰,以免傷了往昔的交情。白妮、夷薇,此地不甚安全,速去展大夫處侍候,申健,你連這十餘名新投效的兄弟一起,去護住展大夫、孔丘先生居處。」

「諾!」

慶忌說完,把雙眉一揚,英氣勃勃地道:「其餘人等,俱隨我來!」

眾武士眾星捧月一般,呼啦啦地簇擁著慶忌出房去了,房中頓時寂靜下來,半晌之後,楚才那趴臥於血泊中的「屍體」忽然動了一動,然後他將抬起頭來左右看看,然後竭力掙扎著向前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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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反客


梁虎子一身甲冑,抱拳行以軍禮:「是,些許小賊,已經被卑下們全部斬殺。」

慶忌嗯了一聲,從再仇手中接過自己的長矛,霍地舉起,喝道:「出發!」大門打開,眾兵衛立即隨著他一擁而出。

自從聽任若惜說隔壁意欲對她不利的那些人馬應是展蹠,他便沒有把自己的詳細計畫說與展大夫知道,此時聽到殺聲陣陣,不知所以的展大夫和孔丘都急匆匆跑出來,住在附近的手下和孔丘的門徒也都衣衫不整地提著兵刃搶出來,卻被櫻桃笑嘻嘻地攔住。

櫻桃頸部胸部燙傷,此時不宜動武,所以儘管他再三請命,慶忌還是安排他守在展大夫門外,護侍家門。櫻桃笑嘻嘻言道:「展大夫、孔先生,兩位不必驚慌,且回房中寬坐,有我家主上在,些許小事,不敢勞動兩位大人。」

展大夫蹺腳看看隔壁大火,又見滿院子刀槍劍戟,不禁叫道:「這……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櫻桃笑道:「兩位大人請看,如此良宵美景,文人觀之詩意大發,武人觀之心胸豪邁,我家主上嘛,正是看此美景不勝心喜,所以……殺人放火去了。」

展大夫登時發起急來:「殺……殺的什麼人?慶忌公子引兵去攻任家了嗎?」

此時申健帶了人趕來,一聽櫻桃正和兩位大人扯皮,連忙上前一禮,說道:「大人誤會了,是有賊人覬覦成府財帛,趁夜來襲,我家主上起兵迎敵去了。」

展大夫瞠目道:「這……怎地成府院中一片安靜,倒是隔壁起火?」

申健一本正經地回道:「賊人摸錯了地方而已。」

展大夫聽了為之氣結,孔丘一扯他袖子,向他使個眼色,說道:「展兄,我們回房去吧。慶忌公子雖然年輕,但做事向來有分寸,等他回來,我們便知端倪。」

大街上,此時幾隊士卒橫行街市,到處叫嚷:「吳國慶忌公子捕賊緝盜,良善人家速速關門閉戶勿要出來,以免誤傷人命。吳國慶忌公子……」

這些人往復叫嚷,周圍人家聽了都緊閉門戶不敢出來,那大戶人家都集結家人,手執兵刃把緊了門戶,生恐亂兵闖了進來,一時成府、任府這兩處莊院殺聲震天,外邊街上卻不見人走動。

任家家丁護院用的全是自己的老人,駐於此處的四百名家將又全是任家子弟兵,整個任府可謂滴水不漏,外人根本滲透不進去。他們前兩夜窺視過幾次,府中家將日夜巡弋,想要投毒也不可能,所以這一仗唯有硬攻。

莫風領著些機靈的部下趁夜摸入任家,本想到處點起火來,接應眾家兄弟的強攻,不想剛剛進入任府,黑暗處一聲鑼響,那些堆在牆角、空地遠離住房的柴堆「蓬」地一聲自己就燒了起來,頓時火光沖天,使他們無所遁形。

緊接著「錚錚錚」弓弦響起,無數枝羽箭不知自何處射出,許多盜賊中箭倒地,莫風仗著身手靈活,一見不妙立即貼地翻滾,輾轉騰挪,逃到一株樹後,片刻功夫,已是驚出一身冷汗。

吳越一帶不擅於箭,若是兩軍交戰,吳越兩國士兵許多根本不懂用箭,一箭射出,便鴻飛冥冥,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但那只是普通參戰的國人,並非人人不擅用箭。至少這任府的家將不但個個精通武藝,而且箭法出眾。如今這時代,一個擁有巨大財富的大家族,必須擁有強大的武力、更要依靠強大的政治勢力才能生存下去,這是他們生存的本錢。

「糟了,任府早已有備,這可如何是好?」莫風暗暗著急,對方的冷箭層出不窮,不要說是夜間,就算是大白天,手中沒有盾牌,他也不敢硬衝。就在這時,攻向正門的古君海一見宅中火起,立即率三百盜賊強行攻打正門。

他這三百盜賊約有百人手持籐盾短刃,後邊的都是長矛大戟,做的就是肉搏準備,氣勢洶洶衝到正門,使兩人以繩索系一石滾,「砰砰砰」甩砸大門,只砸了片刻功夫,還不等他們撞斷門閘,那大門已轟然打開,駭得撞門的盜賊連忙棄了石滾逃下階來。

大門一開,古君海立即著人備戰,盾牌頃刻間豎成一道牆壁,「牆」隙中矛戟探出如林,森然對準任府。任府大門洞開,兩排火把如河流般湧出,呈雁翅狀分列在右,中間走出一員小將,身著鱷魚皮的劄甲,頭頂銅盔,手中一桿鋒利的長矛,腰畔絆甲絲絛上還掛著一柄短劍,正是任若惜任大姑娘。

任若惜面噙冷笑立在臺階之上,瞟了眼古君海嚴整的軍陣,嘿然道:「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不知深夜來訪的是何方貴客?」

古君海一見是任家大小姐親自迎敵,心中不禁暗喜,他們真正的主攻目標在後宅,在任家那百車兵甲上,任大小姐在此,任府家將必然多集於前庭護衛,後宅人手空虛,那主上展蹠就更易得手了。

古君海的作用是誘引敵方人手,能多吸引任若惜一刻是一刻,她既然出來了,倒不急著進攻,於是哈哈笑道:「任大小姐請了,某奉我主展蹠之命,來向小姐討些兵甲,還望小姐不吝饋贈,以免雙方傷了和氣。」

任若惜一雙妙目向左側微微一橫,那眼珠靈動,在火把下看得清楚,古君海下意識地隨著向左方看了一眼,那邊正是成府方向,卻未見什麼異狀。

任若惜哈哈一笑,說道:「原來是展蹠門下,難怪敢打我任若惜的主意。本姑娘就在這裏,你敗了我,宅中兵甲任你搬去。」

古君海獰笑一聲:「既如此,可莫怪我不客氣了,給我上!」

古君海一聲令下,近三百名強悍盜賊以劍刃擊打盾面,砰砰響聲如同一陣沉悶的戰鼓,整個方陣向前湧動。與此同時,任府內一聲大喝,突然無數流星越牆而出,拋向古君海的本陣,立時引起一陣驚叫。

古君海的後陣都是長矛手大戟士,手中並無盾牌,這一陣火流星呈拋物線狀擲入人群,他們沒有盾牌阻擋,立時許多人被火流星擊中,有的頭髮衣裳起火,驚得連蹦帶躥,有人以矛戟挑撥火流星,那火流星一碰碎裂,著火的碎片四下亂飄,引得更多人紛紛閃避,整個陣形頓時大亂。

第二批火流星投擲的更近了一些,古君海大喝:「舉盾!」盾牌紛紛舉起,護住盜賊頭面,可是就在此時,高牆上突地齊刷刷冒出一排箭手,開弓射向劍盾手的胸腹、小腿,許多人中箭倒地,原本嚴密的陣形頓時現出幾個缺口。

任若惜再不怠慢,大喊一聲,挺起長矛便衝向敵陣,所有家將一擁而上,雙方頓時戰在一起。就在此時,成府大門敞開,慶忌領著手下的兵將衝了出來,兵鋒所向,正是任府大門前混戰成一團的雙方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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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嚴陣


春秋時候,古風尚存,兩國交戰時便是一國之君只要親上了戰場,也要披甲衝鋒,與敵肉搏的,一國如此,一家更是如此。任家無子,任家長女若惜,自幼便習練的一身武藝,莫看嬌滴滴一個女兒身,入則大家閨秀,出則不讓鬚眉,文武俱是一流。

她一桿長矛在手,幾個回合下來,便有五六名盜賊死在她的手中,做為主將,她身旁有兩名武藝最是出眾的家將護持,替她擋卻襲來的戟矛刀劍,任若惜如虎加翼,這一個小三角陣殺入盜賊叢中,竟是所向披靡。

任大小姐身嬌肉貴,她親自殺入敵人本陣,極大地鼓舞了家將們的士氣。所有的家將隨著任若惜奮勇爭先,個個驍猛如虎。

古君海見任若惜出戰,料想宅門必然還要湧出不下兩百員家將護侍,他只盼宅中衝出的任府家將越多越好,那樣後宅壓力便可大大減輕,卻不想任若惜只領著四十多名家將衝擊他的本陣,後面大門轟地一聲關上了,牆頭上的弓箭手也倏然不見了蹤影。

古君海正覺納罕不已,成府大門敞開,慶忌親率百五十名兵將衝出來,自他本陣側翼發動了攻擊,古君海大驚失色,這才知道任若惜所恃者不在院中,而在成府。看這情形,主上的計劃早在對方預料之中,今晚的大計怕是難成了。

可是此時明白已經太晚,古君海不知任家後宅戰事如何,只能盼著主上那邊仍能得手,是以硬著頭皮衝了上來,趁著慶忌那隊生力軍尚未絞殺過來,全力向僅有四十餘人的任家陣營發動瘋狂攻擊。

古君海使一柄闊劍,接連劈殺三名任府家將,衝到任若惜對面,大喝一聲,雙手持劍當頭劈下。任若惜右手側便有一個家將小陣,原可退讓閃避,但她殺得性起,又自恃武藝,陡見劍來,竟不閃避,急把手中長矛一架,只聽「喀嚓」一聲,那支長矛被一劍斬斷,任若惜大驚,這才急急抽身後退,劍尖自對峙雙峰間一劃而過,皮甲上劃出一道裂痕。

古君海搶步上前,又是一劍,任若惜左右兩位家將齊齊迎上,一以長矛架開劍刃,又以短戟刺他腰肋,古君海「嘿」地一聲,擰身倒退一步,利劍收回,盪開了那柄短戟。

任若惜險些命喪他手,不禁大怒,她一手持斷成半截的青銅矛,一手拔出腰間短劍,仗劍持矛,左右開弓,劍鋒甫從一名趁機迎上來佔便宜的盜賊頸間劃過,揚起一天血珠,短矛便「噗」地一聲貫入另一名盜賊的小腹。

左邊家將替她格開一件兵器,右邊家將卻被古君海迫退一步,古君海厲喝一聲,一劍如電光霹靂,將他右臂連著手中兵刃齊肩削下,痛得那家將慘呼一聲,踉蹌退下。

任若惜一見目眥欲裂,一個箭步向他撲來,兩劍相交,「鏗」地一聲響,二人身形錯開,古君海退了一步,身形站穩,揮劍架開了任若惜家將刺來的一矛。任若惜力不及他,全力刺了這一劍,腳步虛浮,落腳處又正在方才家將被斬處,腳下一片濕滑的血跡,站立不住多退了兩步。旁邊一看持劍架盾的盜賊見有機可趁,舉手一劍劈開,斬處正是任若惜纖秀的頸項。

「大小姐小心!」遠近但凡看見這驚險一劍的任府家將都驚恐大叫,可是他們欲待救援卻來不及了。就在這時只聽霹靂般一聲大喝,烏沉沉一道黑影橫空掠過,那盜賊眼見一劍就要讓任大小姐身首異處,眼中都放出凶殘興奮的光來,忽地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都飛了起來,凌空倒躍,離地約有兩尺多高,摔出三米多遠,撞開了正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砰」地一聲仰摔於地。

這時才有人看清,他的身上貫著一桿長矛,這一矛的力道好大,將他一百多斤的身子帶出去,牢牢地釘在了地上。就在他被長矛帶起的同時,古君海見機不可失,也是一劍朝任若惜刺來。只聽不遠處又一聲大喝,古君海眼角瞟見一縷毫光,當下想都不想,本欲挫進的身子反向後仰,一柄利劍貼著他的鼻子尖便飛了過去。

任若惜先被古君海驚出一身冷汗,剛剛站穩了身子,那柄飛劍便到了,擦著她的肩頭飛過,把她系甲的綵帶削斷,半片胸甲都跌落下來,任若惜的小臉頓時嚇得全無顏色。

先擲一矛又擲一劍的慶忌大步奔來,一見這情形自己也嚇了一跳:「失誤!失誤!純屬失誤,本想解圍來著,哪知差點兒把這美人一劍幹掉,看來這兵器還真是不要隨處亂丟的好。」

他大步搶過來,不好意思再向任大美人邀功,只一抬腳,踢起地上一桿長矛,凌空抓在手中,抖矛一輪,「嗚」地一聲破風怪響,掃清近前丈餘方圓,大喝一聲道:「慶忌在此,展跖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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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府以有備算無備,展跖這一遭可謂是處處受挫。負責放火擾敵的莫風固然失敗,左右佯攻的劉煜也寸步難進,任家的牆又高又厚,牆內側有兵士掩蔽行走的道路,他們在牆上放箭、擲火流星,以長戟劈砍敢強行攻上牆頭的盜賊,劉煜人手太少,手中又缺少必要的攻堅工具,只能望牆生歎,哪裡還攻得上去。

展跖引人繞到後牆處,這裡有一條河流,側耳聽聽,牆上沒有動靜,展跖大喜,連忙讓人將備好的木排架在河上,來到任家後牆根下,使力士砸牆。

經過兩夜的暗中窺探,他已瞭解宅中的警衛佈置,後園中防守最是嚴密,任家車輛雖在城中府內,每晚巡弋的家丁也是往來不絕,現在雖有前面強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又有喊殺聲遮掩,但只消砸上幾槌,牆內家將必然發覺,所以催促甚急。

那牆都是夯土壘就,「鏗鏗鏗」幾大槌下去,牆體受力,砸下幾方泥土,但整幢又高又厚的土牆卻依著矗立,牆內已傳出叱喝叫喊之聲,一時鳴梆四起。耳得聽前宅殺聲慘裂,展跖發急,命力士輪番砸牆,竭盡所能,終於在夯土牆上掏出幾個洞來。

手下立即將準備好的工具傳到前邊,以粗麻繩絞緊的木槓被順進牆裡,豎起頂住泥牆,牆內守衛似乎沒料到他們不是翻牆而入,而是試圖拖倒整面高牆,牆洞中先伸出幾柄長矛搠了幾下,然後便有人高呼取劍戈來。

展跖更不怠慢,數百盜賊訓練有素,趁著這難得機會拖著繩索像拔河一般喊著號子拖牆。如是者幾次,只見那牆搖晃了幾下,轟地一聲被他們拖倒,泥土冒著煙塵砸進河裡,濺起一片水花。展跖再不遲疑,立即身先士卒,冒著牆倒帶起的灰塵衝進院去,高聲喝道:「葉羽不得戀戰,速尋兵甲運走,其他人隨我……」

他說到這兒兩眼便是一直,後院中槍戟林立,至少不下三百名任府家將肅然站在院中,排成十五個小方陣,都是劍盾手、長戟士、弓弩手這樣遠近兵種、長短兵器搭配的陣形,火把在夜空中燃燒,火光中的任府家將面對突然闖出的賊眾,神色肅然,一動不動。

各方陣中央,是一角高台,台上一個四角小亭,亭簷翹翹如鉤,亭中站著八個虎士,人人按劍,手舉火把,中間兩個披甲執矛的小將,身材看來有些瘦削,年紀似乎也不大。

葉羽又驚又疑,湊到展跖面前道:「主上,古君海在前宅強攻,至少也該吸引了一半的人去,任府一共不過四百名家將,再分一部分應付左右騷擾佯攻的人,哪還有這許多人候在這兒?而且看他們衣甲鮮明,神色從容,竟似早知我們要來似的,這……」

此時,高台小亭上,任冰月一手拄矛,一手按劍,得意洋洋叫道:「呔,前方來的強盜,哪一個是展跖,快快跪到本姑娘面前受死!」

眾盜嘩然大怒,展跖卻臉色鐵青,當機立斷地喝道:「機密已敗,事不偕矣,速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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