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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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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12:22:14
第104章 再襲大橫島

    夜起北風,船行海上,鼓帆疾如奔馬。

    趙青山率第一水營黃昏時從江門出發再度奔襲大橫島,月至中天時,已經能看到月下金雞山的黑影浮在海天之際。

    北麓清石灣口方位紅光閃爍,皆是挑燈夜修營的營火,為船隊夜行精確的指明航向。

    為保證突襲的突然性,船隊上一盞燈都未點,全憑著月光照明,船隊之間的聯絡也是通過放小艇進行,調整航向,全力往清石灣口猛撲過去——月夜再通明,也無法跟白晝相比,搶灘登陸突襲,很難保證完全避開近灘的暗礁,但為了奪取大橫島,林縛與全軍諸將都做好大犧牲的準備。

    林縛率主力會在兩到三個時辰之後就會趕上來,趙青山要在林縛率主力過來之前,搶佔清石灣,肅清清石灣兩岸的守敵,為主力過來仰攻金雞山北麓的主據點營壘做好準備,完全顧不得月夜搶灘會給戰船帶來多少不必要的損失。

    *********

    清石灣口的岬島營堡、簡易塢港等都在上一次的江東左軍強襲中給破壞殆盡,雖說以後會減少在大橫島停泊戰船,但是岬島營堡及碼頭都必須盡快搶修,才能在江東左軍強大的舟師威脅下,奪回一些主力權。

    這三四日,蘇庭瞻不顧肩臂箭傷,親自指揮士卒挑磚扛肩上岬島,修復營堡牆壘,晝夜不休——營火照耀,蘇庭瞻坐在岬島西側的礁石上歇息,兜鍪解下來,擱在邊上的石尖上,瞇眼看著遠天迷離的夜色,海天之際似乎蒙著藍濛濛的微芒,迷離而神秘。

    江東左軍的戰力確實強大,但是江東左軍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在張協、岳冷秋等朝廷政敵的壓制下,江東左軍只據有崇州一地,根基還太單薄。

    四日前一戰,雖說全師而出的江東左軍大獲全勝,但是這一戰,對奢家在東海上的整體實力影響不大,江東左軍的戰船損毀數量卻達到三分之一。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在浙東局勢明朗化之後,集中力量在海上,或者在崇州的江港裡與江東左軍拚命打上三五次的消耗戰,就將能江東左軍在海上橫行的戰船消耗殆盡,使江東左軍被迫縮回崇州進行內線防守,這樣就能再次奪回在嵊泗北部海域的主動權。

    就整體戰略而言,在權次卿與兩浙郡兵已經入彀之時,應該暫時放棄鶴城一地的得失,全力保證浙東戰局的勝利。但是浙東戰局的明朗化,是大公子的戰績,也就不難理解二公子對鶴城的堅持,更遑論二公子與林縛有奪妻之恨了。搶佔長山島,與鶴城形成犄角之勢,打開北線的格局,在這種勢態下,又成必然之舉。

    蘇庭瞻擔憂的盯著西北崇州方向,這邊的防禦太空了。

    雖說二公子率大軍猛長山島,順利的話,晝夜就能返回,即使再拖延,三天的時間也足夠解決長山島的問題;但是,江東左軍的舟師一直停駐在江口,這時節北風正盛,江東左軍舟師趁風襲來,也就一夜的時間。

    「今天第二撥哨探有沒有消息傳回來?派人去山頂,算著時間,這時候應該有船過來。」蘇庭瞻問身邊的隨扈,他要求潛往崇州的哨探每六個時辰就傳一次消息回來,他要隨時掌握江東左軍在崇州的動向。

    由於江東左軍對崇州沿江、沿海地區的封鎖,東海寇在崇州境內的哨探,要將消息傳出來,先要洇渡過江,將消息傳到南岸的海虞縣,再從海虞縣坐小船出海,要耽擱大半天的時間,根本無法及時的將江東左軍出動的消息傳回大橫島。

    蘇庭瞻拿著兜鍪要起身之際,海天之際浮出數點黑影,彷彿月夜裡飛翔的海鳥,蘇庭瞻也未在意,這時候山頂哨台吹起令人心悸的號角,蘇庭瞻的心臟一跳,驚惶失措,金屬兜鍪「哐鐺」從手裡滾落,砸到礁石上,落到水裡去——那是江東左軍的戰船!竟是駛到如此之近才給發現。

    ****************

    紫琅山巔,月照如空,四下裡一片空明之色。

    半夜驚醒,宋佳披衣走到院子裡,抬頭望著行經中天的玉月,深秋之月,橙色如璧,一絲淺雲橫斜在瓦藍色的夜空上,是如此的澈美,一時間竟然望癡了。

    「嫂嫂,你還沒有睡啊?」

    宋佳回頭看了一眼,見奢明月披了衣衫出來,看上去也像是剛剛醒來,清瘦的臉龐還帶著惺忪倦怠,想來是看到自己在院子裡,才披衣走出來,宋佳勉強笑了笑,說道:「做了個夢,醒來便睡不著,走到院子裡來看看這月色……」

    「這月色真美啊!」奢明月也抬頭癡癡的望著天際明月,「人要是真能生活在月宮裡,那該多好啊!」

    看著明月如此,宋佳心裡隱隱的心疼。

    明月根本就沒有從刺殺事件的陰影裡走出來,平時將自己關在這座狹迫的院子裡,不與山上人接觸。她心裡既恨奢家將她當成棄子,但是也放不了她是奢家女兒的身份。如此的煎熬,使她的身體在大病之後根本就沒能痊癒過來,愈發顯得清瘦、清麗,彷彿一陣山風吹來,就能將她刮走。

    「明月,你會不會恨我?」宋佳歎息似的問了一聲。

    「我為什麼要恨嫂嫂?我也當自己死去過一回,我就怕嫂嫂不再讓我讓喊你嫂嫂了。」奢明月眼眸癡癡的望著宋佳說道。

    「傻丫頭……」宋佳憐惜看著比自己年少六歲的明月,微微一歎,也不知道要怎麼跟明月說才好,林縛的佈局能瞞過別人,但是她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

    林縛視為大本營的紫琅山左近精銳兵力幾乎抽調一空,就算鶴城戰事最激烈之時都沒有歇工的新城修築工地也於昨日午後全面停工,築城民夫大部遷往內地。

    北衙的崇州縣官吏也緊急遷入東衙暫時合署公務,北衙全面封閉,駐入民勇,易進攻之處都設置拒馬、鐵荊棘等大量的障礙物。

    不僅紫琅山這邊能疏散的在入夜前都疏散了,西沙島觀音灘也執行宵禁,島民避入圍攏屋,民勇進駐圍樓,民船避入島內河流,紫琅山上親衛營及女營將窣窸數進駐各營寨防壘戒備。

    一方面是林縛率江東左軍主力不知去蹤,想來不可能是去鶴城,強攻已成甕中之鱉的鶴城塞守軍;一方面是崇州這邊做好迎接大敵強襲的準備——宋佳望著遠岸的極模糊黑影,暗道:不在今夜,就是明天,在東海上必有一場會戰爆發。

    飛虎就不該在選擇這個時機離開江寧,他身上的弱點太明顯了,也根本無法克服。

    且不提前仇舊恨,最根本的他不可能跟老大奢飛熊爭浙東戰事的主導權,那他注定會對北線執迷不悟、執手不放。

    林縛不停的造勢,對鶴城塞圍而不打,強襲大橫島,以舟師強勢橫行海上,就是要把飛虎往長山島這人陷阱裡趕!

    九月底,林縛在圍攻鶴城塞之前,曾連夜將一營精銳武卒從北線調出來南返。這營精銳並沒有在紫琅山停留,也沒有去西沙島協防。這營精銳憑空消失了近半個月,想來早就秘密調去加強長山島的防備了吧?

    林縛提前半個月在圍攻鶴城塞最緊急之時,在東海寇潛入崇州的哨探眼睛都盯在鶴城塞之時,利用民勇縣兵頻繁調動的掩護,進行精銳兵力的重新部署,完全能做到瞞天過海——此時江東左軍主力不知去蹤,應該是飛虎已經一步踏入長山島陷阱了吧?

    宋佳這時候還猜不到的是林縛會舉兵合擊落入長山島陷阱的東海兵,還是會搶攻大橫島?哦,應該是搶攻大橫島,不然紫琅山這邊不會如臨大敵的進行大疏散。

    林縛是寧可放棄擊潰東海兵北線主力的機會,也要搶佔東海地形的戰略先手。

    的確啊,一旦江東左軍攻奪嵊泗諸島得手,崇州將成為相對安全的內線,才真正的成為江東左軍扎根立基之所,而且從崇州出海北上的航線安全性也大幅提高——飛虎、子檀他們的確是看到鶴城的要害之處,卻防不住林縛利用鶴城咽喉要害因勢利異的將長山島這招暗棋用起來。

    「院子裡涼,回去吧!」宋佳攬著明月的肩膀。

    明月卻看到嫂嫂的臉頰上掛著幾滴淚水,問道:「嫂嫂,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宋佳將臉頰上的淚水拭去,似乎隨著淚水的流下,舊日餘情也薄淡近無了。

    ******************

    趙青山率第一水營逼近大橫島清石灣口四里之內才能發覺,金雞山北崖吹響的號角,趙青山站在船首也隱約能聽見。

    這時候西風正盛,揚帆船行海上如奔馬,四里之遠,奔襲過去,也就一盞茶的工夫。

    藉著灣口的營火,能隱隱看到有好幾百寇兵在岬島上搶修營壘。

    好機會!經過四日前的強襲,趙青山等將領早就摸清金雞山北麓據點附近的地形,清石灣南岸只有一條羊腸小道與岬島相通的淺灘相接。只要搶進內港,先一步封鎖羊腸小道,就能將這數百寇兵封鎖在防禦薄弱的岬島上予以殲滅,極大減輕主力過來仰攻北麓主據點的壓力。

    趙青山也不顧月夜急風全速從狹窄的河口搶入登灘會有多大的風險,即刻使燈火傳命,下令突前位置的葛存雄親率的第一哨船隊不得降帆減速,全速沖搶港口河道,搶佔南岸小道,封鎖岬島上的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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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搶灘大橫島

    明月微斜,過午夜不久,葛存雄率第一水營第一哨戰船全速沖搶清石灣河口,冒著岬島寇兵射來密集的箭矢,從寬不足兩百步的狹窄如瓶頸的河口突進內港,近有一半的戰船在全速搶灘中因觸礁或相互間的混亂碰撞隔淺,許多衣甲整飭的士卒因此倉促下水或落水。

    落水的將卒,身在淺灘處,則就近登岸搶灘聚集;輔兵則拋下繩梯,搶救深水處的落水將卒。這樣的演練在過去大半年時間裡經過了好多次,大場面雖然混亂,但就細處來看,搶灘先頭部隊並沒有大亂。

    在複雜的地形裡,以五卒為基礎的軍制優勢則完全發揮出來。一二十人匯攏一處,就能抵擋住從灘頭衝過來的寇兵,藉著身後戰船弓弩的掩護,甚至能擴大灘頭陣前,聚攏更多的兵力,反過來壓制寇兵。

    葛存雄所乘的座船在進港之前觸礁,船頭撞了一個大窟窿,船頭給夾在兩個暗礁之間,葛存雄等不及座船後撤調整方向,帶著近隨護衛,跳上另一艘集雲級戰船,往內港突沖。

    葛存雄沒有想到岬島上搶修營壘的寇兵會如此之多,這使得先頭部隊的搶灘與封鎖成為極艱難與危險的任務,但同時將這些寇兵滯留在南岸,使其來不及撤山北麓主據點的營壘,則為後續的強攻減輕壓力。

    不要說他率領的這哨水營打殘,就算整個第一水營打殘,只要能順利奪下大橫島這處既能庇崇州於內線、又能直接威脅東海寇大本營的戰略島地,也是值得的。

    葛存雄看到岬島上滯留的寇兵不少,且戰且退,走淺灘涉水往南岸退去,指揮兩艘海鶻船直接衝上岬島與南岸之間的淺灘,阻隔寇兵撤退,命令第一哨哨將親自率領一隊精銳以兩艘海鶻船為陣地,聚攏落水將卒,封鎖淺灘,與岬島寇兵對抗。

    這時候已經許多寇兵退到南岸,葛存雄則率一艘集雲級戰船、兩艘海鰍船為主力,往內港突沖。

    南岸小道嶇崎狹窄,有四五百寇兵擁擠著走小道往東南山腰退去,明月再亮,也無法跟白晝相比,混亂錯雜不堪,不斷有人摔倒,葛存雄指揮側舷集中弓弩射擊,拖延其撤退步伐,船速卻不減,要搶在前頭,盡可能多的將寇兵攔截在小道以西,阻止他們撤回主營壘。

    **************

    蘇庭瞻握緊戰刀,瞪眼赤紅,最微小的那種可能性竟然就是殘酷的事實:長山島已然暗附江東左軍,成為林縛布在東海的暗棋跟陷阱,林縛才可能在這邊主力奔襲長山島之際及時知道消息,反過來率主力偷襲大橫島。

    蘇庭瞻已經無暇顧及長山島那邊可能出現的狀況,他派親信繞過金雞山,到東北灘坐小船去長山島找二公子報信,就眼前的情形來看,就算二公子能率兵回援,也要在一個晝夜之後。

    雖然江東左軍的舟師主力才有部分出現在視野外,但是蘇庭瞻能肯定林縛的意圖是奪大橫島。

    林縛不可能貪心在偷襲大橫島之際,還敢分兵去偷襲二公子所率主力之側後。

    那樣的話,林縛就太愚蠢了,江東左軍一兩千精銳,還不足以強攻下的大橫島,分去長山島的兵力也未必能對二公子所率的北線主力造成多大的威脅。就算二公子所率的北線主力給擊潰,但也影響不到大局,損失三五千兵力,大概不需要一個月就能補充上來。

    相比之下,大橫島的位置就太關鍵了,能直接影響到浙東的局勢。

    江東左軍的主力會稍遲趕來,毋庸置疑的,江東左軍的鋒芒、壓力都會加在大橫島這邊。

    灣口之地的爭奪根本沒有意義,一地一水的爭奪沒有什麼意義,守住金雞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守住佔據險峻地形優勢的北麓主據點營壘,就還能像上回那樣,使江東左軍再次無功而退。

    不清楚林縛隨後會率多少兵馬趕來,但為今之計,蘇庭瞻就是要盡可能的將更多的兵力撤上山去,這樣才有更大的過住大橫島的把握。

    顯然江東左軍先頭部隊的將領也知道這個道理,要更多的將守軍滯留在山下平緩地帶進行分割殲滅,減弱隨後的攻寨壓力。

    江東左軍舟師的登灘作戰太強了,內港碼頭還塌了一片沒有修整,江東左軍戰船的棧板剛伸到淺灘上,甲卒就如狼似虎的往灘頭沖,直接楔入南岸小道,將守軍截為兩半——蘇庭瞻大駭:江東左軍通過上次的強襲,早就摸清了清石灣附近的地形,每一擊都在他們的要害之處。

    發現江東左軍的戰船時機太晚,而蘇庭瞻又急於修復岬島營壘恢復內港的防禦。除了換下去休息其實白天也累了快到趴下的四百精銳外,夜裡有近八百守軍都給他趕到岬島工地上去。岬島與南岸之間的淺灘又因為漲潮的關係,淹在淺水裡,一盞茶,蘇庭瞻才來得及撤出三百不到的守軍,五百多守軍給封鎖在岬島以及南岸羊腸小道裡。

    蘇庭瞻不可能棄五百守軍不要,不顧肩頭創傷未癒,看著江東左軍衝上來的甲卒人數還少,親帶精銳反撲過去,要將江東左軍衝上灘頭的甲卒趕下去,打通撤退的羊腸小道。

    地形的複雜使寇兵的兵力優勢無法發揮,而江東左軍戰船直接衝上灘頭,構成直接威脅寇兵側翼的弓弩箭陣,這時候第一水營的主力第二哨、第三哨船隊也在趙青山的親自率領下進入外港……

    ************

    要避免主力戰船的損失,灣口地形也由於大量觸礁隔淺的戰船,變得更加的狹窄複雜,趙青山率第一水營主力進入外港的時機,足足以拖延了一炷香的時間。

    在這一炷香的時間之內,葛存雄為了將數百寇兵拖延在南岸,將經過加強的第一水營第一哨正輔卒五百餘人悉數用上,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裡,就將南岸殺成一片血海。

    大橫島留守寇兵異常的頑強,並不因為趙青山率第一水營主力的到來,就放棄接援被困小道與岬島寇兵的怒力,而被攔截在南岸小道與岬島上無法東撤的寇兵也不放棄突圍的努力,戰鬥越發的激烈。

    趙青山安排更多兵力楔入岬島與南岸相接的淺灘之間,他親自帶精銳支援內港,看到葛存雄已經親自搶上灘頭率精銳武卒牢牢的守住灘頭陣地,將南岸小道的寇兵分隔開來,無法相通。

    葛存雄肩甲上插著兩支箭,身上都是血跡,這時候給精衛護在後面,但也知情勢危急之時,他親自突前廝殺過。也不知道葛存雄肩上箭傷受創深不深,水營猶缺將領,葛存雄一人就抵半營精銳,損失不得,趙青山立即安排精銳從側灘登岸,分擔葛存雄正面所承擔的壓力,待壓力稍解,便命他上船來指揮,他看有無機會更深入到清石灣的內側登灘作戰……

    在月夜下與寇兵在崎嶇地形野戰,都要遠遠有利於強攻營壘,再大的壓力,南岸的戰鬥便延續下去,還要進一步的漫延,將更多的寇兵拖進來。

    *************

    不陷入絕境絕不輕言放棄又裝備精良的晉安老卒令人頭痛不己。

    除了少量守船兵力以及搶佔北岸灘地的兵力外,趙青山差不多將第一水營的近千兵力投入戰鬥。登灘上岸武卒將南岸寇兵截成幾段廝殺,弓弩手在船頭射其側翼,從破曉時分打了天光大亮,也未能讓給最終截留在南岸羊腸小道與岬島上的二百多寇兵放棄突圍、棄械投降,而從北麓據點主營壘出擊的寇兵,又利用清石灣上游的地形優勢,一直試探將被圍的寇兵接援出去。

    紅日跳出海天之際,金色的光芒照耀著東西延伸有二十餘里的狹長大橫島,從北麓林梢射過來的朝陽光輝照在金屬兜鍪上,看到江東左軍舟師主力的前哨船隊進入外港,蘇庭瞻不得不放棄接援被圍守軍的努力,率殘部退入北麓營壘,等著承接江東左軍主力接下來烈如雷霆的攻擊,然而他能依仗的戰卒已不足六百,既不清楚塗岱諸島在當前局勢還能不能抽出援兵來,也不清楚二公子會不會及時來援……

    月夜搶灘,靖海水營第一營的戰船觸礁隔淺超過三分之一還多。

    一艘集雲級戰船頭觸礁,前艙洞開一個大口子,一艘集雲級戰船在內港作為封鎖羊腸小道的弓弩陣地,半夜時間都在不斷的給寇兵火攻箭襲,損毀嚴重。相比戰船的損失,南岸血與肉的撞擊更是慘烈,整個南岸灘頭幾乎給鮮血染紅。

    如此頑強之敵,半夜殲斃近五百,待江東左軍主力趕來,尚有一百餘寇兵給封在岬島殘堡裡負隅頑抗不肯投降,第一水營即將佔據相當大的優勢之外,也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

    傷亡還沒有進行統計,但是激戰了半宵,第一水營幾乎沒有還能有力氣站著的將卒,林縛看著岬島殘堡裡還有百餘寇兵頑抗,對周同、趙虎、趙青山、葛存信、葛存信諸將下令道:「崇城步營協民勇立即登岸接守南灘陣地,在午時之前清除外圍障礙,做出攻寨準備;第二水營殲滅岬島頑抗殘寇,盡殲之,不予授降;第一水營撤到灣口外進行休整、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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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驚疑

    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跳躍而出,彷彿給清澈的海水濯洗過,鮮麗紅艷,將海天之際的海水、浮雲映照得瑰麗多姿、紅染鋪彩。

    奢飛虎身穿明光甲,執刀站在長山島西南灘海岬的崖頭,身後護衛南灘灣口的岬堡北牆倒塌了一片,露出斑駁的血跡與三五未收拾乾淨的殘肢斷臂,使人看過猶能想到昨日黃昏時戰事的血腥與殘酷。

    奢飛虎昨日於日跌時分率北線主力抵達長山島西南灘,一面假意招降,一面繞過岬堡的封鎖,派小船清理西南灘的障礙物,從西南灘迂迴登岸,以絕對優勢兵力切斷岬角營堡與主島的聯繫。

    原以為長山島之敵將戰船撤走,留守島上的殘敵意志不會太堅定,而之前的數次招降無果,使奢飛虎也無意再做勸降的水磨工夫。再說,根據以往對長山島的偵察,長山島之敵雖桀驁不馴,但能戰之兵不過五六百人。在清除西南灘的障礙物之後,奢飛虎就直接調了兩千精銳上岸,展開對西南灘海岬營堡的攻奪。

    長山島在南崖與西南灘海岬築有兩座營堡。

    南崖營堡一面臨海,兩面臨崖,崖雖不陡,但周圍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僅辟出一條小徑與西南灘相通,奢飛虎也不敢貿易派兵進去。

    在派斥候搜索全島的同時,奢飛虎派一隊武卒在林外結陣防備島內奇兵襲出,此外就是集中兵力先攻打西南灘岬堡。

    奢飛虎以絕對優勢兵力登岸,南崖營堡裡的島兵不敢出戰,不過西南灘岬堡的堅固,讓登島寇兵吃夠了苦頭。

    西南灘海岬是一處伸入淺海約四百餘步深的狹長半島,三面皆是臨海,除西側灘深可以直接將戰船靠過去外,其他兩面都是礁石林立的淺水灘,唯有東北邊與島陸相接,形成一個狹長的通道。

    接陸通道約三百六七十步深,然寬不過三五十步,還給人為的製造了諸如陷坑、護壕之類的障礙,給從接陸通道派兵強攻帶來很大的麻煩。

    奢飛虎也帶了數架投石弩出海,但奢家所制的槓桿式拋石弩需要二三十人拉起皮索一起發力,才能將石彈打中三四百步外的目標,再大的海船也架設不了這種投石弩,只能架設在岬堡東北角的陣地上發射石彈。

    岬堡東北面的牆體在兩個時辰裡經歷數十枚石彈的正面砸擊,六架投石弩都用廢了,牆面也只出現些枝狀的裂痕。

    奢飛虎沒有耐心與時間伐木再造投石弩,派兵卒頂著箭矢,強行突進,填平陷阱、護壕,將巨木撞車推到堡下,頂著巨大的傷亡,連續不斷的近距離撞擊堡牆。

    在近三百人的傷亡之後,才在午夜過後,將岬堡的北牆撞塌,迫使堡中殘兵棄堡從東涯借繩梯下海走礁石灘往東逃竄。

    雖說傷亡比預想要大一些,也未能盡殲岬堡島兵,但還算順利。接下來就是清除外圍障礙,爭取在天黑之前,推進到南崖營堡前。

    奢飛虎站在晨光的沐浴下,心裡默默估算能在明天日落之前結束這邊的戰事,在時間上也不算拖得太晚。

    大橫島的守備畢竟空虛了些,保不定江東左軍何時再出海窺視大橫島的虛實,也要抽出兵力來防止江東左軍去干涉浙東的戰事。

    **************

    秦子檀走到岬堡的斷壁前,停了下來。

    岬堡北牆給撞塌半截,但整體還未垮,想起昨夜攻堡的辛苦,秦子檀也覺得這堡未免太堅固了些,隨手撿起地上一塊斷壁碎塊捻了起來。

    昨夜他就守在奢飛虎的身邊,然而奢飛虎在指揮作戰時十分的突前,秦子檀不小心臉頰給一支利箭擦傷,差半寸就射中面門,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

    失了很多血,人又十分的疲憊,深夜攻下岬堡後,秦子檀就先去休息,這時候才一覺醒過來,趕過來找奢飛虎商議白天攻打南崖營堡的細節。

    「在發什麼愣?」奢飛虎看到秦子檀在對著斷壁發愣,揚聲問道。

    「這長山島上有樹木、石山、有砂土,卻不產石灰跟石炭,」秦子檀將岬堡的碎塊攤開給奢飛虎看,說道,「我們過來時,粗看岬石營堡是夯土而成,攻打時卻吃夠了苦頭。你看看這個,我們的苦頭不是憑白吃的啊!」

    「……」奢飛虎眉頭也皺起來,他少年就以善戰成名,絕不是蠢蛋。

    昨夜雖有疏乎,但經秦子檀提醒,也看出這岬堡疑點重重。

    「看這渣粒,看這顏色,裡面摻的不是細砂,是石炭渣,還有石灰、胡桃籐汁及糯米汁……」秦子檀只覺得背脊寒氣沖竄,越想越是心驚,「幸虧這岬石上地方有限,使得夯土牆不夠厚,若牆體再厚一倍,我們多花上三四倍的時間,都未必能將這面牆撞塌啊!」

    「二公子,長山島怕是陷阱啊!」秦子檀說道。

    「你懷疑長山島早就暗附了江東左軍?」奢飛虎問道。

    「過來之前,覺得這種可能性甚微,」秦子檀說道,「但是這個解釋不通啊!」

    對於一般海寇來說,占島為據點,構築老巢,絕大多數人都會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盡可能建得堅固,怎麼可能大費周章的從陸上運來大量的石灰、石炭渣等摻入夯土裡築堡?

    為何大橫島清石灣的岬堡給江東左軍輕易擊毀?主要就是就地取材築堡雖然方便,但堅固程度有所不足,能擋弓弩,卻對抗不了投石弩。

    長山島寇夯土築堡或壘石築堡都不會讓人意外——石灰、石炭渣、糯米搞到手還容易一些,胡桃籐就難以收集了。胡桃籐通常時也只有江東築橋、築宮廟會用到,但絕非普通海盜能輕易搞到手。

    此外這等築大橋、陵廟、宮室才會用到的材料,其配比又豈是普通海盜能知曉的?

    即使還沒有證實,但想到這種可能性不弱,奢飛虎心頭也是刺痛,整個身子都發寒,他絕不甘心承認比那豬倌兒要弱。

    秦子檀還算鎮靜,吩咐身邊護衛:「快去通知程將軍,讓他小心西面來敵!」

    奢飛虎像雕像一樣的站在那裡數十息時間不動彈一下,俄而又猛的將掌中刀連鞘猛/插斷壁,激起碎石般的碎塊,以他的巨力,也只是砸出一個淺坑而己,可見岬堡的堅固。奢飛虎發恨的說道:「就算是豬倌兒所設之陷阱,我也要猛力將這陷阱轟成齏粉!傳諸將過來議事!」

    見奢飛虎神色,似乎仍要堅持攻打長山島,秦子檀駭然失色,勸告道:「未見江東左軍舟師從西襲來,其定然襲大橫島防備空虛而奔襲,當務之急是回師大橫島啊!」

    「若是陷阱,昨夜北風,江東左軍舟師也應於破曉之前奔襲大橫島,這時候風向又不利我師,需晝夜才能及,」奢飛虎咬著牙齒說道,「蘇庭瞻能守住一晝夜,便還能多挨三五日,若不能守住,我們趕回去,反而會給江東左軍之舟師迎頭痛擊!」

    「大橫島事關浙東大局,不容有失,」秦子檀勸道,「大橫島橫陣二十餘里,江東左軍倉促攻島,也不可能及時在全島都布下守軍,只要我軍能在一處登岸站穩腳跟,就能將江東左軍拖在大橫島上,等大公子從浙東戰局抽出身來,舉師北上與江東左軍進行決戰……」

    「那也差三兩天讓我奪下長山島!」奢飛虎斷然說道。

    「既然二公子心裡放不下北線,那請二公子率師進擊鶴城,匯合鶴城守軍,直搗江東左軍之老巢!」秦子檀建議道。與鶴城守軍匯合就有七八千的精銳,足以橫掃崇州,迫使林縛率主力回師來守大本營。

    「林縛在鶴城外築防壘,又駐精銳步營、又有騎營窺視一側,猝然能得否?」奢飛虎問道,「你懷疑林縛在長山島藏有精銳?若是如此,林縛率主力襲我側後,與長山島之伏兵合擊我師,既得大勝,又不虞崇州有失,豈非比奔襲大橫島更妙?」

    以江東左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在三處都布實兵:奔襲大橫島必然為實,崇州、長山島必有一處是虛,到底哪處是虛?

    秦子檀給奢飛虎一問,也愣在那裡,一時無法回答。

    若是長山島上真藏有伏兵,林縛昨夜率江東左軍舟師主力奔襲其後,同時島中伏兵盡出,他們一定會給打得大潰!

    雖然秦子檀直覺林縛在長山島上極有可能藏有大股精銳,但是誰會放棄擊潰五六千敵的大勝而同時將防備空虛的大本營暴露在仇敵的眼鼻子底下?他突然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過林縛!

    雖說奢飛虎主張繼續攻長山島,但是秦子檀心有餘悸,堅持要奢飛虎將諸將召來一起商議,盡一個謀士諫主的本分。若是攻島不利再改變策略就會使局勢陷入更不利的地步,哪怕就拖延一個白天,都可能將所有的主動權都給江東左軍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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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疑兵之計

    營壘居南崖之上,俯瞰下去,將西南灘盡收眼底。

    秦承祖與寧則臣一個青甲玄袍、一個青甲青袍,並肩而立,從垛口眺望西南灘的寇兵。

    看到從嵊泗來犯之寇兵調整停泊西南灘外淺水裡的戰船集群,以雁行之形,斜指西南,便猜到奢家老二很可能是起了疑心,心也都懸到嗓子眼。

    若是疑兵之計行不通,一旦奢飛虎斷然棄長山島而去,局勢又將變得撲朔迷離而凶險難測。

    看到十數艘寇船從淺水處駛入岬堡的灣口,而在西南灘列陣的寇兵開始從灣口登船,看似要棄長山島而去。。。此時風不利南行,寇兵若去,更有可能會是奔襲崇州。

    寧則臣抓緊腰間佩刀,說道:「秦公在此守堡,我率甲卒突出去,殺傷一些敵寇,便能給崇州減輕些許壓力……」要隨扈將他近戰用的雙戟拿來。

    數百甲卒早在牆下待命,從南崖營壘穿林到西南灘,有一條從外面輕易看不出的近道,能迅速趕往西南灘。以寇兵登船的速度,至少能在最後一批寇兵登船之前,發動突擊將這拔寇兵纏在岸上登不了船。

    為保證崇州大本營不容有失,寧則臣不介意率鳳離步營在不利的地形下,與東海寇兵決一死戰。

    「再等一等!」秦承祖說道,「奢飛虎之前沒有看穿長山島是大人所佈之暗棋,這時候也絕不可能猜透大人為何不率舟師主力過來夾擊。。。大人的疑兵之計不是那麼好識穿的——奢飛虎此般做作很可能是故佈疑陣,以試長山島之虛實!」

    恰如秦承祖所說,奢飛虎若是也佈疑陣,他貿然出擊,就暴露長山島之虛實,幫助奢飛虎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出正確的決斷,不利全局。然而這邊按捺住不動,很可能就錯失一次替崇州減少壓力的機會——少一分壓力,崇州便可能確保無失;多一分壓力,崇州脆弱的防線就可能撐不到主力回援而先告崩潰。

    這委實是叫人難以決斷,寧則臣將雙戟抓在手裡。。。

    雖說此間以秦承祖為首,他忍不住要爭執出戰,但是看到秦承祖身邊那幾個臉上還有些稚氣的少年甲士,寧則臣又不得不逼著自己沉下性子來,眼睛死死盯著西南灘上的寇兵跟寇船。

    秦承祖身邊的幾個少年護衛,都是當年崇州童子案的受害者。除了胡喬中、胡喬寇、陳恩澤等幾個少年到林縛身邊外,他們的大多數都留在島上,學習武術、兵法、內政。

    這個時代,男子過十六歲就可以娶妻生子,便算成人,除胡、陳三名少年,也有另外十二人編入軍中鍛煉。

    ************

    善戰者無赫赫之名,兵家都不提倡用險,然林縛卻是迫不得已用疑兵險計。。。

    以大橫島為主島的嵊泗諸島實際可以依之為崇州的戰略外線,又可以直接影響浙東局勢,實際彼此爭奪的戰略要地,失去這次機會,下回再奪,可能要付出幾倍的代價而不可得。

    其次,林縛不想在海上打大會戰,江東左軍也沒有多少家底在海上打大會戰。

    一次強襲大橫島,雖得大勝、創敵愈千,但自己也有近三分之一的戰船趴窩。

    這次便是全師過來,與長山島伏兵合擊奢飛虎部,若要達到「大創盡殲」的會戰目標,兵力與戰船數量都處明顯弱勢的江東左軍勝也只可能是慘勝。。。

    慘勝將會使江東左軍暫時失去在江海之上依之稱雄的機動力量,不僅將沒有能力再去干涉浙東局勢,並且一旦兵部要調江東左軍北上勤王,也無法做到在旬日之內全軍迅速插往津海的快捷。

    更為重要的,長山島暗棋浮出水面,身為寧海鎮水營主將的蕭濤遠再愚蠢也能將崇州童子案,將在長山島莫名失蹤的三十名童子與林縛聯絡起來。

    寧海鎮水營將很可能成為使整盤棋都翻掉的大變數。

    兩年前蕭濤遠丟不下榮華富貴出海為寇,遂能隱忍;但是今日出海為寇,實際上就是暗投在東海已成勢力的奢家,蕭濤遠就不會再那麼難做決定了。。。

    寧海鎮水營一旦叛投東海寇、叛投奢家,對平江府、對崇州、對海陵府、對江東郡,對整個東南局勢,都可能是個大災難。

    林縛必須保證這戰過後靖海水營不受大創、有足夠的力量來應對這個潛伏了兩年即將爆發的大危機!

    由於蕭濤遠與寧海鎮水營這個變數在,林縛率舟師主力過來與長山島伏兵合擊奢飛虎部,實際比用疑兵之計更凶險。

    相比較脆弱的水營以及給岳冷秋強行掐掉的戰船供應,江東左軍的步卒還經得起一些挫,畢竟相當數量的縣兵民勇可以做為江東左軍的後備兵員。。。

    ***************

    這接下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看著寇兵一個個從西南灘的灣口登上船,寧則臣便如身子給架在火上烤一般難熬;對善謀寡斷的秦承祖來說,心裡更是承受極大的壓力,一旦林縛的疑兵之計給識破,局勢將會陡然變得險惡、難以預測。

    隅中之時,在外圍的寇船都起錨升帆,而最後一批寇兵也都開拔到灣口將要登船之時,似乎能感覺在那片刻之間時間感是停滯的,寧則臣都覺得呼吸給人扼住。

    但看到那未登船的最後一批寇兵突然轉向返回西南石岬前重新結陣,寧則臣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垛牆上,惡狠狠的罵道:「敵寇也有善謀之人,大概便是大人所說的那個小白臉秦子檀,這次若能抓住,定要將他抓到火堆上烤一個時辰,才叫解恨!」

    秦承祖看到寇兵終於入彀,也終於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說道:「則臣先去休息吧,至少要將寇兵在長山島上拖上一個晝夜,才輪到則臣你來發揮……」

    寧則臣說道:「我將戰袍解掉,換扎甲上牆觀戰無礙;敵寇也勢必急於攻下長山島脫身,攻勢一旦展開,必然迅猛無比……說不定不用等一個晝夜才輪到鳳離營的將勇發揮。。。」他輕笑起來,他們以精兵依營壘,寇兵打得越凶險,自然越合他們的意,似乎能看到寇兵像撲擊礁石的浪花一片片的碎在營壘牆下,剛才的煎熬之恨也稍稍一解。。。

    秦承祖笑了笑,他們無法再掩護長山島便是江東左軍的暗棋,只是暫時還不能將鳳離營的兵力暴露出來,免得奢飛虎行斷臂之策,只要將奢飛虎部在長山島拖上一個晝夜就足夠了。

    **************

    秦子檀這時候也確認長山島即使是林縛早就布下的暗招,也是虛招,林縛在長山島並沒有布下多少兵力。

    就算大橫島不幸失守,只要這邊能及時攻克長山島,再出兵解圍鶴城,將鶴城與長山島互為犄角的局勢盤活,也足以牽制江東左軍不敢以大橫島為跳板去插手浙東的戰局——除非林縛對朝廷真的能做到忠心耿耿、死而後己、大義滅親,不然只會率主力回援崇州。。。

    從另一方面來說,即使蘇庭瞻率部戰死大橫島,也是大公子斷了一臂。

    秦子檀隨奢飛虎重新登上涯岸,奢飛虎堅定要攻克長山島的決心,之前的負面情緒也一蕩而空,對諸將揚聲說道:「大橫島危急,唯諸將共用其心,爭朝夕攻克長山,揮師西渡,進逼崇州,則能解鶴城之圍,又能迫江東左軍回師崇州,解庭瞻將軍之危!」

    時間都哪一方來說都異常的寶貴,不待大軍完全登岸,奢飛虎便派小股部分入林搜索,清除障礙、陷坑以及可能藏在林中的伏兵,他等不到做好全部的準備之後再攻打南崖營壘,他知道一旦給江東左軍先攻下大橫島,他的西渡解鶴城之危計劃就泡湯了……

    不過有利的因素是,這時節北風盛行,船在海上,西行比北行要快捷,這也能給他們多爭取一些時間出來。

    在確認南崖營壘北坡有較為開闊的攻擊陣地之後,奢飛虎就決定親率三千精銳入林,到南崖營壘的北坡集結,由程益群率戰船及三千戰輔兵依靠西南灘海岬有利的地形結陣,以守後路,也備江東左軍可能從海上發動的偷襲。

    秦子檀擅戰略、謀算,而不精戰術,對攻城戰不熟悉,那是奢飛虎的擅長,他便留在西南灘組織人手修復岬堡,畢竟以後要以長山島為根基。江東左軍在攻克大橫島之後,也可能反過來襲奪長山島。

    岬堡只是北面的堡牆斷塌,整體未跨,修復起來也簡易,即使沒有之前那麼堅固,也勉強能駐入一部精銳作為依仗。

    通往南崖營壘的密林道路曲折狹小,也不知道當初長山島兵是如何修南崖營壘的,將卒能過去,大型的攻城器械卻過不了。

    奢飛虎站在南崖營壘北坡地勢較高的坡脊上,等不及隨軍匠戶將攻城器械拆了運進來,也等不及伐巨木做沖車,瞇眼看著日頭將跌,先派大軍借護盾、簡易雲梯強行攀附堡牆往上攻,既然斷定營壘內兵力有限,不妨多填些人命進去來爭取更充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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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奪島之戰

    用疑兵之計,林縛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他這時候也無法準確知悉長山島的局勢,當務之急是殲滅金雞山北麓營壘的敵寇。拿下大橫島,便是奢飛虎率部突襲崇州,這邊也能率舟師從容接援。

    東海寇在金雞山東北麓的營壘夾於半山腰坡谷之間,清石溪從其間流洩而出。位於清石溪南岸與北崖之下的敵壘地形雖然算不上十分的險峻,但除了怪石嶙峋的溪谷之外,現成能攀登的道路就是南岸那條寬不過五步的狹窄坡道。登山坡道雖然不足兩里長,但給撤入營壘的寇兵設置重重障礙,寇兵又以弓弩擂木滾石守其後,仰攻甚難。。。

    林縛使縣兵鄉勇拿大盾頂著箭石清除坡道障礙,將戰線盡可能逼到敵壘近旁,限制寇兵在山間的活動範圍,又使縣兵鄉勇拿刀鑿槍挖,利用整個上午的時間,在清石灣北岸灌木叢裡辟出一條簡易山道,將投石弩部件運上北岸的坡頭架設。

    當世所造的鐵鑄件都不堪反覆使用,弩梢對材料的彈性、強度也有極高要求,普通木料遠達不到理想的射距,一部投石弩實際也連續發射不了多少石彈就要報廢,造價又頗為不菲。然而不管代價多高昂,對攻打營壘,林縛還是偏好集中使用投石弩。

    根據五天前強攻清石灣口岬堡的經驗來判斷,敵寇在北麓的營壘堅固程度有限,再加周邊地形還算平緩有兩三處能地點架設投石弩,這些都是促使林縛最終決定先攻大橫島的因素。。。

    隅中時分(十一點之前),葛存信從容不迫的率第二水營肅灣口殘寇。

    第一水營的傷亡也統計出來了,破曉時分的激戰,使第一水營的傷亡比例超過三成。第一水營需要立時休整,不能用來再投入激烈的戰事之中。一旦傷亡比例再提高,第一水營給打殘,將很長時間無法恢復戰鬥力。

    大橫島殘寇已不足六百,周同、趙虎率崇城步營有七百精銳在此,此外還有兩千敢戰的縣兵。。。有此等兵力仰攻敵壘足矣,林縛使葛存信率第二營出港戒備,使趙青山率第一營撤入內港休整。

    隅中時分的日頭擦著金雞山北崖頭的林梢灑下刺眼光芒,加強仰攻敵壘的難度。

    趙虎親自帶著縣兵仰攻敵壘,縣兵士氣可用,英勇敢戰,訓練畢竟不足,對付自上而下洩來的箭雨、擂木、滾石沒有經驗不足。

    在清除障礙後,常常給一根滾下來的粗木輕易打亂陣腳。使盾陣出現極大的漏洞,非常容易為敵箭所趁,紛紛中箭仆倒,甚至給寇兵從壘中殺出,要不是趙虎率壓陣腳的精銳及時抵擋住,進攻序列第一下就給打崩潰都有可能。。。

    在山下觀戰的林縛看得眉頭大皺,暗道這些縣兵鄉勇要堪大用,除了繼續操練之外,關鍵要補入一批有戰術素養的中低級軍官。

    這是戰後要做的事情,眼下就只能指望他們掃清進逼敵壘的通道,消耗敵壘的防禦戰力,在敵壘前的荊棘坡地為崇城步營的進攻精銳開闢進攻陣地——用投石弩將敵壘砸塌後,崇州步營武卒將是與寇兵在狹迫山地激戰的主力。

    用兵見慣傷亡,人也易變得冷血,但是江東左軍的精銳就那麼點,處處都用精銳頂上,也經不住消耗,天下局勢詭異複雜,誰也不能預料何時就會突然變局——這天下大勢能挽回則挽回,但首先考慮的還是江東左軍的生存。。。

    ***********

    雖說金雞山還有更險峻的地形,但是築堡的難度非同小可——此時的金雞山北麓營壘已經頗為險峻了,至少在過去數十年間,除了被困斷糧棄降的,從沒有給誰正面攻破過。

    蘇庭瞻以前多見槓桿式投石弩,這種投石弩要十幾二十人甚至數十、上百人一起操作,架設陣地通常需要五六十步的開闊場地才能從容發射石彈。

    江東左軍配備的這種能夠直接架設在戰船甲板這等狹迫空間、只需要三五人操作的投石弩,蘇庭瞻從來都未見過。。。

    上次遭強襲,岬堡給毀,便是吃了這種投石弩的大虧。

    蘇庭瞻戰後就找來工匠想仿製這種投石弩,也想過壘石而成的北麓營壘對於配備這種能直接架設在狹窄空間的投石弩的江東左軍,已經算不上有多險峻,有意對北麓營壘進行加固。但是才距上一次強襲過去四天,這兩件事,蘇庭瞻一件都未來得及做。

    堅守到黃昏時分,看到壘石牆給石彈打得搖搖欲墜,江東左軍又從正面推沖車、扛撞木進逼,而二公子的援軍也杳無蹤跡,蘇庭瞻被迫放棄營堡,縱火燒燬庫房,率五百殘兵從營堡後的狹道往金雞山深處退去。。。

    在林縛身邊觀戰的趙青山看著山中殘壘升騰而起的大火,恨罵道:「這***東西,許他投降的機會,他偏鐵了心要跟奢家尿一壺裡去!」

    殘壘火勢不少,趙虎悍然無畏,率部穿火追擊殘寇,將大火留給後面的縣兵鄉兵來滅。

    從敵壘而上,山道變得更陡更窄,舉盾仰攻越發的困難,所幸蘇庭瞻率殘寇一心撤退,斷後殘寇也是且戰且退,攔截意志也不是十分的堅決,使趙虎能率部綴在殘寇尾後攀山而上。

    再往上,就是金雞山北崖,寇兵在其上設哨台,可以說是東海寇在金雞山北麓的最後一處險關,林縛目不轉睛的盯著北崖,嘴裡跟趙青山討論戰事:「對蘇庭瞻來說,相比較在狹道將五百守軍拼光,殺身成仁為奢家盡忠,遠不如退入山中待援更能牽制我軍——蘇庭瞻在浙東能闖下屠夫秀才的惡名,胸中不會沒一點料!」

    蘇庭瞻行至北崖,看著追兵在如此狹道裡還咬得這麼緊,心裡大恨,弓弩射不透大盾,先派二十餘親信守住狹道不讓追兵衝上來,又指揮手下四處收集石木,心想著將這隊追兵打殘再撤入山林不遲……

    這時候聽著身後密林裡有異響,蘇庭瞻駭然望去,主峰林地樹梢震動,片刻之後,無數簡甲步卒從林裡突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藏在林間。。。。。

    北崖東西兩側也是陡崖,下有追兵,蘇庭瞻害怕後路給伏兵截斷,哪敢在北崖戀戰?

    數十年來,大橫島除了給海盜盤踞外,沒有島民耕作,金雞山除北麓有登山道外,其他多為灌木叢、荊棘、密林、陡崖等不易攀登的地形。

    林縛料到寇兵棄堡逃走的可能,使趙虎率步卒在正面主攻,使周同率輕兵從側翼攀登主峰,以作伏兵。

    擔心寇兵早一步察覺後路被封,反而激起他們負隅頑抗的困獸凶陷,給江東左軍帶來不必要的傷亡,林縛使周同率輕衣簡甲的兩百步卒從地形稍平緩的南麓登山,一直在金雞山主峰南坡密林裡等候出戰時機。。。

    蘇庭瞻棄堡而逃,燒火縱毀殘堡,周同這才繼續率伏兵從南坡翻越金雞山主峰,這時候也是剛剛接近北崖,也談不上什麼陣形。

    好在蘇庭瞻殘寇的情況更糟糕,看到伏兵殺出也沒有什麼鬥志。蘇庭瞻也知大勢已去,只想保住有用之身,先率心腹親信,先鑽進密林逃竄。

    斷後二十多名寇兵給趙虎率部在狹道下面一衝即潰,趙虎與周同兵合一處,就在金雞山主峰北坡將大部逃寇截住圍殺……

    這北麓敵壘周邊的地形十分複雜,無法形成密不透風的合圍,終是給蘇庭瞻逃入東坡的密林,同時也是有近三百殘寇逃走,這時候天**黑,也無暇進入密林清剿,周同、趙虎便暫時先往山下撤兵。

    林縛這時候在只剩斷壁殘垣、半面燒得焦黑的北麓營壘裡,周同走過去匯報戰況:「讓姓蘇的逃了,尾巴毛都沒有抓到……」

    「哦,也不意外。」林縛說道,他們畢竟對大橫島的地形還不夠熟悉,蘇庭瞻沒有死戰拚殺的意思,能抓住他就要多幾分運氣才夠。

    聽到蘇庭瞻在島上還有可能聚集到三百殘寇,他吩咐周同派人暫時將通往山巔的狹道封起來,利用北麓殘壘駐一部精銳將蘇庭瞻殘部封鎖北麓之外,調一營鄉勇搶築灣口岬堡,盡可能在短時間裡恢復一定的防禦,主力都撤入內港戰船休整。

    整個大橫島東西長約二十四里,東半島狹長低平,可利用耕作;整個金雞山則為西半島,周圍約二十里,只有一座主峰,約八十丈高。

    金雞山算不上多大,但是考慮寇兵對大橫島地形的熟悉,關鍵時刻還能撤往東半島頑抗,即使不考慮敵援,要將三百殘寇清剿乾淨,也非三五日短時間內能做。

    要不要進山清剿蘇庭瞻殘部,如何清剿,還要等長山島那邊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之後才能做決定,眼下必須做好準備,有可能要迎接南下的奢飛虎部,有可能馳援崇州,也要盡可能的避免長山島實際是江東左軍暗棋的消息太早傳到蕭濤遠的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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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兵敗長山島

    長山島給夕陽的餘暉照耀得瑰麗無比,然而奢飛虎卻沒有心情欣賞長山島的黃昏美景。

    秦子檀遲遲未見攻打南崖營壘有進展,憂心又起,穿過林子到北坡觀戰。

    相比之前的林間狹道,西南灘與北坡的密林一天之間硬是給辟出一條四馬並寬的林間道出來。但是相對於在林內北坡地集結的近三千進攻兵馬來說,只是一條才能供兩部牛車通過的林道還是太狹窄了。

    僅剩的四架投石弩午後早就用廢了,沒能使南崖營壘的牆體受到實際性的損害。

    雖用沖車成功將南崖營壘的包鐵北門撞塌,然而島兵凶悍異常,奢飛虎派精銳爭奪北營門幾次,始終沒能突進去。。。

    這邊剛才打退一次進攻,秦子檀觀戰片刻,見進攻甲卒撤了回來,才走向奢飛虎走去,說道:「大橫島的船過來了,江東左軍在破曉之前發動強襲,力度非常之強。也許蘇庭瞻及時放棄北麓據點退入金雞山,更能牽制住江東左軍的主力,不然很難堅持到現在……」

    「大橫島有可能已經失守了?」奢飛虎急躁的將佩刀抓在手裡。

    天色將黑,仍然看不到攻下南崖營壘的希望,負責組織攻塞的副手過來請示,是不是撤兵出林,待明日再來圍塞?

    南面為南崖營壘及壩湖,三圍是密林,地形上易進不易出,要防備敵壘夜間出兵偷襲,入夜後要將大部分兵力都撤到更開闊的西南灘去結營,這邊只能留一營精銳戒備。。。

    「還有些時間再攻一回,」奢飛虎抬頭望了望天,吩咐副手道,「你親自上去,再加一隊兵,攻北門時,兩邊都要架雲梯攀牆……」

    秦子檀也不知道該勸說什麼,他們已經在長山島耽擱了一天,此時風從西北吹來,不利西渡,想勸奢飛虎放棄爭奪長山島也無可能,遂閉嘴不言。

    奢飛虎與諸將商議攻塞細節,秦子檀站在一旁觀察長山島南崖地形。

    奢飛虎所在位置非常的突前,離北營門就四百步距離,也許他內心深處幻想島兵會出壘強襲他的中軍——奢子檀站在奢飛虎的身邊,能清楚的看到北營口的情形。。。

    營門外側的石牆塌了一片,露出裡面夯土牆,但未損壘營的主體。包鐵的厚木門斜拉在一旁,門軸門已壞,有門也沒用。門洞前橫陳著數輛飛矛盾車,兵甲精良的甲卒嚴陣列其後,在幽暗的門洞裡,還有鐵簇在閃著寒光。

    無論是戰具、兵甲還是作戰的風格,都是江東左軍那一套。雖然判斷守壘的島兵不過五六百人,但武勇以及頑強的戰鬥意志,也與江東左軍一脈相承,絲毫不弱於堪稱百戰精銳的晉安老卒,讓人看不透要填多少人命,要耐心等多少時間,才能最終攻克南崖,佔領長山島。。。

    秦子檀心裡疑惑陡生,眉頭擠成「川」字,看到諸將領各自散去要在入夜之前再組織一些規模更大的強襲,他走到奢飛虎身邊說道:「這長山島投靠林縛的時間不短啊!」

    「這夥人來長山島立足,也不過兩年時間,」奢飛虎也是眉頭大皺,問道,「你說他們投靠豬倌兒能有多早?」

    「真是巧啊,」秦子檀微微一歎,「少侯爺托趙老么那夥人劫蘇湄也是兩年前……」

    「你提這樁事做甚?」奢飛虎臉色一沉,見秦子檀突然揭他的傷疤,心裡窩著一團火。

    秦子檀沒有看到奢飛虎臉上的不悅,自顧自的說道:「可惜杜榮已不在,不然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他蹲下來,抓起腳下一把濕土,捻了捻攤開來給奢飛虎看,「少侯爺你看這田土,開墾應該也不只一年。。。你再看西邊的攔湖大壩——也應該是這夥人兩年前來長山島時就立即著手修造的。」

    「長山島除林間小水塘外,沒有大湖與穩定的溪河,遂給諸寇所棄。這夥人要在長山島立足,築壩圍湖是必然之舉,有什麼奇怪的?」奢飛虎問道。

    「他們未免太從容不迫了,再說林縛在江寧也以經營獄島起家,若是這一切都不是巧合,倒是能解釋通一些之前看不透的事情……」秦子檀說道。

    也正因為長山島兵在島上開墾荒林種糧,他們才在北坡有足夠的空間展開兵力來攻塞,但是作為劫掠為生的海盜,一上島就開墾荒地種糧,也不尋常了。。。

    「什麼事情?」奢飛虎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未等秦子檀回答,這時候長山島兵突然撤去營門口的障礙物,原先峙守營門的甲卒擁著數輛堅固盾車而出。奢飛虎站在營門的正對面,能看到門洞後還密茬茬的簇擁許多甲卒待出——這一異狀立即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拿起佩刀衝上前,大聲提醒諸將:「長山兵要出壘而戰!再調一隊弓弩兵加強左翼,兩翼還要多配大盾,盡可能將他們往外引……」

    這邊正準備在天黑前正強攻一次敵壘,出擊精銳已經北坡列陣待發。。。居前的是洞屋車、沖車、半截船、雲梯等遮箭衝門攀牆所用的戰具,執戰具前行的役卒與刀兵鋒銳的戰卒混編在一起,正待這邊發令就一擁而上。

    由於這是天黑前的最後一次強攻,要加大強度,出擊人數增加了有四成,一次就達到千人規模,列陣時相對擁擠了許多。又未料到長山島兵這時候選擇出塞反擊,這邊要倉促間調整陣形,難免就更加的混亂。

    秦子檀稍稍撿了一處高地站上去,長山島兵這時候出塞反擊不是什麼好事,他憂心的看向寨牆,陡然想到一處疑點,驚得背脊發寒,臉色頓時蒼白,慌不擇路的朝奢飛虎走去,邊走邊喊:「二公子,二公子,快結陣據守,不可浪戰!」

    奢飛虎當然知道長山島兵這時間出塞反擊是想藉機打這邊一個不備,但是他憋了一天,正期待有這樣大規模短兵相接的機會,要利用兵力的優勢,將出塞反擊的長山島兵糾纏住往外拖,只要拉開一定的空隙,他就能再派一隊精銳穿過去搶營門。。。

    即使很難有效遮擋寨牆上長山島兵的攢射而陡增傷亡,但是奢飛虎也看到有一鼓作氣攻下南崖營壘的希望,打算率領隨扈精銳,親自去搶寨門。

    聽到秦子檀失魂散魄的*************

    寧則臣使身前護衛將遮閉大盾稍撇兩邊,他能清楚看到對面奢飛虎、秦子檀臉上的錯諤、震驚表面,心知他們已然明白中計,大聲說道:「二公子一心求戰,我等出塞來遂你意。。。塞前地形狹迫,擺不下太多的兵勇——二公子可使部下退後三五百步,以作雙方決戰之地?」又教身邊的武卒跟著大喊:「寇兵請退,讓出地方來,決一生死!」

    奢飛虎沒有那麼蠢,但是長山島兵如此鼓噪,這邊前列稍變陣形,也會使下面人驚疑為敵所趁,他咬著下令道:「進擊,奪塞!」

    林間坡地,空間狹迫,沒有多少迴旋之地,這邊輕退,長山島兵就會全力撲過來,很可能引發這邊的全軍崩潰。甚至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更不要說大幅度調整部署了。。。

    寧則臣當然也毫不客氣,下令出擊,眨眼工夫,就混戰一起。

    鳳離營八百精卒暗藏長山島半月,養精蓄銳,悶了一口氣,就為這一戰。

    南崖營壘的北面,是寬約百步的坡道,右側是崎嶇不平的林地,有嶙峋刺石,一時只能通過極少人,左側是壩湖。坡道地形雖然也頗為平緩,無法提供居高衝下的地勢優勢,但在不足百步的坡道上,敵寇兵力再多也發揮不出來。

    只要一鼓作氣,將寇兵往北壓迫,壓迫到北側密林邊緣,使得兩三千寇兵擁擠成一團展不開來,那就是敵陣崩潰之時。

    奢飛虎也非戰場初兒,他料得林縛在長山島即使藏伏兵也不可能太多,他在北坡還有兩千五六百完備戰力,在伏兵猛撲之際不能輕退,那就只有進擊再進擊、一鼓作氣將南崖營壘攻下,自然也就消弭當前的伏兵危機。

    雖說在林外西南灘還有近三千兵馬,但是這裡只嫌兵多,只嫌擁擠,奢飛虎當然不敢再多調兵進來,而且天色漸暗,對他們更為不利。

    奢飛虎不甘心輸,使秦子檀先去出林跟程益群聯絡,穩住陣腳,小心海上襲兵,他從隨扈手上接過陌刀,要親率隨扈精銳壓上去打前陣,他要讓林縛小兒知道,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行不通的。

    秦子檀手無縛雞之力,這邊接下來只是有生無死的激戰,沒有他的用武之地,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往林道走去,要去東南灘跟程益群聯絡。剛走到林道口,就聽見刀兵聲響,就看見林道不多的值哨倉皇后撤,驚惶大叫:「林中有伏兵!」

    島上怎麼可能還有伏兵?奢飛虎不是戰場初哥,長山島又不大,搜索全島也不用多久的時間,怎麼可能讓江東左軍在林子裡藏有伏兵一天都沒有發覺?

    不待秦子檀多想,就有許多簡甲武卒從林間當面殺出,寒光一閃,他下意識抬手去擋,都沒有什麼感覺,就看著自己的左手肘斷臂飛去:刀好快——要不是給身後護衛及時拖了一把,下一刀就要將他的額頭劈開,秦子檀下意識想到是長山島兵有秘道出壘,林中伏兵絕不可能多。只是這時候斷臂的劇痛擊潰他的意識,他徹底喪失意識之時,只是聽到後陣崩潰的雜亂——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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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疑蹤說叛

    長山島在築壩圍湖之前,在谷口有一處石窟,林縛兩年前曾與蘇媚等人在其中避雨。築壩圍湖後,石窟就給淹沒在湖水下。

    南崖上築壘,在營壘中鑿井,與石窟相接,也與壩湖暗通,平時只是為在營壘直接取水方便,卻也是一條借壩湖出營的秘道。

    寧則臣率鳳離營精銳步卒出戰,吸引寇兵注意;秦承祖在營中派三十餘人下井潛水泅渡壩湖,藉著暮色潛至壩湖西邊的林子以為疑兵。

    在整個北坡,奢飛虎集結有近三千兵力,即使他親率精銳抵擋鳳離健勇的正面衝擊,在側後仍然保持有足夠多的兵力。

    側後兵力若在正面戰場足以三五十人輾成粉末,然而當時都給營門前的激烈戰鬥吸引住注意力,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伏兵從林中衝出,陣腳一受衝擊,士卒將領都驚惶失措,給殺了措手不及,頓時就給三十多人衝亂了。。。

    彷彿一枚擲入平靜湖水的小石粒,驚慌迅速傳導到前陣。不要說普通兵卒了,便是奢飛虎在那時也是驚惶失措,無法辯明情況,也不管屠飛虎有多大的能耐,也無法避免給擊潰的命運……

    ***********

    秦子檀醒來時,已經是拂曉時分了。

    左肘部傳來的巨痛令他恨不得即刻死去,——意識還有些模糊,能感覺眼前有糊塗的燈火,聽著有人在邊說:「秦先生醒來了……」秦子檀心頭一鬆,知道自己沒有落在江東左軍手裡,手臂斷了,至少能保一條命。。。

    他去年秋親自籌劃了襲西沙島一戰,與程益群殺西沙島軍民兩千餘人,斷甚得林縛依重的傅青河一臂,此遭若落在林縛的手裡,想保命真是奢望。

    聽見匆匆走來的腳步聲,秦子檀費力的睜開眼,看到奢飛虎與程益群走來。

    他不擔心這一戰會造成多少傷亡,給擊潰後,兵卒可以往密林裡逃散。林子不深,但長山島兵散開來追進林子裡,所能造成的殺傷力也就相對有限,程益群還可以派戰船沿島接受潰兵——秦子檀就擔心奢飛虎等人,長山島兵在當時情況下,肯定會盯住鎧甲精良、鮮麗的將領追殺。

    看到秦子檀費力的要說話,奢飛虎說道:「損失了近一千兵馬,幸虧你及時領人修復了岬堡,使我們退出時,在西南灘還有立足之地,不至於倉促間給趕下海去……」說到這裡,他也是僥倖的一歎,要是西南灘沒有岬堡給他們穩住陣腳,至少在島上的兵馬十之七八都要損失乾淨,這時候也後悔當初沒有聽秦子檀的建議,才惹來當前一敗。。。

    看到秦子檀的斷臂,奢飛虎也心痛,說道,「天色馬上就要亮了,為防止江東左軍舟師主力來襲,我打算先據守西南灘。西南灘灣口以及淺灘,有利於我舟師佈陣。若江東左軍舟師黃昏前未來,我便揚帆南下,趁夜趕往大橫島。屆時我會率步卒從東半島登岸,將江東左軍主力牽制在大橫島上。你看這麼安排可好?」

    秦子檀動了下嘴辰,想說話,卻十分的費力,他就擔心二公子鑽進牛角尖出來還要去打崇州,二公子能以浙東大局為重那是再好不過。。。二公子再與大公子爭什麼,也要先保住奢家才行。

    雖然還不清楚大橫島的狀況,既然江東左軍是趁夜強襲,搶灘時戰船定會損毀不少,這邊戰船沒有什麼損失,即使與江東左軍的舟師主力在海上相遇,也非沒有一點,不過秦子檀想通長久以來的一個疑點,也料定林縛不會將手裡舟師力量都壓上,跟他們在海上會戰。

    「派人去暨陽,問蕭濤遠可知崇州童子案,可說之附奢家!」秦子檀嘴唇蠕動著,艱難的說了這句話,就覺得身體的力氣用盡,又昏厥過去。

    「蕭濤遠?崇州童子案?」程益群詫異萬分,完全不知道秦子檀醒來為何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他甚至對白沙縣劫案的底細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明白秦子檀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秦子檀卻給了奢飛虎足夠的提醒,更何況在黃昏時,秦子檀說的那些話裡的意思就是在懷疑長山島這夥人早在林縛成名之前就與其有勾結。

    奢飛虎蹙著眉頭,他這時候才考慮確有這種可能性。

    ************

    當年杜榮說服塗山島散寇趙老么暗附,奢飛虎便設計使杜榮請蘇湄往白沙縣,又使趙老么率部潛往劫之,以此作為趙老么的投名狀,這是白沙縣劫案的起端。

    在杜榮的協助下,人給趙老么順利劫走,但事後趙老么及手下都無故失蹤,而蘇湄與給牽涉其中的林縛、傅青河等人又相繼無羨回到江寧,奢飛虎、杜榮、秦子檀等人一直都想不明白哪裡出了差錯。。。就算林縛與傅青河兩人的身手再強,也不可能潛伏到船上,將趙老么及幾十名刀口舔血討生活的手下都悄無聲息的殺死救出蘇湄主僕吧?

    去年秋後,林縛輕江寧而重崇州,在西沙島動作頻頻。

    奢家早在紫琅山布下廣教寺這一暗棋,至少在廣教寺給林縛拔除之前,奢飛虎他們對崇州的動靜是一清二楚的,遂知道崇州最早歸附林縛的地方勢力不是旁人,是在崇州童子案中失去子侄的胡致庸、胡致誠兄弟,當時就順帶調查了崇州童子案的背景。

    就公開的資料,在白沙縣劫案發生前的幾天,崇州縣給一夥海寇突襲,縣學童子給劫走一空,索贖身銀三萬,這伙海寇在西沙島西南灘給寧海鎮水營發覺,但給僥倖逃脫,被劫童子家人隨後全額交付贖身銀,但被劫童子從來杳無蹤跡,疑給海盜撕了票。。。

    奇怪的,在東海上卻無人知道誰做了此案。

    以前未給奢家控制的東海寇雖說散雜得很,勢力有好多家,但也都有些規矩:收了贖身銀,斷沒有再撕票的道理——哪家要敢這麼做了,會惹來其他東海寇群起而攻之。

    秦子檀當時就懷疑蕭濤遠有鬼。

    蕭濤遠其人貪鄙,心狠手辣,他身為朝廷從四品武官,親自率領百餘心腹攔截一小撮海盜,能有什麼好居心?

    秦子檀懷疑做下劫案的海盜在西沙島實際已經給蕭濤遠殲滅,之後僥倖逃脫的不過是蕭濤遠親信所扮,贖身銀最終給蕭濤遠暗中拿走,他當然不會再留下那些活口。。。那些被殺的童子或許早就拋屍大海,或者給丟棄什麼荒島上。

    由於胡致庸、胡致誠兄弟不是什麼出名的人物,胡家在崇州只能算小族,秦子檀他們也沒有對崇州童子案深入調查。他們就算懷疑蕭濤遠有鬼,也只是懷疑而已,沒有證據在手,要挾不了這樣的人物。

    在猜到林縛在江寧崛起之初就可能與長山島這夥人相勾結,秦子檀才陡然將白沙縣劫案與崇州童子案聯繫在一起,想到崇州童子案很可能是趙老么率手下前往白沙縣在經過崇州時做的私活,這才能將諸多疑點、巧合解釋清楚,時間上也對得起來。。。

    正如他們不知道趙老么率手下經過崇州做私活劫童子,蕭濤遠不清楚給他在西沙島殲滅的趙老么部在白沙縣劫下蘇湄、小蠻主僕——傅青河在白沙縣給打下船,林縛也是在白沙縣殺人下水,但是他們當時再悄然藏到船上,再伺機救出蘇湄、小蠻主僕,以他二人的身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奢飛虎突然意識到自己愚蠢得跟頭豬似的,以林縛與蘇湄在回江寧之後突然親密起來的關係,就應該猜到這點,這簡直就是一定的。

    在蕭濤遠率部圍打趙老么之時,藏身船上的林縛與傅青河應能趁亂救下蘇湄、小蠻主僕。

    以林縛之智,應該不難當時就識穿蕭濤遠的意圖,但當時不敵人多,四人只能繼續藏身船上跟著出海。。。在出海之後再將蕭濤遠派去假扮海盜的手下殺死,救出被劫童子——只要蕭濤遠親自率大量部下跟著出海,以傅青河、林縛的身手,出海後暗中殺死蕭濤遠的幾名心腹,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這也解釋了傅青河為何拖了很久才回江寧,也解釋林縛在崇州都沒有什麼勢力之前,胡致庸、胡致誠兄弟為何就冒著與地方絕裂的風險投靠林縛——蕭濤遠勢大,又手握兵權,林縛、傅青河他們根本不敢揭穿崇州童子案。

    也許就在那時,林縛、傅青河就與剛剛到長山島立足的這夥人勾結起來,由傅青河帶著被劫的崇州童子暫時棲身長山島,而林縛回江寧暗中策應——這也解釋了林縛在江寧崛起之時,集雲社一開始做的是商船事務,也解釋了這夥人在兩年前佔據長山島之初就開荒築壩、修築營堡。

    沒有林縛在江寧的支持,沒有林縛的天縱之才,普通海盜怎麼可能在兩年時間裡,將一座小荒島經營得固若金湯?

    這也解釋了長山島為何會投靠林縛,長山島根本就是林縛在背後支持發展起來。

    這也能解釋為何蕭濤遠在崇州童子案之後額外的重視崇州的局勢,甚至辟軍山寨駐軍——他根本就是防備哪一天崇州童子案突然給什麼人揭穿。

    在暨陽一戰後,顧悟塵有意收攏蕭濤遠,蕭濤遠也跟顧悟塵走得親密,林縛卻與蕭濤遠誓不兩立,迫使蕭濤遠投入岳冷秋——這同時能解釋林縛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將寧海鎮水營勢力逼出崇州。

    最根本的一點,奢飛虎、秦子檀開始死活想不明白林縛為什麼放棄與長山島伏兵合擊他們的大好機會,而冒險去攻大橫島,甚至不惜將大本營崇州置於無兵可守的險地——林縛根本就是怕海上會戰使江東左軍舟師受損太重,而無力對付蕭濤遠的反叛。

    也就是說,一旦當長山島暗棋浮出水面,蕭濤遠也應該能猜到一切。

    也是看不透這點,他們才會中林縛的疑兵之計,昨日又給長山島伏兵擊敗。

    ************

    奢飛虎捏著拳頭,給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並不好受。雖說一切都還是他與秦子檀的猜測,但是要證實也很簡單,只需立即派人渡海去見蕭濤遠。若猜測是真,蕭濤遠必會給說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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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陳園心機

    御前街陳園乃前江寧兵部尚書李卓在江寧時的府邸,李卓進京執掌兵部後,隨後赴任江寧的江淮總督岳冷秋便將陳園占作府邸。

    岳冷秋來江東赴任,大半時間在濠州長淮軍中,小半時間回江寧署理公務。

    近來浙東局勢緊張,一旦浙東局勢崩潰,會牽累江東郡東南部陷入危機,再者東海寇在北線又出兵威脅平江府、海陵府及淮南鹽區,岳冷秋不得不回江寧,以應付可能會有的變局。

    岳冷秋當然不希望江東左軍在崇州吃敗仗,他要指望林縛能撐起海陵府、鹽南鹽區及江口的防線,但是江東左軍接二連三的捷報傳來,也非他所喜。

    一戰殲寇兵六百、生俘兩千,此戰雖然是宣慰特使韓載報捷,但岳冷秋也無法將大部分功績按到韓載的頭。一戰困寇兵兩千於鶴城,迫使維揚鹽鐵司讓步,將鶴城草場劃入江東左軍的防區。一戰強襲大橫島,殲寇兵千餘、擊沉、擊毀敵寇七十餘艘,迫使侵平江府之寇兵東撤回援,解平江府之危……

    看著江東左軍頻頻傳來的捷報,岳冷秋看得心煩意亂,聽著庭院裡有腳步聲,他輕吐一口氣,站起來打開門,看到家人岳安走過來,臉上似有錯諤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爺,你說怪不怪?顧按察坐馬車過來,便衣簡從的,說有要事求見老爺,還叮囑岳安萬不可走漏他過來的消息……」岳安說道。

    岳冷秋也大感意外,這還是他來江東就任後顧悟塵第一次私下求見,還如此掩人耳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下意識的想到可能是什麼地方出了大亂子。

    難道江東左軍出海吃了大虧,要這邊出兵保崇州?但也不對啊,顧悟塵有權緊急調動東陽鄉勇東進崇州,他不可能捨近求遠、捨易求難。

    岳冷秋胡亂猜測之時,一襲湖青色簡衫的顧悟塵給家人岳安領進來,他按捺住迫切想知其事的心思,揚起嘴角一笑,說道:「有兩三年未見顧大人了,今日怎得閒屈尊來訪?」

    顧悟塵知道岳冷秋是譏諷當年自己頻頻交好於他之事,給他這麼說,臉色也難堪,稍作沉毅,從懷裡將一封密函取出,放到案頭,說道:「岳大人看過這則密函,便知我的來意……」

    岳冷秋請顧悟塵入座,他狐疑的將密函拿起來,看到函封,卻是林縛托顧悟塵轉交給他的專呈密函,他心裡陡然一驚,知道密函所陳之事絕對非同小可,不然顧悟塵、林縛不需這麼大費周章。

    岳冷秋神色凝重的拆開密函,越看心間寒意越甚,猝然知悉此事,一時間也方寸大亂,手裡捻著信函,蹙眉細思,也能感覺顧悟塵那雙能挖人心的眸子正盯著自己看。

    岳冷秋心裡恨意也盛,恨不得將林縛此兒千刀萬剮,此豎子一早就設好這個陷阱誘自己跳下去,這時候又讓顧悟塵親自過來發難。

    岳冷秋暗吸了一長息,板起臉來,盯著顧悟塵,陰惻惻的問道:「靖海都監使林縛密陳之事,顧大人可知悉?」

    「也只是近來略知一二。」顧悟塵說道。

    「好一個略知一二,」岳冷秋霍然站起來,如此情勢不容他不反擊,冷聲說道,「我看是你們太自以為是。蕭濤遠若叛,皆是你等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之錯。這封密函若早在我上,何至形勢如此?」

    岳安在旁邊聽得心裡大驚,到底是怎樣一則密函突然扯到蕭濤遠可能會反叛的事情上,還令老爺如此雷霆大怒,要跟顧悟塵當場翻臉。

    面對岳冷秋的發難,顧悟塵如坐閒庭,說道:「林縛為防其亂,遂隱忍至今,或有失慮之處,但也要體諒他的處境。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眼下緊要的是防止蕭濤遠率部出海……」他倒不是故意將自己撇清,將責難都推到林縛的頭上,而是他與林縛早就猜到岳冷秋會拿住這個發難。林縛將隱忍不報的責任都攬下來,即使以後要追究他的責任,降官職、罰俸祿而已,無法奪其兵權,則無實質損害。

    在蕭濤遠一事上,岳冷秋有責、顧悟塵無責,則能形成此漲彼消之勢,有利江東局面的改觀。

    岳冷秋臉色寒如冰霜,聽顧悟塵這麼說,便知林、顧的謀略,他心間揣度不停,語氣先緩下來,問道:「此事可經證實?」

    「我知悉其事,便派員馳往崇州對質人證,鐵證如山,」顧悟塵說道,「林縛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諂告朝廷正四品武將……」

    聽到顧悟塵這麼說,岳冷秋心裡更是大恨。

    蕭濤遠原只是從四品騎都尉,還是他為拉攏蕭濤遠,保奏他晉陞正四品上騎都尉,也一手將林縛參劾蕭濤遠有通匪之嫌的事情按下去,要說這不是林縛與顧悟塵聯手給他設下的陷坑,岳冷秋死都不信。

    岳冷秋不是沒想過死保蕭濤遠到底,但是這個風險太大。

    縣學被屠,童子被劫殺,崇州童子案影響太惡劣,一旦林縛與顧悟塵將此事公佈於世,而這邊無力遮掩、壓制,清流士子光吐唾沫就能將他與張協逼下台去。

    林縛密函揭開崇州童子案之密,但言及長山島寇暗附之事,但其他細節都語焉不詳,岳冷秋也無法追究,思慮再三,他還是覺得死保蕭濤遠的話,風險太多了,但是要能將蕭濤遠及時拿下,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要是走漏風聲,給蕭濤遠有機會叛變率部出海,甚至大亂平江府,這事情就麻煩了。

    林縛就算承擔其隱忍瞞報的罪責,甚至承擔私自納寇、助寇的罪名,或會降官奪爵貶為庶民,但無法捋奪其江東左軍的兵權——自己呢?官降一級,就要將江淮總督的位子拱手讓給別人,官降三級,連長淮軍的兵權也要拱手讓人。

    江東左軍是林縛一手打造,諸將領無不出自其私門,當前情勢下,難奪其兵權,但是自己能依仗長淮軍嗎?

    死死壓制顧悟塵半年多時間,沒想到他們會有這麼一道陷坑等自己跳進去,岳冷秋知道顧悟塵有些厲害手段,沒想厲害到這程度,他心機轉得極速,嘴裡猶能不停的說道:「長山島與暨陽隔茫茫海域,無船隻往來,蕭濤遠應該還不知其事敗露,其人又多疑無斷,猶有時間給我們從容佈置。我借防寇之由,調長淮軍一部東進平江,再揭其罪狀、縛之歸案,或更穩妥些……顧大人,你覺得這般佈置如何?」

    「兵圍長山島者,實為晉安侯駐江寧進奏使奢飛虎,而當年白沙縣劫案、崇州童子案,奢飛虎皆有洗不脫的嫌疑,」顧悟塵說道,「由於當年做下劫案的海盜早在西沙島給蕭濤遠盡殲,而後蕭濤遠假扮海盜出海的手下又給林縛殺了乾淨,遂奢飛虎一時不能察詳情,但難保他這回還猜不到……」

    奢家雖然明面上還是朝廷策封的晉安侯,但是私下裡大家已經不諱言奢家與東海寇勾結之事,東閩軍方也加強了戒備,但眼下朝廷困難重重,不敢在東閩再輕起兵釁,只能隱忍不發。

    岳冷秋甚至懷疑顧悟塵、林縛會主動將消息走漏出去促使蕭濤遠率部出海暗附奢家,甚至大寇平江。那樣的話,寧海鎮水營盡毀,到時候海陵府、江寧府、兩淮鹽區以及太湖、揚子江水道都要依仗江東左軍來防禦,朝廷更不敢輕易去動林縛。

    岳冷秋心越冷,也心越堅,他手按著桌案說道:「我已知悉此事,自有處置。雖然召蕭濤遠來江寧擒之可奏奇效,但是事情一旦敗露,而這邊全無準備,局勢將會更難收拾。在長淮軍進駐平江之前,絕不可走漏風聲、輕舉妄動,不然我下台之時,也有手段拖一兩人跟著倒霉!」

    「那下官便告辭了!」顧悟塵起身告辭。

    趙勤民守在馬車前,看到顧悟塵出來,幫著掀開馬車簾子。顧悟塵坐進車,跟趙勤民說道:「你也坐進來,江寧城裡認得你的人不少……」特別是在岳冷秋的府邸前,江寧官吏將領出入頻繁,給認出的機會極大。

    「岳冷秋是什麼意思?」趙勤民鑽進車裡,細聲問道。

    「調長淮軍東進。」顧悟塵說道。

    「他是為自己謀退路啊……」趙勤民一眼看見岳冷秋的打算,「大人打算怎麼做?」

    顧悟塵坐在車廂裡靜思,他怎麼會看不穿岳冷秋的打算?

    就算要做好防止蕭濤遠叛亂的穩妥熟悉部署,會同江寧兵部尚書、江寧守備程余謙,調江寧水營東進暨陽,只需半天時間,就能做好部署,遠比調長淮軍東進平江要迅速。

    岳冷秋堅持調長淮軍,一是打算用長淮軍鎮壓寧海鎮水營的叛變,使他能將功贖過,彌補失察、縱容之責,第二個可能是將可以依賴的心腹兵馬安插到平江府,甚至可以借之收編寧海鎮水營殘部,重整水營,防止蕭濤遠給拔除之後,江東左軍的勢力往南岸擴張,第三個就是岳冷秋也有向朝廷展示兵威之意。

    「去程余謙府上。」顧悟塵俄而說道。

    「怕程大人沒有這膽子啊,」趙勤民微微歎道,「沒有岳冷秋的許可,按制江寧水營是出不了江寧府的……」他知道顧悟塵的打算,但是程余謙太過平庸,不是有決斷能與之合謀的人。

    他心裡暗想:林縛還是不夠心狠手辣啊,不然的話,率江東左軍舟師封鎖江口,然後故意走漏風聲逼蕭濤遠叛亂,不僅能大亂平江府,打擊吳黨勢力,江東左軍與早有準備的東陽鄉勇緊跟著進平江府平亂,就能使岳冷秋完全沒有應對的時間——他猶豫著要不要跟顧悟塵如此建議。

    「盡人事以聽天命吧!」顧悟塵微歎道,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如何更能打擊岳冷秋這個政敵,但是在諸方面都沒有準備之際他還是狠不下心直接促使蕭濤遠叛亂,那樣太傷太湖沿岸諸府縣的元氣,也使得浙東變局難以預料,他都下不了這樣的狠心,更不用指望林縛能做這樣的決定。

    這邊馬車將動要出陳園府門,忽有急促馬蹄聲傳來,一騎到府前,馬上騎士所穿是驛塘哨騎的武官服,此人來不及繫馬,翻身下來就走台階急告門官:「浙東軍情,十萬火急,速稟總督大人!」

    顧悟塵心裡一驚,也顧不得遮掩身份,派人將那武官請過來,亮出隨身印符,問道:「我乃江東按察顧悟塵,浙東有何軍情十萬火急?」

    再機密的軍情,岳冷秋能知,他這個按察司也能知,那武官直言道:「也有信使馳往大人府上——東海寇在昌國兵力突然大增,兩浙提督權大人進兵龍山之後路被襲,大潰,具體損失不知,權大人生死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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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23:55:30
第112章 浙東危局

    林縛在大橫島得知權次卿兵敗龍山的消息比江寧晚上半天,他派往明州觀望形勢的哨探走陸路到海虞,到海虞南再乘船出海,趕著風勢不順,比直接快馬走陸路去江寧的驛騎要慢許多,船到大橫島時已經是十三日黃昏。

    哨探渡海之船乃海虞鄉營提供,陳華文也率領海虞鄉營兩千兵勇分乘三十餘艘戰船渡海來與林縛匯合。

    林縛昨日襲奪大橫島,海虞鄉營在東海上的哨船也於昨日黃昏前將江東左軍再次強襲大橫島的消息傳回海虞。

    就在林縛八月中旬第一次出海奔襲大小洋山島時,就邀海虞鄉營守大小洋山島,陳華文考慮到當時的情勢予以婉拒。

    這回江東左軍在短時間裡兩次強襲大橫島,雖說陳華文在得到消息,還不知道林縛率江東左軍主力已經最終攻下大橫島,但也猜到林縛這次強襲必有極大的把握,就考慮與江東左軍聯兵在沿嵊泗諸島及海虞縣南境建立穩固防線。

    然而海虞縣及陳家內部意見不一,一是擔憂海虞鄉營有無拒寇於境外的實力,二是林縛在崇州搞的那些動作,大損地方勢族的利益,大家都擔心聯兵會讓林縛的手滲透到海虞縣來,有引狼入室、養虎為患之憂。

    最終形成的意見是與江東左軍可以結好、相互聲援,但不宜進行實質性的聯兵。

    誰能想到一夜過去,局勢就天翻地覆的變化?

    兩浙郡兵大潰於龍山,浙東局勢崩壞——陳華章、陳華文兄弟及海虞縣眾人這時候不是擔心林縛的手伸到海虞來,而是擔心江東左軍面對東海寇的強勢,放棄大橫島、退守崇州。沒有江東左軍的遮閉,海虞縣的側翼就將直接暴露在東海寇主力的威脅之下。

    隨陳華文渡海前往大橫島見林縛的,還是陳明轍。

    ************

    聽哨探描述龍山一戰的詳情,林縛眉頭大皺。

    相比較馳往江寧報信的驛騎信使,吳齊親自帶出來的哨探帶回來的情報要詳細、準確一些,但也有限。

    權次卿九月中在浙東集結的郡兵將近四萬眾,清匪戰事涉及象山半島、六橫島、梅山島以及明州府沿海、昌國本島、岱山等廣闊地區跟海域,僅憑十幾二十名哨探潛入偵察,是無法把握整個戰局變化的。

    更何況龍山之敗來得太突然,林縛也沒有考慮到以權次卿的謹慎性命會在梅山、象山嶺等局部戰事沒有起色之前輕率主力從龍山強攻昌國本島,以致後路被襲,陣腳大亂而潰,大部分潰兵都給困在昌國本島北部,逃亦無處可逃。

    「奢家會直接派兵介入此戰,與再舉叛旗沒有什麼兩樣了,」趙青山繃著臉說道,「此外,梅山、象山嶺的浙兵多半也給擊潰,浙東局勢怕是無法挽回了。」

    戰前,聚集昌國一帶的寇兵約兩萬餘人,後分兵北線,實際到此時,東海寇在北線投入的兵力接近一萬四千人,南線兵力不超過萬人,而在南線,梅山、象山嶺都有相當部分的寇兵給浙兵圍困,加上昌國本島及岱山、塗山諸島的守島寇兵,除非奢家直接派兵介入,奢飛熊在東海根本湊不出奔襲浙兵在龍山主力後路的兵力來。

    周同惡狠狠的啐了一口,憤恨的說道:「兩浙必有內鬼暗附奢家,沒可能時機會如此之巧!」

    晉中軍在燕南幾遭東虜圍殲,在周同等原晉中軍將領眼裡,郝宗成便是給東虜人收買的內鬼,恨之入骨,對此事尤其的敏感。

    晉安與明州相距千里,奢家在晉安直接派兵介入此戰,要躲過東閩方面的監視,甚至連大軍集結的時機都要恰恰好,不能早也不能晚——若是兩浙提督府沒有內鬼配合,難道奢家有人能在好幾天之前就未卜先知權次卿會在前天突然率浙兵主力從龍山登昌國本島?

    ************

    陳明轍也考慮過奢家直接派兵介入此戰的可能,但沒有江東左軍的將領這麼肯定跟咬牙切齒,他看到林縛皺起眉頭,眼睛看著遠海的空處,心思似乎飄到別處,似乎沒有聽他麾下諸將對浙東戰事的判斷。

    陳明轍也是去年在江寧那次不愉快的接觸之後,再次見到林縛。

    上回在江寧相見時,林縛銳氣雖足,也有暨陽血戰闖下的威名,但是江寧士子清流打眼都瞧不起這個比起書文來更擅於養豬積糞的異類。陳明轍狀元及第,正心傲無物之時被迫離開燕京回江東隱忍,是他人生以來的第一次重挫。而造成這一切的直接根源就是林縛與顧悟塵聯手揪出的曲家通匪案將他的座師陳西言牽涉進去,陳明轍心裡焉可能對林縛沒有敵意跟恨意?

    時過境遷,陳明轍這一年來心境也有轉變,回族裡處理庶務,學習兵事,性子也變得更加務實,才能更深刻的體會到林縛在虛名之外的天縱其才。

    即使心間最深處的芥蒂難消,陳明轍也學會在林縛面前收斂起狂狷、恃才傲物的姿態,能夠認真的審視這個給他人生帶來第一次重挫的人物。

    秋意已深,北風呼嘯,天氣漸寒,林縛在青甲罩著緋紅色的官袍,將視線從遠海收回來,浙東局勢會突然崩潰,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浙東局勢糜爛至此,蕭濤遠與寧海鎮水營這一變數將變得更大的凶險……

    「眼下對奢家來說,似乎還不是再舉叛旗的時機,當真是奇怪。」趙虎說道。

    林縛率軍北上勤王時,趙虎留在江寧,故而聲名比不上趙青山、周同等人。

    陳明轍奇怪的看著林縛身邊的這個黑臉青年將領,年輕只比林縛稍大,看衣甲卻是江東左軍的重要將領,不知道他因何判斷現在不是奢家再舉叛旗的時機,說道:「東虜破關入寇在即,奢家或與東虜有聯絡,南北用兵,壞朝廷根基,非無不可能?」

    林縛聽陳明轍即使是反駁趙虎,語氣已沒有去年在江寧的凌厲與咄咄逼人,語氣和緩,看似反駁,倒也有討教之意,不會讓人心生不快,暗道他這時候也算是一號人物了,也不便輕慢他,說道:「時機不對。東虜或許不知李兵部的厲害,奢家卻在他手裡吃過苦頭。即使與東虜暗中勾通南北用兵——東虜破關入寇於東虜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風險,而奢家這次要將身家性命都壓上,於奢家而言,就算再舉叛旗,也應在東虜破關入寇之後再發動才對……」說到這裡,林縛緩了緩語氣,「怕就怕還會有別的大變數冒出來!」

    「別的變數?」陳明轍疑惑的問道。

    「別的變數暫且不說,就算浙東今日之局勢也非你我有所能力挽回,」林縛收斂種種顧慮與後怕,神色堅毅的看向陳華文,問道,「陳大人與明轍兄率海虞縣兵前來與我匯合,我且問陳大人與明轍兄一聲:能夠相信我林縛否?」

    「這是當然……」陳華文心裡未必信任林縛,但是說此話裡神情卻是誠懇得很。

    「那以陳大人之見,以海虞兩千縣兵,守這大橫島能守多久?」林縛問道。

    蕭濤遠是一變數;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是一變數;有秦承祖、寧則臣在,林縛不擔心長山島會失守,但是奢飛虎部還沒有南下的跡象,應是還在長山島上,這也是一大變數——浙東局勢大變,甚至在東虜破關之時,中原還藏著更大的即將爆發的危機,林縛要以最快的速度安定崇州局勢以應天下亂局,就必須從大橫島抽出兵力來,將崇州所直接面臨的三大變數解決掉。

    大橫島是戰略要地,看到浙東變局如此,林縛甚至慶幸早一步將大橫島攻打下來,不會崇州會因為沒有戰略縱深會變得非常的被動。

    沒有嵊泗諸島這戰略防線的庇護,崇州將受到東海寇主力乃至奢家的直接威脅,他如何能安心經營崇州?奢家也不會給他從容經營崇州的機會。

    大橫島不能丟掉,但是與林縛此刻想集中兵力去解決其他三大危機又相矛盾,遂想請陳華文、陳明轍率兩千海虞縣兵代守大橫島幾日。

    看到陳華文有遲疑之色,林縛誠懇說道:「大橫島庇護海虞縣側翼,也是崇州之外線,在當前局勢下,絕不能落在奢家之手——除了島上還有三百殘寇外,奢家也能看到大橫島及嵊泗諸島的戰略地位,即使浙東局勢未穩,也很有可能分兵來搶這一戰略要地。陳大人若無十足把握,絕不要勉強!」

    陳華文見林縛說得誠懇,心想當下情勢林縛也絕沒有必要誆海虞縣兵留在大橫島送死,說道:「不知大橫島攻守之勢,不敢妄言……」

    「周同,你來跟陳大人詳細說一說大橫島攻守之地形!」林縛讓周同來說,他本來想留周同留大橫島,諸將中以周同對大橫島地形最為熟悉。

    周同將大橫島東西部的地貌與陳華文大體說出,又重點描述金雞山北麓的攻守之勢,最後說道:「在內港入口打暗樁、沉船封港,北麓就沒有大舉登岸的有利地形。岬堡以及北麓營壘連夜修復了些許,可以駐軍防守。要防備殘寇從東北麓密林出擊,當然支援寇兵也可以從東半島登灘,翻越金山雞東北坡地過來;另一個就是西灘到北麓有一個不小的缺口……」

    「守大橫島三五天可以……」陳華文說道。

    「那就三天為限。」林縛說道。

    林縛還不知道昨夜長山島伏兵盡出,大潰奢飛虎部,奢飛虎退守西南灘,也打算今日趁夜南下搶灘登陸大橫島東半島——對於林縛來說,解困長山島,將長山島秘營與風離步營的精銳盤活,他手頭能用的兵力就將寬裕得多,算著時間,一來一去三天足夠了。蕭濤遠這一變數,還要靠顧悟塵在江寧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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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23:55:57
第113章 又見太監

    浙東局勢崩壞,奢家可能再舉叛旗,刀鋒之下,平江府首當其衝。就陳家來說,是極渴望江東左軍能在嵊泗諸島建立對抗東海寇、對抗奢家的穩固防線,這樣就能使海虞縣的側前翼都受到庇護,不受敵寇威脅。

    就東海寇或奢家而言,嵊泗諸島有江東左軍如此強敵進駐,不解決側翼之威脅,就不大可能貿然進襲海虞。

    如此危急之情勢,林縛欲從大橫島抽主力北上尋東海寇北線主力會戰,接過長山島之精銳伏兵,陳華文、陳明轍自然也是摒棄前嫌,鼎力支持,一力承擔下守島之責。

    此外,陳華文還將海虞鄉營旗下最堅固的六艘快速雙桅帆槳戰船暫時借給林縛,加強江東左軍舟師在海上的攻擊力。。。

    金雞山北麓地形複雜,兩三千人的換防頗耗時間,林縛將江東左軍八百多傷員留在大橫島上,將靖海水營第一營、第二營、崇城步營第三哨、第四哨、第五哨及崇州縣兵共四千二百餘人集結完畢,諸船駛出灣口,微缺了一角的明月已經快到中天了。

    將崇州縣兵帶上,是希望能將長山島秘營、鳳離步營的精銳換防出來——在鶴城困守寇兵未棄械投降之前,林縛還不敢抽空長山島的守兵,但是要應對當前的亂局,江東左軍的精銳戰力必須集中起來使用才更有效率。

    已經是暮秋淺冬季節,海上正盛行西北季風,東南風很罕見,不利北行。。。不過從大橫島揚帆東行兩百餘里就是一年到底都往北奔行的黑水洋邊緣(黃海暖流,古稱黑水洋),順著黑水洋的海流北行到長山島北側,再轉向借風勢往西南而行,晝夜之間也能達到長山島。

    林縛當時並不知道奢飛虎率部已經離開長山島,揚帆渡海,正在前往大橫島的半途中。

    由於長山島沿島都給東海寇北線主力的戰船封鎖,秦承繼、寧則臣雖在島上打得奢飛虎抱頭逃竄,殲敵精銳千餘人,卻無法將消息及時傳出。

    月至中天,林縛登船,欲率船隊貼著大橫島邊緣東行前往黑水洋,北崖望哨有角聲傳來,示警有船接近。月色下北岸望哨的視距有限,林縛很快也看到有數點桅影浮出海天之際,也就三四里遠。。。

    三艘雙桅帆船渡海而來,不是崇州方向的哨船,遠遠的用燈火示意,要求接近——這邊派出三艘戰船過去,兩艘就近戒備,一艘將求見之人接來。

    待到近處,林縛赫然看到月下船頭所站之人是永昌侯元歸政之子元錦生,此外還有一名中年人穿著緋色官袍站在元錦生的身邊——林縛眉頭微皺,暗道:這人是誰?站在元錦生與中年人之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甲士。

    陳華文過來給林縛他們送行,正要下船去,看到那中年人的臉面,微訝道:「姓苗的也來了……」

    林縛來不及細問,看到元錦生與姓苗的中年人及青年甲士借繩梯上船來,問道:「少侯爺怎麼會在這時渡海而來?」

    「這位是虞東萬壽宮莊管事、內常待苗碩苗大人,」元錦生作揖行禮後先介紹身邊的中年人,沒有提身後那個年紀跟他相當的青年甲士,說道,「錦生這幾天在虞東苗大人處做客,前日在南岸看到林大人率船隊渡海南下,便猜林大人是為大橫島而來,今日乍聞浙東兵敗噩耗,苗大人知林大人為朝廷柱石,又善兵事,麾下也有精兵強將,失了分寸的錦生便倉促領苗大人來見林大人……想不到陳大人也在這裡。。。」

    陳華文在海虞有名,但他只是縣丞,在大越朝官僚體系裡,只是低級文官,卻沒有想到元錦生也認識他,林縛心想永昌侯元歸政的這個次子還真是交流廣泛啊,竟然在這幾天有閒情逸致逗留在受寇兵刀鋒直接威脅的虞東宮莊做客。。。

    林縛對元錦生笑了笑,又給苗碩作揖互禮,「原來是苗大人……」

    嵊泗海域以北,除海虞縣、崇州縣、鶴城草鶴之外,還有一地就是虞東宮莊。

    虞東宮莊,原是虞東草場。德隆帝時,撤虞東草場,將草場四千頃地(四十萬畝)劃給梁太后當莊田。宮莊為皇莊的一種,由內廷直接派管莊太監經營,莊吏、護莊丁勇以及宮莊丁戶,都不受地方管制——這內侍省內常侍苗碩便是管莊太監,是梁太后派來/經營宮莊的親信。

    除了魯王府那些閹臣,內廷有品秩的太監,林縛迄今接觸了四人。。。

    郝宗成為左常侍、內待監,內侍省群閹之首,為崇觀皇帝心腥,代帝監諸軍,一直實權掌薊北鎮,雖官位三品,權勢卻不下卿相。

    劉直,內侍省局郎,從七品,曾到江東左軍擔任觀軍容使,實行監軍之職,實為郝宗成的親信。林縛與他打交道最多,也從他嘴裡知道許多內廷不為外人道的事情。

    張晏,維揚鹽鐵使,正四品,執掌鹽利,權勢至少要比戶部侍郎要大。

    最後便是眼前的苗碩了——管莊太監無品階,但內常待為正五品內臣,梁太后以正五品內臣來管每年只納萬把兩銀子錢糧的虞東宮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看來虞東宮莊的水底還真是非常的深啊。。。

    郝宗成是皇帝心腹,這苗碩便是太后身邊的心腹。除了苗碩之外,太后在內廷的核心內腹便是內侍省少監柳成化,也是郝宗成在內侍省最大的對頭。郝宗成與柳成化之間的尖銳矛盾,可見內廷崇觀皇帝與梁太后之間也非表面上風平浪靜。

    林縛原以為這些事暫時還挨不到他身上,沒想到奢家刀鋒之下,蛇鬼牛神都跑了出來。元錦生甚至也顧不是掩飾永昌侯府與虞東宮莊的關係倉促前來,無非也是擔心江東左軍承受不住壓力,主動從嵊泗諸島撤回,使虞東宮莊直接遭受東海寇主力或奢家的兵鋒威脅。

    要說親密關係,元歸政當年娶的也是梁氏之女,是梁太后的妹妹,元錦生是梁太后的姨侄子。。。不過虞東宮莊性質等同於梁太后的私人莊田,都是些管事太監、莊吏在打理,按律便是太后娘家人梁氏都不能插手,元錦生與宮莊管事太監交好,說起來也是違制的。

    如此也好,虞東宮莊總不能一毛不拔。

    林縛說道:「苗大人與元兄來得好巧,要是再晚片刻,就要讓你們跑空趟了,不過在崇州總有相見之機……」

    苗碩過來時看到大橫島北灘陸續駛出的龐大船隊,就懷疑林縛要率江東左軍舟師主力撤出嵊泗諸島北返,聽林縛這麼說,只當是證實了猜測,也無從容之態,勸說道:「林大人乃朝廷柱石之才,燕南力挽危局,太后也知林大人的威名……嵊泗諸島,雖散於茫茫大洋之中,但不可輕棄啊,想來以林大人之見識,不會看不到嵊泗諸地是江口之門戶,是平江之門戶,亦是海陵府之側翼。。。」

    「……」林縛沉吟著不吭,似在思索苗碩的話。

    苗碩對一旁的陳華文說道:「陳大人也定知嵊泗諸地的要害……」意思是說江東左軍能堅守嵊泗諸島,對海虞一樣是大益之事,要他幫腔說話。

    陳華文也是老狐狸,站在林縛身邊也不拆穿,說道:「這種種要害,下官趕過來與林大人一起剖析過,然而浙東新敗,局勢糜爛不堪收拾,而東海寇在北線猶有重兵威脅崇州之安危。。。江東左軍有守土之責,總要先解決崇州的威脅……」他也沒有說假話,只是不提海虞鄉營代江東左軍暫守大橫島之事。

    當年德隆帝撤虞東草場,陳家也獲益頗豐,又與虞東宮莊僅隔東江,遂多少知道些虞東宮莊的底子。這守嵊泗之事,不能由江東左軍與海虞兩方分擔下來,虞東宮莊能拔出來的遠不是一撮毛。

    「守住嵊泗諸島,東海寇必不敢在北線滯留太久,崇州之患芥癬也,」元錦生忍不住插話勸道,「若林大人擔心崇州,虞東宮莊可借些護莊精銳助大人守崇州……」

    「哦?」林縛故作詫然的看向元錦生。

    皇莊有護衛莊卒,人員無定額,按需設置,一般說來不會太多。元錦生張口就替虞東宮莊做主,要替江東左軍守崇州——元錦生倉促之間,漏出來的機密倒是不淺啊。

    元錦生驚覺失言,不過彼此間早就在蘇湄的身世一事上形成默契,他倒不擔心林縛真看出些虞東宮莊的秘密會有什麼大礙,倒是元錦生身後的青年甲士眼睛犀利的看了林縛一眼,讓林縛意識這青年來歷也不會太平凡,暗道:莫非是梁家的人?

    林縛要立即出兵北去長山島,也不跟元錦生、苗碩玩太多的太極拳,逕直說道:「守嵊泗諸島不難,但守嵊泗諸海不易……自岳督帥使龍江船場專為江寧水營、寧海鎮水營造戰船,江東左軍便是自籌,也無法再托龍江船場造船。江東左軍無戰船來源,數戰來,原先戰船受損頗多,舟師於海上戰力已嚴重下降。有甲卒,守島易,無戰船,守海難。守島不守海,無益。不瞞元兄與苗大人,為北上進擊東海寇北線主力,我甚至厚著臉皮跟陳大人從海虞鄉營借了六艘戰船,另請托陳大人率兵代我暫守大橫島三日,實也不知三日之後是何情形。」

    六艘快速槳帆戰船是陳華文主動借出加強江東左軍的海上作戰能力,林縛換了個說法,變成他厚著臉皮強借。

    元錦生與苗碩也就立即明白林縛是什麼意思,苗碩說道:「守嵊泗,諸家皆要分責,是理所當然之事,但虞東也無大船,就身後三艘船還成模樣,林大人要用,拿去用就是。此外虞東再拿六千兩銀子出來給林大人作軍資,你看可好……」

    林縛恨不得抬腳將苗碩一腳踹下船去,真當自己是沒有見過銀子的鄉下人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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