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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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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2:00:38
第84章 鶴城司軍塞

  顧嗣元從山東再到江寧再護送薰娘嫁到崇州,隨身有兩百精騎相隨,就宿在東衙北側的軍營裡。雖說崇州這邊準備了舒適的客房,顧嗣元還是堅持睡在軍營裡。

  清晨時,窗外還青濛濛的沒有大亮,在夯土路上飛趹的馬蹄聲急驟得就像唱戲到緊迫處的鼓點,不斷的進出東衙。顧嗣元從睡夢中醒來,聽著軍營外的馬蹄聲,就知道事情不同尋常,剛披衣坐起來,就聽見營帳外響起馬朝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情?」顧嗣元開口問道。

  「鶴城司方向遇襲了,」馬朝掀起簾子走進來,說道,「剛剛才接到準確的情況,大約有兩千寇兵在運鹽河口登岸,強攻鶴城司堡塞,還有數量不明的寇兵攻擊鶴城司北面的鹽場哨堡,姑爺剛派人來請少公子到東衙議事……」雖說還要隔一天才正式拜堂成親,馬朝已經習慣對林縛以姑爺相稱了。

  顧嗣元是客非主,林縛請他過去是客氣。

  顧嗣元穿好馬靴,本來帶馬朝一起過去,剛走出營帳,想到林縛在崇州的機動力量實際上也有限,吩咐馬朝道︰「你留下來,讓大家做好出戰的準備,指不定能幫些忙……」

  顧嗣元帶著兩名隨扈,走到東衙,林縛、曹子昂、傅青河、林夢得等人都在東衙,連趙舒翰、葛司虞等人也都聞訊過來。不過除了敖滄海外,其他領兵將領都不在,想來都在營中做好出動的準備。

  這會兒,吳梅久慌忙走來,官袍下卻穿著木屐,想來也是無暇整飭儀容。

  臨時縣衙在北山門,即使防務由江東左軍負責,吳梅久也應該在北山門等候消息才是,顧嗣元不知道昨天夜裡,韓載已經授權林縛節制崇州軍政大權,韓載這時候人已經上了船,正焦急的等著離開崇州。

  不單吳梅久到東衙來,李書義、胡致誠具體負責崇州縣政務的二人也都在東衙。

  「顧少君也過來了,」吳梅久差點一頭撞顧嗣元懷裡,忙收住腳,稍定心神的問了一聲,看到林縛坐在議事大堂靠裡側的書案背後,眼楮盯著書案上的地圖,走過來作揖行禮,焦急的問道,「鶴城司情況如何了?都監使打算派援兵過去嗎?」

  「嗣元與吳大人過來了,」林縛站起來招呼顧嗣元、吳梅久,他眉頭蹙著,說道,「我在運鹽河南岸,在崇州與鶴城草場的交界處設有一座烽火戍台。就在剛才,那裡燒起狼煙——這意味著兩種情況,一是鶴城司失守,寇兵沿運鹽河西進,一是寇兵繞過鶴城司沿運鹽河西進……」

  「鶴城司失守了!」吳梅久愣了一下,寇兵從凌晨時登岸,到這會兒才一個多時辰,鶴城司失陷,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寇兵繞過鶴城司守軍西進的可能性較低,」林縛說道,「不過要再等一個時辰才會有確切的消息。」

  「江東左軍在運鹽河南岸的戍台能守多久?」吳梅久問道,「等不等得及援兵過去?」

  鶴城西戍台軍塞才駐有一都隊武卒,不過早在六月初,林縛就在鶴城西沿運鹽河置換出大量的屯田,安置了近兩千流戶,民勇輪訓的工作也早就展開,戰時有四五百民勇可以動員。

  林縛一直都很擔任鶴城的防務會出問題。

  鶴城草場雖然有鹽丁千員,但武備馳廢,兵甲不修,丁卒主要以流囚為主,又長年給當成苦役使用,難有多少戰鬥力。

  東海寇在嵊泗諸島大規模聚集,林縛就將劉振之從九華寺設到鶴城西戍台,使鶴城西的武卒提高到一哨兩百人。在其他地方都未有動作之前,林縛提前將鶴城西的民勇動員起來,只要東海寇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就算從鶴城港登岸的寇兵有兩千餘人,劉振之守住鶴城西戍台三五日不成問題。

  「現在還摸不清楚敵寇主力的動向,我在崇州陸上的機動力量有限,即使要派出援兵,也要在寇兵確實對鶴城西戍台做出圍攻勢態之後。」林縛說道,要吳梅久稍安勿躁,讓人給吳梅久、顧嗣元二人搬來凳子坐下。

  「隨我過來有兩百騎兵,我讓馬朝做好隨時出戰的準備,有什麼派遣吩咐就是。」顧嗣元說道。

  正研究地圖的曹子昂、傅青河都抬頭看了顧嗣元一眼,彼此對望了一眼,心裡想︰林顧的聯姻,還是能讓雙方的隔閡暫時的消除掉。

  「嗣元有心了,」林縛感謝道,也沒有讓曹子昂在安排調兵計劃時將隨顧嗣元來崇州的兩百騎兵計算在內,他不擔心崇州的情況,卻擔憂他鞭長莫及的浙東局勢。

  他的推測與宋佳一致,奢飛熊在北線大造聲勢,很可能是營造南線昌國縣諸島兵力空虛的假象,誘權次卿率浙東鎮軍強攻昌國。

  奢飛熊的重心在南線、在浙東,北線只是他的虛晃一槍,他在北線的聲勢再大,動作再頻繁,都會極力避免形成與江東左軍會戰的勢態。沒有絕對的優勢,兩線會戰是任何將領都應該要避免的事情,林縛推測北線寇兵的主要動作應該是分兵襲擊沿海淺表地區,避免往縱深侵襲,江東左軍想抓住寇兵北線主力也很困難。

  「這龜孫子走的比兔子還快,還有一艘船給涯石撞了一窟窿,沉了半邊,」孫敬堂走進來,「軍山寨都跟韓載走空了,是不是還要寧則臣按原計劃率一哨武卒進駐?」

  顧嗣元這時候才知道宣撫特使韓載在軍山寨水營駐軍的護送下剛剛倉促離開崇州,寧海鎮在崇州的駐軍空寨而出;前後折騰了半年,軍山寨終於在這一刻落到林縛手裡。

  「軍山寨暫時用民勇協防,」林縛說道,「我們手裡的機動力量有限,不能分散了,讓寧則臣率鳳離營第一哨、第二哨到北岸來待命,」又抬起頭問下面的胡致誠,「到現在可有村勇鄉兵向縣兵戶報備?」

  也是半夜時分,林縛得韓載授權節制崇州軍政,才有權對崇州進行總動員,就算這邊辦事的人整夜不休,但是不能指望鄉里也會如此的積極配合。胡致誠說道︰「除了九圩李家兩百鄉勇連夜往西山河口聚集外,其他各家都還沒有什麼動靜,縣裡已經派了第二撥人下去催促……」他也不確定能有多少效果。

  「再派一撥人下去,我派一哨水軍配合縣裡,所有長六丈或載量百石以上的民用船隻及隨船槳帆手、船工,接到通告之時,不得有任何延誤,即時前往南崖碼頭聚集,違者緝拿入獄以資寇罪論處……」林縛說道,「鄉兵報備集結事,以明天酉時為限,逾期不報,日後查有私兵者,以藏兵謀逆罪強懲。寇兵勢大,眼下需要調動一切力量才能將寇兵擊退,避免四月之禍重演,縣裡派人下去裡,除了申明軍令外,也要苦口婆心的跟鄉里多解釋一二……」

  林縛徵用民船,集結民勇,吳梅久只當他要跟東海寇大干一場,自然贊同,跟著簽押用印,又匆匆趕回北衙去坐鎮,免得驚慌失措給別人看在眼裡給看扁了。

  ************

  巳時隅中,才有哨探快馬趕回,遞來具體的消息。

  黎明時,寇兵擁到鶴城港,守軍在港口的防守沒能堅持多久,就被迫退回到塞中。

  到破曉時分,寇兵擁到鶴城司軍塞下,守軍這時候發現鶴城司大使、副使、監丞等平日耀武揚威的幾名官員早就在寇兵登岸時裹著細軟、帶著家眷逃跑,一時間軍心崩潰,千餘人一起打開西門,沿運鹽河往西逃竄,進入崇州境內。

  在鶴城西戍台點燃烽火報訊時,鶴城司軍塞已經給寇兵佔領。

  寇兵佔領鶴城司之後,沒有沿運鹽河西進,除部分寇兵留下來據守鶴城司軍塞外,大股寇兵越過運鹽河北上,看情形要大寇淮南鹽場。

  林縛沒想到鶴城司軍塞給東海寇完整的奪走,頓感頭疼。

  維揚鹽鐵司管轄的鹽場範圍極廣,主要包括兩淮鹽場及鶴城草場,從山北半島北部一直到江門,海岸綿延有好百里之長。兩淮鹽場所產之鹽,主要通過河運運往維揚集中販售,天下鹽商,十之六七集於維揚,鹽鐵司自然也設於維揚(今揚州),好集中徵納鹽稅。

  維揚鹽鐵司雖有兩萬鹽丁,但是兼有緝私、督運、備海、備盜、備汛潮、管鹽戶等職,還有相當一部分的鹽丁駐紮在遠離鹽場的維揚府內,兵力分散得厲害。

  不過東海寇勢大之後,鹽鐵司在沿海建哨堡軍塞戍台等防禦體系頗為用心,差不多達到三里一墩一戍台、十里一堡、百里一塞或一城的規模,鶴城司軍塞是崇州、皋城以東沿海的主要軍事駐塞。

  鶴司城軍塞完整的落到東海寇的手裡,絕對不能算什麼好消息,林縛剛要派人去北衙將消息告訴吳梅久一聲,沒想到吳梅久這時候剛好趕了過來,湊到案前來低聲說道︰「鹽鐵司派人過來請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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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2:01:02
第85章 鶴城之失

  維揚鹽鐵司在鶴城設場、倉衙門,分別以草場監丞、倉大使、副丞、副大使等低級文官任其事,並有草場校尉率一營鹽丁守備,在監丞、倉大使、草場校尉之上設都監總攬其事,趕來崇州求援的是鶴城司都監宋小波。

  聽說鶴城司都監宋小波親自趕來求援,林縛陰沉著臉,讓人將宋小波帶進來,想不到王成服也跟著走進來。林縛經過江門,與王成服相遇,知其有才幹,攬到麾下,使他暫時參與九華一帶的清查公田事務,也不知道他怎麼會與宋小波遇到,還陪宋小波一起到紫瑯山來求援兵。

  林縛暫時沒有理會王成服,眼楮盯著鶴城司都監宋小波。

  宋小波身體肥壯,走進東衙的議事大堂,臉上倉皇之色不減,將攙扶他的隨扈推開,雙膝一軟,沒什麼骨氣的在林縛面前跪倒就拜,哀聲大嚎︰「寇兵圍鶴城,下官拼了老命才殺出重圍來崇州請援軍,一家老小都還給困在鶴城……請林大人發援兵救鶴城,下官宋小波對林大人援手之情,感激不盡,這輩子無以為報,下輩子當牛做馬——」

  看著宋小波哭嚎時腮邊的肥肉顫動,林縛恨得想一腳將他踹出大堂去。

  明明是他們這些貪生怕死的無能官佐聞風先逃,使守軍大潰、鶴城軍塞完整落入東海寇之手,宋波子偏偏能指鹿為馬,將聞風夜逃之事說成突圍請援而面無愧色——就算是要突圍請援,也輪不到他這個二三百斤重的大胖子出馬——這邊離鶴城軍塞就七八十里的距離,陸海江河相通,宋小波若能率官佐鹽丁堅守軍塞,不要說兩千寇兵,便是再多三四倍寇兵,這邊也能從容救援——若是江東左軍旗下將佐,敢如此貪生怕死,林縛會毫不猶豫的砍掉其頭以正軍紀。

  東海寇不費一手一足的就奪得鶴城軍塞,在如此關鍵點上獲得立足之地,不僅直接威脅崇州腹腋,以鶴城軍塞為據點,東海寇更得以在崇州東海域長期滯留,對崇州、淮南鹽場、鶴城草場進行長時間的持續侵襲跟破壞。

  看著這胖子跪倒在地上如喪考妣,林縛目露凶光,看著手邊的茶盅,有將茶盅拿起砸他腦袋上的衝動。

  這邊已知鶴城軍塞失守的詳細情報,聽著宋小波在堂下信口開河的謊說突圍事,堂下眾人都一臉鄙視,再說鶴城軍塞對崇州格外的重要,陷入寇手,使這邊陷入徹底的被動,對有城之責的宋小波大恨,心裡都想不通這胖子怎麼有臉跑到崇州來請兵幫他奪回鶴城?

  鶴城草場歸維揚鹽鐵司所屬,與江東郡司互不統屬,明面上宋小波要請援兵奪回鶴城軍塞,也應該請鹽鐵司發兵,跟江東左軍沒有什麼瓜葛——再說鶴城司軍塞給寇兵完整奪去,除非寇兵主動退去,強行奪回的話,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才行。

  王成服看著堂下眾人臉色陰晴不定,不要說林縛不放棄城而逃的宋小波當回事,堂下也沒有人主動站出來要將宋小波從地上攙起來,忙走前兩步,站到堂下揚聲說道︰「崇州與鶴城,毗鄰而處,本是同舟共濟、共禦盜寇之責,不要宋大人來請,林大人也會發兵援鶴城……」

  堂下眾人都對棄城而逃的宋小波滿心不滿,林縛也是陰沉著臉,作勢要將宋小波趕出去,偏偏王成服不識趣的站出來替宋小波說話,胡致誠訓斥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你不在九華,誰讓你回來的?」

  王成服也不介意,說道︰「成服清晨在九華與正打算去維揚府請援的宋大人相遇,心想以鶴城之危急,等到維揚的援兵趕來,怕是已經讓寇兵在鶴城站穩了腳跟,遂跟著宋大人折道趕來崇州求援——江東左軍兵威甚銳,無堅不摧,只要兵臨城下,寇兵必棄城而逃……」

  「能有這麼輕易事?」胡致誠氣鼓鼓的說道。

  曹子昂示意不讓胡致誠多說什麼,他知道林縛對王成服頗為重視,只是剛剛將他攬至麾下,還沒有重用的機會,看他嘴裡在侃侃胡言,眼神卻迷離不定,似有別的有話不便當面直言,便說道︰「宋大人遠道來請援,饑渴勞頓,是不是先讓宋大人去休息一下?發不發兵的事情,也要先填飽肚子才好商量。」

  林縛這才按捺住火氣,跟吳梅久說道︰「請吳大人代為相陪……」

  吳梅久與宋小波品階相當,他作陪也是應當,他心裡也奇怪宋小波怎麼會跑到林縛跟前來自討沒趣?看到林縛也沒有扶宋小波站起來的意思,兔死狐悲,他與王成服將宋小波肥碩的身體從鋪磚地上攙起來,手裡沉得很,懷疑他自己能不能站起來。

  *************

  由於顧嗣元等人在場,待吳梅久陪同宋小波去偏廳休息,也沒有讓曹子昂、傅青河他們相隨,林縛徑直讓王成服一人隨他到後面的密室說事。

  林縛坐下來,看著站在身前的王成服,問道︰「你說,我有什麼道理要幫宋小波奪回鶴城?」

  「我勸宋小波轉道來崇州,本欲直接來見大人,不想遇到吳梅久,未能與大人先通報一聲,」王成服說道,「成服抖膽問大人,宋小波不來求援,大人會不會發兵奪回鶴城軍塞?大人能夠容忍鶴城軍塞落入寇手三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騎營及崇州步營已經完成集結,你們不來,也要趕在午時出發,先沿運鹽河集結,阻止寇兵西進,」林縛待王成服以誠,這些事也沒有必要好瞞他的,說道,「鶴城落入寇手,害處甚大,不要說三個月,一個月時間也嫌長了。」

  鶴城軍塞地處關鍵,直接威脅崇州腹腋,一天陷於寇手,崇州一天都不要想安寧。不僅會影響秋糧收割,清淤河道、築城等事也都要大為延緩。

  最關鍵的,海船從崇州出海,走黑水洋航線,三五日就能到達津海,但是鶴城軍塞失守,崇州海船走黑水洋航線,將受東海寇的直接威脅。

  林縛早有計劃在鶴城港佈置一路舟師,再奪大橫島,與長山島形成犄角之勢,限制東海寇北犯,徹底的保障崇州江口到黑水洋航路的安全,這樣就可以大規模的組織運糧海船從崇州出海北上。

  不想他的計劃還沒有開始實施,鶴城軍塞就給東海寇奪走了,這一刻彷彿咽喉落在敵手,他這時候就怕奢家看出鶴城軍塞的要害來而不顧一切的堅守之。

  甚至不惜使長山島秘營公開於世,林縛也要集中兵力將鶴城軍塞奪回來,只是他心裡厭恨宋小波這種貪鄙無能又害局勢大壞之人,他就算想奪回鶴城軍塞,也不希望讓宋小波從中佔到一點便宜。

  鶴城軍塞雖處河口,但牆堞形制完整,固若金湯,易守難攻,要強行奪回談何容易?

  因此,林縛才尤其的痛恨宋小波這些貪生怕死的無能官吏,為了收拾他們造成的爛攤子,不知道要填多少條人命進去!不過奢家當前主謀兩浙,不大可能在北線長期分兵,這邊只要施加足夠大的壓力,東海寇很可能會主動退出去。

  「成服聽老人說過一句話︰欲謀大事者,能容君子,亦要能容小人——大人既然要發兵奪回鶴城,為何介意讓宋小波坐一回順風船?」王成服緊接著追問道,「我再問大人一聲,大人欲謀鶴城草場,是希望鶴城司之首是個貪鄙怕生的無能之人,還是希望其是個有節操的才幹之士?」

  林縛微微嘆了一口氣,他雖恨宋小波貪生怕死、無能卑鄙,但恰如王成服所說,宋小波若是有節操的才幹之士,鶴城草場又豈容他染指?理智的來說,他不僅要奪回鶴城,還要幫宋小波掩飾棄城而逃的罪名。

  王成服觀察林縛神色,繼續說道︰「不戰棄城而逃致守軍大潰,追究下來是問斬大罪,但對貪生怕死之人,哪怕多活一刻也是好的。大人若能替他掩飾此罪,何愁他日今能翻出大人的手掌心……」

  林縛抓起案頭的一冊手,手指關節抓得發白,幾乎要將封頁抓破,過了片晌鬆開手,說道︰「鶴城軍塞總歸不能淪陷寇手不奪回來,至於如何替宋小波掩飾罪名,你來負責……」

  「宋小波要掩飾其罪,除了李代桃僵、找個替死鬼之外,也總歸要有些作為才成,」王成服心思淡定的說道,「鶴城潰兵散入崇州境內,請大人借些兵馬給我約束亂兵,除鶴城軍塞外,鶴城草場還有九個都亭,都有少許駐兵,這點兵馬分地而守,不成什麼氣候,聚起來也頗成規模——大人發兵奪鶴城,這些人馬搖旗吶喊總是成的。」

  林縛揮了揮手,說道︰「午後我會給一支騎兵任你調動,你先去宋小波那裡,安定他的心思。」既然打定主意幫宋小波掩飾罪名,林縛也無需再讓他感到不快,暗道王成服與曹義渠之女通姦,敗壞曹家門風,還能保一條命,想來還真是有人憐其才略不忍殺他。

  *************

  奢飛熊在甦庭瞻的陪同,登上鶴城港的防波海塘——鶴城司以東海岸線曲折兩百多里,只有這處修了海塘,其他地方都是直接暴露在海潮下的灘塗。尋常時,海潮上漲,二三十里範圍的灘塗都會海水淹沒,潮勢大時,半個鶴城草場都要給淹沒。

  奢飛熊站在防波海塘上,眺望兩里許外的鶴城軍塞。周九百餘步、高兩丈的鶴城軍塞放在中原算不什麼雄城,但是用磚石砌就,峙運鹽河南口而立,周圍地形低平,一馬平川,就顯得格外的雄奇。

  甦庭瞻看著程益群爬上堤來,伸手拉了他一把,問道︰「仔細查過,堡子真沒有給動過什麼手腳?」

  「裡裡外外都查過了,確實是守軍棄城潰逃,」程益群說道,「江東左軍在西邊的戍台只有兩百餘武卒,另外還有一些協防民勇,都不堪大用,暫時無力東進。」

  「一切以小心為要,」甦庭瞻說道,「林縛在滄南就行欲縱故擒之計,先是將小泊頭塞輕易讓給東虜,實際早在寨中佈置了許多易於引燃之物,反攻小泊頭寨時,直接封寨門縱火,徑直將千餘虜兵燒死在寨中,對付林縛多小心都不為過……」

  「此豎子再是神機妙謀,也算不到鶴城司的官員、守軍會如此無能……」程益群哈哈笑道,語氣之間有嫌甦庭瞻太過小心。

  甦庭瞻也不介意,雖說不經意奪下鶴城軍塞沒有費什麼力,卻不得不承認是樁奇功,程益群有些意滿之態也算正常。嚴格說來,程益群與舒慶秋都是二公子招攬的人,秦子檀也數次秘密出沒嵊泗諸島,就是要代替二公子保持對程益群這支由太湖盜改編而成的兵力保持影響力。

  他們之前也沒有想到要攻下鶴城軍塞,原先的打算是做出強攻鶴城的勢態,待江東左軍來援,他們就順勢北撤。

  江淮之間的近海,除了江河湖口較深外,大部分地形都是吃水極淺的淺灘。靖海水營的津海級、集雲級主力戰船是吃水深,輕易不敢進淺水,只要靖海水營的主力戰船不參戰,甦庭瞻倒是不怕跟靖海水營在淺海進行水戰。

  程益群又問奢飛熊︰「佔了這處險塞,就有立足之地,是不是現在派人往崇州腹地滲透,打江東左軍一個措手不及?要想讓權次卿上當,這邊總要大打一番才行……」

  「不宜太深入,眼下還不是大規模與江東左軍會戰的時機。」甦庭瞻說道,江東左軍有騎營編制,走直道,六七十里地,騎營飛奔而至才需一個時辰而已,將卒還有力氣下馬而戰,小股兵力滲透太深入,很容易損兵折將。

  「我午後就回南邊去,這邊事就托給庭瞻了。」奢飛熊說道。

  聽奢飛熊確定北線以甦庭瞻為首,程益群心裡不喜,徑直問道︰「若江東左軍以舟師封鎖外海,步卒與鹽鐵司聯兵從西線逼進,強攻鶴城軍塞,要如何處之?」

  奢飛熊眉頭微微皺起來,他也想到林縛會難以容忍鶴城軍塞落在他們手裡,很可能跟鹽鐵司的兵馬聯合強行鶴城,到時是退是守,還真是難以決定,他想了片刻,也沒有個定主意,只是說道︰「聲勢總要搞大一些,權次卿未吞鉤,你們要堅守鶴城,權次卿吞鉤之後,你們這邊依勢而決,不過,一切以保南線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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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2:01:25
第86章 戰爭陰雲


  寇兵來襲,鶴城司都監宋小波三魂丟了兩魂,給幾個想逃命的幕僚拿話一哄一嚇,頭腦發熱,也不計什麼後果,就帶著家人、幕僚、僕役匆忙偷偷出了城,坐船往西逃。

  那幾個心裡明白的幕僚逃出來後,當然不會跟著宋小波去維揚府再受株連,到九華時就分道揚鑣,棄宋小波而走。宋小波這時候再遇到王成服,也不需要王成服勸說,他心思稍定,也能想到守城官不戰棄城先逃的罪名有多大,怕是身家都散盡,都未必能保住項上人頭。

  思前想後,宋小波覺得去維揚九死一生,比守鶴城還危險,當然不敢去,他還幻想著棄官而去、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又覺得此策行起來甚難,委實難下決心,聽王成服一勸,便倉皇上岸,到崇州來撞運氣。

  就算林縛不肯答應出兵幫他奪回鶴城,情形也不至於會壞到哪裡去。

  林縛為了最終達成圖謀鶴城草場的目標,在密室思慮許久,最終決定聽從王成服的建議,替鶴城司都監宋小波掩飾棄城而逃的罪名而拉攏之。

  林縛與王成服走回議事大廳,跟守在這邊的眾人說道︰「鶴城與崇州毗鄰相處,鶴城司都監宋大人親自來崇州請援,我們不能袖手旁觀……」

  曹子昂心裡透亮,剛剛與傅青河、孫敬堂私下裡交換過意見,聽林縛這麼說,便將早間哨探從鶴城西遞來的信報從案頭翻出來,問道︰「這也要曲筆修改一下?」

  「嗯。」林縛悶聲點了點頭,既然要替宋小波掩護罪名,不僅要出兵幫他奪回鶴城,也要顛倒黑白,將他棄城先逃之事曲筆修改掉。

  「國事皆壞此等鼠輩之手,林兄不將他直接綁送到都察院治罪,怎麼還要替他文過飾非?」在堂下等候消息的趙舒翰等人見林縛轉眼就變了主意,訝異的質問道。

  「唉,」林縛這時候還不能將欲謀鶴城草場的意圖跟在場的顧嗣元、趙舒翰等人透露,只是苦笑道,「鶴城軍塞失守,崇州腹腋難安,欲早日將東海寇趕下海,有些事情就無法率性而為——鶴城司守軍大潰,但傷亡不大,都散於崇州,有宋小波出面,收編潰兵就容易實行。鶴城軍塞內存糧不多,要限制寇兵就地籌糧,就要清野,將左右諸都亭的軍民悉數撤出,這事沒有宋小波出面也行不通……」

  「宋小波棄城而逃,使軍心潰散而失城,如今卻成了他夜間出城到崇州來請援,援兵未至,守軍意志不堅,致城給寇輕奪——這其中的確是千差萬別,」顧嗣元說道,「不過,就算這邊替他掩飾,鶴城司失守的真相也會從他人之口流傳出去,到時候又怎麼替他開脫?」

  「這世道本來就是黑白清濁不分,」林縛嘆道,「只要宋小波留在崇州積極收攏殘兵,協助我反攻鶴城,便是讓他逃過一劫又如何?」要王成服去偏廳將宋小波與吳梅久請回來議事。

  林縛都拿定了主意,趙舒翰他們只是來崇州參加婚禮的客人,心裡反對,但也不能當面爭執什麼,也留下來一起參詳禦寇之事。

  宋小波見林縛改變了主意,還竭力替他掩飾大罪,走回來當下就又跪倒在地,朝林縛「嘭嘭嘭」叩了幾個響頭,說道︰「林大人待我如再生父母,不要說來世了,這世給林大人當狗當馬,也是下官的榮幸……」說到激動處,眼淚鼻涕都糊到一起。

  吳梅久也遏制不住的露出鄙夷之色,心裡也奇怪林縛怎麼就突然改變了主意,明明剛才還恨不得將宋小波攆出去?

  「宋大人,坐起來說事,」林縛要左右將宋小波從地上攙起來,給他搬來凳子,問他,「宋大人可將印信攜帶在身上?為防止東海寇就地徵糧,固守鶴城軍塞,需立時將諸都亭草場戶及鹽卒撤出來,宋大人奔波勞碌了半夜,不便再勞累,不過需要宋大人簽發命令,我好派人去代宋大人做成此事……」

  「印子在我這邊,」宋小波只要自己不頂上去送死,這時候什麼事情都依林縛,忙撩起袍襟,從腰間的肉褶子裡解下綬囊,將一顆鎮紙大小的銅印倒出來,雙手捧著遞到林縛案前,說道,「林大人要辦什麼事情,直接用印就可以,不用跟我商量……」

  吳梅久心想宋小波還真是沒有骨氣,他雖然在崇州給林縛架空,做不了什麼事情,但是他的官印絕不會讓林縛染指,宋小波竟然將官印拱手送上,難怪林縛要保宋小波的性命,如此聽話的一個傀儡,到底比什麼都管用。

  林縛也是一愣,沒想到宋小波這麼直白的就將官印交了出來,令他在吳梅久、趙舒翰、顧嗣元等人面前也有些措手不及,訕訕的一笑,說道︰「印信還應該由宋大人自己保管,本官不能踰越代管……」當下就商量著立即派哨探攜帶宋小波簽發的令函,潛入鶴城草場腹地,命令諸都亭所轄草場戶都往西、往崇州境內疏散,使都亭守卒都要江門方向集結。

  鶴城司下屬有九個都亭,除了九千餘戶的草場戶外,還有四百餘駐軍。

  趙虎守江門,兵力還是薄弱了些,一旦戰火燃起,東海寇從江門登岸,趙虎那邊將非常的吃緊,這邊能調出的援兵也將很有限。

  這四百餘丁勇分散各都亭,平時防備匪患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集結起來戰力也很有限,但畢竟有一定的規模,加以整頓,也能當作輔兵用。

  此外就是大部逃入崇州東北地區的鶴城潰兵,大約有五六百人。

  這些潰兵有部分經過鶴城西戍台,給劉振之扣留了一百多人,但大部分潰兵都散於村野,已經有搶掠之事發生,在此之前胡致誠已經派縣裡的鄉兵下去鎮壓。

  林縛跟王成服說道︰「你雖是待罪之身,但說援有功,我給你一個差使,靖海司缺一個令吏,你就勉為其難,先擔當下來。宋大人派幾名心腹跟著你,我再派一隊騎兵給你,你務必在天黑之前,將大部潰兵收攏到鶴城西集結待命。」又語重心長的說道,「多事之秋需用重典,潰兵敢不從命,則以亂兵論罪,就地斬首,不得容情……」吩咐身邊的趙豹,「你去點一都隊騎兵,一路都要聽從王令吏的安排……」

  令吏為書辦、吏員一種,比典吏的地位要低。

  靖海都監使司是正六品的衙門,不過除林縛身兼正六品職事主官外,其他屬員都是吏員,不設佐屬官,比鶴城司在正七品都監宋小波之下另設正八品草場監丞、正九品倉大使兩名屬官還不如。

  林夢得等人也不介意這種表面上的東西,典吏就典吏,做事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趙豹是趙虎的弟弟,弟兄三人,加上幼弟趙夢熊,都是練武的胚子。趙豹今年才十八歲,能提起四五百斤的重物,兩膀子力氣大得嚇人。林縛當初在七夫人身子安排了一個暗樁子護衛她周全,平時只是充當普通的莊客,也教趙豹學騎射、學鐧。趙豹學了兩年,粗通拳腳經過打磨,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在鄉營裡入了籍,平日就跟著他娘在七夫人身邊護衛周全。

  顧盈袖隨一干孤兒寡母都到崇州後,林家兩百多私兵都留在江寧聽林續祿的調遣,趙豹則跟著到崇州在親衛營任事,跟著林縛身邊鍛鍊。

  騎營以及崇州步營的兵力不能再分散,林縛只能從親衛營抽人跟著王成服去收攏潰兵。

  趙豹聽得林縛命令,拿了信符,迅速去東南坡營房點齊一都隊騎兵,與拿了宋小波令函的王成服,先一步趕往崇州北面收攏潰兵。

  宋小波棄城先逃,在鶴城守軍裡已經沒有什麼威信可言,但林縛這時候還是只能借宋小波的名義收攏潰兵,擔心潰兵不聽從命令,額外給王成服斬殺亂兵的權限。

  除了儘可能的集結鶴城司的兵力外,江東左軍也必須做出調整。

  林縛不喜宋小波,讓胡致誠調了幾輛大車、二十名鄉兵給他,藉口讓他去九華將家人接來這邊安頓,將他從眼鼻前攆走。不過崇州防備事務,林縛不會瞞過身為知縣的吳梅久,也邀顧嗣元、趙舒翰等人留下來一起參詳防務。

  「崇州、皋城以東的灘地近海,都是淺水,」林縛將花了好大心血才製成的海陵府地圖鋪掛牆壁上,再找不了比這幅更加精準、細緻的地圖了,地圖上甚至將沿海的潮汐線都標註出來,「東海寇選擇侵襲沿海,也是有目的的利用這些近海區域的淺水淺灘地形,以限制我大型戰船進入參戰。如此一來,東海寇就獲得船多人眾的優勢,不畏我舟師包抄其後路。此時東海寇佔據鶴城軍塞,以此為據點,北侵淮南鹽場,甚至遠襲清江浦、淮口,我們再無需擔憂東海寇會貿然侵犯河口。江東左軍將做兩點調整,其一,舟師主力往江門島方向集結,步騎主力往鶴城西戍台集結,務必在天黑之前,完成上述部署。崇州這邊務必要在三天之間完成村勇寨丁及民船的集結,以為後備戰力。若是寇兵強闖江口,手頭能調動的任何兵船都要用上。誰敢阻撓此事,戰時軍法/論處,絕不容情。吳大人,我午時要隨步騎去鶴城,這事就要你多擔當了。」

  戰爭的陰雲已經籠罩上崇州的天空,聽著林縛如此部署,以步騎直接威脅鶴城軍塞,做出攻城奪寨之勢,舟師又能隨時從江門島出海包抄其後路,吳梅久暗想江東左軍真是要跟奢家控制的東海寇大干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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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兵聚鶴城西


  江東左軍在崇州是內線作戰,道路通達,無後勤之憂,出動迅捷。崇州步營及騎營午後同時從紫瑯山駐營出發,未時三刻,日頭剛西斜,林縛就與曹子昂、周普先一步率騎營及部分親衛營騎衛抵達鶴城西戍台。

  正趕上二三十艘寇船從東面而來,不敢輕易往崇州腹地突沖,在戍台東里許外停靠南堤,三四百寇兵登岸,試探性的靠近戍台,給弓弩擊退,看到這邊騎兵來援,退守河堤結陣以守,也不退去。

  林縛下馬來,在原鶴城西戍台守將劉振之的陪同下,與曹子昂、周普等人登上戍台,觀看敵陣。這伙寇兵以河中一字排開的橫舟船隊為依靠,在河堤上列陣,相比去年暨陽血戰時,陣形要嚴整得多。

  「馬兒還有餘力,能沖兩三波,」周普在旁邊搓著手,說道,「總要趕在天黑之前,將這群龜孫子趕出去,省得留在這裡礙眼……」

  西山河與運鹽河的貫通工程只需要開挖三里長的河道,八月初徵募萬餘民夫,耗千萬錢,趕在九月上旬挖開通航。

  集雲級的千石戰船能夠走西山河從紫瑯山直接航行到崇州西北腹地,但是從九華到鶴城段的運鹽河百年失修,積淤得厲害,百石船都難暢通無阻。

  為了達到使大型戰船在崇州內河運行無阻的目的,林縛正籌劃秋後對崇州段運鹽河進行大規模的清淤,工程量之大,徵募民夫之眾,耗費錢糧之巨,達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這件事還要過一個月才會正式的開展,預計到明年春後才能初步完成,眼下靖海水營走內河最多只能支援到九華。

  在津海級戰船都能通行無阻的海域上,靖海水營可以憑藉戰船及戰術的優勢,足以對抗二到三倍的寇兵也不吃虧,然而到淺水域作戰,大型戰船無法參戰,中小型戰船數量又不足,靖海水營就像自縛雙手,與寇兵相比,優勢盡失。

  東海寇為了利於侵襲江東、兩浙沿海府縣,所選多為吃水淺的平底船,海鰍船能直接駛上淺灘停靠登陸。東海寇也是看清彼此水師的優劣,這次才避開水深無阻的江口,選擇襲擊淺水灘塗地形的沿岸地帶。

  林縛沒有打算將靖海水營調進運鹽河與寇兵對抗的意思,在鶴城西戍台這邊只配備了幾艘小型槳船,大股寇兵入襲,不能指望這幾艘小船能對抗寇兵,只是算計著情勢不對,這些小船是用來鑿沉封鎖河道的。

  這時候二三十艘小型寇兵從鶴城軍塞過來,這邊依靠挨河而建的戍台,用弓弩封鎖河道,這一段運鹽河道才百十步寬,皆在強弓勁弩的封鎖範圍之內,使寇船不敢輕易冒箭石強衝過去。

  曹子昂看了看天,說道︰「晴空萬里無雲,要是不變天,夜裡星月通明,足以支持夜戰,這伙寇兵聚而不退,怕是要等拖到天黑強衝過去,分成小股往後方滲透擾掠,到時候我們則要被動多了……」

  江東左軍是內線作戰,若是會戰,則更方便集結兵力,形成局部優勢,達到擊潰寇兵的目標,但是寇兵顯然沒有跟江東左軍會戰的意思,一旦分成小股滲透沿小河汊子往腹地滲透,屠殺、洗掠平民,江東左軍再是內線作戰,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將崇州防守得潑水不進。

  林縛蹙著眉頭,眺望遠處的鶴城軍塞,鶴城的失守,使他們這邊被動得多,不然他只要在江門集中兵力,威脅東海寇側後,只要東海寇在淮南鹽場劫掠無果,十天半個月就會撤出去。

  「寇兵在河堤上結陣,無側後之憂,我部從河堤兩側衝其兩翼,會受到船上弓弩的打擊,」林縛這才收回神思來,回應周普請戰的要求,「只能用甲卒從正面壓迫,只要擾亂其陣腳後,再利用騎兵走河堤快速衝擊,才能達到擊退的目的——不過天黑之前是要挫一挫他們的銳氣,你們下面好好商量怎麼打這第一戰,我與子昂在這裡看著。」

  「行。」周普應道,又捶了一記劉振之的肩膀,說道,「甲卒為主,騎營配合,怎麼打,你來籌劃。」

  劉振之時年二十六,也是西沙島流民出身,晉中武縣籍人。

  前年晉中大荒,晉中與燕京毗鄰,地方倉儲甚少,但有一批賑濟糧走太行山道運至晉中,然各環節漂沒得厲害,最終到災民之手所剩無幾,武縣官吏更是貪婪得厲害,粒米未濟。

  武縣災民圍聚城下大譁討賑,趕著陳芝虎率部過武縣,武力驅趕聚鬧災民,遇到反抗後事態升級到清匪的態度,最後更是大肆屠村殺寨,血流成河。

  時至今日,晉中人還談虎色變。

  劉振之率族人參與聚鬧討賑,給列入武縣二十三名匪首之列,被迫帶著族人南逃到崇州來避禍。去年西沙島大災,劉振之族人受創極重,隨他南下二三百名武縣人不到三十人活下來,其妻溺亡,三子獨活幼子。

  劉振之在災後積極參與救災事,加入西沙島鄉營,參與抵禦太湖盜入侵之事,後編入江東左軍,以身強體壯善使長槍充當十五卒的旗頭。北上勤王諸戰,皆善戰勇武,給林縛從軍中挖掘起來,從都卒長、副哨將、哨官,迅速提拔到崇州步營第一哨哨將的位置上。

  早先也給林縛調派九華獨擋一方,後鶴城西戍台吃緊,劉振之就給調到這邊來。

  在軍中,周普的地位自然要比劉振之高得多,不過他知道江東左軍要發展,必須要有更多像趙虎、寧則臣、劉振之這樣的優秀青年將領冒頭出來,並不介意首戰給劉振之當個陪襯。

  劉振之神情一振,正是銳志進取之年,也不推讓,朝周普拱拱手,謝道︰「請周營官提點。」便與周普先下戍台安排戰事。

  鶴城西戍台在運鹽河南岸建有五丈高,是空心敵台結構,方九丈,以條石為基,牆厚丈餘,包磚夯土為芯,建得頗為堅固,在戍台西側沿河岸則是一座可駐三百卒的小型軍壘。

  早在六月初旬,林縛就在附近置換出大量的屯田,屯戶多達千戶,之前除劉振之率兩百武卒駐守外,還動員了四百餘民勇協防。林縛先率騎營馳援,周同率崇州步營第二哨、第三哨、第四哨在天黑之前也能趕到,王成服收攏鶴城潰兵後,也將到這裡集結。

  在天黑之前,這邊聚集兵力將達兩千四五百人。

  「也不知道李兵部在薊北練兵有無實績,能不能抵擋住東虜秋後入寇,」曹子昂沒有再看遠處的鶴城軍塞,轉身回望西面的運鹽河,嘆息道,「要能熬過這個冬天,就再無人能撼動大人在崇州的根基了……」

  「要能不打大戰,我也不想打大戰,」林縛說道,「不過奢飛熊要讓浙東兵入彀,這邊的動作必然小不了,這樣才能讓權次卿放心攻昌國,我是真擔心權次卿上當啊。浙東形勢一壞,就算李帥能在北邊擋住東虜,天下大勢還是沒有轉機啊。我們今年能對運鹽河進行清淤,算是紮下些根基,但是積儲太薄了,經不住大戰消耗啊。」

  「林兄,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你怎麼親自統兵過來,」葛司虞穿著短襟衣衫,登上戍台來,問道,「真是要強攻鶴城軍塞啊?」

  「你怎麼在這裡,」林縛看到葛司虞登上戍台,訝然的問道,「這邊太凶險,再說舒翰難得從江寧趕到崇州來做客,我讓你去九華接你,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擔心啊,看到你在這裡,我就放心了,你帶了這麼多兵過來,聽說後面還有兵往這邊集結,看來要打大仗了,」葛司虞跑得氣喘吁吁,說道,「老爺子擔心我來崇州跟他爭築城的事,你說說看,我跟他父子一場,會這麼不識趣,不過比起築城事來,運鹽河清淤挖通,才真是在地方上傳名千年的大事啊。唯有你才有在崇州做這事的氣魄,換作其他人,想都不敢想。」

  林縛微微一笑,說道︰「你便留在我身邊吧,崇州境內已經不再安全,不知道這仗明天能不能打起來——誰願意大喜之日還在外面領兵打仗的?」

  八月上旬,林縛從龍江船場訂製最後一批海船交付之後,短時間內將無法再從龍江船場獲得戰船。龍江船場今後一段時間將集中人力、物力給江寧水營、寧海鎮水營打造一批戰船,多為內河作戰的中小型戰船。

  葛司虞志在督造前人所不敢想的大型海船,這時便不願意留在龍江船場虛度時光;林縛便借築城的名義,將葛司虞借調到崇州擔任督工官。

  崇州新城的督造工作已經由老工官、葛司虞的老父親葛福擔當著,葛司虞到崇州後實際負責的工作,則是率領一批大匠、吏中,為運鹽河清淤工程做準備而忙碌。

  清淤百里長的運鹽河道,達到千石甚五千石大船通行無礙的地步,是耗資億萬的大事,初步估算需耗銀四五十萬兩,動用十萬民夫。

  一般說來地方上根本沒有財力、人力做這樣的事情,即使朝廷要做此事,如此大的工程,調派工部侍郎擔任督造較為常見,葛司虞才是江寧工部九品小官,能負責如此大的千古留名的大工程,自然是十分的興奮。趙舒翰難得從江寧過來,他脫不開身趕回紫瑯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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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對峙


  東海寇在暨陽血戰之後,就多攬晉安老卒入夥,表面上還是海盜,實際上已經完成從烏合之眾到精銳之師的嬗變。

  從宋佳口中,林縛已知這是奢飛虎身邊謀士秦子檀所獻之策,利用頻繁的侵襲戰事,將原先的烏合之眾消耗乾淨,補充忠於奢家的精銳老卒,不僅方便奢家控制東海寇,更要將東海寇短時間裡改造成的百戰精卒。

  此策雖然殘酷,卻十分有效,西沙島也曾給秦子檀慫恿太湖盜侵襲,致使軍民損失慘重,當初在梅溪湖,捉住杜榮,卻漏掉秦子檀這條大魚,林縛此時想來也感到可惜。

  林縛與曹子昂站在戍台上看劉振之親率甲卒衝擊河堤寇兵。

  運鹽河常年失修,河堤差不多跟外側的灘地淤平,佔據河堤也沒有什麼地形上的便利,但寇兵弓弩刀槍陣列嚴密,不畏戰,也不冒進,依靠河上戰船寇兵用弓弩支援,始終將江東左軍的步卒壓在堤下,最終是周普耐不住性子,使兩隊騎兵從兩翼冒著箭雨突沖。

  騎兵皆穿鎧甲,能擋箭矢,即使側身中箭,也非要害,但是從側翼壓上突沖的一百多匹戰馬,沒有什麼遮擋,都暴露在敵弩之下。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最高深的戰術說白了也只是一些很簡單的道理。

  這邊利用步卒正面對抗,用騎兵攻擊寇兵側翼,以達到壓垮性打擊的目的;寇兵同樣的要利用船上弓弩配合的優勢,阻擋騎兵衝擊河堤寇兵陣列的側翼,而且主要是是通過射殺戰馬來使從騎兵隊形潰散,形不成有力的側翼衝擊。

  周普帶出來的騎營能打硬仗,河堤寇兵將側翼交給身後寇船掩護,一旦給騎兵從側翼不畏箭石的接近,陣形就立即給摧枯拉朽的擊潰,劉振之從堤下率甲卒也一起發力,將兩百餘寇兵往河裡壓迫,趕下河去。

  戰果也只是如此,寇兵有船支援,而且看著河堤寇兵給趕下河,寇船迅速接近岸堤,以近距離的攢射,掩護落水寇兵。這邊騎兵跟武卒都不能長時間的佔據河堤射殺落水之寇,甚至要在擊潰河堤寇兵後要迅速脫離接觸,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首戰雖勝,傷亡也微,但是側翼突擊的戰馬損失很大,上陣的一百多匹馬少有不中箭的,當下就有三四十匹馬/眼見不行了。

  林縛從燕南戰場最終只帶回來八百匹口外駿馬,很少再有補充,甚至可以說馬比人金貴,死一匹就少一匹。

  騎營這麼用,戰馬損失這麼嚴重,林縛在戍台上看著也心痛,但是沒有辦法,首戰關乎士氣,不能干淨利索的解決掉,拖到天黑不能解決,反而會讓寇兵生出突進崇州腹地的勇氣,會帶來更大的風險。

  戰爭從來都是耗資源的,葛司虞這個不大懂兵事的人,也為戰馬的損失心痛,騎營就八百匹戰馬,怕是這場戰事結束,就剩不下多少馬了。

  ***********

  好歹是勝了,騎兵在戰時拿繩索套了十幾屍寇兵屍體拖下河堤,梟首懸於戍台前的旗杆上示眾揚威,使戍台內外的軍民看了士氣大振。

  林縛與曹子昂下戍台看望受傷的將卒,這時候是顧不上心疼馬的︰戰爭本是如此,這次戰事下來,就算將戰馬都消耗光了,也沒有什麼意外的。

  江東左軍剛在崇州紮下根基,幾乎沒有什麼積蓄,經不起大的消耗,這是林縛也不想跟東海寇在崇州打大會戰的主要原因。

  「將東海寇趕下海外,是不是可以在草場裡先養一批戰馬?」曹子昂小聲問道。

  「也好。」林縛點了點頭。

  即使有宋小波配合,林縛也不能公然大規模的私墾鶴城草場的轄地,但用流囚在鶴城草場範圍內牧養騾馬牲口,倒是可行之策,動作也不那麼明顯。

  林縛心裡很清楚,他沒有太多資源養騎兵,在他的計劃裡,或許用騎兵迂迴攻擊側翼或者編入預備隊使用,但步卒始終是正面戰場的決定性力量。

  曹子昂、周普、吳齊,甚至傅青河、秦承祖等人都偏好騎兵,林縛也考慮到江東左軍即使不以騎兵為主力,作為側翼機動以及偵哨、傳信用兵,也需要一部分騎兵。

  江門那邊將以牧養普通騾馬、耕牛為主,畢竟要充分的利用崇州的地力,進行資源積儲,畜力是一項極重要的指標,不過條件許可,的確可以江門引進良種馬,先牧養一批戰馬來。

  對於戰馬,從崽馬開始,在草場牧養兩年之後編入騎營服役較好。

  大越朝失馬源地,倒不是說就中原之地就沒有優良血統的種馬,而中原地區都為良田,哪裡還有大片的草場牧養馬群?也不是說編馬戶以豆料圈養戰馬的馬政就絕然不行,只是圈養馬的成本太高,一千匹馬就要耗得一個上等縣的財賦,已經不是朝廷所能承擔的。

  「寇兵似乎無意退去,」周普踩著馬靴走過來,對剛才的戰果也不大滿意,他心裡清楚江東左軍此時是拼不起消耗的,畢竟根基還淺了些,除了外敵,岳冷秋等政敵對江東左軍也是虎視眈眈,就等著江東左軍的力量在大規模的戰事給削弱,周普捶手指著遠處的河心,「天黑之前,寇船不退去,很可能還會繼續加強對峙。現在我們還無力封鎖北岸,一旦我步卒主力給牽制在南岸戍台附近,寇兵以戰船隔絕河道,步兵卻可以沿北岸西進……」

  「寇兵要做到這一步,必須在兵力對我們擁有絕對優勢才行……」劉振之也不怯場,發表自己的見解。

  「凌晨時,東海寇以兩千寇兵突襲鶴城軍塞,又分諸路分襲北面的哨堡——我看東海寇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鶴城軍塞如何輕易的拿下,所以採取分兵游襲的策略,以達到既製造聲勢,又疲憊我軍的策略,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與我軍會戰的心思,」曹子昂說道,「但是既然奪下鶴城軍塞,特別是東海寇還想在北線搞大聲勢,將兵力往鶴城軍塞集中,也是當然之舉,不會只有兩千寇兵在此集結。若比兵力,我們實在沒有可能佔優……」

  「是啊,不能將寇兵狠狠的打痛,他們總是要嘗試著往西突進的。」林縛嘆道,起釁之前,東海寇在北線、在嵊泗諸島集結了上萬的兵力,奢飛熊想讓權次卿提兵反攻昌國島,就必須將北線的兵力重心繼續北移,才能消除權次卿的戒心使他上鉤,崇州所面臨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剛才一戰,才斬殺五六十寇兵,根本不能讓奢家在暗中主持的將領心痛半分。

  「是不是調一部分戰船過來?」曹子昂問道。

  「……」林縛搖了搖頭,說道,「靖海水營必須要集中使用,讓寇兵感覺到後路給隔絕的壓力,再說這邊不是進行水上會戰的好戰場。僅僅是封鎖河道的話,還不如此時就在河心裡沉幾艘船了事,但還是解決不了寇兵會在兵力佔優的情況往西突進的危機。要狠狠的打他們一下,有效的殲滅其一千到兩千人,他們就會老實的龜縮在鶴城軍塞裡不出來,之後再使用靖海水營出海,封鎖鶴城與嵊泗諸島之間的航線,就可以迫使寇兵從鶴城軍塞退出,消弭戰禍於無形。」

  「那等周同趕過來好好的商議一下,他鬼點子不少。」周普說道。他們所遭受的寇兵不是烏合之眾,在他們擁有戰船優勢的情況,以正常的手段殲滅寇兵一兩千人,這邊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一旦代價過高,江東左軍的力量給削弱得力量,非但阻駭不了寇兵,反而會誘使寇兵更大規模的西進。

  林縛走上河堤,凝望著悠悠東流的粼粼河水,崇州地勢雖低,但運鹽河卻是西引洪澤浦、高郵湖之承淮河來水而東流入海,他又仔細觀察著遠處的敵船許久,突然轉身朝葛司虞走來,問他︰「人力一切都許你調動,用土石徹底封鎖河道,最快你需要多少時間?」

  「那倒是不難,」葛司虞說道,他蹲下來,撿了一根樹枝在泥地裡計算起來,「若能提前做準備,只是封河道的話,一個時辰足以。」

  運鹽河才百十步寬,入秋已深,上游來水開始減少,水勢不大,封鎖河道不難,葛司虞這段時間一直為運鹽河清淤工作做準備,各種數據心裡都有譜。

  「那就在這裡打他娘的,」林縛狠狠的吐了一句髒話,毅然下定決心,「子昂你與司虞去九華,一夜時間足以做好封鎖河道的準備,九華在百里之外,寇兵的哨探滲透不了那麼遠,我親自在這裡坐鎮。」

  「不急於一兩天……」曹子昂說道,他隨林縛到這邊來,本來是計劃他留下來主持大局,讓林縛回去明日好拜堂成親,不至於因為戰事誤了婚期,這時候林縛使他去九華,自己留下來親自坐鎮,倒有違他跟著過來的本意。

  「是他們迫切啊,只要今夜星月有足夠照亮,寇兵必會加強對峙,」林縛指著遠處正進行部署調整的敵船,說道,「你看他們,顯然是在總結剛才河堤列陣側翼給我騎兵沖潰的教訓。拿幾艘平頂船相互聯結緊岸停靠,用棧板與河堤相接,形成易於進出的平台,只要上岸的寇兵人數不多,可以迅速退到船上,防止側翼給強行突破。若是上岸寇兵眾多,這些平台也能夠構築有效的側翼陣地,防止我騎步兵從側翼突沖……」

  「對方倒是個頗知兵事的角色……」曹子昂微嘆道,大部分寇船並沒有聯結在一起,游移河道之上,他們也不便用火強攻。

  「奢家與李卓在東閩鏖戰了十年,精銳老卒眾多,出色將領更不在少數。沒有這點資本,奢家欲謀天下,怕是要給天下人笑掉大牙,」林縛說道,「這也是奢飛熊敢分兵誘敵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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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鏖戰


  明月如輪高照夜空,蘇庭瞻站在海塘上眺望海潮銀波粼粼。大公子已經秘密離開鶴城返回昌國了,雖說大公子離開前說定由他來負責北線軍務,但是程益群、舒慶秋等帶兵將領心裡未必就樂意接受他的節制。

  蘇庭瞻心知肚明,程益群等人一直視自己為二公子的人,雖說在大公子面前不敢太放肆,但在大公子離開鶴城之後,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舒慶秋與林縛有滅族之仇自不用說,午後便是他領兵以試江東左軍在鶴城西戍台的虛實;程益群也希望利用江東左軍在北線缺乏舟師的劣勢,集中戰船,阻隔運鹽河道,在戍台東側建立陣地加強對峙,將江東左軍北線主力壓制在南岸無法動彈,之後則可以派遣一部主力,沿運鹽河北岸西進,將崇州攪個天翻地覆。

  蘇庭瞻心裡對林縛是頗為忌憚的,不是因為林縛率江東左軍北上勤王四戰四捷闖下的威名,而是去年秋時他在暨陽城下對林縛堅如磐石、無堅能摧的形象感受至深—— 將為兵膽,且不說江東左軍的戰力不弱於晉安老卒,就算崇州守軍都是新募民勇,在林縛這樣一個意志堅定、知兵善謀又為將卒擁戴的將帥統領下,也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

  蘇庭瞻卻沒有打算阻攔程益群、舒慶秋等人一意孤行,且不說要誘權次卿上鉤,這邊的動作絕不能小了,再者,集結鶴城軍塞的兵力也是以程益群、舒慶秋等人的部屬為主,要有什麼閃失,即使他要擔些責任,更多的也是削弱二公子的潛在勢力,他又怎麼會強行作梗、惹人不快嗎?

  蘇庭瞻站在海塘上,轉身望向江東左軍駐紮的戍台,明月橫空,隔著五六里遠,能看到戍台淡淡的黑影,他不禁會想:在這麼近距離裡,林縛為何要建造這麼一座堅若壁壘的戍台?

  運鹽河入海口積淤得厲害,唯有吃水淺的單層槳帆船才能通暢無阻的進出。

  程益群將兩艘槳帆船聯結在一起,形成長八丈、寬四丈的橫舫,作為自己在運鹽河上的座船,西進到鶴城西戍台的近側觀察江東左軍在此地的駐防。

  舒慶秋跨上程益群的座船,身上的甲片鏗鏘作響,折射著冰冷月色,給夜風吹過,身邊發寒,不知不覺已經是深秋了。

  「江東左軍兵力集結情況如何?」程益群看到舒慶秋在其次子舒山越的陪同跨上船來,與他互致禮節,問道。

  「午後過來馳援的是騎營,有八百多匹馬,黃昏時過來六七百名步卒,還有四五百散亂的兵勇,估計是鶴城潰兵給收攏過來,」舒慶秋說道,「二公子估算林縛手裡有五六千兵力,倒也正確,其舟師要在江門佈防,也要在大本營保留一些兵力機動,真正能集結北線跟我們對抗的武卒頂多兩千人多頭,其餘多民勇、寨兵,人數不少,卻都不足為患,真不明白蘇庭瞻有什麼好畏首畏尾的……」

  「怕是在暨陽城下給殺破膽了,」程益群微微一笑,除了分散侵襲淮南鹽場的兵力外,他們在鶴城軍塞集結的兵力已經超過三千六百人,人數倍於江東左軍在北線集結的兵力,實在想不通蘇庭瞻有什麼好畏首畏尾的,「他既然不要這份功勞,那我們就全撈回來……」

  程益群沒有在林縛手裡吃過虧,相反的,程益群隨秦子檀大寇西沙島,殺軍民兩千餘人,可以說是讓林縛在他手裡吃了一個大虧,程益群並不覺得林縛北上勤王四戰四捷的光環對他來說有多耀眼。

  「二公子似乎也有意出海,上回秦爺過來,有沒有跟你透露這個意思?」舒慶秋問道,「要是二公子也出海來,我們就無需寄人籬下了。現在這個時機也不錯,這邊明明是我們的人馬居多,偏偏要受蘇某人的鳥氣……」

  「我已經派人潛往江寧,二公子自有決斷,」程益群說道,眼下這邊分南北兩線,雖以南線為主,但是北線的勢力也不弱小,而且多為忠於二公子的兵馬,確實是二公子潛出江寧下海與大公子分庭抗禮的良機,只是這種事他們做部屬的只能敲邊鼓,不能替二公子拿主意,他又說道,「這件事我們不便說,也要禁止下面隨便議論。」不僅僅是奢家內部爭權的問題,而是二公子人還在江寧,消息洩露出去,會使二公子片於極為不利、被動的局面。

  「我都一把年紀,這事我心裡省得。」舒慶秋捋了捋頷下鬍鬚,說道。

  這會兒前方傳來喧譁聲,舒慶秋站起來望過去,月色再好,營火也頗多,隔著三四百步遠,也只是看到人影交錯,他恨罵道:「豬倌兒又派人來騷擾,鑿實讓人厭煩,他們仗著馬快,一沖就走,兩條腿撒開來追,也奈何不了他們……」

  「小心一些,」程益群說道,「看似騷擾,阻止我部在南灘構築牆壘,但要防他九假一真,要是疏乎了,給他們拿騎兵假戲真作的強衝一回,也真是夠嗆……」

  「我等會兒過去再吩咐一遍……」舒慶秋說道,他們有舟師隔斷運鹽河道的優勢,但是江東左軍在北線有騎兵的優勢,限制他們的步卒無法離開河堤太遠活動,他與程益群站在船頭觀望江東左軍擾襲河灘陣地的情形,舒慶秋微蹙起眉頭,「擾襲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勢,難不成豬倌兒有膽強攻我河灘陣地不成?」

  「此豎子陰謀奸詐,不可不防,」程益群也不由的心緊起來,畢竟林縛的盛名擺在那裡,容不得他輕視,跟舒慶秋說道,「你去西側船陣盯著,我在這裡看著。要防備他們用火,也要防備他們派水鬼潛水鑿船。只要兩邊的船陣沒有問題,就不怕他們衝擊河灘陣形,豬倌兒真要在這裡跟我們大打出手,難不成就怕了他?」

  林縛穿青甲,披著緋紅色的大氅,觀察東側寇兵陣地。

  約千餘寇兵在河灘結陣,在河灘上拿橫木加拒馬、鹿角等物夯土構築了齊胸高的簡陋牆壘,七八十艘寇船分成兩處,各踞河灘陣形的側後,還各拿出數艘船與河堤拿棧板相接構築側翼陣地,與其後寇船共同掩護河灘陣地的兩翼。

  這樣的部署,比林縛午後率騎營趕回時要中規中矩得多,使得這邊派兵擾襲,也只能從正面衝擊其河灘陣地,收效甚微。

  「不管如何,天亮之後,就要正式的從正面組織起有力的攻勢,衝擊其河灘陣地,」林縛簡短而有力的說道,「參與進行的兵力如何部署,在天亮之前,你們要拿個細緻的方案給我……」

  林縛雙目炯炯有神,盯著周普、周同、胡致誠、劉振之、王成服等人。

  凌晨時分,才有兩千寇兵在鶴城港登陸,此時出鶴城軍塞在東側集結與這邊對峙的寇兵就將近三千人。林縛估計著留守鶴城軍塞的寇兵也有千餘人,距這邊就五六里地,真要大打起來,趕過來也就一炷香、兩炷香的時間。

  這邊將收攏來的潰兵及民勇加上,也差不多有兩千七八百人,但是精銳武卒也只有崇城步營與騎營兩部,才一千四百餘人。

  至少在兵力對比上,寇兵在北線已經佔據了相當大的優勢。

  為了彌補兵力的劣勢,林縛在黃昏時已經派人回崇州傳令,使寧則臣率鳳離營星夜馳援這邊,預計破曉時分能趕來。靖海水營已經趕到江門島附近水域集結,留守紫琅山大本營的除了縣兵房所屬的千餘鄉兵外,就只有百十名親衛及三百餘女營女兵了。

  清查寺田,還能借通匪案的名義,壓制住反對者不敢吭聲,清查公田卻幾乎將崇州縣所有大戶都得罪乾淨了,林縛這時候還擔心擁有私兵的大戶會趁機發難,這邊的戰事不能拖延太久,必須要有一個階段性的勝利,將各種危機再度壓下去。

  在持續不斷的騷襲一夜之後,破曉時天邊露出魚肚白,江東左軍對東海寇在鶴城西河灘構築的簡易陣地正式發動攻勢,劉振之先率甲卒從西南卒猛攻寇兵的河灘陣地。

  在燕南勤王戰中發揮巨大作用的飛矛盾車、床弩等利器也編入甲卒陣列之中,向寇兵接近。以盾車、大盾為掩護,清除寇兵牆壘外的障礙物,拿撞車直接衝擊牆壘南角。

  寇兵在河灘陣地的牆壘只是在不間斷的騷擾下以一夜時間建成,哪有什麼堅固可言?給沖車撞了七八下,就轟然倒塌了一片,弓弩手匯合六架置於輪車上的床弩朝著缺口攢射,壓制寇兵的封堵。

  寇兵反抗也很頑強,一隊寇兵先從牆壘南門口殺出,攻擊這邊的右翼,牽制並削弱江東左軍對缺口的打擊,缺口內的寇兵則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木柵欄及小艇強行封堵缺口。

  江東左軍一開始的攻勢就如此的猛烈,在鶴城軍塞留後的蘇庭瞻也頗為訝異,帶著一隊護衛,走南岸陸路趕來觀戰。

  蘇庭瞻雖然希望程益群能與林縛兩敗俱傷,好削弱二公子的勢力,但絕不希望程益群給林縛輕易擊敗,再說江東左軍的猛烈攻勢也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河灘陣地的東側還沒有給江東左軍封鎖,事實上他們有戰船佔據河道的優勢,江東左軍也封鎖不了側翼,蘇庭瞻登上程益群的橫舫,這時間不遠處的戍台燒起兩堆狼煙,筆直的煙柱直衝云宵,似乎在召喚遠處的援兵……

  「……」蘇庭瞻心頭一悸,莫名的相信林縛此次對河灘陣地發動的攻勢有十足的把握,卻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程益群、舒慶秋要強橫的姿態跟江東左軍對抗,蘇庭瞻沒有阻止,除了其他的因素外,至少他也認為程益群、舒慶秋此時的佈置是沒有問題的,不可能有大的漏洞給林縛所趁。

  「哼!」程益群心裡也有些發虛,但偏不信邪,咬牙說道,「此豎子突放狼煙不過是要亂我軍心,蘇將軍,你看前方,給他這狼煙一放,我軍心便生遲疑,已經給他們趁機殺了不少人,蘇將軍既然親自過來坐鎮,那我便上岸去督戰,我就不信這短短一晝夜時間,林縛能請來什麼援兵!即使有伏兵,崇州一馬平川,十丈哨台可望二十里遠,即使有伏兵湧出,我部再收縮陣線不遲!」

  「不,此間還得由你來繼續坐鎮,我回鶴城軍塞,」蘇庭瞻斷然說道,「江東左軍的舟師有可能夜間已經出海,只是我哨探來不及將軍情傳回,其烽火傳訊,很可能是通知其舟師抄我後路。近海雖多灘淺淤,但鶴城港利於大船出沒,其舟師不與我水戰,奔襲鶴城港卻是可以,鶴城軍塞絕不能有失,我要立即趕回去——一旦確認舟師出沒,你必須要率部回收,退回與我共守鶴城軍塞,你若違命,休怪我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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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封河之計


  蘇庭瞻喜著紅甲,烈陽一般,在護衛的簇擁下,沿著運鹽河南岸進出。

  林縛站在戍台眺望,指著穿著紅甲的蘇庭瞻,跟周普說道:「那人應是屠夫秀才蘇庭瞻,是奢飛熊在東海最為依重的一人,想不到奢飛熊留他主持北線……」

  「讓他縮回鶴城軍塞,怕是很難猝然間將鶴城奪回,要不要派人去攔截?」

  「怕是來不及,」林縛搖了搖頭,說道,「不要想一口吃成胖子,能將程益群、舒慶秋部殲滅大半,就算完成任務,也稍解我西沙島兩千軍民被屠之恨。」

  戍台距鶴城軍塞只有五里餘地,寇兵的河灘陣地距鶴城司更近,蘇庭瞻身邊還有數十護衛相隨,沒那麼容易堵截。這一戰的目標不是鶴城軍塞,林縛不奢望能一步到底,將入侵鶴城的寇兵一舉擊潰。

  「敵船上的寇兵隨時能增援河灘陣地,側翼堅固,我軍只能從正面強攻之,艱難卓絕,傷亡不會小,你陪我下去督戰,要贏得勝利,士氣不能弱了。」林縛說道,不再留戍台上觀望形勢走到士卒中去。

  鶴城西戍台不大,容不下太多的駐軍,集結於鶴城西戍台的大軍圍戍台結營。江東左軍在崇州是內戰作戰,獲得物資要比寇兵便利得多,再說戍台營壘也有物資積存,雖說也是在一天一夜之間倉促將營壘擴大倍餘,卻要比寇兵在河灘陣形所築的牆壘堅固得多。

  在戍台與南營壘東側是出發陣地,崇州步營剛換下來休整,鳳離步營頂上,寧則臣在那裡組織第三波攻勢。除鳳離步營外,此間尚有收攏過來的潰兵近五百人及士氣不弱的民勇六百餘人,寧則臣從他們當中組織一拔人牽制寇兵西翼,防止寇兵從西翼陣形突擊,威脅其直接攻擊河灘陣地的武卒陣列。

  林縛下戍台來,正準備上陣殺敵的士卒都神情振奮,完全無畏從正面強攻敵陣的艱難,甚至前兩拔給打退的士卒對沒有一鼓作氣攻下陣地都心感愧疚,低頭不敢迎視林縛的檢視。

  「這伙寇兵的骨頭很硬,很難啃——要是敵人都是容易欺負的軟面蛋,也體現不出江東左軍的戰力來!我一直在看著你們進攻再進攻,你們打得很好。暫時的退卻不算什麼,我們將拳頭揮出去,沒有一下子將敵人打倒,將拳手收回來,是為了讓下一步出擊更有力、更兇狠。你們沒有什麼好慚愧,你們都是江東左軍的好男兒,挺起胸膛來……」林縛走到前兩撥給擊退的士卒面前,鼓舞他們的士氣,不讓一時的挫折影響他們的士氣。

  「這伙寇兵是我們崇城步營的,我要求讓我們繼續殺上去,鳳離營的兄弟們剛剛過來,走了一夜的路,還沒有休息好,不能讓他們辛苦了!」崇州步營的一個都卒長站起來主動請戰,不想給替換下來,看著鳳離步營去衝擊敵陣,他們給打退了兩次,要是給鳳離步營衝陣成功,以後豈不是在鳳離營的兄弟們面前都要低一頭?

  「馬三娃,我記得你,作戰很勇敢,是個好兵。聽說你給老娘強逼著娶了個寡婦,委屈得直叫,躲著軍營不回去。寡婦有什麼不好的?模樣長得俊,能生娃,能暖被窩,會貼心人,你在前方作戰,她幫你家理得順順當當的,不用你操一分心,有什麼不好?」林縛笑看著走到前面的這個都卒長,說起家常來,惹得邊上人跟著笑,說道,「至於作戰啊,人有兩個拳頭,打架也要輪流揮出去,也能更有效的打擊敵人——所以現在是輪到你們休息了,休息夠了,還要你們再頂上去,今天的仗,有的你們打哩!」

  鼓舞過這邊,林縛又去將出發攻敵的鳳離營士卒打氣,他不奢望從正面攻破敵陣,所以輪流派將卒頂上,維持對河灘敵陣的攻勢,又可能避免出現太大的傷亡。

  接著又去鼓舞民勇及鶴城潰兵的士氣,為了充分將兵力用足,又避免形成疲軍,林縛用民勇及給王成服收攏過來的鶴城潰兵輔助正面強攻之甲卒來牽制敵陣側翼。

  鹽鐵司所轄鹽丁雖說荒於戰訓,但由於平時錢餉不缺,故而士氣尚可。

  對於最低層的士卒來說,質地純樸,有著「吃皇糧守疆土」的單純心思,要不是官吏、將領貪生怕死棄城先逃,東海寇想攻下鶴城軍塞,絕不會那麼簡單——這也是自古以來一支孱弱軍隊只要解決軍官團及糧餉的問題之後通常都能脫胎換骨的主要原因。

  王成服收攏潰兵過來,約有五百人,林縛擅權將幾個校尉級的營官緝拿起來送去崇州關押,待日後治罪,但使八名都卒長留下來戴罪立功,作為輔兵參與戰事,主要用來牽制敵陣的側翼。

  這些潰兵是給強制收攏的,收攏過程中,甚至還起了衝突,士氣之差可以想像,也是強迫著上陣牽制敵陣側翼。這些潰兵給混編入民勇之中,起初打得畏畏縮縮,但是江東左軍在正面的強攻有著極強的表率作用,民勇雖然欠缺訓練,但是敢戰之武勇,甚至不弱江東左軍的甲卒,更是刺激到混同作戰的鶴城潰兵,兩番下來,也使他們認識到牽制敵陣側翼並不太危險,到這次時,組織起來的混入民勇裡的潰兵便有了些模樣。

  王成服在大洋山島看過江東左軍作戰,那純粹是精銳雄師強攻奪塞,即使指揮作戰也是下面的將領主持,王成服沒看到林縛有直接展示其軍事才華的機會,此時倒略有些感觸:一個成功的將帥,最主要的還是要有能夠成功讓士卒心甘情願為之出生入死的人格魅力,毋庸置疑,林縛便有這樣的特質,這是其他再優秀的將帥都無法取代他在江東左軍的地位的根本原因。

  蘇庭瞻離開後,程益群猶擔心河灘陣地的安危。

  不能在河灘立足,則無法實現將江東左軍北線主力牽制在鶴城西戍台的目標,程益群帶著兩百親衛上岸加強河灘陣地的防衛,他就親自站在河堤的高處督戰。

  看到戍台突然燃起狼煙,程益群心裡也有驚疑,他擔心林縛先就布下後手。燕南勤王諸戰後,林縛善謀是出了名的,程益群同時也懷疑戍台突放狼煙也許本身就是疑兵之計,使他們驚疑主動放棄河灘陣地撤回鶴城軍塞。

  不管怎麼說,程益群能當上太湖盜之首絕非易與之輩,不是給嚇大的。就算江東左軍的舟師抄鶴城之後,這天晴云渺的,就算不派斥候,觀哨範圍也遠達十里二十里,這邊距離鶴城軍塞也只有四五里地,收縮撤回去也完全來得及,程益群心裡雖然遲疑,但也沒有特別的擔心,一心只想先將牆壘給撞破多久的河灘陣地守下來。

  一直到中午,外圍都沒有什麼動靜,即使江東左軍已經不間斷的組織了七次攻勢,程益群也確認晨清的狼煙是林縛的疑心之計,害他們這邊多損失了百十人。

  午時,眼見趨緩的江東左軍的攻勢又突然兇猛起來,不僅江東左軍的前進陣地往東推進了百十步,程益群還看到整個上午都沒有出動的江東左軍騎營也進入前發陣地。從部署來看,騎營很可能是直接衝擊河灘西側翼,而且是一次性就投入兩百餘騎兵,而且還有四架投石機在江東左軍的前進陣上給組裝起來,距離河岸很近,算著距離能夠直接打擊到西側的船陣。

  在江東左軍不間斷的七次攻勢裡,河灘陣地的牆壘西側差不多完全倒塌,有一些障礙物,但是都低矮,阻擋不了騎營強衝過去,而且江東左軍的投石機對河道里的戰船有直接的威脅,程益群暗道江東左軍這時候算是最後發力了吧。

  程益郡派人去跟舒慶秋傳令,要舒慶秋將西側船陣繼續往西分散,往南岸靠攏,除了直接攻擊江東左軍的投石機陣地、不使江東左軍的投石機發揮作用外,還要他派人直接上南岸,與西側船台上的人手直接組成側翼陣地,防止江東左軍的騎兵從西側攻打河灘主陣地的側翼。

  等著片刻,程益群看不到西側船陣有任何動靜,既沒有派船西移去攻擊江東左軍靠河堤佈置的投石機,也沒有派兵上岸加強側翼陣地了。

  程益群暗罵了舒慶秋一聲,看到江東左軍還要拖一會時間才會發動攻勢,疾步往西面走去,朝著船頭的舒慶秋大喊道:「舒將軍,你是怎麼回事?我讓你驅船西向,打擊敵之投石弩,派兵上岸加強側翼守護,你為何拖了一刻都不給動靜?江東左軍下一撥攻勢會很凶烈,需你在西側翼阻織攔截,務必保護河灘之側翼不受攻擊……」

  舒慶秋急得滿頭大汗,隔著五十餘步河道,大喊:「不知怎的,這河水突然變淺了,船隔底泥上,動不了了!」

  「怎麼可能!」程益群嚇得大跳,他最大的憑仗就是依靠分兩處集結、可以自由出沒的船陣掩護河灘陣地的側翼不受攻擊,又能隨時支持河灘陣地,所以不怕正面抵擋江東左軍一撥又一撥的衝擊,他萬萬沒有想到河道中間的船突然就動不了了。

  「你看河堤!」舒慶秋大叫。

  「……」程益群低頭看河堤內側,水痕清晰可見,運鹽河的水位在整個上午至少下降了有三尺,運鹽河的水位本來就淺,陡然下降三尺,除了輕舟外,稍大一些的載兵戰船即使在河道中心,也都直接隔淺在河底淤泥上,動彈不了,不要說靠岸支援了。

  這一刻程益群只覺天暈地轉,喉頭一甜,幾乎要噴出一口血:「林縛這畜生夜間就在上游封河!上午不間斷的派兵從正面進攻,就是要我們不注意河水的變化!」

  這會兒戍台東陣地的投石弩嘎嘎動作起來,幾枚磨圓的石彈落在淺水裡,砸起一片水花。這只是校準方位與距離的石彈,給有經驗的士卒操作,兩三撥過後,會打得越來越準,舒慶秋在船首大叫:「大盾、大盾,拿大盾扛著,沒有大盾遮擋的,先進艙去……」

  程益群也不敢在西堤呆著,緊忙退回河灘陣地去。

  沒有船陣掩護側翼,河灘陣地就顯得極為薄弱,這一刻程益群也明白陷入了死地,他要率河灘人馬主動退去,不僅會受到江東左軍騎兵從側後追上來的直接打擊,還必然要將陷入河泥無法動彈的七八十艘船、一千七八百人馬丟棄掉——這幾乎是他一半的家底,叫他如何捨得?

  蘇庭瞻在鶴城軍塞只有八百兵馬,雖說就隔著四五里地,短時間裡卻抽不出人手過來支援,必須能強撐到北面的兵力集結過來,這仗難打了!

  投石弩固在河堤上,船陷在河床底泥上,兩邊都固定,幾波石彈打得越來越準,但接下來發射的卻不是石彈,而是裝滿火油的陶罐……

  水戰最重防火,但是以木船為主的船隊,即使防火能力再強,無法躲避,也經不住給火油澆覆後再拿火箭攢射。聞著火油的氣味,數騎射手策馬馳近,手裡舉著火箭,挨近到一箭遠處,便朝空中拋射火箭,看著火箭襲來,而裝滿火油的陶罐又不絕擲來,舒慶秋心裡瓦涼,唯今之計只能棄船登岸,與程益群匯合,或者堅守河灘陣地,或者東撤退回鶴城軍塞去……

  舒慶秋這時卻忘了,雖說離岸最近的船隻有二三十步遠,但是運鹽河百年失修,河底積淤甚深,人穿著甲裝跳下船,頓時能將下半身陷進去動彈不得,即使將棧板在河底泥上鋪一條木道來,諸船人馬都爭先恐後的下船,一時間內又能逃多少人?更多的人給擁擠著推倒,陷入淤泥之中,無人救助,根本就掙扎動彈不得。

  這時候江東左軍第八撥攻勢迅猛而熾烈的展開,除了正面的甲卒外,騎營也悉數出動,一隊監視東側翼,一隊從西側翼猛然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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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大喜之日


  在九華完成封河,確認運鹽河上游來水都給導入西山河,葛司虞就隨曹子昂騎馬沿運鹽河北岸趕往鶴城,一路行來能清楚的感覺到河水在一寸一寸的下降。

  他們在九華築壩進行封河,所以會注意觀察水位變化,對於處於激烈戰事之中、事先並不知情的敵我雙方將卒來說,只要河床不露出來,兩岸又給葦草遮掩,誰會注意到河水在不經意間下降了二到三尺?

  但是這二三尺水位的下降,對本來就是勉強才駛入運鹽河的寇船卻是致命的。

  運鹽河清淤原計劃就是起自九華截至鶴城,在九華築壩攔河是開展清淤工作的前提,之前就有在做準備工作。

  西山河與運鹽河已經貫通,築壩截水可以導入西山河,不至於在平原地區形成漫堤。葛司虞到崇州,更是親自確認了適宜壩築的地點,制定了詳細的築壩方案,甚至連築壩、攔河所用的封艙狹船都準備了好幾艘,在築壩預定地的兩岸也堆積了一部分土石。

  曹子昂與葛司虞趁夜趕到九華,就立時動員附近軍民,連夜進行築壩攔河。在破曉之前,大壩就剩不到兩丈寬的缺口,等著鶴城西戍石點燃狼煙傳訊,就將停在大壩缺口西側的土石船鑿沉封堵缺口,將河水徹底的截斷。

  九華距鶴城有百里之遙,在江東左軍封鎖崇州內線,軍民組織也嚴密,東海寇的斥候不可能一夜之間潛行滲透這麼遠進行偵察,再說誰能想到林縛有能力一夜之間就將一條百步寬的大河徹底封死?

  葛司虞隨曹子昂趕到鶴城西戍台,寇兵掩護河灘陣形西翼的船陣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雖說船上寇兵主要往南岸逃,欲與南岸的河灘陣地匯合,好一起撤回鶴城軍寨去,但也有許多寇兵慌不擇路,往北岸逃。

  曹子昂抽出佩刀,對身後數十護衛說道:「看來我們沒有落下趟……」留下七八人護衛葛司虞的周全,他率領其他人直接往爬上北堤的寇兵衝殺去。

  這時的運鹽河水淺泥深,路水逃生者,身上鎧甲沉重,多數陷入淤泥裡掙脫不得,少數人饒幸爬上河堤,也是精疲力歇,幾乎將兵甲都丟棄在河裡,哪裡能抵擋曹子昂率部的衝擊?

  早在江寧時,葛司虞就與曹子昂相識,那時的曹子昂是裡正,有些文士風度,談吐也極為不凡,即使後來曹子昂隨林縛北上勤王,是江東左軍的核心將領,但是在葛司虞的印象,曹子昂是個讀書人。這次到崇州,看到曹子昂不直接帶兵,而是協助林縛處理軍處,也加深了葛司虞對他的原有印象。

  看著曹子昂策馬揮刀,一馬當先,如猛虎下山,率數十護衛反覆衝殺,將北堤上的寇兵殺得落花流水,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腳,拚命往河裡逃,葛司虞訝異的合不攏嘴,都說林縛文武雙全,是難得之人才,誰能想到在江寧時不顯山不露水的曹子昂也如此的強悍?

  葛司虞暗道:林縛率江東左軍北進燕南能創如此輝煌戰績,絕非饒幸,看曹子昂將如此能耐,足以堪任一方大將了。

  北堤的接觸戰看得葛司虞熱血沸騰,也想帶著曹子昂留給他的護衛沖上去殺敵,嚇得護衛怕拉住他的馬頭。這位爺連騎馬都讓人擔心,不要說殺敵了,馬稍快一些,都可能栽下馬來,再說大人對這位爺極為重視,哪裡敢讓他有閃失?

  葛司虞不能遂蕩寇願,只能坐在馬背觀戰。

  南岸鼓聲如雷,遠望去,卻是林縛站在戍台之前親自擂動進擊大鼓、鼓舞士氣,林縛身著青甲、披紅色大氅,周圍武卒簇立,如明燈,指導江東左軍奮勇殺敵。

  西側之騎兵已經殺進河灘陣地除了一部武卒在戍台東側、一隊騎卒在戍台東南側留做預備隊、嚴陣以待外,北線其餘的江東左軍包括民勇以及收攏來的鶴城潰軍都全線壓上,對已經開始崩潰的寇兵陣地進行最後壓垮式的打擊……

  寇兵河灘陣地的側翼完全依賴河道西側集結的船陣掩護,當船陣陷入淤泥無法動彈,成為投石弩的固定靶子,其他側翼就頻臨崩潰。

  裝火油的陶罐及火箭將船陣變成淺河上的火海,船上寇兵想要完整撤到岸上,決非一時能做到,側翼佈置的百餘寇兵人數太少,根本無法阻止迅豹騎營半數兵力的衝擊……

  程益群看此情形,知道大勢已去,只能趁著東翼船陣還沒有面臨直接打擊、還能掩護其西翼之前撤回,或許能逃回鶴城軍塞去,他根本不指望蘇庭瞻率領本就不多的留後兵馬出軍塞來援。

  程益群也顧不上聯絡舒慶秋父子,更顧不上給困在河心的船陣,給護衛簇擁著倉促東撤。程益群雖然把將旗留在陣心,鼓聲也沒息,但是陣中心附近的寇兵很快就意識的主帥棄他們而去,跟著倉惶東逃,整個河灘陣地眨眼就垮了下來。

  舒家慶這時候才給護衛簇擁著上岸來,一身泥水,江東左軍騎營的第一波已經碾了過去,開始追擊西逃的寇兵,殺過來是民勇與潰兵隊伍。

  舒慶秋沒想到大好形勢會在轉瞬之間崩潰,程益群已經率部西逃,他們已經身陷重圍,他能看到次子明堂陷在淤泥裡,離河堤就三四步遠,忠心的護衛正拚命要拉他上岸來,但是岸上沒有支援,一隊江東左軍擁上岸,亂箭射殺,舒慶秋眼睜睜的看著明堂面門上中了一箭,出叫他撕心裂肺的慘叫……

  舒慶秋心裂欲狂,拼著老命,將短戟舞動起來,帶著護衛往西衝,欲接應次子上岸,民勇與鶴城潰兵雖然殺敵之勇,但不及舒慶秋身畔護衛精銳,三兩下就給衝亂陣腳,退下河堤來。

  舒慶秋見壓力減輕,還以為有脫困的希望,守住河堤,將面門中箭、尚有餘息的次子救上岸來,要振作精神往東突圍。

  只是他身上所穿鎧甲過於精良,護衛又十分的強悍,民勇與鶴城潰兵退下河堤後,在前線親自指揮崇城步營協同鳳離步營及騎營協同作戰的周同親自率武卒過來合圍,這時候才讓舒慶秋領教到江東左軍的強悍之處。

  陌刀手、刀盾手、長槍手及弓弩手相互配合壓制,前方還有飛矛盾車限制被困寇兵的強衝,甚至江東左軍這時候還有能力組織弓弩手進行齊射壓制,舒慶秋身邊只有三五十名護衛及一些破膽的散兵,如何能突破數倍於己的精銳武卒的圍困?

  蘇庭瞻站在鶴城軍塞的牆頭神情凝重的注視著西邊如修羅地獄般的戰場,骨子深處都透出一股子寒意來。蘇庭瞻自詡謀略過人,卻也萬萬沒有想到林縛會有封河之策,直接將他們依重的船陣陷在河心無法動彈。

  留守鶴城軍塞的兵馬相當一部分都是程益群的部屬,均強烈要求出塞援救,蘇庭瞻看到江東左軍舟師時機恰好的出現海天之際倒是鬆了一口氣,其他諸將也迫於形勢放棄救援的念頭。

  江東左軍聚兵有五六千人,他們即使將留後兵力全部壓上,兵力的劣勢也太大了,再說河灘陣地已經接近崩潰,這邊千人前去救援,壓住陣腳的可能性也極微,最終只能將手裡最後的籌碼都輸光。

  看到程益群率部先逃,使河灘陣地整個崩塌,蘇庭瞻也無法責怪他太多,只是做好迎接潰兵進塞、抵擋江東左軍趁潰強行奪塞的部署。

  看到留守鶴城軍塞的寇兵雖出塞,但只是依塞結陣,林縛便曉得無法一鼓作氣的將鶴城軍塞奪下來。

  林縛下令除部分騎營將卒繼續追殺潰逃寇兵外,崇州步營、鳳離步營及民勇、鶴城軍所有將士都往南岸河堤聚結,捉俘殺逃,最主要的是迫使河灘陣地東翼的船陣寇兵棄械投降。

  林縛走到陣前,平靜的看著給困在河堤的舒慶秋,沉聲喝道:「舒老爺子,你好好的富家翁不做,此時悔已晚矣,此時棄戟,我給你留一條活路……」

  舒慶秋箕坐在地上,抱住身子已經冰涼的次子的屍體,渾身浴血,看著遠處的林縛,也沒有心思拿起身邊的戰戟,沉聲說道:「主公待我之恩,非你等小兒能知,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若能留我全屍入土,九泉下感激不盡……」

  舒慶秋早年也是海盜出身,之後才收手上岸,實際卻是奢家在安吉所佈的暗棋,林縛也不多說什麼,揮手下令放箭,將舒慶秋等人悉數射殺,跟周同說道:「那就給他留個全屍吧……」

  這時候河灘東翼的船陣寇兵也知悉身處死地、無法掙扎的困境。

  這時候河床淺處已經露出淤泥來,如此深的淤泥,即使是棄船,也無法迅上岸逃遁,除非能堅守到海潮大漲,將運鹽河道重新注滿水,才能逃脫生天。

  雖說大盾能擋普通箭矢,但是陷在河心擋不住火油罐及火箭的火攻,陷入火海的東翼船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江東左軍只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就能重新架設投石弩,他們根本支撐不到下一次潮水上漲之時。

  雖說到近岸處已經將能火油罐徒手擲到近岸的寇兵,這邊還是一邊勸降,一邊在河堤上直接架設擲石弩施加壓力,拖不了多久,也就棄械投降了。

  清淤運鹽河需要太多的勞力,能多一兩千苦役也是好的,再說今日是林縛的大喜之日,也不興大開殺戒。

  曹子昂這時候也到南岸來,身上沾了不少泥水跟血水,跟林縛建議道:「看情況,今日是不能強攻鶴城軍塞了,你快回江口吧,不要誤了吉時。等河水再退一些,在海潮上漲之前,我打算組織人手在戍台北側再築一道泥堤,提前將運鹽河封閉起來,也構築一道通往北岸的大道,至少在寇兵有援兵之前,我們有能力完全封鎖北線,使東海寇不能西進一兵一卒。」

  「確認過傷亡,我再回去不遲……」林縛說道。

  這時候江東左軍的陣地響起一陣陣如潮水似的歡呼聲,看到林縛走過來,歡呼聲更是如雷歡動,王成服等人這時候也能明白林縛為何能在江東左軍將卒心目裡有這麼高的威望:誰給一支軍隊帶來如此輝煌的勝利與戰績,誰就能贏得全軍將卒全身心的擁戴與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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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鶴城大捷

    夕陽晚照,新婦顧君薰鳳冠霞帔的坐在梳妝台前,望著從窗格子透進來的夕陽光出神,聽著院子裡有腳步聲響聲,期待而焦急的站起來,走到門口,看到堂姐顧盈袖與六夫人單氏以及趙虎的娘親趙氏拾階上走廊,焦急的問道:「可有消息傳回來?」

    「還沒,」顧盈袖牽過君薰的手,一起走進屋子,說道,「北面的兵不少,林縛如今也不用親自衝鋒陷阱,你不用太牽掛。眼下剛起戰事,林縛身為統帥,要在營中鼓舞士氣,不能脫身,冷落了你,你不要抱怨他……不宜誤了吉時,拜堂行大禮時,就讓小蠻暫代林縛,你看可好?」

    「我怎麼會抱怨他?」顧君薰臉上焦慮難消,坐到床邊說道,「只是想聽到他在北面安然無羨的消息,便能安心些。」

    「唉,」顧盈袖看著顧君薰還略有些稚氣的臉,微微一歎,憐惜的將她摟到懷裡,說道,「還沒有進門來,就要擔驚受怕的,也真是難為你了……」她也不能留下來陪君薰,這內宅裡柳月兒已有五個月的身孕,行動不便,小蠻做事還不夠穩重,這時候也找不到其他主事的人,總不能讓宋家那個狐媚女人插手大婚之事,林縛在北線督戰,這兩日,顧盈袖就忙得跟陀螺似的,歇不了腳。

    崇州兵事吃緊,新城還未築就,東海寇隨時都有可能闖過江口的封鎖,兵臨紫琅山,隨禮的人不少,但真正抽身過來觀禮吃婚宴的卻不多。

    外宅賓客有傅青河、孫敬堂照應,但是北線一直沒有確定的消息,林縛不趕回來,即使到了選定的吉時,讓小蠻懷裡抱只公雞暫代林縛行大禮,這婚宴進行下去也是無滋無味——每個人的心頭都牽掛著北線鶴城西戍台的戰事。

    顧盈袖心知自己不能流露出太多焦慮跟不安,好些事都要她來安排,她一慌神,柳月兒、君薰、小蠻她們就更沒有主意,走過前廳,募然看到那個狐媚女子嫻然坐在裡間的側案寫字,走進去問道:「還以為你在後面呢……」

    「七夫人、六夫人啊,」宋佳站起來給顧盈袖及六夫人單柔斂身施禮,說道,「妾身在後面幫不上忙,便偷閒過來練練字……」

    顧盈袖心裡不悅,暗道眾人都牽掛著北面的戰事,牽掛著林縛,這女人還有閒心在這裡練字,心想她畢竟是給強留下來的,不可能跟這邊一條心。

    宋佳看著顧盈袖秀眉微蹙的憂色與不悅,嫣然笑道:「都監使多大的風浪都闖過來了,寇兵起釁鶴城撮爾小事,七夫人實無需如此牽掛,夕陽落山去,暮色將至,我很快就有捷報傳回,說不定都監使也能趕回來拜堂呢。」

    「當願如此……」顧盈袖也不跟宋佳一般見識,與六夫人單柔去廂院招待女賓。

    她心間的不安與牽掛不會因為宋佳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而減輕,內宅裡其他女眷不清楚軍情,她是清楚的,奢家在鶴城一帶集結了四五千的兵馬,林縛帶去北面的精銳兵力還不足兩千人,加上地方上的駐軍與民勇,打足也就三千人,戰事怕是沒那麼順利。

    *************

    內奼女眷焦慮不安,這關節頭上能過來參加婚宴的人,都是與江東左軍、與林縛關係密切之人,自然也牽掛北線戰事。

    傅青河到江門督戰,節制靖海水營及江門駐軍封鎖江口,抄襲鶴城軍塞的後路;孫敬堂、孫敬軒、敖滄海、胡致庸、胡致誠等人留守紫琅山,不過鳳離步營連夜調往北面,這邊除了千餘縣兵外,也沒有多少防守兵力了。

    山上沒有舉辦婚宴的寬敞場所,宴客之地選在東衙後院,孫敬堂、孫敬軒以及諸多趕來觀禮吃宴的賓客都在議事堂裡等候。

    「是不是要派人去北面打探一下消息?」李書義忍不住輕聲問族兄李書堂,午前傳回消息說,破曉時就在南岸與寇兵大規模接戰了,整個下午都是交戰在持續的消息,看著天色將黑,北面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回來,算著時間,運鹽河南岸的戰鬥持續有三四個時辰還沒有結果,叫眾人如何放心下來?

    李書堂微微的搖了搖頭,說道:「還是多些耐心等一等。」

    他李家已經徹底的跟江東左軍綁在一起。林縛清查公田,李家也站出來做表率,算是跟林縛一起將崇州的地方大戶得罪乾淨了,林縛不能在崇州立足,他李家也要灰溜溜的從崇州滾出去,他比誰都關心北面的戰事,不過他還是能有些耐心。

    除了胡致庸等人還在西沙島備防外,除領軍將領,江東左軍其他嫡系幾乎都聚集在這裡等候進一步消息,就算真放心不下,要派人去北面打探消息,敖滄海、孫敬軒、孫敬堂他們也會提出來。

    吳梅久端著茶盅,將茶葉吹散,抿了一小口,他也擔心北面的戰事,不過他與江東左軍不休戚相關,甚至對大權給林縛架空心懷怨意,故而心態比他人稍放鬆一些。倒是宋小波如坐針氈,他能不能洗掉棄城先逃的大罪、保全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林縛身上,只是人太緊張了,也難免生出些妄想:若是赫赫有名的江東左軍也給寇兵擊潰,那丟棄鶴城軍塞也算不上多大的罪名?

    顧嗣元、趙舒翰等人也是一臉憂心。

    大堂裡知道詳情的也就敖滄海、孫敬堂、孫敬軒、胡致誠等廖廖數人,他們心裡清楚,今日即使沒有大捷傳回,北面也不至於會有什麼閒失,心態倒也安定,他們這時候要防備小股的寇兵滲透到崇州腹地來。

    這時候隱隱的有馬蹄聲傳來,急如春雷,行至近處也未見減緩。唯有傳信的哨騎才能騎兵直闖,眾人一起都站了起來,就聽見傳信哨騎人未進門,就扯著嗓子大聲傳報:「鶴城大捷,殺得寇兵破了膽,殺敵六百,俘獲兩千,僅千餘殘寇退回塢塞死守,我軍傷亡甚微。大人隨後便趕回與諸位大人共宴……」

    眾人一起湧出議事堂,將傳信哨騎召到走廊前詢問鶴城大捷的詳情,還是孫敬軒心思鎮定些,吩咐道:「快派人上山給新夫人、如夫人報捷去……」

    **************

    林縛在鶴城西耽擱了一些時間,才啟程返回紫琅山。

    鶴城大捷的消息已經先一步在崇州境內傳揚開,他在護衛的簇擁下策馬南馳,大道兩側到處都是聽到大捷消息聚過來歡送林縛回紫琅山完婚的鄉民。

    這些樸實無華的鄉民聽到江東左軍大勝的消息,對保衛崇州不受寇患的江東左軍及林縛滿懷感激,湧出來想一睹靖海都監的風采。也有人將家裡僅有的老母雞捧在懷裡,要送給林縛當新婚賀禮,有人提著一袋米,也有人攔著林縛的馬頭,將子侄帶到跟前,拍著他們壯實的胸膛,要林縛同意他們參加江東左軍殺寇守土……

    林縛不得不放緩行速,下馬來,跟這些樸實的鄉親們寒暄致謝,領了心意,還要勸他們將賀禮拿回去。

    除了樸實的鄉民外,因為林縛清查公田而對他恨之入骨的崇州大戶們,也有人反應極為迅速,聽到鶴城大捷的消息後,就立即準備了豐厚的賀禮,用騾馬載著,直接趕在林縛的前頭,趕往紫琅山參加婚宴去。

    林縛為了獲得足夠的養兵之資,在崇州大規模的清查公田,直接觸動崇州大戶勢族的利益。只是江東左軍在崇州勢大,崇州大戶懷恨在心,卻也無計可施,林縛實為湯顧系的核心人物,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暗中扳倒的。

    這次東海寇入侵,這些崇州大戶的心思算是矛盾之極,既然渴望江東左軍吃大虧好解他們的心頭之恨,又擔心江東左軍擋不住東海寇,使四月之禍在崇州再次上演,不知道會有多少村寨給洗劫一空。

    鶴城大捷的消息傳來,崇州大戶們即使看不到江東左軍的好戲,也無需擔憂寇兵能侵入崇州洗殺擄掠。甚至這一刻對林縛、對江東左軍的恨意減淡了許多,畢竟損失一些田地,比給東海寇侵入洗掠一空要好得多,這種心態的轉變,也使一部分人認識到他們也分擔江東左軍糧餉的責任,反而能反省清查公田一事。

    稍有些眼光與遠見的大戶,更認識到江東左軍取得鶴城大捷後,林縛在崇州的根基算是徹底穩固下來,根本不是他們這些鄉里大戶能對抗的。有些人也許會關門閉戶,躲在宅子裡暗中詛咒;有些人卻是務實的,也認識到即使利益受損,林縛這樣的人物也是值得巴結的,江東左軍的存在,畢竟是有利於地方的。

    林縛到天黑透才趕回紫琅山東衙,這邊聚集的民眾更多,夾於道側,歡呼聲似江潮海浪,山間也不停的傳來「靖海都監」的回音。

    比起白天的冷落,此刻的紫琅山熱鬧非常。

    白天,除了嫡系親近、因林縛而得以提拔的縣員官吏以及像吳梅久等不得不出席的幾人外,崇州縣幾乎沒有其他人過來參加林縛的婚宴,這時候觀禮的人卻陸續趕來,絡繹不絕,趕馬套車,賀禮也多貴器。彷彿這一刻崇州上下才真正的承認與擁護林縛及江東左軍在崇州的地位。

    林縛便也彷彿忘卻之前崇州大戶對他的怨恨與排斥,對拖到這時候迫於形勢而來參加婚禮的人,也是笑臉相迎,不踞傲不擺架子,他要趕著去換上拜堂的吉服,要孫敬堂、孫敬軒、胡致誠、李書義等人不得怠慢賓朋。

    林縛在崇州減免丁稅、徭役及人頭攤派後,地方上就沒有再隱瞞丁口的必要,大量的流戶遂得以浮出水面,實際錄得丁口三十二萬,比原在籍丁口增加了十三萬,共五萬六千餘戶。以百戶一里計,崇州共計有五百六十多個裡。

    在崇州,土地兼併相當的嚴重,家擁萬畝良田的大地主,崇州有二十一家,兩千畝以上的大戶有一百二十六家。僅這一百四十七家大田主就占掉崇州在籍土地的七成,總計超過一萬頃。

    根據清查寺田、公田的結果,隱瞞田地及侵佔公田最嚴重的,也就是這一百四十七家,差不多要佔到八、九成比例以上。

    這些大戶也通過宗族、通過裡甲,通過田地上依附的佃戶,牢牢控制著地方庶務。

    林縛借通匪案清查寺田寺產,暗中獲得養兵之資的屯田近二十萬畝,也順便解決了築新城的錢銀;此次清查公田,預計也將清查出近三十萬畝的薄田出來,罰懲的稅賦更是高達數以十萬石糧計——這些幾乎都是從這些大戶頭上拔毛的,林縛、江東左軍怎麼可能不惹這些大戶的痛恨?

    林縛也有自知之明,之前拿權勢與兵權強壓著,使這些大戶無法反抗,但是他心裡知道,現階段若能改善與控制著崇州大量土地資源及佃農的大戶的關係,則更有利於江東左軍在崇州立足。

    林縛不奢望能讓所有的崇州大戶擁戴自己、支持江東左軍,但能多拉攏一批人,江東左軍在崇州的根基就更堅固一些。至少這時候轉變風向的崇州大戶也能算開明或者說識時務之人,將他們拉攏過來,還有一小撮暝頑不化的,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攪不出什麼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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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大婚之夜

    行過大禮,林縛一手拿著紅綢喜帶,另一隻手直接抓住身穿大紅禮服的顧君薰的嬌嫩小手走進洞房。

    顧君薰頭上頂著大紅的蓋頭,看不見路,只給林縛牽著手,小心翼翼的走著,心想小手直接給林縛牽著,跟娘親所教的禮節不合,但是感受到他手掌上的老繭,出奇的心安,聽著推門的吱呀聲,給牽著走進房裡。

    房裡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都穿著鮮麗的喜服,稚氣未脫,卻是美人胚子,她們是君薰從娘家帶來的使喚丫鬟,看著林縛牽著小姐進來,嬌生生的齊聲喚道:「奴婢見過老爺、夫人。」

    林縛聽著這樣的稱呼有些不慣,牽著君薰的手到床邊坐下,將她的蓋頭揭開。燭下容顏嬌媚,眼眸子裡藏著初為新婦的嬌羞與不安,眼睜睜的看著林縛將蓋頭揭下,君薰坐在床邊也不曉得要做什麼事或說什麼話才好。

    兩個丫鬟拿大紅托盤端來糕棕、湯圓及酒水,待林縛與小姐意思性的用過糕點、對飲過酒,便羰著托盤退到外廂房聽候使喚。

    「你都過來三天了,但是別人攔著死活不讓我跑去見你,」林縛說道,「你不會怪我吧?」

    「沒有拜堂,怎麼能見面呢?」君薰到崇州後作為遠嫁新婦,心裡也是莫名的不安跟焦慮,但聽著林縛在這裡胡言亂語,嫣然笑了起來,說道,「照著規矩,我們該是現在才能見面,妾身怎麼會怪夫……夫君?」

    林縛看著君薰燭下的眸子,想到柳月兒、盈袖都有這樣美麗的眼睛,只是柳月兒給嬌柔溫婉的感覺,盈袖的眸子則成熟迷人,君薰的眸子還有些未脫的稚氣跟純真,讓人看著很舒服,是個讓人無法不喜歡的女孩子。

    想到柳月兒,心想自己從北面趕回來,便換了喜服趕著吉時拜堂成親,還沒有來得及跟月兒、小蠻見上一面。先妾後妻是當世陋俗,林縛從之,不過是男人習性,但是也能想到此時此刻月兒心裡並不好受,他撫摸君薰的臉頰,說道,「薰娘,你也不要『妾身妾身』自稱,看著你,我還當你是君薰妹妹,我比你大,你便喚我縛哥吧,我照顧你是應該的,不過這邊擔子要重,怕你跟在我身邊會比在家時辛苦,就是今日,外面還有諸多賓朋要應付,不曉得多晚才能消停……」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薰娘要是不明白,倒是不懂道理了,」顧君薰略有些失望,仍體諒的說道,「你去照應賓客吧,我多晚都等你……」

    林縛起身走出房門,看到孫文婉還穿著甲衣守候在院門口,跟她說道:「你進去陪薰娘說說話,日後薰娘在山間沒有多少女伴,你與她不要太生分了……」

    「是。」孫文婉點頭應道。

    顧盈袖是寡婦身份,新婚之日不興進出新屋陪伴顧君薰,本有意按排孫文婉做陪席的女眷。孫文婉推脫值守之責重大,夜裡仍穿著甲衣在山上巡視。

    女營不是江東左軍正式編製,平時也只是值守山間,保護內宅及諸將領的家眷,雖說歸林縛直接轄制,但是林縛對女營的關心也少,孫文婉心裡也清楚,顧君薰正式嫁過來,便是大家的主母。在林縛趕回來之前,她與姨娘趙氏以及小蠻以及囚居山頂的宋氏也都在林夢得的授意正式拜見了新主母。雖說還沒有明言,但是女營日後聽從新主母的轄制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想到這裡,孫文婉心裡有著莫名的糾葛,但是林縛一聲吩咐,讓她起不了抗拒的念頭,先回房將甲衣換成紅妝,刀甲畢竟不興進入新房。

    *************

    左廂院幽靜,在林縛與顧君薰的婚期確定下來,柳月兒便堅持搬到較為幽靜的廂院裡。除了王麻子的妻子珍娘在這邊照顧外,柳月兒與小蠻也沒有用其他的使喚人。一入夜,熱鬧都在大宅,這邊顯得格外的冷清,銅鶴長嘴上的燭光紅艷艷的,無風而晃,小蠻幫柳月兒鋪好褥子,趁勢坐在床邊,說道:「但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趕回來也有兩個時辰,也不知道這邊還有人為他牽腸掛肚呢……」

    「知道消息就好,」柳月兒坐在桌前糊鞋面子,聽著小蠻的氣話,笑道,「今天這日子,他怎麼能到這邊來呢?」

    「你要是坐不住,去大宅看他就是,誰也沒有綁著你的腳……」顧盈袖在旁邊笑道。

    「又不是我想著他念著他,我去看他做什麼?」小蠻嬌怨道。

    「等開了春,便讓你也進房伺候他,」顧盈袖也在這裡,坐在床邊笑道,「省得在這裡說怪話。

    「最好爭取生個小子出來,日後也有個依靠……」柳月兒捧著隆起的小腹說道。

    「我才不要進房伺候他,要是給他忘掉了,便給困在院子裡連一步都邁不了,」小蠻嘟起粉唇,對林縛回來影子都沒有見到一下,替柳月兒打抱不平,又惆悵的說道,「倒不知道他要不要我給他當一輩子的伺候丫鬟……」

    「吱呀」一聲,林縛推門走進來。

    「啊,」柳月兒又驚又喜的將鞋面子放下來,嘴裡卻抱怨著道,「今天這日子,你怎麼可以到這邊來呢,要讓新夫人知道了,心裡會怎麼想?要是傳出去,別人也會怪我不懂婦道的?」還推著林縛往外走,不讓他進房來。

    當世為防止妾室爭寵,有諸多禮法規矩。

    林縛哂然一笑,說道:「盈袖姐在這裡正好,我過來陪你們說說話,免得哪個牙尖嘴利的在背後編排我的不是。」

    小蠻剛才在房裡胡言亂語,這時候倒不好意思看林縛。

    柳月兒要心間沒有一點委屈也不可能,只是這世間女人沒有一點地位,完全是男人的附庸,妾室若有如夫人之名,但地位比宅中奴婢高不了多少,遇到體貼的男人便是天大的歡喜,即使有更多的期望,也只是藏著內心深處不會表露出來。

    看著林縛推門進來那一刻,柳月兒心裡喜歡得眼眸子都濕潤了,溫順的依在他懷裡,感受他的氣息,與他、與顧盈袖、與小蠻在房裡說了一會兒話,便催著要他離開,事情傳到新婦耳裡去,怕惹新婦不快。

    顧盈袖輕捏了小蠻一下,要她跟著林縛過去伺候。

    雖說顧君薰有使喚丫鬟帶過來,一是她們不知道林縛的脾氣跟習慣,再則小蠻一直不露面,怕是會影響以後的關係,畢竟林縛要收小蠻進房,也要顧君薰這個正妻點頭才行。

    *************

    東衙酒宴還在繼續,林縛從柳月兒那兒離開,先去東衙答謝赴宴賓客,到夜深時分,才喝得醉醺醺的給小蠻攙扶著返回新房。

    孫文婉及使喚丫鬟守在外廂房裡,才知道顧君薰這幾日來疲累,說話時睡過去了,之前宋佳也過來陪伴,先回去了,孫文婉本有值守之責,便一直等到現在。

    孫文婉離開,林縛要兩個丫鬟都去睡覺,不要她們熬夜伺候,推門走進房裡。紅燭已殘,火光搖晃,君薰衣衫整齊的歪頭靠錦被睡著,頭飾大概給孫文婉及使喚丫鬟幫著御到旁邊的桌上。

    林縛輕輕摟起君薰,將她的腦袋移到紅枕上,悄手把她褪去外衣。時至九月中旬,秋意已深,崇州天氣倒也不寒,君薰喜服裡就穿了一身短截中衣,也是紅色喜服,但露出頗多的嬌嫩肌膚,觸手軟滑如玉,叫人心蕩魂移。

    「縛哥哥,我好喜歡你……」夢中的君薰輕喚了一聲,林縛陡然一驚,收手看著閉目睡得美臉紅艷的君薰,確認她的確是在說夢話,忍不住輕笑起來,心裡湧出來柔情蜜意,但是看到十七八歲的君薰稚氣未脫,又是閉目純真的酣睡著。

    小蠻跟著進來幫著伺候,聽著顧君薰說這樣的夢話,俏皮的朝林縛笑。

    林縛拉過鴛鴦紅被蓋在君薰的身上,小蠻端來熱水伺候他洗漱,林縛怕委屈了小蠻,說道:「我自己來就行,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蠻固執的說道:「我就在外廂房睡下,你有什麼事情,就喊我起來。我得守著丫鬟的本份,免得新夫人說這宅子裡的人一點都不懂規矩……」

    林縛拗不過小蠻,便隨她去,他坐在床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脫了衣服,又扯了一床被子,睡在君薰的外面,聞著近在鼻端的處女幽香,看到君薰裸/露出來的肩頭如脂嫩滑,也禁不住心猿意馬,伸手幫她將被子掖好。

    「啊……」君薰這時候驚醒,看到林縛與她相對而臥,先是驚嚇的輕呼了一聲,轉念想到自己今日已經嫁作他人婦,不好意思的伸手將被子拉上去蓋住瞬間羞紅的臉。

    林縛將君薰的被子掀開,鑽過去。君薰給林縛摟在懷裡,身子發燙髮軟,掙扎說道:「薰娘倒睡著了,讓薰娘起來伺候夫君洗漱……」

    「我洗漱過了……」林縛說道,「再說我有手有腳的,不用伺候。」他的確有手有腳,將君薰的中衣解開,雙腿與君薰滑/嫩纖長的雙腿纏上,手也握上嬌彈彈的玉女峰。

    「薰娘還沒有洗漱。」君薰忍著羞意說道。

    「你身上香得很,乾淨得很,」林縛輕聲說道,感覺懷裡的嬌軀熱如火爐,翻身壓在她身上,用膝蓋將她因緊張而併攏的雙腿分開。

    君薰出嫁前看過壓箱書,只是事情真要發生,衣衫都給褪掉,在被子身子燙得跟火爐一樣,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承歡,只是雙手死死的抱住林縛的背,心如鹿跳,林縛的膝蓋頂/進來,她開始還不知道要做什麼,大腿/根給熱如火棍的物什頂到,這才明白過來,耳根也熱得發暈,才略帶惶然的說道:「夫君要憐惜薰娘……」

    林縛這才省得君薰是未經人事的女孩子,怕太粗莽傷了她,身子微躬,吻她發燙的耳根,雙手游離她嬌軀各敏感處,仔細玩弄,也越發覺得身下乃尤物,身子雖不如婦人豐腴,但嬌彈彈的甚是迷人,發育也頗成熟,待手探到股底,有清油似的津/液溢出來,林縛才分身緩緩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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