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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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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23:56:24
第114章 猝然接戰

    前夜為搶灘攻大橫島,舟師戰船觸礁損毀許多,光修復銀子就不止六千兩;更不提此戰有一百九十七人戰死,八百餘人受不同程度的創傷。

    由於奢家將嵊泗諸島當作前沿據點,名為海寇,實為駐營精銳,糧草物資給燒了七七八八外,除些一批優良兵甲外,其他的繳獲就少得可憐,根本就入不敷出。

    江東左軍戰亡撫恤是上田、中田各五畝。崇州人多地少,這兩年田價漲得厲害,五畝上田、五畝中為作價少說要值六十兩;苗碩開口說要拿六千兩銀子給江東左軍作守嵊泗諸島的軍資還不夠百人傷亡的撫恤。

    奢家從浙東騰出手之後,勢必會爭嵊泗,到時候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進去才能守住,苗碩好意思開口報個六千兩的數來——林縛盯著苗碩看的眼神陰惻惻的,在月下,苗碩頷下粘著幾縷假須,暗道:梁太后怎麼派了這麼一個小氣的太監來打理虞東?

    苗碩不來,林縛為保崇州不受擾襲也會死守嵊泗,位於嵊泗側後的虞東自然不受威脅;苗碩這一說,林縛倒想著是不是以後可以拿虞東宮莊作餌?

    陳華文、陳明轍臉色也頗為難看,暗道這苗碩也太吝嗇了。。。

    陳家當初為示好,林縛大婚時便送了近三萬兩銀子的厚禮。這次倒沒有提銀子的事情,六艘快速戰船,說是借出,但是江東左軍與東海寇北線主力在海上激戰,戰船損毀根本不止此數,哪好意思還能將這六艘戰船討回來?另外,以後江東左軍派駐軍守嵊泗諸島,其糧油肉食等補給,陳華文也應諾由海虞承擔,以減輕崇州的負擔。。。

    江東左軍名義上兵額才三千人,實際這時在大橫島的兵力就超過五千人,加上崇州以及長生島的兵力,肯定超過萬人規模(主要是將地方上的鄉兵、社兵以及勢族手裡的部分私兵都集結起來,作為縣兵鄉勇使用,使兵員激增,補給自然也由縣裡承擔,崇州無此財力,補給壓力自然也是轉嫁到江東左軍的頭上)。

    若是平時,可以裁撤兵員縮減開支。此時形勢危急,唯恐兵力不足,哪裡敢再裁兵員?但是維持萬人以上的武備,肯定遠遠超過崇州的供應能力,陳華文、陳明轍及海虞眾人希望能江東左軍能堅守嵊泗諸島,又怎麼一點都沒有表示?

    以日後江東左軍在嵊泗諸島派駐三五千守軍計,糧油肉食等充分供應,每月頂多用三五千兩銀子,估計三五個月局勢就會和緩,等若拿一兩萬兩銀子就雇這支名震天下的精銳之師替海虞看守門戶,實際上是合算之極。。。

    相比之下,海虞比虞東多拔不了多少毛,但是苗碩張口才給六千兩,還不夠給林縛添兩艘主力戰船的,就顯得太吝嗇了。

    陳華文、陳明轍在一邊都看不過去,袖手而站,眼睛瞅向別處。

    元錦生頗為尷尬,苗碩能得太后信任來打理虞東,便是銀子抓得極緊。

    林縛心裡發恨,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苗大人這麼說,那林某人也不客氣了,我手裡也真是缺優質戰船,那便換三艘船給元兄與苗大人好回虞東去……」

    隨苗碩、元錦生而來的三艘雙桅帆船蒙皮包鐵,船形如梭,遠遠的看外形就知道是很不錯的快速戰船。。。形體雖不及集雲級千石戰船,但要比普通的海鰍船要大。

    林縛當然不會拒之門外,但他也不想留元錦生、苗碩在大橫島上,誰知道他們跟奢家就沒有一點瓜葛?便決定換三艘破船請他們回虞東去。

    苗碩、元錦生以及他們身後的青年甲士聽林縛立馬要打發他們走,都微微色變。雖說他們也不想留在險地,但是林縛請陳華文代守大橫島而火燒眉毛打發他們,使他們的顏面何存?

    林縛只當不察,嘴裡還是頗為替他們考慮的說道:「倒不是不留元兄與苗大人在島上——浙東局勢崩壞,大橫島為必爭之險地,貴人不居也……元兄與苗大人留在大橫島有什麼閃失,我在侯爺面前也不好交待。。。」

    林縛如此說,苗碩、元錦生臉色還稍好看些,心裡怒罵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照顧了顏面。林縛當下就要趙青山調三艘破損不算太嚴重的海鰍船過去調換,換防時仍不鬆懈戒備。

    ****************

    待換了船來,林縛才覺得這三艘雙桅船的確是好,形體稍小,但用材之足,不比集雲、津海兩類戰船差,除水密隔艙外,側舷也進行了加固,蒙皮包鐵,是極優質的戰船。

    虞東宮莊沒有發展大規模水師的跡象,但就這三艘戰船來看,可以推斷虞東宮莊內藏的那些武卒,不管戰力如何,兵甲弓弩應該是極精良的——林縛看著元錦生、苗碩渡海而歸的三艘海鰍船,暗道:梁太后與永昌侯以及梁氏合謀在虞東宮莊裡蓄養私兵啊,這內廷的爭鬥還真是風波險惡、充滿血腥呢!

    雖說各處皇莊都設護衛莊卒,防盜守莊鎮壓盤剝莊戶,但說到戰鬥力,怕是要排到尋常郡府兵之後。。。若是虞東宮莊的護衛莊卒在大股海盜甚至奢家精銳武卒的進攻下還能自保,想不引起崇觀皇帝的警覺也不可能——元錦生與苗碩不怕小股海盜侵襲虞東,就擔心大股海盜侵襲,使虞東宮莊裡所藏的秘密暴露。

    林縛送陳華文、陳明轍叔侄下船去,就下令揚帆啟程,使船隊貼大橫島北側東行,給元錦生、苗碩這一耽擱,已經是破曉時分了,海天之際都是清濛濛的晨光。。。

    「折騰了一宵,大人先回艙室休息吧……」趙青山說道。

    「你也要注意休息,」林縛說道,「存雄留在大橫島養傷,第一水營的擔子可都壓在你肩上……」

    趙青山剛要換小舟回自己的指揮船,卻聽左翼戰船的望哨吹起嗚咽的悠長號角,以示北側有大量船隻接近,遠處的金雞山北麓哨台的烽火狼煙幾乎在同時悉數點燃,敵襲!大股寇兵敵襲!

    林縛與趙青山急忙登上尾艙甲板,往北眺望,帆桅重重,遮天閉日,怕不下七八十艘戰船,正是奢飛虎親率的東海寇北線主力渡海而來,看勢頭是要搶灘登東半島。

    林縛還真是要感謝元錦生、苗碩過來,耽擱了他們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不然他們提離一個時辰揚帆出發,此時怕是離開大橫島有四五十里遠。

    那時再看到大橫島點燃的烽火狼煙調轉船頭回援,逆著偏頭風而行,怕是要耽擱三四個時辰,倒時追擊都未必追得上,哪有此刻的狹路相逢來得暢快淋漓?

    「升訊旗,傳令著葛存信率第二水營以雁行直擊敵陣,第一水營諸船皆隨我指揮船沿島岸東行,截其歸路;著周同率崇州步營及縣兵第一營登東島北灘結陣,以備寇兵搶灘登島!」林縛精神振奮,

    這時候天色還沒有大亮,視野相對有限,差不多在東海寇北線主力船隊接近東半島北灘**裡,北崖望哨才發現敵情。而江東左軍舟師的左翼戰船與東海寇北線主力船隊離得更近,才四五里的距離。。。

    江東左軍舟師往東行,東海寇北線主力往南行,若是都不覺察,將剛好在東半島北灘碰個正著,說是狹路相逢一點都不差。狹路相逢勇者戰,林縛這時候也顧不上惜用戰船了,親自指揮在北灘海域迎擊東海寇北線主力。

    **************

    奢飛虎聽到桅上望哨傳警,猿身登上桅台,南望去是駭然失色:在大橫島的北側海域,江東左軍的舟師橫陣鋪開,早擺開了陣勢,正等著他們一頭撞過來。

    折兵損將千餘人之後,奢飛虎便知長山島短期內不可奪,又沒有長期圍困的條件,退守西南灘一天一夜,趕在黃昏時登船渡海奔襲大橫島,就想是藉著勢頭正盛的北風,搶灘登上大橫島的東半島,利用以大橫島的地形,用精銳步卒將江東左軍的主力牽制在大橫島上,使其無法干擾浙東的戰事。。。

    一路行過,並無與江東左軍的哨船接觸,又有夜色掩護,奢飛虎想破腦袋也想不透林縛如何知悉他們的行蹤,提前在大橫島北灘海域做出佈置,一時間手足發涼,有些發蒙。

    奢飛虎在林縛身上受挫太多,志氣給奪,少年成名的勇銳在林縛面前受到壓制,再說他以善戰成名,足智多謀卻不及秦子檀等謀臣算士。

    換作秦子檀清醒著,看到眼前的勢態,多半能猜到浙東戰局已定,此刻只是林縛趁他奢家主力還沒有能夠從浙東抽出手來之前,倉促間急於安定崇州周邊的局勢罷了。

    奢飛虎卻猜不到權次卿率浙兵主力給他奢家大潰於龍山之事,也不知陳華文率海虞鄉營助守大橫島,使林縛能夠將主力從大橫島悉數抽出,此刻正是要奔襲長山島而去。

    林縛雖然惜用戰船,不敢使舟師受大創,以致沒有壓制蕭濤遠的海上戰力,但是計劃著能將崇城步營及縣兵民勇抽出,就可以使步卒在長山島搶灘登岸,與長山島秦承祖、寧則臣部夾擊島上的寇兵,從而達到控制海戰規模,減少戰船損失的目的。

    奢飛虎更不知林縛還從海虞鄉營、虞東苗碩處得到九艘堅固戰船,使江東左軍的海戰能力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復。

    奢飛虎少年時就替奢家征戰東閩,他的戰術素養在時人當中是頂尖的,即使很多事情都想不透,又給林縛恰巧在北灘海域擺開陣勢驚嚇到,但是他知道要險中取存,轉向逃跑是不可能的。

    雙方船陣相距才四五里遠,而彼此這麼大的船陣鋪陳開就佔了好幾里的方圓,風向又促使雙方相遇,調整船陣轉向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只有安裝既定計劃繼續前行搶灘登島,或能保存更多的實力。

    奢飛虎也看到江東左軍舟師陳於北灘海域的船陣有些單薄,容易穿透——這是當然的,江東左軍船隊正緩緩展開東行呢,作為行軍船隊,北向算是側翼,又怎麼可能厚實?

    雙方彼此都遏力避免的海上會戰,便時機巧合的在大橫島北灘海域猝然展開,雙方都沒有什麼準備,但是微妙的變化是:林縛不得不硬頭皮打海戰,奢飛虎卻更在意穿透江東左軍舟師的單薄船陣封鎖,搶灘登陸,保存更多的實力,等南線主力脫手來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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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濤海怒 第115章 輕而易舉


    棄守北麓營堡之後,蘇庭瞻就率部退入金雞山東北麓的密林,他依仗對金雞山及東半島地形的熟悉,也還有幾日口糧能支持,也不擔心當下的處境。

    入夜前,陳華文率部來大橫島聯合,林縛與陳華文換防,借海虞鄉營來守大橫島,他則盡起江東左軍主力登船意欲北上,蘇庭瞻在山間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猜到浙東大局已定,才迫使林縛急於抽調精銳安定崇州周邊局勢。

    雖然蘇庭瞻不清楚二公子在北線主力進擊長山島有無進展,但相對於全局,北線只是旁枝。北線進展若順利,二公子剛能在北線打開局面;不順利,二公子則要永遠處於大公子的陰影之下——對奢家整體來說,影響並不大。。。

    北崖哨崗點燃烽煙狼煙示警,蘇庭瞻正在一處支出來的崖石上觀察江東左軍舟師主力的動靜,也最先就看到由二公子率領南下奔襲的船隊。

    即使蘇庭瞻心裡也希望二公子在北線受些挫折,但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的流年不利,恰好趕在江東左軍舟師船隊沿北灘展開之際撞過來,早一刻或晚一刻,都不至於如此被動。

    當然了,奢飛虎意在穿透江東左軍舟師船陣搶灘登陸,但是在蘇庭瞻的角度,卻看到二公子指揮船隊全速衝擊江東左軍舟師船隊的側翼。

    江東左軍舟師船隊展開是打算沿北灘海域往東行,船隊側翼極為單薄,遭遇戰無法避免,奢飛虎全師衝擊江東左軍舟師側翼,無疑是最正確的戰法。。。即使在戰船上處於弱勢,江東左軍想勝也是慘勝。

    蘇庭瞻下意識的抓緊佩刀,暗道只要二公子能狠下心拼掉北線主力,將江東左軍在海上的機動戰力消耗掉,在東海之上將沒有能與奢家抗衡的力量,平江府、海陵府、江口、淮口、兩淮鹽區都將置入奢家的兵鋒威脅之下。

    戰略上的極大優勢,將最大程度的動搖朝廷在東南諸郡的根基,也將最大程度的減輕奢家進佔兩浙、江東全局的壓力……

    很快,蘇庭瞻意識到自己想岔了:北線主力拼光,二公子自身的性命也難保,二公子會顧全大局,但他也不是那種為顧全大局而能犧牲自我、慷慨赴死之人,二公子顯然是看到江東左軍舟師側翼單薄,想快速穿透其陣、搶灘登島。。。

    蘇庭瞻也不能指責二公子無膽識,換作他,只怕也是如此選擇。即使二公子一心搶灘登島保存實力,但江東左軍的佈置,似乎也看透這點,蘇庭瞻眉頭大蹙,暗道二公子此戰危穎,卻不得不率殘部下山去接應。

    ************

    金雞山北崖烽火燃起,在清濛濛的晨光裡,黑色狼煙直衝雲霄,**堆燒起的烽火映紅山巔昏暗的天際。

    元錦生、苗碩他們乘船才離開金雞山灣口十一二里,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驚詫的等過片刻,天色更亮一些,也隱隱看到東面正揚帆疾速南下的龐大船隊,幾乎就是眨眼間的工夫,船隊前哨就與江東左軍在北灘展開的船陣側翼接戰了——遭遇戰是來得如此的突然而猛烈。。。

    元錦生看向青年甲士,問道:「表兄,欲觀戰否?」

    青年甲士微微頷首,說道:「燕南四戰四捷,有人說他僥倖趁敵不備,遂能豎子成名——有觀戰之機,自然不容錯過!」

    這穿鱗甲的青年三十歲左右,身高健碩,卻是鄭國公梁習之子、太后梁氏之侄、沁陽將軍、上騎都尉梁成翼,他也是弱冠之年封爵,受封灌城伯,比林縛的津海縣男要高了兩階。

    梁氏兩百餘年來都是軍方勳貴,慶裕帝遇刺身亡,梁太后及梁氏擁立德隆帝繼位,有擁立之功,威勢更重,鼎盛時,梁家滿門一公二侯五伯,固原曹家也不能比。。。

    在靖安侯蘇護之後,梁家實際掌握薊遼邊軍有十年之久。

    陳塘驛一戰,二十萬邊軍潰崩,薊遼千里邊地盡失敵手,梁家勢力才一蹶不振,鄭國公梁習、長鄉侯梁成沖被迫辭去將職,回沁陽灌雲隱居。

    即使是如此,梁家還實際掌握泌陽軍鎮的兵權,對豫北地區的影響力非常之大,又與宮中聯繫密切,隨時都可能再起,是大越朝一等一的豪族。

    梁成翼便是在其父、兄梁習、梁成沖被迫退隱之後,給推出來代表梁家的人——誰也沒有想到梁成翼這時候會在虞東宮莊裡,梁成翼當然也不希望讓任何人知道他在這裡。。。

    帝都在燕京,沁陽離得更近,但是若遷都江寧,虞東的地理優勢就要比遠在豫北的沁陽(河南省北部)明顯得多。

    浙東局勢崩潰,虞東受到奢家直接威脅,唯有借助江東左軍在嵊泗諸島建立防線,虞東才能安於側後,遂元錦生與苗碩倉促來見林縛。梁成翼不擔心別人能認識他來,也想見一見燕南一戰名聞天下的林縛,於是扮作元錦生、苗碩二人的護衛跟著過來。

    聽梁成翼有意觀戰,元錦生便指使槳帆手調轉船頭,往戰場東南方向的上風向駛去。

    元錦生他們三艘船待行到清石灣北口,陳華文也親率海虞鄉營千餘兵馬乘二十餘艘戰船出灣口來,打算林縛一有需要,便駛往北灘海域助戰。。。

    江東左軍舟師雖有戰船之利,但兩軍遭遇時,船陣拉得太開,側翼單薄,很快就給全速南下的東海寇北線主力船隊橫衝直撞過來,幾乎沒有任何試探性的動作,萬人規模的大海戰就在大橫島北灘海域徹底爆發。

    陷入混戰之後,江東左軍的舟師船隊很快就給截成東西兩段,似乎情勢更為不利,而且給截在東側的船隊處於下風向,要調頭逆攻,會極為吃力。

    元錦生、苗碩、梁成翼等人看得眉頭大皺,苗碩說道:「白白將三艘好船給了他,真是太可惜了。」

    「似乎有些名不符實啊!」梁成翼雖不精/水戰,但是水戰陸戰,排兵佈陣的道理是相通的。。。步陣的側翼若是受如此凌厲的打擊,給斷成兩截,離崩潰已經不遠了,水戰也許好一些,但江東左軍舟師處於劣勢是顯然易見的。

    ***********

    林縛站在尾艙甲板之上,倉促接戰,側翼給衝擊是無法避免的。

    船陣給截成兩片,林縛倒也沒有多意外,只是對身邊的趙青山說道:「好吧,第一水營現在還給你來指揮!」

    「趕鴨子上島?」趙青山問道。

    「我不介意奢飛虎在這北灘海域跟我打消耗戰,」林縛笑道,「我也想檢驗一下,靖海水營在海上與敵正面相抗的戰鬥力,但是奢飛虎沒有為奢家大局犧牲自己的決心,那便送他上島好了!」

    遭遇戰發生後看似混亂,江東左軍舟師給截成兩段處於劣優,實際則不然——在倉促相遇之前,林縛果斷調整部署,使葛存信率第二水營調整方向偏北行往側翼延展,以迎敵船;第一水營則是全速東行。。。

    整個舟師側翼給沖透的地方,實際是第一水營、第二水營的銜接處——第一水營給截在東,給截在下風向;第二水營給截在西,給截在上風向。

    強襲大橫島,第一水營將卒傷亡太多,戰損比超過三成。

    雖說從鄉勇中抽丁補足兵力,第一水營依為中堅的戰輔兵已降到千人以下;不到萬不得已,林縛不會再派第一水營打硬仗,以免第一水營長時間都無法恢復戰力。。。

    林縛計劃奔襲長山島就打算以第二水營為主力,從海虞鄉營、虞東苗碩那裡得到的九艘好船也是加強第二水營,以原精銳戰輔兵為中堅,補充鄉勇,兵力擴張到兩千餘人——既然遭遇戰無可避免,自然也是以第二水營為作戰主力。

    與此同時,周同、趙虎率崇城步營甲卒及部分鄉勇,搶在奢飛虎之前靠岸登島,建立灘頭陣地。由於有外側戰船相隔,奢飛虎也完全看不到這邊的登島動作。

    局面看上去混亂,實際井然有序得很,第二水營依舊以較為完整的陣形在西側的上風向放過搶灘的寇船前陣,直接壓迫其側後;趙青山則指揮第一水營調整帆桅,往東偏北方向航向,脫離接觸。

    奢飛虎一心想搶灘登島以盡可能多的保存實力,沒有在海上會戰的決心,也完全沒有看穿江東左軍舟師的佈局,看似給他沖翼江東左軍舟師船陣的側翼,實際上使自己的側翼,暴露了第二水營的兵鋒之下,而其前陣急於搶灘,而是無睱顧及、策應側翼及後陣。

    雖說第二水營的戰船才三十艘,但是津海級戰船一艘、集雲級戰船五艘,以及從海虞鄉營、虞東苗碩處接受的九艘戰船,都要優於東海寇依為主力戰船的海鰍船,從側翼突入,在其側後陣橫衝直撞,殺得寇船潰不成軍。

    待及陣形完全散亂之後,才用鑲鉤、棧板接舷,殲殺散船上的敵寇;而先東行脫離接觸的第一水營,而截住散船東逃的去路,幾乎所有未接戰的寇船在這時候只能被迫倉促搶灘登島,以求活命。

    與此同時,周同、趙虎就率千餘人先一步在北灘登島,衝擊搶灘的寇兵。

    *************

    元錦生、梁成翼、苗碩也看得目瞠口呆,他們原以為江東左舟師處於劣勢,哪裡想到東海寇北線主力船陣會如此的脆弱?

    這時候他們也看出東海寇北線主力的意圖是搶灘登島,但是緣何林縛能一早看出,做出如此佈置?即使是東海寇無心海戰,但是其側後船陣也太脆弱了些,幾乎就沒有形成像樣的抵抗。

    萬人規模的會戰,雙方兵力相當,幾乎一接戰就決定了勝負,朝陽都還沒有從海平面下跳出來,這形勢崩潰似乎也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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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3 18:21:48
卷六 濤海怒 第116章 叛逃

    搶灘登島的劇烈震動,使秦子檀從昏迷中醒來,痛不欲生,身上濕了一片,在下船時落到水裡,給護衛拿御下來的門板抬著,他無力抬起頭來,只知身邊混亂無比,喊殺聲時近時遠,有時候戰陣漸要給穿透之時,又堪堪的抵擋住。

    門板傾斜起來,護衛簇擁著他爬坡登山,能看到東面明晃晃的紅艷朝陽如從海中新生,在金山雞東北面的北灘,海水如血,不知道是給朝陽映紅,還是給鮮血染紅——北灘上,江東左軍的甲卒雖然人數居少,不足千人,但則佔據絕對的優勢。要不是蘇庭瞻率一部精銳從側翼牽制,搶灘登島的北線主力非要給江東左軍千餘兵馬徹徹底底的殺得大敗不可。

    北灘海域上的海戰已沒有什麼懸念,江東左軍舟師以三個船陣(一為陳華文所率的海虞鄉營),形成包圍圈。。。除了搶灘登陸擱淺在灘石上的戰船,其他戰船也看不到有從包圍圈逃出去可能——在江東左軍控制灘頭陣地後,這些戰船差不多都要成為他們的戰利品。

    奢飛虎這時候才完全擺脫給追擊的危險,能夠收攏散兵,對北灘的崇城步營組織反擊,以便能使更多的搶灘將卒避開崇城步營的擊殺。

    秦子檀剛醒來,還不清楚局勢,但是他想到一個關鍵的問題:帶上島的糧食能支撐幾天?

    奢飛虎根本就沒有想到江東左軍的舟師會時機恰好的在北灘海域攔截,除了將卒隨身所攜帶的少量口糧,其他補給在船上,倉促之間根本就運不上岸。

    藥物就更不用指望了,除了負傷的武官,受傷的普通士兵能不能捱過去,就要看自己命硬不硬了。。。

    **********

    林縛站在津海號的尾艙甲板上,望著北灘的戰場。

    奢飛虎搶灘登島,便有棄船之意,遂能不顧地形、礁石近岸。

    江東左軍則不行,林縛看到寇兵在北灘已經能形成有力的反擊之後,便傳令周同以建立穩固陣地為主,不得輕率進擊。

    大局已定,以傷亡換傷亡的消耗戰就毫無意義,江東左軍也拼不起消耗。

    後續以海鰍船撿平易處將更多的兵力以及戰車、高盾、拒馬、鐵荊棘棘等物送上灘頭,對北灘陣地進行加強——至少在大橫島局部戰場上,林縛能抽出絕對優勢的兵力,將殘寇封鎖在金雞山東麓密林裡。

    只要奢家在短期內組織不了能壓制靖海水營的船隊,就休想順順當當的將這些殘寇接走,林縛倒想看看這三千多人在荒山野島上能捱幾天。。。

    看到大批因搶灘而碰礁損毀的寇船,林縛心痛得很,這些本該是江東左軍可以真接加強靖海水營的繳獲戰利,將這些船渡海拖到西沙島去修理是很困難的,看來要在大橫島再建一座修造船塢才行,讓人心疼的是銀子——不去考慮以後在嵊泗諸島建防線的事,林縛都懷疑這一系烈戰事打下來,他已經破產了。

    這時候,李華文、元錦生、苗碩、梁成翼分乘兩艘船過來跟林縛匯合。

    在江東左軍舟師的凌厲攻擊之下,寇兵除了攤灘逃命之外,在海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北灘及淺海裡大量的寇屍給他們的震憾極大。

    「恭賀林大人又獲大勝!」元錦生登船來拱手道賀道,「久聞林大人善戰之名,今日才見,果然名不虛傳。。。」

    「寇兵無心戀戰罷了,這仗打得容易,」林縛哂然一笑,說道,「即便有功,也是諸將士奮勇拼來,我算哪門子名不虛傳?」

    「寇兵若是在海上與林大人硬碰硬,林大人無非贏得稍微艱難一些罷了,寇兵卻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苗碩諂著臉湊過來笑道,「浙東局勢雖壞,林都監使卻是江東的定海神針,說不定浙東局勢還要林都監使去收拾呢!」

    「哦!」林縛看了苗碩一眼,他這話的暗示也太明顯了,但是至陳塘驛慘敗後,梁氏實力大弱,鄭國公梁習、長鄉侯梁成沖都被迫交出兵權,使得梁太后在內廷的話語權大弱,要是梁太后在皇上面前推薦自己,這恐怕不能算是好事……

    「這退上島的殘寇怕不下三千眾,林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李華文插言道。。。

    李家與虞東僅隔著東江,但是內廷的水深,而陳明轍又是崇觀帝親點的天子門生,李家與虞東的關係就刻意的疏淡。

    「還需要陳大人留三天,」林縛說道,「我欲在北灘頭建立營寨,將殘寇封鎖在金雞山東麓的密林裡,北麓營壘需要加強,防止寇兵走小徑搶北麓營壘,接下來就是水磨工夫,金雞山林子的野物,不知道能供這些人吃幾天……」

    陳華文也笑了起來。

    龍山一敗,使浙東局勢大壞,奢家幾乎已經將叛旗舉過頭頂了,其棄陸走海,壓力都在東南沿海,陳華文昨日承擔的壓力不少。雖說到這時,整個局勢並沒有多大的改觀,但是看到奢家控制的東海寇精銳在江東左軍面前多少有些不堪一擊,令他陡然又恢復了信心。。。

    陳華文笑道:「那我就替林大人守三天營堡,這也是貪江東左軍的功勞……」

    林縛朝陳華文抱拳說道:「有勞了。」

    元錦生、苗碩臉皮再厚,也說不定留下來錦上添花的話。

    殘寇雖然還有三千餘眾,但倉促上岸之時,丟盔棄甲,沒有補給,根本不可能撼動江東左軍在北灘頭的陣地。這邊又有海虞鄉營相助,在東海寇南線主力或奢家精銳能抽身介入之前,大橫島的局勢大體就是如此了。

    苗碩這時候有些後悔凌晨時過於吝嗇了,但是說出的話無法反悔,看到林縛也沒有留他們下來的意思,他們也只能怏怏不快的先回虞東去。。。

    海戰贏得輕鬆,充當主力的第二水營幾乎沒有傷亡,林縛使趙青山即刻率第一營按照原計劃立時動身北上去長山島,他與第二水營及周同部留下來與海虞鄉營對付島上的殘寇。

    這一戰殲俘寇兵近兩千人,東海寇北線主力就剩下三千多殘寇在這裡,北面再沒有大的威脅,林縛也不怕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能逃到天上去。有騎營、親衛營、女營、崇城步營第一哨、第二哨以及三千餘鄉勇留守崇州足夠了,但是嵊泗諸島是將來爭取的焦點,林縛必須在此建立穩固的防線,將崇州保護在內線。

    權宜之計是將秦承祖、寧則臣部都從長山島接來,先捱過眼前的艱難局面,再考慮整編的事情。嵊泗諸島在手,而東海寇的船隊還沒有悄然穿過嵊泗諸島的能力,側後的長山島地位就變得不再那麼重要,江東左軍兵力有限,暫時只能用兩三百鄉勇放在那裡防守。。。

    *************

    寧海鎮分水師、步營兩部,步營歸寧海鎮主將、寧海將軍孟義山統領,蕭濤遠則為六營水師都統領,名義上蕭濤遠亦受寧海將軍節制,但是駐地不在一處,蕭濤遠也不大看孟義山的臉色。

    東海寇這次大侵以來,蕭百鳴、陳千虎部被林縛用計逼走軍山寨,蕭濤遠心裡憤恨,也無計可施。同樣的,沒有防守江口的壓力,蕭濤遠便先索性使全軍龜縮在暨陽保存實力。

    昨日接到權次卿戰死龍山、浙東局勢崩壞的消息時,蕭濤遠還在兩個美妾的白嫩肚皮上白日宣/淫,他也陡然覺得形勢緊張起來。

    知道這次無論如何,寧海鎮水營都要頂上了,很可能會直接調入浙東境內作戰,他也下令動員,使六營水師都做好出發的準備,但在入夜之前接到岳冷秋從江寧傳來的令函,要他接令立即去江寧議事。。。

    岳冷秋這道令函使人費解,浙東局勢崩壞,江東郡不能自顧自身,江寧兵部、江淮總督以及江東郡司諸位大人商議出什麼結論,下命令就是,偏要叫他這個帶兵的丘八去江寧跟著摻和,令蕭濤遠十分的費解。

    雖然暨陽離江寧也不遠,但一來一去,也要一兩天的時間。局勢這麼危急,能耽擱得起這些時間嗎?

    雖說岳冷秋的令函疑點重重,蕭濤遠也不疑有他,這段時間來,岳冷秋待他信任有加,給銀子、給船,又加官進爵,蕭濤遠也沒有道理去懷疑岳冷秋。蕭百鳴、陳千虎等人也不疑有詐,從信使嘴裡百般打聽,也的確是軍情緊迫,江寧諸人沒有主意,才召蕭濤遠等將領去江寧問策。。。

    也是蕭濤遠命不該絕,他最龐愛的小妾當時得了熱病,在他動身之時,病情突然加緊,就跟中了魘似的,尋死覓活,眾人安撫不住,去稟報了蕭濤遠。

    蕭濤遠從來就不是為國事而廢家事的人,便想拖一夜再動身也不妨礙什麼大事,便在暨陽留了一夜,待小妾病情緩解,才備了馬車前往江寧。

    奢飛虎從長山島派出的信使要繞過江東左軍的封鎖,十四日午前才趕到暨陽,沒有見到蕭濤遠,卻見到蕭百鳴及蕭濤遠的長子蕭長澤。

    蕭濤遠是在將出丹陽進江寧之前給蕭百鳴等人截住。

    蕭濤遠不傻,奢飛虎、秦子檀還是猜測林縛與崇州童子案有關,他問清楚長山島的情況,便肯定崇州童子是落到林縛的手裡——他還不能肯定岳冷秋召他去江寧問策就是要殺他的陷阱,但是他此時絕不會再去江寧,浙東局勢崩壞,也就意味著奢家爭奪天下的機會很大,蕭濤遠幾乎不用什麼猶豫,就決定投奢家!打馬下令就要馳回暨陽將水營兵勇都拉過去。

    「不能回暨陽!」蕭百鳴說道。

    「為何?」蕭濤遠問道,「不將兵拉出來,大家跑到浙東喝西北風去?」

    「林縛此人算無遺策,他動長山島這枚暗棋使東海寇上當,就應該知道我們能想明白一切,」蕭百鳴說道,「他與顧悟塵焉會一點都無佈置,容我們將寧海鎮水營都拉走投奢家?」

    「你說這次肯定是岳冷秋要殺我?」蕭濤遠問道。

    「岳冷秋不敢保都尉,自然要殺都尉,」蕭百鳴說道,「都尉從暨陽動身之時,也應是江寧水營沿江而下之時。我出來時,與大公子就自作主張假借都尉的名義,命諸營分散往金湖、亭山、安吉、嘉善四縣進發……」

    「好,好!」蕭濤遠說道。

    「我們無法拉走所有的人,那樣目標太大,很容易給阻截,只能分地進發,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蕭百鳴說道,「我們直接走陸路去安吉。千虎率領去安吉的那路人馬,才是都尉的心血所在,也是能夠信任的。到了浙東之後,以都尉之能,還怕拉不出更大的隊伍嗎?」

    **********

    暗哨報告蕭濤遠的車隊突然掉頭南行,借辦案、提前帶兩百精騎來丹陽的楊樸便知給蕭濤遠起了警覺要逃,便要趙勤民帶上顧悟塵的密函去見丹陽知府,要丹陽派兵協拿,他直接帶著緝騎精銳,出城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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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濤海怒 第117章 天下危局

    十四日,東海寇積薪焚燬明州東門,陷明州城,舟師、步旅三萬餘眾沿錢江南岸西進,慈溪、余姚、上虞諸城聞風而降。十七日,寇兵圍會稽,會稽知府李魏梁縱火悶殺家人三十六口,懸樑自盡,會稽守將王徽率部降寇。

    諸暨也於次日開城迎寇,至十八日,明州府東部、北部諸縣以及會稽府全境失陷。

    蕭濤遠十四日在前往江寧的途中率隨扈叛逃,楊樸率緝騎追捕,於溧水縣東境擊殺蕭濤遠,然寧海鎮水營都監官蕭百鳴及蕭濤遠長子蕭長澤在隨扈奮勇搶救下,南逃到長興梅溪,與陳千虎部匯合,率叛部千餘兵馬襲攻湖州不得,走沼溪河進入錢江,十七日襲蕭山,獻城投寇……

    維揚知府董原十四日受命親提維揚軍十營精銳渡江越丹陽南下,四日奔行近五百餘里,十八日進駐杭州,與進駐海寧的寧海將軍孟義山部勉強穩住錢江北岸防線,與東海寇隔錢江對峙……

    *************

    這數日來,林縛將秦承祖部調守崇州,將寧則臣部調來大橫島,除了崇州保留一千縣兵,其餘鄉勇悉數打散,編入諸營,包括第一、第二水營、崇城步營、鳳離步營戰卒輔兵近六千精銳駐守大橫島,陳華文、陳明轍叔侄則率部西進駐守海虞縣南線的拓林堡、川沙堡,

    林縛調傅青河到嵊泗諸島總攬軍務,然而嵊泗防務未穩,島上尚有三千殘寇困獸猶鬥,奢飛熊從浙東脫開身後,不會坐視其弟奢飛虎被困嵊泗不理,大橫島短期內很可能還有一次大會戰,林縛也無法輕離大橫島。

    這數日來,林縛親自在大橫島督管軍務,修復清石灣及北麓兩處營堡,又在金雞山東北麓的北灘搶築營壘。

    大橫島是狹長地形,東半島雖狹長近二十里,但南北最窄處不足兩里。江東左軍在大橫島北灘築壘處的南北寬也只有三里許,一千步多點的樣子(一步計一米五),僅北灘營壘往島內的楔入深度就達四百步。就算不考慮江東左軍的封鎖,從金雞山進入東島的通道也只有五六百步寬。

    奢飛虎除了率三千殘寇退守金雞山東麓密林外,利用錯蹤複雜的地形,將江東左軍抵擋在山下及西北麓之外,根本沒可能進入東島活動。

    整個金雞山構成大橫島的西島,崎嶇的山地佔了絕大部分,除了西北麓清石灣附近,東麓、南麓都是原始密林,而沿岸礁石錯雜,奢飛虎率殘寇退過密林,林縛還真是奈何不了他們,無法派兵進剿。

    也由於西島沿岸礁石錯雜,只要將殘寇封鎖在金雞山密林裡,林縛也不怕這三千殘寇能跳出他的手掌心。

    十月中旬已是初冬季節,大橫島飄起綿綿冷雨,江寧左軍將士有營堡、寨壘及戰船可以避雨,倉促退入金雞山的殘寇,處境就艱難了。

    十九日,趙勤民登大橫島,他是代表顧悟塵而來,林縛披著雨蓑,親自到灣口迎接趙勤民登島。

    *****************

    「也幸虧你在東海將奢家在北線的主力打得落花流水,使東南局勢不至於徹底糜爛、無法收拾……」趙勤民看到江東左軍在大橫島的佈防,至少使錢江北岸防線的側翼穩若金湯,無法江寧諸人擔憂,也暗感林縛其才在亂世崛起似乎是必然之勢,也暫時放下以往的齷齪心思,用心替林縛謀劃,「雖擊斃蕭濤遠,然蕭百鳴、陳千虎及蕭濤遠長子蕭長澤率部南逃浙東。寧海鎮水營雖大部給攔截在北邊,但已可用之兵,也無可用之將。江寧諸臣已經緊急做出解散寧海鎮水營的決議,一部編入江寧水營,一部劃給董原。經大人爭取,一部由你來接收……」

    林縛暗感可惜,擊殺蕭濤遠並無大用,給蕭百鳴、陳千虎、蕭長澤等人帶著投靠奢家的那部兵力雖然才千餘人,卻是寧海鎮水營的精銳,蕭長澤倒也罷了,蕭百鳴、陳千虎卻是諳熟水戰的將領,他們投靠奢家,頗讓人覺得頭疼。

    「雖說奢家還沒有直接舉起叛旗,但直接派兵介入浙東戰事是確鑿無疑的,東閩虞萬杲何時對奢家用兵?」林縛問道。虞萬杲乃東閩提督,手裡還有兩萬精銳鎮守東閩,防範奢家異動,若虞萬杲對奢家用兵,浙東壓力就會小許多。

    「奢家未舉叛旗,江寧諸臣不敢輕決此事,要等廟堂決議。」趙勤民說道。

    「這一來一去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錯失戰機啊!」林縛惋惜的說道,奢家打的是閃電戰,在幕後操控一切的晉安侯奢文莊真不是簡單人啊。

    明知東閩偏於東南一隅,身處狹地難有大作為,奢文莊卻敢闢蹊徑先在浙東打開局面,既敢於用險,又犀利猛烈,用兵之能事不在李卓之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趙勤民說道,「錢江以往的防線基本穩固,拖上十天半個月,也應與局勢無礙。只是沒有想到讓董原撿了便宜……」

    浙兵大潰,東南除寧海鎮數千步營外,已無可用之兵,特別是寧海鎮水營因叛逃事崩潰之後,使得揚子江以南的局面都異常的危急,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從濠、泗調長淮軍南下會拖延太久,鞭長莫及,東陽鄉勇倒是做好南下的準備,但誰也沒有想到悶聲不吭的董原才是最終跳出來摘桃子的人——董原原為東閩五虎之一,為李卓門生,與張協、岳冷秋間隙不大,岳冷秋倉促之間不可能有用維揚軍的決斷,唯一能說明的就是董原與岳冷秋早就眉來眼去、暗通曲款。

    唯一以文臣身份掌軍、躋身東閩五虎之列的董原,當然不可能是個簡單人物。

    如此維揚軍進駐杭州,撐起錢江北岸防線的主幹,而東陽鄉勇依舊給限制在東陽一隅,難有作為。

    雖說東陽鄉勇未能打開局面,但顧悟塵不可能一無所得,只是沒有預料中所得到的那麼多罷了,而且董原與岳冷秋暗通曲款,使岳冷秋受到的打擊也可能弱於預料。

    林縛又問趙勤民:「岳冷秋有沒有上請罪折子呢,我要不要馬上就呈文辯罪?何時會有人過來查我,也好讓我提前做些準備。」

    「岳冷秋當然不敢怠慢,請罪折子早就遞上燕京——只是情勢未緩,又有張協在京替他說項,怕是一時也撼動不了他,」趙勤民不無可惜的說道,「就朝廷當前的狀況來看,寧海鎮水營一經解散,另外要重建就絕非易事,江口及東南海疆的防務就只能依仗江東左軍,你辯不辯罪,都是細枝末節。然而浙兵獨壞,唯江東左軍一力撐起北線,換作往時,也可能功過相抵,這次朝廷卻不得不賞你的大功,封侯之日亦不遠矣……」

    林縛淡然一笑,他對封侯不大感興趣。

    雖說奢家在浙東進兵犀利,銳不可擋,但這邊在錢江北線建立防線,只要虞萬杲在東閩對奢家用兵,局勢能稍稍改觀,不會那麼難看——就是不知道李卓在北線能不能封殺東虜的入寇,當前局勢,他已經無法抽調江東左軍北上支持李卓了。

    也許北面要忍一時之辱、被迫跟東虜議和了。

    ***********

    灣口岬島狹窄,灣頭北麓營壘也沒有多大的地方,林縛在清石灣南岸辟了一片空地駐營,他請趙勤民登島,島上條件艱苦,抓住一隻撞入營地的野獾烤了,給趙勤民擺席。

    入夜前,有船從崇州過來,有崇州方向待決的公務,也有今天各地傳到崇州的塘抄,都要及時呈閱林縛。

    「有一封塘抄由山上遞下來,特意標明要大人先閱!」負責公函傳遞的令吏說道。

    林縛不知道有什麼塘抄會讓宋佳如此緊急的送過來,他將封頭上寫著宋佳蠅頭秀楷的塘抄接過來,看到塘抄所書,駭然失色,驚得一身冷汗,失口說道:「濟南危矣!」

    趙勤民不知發生何事,將案頭塘抄拿過來,卻是豫中地區(河南中部)延清縣南發現大股流寇過境,疑為洪澤賊酋首陳韓三率部東竄。

    「奔濟西北黃河大堤而去?」趙勤民問道。

    「七大寇在荊北合股西進,寇漢中、南陽、武川,分兵進川東、西秦,陳韓三率部突然潛至延清,不為濟南三十萬修堤民夫而去,是哪般?」林縛苦澀說道。

    「陳韓三不過反覆無常一馬賊,或無如此大謀。」趙勤民饒幸的說道。

    傅青河等人在旁不吭聲。

    秦承祖、曹子昂、周普、吳齊等人無一不是當世之選,也中了陳韓三的圈套,出走淮上,陳韓三真是無見識一馬賊,那真就簡單了。

    陳韓三在淮安叛投劉安兒,此時又率部潛至延清,背後都隱隱綽綽有奢家的身影。三十萬徭役民夫堆在黃河大堤上,奢家看不到如此良機,就不可能在浙東孤注一擲。

    「怕是無法饒幸了,」林縛長歎道,「從延清到濟南才六百里,中途沒有大軍能夠攔截,十五日在延清發現敵蹤,到今日已經過去四天時間。唯今之計,只能知會岳冷秋,早調長淮軍到淮北做好準備,李卓要防東虜,朝廷能用之兵不多矣……中原大亂,無法從江北、兩淮抽兵,浙東局勢亦危如累卵,無法解決——奢家是好算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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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濤海怒 第118章 嵊泗初定


    初冬冷雨,雨滴從林梢間落下來,奢飛虎披著雨蓑,時間長了,身上甲衣還是給雨水滲濕,他走過來,湊到火堆前,拿了樹樁坐下,烤火將身上的寒意祛散。

    雨夜星月無光,除了山上、山下的營火,天地間再無任何光亮似的——他們能看到江東左軍在山下及西北麓的營火,江東左軍也能透過林隙看到他們這邊的營火,只是林深滑陡,使得江東左軍無法過來清剿。當然,他們藏在林間也無力對江東左軍的營壘發動襲擊。

    秦子檀無力的靠著樹樁而坐,頭頂搭著簡易的遮棚,偶爾雨滴滲進來,落到火裡,滋滋微響,有水汽蒸騰而出……也幸虧雨勢不大,不然這種拿樹椏編成的簡易遮棚也抵不了多大的用處,秦子檀看到奢飛虎回來,看他一臉頹喪,知道沒有可能突破江東左軍北灘營壘的封鎖到東島去。

    被困金雞山東麓已經是第七天,蘇庭瞻倒是早先在東麓的巖洞裡藏了些糧以免不患,只是數量有限,包括將卒隨後攜帶的口糧,到今天就所剩無幾了,林中鳥獸也給吃了一空。

    金雞山的林子雖然大且密,但孤島之上,又能有多少野物去填三千張人的肚子?

    江東左軍在北灘的營寨築得越發的堅固,在木柵營牆外又圍了一道木柵牆,中間填土夯實,堪比一般的營壘,而江東左軍又是新銳之師,這邊沒有沖車、投石弩等戰具,僅憑三千兵甲都不足的殘寇,怕是怎麼也不可能將北灘營壘攻下。

    打不下北灘營壘,要把三千將卒都撤離大橫島的計劃都是妄想,秦子檀看到奢飛虎愁眉莫展,臉色陰沉得要滴下水來,知道他心裡的不甘。

    就算浙東局勢安定,大公子又能抽多少戰船來援——奢家在北線損失的戰船太多,特別是搶灘一戰,六七十艘戰船盡落敵手。此消彼漲,大公子短時間裡怕是也不能在浙東組織起一支能與江東左軍在海上抗衡的舟師出來。

    林縛打什麼主意?他想的就是圍點打援,盼望著大公子倉促派兵來救,好讓他在嵊泗以南海域,再給奢家重挫,以成就他靖海都監使百戰不敗的威名。

    大公子心裡有數,不可能冒著浙東大好局面全盤傾覆的危險派出援軍,只會借黑夜的掩護,派小船穿過江東左軍舟師的封鎖線,接近大橫島。

    金雞山南麓地形複雜,沒有平易之地可以泊船,暗礁、崖石交錯,岱山過來的船可以借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靠近,一次也頂三五艘小船而已,送一兩千斤糧上島,接二三十人離開……

    秋冬少雨,這場雨持續下了三天,當真是異常的幸運,非常的難得。

    一旦雨停夜晴,星月經天,江東左軍舟師對大橫島的封鎖又將嚴密起來,屆時想走都走不了,也不可能有什麼救濟送上島來。

    **********

    這時候林間傳來細碎的響聲,藉著營火傳出來的微弱光線,看到蘇庭瞻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林間小道難行,他身上濺有泥污,怕是在林間潛行摔了幾跌。

    等蘇庭瞻走進遮棚,秦子檀才看清他身後那個穿扎甲的中年人的臉,嚇了一跳,掙扎著要跪下來行禮。那中年人按住他的肩膀,壓著聲音說道:「子檀無需多禮,飛虎與奢家害你斷了一臂,該是我給你行禮賠罪才是。」

    秦子檀莫名哽咽,聽著這句話,便覺得為奢家斷這手臂也值得。

    奢飛虎看到父親喬裝涉險,也是駭然失色,愣怔得啞然無語。

    「你是奇怪我怎麼過來了?」奢文莊瞪眼恨罵道,「我不過來,你這畜生怎麼肯走?」

    「我,」奢飛虎嚥口無言,他沒有想到是父親已到浙東暗中主持戰事,更沒有想到是父親堅持不派援兵來救。

    「你以為是你大哥要削弱你的勢力才遲遲不肯發兵來救?你希望多少晉安老卒、多少忠誠奢家的名臣勇將都因你葬送在大橫島上,才肯低頭認輸?」奢文莊這一句話壓著嗓子說出來的話刺得奢飛虎心頭血肉淋漓。

    「這島上三千將士多半是晉安子弟,我怎能將他們拋下?」奢飛虎滿面熱淚,心裡是極致的委屈,不願、不甘,盡在他虎目裡呈現出來。

    「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奢文莊恨鐵不成鋼的低聲罵道,「子檀都給你牽累斷了一臂,你難道連斷一臂的勇氣都沒有?」沒有再理會次子奢飛虎,逕直對蘇庭瞻下令,「今夜就走,你們都走,不驚動能脫身的人都走,走不了的人,許他們向江東左軍棄械投降,將來再接他們回去,是奢家欠他們的,我日後再向他們謝罪……你們不要怕沒有兵回浙東就不好說話,奢家不會虧待你們!」

    **********

    二十一日晨,看到大隊殘寇陸續下山丟兵甲而降,林縛便知道奢飛虎、秦子檀、蘇庭瞻、程益群等人已借雨夜的掩護悄然逃離了大橫島,這些給拋棄的普通寇兵,除了棄械投降,還能有其他什麼選擇?

    「真是奇怪啊,」林縛疑惑不解的搖頭說道,「沒想到奢飛虎不聲不吭的就走了,我還以為他會在北灘營寨前撞得頭破血流之後才肯離開呢!」

    「這些俘虜要怎麼處置?」趙勤民留在島上已經是第三天了,濟南的戰事已經非他們鞭長能及,只能派信使趕往江寧,知會岳冷秋及時調長淮軍渡淮河做些準備,其他只能聽天由命,先安穩崇州局勢、嵊泗防線為先。

    奢家將三千殘寇當成棄子拋棄,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也遲早會降,這樣崇州就有七八千青壯苦役可以驅使。

    林縛笑道:「崇州築城、清淤、挖河、積肥、屯田等諸多事,哪一樣都要用到大量的勞力,倒不愁無法安排他們的去處。江東在崇州建牢城,要是七八千戰俘無處安排,那就圖有虛名了。」

    ***************

    大橫島戰事初定,除少數殘寇仍留山林不肯投降,二十一日、二十二日兩天,近有兩千六百八十餘寇棄械投降,林縛使傅青河總攬嵊泗諸島軍務,轄崇城步營、鳳離步營、靖海第二水營。

    嵊泗諸島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將是江東左軍的防禦重心,林縛也是盡一切之能事加強留守大橫島的靖海第二水營。

    除津海級戰船一艘、集雲級戰船五艘、雙桅快速槳帆戰船九艘外,還編有海鰍船、蒼山船等中型戰船十八艘,其他輔助船隻二十二艘,編戰卒一千八百人、輔兵千人。

    靖海第二水營的戰船數及兵力足抵鎮軍建制的三營舟師,由於短時間內編入大量的鄉勇,戰鬥力難免會有所下滑,但也非週遭水寨寇兵鎮軍水營能及。

    崇城步營、風離步營都擴編達六哨,留駐大橫島武卒共兩千四百人,分清石灣及北灘兩處駐守。

    林縛此外還將六百鄉勇編為輔兵,另外還打算將部分流刑犯遷來大橫島。

    林縛要傅青河克服一切困難,不僅要進一步對清石灣岬堡、北麓營堡以及北灘營寨進行加固,還要短時間裡在金雞山北麓打通一條連接清石灣與北灘的通道。

    清石灣兩岸的地形也要大力改造,盡可能多屯田,淺淤處挖深拓寬,以便內港能停泊更多的戰船,兩岸都要築直道,要築石壩使灣口岬堡與南岸相接,克服內線不易運動的防禦缺陷。

    灣口除岬堡守禦外,還要多置暗樁及攔河鐵鏈,置投石弩,內港多建停船碼頭,內側的修造船塢也要立時動工建造,務必短期內使大橫島的防禦渾然形成一體,成為崇州外線堅不可摧的海上堡壘。

    除海虞陳家答應每月無償輸供大橫島五千石米糧外,林縛另外拿了兩千副優質兵甲與海虞陳家交換建設大橫島所急缺的物資。

    北線戰事,除去困守鶴城兩千寇兵外,江東左軍前後殲、俘寇兵近萬人,將「大創盡殲」的原則發揮到極致,繳獲戰船、兵甲無數。

    陳家財力雖足,但鄉營兵甲都需自家開鐵治籌造,海虞沒有這方面的基礎,缺少合格的工匠,又無鑄造刀兵的技術,刀兵難有精銳,甲具更是奇缺。

    兩千具優質兵甲對海虞鄉營來說自然是價值不菲,但是林縛要將大橫島打造成堅不可摧的海上堡壘,所花的代價也非小數目。

    奢家當初一時對嵊泗諸島重視不夠,沒有料到江東左軍會如此強勢的崛起於海上,也是奢家困於財力不足,才沒有花心思經營大橫島,致使這一險地落入江東左軍之手。

    西島地形有利構造複雜完善的水陸防禦體系,築成堅不可摧的海上長城;東島地勢狹長、低平,無險可守,但是地暖溫/濕,是難得優良的島地草場,面積有兩三萬畝。

    東島草長豐美,只要打通連接清石灣與北灘的通道,以北灘營寨為根據地,在東島兩三萬畝的草場上,牧養幾百匹戰馬倒是輕而易舉之事。

    此外環島灘地水草豐美,放養灘雞鴨鵝等禽類,以及林間放養豬羊,都能供給島上守軍肉食,緩解崇州的補給壓力。

    二十三日,林縛就率靖海第一水營押著近三千名戰俘渡海返回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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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濤海怒 第119章 崇城基業

    準備有半年之久,八月初才挖基築造的崇州新城,到初冬的十月下旬,臨江的城牆已經築有近一丈高,橫亙在紫琅山東麓,與峙立江水淺灘中的軍山峰巒相壘。

    船行江上,人站船頭遠望去,還未最終築成的新崇城已有幾分雄城氣概。

    崇城臨江,雖依山麓,但地多為淤沙所積之土,築城難在築基,挖去浮土,鋪以大量的青條石為基,才在其上夯三合土為牆芯、砌覆青磚包裹——同樣的銀子,換在其他地方能築周兩千步的大城,新崇城建成後,周長才一千二百步,城牆也只計劃造到一丈五尺高。

    新崇城放在普遍不重視築城的江淮大城,也遠遠算不上什麼大城。

    單獨去看崇城,的確算不上什麼雄城,但崇城之險不在城中,而在紫琅山。

    奢家以廣教寺為掩護,經營紫琅山已有好幾年的時間,有意將紫琅山打造成支援其舟師佔據江口甚至進襲江寧的軍事據點。

    奢家不僅在南崖開鑿碼頭、建秘倉,東麓、北麓以及山頂禪院都建得堅固異常,有如塞堡。又辟山道勾連上下,築山門實為隘口以守險道,緩坡則削土覆磚以為陡崖,除東北麓之外,絕敵攀緣登山之道。

    林縛剿滅廣教寺僧寇之後,在原有基礎上,更是不加遮掩的要將紫琅山進一步改造山城重塞防禦體系。

    在北麓、東麓、南崖碼頭以及東南坡、東北坡以及山頂形成三重防禦塞堡,內線開闢相對較平穩的鋪石坡道相接,以便兵力在內線快速運動,實現諸塞堡間的相互支援,道險處築隘關,或削坡包磚為城牆,或造障牆。

    千餘精銳駐守,便足以將千軍萬馬擋在山下,為新崇城最堅實可靠的西側屏障。

    崇城與紫琅山城相依,還不是林縛崇州綜合大防禦體系的完整構想。

    **************

    二十五日,林縛率靖海第一水營押解近三千戰俘返回崇州,在崇城的林夢得、秦承祖、孫敬堂、孫敬軒、胡致庸、胡致誠、李書義、李書堂等人到觀音灘相迎,吳梅久借病還鄉休養,人已經離開崇州。

    林縛一回崇州,趙青山率靖海第一水營進駐軍山寨,林縛則讓大家陪他登上軍山。

    軍山與紫琅山相對,獨立江中,露出江面之上的山體佔地約三百餘畝,比紫琅山略高,實測三十五丈四尺高。

    放眼神州大地,軍山實在算不上什麼雄山峻嶺,然而在積淤成陸的江海之角,軍山與紫琅山的地勢又顯得額外的險要。由於其形似象,早年稱象山,遠在秦時,秦王就在軍山駐軍守險以塞江口,遂名軍山。

    東海寇成患,崇州縣就在軍山依山勢建水寨駐兵防寇侵犯;兩年前,正式成為寧海鎮水營的駐營。蕭濤遠亦有經營軍山之意,駐以親信精銳,兩年來所得軍資多半投到此地,軍山水寨得到進一步的改建、擴建。

    以鎮軍編制論,軍山寨內港可泊三營舟師,是揚子江下游除暨陽外最重要的一處營塢。

    有傅青河率重兵鎮守嵊泗外線,西沙島就無需專門駐守重軍,趙青山率靖海第一水營直接進駐軍山寨,直接以軍山寨為駐營,觀音灘以及東側的港口都可以轉為民用,收受釐金,以實軍資。

    「軍山寨的格局還是太小,」林縛站在軍山崖頭指著山下的江面,專門對老工官葛福說道,「我來崇州之初,就想要在兩山之間築一道攔江大壩,使兩山相接,這時候江水正淺,我想可以動手做這件事了,又輪到老工官大顯身手了……」

    老工官葛福手捋頷白鬚呵呵而笑。

    他修正後的計劃是造兩道攔江石壩,一道石壩從軍山北麓陡峙與崇城南牆直接相接,一道石壩連接軍山西麓岬石與紫琅山南崖,徹底的將軍山與紫琅山、崇城的地勢勾連在一起。

    軍山西北麓與紫琅南崖的懸崖陡壁夾峙,在石壩上築牆,則能形成擁有千畝水域的駐軍港城,可泊數百艘戰船,規模是當前軍山寨的十倍不止。

    攔江石壩以東,夾於崇城南城牆與軍山東北麓的水面也有五六百畝之廣,可以作為停泊商民船的外港使用,在崇城東門外發展江市。

    包括新崇城、紫琅山三重塞堡以及軍山港城在內,依山劃江,才是林縛為崇州所規劃的完整水陸城防體系構想,如此才能將制海權的思想融入其中。

    崇州將來的格局,遠非週一千二百步的新崇城所能體現。

    孫敬軒、孫敬堂、胡致庸、胡致誠、李書義、李書堂等人聽了都精神大振,他們都是清楚全盤計劃的。

    浙東局勢雖然崩壞,但是江東左軍在北線一系列的勝利,使林縛在崇州的地位徹底穩固下來,也許崇州諸人對局勢走向都相當樂觀。

    多日來,不僅崇州當地聽不到反對林縛的聲音,大家也都能肯定上至郡司、朝廷也離不開林縛率江東左軍鎮守江海門戶——這才是林縛從容經營崇州最根本的基礎。有此基礎,其他的因難都是暫時的。

    林夢得臉上有苦色,他一向認為,比起雄奇偉峻之構想,手裡的銀子才是最堅實的基礎。

    由不得林夢得心痛,林縛轉頭就對他說道:「我打算將戰俘都編入工輜營,鶴城寇兵降後,工輜營的規模將擴大至八千人,補給按輔兵降一等供應,暫不計餉資,我打算讓敬堂領工輜營,但是更大的壓力是在你肩上……」

    「我能說什麼,總不能挖坑填之。」林夢得無奈說道。

    「……」林縛笑了笑,不理會林夢得的怨念,跟孫敬堂說道,「一軍得以豎立,必以基層武官為骨架,這也是我在崇州建戰訓識字班的原緣。將作為骨架的基層武官都抽出來另外監押,普通的晉安老卒對奢家或許還有依念之情,但也有限。我從各營抽旗頭、伍正百餘人給你,補入工輜營為都卒長,以為工輜營的立軍骨架。但是你要記住幾點,對這些戰俘可使勞役改造之,但不得輕慢、侮辱之。你對各都卒長也要循循善導,不要在工輜營搞對立。願為崇州效力者,做工役積極不怠慢,需獎賞之,可拔擢為伍正、旗頭以為表率。立軍與改造戰俘的道理沒有絕對的隔闔,饅頭與大棒爾——工輜營築塞修路之餘,簡單操訓也不能停,日常之時,需多宣揚奢家之惡、崇州之優待。這些戰俘用好了,另有奇效。」

    孫敬堂點頭應承,神情卻頗為凝重,不覺得他要承擔的擔子比林夢得輕。

    若能順利使困守鶴城的兩千寇兵棄械投降,工輜營要接管的戰俘將達到七千餘人,超過江東左軍擴編後的戰卒兵額。

    這些戰俘時,有部分是江東、兩浙出身的海盜,更多的是忠於奢家的晉安老卒。

    立國之初,東閩可以說是蠻荒之地,才立晉安、建安、泉州三府,八姓入閩後,才使得東閩在兩百餘年時間裡得到真正的開發,所以八姓在東閩的影響力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

    換成李卓只怕也不敢將七八千戰俘集中起來當作苦役使用,萬一出亂子,將是大亂子,很難收拾。但對底子極薄的江東左軍來說,這麼多的廉價青壯勞力,又不能不用,編入工輜營也許是最好的手段。

    一是能以軍隊的嚴格手段集中管制,二則工輜營多隨駐軍運動,若是生亂,能夠及時調駐軍鎮壓。至於林縛所說的奇效,孫敬堂這時還不管奢想。

    ****************

    從軍山下來,林縛就乘船直接到東衙,並沒有時間急著上山去。

    由於吳梅久告病不出,而戰事也剛剛進入相持階段,崇州縣諸多事務還都集中在東衙署理。

    外線戰事如火如塗,崇州秋糧徵收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此時已經順利完成。

    減免丁稅以及各種人頭攤派,崇州縣少了一大塊損失,但是半年以來的清查田畝,使得崇州入籍田畝數激增近五十萬畝,達到二百萬畝,這一塊能增加很多的收入。

    但是等秋糧徵收上來之後,田賦收入還是遠遠超乎之前的預測以及大家的想像。徵糧及折賦銀以米糧計總數達到十八萬石——今年夏秋時澇災比往年要嚴重,而此前崇州縣正常年份的田賦丁稅年總收入也只有七八萬石。

    清查田畝,打壓隱戶、隱田的地方鄉豪勢力是重要因素,四月崇城被屠,舊有官吏一空,補選官吏都能盡職任事,極少貪鄙從中盤剝是一個因素——歸結到一點,就是林縛將控制崇州的觸手已經深入到崇州的每一個角落。

    除了秋糧正賦之外,以運鹽河、西山河等崇州境內主要河流為中心的公田清查也基本結束,查得公田二十四萬畝。

    這些公田雖絕大多數均為易澇廢地,罰租賦以下田計,但是累租以年收成的三成計算,累計罰征五年,也得米糧及折賦銀共計三十六萬石——那些侵佔公田的崇州大戶這次算是給徹底的狠狠的抽了一次血。

    江東左軍在軍事上所獲得的巨大勝利,也壓制了崇州境內以及郡司可能跳出來的反對聲音。

    此外最大的一塊就是屯田及公田的田租收入,林縛率江東左軍進駐崇州,通過徹查通匪案,清查僧院寄田,使崇州入籍田畝大增的同時,也獲得大量直接歸屬江東左軍的屯田。

    這些屯田加上清查出來的公田總數超過四十萬畝。這些田雖說以薄產的中、下畝為主,林縛在崇州開展的減租、減賦運動,又使收租比例降至三成,但這一塊也鑿鑿實實的為江東左軍提供近十二萬石的秋糧收入。

    普通官吏只知崇州秋糧正賦為十八萬石,就已經瞠目結舌,而林夢得、孫敬堂、孫敬軒、胡致誠、胡致庸、李書義、李書堂等少數人卻清楚這次秋糧徵收的實際入倉數達到六十六萬石——換作別人知道這數,怕是舌頭都要嚇掉了。

    即使把罰賦部分扣除,秋糧收入也達到三十萬石,加入夏糧,崇州縣一年租賦收入將超過四十五萬石糧,折銀超過二十萬兩。

    加上江東左軍在崇州的其他產業,以一縣之地供養一萬精銳還將綽綽有餘。

    林縛對這樣的結果並不覺得意外。

    東閩多地,有「九山一地」之說,奢家最鼎盛時,控制東閩大部分土地,若以良田計,實際還不如海陵一府很多——奢家能供養十萬精銳在東閩跟李卓相持了十年。

    拿奢家經營東閩的標準來計算崇州的潛力才是適宜的,關鍵是要有能力將崇州的潛力挖出來,不使稅源流入鄉豪大戶以及貪鄙的官吏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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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濤海怒 第120章 兵戶總冊


    林縛回東衙,先接受縣裡普通官吏的道賀,瞭解秋糧徵收及築城工事的進程,之後就摒棄雜人,只留林夢得、秦承祖、孫敬堂、孫敬軒、胡致庸、胡致誠等人,便是李書義、李書堂也拿雜事遣開。

    這時候,林夢得親自捧來一大摞冊子,說道:「以屯田、公田安置流戶,在戶籍田冊之外另行造冊,與西沙島安置民眾合併一冊,實計流戶兩萬六千六百二十七戶,十八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丁壯男子四萬五千七百三十一人。此事甚秘,抄錄者皆為可信之人,也只是各錄一冊,總冊除在座諸位,只有我與子昂、傅先生見過……」

    最上面的冊子寫著「流戶總冊」四字,林縛拿起來翻了翻,說道:「與屯田冊子一樣,各處只存分冊,總冊藏入山間,不為外人道也……想來我不說,大家也知道這一摞冊子的份量,也知道我為何一定要在年前行清淤之事。」

    秦承祖長年守長山島,這邊的事情參與並不多,甚至不知道這邊的工作做得如此之深刻、透入,林縛之下,林夢得等人的內政之才也確實讓人耳目一新。

    這些冊子統計的是安置流戶詳細,與屯田、公田之細賬一樣,可以說是比江東左軍支銷公帳、內府庫藏詳細更機密、更見不得光的文件——這些冊子要是落到政敵手裡,給林縛按個意圖謀逆的罪名都足夠了。

    林縛在崇州清查所得屯田、公田,均佃於流戶耕種,又在屯田、公田之上,率先推廣永佃權,使佃種屯田、公田之流戶能在崇州落根,又推動減租、減賦、減免丁稅及人頭攤派諸事,使這些流戶直接受益,江東左軍兼之能積極救濟災事,使其能借薄產之田勉強生存於崇州……

    這兩萬六千六百餘流戶實際要遠比崇州當地民眾,更依賴於江東左軍,也更忠誠於、更擁護江東左軍。

    江東左軍集流民而成軍,根基就建在西沙島流戶之上,這一摞冊子,明面是「流戶總冊」,實際是江東左軍的「兵戶總冊」,是江東左軍在崇州基業的根本,也是林縛要另行造冊的根本。

    這些冊子的厚薄,決定了江東左軍的潛力,也是指導江東左軍諸項軍政事務的根本,當然是一等一、絕不能入外人之眼的絕密之物。

    林縛揭過流民總冊不提,又與諸人商議起迫切要立即開展的清淤之事。

    ***********

    佔領嵊泗諸島對崇州最大的意義,就在於使崇州成較為安全的內線。

    只要生產不受大的影響,崇州一縣的夏秋糧正賦年收入將達到三十萬石以上的水準,江東左軍能從中獲得超過二十萬糧的養軍之資,這是朝野官員所不敢想的數字。

    除此之外,總數超過四十萬畝的屯田、公田,沿運鹽河、西山河等河系分佈,也將是江東左軍最重要的軍資來源之一。

    這些多為易澇、薄肥的中下畝,可種耐澇的水稻(產量也低),但無法在秋收後復種小麥,安置流戶耕種,以三成租賦計,考慮各種災免,一年打實了也就能獲得十萬石左右糧租收入。

    運鹽河清淤之事,利在通航大船,使崇州外圍地形因開闊河道通行戰船而具有攻守兼備的戰略,使鶴城、九華、崇城、江門四地渾然為一體、水陸相通,軍事上的意義自不成言,另一種重要的意就是排澇減災。

    運鹽河因百年失修,積淤嚴重,而崇州北境又缺少能排澇的大河,崇州每年進入四五月就是多雨季節,使得崇州北境的災情達到「十年九澇」的程度。葛司虞計算過,實施清淤之後,運鹽河排澇能力將提高四五倍之多,基本能消除北面的積澇災情。

    清淤運鹽河不僅能使崇州北境的農田大面積、大幅度的增產,提高夏秋糧正賦收入,而清淤所挖出來上千萬方的河底泥,對農田來可以說是肥力極足的珍寶,通過排澇與積肥、填土堆高等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更能將沿運鹽河兩岸分佈的大量公田、屯田改造成夏稻秋麥復種的中上等良田。

    除了能大幅度改善佃種屯田流戶的生存條件、使他們更加緊密的依附、擁護江東左軍外,也能直接成倍的提高公田、屯田所能提供的租賦收入。

    由於清淤運鹽河對江東左軍扎根崇州的意義如此重要,正如嵊泗諸島是必守之地,運鹽河也是要趕在年前必須要動手清淤的。

    這些事情做好之後,林縛與江東左軍才算是在崇州真正的紮下了根基。

    ***********

    秋糧收入如此之巨,又從地方大戶頭上狠狠的收刮了一大筆,折賦銀總計達三十二萬兩,但是新增秋糧收入都要用於清淤運鹽河一事上,甚至還從公賬上額外拿出八萬兩出來補其不足,也難怪林夢得臉上依舊是愁雲密佈。

    公帳收入要得到改觀,必須要等到明年夏秋糧徵收之後,那時才可能稍稍的緩一口氣,眼下糟糕的賬面看一眼都覺得有跳江的衝動。

    雖說十月中旬集雲社從江寧河口以及江、津海糧道分肥得銀六萬餘兩,但是扣除築城、清淤之資,經過這長達月餘的戰事消耗,公帳上就剩下六萬兩銀子不到。

    雖說繳獲了大量的兵甲、戰船,也只是說以後在兵甲及戰船投入上能少花些銀子,但不能使眼下的究迫有所改觀。

    與海虞陳家的兵甲以及聯兵交易,也僅僅使這邊不需要往嵊泗防線投入太多。

    崇州這邊靖海第一水營要擴編正卒輔兵達一千八百人。

    騎營要擴編到一千兩百人,補充八百匹普通騾馬,擴編的六百人也僅僅能當馬步兵用,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騎兵,林縛已經沒有財力去添置八百匹優質戰馬。

    長山秘營要改編成長山步營,由敖滄海出任營指揮,擴編到一千兩百人。

    這樣,除嵊泗駐軍外,崇州大本營的駐軍也將超過五千人規模。

    秦承祖暫時接替傅青河總教習的位置,林縛調趙虎接替敖滄海擔任親衛營指揮。

    考慮北線吃緊,林縛無力支援北線,也無需直接派大兵支援北線,軍力已擴充到十營精銳的津海軍可以成為李卓在北線的重要支援。此外,林縛就是千方百計的多搞到兩艘集雲級戰艘派去津海津衛島歸孫尚望調用,使駐津衛島武卒增至六百人。

    這種種事情,考慮還未結束的鶴城戰事,再看看公賬上只剩下六萬兩銀子,林夢得都有哭的心思,大管家不是那麼好當的。

    即使江淮大地上崛起的鄉軍以後有可能成為江東左軍的潛在障礙,唯今之計還是要暗中出售一批繳獲的兵甲救急,林夢得不得不立時跟林縛提出要在靖海都監使司名下直接增設釐金局補充軍資不足的問題。

    *************

    工業稅及商稅的潛力,林縛比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要清楚百倍。

    帝國要維持龐大疆域的統治而不陷入經濟危機之中,不應該無限制增加農稅,將貧困的農民推到生死邊緣,引發更大的危機與動盪,而應該從工業稅與商稅入手。

    江淮城池無商不興,只是當前的商稅、市稅釐金收入主要由地方鄉紳豪族控制,朝廷分利甚微。

    江淮大地,因水網密集、交通便利,田地肥沃,經濟作物種植、作坊工場等手工業以及商品貿易都已經有相當程度的發展。

    以海虞縣為例,棉田、桑園種植近萬頃,所產棉布、絲綢,十之七八銷往外地,商稅釐金的潛在收入極高。只是大量的桑園、棉田以及織作工場、布莊、綢莊都控制在陳氏這等豪戶手裡,想要從這些實打實在朝野都有影響力的地頭蛇身上收取商稅釐金,絕非易事。

    崇州的棉布、絲綢、糧油外銷量也很大,將來崇州作為江淮大地最主要的出海口,江東左軍要籌集養兵之資,林縛自然不可能放過這一塊大蛋糕,他猶豫的是以什麼名目以及時機恰不恰當的問題。

    既然林夢得提出設釐金局一事,林縛便將這些問題攤給大家討論。

    「江東海疆及江口唯有依賴我軍守護,」秦承祖說道,「擴軍是必然之舉,便將兵額實數告之郡司、兵部亦無妨。難不成廟堂大臣、郡司官員這時候還能要求我們裁減兵額不成?像董原在浙東搶了先手,維揚軍的養軍之資必依賴於浙東,有杭嘉湖三地供給。我軍兵額超過萬人,朝廷及郡司總不好意思不『施捨』一些過來,依我所看,原寧海鎮水營解散之後的軍資餘額,會分一些給我們。猶有不足,我們再提出從地方徵收釐金之事,朝廷及郡司也只能順水推舟了……」

    與曹子昂一樣,比起帶兵,秦承祖更善謀略,像當初流馬寇以他跟曹子昂等人為首,便是吃了善謀寡斷的虧。林縛調秦承祖到東衙頂替傅青河擔任教習,實是可以隨時依重他謀劃諸事。

    秦承祖如此建議,林縛想了想,也好,局勢如此複雜,總要將難題推給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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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5 16:54:12
卷六 濤海怒 第121章 雨夜春意無邊

    天將黑時,飄起雨沫子,穿過山脊的寒風在障牆巷道裡穿梭,發出嗚咽異響,這天陡然的冷了下來,又住在山上,屋舍濕滑。

    顧君薰要卷兒再去山頭看一回,從江寧跟著過來的小丫頭卷兒今年才十四歲,嗔道:「這一下午的,卷兒的腿都要跑斷了,老爺不念著這邊,夫人拿采兒的腿撒氣也沒用啊。」

    「那便幫我再看一回,過兩年就幫你許個好人家……」顧君薰在侍婢面前也沒有當主母的樣子,倒似在哀求卷兒,推著她往外走,還不忘要她拿樣東西做掩護。

    這院子裡盼著那人回來的不只她一個,顧君薰靦不下臉到院子口去看,心裡又念著慌,想著他要先去那邊的院子該如何是好,假裝不知道?按說女兒出嫁,一個月之內要回娘家回門,只是崇州戰事如此吃緊,林縛新婚也就回來住了一夜,這一個多月來,雖說離崇城也不遠,但始終沒能歇腳回來過,回門之禮自然無法講究。

    卷兒剛走出房門,就聽見院子裡甲片輕擊的響聲,聽著卷兒在外面喚「老爺」,顧君薰的心臟撲通亂路。雖說已經行過大禮,也同床共枕、肌膚相親過,相隔一個月未見,還是有著說不出的心慌。

    好不容易從東衙事務中脫身出來,上山就直接回了內宅,林縛推門進來,看著燈下佳人似玉,站在屏風前怯生生的望著自己,笑道:「怎麼,不認得我了?」

    看著林縛嘴角的淺笑,君薰便覺得守了一個月的空房便是等著一笑,嫣然而笑,說道:「相公笑話我呢,我來幫你將衣甲解下來,你再去月娘那邊去一下,這冷冰冰的,穿在身上不舒服;要不我們索性便去那院子裡吃飯也成?」讓卷兒幫著一起將林縛身上的鱗甲解了下來。

    「也行。」林縛還念著年後就要生養的月兒,只是照著規矩,他要先來這邊,君薰體貼的說要一起去廂院用餐,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

    君薰讓卷兒先去廂院跟柳月兒或小蠻言語一聲,她伺候林縛將夾衫換上。

    「這天氣漸寒了,前天我娘捎信來說,江寧大前天午後還飄了些雪花,雖然很小,今年的雪也夠早的,不知道崇州冬天會不會下雪?」顧君薰說道。

    「看今年的勢頭,崇州的冬天也是大寒……」林縛說道,他將君薰嬌軟的身子摟在懷裡,說些體己的情話,還是忍不住會想北方的局勢。

    津海在十月初就下過初雪了,這時已經是十月下旬了,津海以北的河流已經冰實了,恰是騎兵肆意蹂躪之時,東胡人避開臨渝,在西邊的大同、宣府有集結兵力的跡象,很可能今年會從晉中破邊入寇。

    燕南去年剛給洗劫過一回,連同山東北部,共有四十二城或陷或降,元氣未復,今年東虜確實有可能會避燕南而寇晉中;此外,山東東部到今日還沒有確定消息傳回來,也讓人擔憂。

    濟南到崇州走陸路一千五百里,一般說來崇州這邊能知道濟南三四天前的情況,塘報斷了有兩天,在這關頭信路中斷,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

    片刻,院子裡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顧君薰當是卷兒從廂院回來,給林縛有力的手臂摟著,便沒有掙扎著離開林縛的懷裡。

    聽著柳月兒與小蠻的聲音,她們已走了進來,顧君薰忙將林縛抓在她胸上的手撥開,鬧了大紅臉,差點沒有勇氣抬起頭來見人。

    「薰娘與相公還是新婚燕爾呢,總不方便到廂院吃飯,」柳月兒只當看不見林縛與顧君薰的親熱,只是嗔怪的看了林縛一眼,大門不掩就親熱,也不怕給外人撞進來笑話,雙手捧著身懷六甲的大肚子,說道,「我與小蠻便在大屋裡叨擾一餐,便回去。」

    小蠻眼睛滴溜溜的盯著林縛剛才不規矩的手,她是以妾室的身份入了林家的籍,但還沒有收入房裡,這時候輪不到她跟正室爭風吃醋,心裡微酸,卻也無奈,頭微偏看向牆角的燈火。

    林縛已經開始習慣妻妾成群的生活,臉皮漸厚,想到一件事情,跟小蠻說道:「你明日陪我去鶴城可好……」

    「真的?」小蠻到底還有小女孩子心性,崇州戰事趨緊,紫琅山附近都劃入軍管區,她們整整在山上關了一個多月,閒得心裡都長青苔了,聽到能跟著去鶴城,小蠻立馬就將剛才的一些心酸丟了乾淨,轉念又想到林縛這時節忙於軍務,怎麼可能帶她去軍營,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你騙我。」

    「騙你做什麼?」林縛笑道,「除了你,還要將宋姑娘請上,我都讓東衙準備好馬車,明天一早就動身。你要是醒不來,那就繼續留在山上……」

    「招降去?」小蠻疑惑的問道。

    林縛笑了笑,沒有回答小蠻的問題,又跟顧君薰說道:「要是去鶴城順利的話,過兩天就要回江寧一趟,事緊從權,早就過了一月之期,不過回門省親之事能補還是要補上,不然你爹娘要怪我們這邊不知道禮數,該要準備什麼,你跟月兒、七夫人她們商量……」

    「什麼七夫人,喊得這麼生分,怎麼不喊七嬸娘?」小蠻說道。

    顧君薰聽不出小蠻話裡的擠兌意思,便出去張羅晚餐的事情。

    顧君薰與顧盈袖是堂姊妹,林縛論輩份要喚顧盈袖嬸娘,是有些亂。不過林縛與林庭訓的關係早就出了五服,常言道:「三服之內為一家,五服之內為一族」,這裡面關係亂雖亂來,嚴格說來談不上有違倫常。

    等著顧君薰出去張羅晚餐的事情,柳月兒笑著在小蠻臉蛋上掐了一下:「嘴尖牙利的,損人損到骨子裡了,明兒我跟七夫人說這事,看她怎麼收拾你。」

    林縛攙著月兒要她坐下,手輕按在她的肚子上,問道:「今日這小混蛋可有踢你?」

    「這會兒腳還撐這邊呢,你摸摸看。」柳月兒將林縛的手移到胎兒腳撐處,聽老人說肚子裡不安分多是男胎,想著能替林縛生個兒子,便也心滿意足。

    吃過晚飯,柳月兒便帶著不甘不願的小蠻早早回到廂院,將林縛留給顧君薰。

    林縛也是心急情熱,看著顧君薰在燈下嬌媚如花,將兩件緊急送上山來的公函批復過,便早早讓侍婢將院門閉了,上床寬衣解帶,事過月餘,能再度細細的品嚐這嬌美鮮嫩的美人**,只是又害顧君薰吃了一回苦。

    林縛這次沒有憐惜之意,摸著花溪津溢,便撥開白嫩嫩的長腿,長驅直入。顧君薰吃痛不堪,用力的咬林縛的肩頭,求饒道:「疼,疼……」又疑惑不解,「怎麼還疼?」

    這花溪才採了兩月就丟在那一個多月不動,破開的嬌蕊又長合了一些,與處子相差無幾,便是成熟女人挨了都喊漲痛的肉忤子愣頭愣腦的橫衝直撞過來,自然是經受不住。

    林縛給咬住肩頭,吃痛停下身子不動,君薰才覺得好受一些,給那根物什撐著,漲痛之間卻有那種極致的歡愉之感,下意識的想將細白修長的雙腿盤到林縛的腰上,下意識的想將臀抬起來,又覺女人怎麼可以如此的不知廉恥?她心裡正掙扎間,林縛看到她的神情由痛轉美,便知她適應過來,抄起她嬌彈的小臀,要她貼到自己懷裡更近一些,動作起來……

    林縛將詩書丟下,常年堅持練習刀術、打熬身體,精力棄沛。君薰承寵嬌羞絕美,無限惹人愛憐,身子又滑又滑,碰著觸著,便能使人情念熾漲。

    男人是不是永動機不在男人,而在女人,如此佳人隔月再度歡愛,林縛一夜便把君薰掙扎了五回,天將破曉時看君薰實在吃不消,才沉沉睡去。

    君薰是嬌小姐出身,沒吃過什麼苦,兩床棉褥子下藏一粒黃豆,都會磣著不舒服,哪是能經得住林縛一夜五回的掙扎?

    按說翠兒、卷兒都是從娘家跟過來的通房丫頭,收入房中也天經地義之事,只是林縛堅持讓她們冠林姓入籍,就不便再收為妾室。這兩個也是美人胚子,林縛不貪色,令君薰頗為寬慰。這年代女人生忌是惡德,但也沒有哪個女人真正希望自己的丈夫貪色成性。

    既然顧君薰還想以後幫兩丫鬟許個好人家,房事自然也不便讓她們伺候,更不讓她們代為承歡。

    林縛沉沉睡去,顧君薰還要盡妻子本份,端來熱水替他下身擦拭乾淨,走路時一瘸一拐的,扯著給摧殘的嬌蕊痛得厲害,心裡是又愛又恨,暗歎道:合輒該讓他多娶幾房妾室,要只是一個嬌女子哪能經他這麼掙扎?

    想著再過一個月,小蠻都要十七歲了,顧君薰暗道:是不是跟柳月兒商量著年後就讓林縛將把小蠻收進房裡來?這時候是不是就直接讓小蠻在林縛身邊伺候著?再說小蠻聰明伶俐,有見識,有學問,只是性子未定,給收入房裡,就能夠沉穩些,這內宅的事務也多,也雜,那時候便能讓她幫上手。

    顧君薰不知不覺間,將女人善妨的天性壓抑著,進入主母的角色去考慮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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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濤海怒 第122章 勸降

    清晨細雨,給打濕的車簾子沉甸甸的掛下來,宋佳坐在給遮閉得昏暗的車廂裡,聽著車轍輾過石炭渣子所鋪路面的細響。

    想掀起簾子來看看側旁騎馬而行的那個人,又怕心思給對面坐著的小妖精看透,宋佳幽幽的輕歎,身子依著車壁,臉頰貼著微涼的壁板——這是一輛精緻而華貴的馬車,用木紋理細膩,如人肌膚,還透著淡香幽幽。

    馬車停了下來,宋佳才掀起窗簾子看向外面,才行到渡口,遠處有兩艘船駛來,看到林縛看向那邊,宋佳心裡想:要等什麼人一起去鶴城嗎?等船靠岸,卻一個白髮皓首的老人雙手鎖著鐵銬,給帶上岸來,往這邊走來。

    待看清老人的面容,宋佳端是給嚇了一跳,哪是什麼老人,明明的是去年在梅溪湖給林縛擊殺的杜榮!林縛竟然沒有將殺他,而是將他囚禁起來了,難怪事後找不到他的屍體。

    杜榮還沒有過五十,去年在江寧相見時,他還是滿頭烏髮,沒想到他給林縛關在西沙島一年,已經是滿鬢霜雪。

    「杜榮拜見少夫人?」

    宋佳見杜榮過來行禮臉上並無異色,隔著車窗,詫異的問道:「杜當家知道我給扣在崇州?」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何時要強留你下來?」林縛騎在馬背上,笑道。

    宋佳抬頭剮了林縛一眼,又覺得這眼神有曖昧之意,落在杜榮眼裡有所不當,斂首不看林縛,倒與杜榮有故人劫後相遇的感慨。

    「杜榮身囿西沙島,托林都監使寬厚,讀書寫字,外面發生什麼事情,倒也能知道一些,」杜榮苦笑道,「林都監使也允諾,不管將來與晉安戰事如何,十年八年後還杜榮一個自由之身,也能夠做一個閒雲孤鶴。」

    宋佳聽任為奢家獨當一面的杜榮如此說,心生感慨,看向林縛,說道:「你用我羞辱奢家,我能理解;杜當家既然已從人間消失經年,你何苦再把他拖進來?」

    「不關林都監使的事,」杜榮搖頭說道,「是我跟林都監使主動說要去鶴城。」

    宋佳微微一怔,看杜榮這樣子也不像是轉投林縛,又怎麼會幫他去鶴城說降?

    這時候一匹快馬從西邊馳來,踩得泥水四濺,將一封公函遞到林縛手裡。

    宋佳便能大大方方的看著林縛線條冷峻的側臉,雨水糊在臉上,露在兜鍪外的鬢髮濕亂,眉頭微皺著,有著沉靜的氣度,卻也不想會有什麼急事要派快騎追上來稟告。

    「奢文莊是好手段啊,」林縛將信函隔窗遞給宋佳,說道,「奢家在浙東分兵奔襲仙霞嶺,十年前,奢家受阻仙霞關,非能出東閩進浙西,今日卻先奪浙東,迂迴浙西奪仙霞關,也算是了了多年的夙願——想來也有一支奇兵去襲杉關了……」

    東閩與中原地區崇山峻嶺阻隔,除海上迂迴外,進浙西必走仙霞嶺,進江西必走杉關道,仙霞關與杉關是自東閩北上的陸上必經之所,也是中原地區進東閩的陸上必走之道。

    八姓入閩,走的就是杉關、仙霞關兩條道。順閩江而下,經邵武、建安(今南平市)而至晉安(今福州市),都是東閩最早開發的地區,也是東閩今日開發程度最高的區域。

    奢家舉叛旗,便是逆閩江而上,先占建安、邵武,阻於仙霞關,而李卓又崛起於杉關,遂十年叛事,閩兵無一卒能出閩地。

    奢家投降歸附,退回晉安裂土封侯。

    為壓制奢家,朝廷以閩江上游的建安府為東閩首府,置一部精銳,由東閩提督虞萬杲親領,世稱建安軍。又在建安以北的邵武置鎮,以陸敬嚴為將,分守邵武北側及東北側的杉關、仙霞關,世稱邵武軍。

    去年冬,岳冷秋抽調邵武軍北上勤王,陸敬嚴戰死,邵武軍萬餘將勇,給岳冷秋拉攏走一半,成為了岳冷秋的嫡系,餘下半數幾乎戰歿,只剩數百殘軍編入江東左軍,使東閩只餘虞萬杲所統領的建安軍威懾奢家。

    奢家在浙東戰事還未大定,不急於謀杭嘉湖地區,轉而出奇兵去浙西襲仙霞關(林縛猜測一定有一支奇兵去奪杉關),不是為了了多年的夙願,而是切斷虞萬杲所率建安軍與江西、浙西的聯繫,將其困於東閩腹地。

    建安府其地多山,僅閩江中游有沖積平原可以闢為良田,一府七縣丁口甚至不如崇州一縣,良田肥土亦不及崇州一縣,經歷多年戰事更是民生凋弊。

    駐於建安的兩萬精銳,糧草補給皆走陸路從江西、浙西調來,一旦杉關、仙霞關被封,虞萬杲所部建安軍糧源被斷,便處於險地,更不能指望其能對晉安奢家直接用兵減緩浙東的壓力了。

    當然了,浙西、江東或江西能抽出精銳兵力,與內側的虞萬杲同時用兵夾攻之,將仙霞關、杉奪回來,建安軍所面臨的危機自然就消解無形了——關鍵江西、江東或江西等及時抽出精銳兵力嗎?

    林縛越發肯定三天沒有塘報過來的濟南府已經陷入大亂了,只是信路受堵,一時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過來罷了。

    情勢越發危急了,一旦虞萬杲沒有頂住壓力,見奪不回杉關、仙霞關,放棄建安往南方的泉漳地區撤離,那奢家就能使閩北、浙南連成一片。

    這時候奢家的心思與格局也是大白於天下。

    晉安、建安少養兵之地,經十年戰事,民生凋弊,已無再戰之力。

    兩浙地區雖說也是「七山一水兩分田」的少田格局,但是這兩分田集中在明會、杭嘉湖兩地。

    「杭嘉湖」指杭州、嘉興、湖州,「明會」便是錢江南岸的明州府(寧波)、會稽府(邵興),以錢江相隔,都是東南少有、肥沃富饒的魚米之鄉,商貿、工坊也都十分的發達。

    如今奢家已得明州、會稽,再使閩北、浙南渾然一體,便足以使奢家再征十萬精銳飲馬錢江、進窺中原了。

    宋佳依著車窗,細讀信函,幽幽一歎,說道:「宋家便是有心明哲保身而不得,大人會怪宋博嗎?」

    「為海盜屠戮百姓當誅,」林縛哂然笑道,「戰場相見無妨,誰死誰刀,有什麼好怨言的?杜當家,你說呢?」

    杜榮苦笑一聲,沒有回答林縛的問道。

    若虞萬杲真的給奢家逼走建安南逃,一榮俱榮、一蓑俱蓑的東閩八姓包括宋家在內都會跟著奢家再舉叛旗,沒有其他選擇,不然給屠族的蕉城敖家便是先例。

    宋佳回頭看了看,除了馬隊之後,後列是長長的步卒陣列,她知道林縛容不得崇州的局勢再拖延下去,困守鶴城之眾不降,林縛也沒有心思再做水磨工夫了,強攻是必然的。

    小蠻卻頗為興奮的支著腦袋,看大軍行進的雄壯。

    ***********

    初冬冷雨,江東左軍在崇州境內的大道依舊保持較快的行速,天黑之前趕到鶴城進入營壘修整。

    林縛進入鶴城營壘,先與這一個多月來都親自在北岸督軍的鹽鐵使張晏以及護鹽軍騎都尉毛文敬見面,在張晏處知道黃河大堤民亂驟起之事。

    三十萬民夫都反了,以葛平為首,在陳韓三率部支援下,擊潰督管修河的平濟鎮軍,殺總督造官、工部右侍郎權知濟南府事陳鍾年等人。叛軍二十三日攻陷臨清、濟南。

    由於信路不通,拖延了三天,才將消息傳到南面來。

    叛軍首領葛平在濟南自封天襖元帥,封大寇陳韓三為天襖左護軍,三十萬黃河造反民夫自稱天襖軍。

    葛平據濟南自領天襖中軍,聲稱要直接北攻燕京,推翻朝廷,自封天襖左護軍的陳韓三率本部裹脅大量造成的修河民夫西進聊城,欲擊守備空虛的濮陽、鶴壁……

    林縛心煩意亂,與張晏簡單寒暄,便回南岸營壘。當前的局勢,他也只能苟安於崇州,無力去管天下大局。

    近一個月來,江東左軍徵用民夫、服刑的流囚在鶴城塞外不斷的加固壕牆及圍壘,正常做工人數都維持在三千人以上。

    現在,壕牆已經築得有一丈多高,厚達十二尺,曹子昂甚至還使人在南岸挖了磚窯,開始在壕牆外側砌裹青磚。四座稜形營堡嵌入壕牆四角,加固壕牆整體結構的同時,也駐以少量精銳輔以鄉勇,就徹底將內側鶴城塞裡的兩千寇兵團團圍住。

    林縛如此費心,如此投入,便是等寇兵投降後,直接將壕牆當成鶴城的外城牆使用,將鶴城的規模擴張成周兩千六百步的大城,成為江東左軍除崇州外最大的根基之所。

    「大家都去做準備吧,」林縛說道,「發箭書過去,再給他們一天的時間,明天不降便不許再降……」

    林縛說得冷靜,語氣卻極為冰涼,心緒給濟南驟起的民亂擾動,起了殺心。

    曹子昂、趙青山、敖滄海、趙虎、王成服、胡致誠等人都凜然應諾,不便公開露面的宋佳、杜榮等人在屏風後聽得也是心神一凜,杜榮站出來說道:「都監使若能信我一回,便讓我送信進去,無需發箭書……」

    「好,」林縛說道,「我也懶得書上勸降,杜當家直接進去便是,明日暮色四合,便是我攻塞殲敵之時。東海寇的人頭雖不及東虜值錢,江東左軍的戰績也確實需要兩三千顆首級映襯一下才好!」

    「那讓我也去吧,會更有把握些。」穿著文士青衫的宋佳也走出來說道。

    「你不行……」林縛斷然搖頭不許。

    宋佳略感惆悵,便不再吭聲,心想:是不想讓我去冒這個險嗎?那讓我跟著過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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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6 17:57:52
卷六 濤海怒 第123章 左右逢源

    二十七日日跌之時,寇將徐鍾率十餘死士出鶴城強攻圍壕西南壘,箭出如豪雨,悉被射殺當場,塞中舉白旗,杜車離率殘部出降,持續月餘的鶴城戰事最終告終,與長山島守戰、兩襲大橫島及北灘遭遇戰共同組成的北線戰役也就暫告一段落。

    是役,江東左軍先後殲、俘寇兵一萬兩千,沉重打擊了奢家借東海寇勢力向北擴張的野心,自身僅傷亡兩千兩百多人,在浙東局勢糜爛之際,戰績尤其的輝煌耀眼。

    近兩千降寇解除兵甲後關押進西北角營堡,甲卒及鄉勇接管圍壕之中的鶴城塞,連同徵調陣前民夫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甚至連那些解押來崇州服刑的流囚也情不自禁的跟著高呼「靖海都監林縛」的名號,心裡暗道:這樣的人物當真是天之嬌子。

    「這成什麼體統,讓大家都歇一歇些,」林縛板著臉教訓身邊諸將,責怪他們放縱了將卒,「張大人不畏刀兵凶險,在此督戰月餘,論功居首,喊我的名號成什麼體統?」

    張晏捋著頷下假須,瞇眼笑道:「林大人過謙了,林大人親自統兵廝殺於外線,哪一點都要比本官強上百倍……」張晏能掌兩淮鹽事十數年不倒,林縛的這點恭維伎倆還不放在他眼裡,他卻不得不承認曾經給東南士子清流蔑視、不屑一顧的「豬倌兒」藉著軍事上的巨大勝利名望如日中天,隱約將為一地雄傑,再也不容他人輕視。

    林縛哈哈一笑,與張晏及諸將往寇將徐鍾中箭身亡處走去。

    徐鍾死時猶虎目圓瞪,是一員勇將,不甘心向江東左軍屈降,率部攻壘不過是求一死。

    徐鍾之死,在林縛看來,死不足惜,甚至還覺得是樁麻煩事,畢竟在兩千降寇特別是晉安老卒的眼裡,徐鐘的死染上壯烈與忠義的濃烈色彩,使他不能簡單的割下首級了事,不然會給工輜營埋下禍根。

    林縛蹙著眉頭吩咐曹子昂道:「寇將死得壯勇,不可輕慢之,派人尋一副好棺材暫殮之,日後有機會托人送其還鄉!」他心裡卻可惜一副好棺木跟十二兩銀子。

    雖說林縛在江東左軍內部執行的是另外一套計功辦法,但是跟朝廷邀功,主要還是依舊首級及獲俘數。

    相比真虜首級賞二十兩銀子,東海寇的首級就不大值錢,賊首的頭顱才值十二兩銀子,殺散賊或俘,只計四兩銀子。

    林縛暗感可惜,張晏不像郝宗成需要用戰功來掩飾自己的無能,不然倒能暗中賣些首級或戰俘給他換些銀子救崇州之急了,心想去年一千顆首級賣二十萬兩銀子的好事以後多半不可能再有了。

    不過認真說起來,張晏倒不能算是無能之輩。

    以朝廷當前的糜爛局勢,鹽梟官商勾結又如此的嚴重,兩淮鹽利還能維持在每年兩百萬兩銀的水準以上,又得德隆、崇觀兩代皇帝寵信不解,便可知張晏治鹽、為臣之能事。

    雖然是個沒下身的閹臣,也堪稱當朝少有的能幹之臣。

    若說虞東宮莊的苗碩是梁太后在江東的眼線,那張晏便是皇帝在江的爪牙。一個在崇州南面,一個在崇州北面,林縛在崇州想做什麼小動作,也沒有天高皇帝遠的便利。

    營中備有棺材,曹子昂派人將徐鍾屍體收殮走,林縛陪同張晏走進已經給搜查了一遍的鶴城塞,宋小波身為鶴城司都監自然不能缺席——他那兩三百斤的肥碩身軀經過一個多月的折騰,瘦下不少,雖說比常人還要肥胖許多,也不再走路都要人攙著,想來張晏這一個多月沒給他好日子過。

    「鶴城防務以後便要依賴林大人了……」張晏登上鶴城塞的牆頭,看著外圍的壕牆圍壘,小小的軍塞給圍了一個多月,竟隱然成為大城的格局,林縛什麼心思,他焉能不知?

    且不說早前就有密約,當前的局面,江東郡的半個東線都要江東左軍來支撐,林縛硬要將鶴城佔過去,張晏也沒有辦法阻擋。

    「御守疆海,下官責無旁貸也,」林縛說道,假裝無意的提起苗碩來,說道,「下官在嵊泗時,內常侍苗大人也如此勉勵下官,曾許奏請萬壽宮出銀六千兩捐為江東左軍的軍資。下官也不知宮中的規矩,是不是婉拒為好?」

    聽了林縛這話,張晏果然是眉頭一凜,但轉念間又恢復如常,笑道:「苗碩有這心意,林大人怎麼能推卻?再說虞東也要依仗江東左軍守嵊泗,撥些毛是應該的……」

    「既然張大人這麼說,苗大人那邊我就不拒絕了。」林縛說道。

    張晏見林縛倒不像是裝糊塗,心裡反而有些疑惑了,便說道:「江東左軍此役守土有功,殲、俘寇兵盈萬,郡司賞之,本官就不多嘴說什麼;此外林大人護鹽有功,本官將專奏聖上,為林大人請賞……」

    「這個,這個,下官怎擔當得起?」林縛誠惶誠恐的說道。

    「這是應當的,」張晏說道,「太祖皇帝曾言,賞罰不分明,何以立國?先帝用本官治鹽事,曾言鹽鐵使亦為兩淮之耳目爪牙,聖上也以此語送我。為林大人請功,實是我盡耳目爪牙的本分……」說到這裡,張晏微微的笑了起來。

    「下官願為張大人之爪牙。」林縛恬不知恥的討好道,心裡卻想皇上有意遷都,不可能將準備之事都托付岳冷秋,內侍省說不定會形成「南張北郝」的格局。

    林縛的話似乎令張晏很受用,他又說道:「鹽銀每半年押運入京一回,眼見又是押運之期,然而濟南民變,危及燕南,路途險阻,眼下只能走海路進京了,本官能將運銀之事托付林大人否?」

    「為朝廷效力,豈容推辭?」林縛說道。

    「……」張晏微微一笑,說道,「運銀不比運糧費事,腳錢不會太多,但也不會讓林大人白忙一場,腳費計三萬兩若何?」

    「為朝廷效力,哪裡能討腳錢?」林縛虛偽的推辭道,心想張晏出手果然比苗碩要闊綽得多,也不屈他將苗碩六千兩銀子事主動捅出來。

    「皇上也不能差餓兵啊,林大人不要推辭,」張晏笑道,「我雖為朝廷掌鹽事,但所得鹽銀一分一毫都為官家所有,本官不能學苗碩不經奏准就私助軍資,還望林大人能諒解。」

    張晏笑裡藏刀,既給了好處,又不忘警告內臣、特別是跟皇上不是一條心的內臣私交統兵大臣是大忌之事。

    林縛誠惶誠恐的說道:「下官糊塗得很,這裡面的分寸竟然沒能想明白,還要張大人提醒。苗大人那裡,下官一定嚴辭拒絕。」

    張晏也不管林縛此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不再說這事,眼睛看向鶴城司都監宋小波,說道:「鶴城匪事已靖,大豐、射陽鹽區煮鹽所需草料,便要依仗你了……」

    寇兵月餘吃喝拉撒都在塞中,塞中異味撲鼻,也應虧天寒不易爆發疫病,不過沒有處理也無法住人,張晏便借要北上巡視鹽事,連夜就離開鶴城。

    ************

    應付張晏,林縛倒累了個精疲力竭,不過收穫也不少。

    「皇上對有擁兩帝之功的梁太后及梁氏的防範之心未減,崇州夾於兩淮鹽區及虞東宮莊之間,倒也有左右逢源當牆頭草的機會,」文士裝扮的宋佳今日一天都在林縛身邊,她身材頗高,臉上抹了些炭粉,倒像清俊的謀士,身材略嬌小的小蠻卻像個跟班的小廝,只是聲音嬌嫩很難掩飾,悶了一天沒有吭聲,隨林縛回營帳後,宋佳稍放肆一些說話,論及內廷之事,也沒有什麼顧忌,說道,「若是短時間裡,中原民亂不能剿平,南北阻絕,便是岳冷秋不受蕭濤遠牽累,也會給削權。程余謙無能之輩,論資排輩才坐上江寧兵部尚書職,要是皇上是明白人,任顧悟塵總督江防事,既使之節制江東左軍,並將江寧水營之兵權授之,才是制衡籠絡之道。」

    王成服也跟著到林縛的營帳來聽訓示,他識得宋佳的女人身份,只當是林縛心愛的寵妾,聽她進營帳就如此議論,微微色變,不知道要是聽下去好,還是先找個借口離開一下。

    林縛手指醮了醮冷茶,在桌案上寫了三個字給宋佳看,宋佳愣怔片刻,斂眉思慮起來。

    王成服心裡想知道林縛到底在桌上寫了哪三個字就能令這個女人收口,不過他知道自己這時還不到知悉機密的時候,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下等候吩咐。

    「聽說你妻、子都接到崇州來了,我忙於軍務,也無暇關心,成服可不要怪我疏乎了。」林縛跟王成服說道。

    「大人恩義,成服永世不忘。」王成服移走到堂前跪下說道。

    林縛說道:「該是用軍功替你洗去罪名、讓你正式出來做事的時候了——我會直接奏請朝廷在鶴城、江門、九華設三巡檢司並置軍寨,以利防戰之事,置巡檢、校尉,鶴城巡檢的責任最重。除修造城塢、河段清淤、屯田積糧、安置民戶等備戰諸事,還要負責替鶴城司督運草料以供鹽區煎海煮鹽之用,不知道我能否信任你?」

    「成服願為大人肝腦塗地,萬死不辭。」王成服叩頭說道。

    「起來說話吧,」林縛說道,「除江門駐軍外,我在鶴城暫時派趙豹率一哨武卒駐守。趙豹與你也熟,他年紀還小,諸事受你節制,若有事爭執不決,派人到崇城請示也快。設巡檢司非一天兩天能成,你先幫著宋小波將鶴城塞收拾妥當,把運草北上的事先續起來。鶴城並不缺草,只是困於運途艱難。鹽區收草,一圍一錢,草場戶賴之無以為生,遂困苦異常。我會額外給一圍草補貼一錢,這樣便有財力雇更多的車船騾馬運草,節約人力,以解草場戶之困,你就先做好這個事吧。」

    林縛與張晏密約是由江東左軍負責每年督運七百萬圍草北上。七百萬圍草,一圍額外再多補貼一錢,也就不到六千兩銀子,林縛就不信面積幾乎與崇州相當的鶴城草場一年就多整不出六千兩銀子出來。

    林縛實際的想法是誘導大豐、射陽鹽區逐步的改煮鹽為曬鹽,這樣就無需再從外界補充煮鹽所需的燃料,鶴城草料也能大片的進行開發,種糧種棉,都是大利之事。

    他這時候棄苗碩而投張晏,就是因為張晏是能影響到這件事的關鍵人物,苗碩是沒有用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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