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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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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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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19:58:4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1 編輯

第040章 世道在爭


慶忌在酒宴上不斷拐彎抹腳地向陽虎試探季孫意如真正的目的,但陽虎在官場縱橫多年,經驗豈是他一個少年公子再加一個劇組場務的綜合體就能比得過的,陽虎不想說的,休想問得出隻字片語。

    其實季孫意如和陽虎倒是真心想促成魯國出兵的,原因並非為了什麼天下大義,也不是想要奇貨可居,而是出於魯國內部鬥爭的需要。

    三桓分魯的局面已經持續了兩百多年,兩百多年來,三桓世家為了權力明爭暗鬥,同時他們又要聯手對付想要集中權力的魯君,打擊新崛起的其他貴族,在這種局面下,三桓之間漸漸形成了一種默契:互相拆臺,互相扶持。

    三桓之中,任何一家勢力太大時,其餘兩家就會聯起手來削弱他的勢力。任何一家過於衰弱,有被君主剷除或被其他新興貴族取代時,其餘兩家就聯手支持他,形成了一種亦仇亦友的畸形關係。

    現如今季孫氏控制了魯國一半的軍隊,正漸漸走向一家獨大的局面,這引起了其他兩家的不安,他們便開始拆季孫意如的台,千方百計地削弱季氏的權力。面對這種局面,季孫意如既沒有和他們徹底決裂的勇氣,又不肯放棄已經獲得的權力,以致焦頭爛額、一籌莫展。

    恰在此時,慶忌逃到了魯國,陽虎被他的消息觸發了靈機,於是立即規勸季孫意如出兵幫助慶忌,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發動對外戰爭,解決國內矛盾,在戰爭中利用執政的優勢地位逐漸把兵權財權都抓過來。

    叔 孫、孟孫兩家家主並非白癡,這個意向一提出來,他們就猜到了公孫意如的真正目的,因此竭力反對,意見始終難以統一,這正是慶忌被攔在漆城的原因。公孫意如 見其餘兩家反應激烈,便打了退堂鼓,陽虎一見不妙,只好退而求其次,勸他不管如何先把慶忌接進曲阜,至於能否利用他不妨見機行事,季孫意如思忖再三,點頭 應允。

    陽虎如此熱衷集權于季氏,其實也有他的目的。陽虎如今權柄雖重,可他仍是季氏家奴,卑微的身份是無法改變的,他想掙個出身,唯有建立武功,而魯國權力三分,他抱負再大又能如何?

    因 此,陽度絞盡腦汁想幫助季孫意如一統三桓之權,從而成就自己的一番大業。可惜季孫意如野心有餘,霸氣不足,始終不敢與叔、孟兩氏決裂,陽虎無奈,只好走一 步是一步,先把慶忌弄進曲阜再說。他一見面便說出三桓的分岐,也是希望慶忌能夠瞭解一些情況,慶忌如果有辦法說動叔、孟兩氏,自然皆大歡喜。

    慶忌見旁敲側擊問不出什麼來,似乎耐心漸漸消磨殆盡,他忽然把酒杯一頓,憤憤然地道:“魯國如今也只有季孫執政和陽虎大人還算是一方豪傑,叔孫、孟孫兩位家主只知守成,毫無建樹,嘿,什麼相忍為國,忍到軟弱可欺麼?簡直連蠢婦都不如。”

    陽虎啞然失笑:“老成持重未必便是壞事吧?”

    慶 忌藉著三分酒意大發牢騷:“相幫慶忌難道于魯國就沒有好處嗎?魯國北有強齊,處境堪憂。如今姬光在位,此人野心勃勃,一旦坐穩王位,西伐楚、南征越、北討 魯,那是必然而然的事情。慶忌若得魯國之助奪回王位,魯國與我便有莫大恩惠,到那時,魯吳一家,睦鄰友好,成為兄弟之邦,齊國還敢再打魯國的主意嗎。叔 孫、孟孫兩位家主只看眼前,不思長遠,如此鼠目寸光,難道不是婦人之見嗎?”

    陽虎笑吟吟地道:“公子醉了,用兵乃國之大事,自然要慎之又慎,闔閭現在擁有整個吳國,公子卻只有艾城一地,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魯國與吳接壤,一旦用兵,魯國首當其衝,試問怎能不加慎重。魯國這麼多年來不動干戈,難道不是相忍為國、王道之治的結果嗎。”

    “哈!這種自欺欺人的話陽虎大人自己信嗎?”

    慶忌大笑:“如果魯軍不堪一擊,那時魯國再如何相忍,再如何大談仁義之道、再怎麼有君子之風,試問諸侯會放過魯國這塊肥肉嗎?魯國這麼多年來平安無事,還不是因為有武力做後盾。

    可是,不思進取,不能壯大自己,不能在魯國周圍營造出對它有利的局面,這種安寧能維持多久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季孫執政不會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吧?”

    陽虎的目光微微閃爍著:“那麼,以公子之見,我們魯國行周禮、施王道,反而是自求取死之道了?”

    慶忌叉了一塊汁水淋漓的鹿肉大啖,冷笑道:“難道不是?這個天下,小至一家、大至一國,什麼事都是要爭的。不爭的人,早晚必成虎狼腹中的食物。只有能爭、肯爭、會爭的人,才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成為人上人。

    陽 虎大人若不爭,會有今日的榮華權貴嗎?姬光若不爭,會得到吳王之位嗎?慶忌若是不爭,今日還能活著與大人在此飲酒嗎?叔孫、孟孫兩位大人瞻前顧後,能成甚 麼大事?依慶忌看來,這個天下,誰的拳頭大,誰就能當家做主!亂世中,霸道才是王道!弱肉強食,強者得生,這世界,自開天闢地到今天,從來就是一個大爭之 世!”

    陽虎是魯國的鷹派人物,正是武力至上的信奉者,聽到‘酒醉’之後的慶忌說出了這番心裡話,不禁拍案叫好,朗聲大笑道:“公子這番話深合我心。來,咱們就為了這一個‘爭’字,滿飲此杯!”

    兩人舉杯痛飲,就在這時,遠處一聲長笑,展獲的聲音遙遙傳了進來:“慶忌公子,失禮失禮,展某回來了。”

    陽虎嘴角一曬,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慶忌窺見不覺心中一動:“魯國三桓之間固然是勾心鬥角,季孫氏重用的這幾個心腹麼……看來也不合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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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19:59:0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2 編輯

第041章 唯血統論


展獲一到,陽虎立即冷淡下來,展獲見到陽虎,先是一臉驚訝,連說不知陽虎大人趕到了的話,可惜臉上卻連一點敷衍他的表情都欠奉,而陽虎居然也極為配合,皮笑肉不笑的應承一番,三人往那一坐,這剩下的時間便只在扯皮上渡過了,乏味的令三人都十分彆扭。

    展獲與陽虎的確嫌隙很深,展獲世代公卿,出身名門,而陽虎雖然權柄甚重,但是論身份,展家隨便出來一個都比他高貴。這是多大的差距?自古以來,我們中國人就是最講究血統的,就算喂條狗、養匹馬,如果能查清它的祖宗八輩沒有雜交過,那都身價倍增,何況是人呢。

    貴族和家奴的身份烙印,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溝壑,同時由於出身的不同,依附在兩人身邊的勢力群體也不同,與展大夫來往的多是世家貴族,他們堅持周禮古制,堅持貴族血統的純正,堅持井田制和奴隸制,這和陽虎代表的那個團體的政治主張截然相反。

    在周朝的井田制下,公卿的身份使他們可以不付任何報酬地驅使庶民和奴隸為他們耕種土地、開闢私田。他們生來就是貴族,賤民生來就是賤民,這種階級關係永遠不會改變,他們的權益也就永遠不受破壞。

    可是陽虎代表的新興權貴則不同,他們原本是賤民,靠經商做生意發了大財,然後以財富換地位,以地位換權力,再和一些破落的官宦人家聯姻,漸漸的也濟身於上流社會,搖頭一變,成了新興貴族了。

    這些新興貴族沒有封邑、沒有土地,沒有足夠的人來為他們服務,於是就採用一些諸用小鬥收米,大鬥放貸,或者減稅加薪的手段招攬人為他們效力,結果許多奴隸為了得到自由之身,都從貴族封地逃出來投奔他們去了,甚至還有相當數量的平民為了過好日子也背棄了舊主。

    這一來兩個利益團體就勢同水火了,季孫意如需要新舊兩股勢力的支持,把他們都招攬到了自己的門下,可是他也無力彌合這兩種勢力間的矛盾,就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眼見如此局面實在難熬,天色漸暮時慶忌便邀請陽虎、展獲移席院中,與他的軍將們喝慶功酒。兩位假笑了半午的大人一聽如釋重負,雖覺有些自降身份,還是忙不迭地答應了,三人便移席院中,與卒同樂。

    兩日兩捷的戰果,使得兵將們士氣高昂,再聽說明天就可以去曲阜,士卒們更是大聲歡呼起來。陽虎和展獲出來後,在他們的暗中示意之下,門下早就分別佔據了院落裡左右兩棵花樹下的一角小亭。

    肯到院中飲酒就已相當給面子了,他們當然不可能真的和這些身份低賤的士卒們同席暢飲。慶忌先陪他們喝了會酒,便告罪離開,走進一夥夥士兵中去了。

    陽虎在亭中冷眼旁觀,看著慶忌手端碰豁了口的粗陶碗,和那些粗鄙不堪的士卒們肩並著肩大聲談笑,舉碗相碰時那酒都灑到了彼此的碗裡。

    他看到慶忌走到一口底下燃著柴火的青銅大鬲前,和士卒一樣毫不嫌髒地坐到地上,一個士卒撈出一塊煮得鮮香不膩的最肥的肉來盛進盤裡,敬呈給他們的公子,他臉上的笑容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意,慶忌抽出削,把那塊肥肉切成一片片薄肉,親手分給周圍每一名士卒……

    陽虎看的入神,好久才目光一垂,看向他自己的面前,他面前的石桌上放著一口小銅鼎,鼎腹下層正燃著紅紅的炭火,四周鏤空的煙孔裡飄出嫋嫋的煙氣,上邊的鼎腹裡水已經沸開了。

    祁英持著木箸,哈著腰站在他旁邊,把一片片鮮嫩的五花肉挾進鼎去,然後又放入蒜、蘿蔔條、芹菜、葑菜和白菜,最後把拌著芥茉等調料的一隻小碟恭恭敬敬地送到他的面前,又雙手呈上筷子,照顧的真是無微不至。

    陽虎拿起筷子,從銅鼎火鍋裡夾了片肉,蘸了點調料送進嘴裡,肉味很美,可是陽虎卻有些意味索然,他歎息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祁英見他不悅,還以為他是對食物的味道不滿意,趕緊彎腰詢問,陽虎擺了擺手,沒有說話:高處不勝寒的滋味,祁英又怎麼可能明白?

    陽虎忽然有些羨慕起慶忌來:“可惜……我和他不同啊,他是公子,是貴族,是天生就該高高在上的人。他走到小民中間去,別人只會說他是禮賢下士,而我走過去……”,陽虎唯有苦笑一聲。

    祁 英見陽虎一臉落寞地看著慶忌,頓時會錯了意,還以為他是怪慶忌只顧與士卒飲酒,對他照顧不周,便幫腔道:“大人,那慶忌本是吳國大王之子,身份高貴,可是 您瞧他,卻同一些低賤的士卒們一起盤膝大坐,放浪形骸,哪有一點公子風範。大人您遠來迎他,何等禮遇?他不敬陪大人飲酒,偏去巴結那些小卒,有個屁 用……”

    陽虎臉色頓時一沉:“呸!長得一雙狗眼!慶忌此人,實乃當世猛虎,韜光養晦,能屈能伸,象他這般,才是可堪造就的人物!”

    “是,是是……”祁英碰了一鼻子灰,連忙唯唯而退。鄭盆兒站在一旁微微睨著他冷笑:“陽虎自己就是出身卑微的家奴,你偏在他面前大談什麼出身,真是蠢到了家了。嘿,陽虎誇慶忌,何嘗不是自憐自身?”

    陽虎目注慶忌良久,忽地微微笑了。慶忌此人,觀他種種行為,英勇、有謀、孚人望,卻缺少城府,正是既可扶持又易控制的人物,自己一腔雄心報負,或許……真的要著落在他的身上了。

    陽虎端起杯來,把烈酒一口吞下,又挾了口肥肉,使勁蘸了些芥茉大口嚼起來,讓那辛辣的味道直沖鼻腔,氤氳了他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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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19:59:3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2 編輯

第042章 魯國三桓


魯國的都城曲阜終於到了,慶忌掀開窗簾,迎面吹來一陣清風,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已有數百年歷史的古城。

    經過魯國五百多年的經營,這座都城顯得壯觀雄偉氣勢恢宏。漆城雖也是繁華之地,可是和這裏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十丈寬的城壕,河水泛著白色的浪花慢悠悠地飄過,看起來就像一幅不斷延伸永無止盡的畫卷。護城河內側,以土石築成的高十米的巍峨城牆上,衣甲鮮明的士卒們來回巡弋,繪著飛虎、飛龍、飛熊、飛豹等圖案的旗幟迎風獵獵。

    魯城曲阜有城門十一座,東、西、北三面各有三門,南面有兩門,每一座城門外都設有雉門,城池大門寬十餘米,高有三丈,無論是吳國還是衛國都沒有這種規模的高大建築。

    慶忌的軍隊被留在了城外,季孫意如在城外為慶忌的親軍安排了一處地方供他們安營紮寨,慶忌留下梁虎子和冬苟守營,帶了英淘、阿仇、再仇以及三十餘名虎衛做為親隨伴他入城。

    穿過雉門,自南城門而入曲阜,迎面便是一條寬廣氣派的大道,道寬足有五丈。這城中,東西和南北的大道各有五條,小巷不計其數。慶忌他們走的是最繁華的一條街道。由於魯國內城在都城偏北的地方,所以陽虎、展獲與慶忌分乘駟馬高車要直穿這條貫通南北的大道。

    街巷市井間,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犬、賭博蹴鞠者應有盡有,路上的達官貴人很少,車蓋如雲,帶冠之士摩肩接踵。陽虎的家將在前方縱馬開路,驅使旁人閃避讓路,這一來就造成許多混亂。

    那時的車輛車軸部分都探出長長的一截,為了躲避陽虎的車隊,那些車馬避到一旁,車多人擠,路上佔道經營的小商小販和到處遊蕩的行人也多,五丈寬的大道居然也嫌狹窄,不時發生車輪刮碰,互相卡住寸步難行的場面。有些脾氣暴躁的驅車者不免相互指責叫罵,看著那些長袍大袖、頭戴高冠的人斯文掃地,挽起袖子要打架的模樣,慶忌不免發笑。

    陽虎不知是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還是特別注意在公眾面前保持他的威儀,此時端坐車上卻是不苟言笑,目不旁視,就像一尊泥雕木偶一般。

    行在人群中,那挽臂而行的少女們瞧見這輛車上有一個英俊的少年公子,粉面星目,眉宇清朗,不免秋波頻送,情意款款。有那膽大的少女順手摘下髮髻上的鮮花,或者籃中的時令水果,便含羞帶怯地擲在慶忌衣上,慶忌發覺望去,那少女便向他嫣然一笑。

    「啊!到底是大城市啊,這女子的開放,遠非鄉村小邑可比。」慶忌慨歎著,拈起那鮮花往鼻端一嗅,一雙朗目向車下一瞟,那少女便紅著臉笑起來,左右的姐妹湊趣,推她上前攀談,少女故作矜持,忸怩不來,看的慶忌也心癢癢的,他總算見識到了未受禮教閹割性情之前的華夏少女是如何大膽熱情了。

    到了內城,景色又是一變,街上行人頓時變得稀落起來,到處都是夯土高牆,一座座豪門大院只能看見飛簷鬥角,牆內房舍高大、屋簷相接,也不知是哪些公侯的府第。

    內城走到盡頭,便是魯國王城,三人下馬,留下侍衛,過雲雀橋,一步步走上三十二階石階,直趨飛雲臺上,此時已有宮門禁衛入內傳報。不一會兒,兩個小內侍提著袍裾飛也似的跑了出來,到了近前向陽虎、展獲施禮,用小母雞似的聲音道:「陽虎大人、展獲大人,執政大人與叔孫、孟孫兩位大人正在『知禮堂』,請兩位大人陪同吳國慶忌公子入見。」

    「好,頭前帶路!」陽虎吩咐一聲,向慶忌一拱手,微笑道:「公子請。」

    「兩位大人請。」慶忌也拱手一笑,三人並肩走了進去,兩個小內宦縮著脖子頭前帶路,不時還像兩隻鵪鶉似的頻頻回頭,生怕大人走錯了路。他們連過三道闕門,向右一拐,沿著一條臨水的迴廊走到盡頭,便進了一棟大殿。

    這座宮殿全是木質結構,雕樑畫棟,極盡奢華,大殿長二十丈,寬十五丈,四周有迴廊,大殿兩旁的木架上掛著八枚一組的大型編鐘,大殿盡頭沒有高臺,只有三張幾案,案後飾以屏風,屏風後面是從殿頂橫柱上一直垂下來的巨大魯縞縵布,隨風飄蕩,氣勢昂揚。

    這大殿四面通風,隨風飄來池水、蘆葦和鮮花的氣味,聞之令人神情氣爽,毫無半點憋悶的感覺。一進了這大殿,慶忌便提起了全部精神,他並不東張西望,直接看向大殿盡頭。

    在那裏坐著三個人,就是這三個人分掌了魯國的大權,他們是代魯君而治魯國達兩百年之久的三桓世家當世的家主。

    「慶忌公子,這位就是我魯國執政季孫大人。」

    一進殿來,陽虎和展獲便向殿上端坐的三人拱手長揖,然後左右一分,慶忌目注陽虎,本想他會向出面介紹殿上的三位魯國大臣,不想陽虎一揖之後,便端著大袖倒退三步,悄然站到了一旁,反而是展獲向前踏出一步,袍袖一展,向慶忌滿面春風地介紹起堂上端坐的三桓權臣來。

    「右邊這位是叔孫大人,左邊這位是孟孫大人。三位大人,這位就是吳國慶忌公子!」

    展獲站在堂上引薦,陽虎端立一旁目不斜視,雙手合拱,大袖直垂,一副非常平靜自然、謙恭守禮的模樣,與他平素顧盼之間有若猛虎的氣勢截然不同。慶忌飛快地掃了他一眼,堪堪捕捉到他眼中一抹深深隱藏著的不忿和屈辱。

    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到了這知禮堂上,都不免現了原形:季氏一家奴耳。他的父祖是家奴,他便也是家奴,子子孫孫都是門下走狗的命。站在這宮城之外,陽虎威風八面,可是到了這裏,他就由虎變成了犬,犬再得主人的寵愛,主人也不會要它來做知客的。

    慶忌想到這裏,不免為他感到一絲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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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19:59:5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3 編輯

第043章 知禮堂(上)


慶忌落坐後認真地打量著這三位世家首領,中間一位是魯國執政季孫意如,這人已經六十出頭,身量很高,鬚髮皆白,精神矍爍,雖然長了一張馬臉,但氣度雍容,的確頗具世家貴族的雍容氣度。

    右邊一位是叔孫大夫,魯國向來的分工就是季孫掌兵權,叔孫掌外交,孟孫掌財權。當然,分工並非絕對明確,只是各有側重而已。這位叔孫家的家主,看起來倒的確像個大袖善舞的外交人物,年約四旬上下,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雖然大熱的天兒,他卻博帶高冠,顯見是個極重儀表的人。

    左首的孟孫氏身材瘦削,滿臉褶皺,一雙小小的眼睛總像沒睡醒似的,偏偏鬚髮皆黑,又不像個年歲太老的人。

    他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審視著他,相互端詳片刻,季孫氏微笑道:「慶忌公子果然英氣勃勃,一表人才。老夫聽說公子來魯後,欣喜不勝,所以特遣家奴陽虎相迎,這家奴不曾怠慢了公子吧?」

    慶忌欠身答道:「季孫大人太客氣了,慶忌一路蒙陽虎大人熱誠款待,不曾受過半點冷落,慶忌乃一亡國公子,季孫大人尚能如此禮遇,魯國仁義之名真是誠不虛言。」

    旁邊叔孫氏微微一笑,介面道:「當今天下諸侯,多以霸道武功治國,慶忌公子向來以武勇揚名於天下,不知在公子心中,認為治理國邦應行霸道呢,還是施以禮樂教化,行王道之治?」

    禮樂教化、王道之治,正是魯國國策,魯國大權掌握在三桓世家手中已經兩百多年,換言之,這種國策就是三大世家的傑作,白癡才會說這種政策目前不合時宜。慶忌想也不想,立即答道:「武勇只可用來卻敵拒盜,欲治理國邦,長治久安,當然該施以禮樂教化,行王者之道。

    慶忌以為,禮者,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治國安天下,非禮樂教化不可。魯國相忍為國,禮義為先,堪稱天下楷模,先後有十餘諸侯仰慕魯國仁義之名,年年歲歲,朝覲臣服,這不就是行王道之治的效果嗎?」

    孟孫氏雙眼一睜,忽地說道:「公子言之有理,我魯國正是以禮樂喻民眾,以相忍待鄰邦,這才息戈止兵,國富民強。公子一路行來,當有所見吧。」

    他說到息戈止兵時,有意加重了字眼,微微地睨了季孫氏一眼,季孫氏臉色微沉,略有些不悅。慶忌見了心中恍然,怪不得叔孫氏開口便談什麼禮樂教化,王道之治,原來繞了一個大圈子,目的只在不動干戈這裏。

    慶忌心裏急急轉著念頭,裝作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漫聲應道:「孟孫大人說的是,慶忌於吳國、楚國、衛國,都不曾見過象曲阜這樣壯觀雄偉的大城。記得入城時見的一些東西,雖無用處,也要建得雄偉壯觀,奢華大方,若非魯國財力雄厚,國富民強,那是一定辦不到的。」

    這樣一說,季孫氏卻沉不住氣了,沒有用處的東西也建的雄偉壯觀,奢華大方,這不成了消耗民脂民膏了嗎,哪裡是在誇他?季孫氏心中不悅,雙眼微微一瞇,便問道:「所謂沒有用處也要建的雄偉壯觀的,不知慶忌公子指的何物?「

    慶忌笑道:「我進城時,見那護城河寬達三丈有餘,渠深而闊,如此大河繞城而過,不知要耗費多少民力財力來修繕維護。再如曲阜內城的城垣,高有三丈也罷了,厚竟然也達三丈,一道圍牆的作用,不過是用來隔斷內外,建得凝重有若泰山,豈非大可不必?」

    季孫氏聽他指的是這兩件事,面色微霽,孟孫氏已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慶忌目光一轉,訝然道:「孟孫大人何故發笑?」

    孟孫氏翻了翻眼睛,笑吟吟地道:「我笑公子到底年輕啊,哈哈,不過吳國地處江南水鄉,多沼澤湖泊,不曾建過宏偉大城,公子不曉得這寬河厚牆的作用,倒也不算稀奇。護城之渠修的寬闊,倘有強大敵人攻城時,城上士卒才能更好的守護城池。再則,一旦發生洪澇,又可輕鬆洩洪。而城垣厚重更加重要,內城乃國君之所在,萬一發生兵亂時,城牆險固,宮室君上才能得以保全,此皆國之大事,豈可輕而無備?」

    慶忌詫異地道:「這裏是魯國都城,堂堂一國中樞之所在,怎麼可能會有強敵出沒?魯國存世已近六百年,從來不曾有誰攻到過城下,孟孫大人是否這慮了?」

    孟孫氏哈哈大笑:「公子不聞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嗎?修一城是如此,治一國更是如此,思則有備,備則無患。做事怎麼可以只看眼下而不慮及長遠呢。公子身為先吳王之子,難道連這經國之術都不曾學過嗎?」

    「啊……,學是學過的,只是未能學而致用、融會貫通罷了,今日聽孟孫大人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孟孫大人,慶忌受教了!」慶忌直起腰來,鄭而重地向他行了一禮。

    孟孫氏大刺刺地受了他這一禮,正想擺出長者架子,再教訓教訓他,對面叔孫氏忽地橫了他一眼,叔孫氏一雙細長的鳳目,冷眼斜睨時凜然生威,孟孫氏一呆,忽地明白了過來。季孫意如若有深意地瞥了慶忌一眼,眼底悄然浮起一抹笑意。

    叔孫氏扯開話題,毫不客氣地問道:「慶忌公子還有閒心研究我魯國城池嗎,如今闔閭登位,吳國已經易主,公子伐吳又大敗而歸,不知此番來到曲阜有何打算,可是要托庇於我魯國治下嗎?」

    慶忌微微一笑,說道:「叔孫大人此言差矣,慶忌此來非為了一己托庇求生,而是希望能夠得到魯國的幫助,再伐吳國,以雪前恥、報國仇。」

    叔孫氏曬然道:「公子敗而不餒,志氣十分可敬。然而,闔閭領兵多年,戰功卓著,在他苦心經營之下,吳國軍中黨羽甚眾,登臨王位後更是大肆排斥異己安插親信,現如今他已牢牢把持了吳國的軍隊,慶忌公子如今尚有回天之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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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20:00:1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4 編輯

第044章 唇槍舌劍(下)


慶忌雙眉一挑,昂然說道:「慶忌前於艾城舉兵,天下莫不回應,揮軍至吳,烽煙頓起,旌旗指處,鼠輩披靡,姬光叛軍聞風而遁不敢抵擋,若非中了姬光宵小之計,為刺客所傷,慶忌現在已然履登吳王之位,梟姬光之首而祭先王了。我看此番歸來,正要招兵買馬,再伐吳國,何談托庇二字?」

    他說到興處,長身而起,便在這寬闊的大殿中走動起來,一時那鏗鏘有力的聲音滿殿皆聞:「慶忌失了吳國,失的只是城池疆土,人心未失;姬光得了吳國,得的只是疆土城池,治下之民未曾歸心,隨時都可能成為他的敵人,要說得失,還很難說我和他誰的得失更大。

    君臣之道,乃天之正道,姬光篡君自立,便是逆天而行。失信棄禮,不守道義,這樣的人即便登上王位也是名不正而言不順,慶忌是順天意而行,姬光是逆天道而行,何來慶忌無力回天的說法?我要討賊,上順天意,下合民心,叔孫大人以為邪可勝正嗎?」

    叔孫氏張了張嘴,可那反駁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慶忌口口聲聲什麼民心天意、王道仁義,好像他掌握了這些『超級武器』,就一定能打回吳國去似的,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好拿來哄人,哪裡真能起什麼作用。偏偏這些禮樂王道都是他所看重的,正是魯國引以為傲的國策,讓他如何反駁?

    慶忌堵住了他的嘴,趁機侃侃而談道:「姬光逆賊,謀殺君上,以暴力服百姓,以兵戈迫黎民,此非王道之治,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三位大人認為,這樣的人能夠長久嗎?慶忌身為先王之子,於國來說乃是儲君,於家來說乃是人子,慶忌領軍反抗姬光暴政,正是國恨家仇,乃堂堂正義之師,如何不能取勝?

    「說的好,說的好,公子言之有理,老夫深以為是。季孫氏見叔孫、孟孫吃癟,心中不禁暗笑,連連點頭稱是,為他擂鼓助舞,叔孫氏卻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孟孫不斷向叔孫示意,眼睛都快扭抽筋了,見他還是一言不發,只好親自上陣,扔開道義不談,問起了更具實質的東西:「公子固然是上承天意,但是依附於闔閭的力量也不可小覷,公子總不能只憑仁義教化讓他們棄甲投降吧?我聽說公子此來曲阜,身邊只剩下兩百護衛,以區區兩百兵卒取一城亦難如登天,如何再伐吳國?」

    慶忌說道:「慶忌率精兵三萬伐吳,大江遇刺後暈迷不醒,所部又受姬光的舟師偷襲,這才導致大敗。但是因為當時正值夜晚,全軍棄船上岸撤退,是以主力得以保全,死傷者不足四分之一,如今約有兩萬士卒已返回艾城,加上留守艾城和運送輜重糧草的人馬,慶忌如今尚有近三萬良莠……」

    叔孫和孟孫都吃了一驚,身子向前一傾,雙手按到桌上,齊聲問道:「甚麼,你……尚有三萬軍兵?」

    慶忌眼皮都不眨地道:「不錯!慶忌手上,尚有三萬兵!」

    叔孫、孟孫暗吸一口冷氣,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陽虎。陽虎雖位不在朝堂,卻是實際上操縱著魯國軍政的人,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也只有他可能瞭解一些。還沒等他們望過去,陽虎就眼觀鼻、鼻觀心,成了一具泥雕木偶,二人以目相詢,陽虎恍若未見。

    孟孫略一思索,向對面的叔孫遞過去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二人以目示意,開始交換起彼此的意見來。

    慶忌瞧見他們表情,不禁心中暗笑。他不指望這番話馬上就能取信於他們,只要能讓他們疑神疑鬼那就夠了。想查?難著呢,這個時代的斥候哪有那麼厲害,交通和資訊傳遞那麼落後,想搞到點情報難如登天。別說他這三萬「空軍」遠在衛國,就算是兩軍對壘,既沒有望遠鏡,又沒有空中偵察,想摸清對方虛實也難啊,要不然後來孫臏的減灶計如何能夠成功?

    翻翻春秋時的史書,統計出的當兵吃糧的人數都超過整個周天下的總人口了,那怎麼可能?史官們還不是煞有介事地記載了下來。曹阿瞞打赤壁,大嘴一張,20萬人就說成了80萬。民國政府公佈的剿匪戰報統計起來,剿滅的人數都夠「共匪」們死去活來十幾回了。這就是政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一定要讓你本人相信,只要你身邊的人、你那一陣營的人有相信的,那就能起到削弱、分化的作用了。

    如果現在坐在「知禮堂」上的還是原來的慶忌,以他的坦蕩胸懷是絕不會誇大其辭的,但是現在的慶忌是什麼人?撒謊吹牛有什麼關係,能達到目的就行了,有位偉人不是說過嗎,勝利者是不應該受到譴責的。

    坐在主位上的季孫意如用耐人尋味的眼神深深地注視了昂然站在那兒的慶忌一眼,「啪啪啪」三擊掌,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然後撚鬚一笑,說道:「慶忌公子遠來,老夫已設下酒宴,諸位,我們不妨移席再談,慶忌公子,請。」

    眾人出了『知禮堂』,沿臨水迴廊而行,池邊蘆葦花絮飄飛,宛若漫天蝶舞。叔孫氏與孟孫氏有意落後一步,同慶忌、季孫氏拉開距離,孟孫氏低聲問道:「你說慶忌的話是真的嗎?」

    叔孫氏陰沉著臉色道:「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季孫老兒已有了理由。」

    孟孫氏雙眉一蹙:「他肯信嗎?」

    叔孫氏冷哼一聲:「那老狐狸,他信不信都會拿來大作文章的。別慌,沉住了氣,酒席宴上莫論政事,宴後,請過府一敘。」孟孫氏微微點頭。

    展獲和陽虎走在最後面,陽虎伸手拂開一片吹到面前的蘆葦,看看最前面朗聲談笑的季孫氏和慶忌,又看看中間竊竊私語的叔、孟兩位家主,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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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季孫詢計


慶忌離開魯國王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季孫意如在城中為他安排了一處住所,這是季孫意如自己的一幢別居,叫「雅苑」,前後三進院落,清幽雅致,品味不凡,還撥了些僕傭侍婢供他驅使。

    陽虎和展獲陪他到了雅苑安頓下來,因為兩人向來不合,在慶忌面前三人也無法聊些什麼話題,安頓之後陽虎和展獲便起身告辭,慶忌含笑將他們送出門去,一俟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立即喚過再仇,密密囑咐一番,令他馬上離開曲阜趕回艾城,通知呂遷等將領好生佈置一番,嚴防外人進出軍營,同時大造輿論以壯聲勢,再仇領命,立即取了盤纏和換洗衣物出城去了。



    陽虎離開雅苑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趕到了季孫氏的宅院,他知道,這樣的大事季孫意如是一定要同他商議一番的。果不其然,一到季府,進了大廳就見主上換了一襲黑色的麻衣盤坐在膝上正在等他。



    季孫意如面前一個長條幾案,案上放著一個銀製的茶海,沸水滾開。身後一個挽著雙鬟的女子,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眉目如畫,輕腰如折。她將香軟的懷抱做了靠枕,讓主人偎得舒服了,一雙白生生的小拳頭輕輕捶著他的肩頭。皓首與紅顏,相映成趣。

    陽虎不敢多看,叉手施禮,便退到一旁。,季孫意如慢條斯理地使一根木簽將那新茶一根根地挑開放入茶海,看著那茶葉隨著沸水翻騰,香氣漸漸溢出,嗅在鼻端神情氣爽。

    季孫意如吸了口氣,然後身子向下滑了滑,枕在女孩兒的大腿上,手指在她腰間輕輕揉捏著,雙眼微閉,半晌才道:「慶忌……已經安頓好了?」

    「是,已經請他在雅苑入住了。」

    季孫意如「唔」了一聲,緩緩問道:「陽虎,依你看,慶忌所言,尚有三萬兵將的話,可信嗎?」

    陽虎嘴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主人,他是否真有三萬兵,有什麼打緊呢?咱們又不是真要助他複國,不過是借他之力,集孟孫、叔孫之權,只要能達到咱們的目的,他有多少兵,又有什麼關係呢?」

    季孫意如笑起來,他的大手在那少女胸前櫻桃上一捏,惹得少女嬌呼一聲,季孫意如那仍帶一抹滑膩感覺的手指已點向陽虎,呵呵笑道:「你呀你,既有此心,在知禮堂怎麼不替他證實確有三萬人馬呢?」

    陽虎陪笑道:「未得主人意思,陽虎不敢擅作主張。再者,主人是有心助他的,若是陽虎出面為他作證,恐怕弄巧成拙,反讓叔孫、孟孫兩家猶疑不信。」

    季孫意如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屈指在少女膝上叩了叩,那美麗少女會意,忙挽起翠袖,將一雙白生生的手兒搭在他的額頭,輕輕按摩起來。季孫意如閉著眼睛,沉思片刻,說道:「叔孟兩家必不死心,注意打探他們的動靜。

    還有,慶忌的話他們未必相信,難保不會使人去衛國察探,有機會,你要幫他遮掩一下,嗯……,也可以點一點他,讓他自己有個準備。還有,找些公卿大夫時常宴請於他,我們不能失禮,冷落了客人嘛。而且,慶忌之名揚於曲阜時,那些望風觀望的牆頭草們就該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哼!這些首鼠兩端的東西,也該逼他們我三家之間做個取捨了。」

    「諾,小人遵命。」

    季孫意如想了一下,又道:「不管他三萬大軍的事是真是假,先幫他把聲勢造出去,觀察了朝野動靜,老夫再做最後決策。」

    陽虎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主上倒底缺乏魄力,雖然心熱於權力,可是思來想去,心頭還是不免猶豫。唉,不能馬上借勢而行,恐怕就要給了叔孟兩家時間,讓他們從容部署反擊了。」

    可他知道這位主子為人剛愎自用,自己的建議提過一次就行,如果反覆進諫,必定惹他反感,如今自己雖是季氏門下第一家臣,可是仲梁懷、公山不狃這兩個人對自己的地位一直虎視耽耽,可不能惹得季氏不悅,便唯唯稱是。

    季孫意如吩咐了這些話,便轉而問起了季氏封邑的農桑種植,季氏門下縞布、海鹽生意的生產和銷售,還有五月端午龍舟大賽的安排,陽虎心中有數,一一奏答。聽說為了要在龍舟大賽上壓倒孟、叔兩人,陽虎如今正在籌備龍舟船隊,季孫意如不禁莞爾,他笑了笑,說道:「如今的大事,在於壓制叔孟兩家,爭取把軍財、財權都攬下來,這種事,你不要親自過問了。」

    陽虎面色頓時一緊,急忙道:「小的為主人奔走,本是份內之事。主人不必擔心,小的會把事情安排的妥妥貼貼,不會分心辦砸了事情。」

    季孫意如撚著鬍鬚展目笑道:「不可不可,慶忌這事更加重要。這樣吧,吩咐下去,我季氏門下各家各院,均可組船參賽,誰能一舉奪魁,老夫便把海鹽生意交給他獨家經營三年。哈哈,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季氏如此龐大的家族,還愁選不出一支第一流的龍舟船隊嗎?」

    陽虎一聽這才放下心來,連忙點頭稱是,不再往自己身上攬了,只要這事沒有交給仲梁懷或者公山不狃去做,那他就放心了。龍舟大賽不過是一場遊戲,陽虎為什麼這麼在意?不過是防微杜漸罷了。季孫意如為人極其好勝,如果在別人主持下贏了這場比賽,得了他的歡心,對自己的地位難保沒有影響,到了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對任何潛在的對手,以及可能給予對方的晉身機會,都是務必要嚴密防範的。

    一場比賽是小事嗎?對這些極為重視名聲臉面的大貴族來說,可絕對不是小事。魯國國君姬稠為什麼逃到齊國去了?還不是因為兩年前的一場鬥雞。當時,季孫意如與郈昭伯鬥雞,季孫意如別出心裁,在雞翅膀上塗了芥茉,想作弊取勝。而郈昭伯也不含糊,竟在他的雞爪上裝了鐵爪。這還用比嗎,季孫意如敗的一塌糊塗,他發現對方雞爪上裝了鐵爪,不由大怒,便憤怒地譴責郈昭伯違規作弊。

    郈昭伯不甘示弱,反唇相譏,罵他在雞翅膀上塗了芥茉,兩人先是口角,接著便大打出手,當然,動手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門客家將,他們是君子,只負責給自己的隊伍加油叫好。

    一場混戰下來,雙方都死了不少人,誰也沒佔著好處,季孫意如越想越是不忿,乾脆派家臣公山不狃出兵,佔了郈氏的封地。郈氏跑去哭宮告狀,魯君姬稠聞言大喜,他一直想收回三桓之權,如今季孫意竟敢擅奪其他公卿的封地,這可逮著機會了。

    姬稠馬上點齊人馬,王駕親征,討伐季孫意如。季孫意如沒想到魯君會跑出來對付他,被困在他的莊院之中,叔孫、孟孫兩家擔心三桓去其一,魯君勢力大增,那時他們也要完蛋,便出兵相助,大敗國君。姬稠想想自己這一國之君當的實在窩囊,一氣之下跑路去了老冤家齊國。

    齊國國君乃是姜尚姜子牙的後代,這一代的君主叫姜杵臼,繼承了老祖宗姜太公的長壽基因,這老頭兒已經當了30年國君了,仍然當得興高采烈。春秋時各國間許多諸侯間的關係就像過家家似的,今天打的死去活來,明天稱兄道弟也不稀奇。見姬稠來投,姜杵臼絲毫不念舊怨,便把他收容了下來。第二年晉國充老好人,勸公孫意如去迎回國君,公孫意如並無心謀反,便去請他回來,可是姬稠倔勁兒犯了,寧可在齊國當寓公,打死都不回來,這才造成目前魯國無君,季孫執政的局面。

    試想,一場鬥雞都能發展成這樣的大事,陽虎怎能不防微杜漸,哪敢把賽龍舟的事交給季氏另兩大家臣仲梁懷或公山不狃去做?

    季孫意如把要緊事都吩咐下去,心神放鬆,便和身邊小妾親熱起來,陽虎就在一旁,季孫意如毫不在意,與妾侍調笑嬉鬧,那一顆白髮蒼蒼的頭都快鑽進小妾的懷裏去了。陽虎看看太不像話,趕緊告辭退下,等他退到門口回頭一瞧,只見那豆蔻少女衣衫盡解,玉體橫陳,公孫意如已俯身其上,做躍馬揚鞭狀,不禁暗暗咋舌:「主公佑大年紀,還能如此老當益壯,當真了得,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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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各自備戰


  慶忌在雅苑安頓下來後,先洗了個澡,一身清爽地回到房間,便細細思量今後的打算。經過這麼些日子的思考,他越來越覺得同魯國取得聯繫是非常有必要的,想要打回吳國去,魯國這個橋頭堡已是他最好的選擇。

    衛國雖好,但是按照此時的交通速度,離吳國實在太遠了,鞭長莫及之下,對吳國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可是知道歷史上闔閭篡位沒幾年就漸漸強大起來,開始東征西討建立霸業的。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他慶忌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活了,那麼闔閭應該在三至五年內就能解決國內所有矛盾,把權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現在雖然活了,如果根據地設在遠離吳國的地方,那麼他的影響力還是要日漸消退,等他的力量攢足了,闔閭的地位也已經不可撼動了。那時,春秋亂世多他一個亡國公子並不會對大局有任何影響,一切還會按照原來的軌跡行走。而他,也不過是晚死幾年而已。

    要對付闔閭,必須在吳國眼皮子底下建立一支反抗隊伍,這才能有效地保持先王和他慶忌對吳國的影響,讓吳國內部仍在觀望的勢力不會死心歸附闔閭。吳國一面臨海,其餘三面與魯國、楚國、越國接壤。越國實力太弱了,就算後來勾踐滅吳,都是先用陰謀詭計哄騙夫差南征北戰,耗盡了吳國國力,然後又偷襲姑蘇城,這才取得勝利。正常情形下,小小越國和吳國比起來,實在不成比例,從國力上來說,越國不堪借助。

    而且越國雖小,越王允常(勾踐之父)卻是野心勃勃,總是不斷向吳國挑釁,每次挑釁失敗就納頭便拜,甘作小弟,然後送錢送女人繳保護費消災。可這人沒記性,過兩年忘了痛,信心一膨脹,甩開膀子繼續挑釁。如此一個無賴,令吳國不勝其擾,吳國上下對這個近鄰都很仇視,如果投到這個小國去,正好給了闔閭招攬民心的機會。真要是闔閭引軍來攻,以允常見風駛舵,能屈能伸的個性,只怕一打了敗仗,就得把他綁去給闔閭送禮了。而魯國至少以仁義標榜自己,這種無恥的事他們還幹不出來。

    楚國同吳國爭桑爭田,因為邊境問題時常打仗,他們是樂於見到吳國內亂的,越亂越好,可是想在楚國眼皮子底下建立一個流亡政府容易,要建立一支足以顛覆一國的流亡軍隊,那就大難特難了。

    楚國對王權的集中十分看重,伍子胥、伯嚭兩大世家被滅,表面上是楚國權臣迫害,其實深層的原因就是為了集權於王室。伍家四代權臣,兵威之重已經危及王室,這一世的家主忠誠,誰知道他下一代的家主有沒有野心?你不是戀權不去嗎?那就找機會滅了你,在社稷江山面前,一家一姓的存在又算得了什麼。

    伯嚭家也是如此,伯家也是楚國世代的公卿,其父伯郤宛在楚國最有賢名、最孚人望,什麼修橋補路、災年賑荒,類似的好事做了一籮筐,深得百姓黎民的愛戴,誰要在街上說他一句不是,馬上就能有一群人跳出來指著鼻子罵你,脾氣不好的能當場扁你一頓,德望高居於楚王之上,這滅族的禍根也就埋下了。

    楚國對內部可能出現的強大勢力都如此警惕,怎麼可能在國內扶植一支不能由楚王掌握的強大軍事力量,所以唯一可以指望的,唯有魯國。魯國的相忍為國,仁義禮教,使得魯國的國策從未想過向外發展,發展霸權和武力。結好鄰邦,睦鄰相處,行仁義之道,是他們採用的一貫辦法,這既是優點,也是缺點,但是並非全無機會,闔閭登位後就送給了他一個機會。

    闔閭甫一登位,便發下豪言壯語,要壯大吳國,伐楚、伐魯,甚至伐齊以建霸業。他當時這麼說,一是剛剛登上大位,心中激動,人一衝動,心底的話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擁戴他登位的都是軍中將領,軍中將領要想晉陞唯有軍功,這種志向才能吸引他們死心踏地的為自己效力。

    不想當時異己還沒剷除乾淨,有人把他在「軍事會議」上的偉大構想給洩露了出去,齊國強大,又在遠方,只當闔閭癡人說夢,一時倒不理會,魯國卻自知向來不重武備,軍中沒有名將,真要打起來,還真打不過吳國,這就是慶忌的一個機會了。再加上魯國一向標榜仁義,闔閭是篡位自立的,如果幫助自己,就是義之所在,只要許給魯國一定的好處,那麼魯國士大夫們還是會有一部分人贊同援助他的。

    即便不能成功地得到魯國的幫助,在這裏活動的越久,也越容易使吳國和魯國對立,吳國多樹一個敵人,對他的復國大業就多一分幫助。正是基於這些原因,所以經過深思熟慮的慶忌,已經決定盡最大努力的爭取魯國。

    魯國三桓中,季孫意如有心相助,不會沒有他的目的,他相信,這兩天陽虎就會來找他攤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慶忌可以耐心地等待,叔孫氏和孟孫氏可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季孫意如咄咄逼人,獨攬大權的目的越來越明確,他們不能等到大權旁落時才發起反攻,於是,宴會一結束,兩位家主就前後腳的進了叔孫氏的家門。

    三桓世家各自的莊園都十分龐大,外面築有高牆角樓,裏邊不止是家族的人和僕傭女婢,還駐紮有幾百乃至上千名士兵,儼然一座城中之城。此時,叔孫家的後院空地上,就整整齊齊地站著五百多名雄健有力的士卒,軍陣前方,站著一個身材高挑健美的女子,她穿著一身武服,婀娜曲線呈露無疑。

    此刻,她正面對那些士卒站著,旁邊一條雄獅般魁梧的大漢。那女子雙手負於身後,說道:「牛八郎,從這五百人中,給我挑出健而有力的一隊人來,今年的祭神龍舟大賽,我們叔孫家一定不能再灰頭土臉。」

    牛八郎叉手道:「小姐,力士易得,但擅習舟楫者卻少,水上賽舟,如果舟楫之術不如人,也難取得大勝啊。」

    那女子仍負手而立,說道:「我明白,先挑力士,明日一早,你與我去尋訪善水的人來做教習。」

    「諾!」牛八郎應答一聲,自去軍陣中挑選力士。他們所說的祭神龍舟大賽,其實就是後來的端午節,這個節日在春秋時候是祭祀神龍的重要節日,因為華夏民族以龍為圖騰。

    到了五月初五端午節,投粽子、賽龍舟,都是與龍有關。粽子投入水裏是為了奉養蛟龍,而競渡則用的是龍舟。當時還有踏百草、鬥百草、採雜藥、掛菖蒲、喝雄黃酒等端午習俗,這些都與龍、蛇有關,與後來所說的紀念屈原毫無關係。

    屈原只是楚國大夫,他再如何忠貞,忠的也只是楚國,他死的再屈,其他諸侯國也不可能去祭祀忠於楚國國君的屈大夫。何況當時的楚王都不買他的賬呢,光是要楚國百姓為他舉行如此聲勢浩大的紀念活動也辦不到,何況整個天下呢。

    只有祭祀神龍這一華夏民族的共同圖騰,才使各國一體遵從並形成了傳統。後人穿鑿附會,有說是紀念伍子胥的,有說是紀念屈原的,有說是紀念孝女曹娥的,只不過屈原的故事影響廣泛,尤其他那種忠君思想為例代統治者所欣賞,有意無意的予以發揚,漸漸的這一祭祀神龍的上古節日就歸他專有了。

    祭祀神龍是一件莊嚴神聖的大事,但是具體到形式上,卻成了庶民百姓同歡的盛大節日,三桓世家都想在龍舟競賽上奪冠,壓制其他兩家的氣焰,自然不惜血本。

    叔孫家大小姐在後院挑選力士準備參賽,與季孫、孟孫家別別苗頭,前院兒,叔孫、孟孫兩位家主已經走進小廳,對面落座,開始商議起應對季氏和慶忌的對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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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20:01:2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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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二桓密謀


「季氏欺人太甚,真是悔不當初啊,我們幫他趕走了國君,落下一個不義之名,反而壯了他的野心。季氏賊心不死,一意獨攬大權,若是待他真的大權獨攬時,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容納孟孫和叔孫兩家呢?」

    一進小廳,孟孫氏便憤憤然地道,叔孫氏淡淡一笑,白淨如玉的臉上微微泛起一抹激動的紅暈,但他眼底卻露出一抹冷峭肅殺之氣:「子淵,我叫你來,就是要好好計議一番的,如今季孫意如已經權傾朝野,再發這些牢騷有甚麼用?」

    孟孫子淵冷哼一聲,在席上坐了,瞟他一眼道:「子玉,那麼依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若是依著我,不如殺了慶忌以除後患。慶忌一死,一了百了,除了這禍根,季孫意如還能如何?」

    叔孫玉淡淡一笑:「若是殺了他,你不怕季孫意如遷怒於你?再則,我魯國一向行仁義施禮教,幹出這樣的事來,豈不惹天下人笑話?」

    孟孫子淵嘿地一聲,傲然笑道:「那還不容易?闔閭使刺客殺王僚,使刺客殺慶忌,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慶忌一死,換了是誰都要疑到他的頭上去。」

    叔孫玉不以為然地道:「糊塗,闔閭狼子野心,怎麼會承我們的情,把這無妄之罪背在他的身上?別看他現在欲除慶忌而後快,到那時他就該以此為藉口出兵伐魯了。況且,季氏既有心獨攬大權,慶忌也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如果這枚棋子被吃掉了,焉知他不會他再下一步棋?」

    孟孫子淵忿然道:「那麼依你之見又該如何?季孫意如步步進逼,幸好他做事向來瞻前顧後,猶豫不決,這才遲遲未下決定,如果等他心意已決,以援兵之策,借秉政之利,把軍權、財權一一歸集到他手中,我們就大勢去矣,那時還能如何反抗?」

    叔孫玉微微蹙眉,在室中徐徐走了兩圈,緩緩道:「子淵兄,愚意以為,行刺之舉隱患重重,且不說且慶忌武勇少有人能敵,而且縱然去了慶忌,只要季氏賊心一日不死,我們始終不能安枕,要想一個辦法,徹底打消他的妄念。」

    孟孫子淵疑道:「他如今是魯國執政,已掌了一半的軍權,我們如何打消他的妄念?」

    叔孫玉猛地回過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說道:「不如我們把國君從齊國請回來,你看怎麼樣?」

    孟孫子淵吃了一驚,失聲道:「甚麼?這算什麼爛主意,上一次晉國居中調停,季孫意如親赴魯國相請,國君都不肯回來,我們去請,他豈肯答應?」

    叔孫玉笑道:「有什麼不肯的,我們可不是季孫意如。季孫意如去請,國君還要擔心他會害了自己呢,我們去請,只要略微透露一下季孫意如的野心,國君自然明白我們的誠意。他若肯回來,那麼季孫意如的執政之位自然免去。到那時,他就不能以執政的名義對我們多做挾制,國君有你我相助,與季孫意如相抗衡並不算難,進而削弱他的力量也不是一件遙不可期的事了。」

    孟孫子淵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靠譜,最重要的是,當初魯君姬稠討伐季孫意如時,叔孫、孟孫兩家出兵解圍,他是打的最凶的一個,追殺魯君的人馬時,手下一箭射散了國君的髮簪,駭得姬稠面無人色。姬稠若懷恨在心,等到削弱了季氏,難保不會再拿他孟孫氏開刀。

    孟孫子淵思忖再三,終是搖頭道:「不妥,還是不妥,以我之見,還是殺了慶忌,絕此後患為好。慶忌一死,季氏就玩不出什麼花樣了,那時你我聯手,不容他不做讓步。至於你所擔心的,只要我們幹的巧妙,不留絲毫把柄,又有何懼?」

    兩人各持己見,一個堅持用雷霆手段除掉慶忌,另一個堅持認為應該請回魯君,釜底抽薪,二人正相持不下,忽聽院中一陣嘈雜,叔孫玉眉頭一蹙,起身走出廳去,站在廊下看著,只見家人們牽來兩匹高頭大馬,又拉出一輛車來,正套馬御車似要出去,便問道:「天色已晚,這是誰要出門?」

    一個家僕扭頭,見是家主詢問,連忙跑上前,陪笑道:「主上,是大小姐要出去。」

    叔孫玉聽了眉頭皺的更緊:「這麼晚了,搖光還要出去做甚麼?」

    那家僕吶吶道:「大小姐約了友人在魯膾居見面飲酒,所以……」

    孟孫子淵在房中叫道:「子玉,女兒家的閒事理她作甚,快快議論大事才是正經。」

    叔孫玉歎了口氣,舉步向房中走,邊走邊想:「唉!國事家事,事事操心。搖光一個女孩兒家,時常這麼拋頭露面,於她的名聲總是不好,這孩子性子太野,看來應該早日給她擇個夫婿,嫁出門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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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坦誠相見


慶忌沒有料錯,次日一早,季府家人便來傳訊,說是公子季孫斯邀請他到魯膾樓赴宴,慶忌此時正欲在曲阜擴大影響,立即欣然應允,約定午時過後便去赴宴。那時大戶人家已經開始用日晷和漏刻計時。晴天用日晷,陰雨天和夜晚用漏刻,不過還沒有十二個時辰的計時劃分,一天的時間只是劃分成幾個時間段,約定午時這個比較明確的時候,可以使約會雙方比較精確地掌握時間。

    季府家人走後不久,府上婢女便來稟報說陽虎到了。慶忌立即起身相迎,陽虎只帶了一個家僕、一個馬伕,趕著一輛馬車來到雅苑。兩人已經算是熟識的朋友,沒有過多的客套,慶忌迎出門去,與陽虎一齊返回內宅,高座堂上。陽虎入座,微笑道:「公子,這雅苑還住的習慣嗎?」

    慶忌笑道:「甚好,清靜雅致,鳥語花香,恍若人間仙境,這座小園雖不寬廣,卻如江南建築,山水相間,林木蔥鬱,多謝季孫大人和陽虎兄安排了這麼舒適的居處。」

    陽虎臉上微微變色,擺手道:「慶忌公子,這可……使不得,公子乃是先吳王之子,陽虎當不起慶忌公子稱一聲兄長。」

    慶忌淺淺笑道:「有何當不起?豪門中每多紈絝,身世雖然高貴,慶忌卻是放不在眼裏,陽虎兄赤手空拳,能有今時今日,非大智慧辦不到,乃當世之豪傑,英雄莫論出身,慶忌一向只敬重像虎兄這般人物。」

    「英雄莫論出身……」陽虎素來心機深沉,老謀深算,但是這句話也讓他感動不已。他要別人畏他懼他容易,若要人家從心底裏敬他重他,卻不是用權力可以辦得到的事。他一生所求,不過就是擺脫家奴的宿命,此番聽了這樣的話,激動的雙眼都濕潤了,半晌他才向慶忌鄭重一禮,歎道:「公子如此看重,陽虎感激不盡。只是……只是這兄長之稱,且莫在人前提起,否則不免讓人……」

    說到這兒,陽虎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極度的自卑造就了他極度自尊的性格,他一向最恨別人在他提起什麼身份家世,如今自承身份卑微的話怎麼說的出口。

    慶忌一聽就明白了,他哈哈一笑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些閒言碎語,慶忌只當是他放屁,怎麼會放在心上?」

    陽虎感激地一笑,這才正色道:「公子,陽虎此來,是有事就教。」

    慶忌道:「虎兄請講。」

    陽虎深吸一口氣,問道:「未知公子所言,衛國艾城尚有兵將三萬,此事是真是假?」

    慶忌聽了心頭一緊,如今魯國執政雖是季孫意如,但是季孫意如年事已高,又是一個大貴族,不可能事事拋頭露面,實際上許多大事都是陽虎在做,也就是說,這個身份卑微的季氏家奴才是真正掌握控制的魯國權力的人。如果交待了底細,就等於把主動全部交給對方掌握,那對他現在的處境可太過不利。

    想到這裏,慶忌哈哈一笑道:「怎麼,陽虎兄還有所懷疑嗎?慶忌三萬人馬確是有的,若非糧草不濟,便是再招些兵也不難,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各國的破落武士極多,他們想恢復祖上榮光,所倚者只有一手勇力,而要想發達,還有比投向我慶忌更好的選擇嗎?錦上添花哪及得雪中送炭,這個道理誰不明白?」

    「好一個錦上添花,雪中送炭!」陽虎讚了一聲,然後目注慶忌良久,笑道:「公子果真還有三萬兵馬那就好,如果陽虎所料不差,叔孫、孟孫兩家有所懷疑,是一定會使人往衛國探察虛實的。」

    慶忌臉上神色微微一緊,以他的心性和歷練,終究還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沉穩,陽虎看在眼裏,不禁莞爾一笑,又道:「不過,我家主公有心相助公子,為人臣下的自當效力。陽虎於魯國中還有一定的影響,這方面公子不必擔心,哪怕他們有心編造些『虛言妄語』,陽虎也當為公子作證。」

    慶忌心想:果然,這種事即便瞞得過那三個從小高高在上,不知五穀、不近庶民的三桓家主,也瞞不過這個練達人情的陽虎,聽他話中之意,分明是說即便我在說謊,也要幫我做次偽證了。像他這樣的人,從小不知吃了多少苦,經過了與多少人的生死拚搏,才掙得了今時今日的權力地位。

    這樣的人心性堅忍,冷如鐵石,唯一能讓他們尊重的只有強大的實力,別說我只是喚了他一聲陽虎兄,讓他有些感激之意,就算我和他斬雞頭燒黃紙拜了把子,他也不會因為這麼一句話就搭上自己的前程性命,除非……他這麼做根本就是季孫意如的意思。季孫意如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慶忌想到這裏,神色一正,鄭重地道:「多謝陽虎兄厚意,季孫大人有意匡扶,慶忌自然心中感激,只是……不知季孫大人有些什麼條件,還望虎兄能夠言明,恐怕力有不逮之處,慶忌也好心中有數,慶忌不想做失信於人的事情。」

    陽虎微笑道:「公子,我家主公只希望公子復國成功時,能與魯國結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同進同退,這樣就夠了。」

    陽虎所說,那就是建立軍事同盟了,一國有事,另一國便要出兵相助,除非第三國有把握對付得了吳魯聯軍,否則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和相當大的一片區域內保持和平局面是能夠辦得到的。

    季孫意如是魯國執政,這是他的權力,也是他的義務,如果有這麼一天實現吳魯同盟,對季孫意如統治的穩定無疑是相當有利的。然而,這是一場沒有把握的戰陣,是一場希望渺茫的投資,本質上和賭博沒有區別,季孫意如有那份魄力嗎?

    陽虎雙手按在膝上,雙眼微微垂下,淡淡地又道:「公子不必存疑,魯國一向好文知禮而輕武功,所以武備素來疲弱。我家主上有心振作,相助公子,正是一個契機,不知我這麼說,公子可明白了嗎?」

    陽虎說的太過隱晦,幸虧慶忌多了兩千年的見識,仔細一想,總算明白了季孫意如的用心。季孫意如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找個藉口發動對外戰爭,從而轉移國內矛盾。這的確是一招妙棋,戰爭一旦發動,事關全國上下的生死存亡,原來的內部矛盾、內部紛爭,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讓位於戰爭,否則立成國之公賊,人人得而誅之,季孫意如想要集權就容易多了。

    既知季孫意如的目的所在,慶忌的心便穩了下來,除非季孫意如甘願放棄到手的權力或者找到更好的集中權力的辦法,否則他是一定會幫助自己伐吳的。陽虎見他露出喜色,便提醒道:「公子,叔孫、孟孫兩家與季氏共治魯國兩百年,樹大根深,勢力雄厚,我家主公雖有心攘助公子,可是如果遭到的反對力量太大,甚至因此造成魯國分裂,那麼我家主公不會不慮及後果。」

    慶忌目光一凜,連忙道:「多謝虎兄提醒,不知虎兄可有良策?」

    陽虎微微一笑:「良策倒是沒有,現下公子在魯國,何妨廣結人緣,擁戴公子伐吳的人越多,公子的勝算便越大。我家主公昨日在宮中宴請公子,就是一步試探,接下來,要看叔、孟兩家如何應對了。」

    陽虎說到這兒,起身拱手道:「今日宴請公子的,都是都城裏各世家豪門的公子,如果能獲得他們的友誼,對公子的大事可是非常有幫助的,公子不妨敞開胸懷,和這些公子們結交一下。呵呵,言盡於此,陽虎還有事情,這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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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2 20:02:11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tiger18351 於 2012-3-3 20:07 編輯

第049章 魯膾居


魯膾居是曲阜一座很有名的酒館。這時的建築還多是平房建築,反正土地有的是,建樓所耗較之平地起房要麻煩的多,所以樓宇不多。而魯膾居卻別出心裁,建了一幢三層高樓,第一層有牆有壁,冬夏皆宜。第二層只是以木板隔斷成兩個大房間,第三層則只有柱子和頂蓋,四壁敞開,猶如二樓上邊的一個亭子。站在這亭中放眼望去,魯城風光盡入眼底。尤其是下雨下雪、春陽夕照的時光,城中景色更是美不勝收。

    豪門大戶人家都備用自己的酒宴廳,又蓄有家伎可歌舞助興,所以宴請客人少有到酒館中去的,但是魯膾居的生意仍然最為紅火。不止是往客商喜歡來,本地富戶豪紳也喜歡到魯膾居來,只因為這裏烹製的食物精美,別說城中別處的酒肆比不得,就是豪門世家的廚子也比不了,所以季孫斯宴客,便把地點訂到了這裏。

    堂上坐的多是世家公子,這些人平素就常在一起飲酒作樂,此番季孫斯出面邀請的是那個據說以兩百人打敗大盜展蹠的吳國公子,人皆言此人武勇無敵,而且此人還懂奇巧之術,大家現在都棄了楊柳枝,改用牙刷刷牙,聽說這牙刷就是出自他的創意。對這樣一個人,誰不懷有好奇之心,這些世家公子們都想見識見識這位人物,自然一請就到。

    春秋時的酒肆,還不太講究私密性,登上二樓,是寬闊的敞開式房間,屋子裏有些貫通一至三樓的巨大木柱,中間一個寬道,兩側是略高於地面幾分的木質平臺,平臺上鋪著涼席,放著十來張矮腿的幾案,客人們在此飲酒時,一人一桌,據席而坐,中間寬闊的通道還可以邀請舞伎伴舞。

    舞伎可以自帶,也可以在宴會前由酒店代為邀請,這時是有一些以表演歌舞牟生的團體的,這些團體大多都是自願的組合,組團表演,盈利根據各人的名氣和受歡迎的程度,按事先說好的比例分配。如果歌舞伎們有人被客人相中,自願與人歡好的,那纏頭之資就歸個人所有了,說起來也算公平。

    今天季孫斯宴客,就讓魯膾居老闆袁公替他約來了曲阜最有名氣的一個歌舞伎團。樂師們坐在一角調拭著鐘、磬、鼓瑟,時不時傳出沒有節奏的幾下樂器聲,二樓一角豎了屏風,歌舞伎們正在屏風後面換裝打扮。大廳裏已經坐了些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們,互相攀談言笑。

    忽然,一條大漢蹬蹬蹬地走上樓來,這大漢穿著澱青色的一襲深衣,鞋子掩在袍袂之下,腰束紳帶,頭戴冠巾,站在樓口揚起一臉絡腮鬍子高叫道:「我來遲了沒有,哪一位是吳國慶忌公子?」

    這堂上坐著的大多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公子,公子乃是一種身份,倒不是一定要年紀輕些,只不過季孫斯自己才19歲,結交往來的自然都是些世家少年,大的剛剛20,小的才不過十四五歲。現在趕上來的這條大漢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在這些人中已經是年紀最大的了。

    這大漢的父親是魯國大夫孫叔子,他叫孫敖,有個在當時很正常、但是讓現代人聽了雖有些忍俊不禁的表字:女生。他和季孫斯交情最好,平日裏一些小毛頭喝酒他雖不來,但今日宴請慶忌,他也及時趕來了。

    季孫斯瞧見他來,招手笑道:「女生,這裏來,這裏來,慶忌公子還沒有到。」

    季孫斯未及弱冠,一表人才,加上身材較高,在眾公子中如鶴立雞群,孫敖一眼瞧見好友,便哈哈大笑著走了過來:「子斯,你來的可早,我習練了半天的操舟之法,快要熱死了,先拿一角酒來解渴。」

    季孫斯聽了笑嘻嘻地問道:「怎麼,你家也要參賽嗎?嘿,這前三,怕是沒有你家的機會。」

    孫敖道:「那是自然,這賽龍舟,前三名從來不出你三桓世家,我孫家怎麼比得了?不過嘛……,我習練這操舟之法可不是我們孫家要參賽,我是要幫著叔孫家參賽。」

    季孫斯一呆,隨即指著他大笑:「你這小子,莫非迷上了叔孫搖光?搖光的性格如野馬般難馴,如風雨般難測,你找上了她,真是好大的膽子……」

    孫敖翻了翻白眼,不以為然地道:「搖光姑娘有哪裡不好?」

    季孫斯捏著下巴詭異地笑道:「我季家成碧夫人也在組隊要參賽呢,不若你投效到她門下,成碧夫人可是十分嫵媚、百般妖嬈,不比叔孫搖光強的多嗎?」

    那時候士男子婚嫁年齡通常在20至30歲之間,女子則在15至20歲之間,女子被夫家休棄的現象非常普遍,離異女子再嫁也平常的很。成碧夫人倒不是被丈夫休了,但丈夫死了若要再嫁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季孫斯與孫敖素來交好,而且孫敖的父親是魯國司寇,位列九卿,也是權高位重的人物,無論為了私誼還是為了家族利益,季孫斯都希望孫敖能夠娶了自己家族的成碧夫人,那樣兩人的友誼就更加牢固了。成碧夫人年紀雖比孫敖大些,又是嫁過人的,但是容貌之美有若二八佳人,成府又是家財萬貫,兩家可算是門當戶對,這時代無論再婚還是女方年齡稍長都不是什麼問題,嫁娶都是尋常事,只可惜這孫敖對叔孫搖光一往情深,哪裡聽得進去。

    季孫斯見他搖頭,正想再勸幾句,門口忽地有人叫道:「快來看,快來看,那一個,應該就是吳國慶忌了。」

    許多公子們便擁到視窗,推開窗子往下看,只見門口駛來一輛車,車以雙馬牽引,架車的是一個魁梧的大漢,鬚髮如刺,十分威猛,旁邊座位上是一個白袍的公子,眉目清秀,身段高挑。

    孫敖擠在窗口說道:「那虯鬚大漢應該就是慶忌吧?聽說此人武勇無敵,跑能逾奔馬,躍能接飛鳥,曾赤手擒過一頭犀牛,也只有這樣魁梧的大漢才有可能。」

    旁邊孟孫子野訕笑道:「慶忌是吳國公子,豈能親自御車,如果不是旁邊那位白袍人,就是坐在車中才對。」

    話音未落,那車已駛到樓下,轎簾兒一掀,裏邊又出現一個年輕人,一襲雲紋深衣,頭戴公子冠,他不急著出來,先抬頭看了一下這幢酒樓,炯炯目光正與樓上眾公子碰見,孫敖不覺失聲叫道:「該是此人了,果然一表人才,只是……與我想像的吳國第一勇士模樣,實在相去甚遠。」

    那位公子跳下車來,在那白袍青年的陪同下舉步向酒樓走來,御車者自去一旁停車。「來了來了,」季孫斯見那人進了酒樓,連忙返回來,與眾家公子站到樓梯口前等候。慶忌上了樓,目光一轉,見高矮胖瘦十幾個少年公子站在樓口,忙把雙手一拱,含笑道:「吳國慶忌,應邀而至,多謝諸位公子盛情,不知哪一位是季孫公子?」

    那雙星目一轉,顧盼生輝,身形一站,玉樹臨風,這一登場亮相,眾家公子仰其風采,不禁暗暗讚歎:「原來吳國第一勇士,竟是這般玉樹臨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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