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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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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3 02:49:46
第87章 勸誘

除青州知府陳/元亮、魯王府管事內侍左貴堂、楊樸三人外,拂曉時進峽山大營造訪的還有山東宣撫使司參政吳錦舟——吳錦舟是梁習的謀臣,他隨之同行,無疑表明顧嗣元等人瞞過淮東先與梁家談妥了條件。

林縛袖手而立,神情淡漠的看著陳/元亮等人進來,冷嘲熱諷的說道:“晨星才起,陳公有什麼緊要事情趕來造訪?要不是楊叔在,還以為你們過來是興師問罪來的。”

宋佳先避入內室,林續文、高宗庭陪林縛站在堂上。

“倉促來訪,實在抱歉得很,”陳/元亮似能預料到林縛的惱怒,林縛不惱怒才叫奇怪,不過林縛臉色越是難看,他則加倍的和顏悅色,說道,“實非有事不跟淮東先打招呼,而是皇上有密詔,南行入山東先召梁氏議廢立事。梁太后跟前,我們也不敢打馬虎眼,只能先派人去濟南跟梁家聯繫,拖延了時間,還請你不要怪罪啊……”

“密詔?”林縛語氣生硬的問道,“什麼密詔?”

“燕京被圍,數月來未見江寧發一援兵,皇上在突圍之前,為防不測,親手寫下這道密詔,由梁太后及魯王攜身帶著。皇上曾言,他若不能從津海南下江甯,曾由梁太后及魯王將密詔出示眾臣以定廢立事,”陳/元亮說道,“過去這麼久,皇上音信全無,密詔怕是已成遺詔,梁太后與魯王才同意將這道密詔公開……”

左貴堂隨身帶著一隻錦盒,走上前來,從錦盒裡拿出一道雲紋玉軸的詔書來,雙手捧著遞給林縛。

林縛將密詔接過來,展開來看了片刻,又將密詔還給左貴堂。

高宗庭、林續文站在林縛的身側,將所謂“密詔”裡所寫內容看得一清二楚,無非是廢甯立魯之類的話。這麼長的時間,有熟悉內廷事務的侍臣在,偽造一份真假難辯的詔書輕而易舉;退一萬步說,就算左貴堂出示的密詔是真的,難道又真能憑藉這封密詔讓魯王頂替甯王登上帝位?

不過林縛在看過密詔之後,臉色緩下來,沉默了片晌,說道:“皇上雖未正式立嫡,但使甯王就藩江東兼理東南政務,就有傳位的意思在裡面,這也是給江甯諸公所認可的。你們今天拿出密詔來,江甯諸公未必就會認可……時值國難當頭,當協力禦冠,驟起風波,非朝廷之福啊!”

“皇上若是險遭不測,這便是最後的遺詔。你我做臣子的,又怎麼能不盡心將聖命公昭於世?”陳/元亮說道,“燕京被圍以來,江寧也遲遲未立甯王,這恰恰是因為江甯諸公忠於朝廷、忠於君上。要是不把密詔公佈于世、任其埋沒,你我不會心安,也真枉費江甯諸公的赤子忠誠!”

真走到這一步,彼此間就已經不能袒誠相見,陳/元亮也緊扣著所謂的密詔說些空話套話試探林縛的態度,眼神也不斷打量林縛臉色的變化。

在官場裡浸染時間久的人,多半不會相信這世間真有顧全大局的人,談不攏只是利益不夠誘人罷了。

林縛與陳/元亮的關係素來淡漠,湯浩信之死,才使他們的關係親近了些,但這種親近在利害關係面前尤其的顯得微不足道。

陳/元亮從秣陵知縣到山東宣撫司參政兼知青州府事,已經是超擢任用了。

在淮東支持黃錦年、林續文進入江寧中樞之後,顧家所能控制的東陽系政/治資源就會急劇減弱,陳/元亮想一步登天躍到江寧中樞出任要職,甚至更進一步作為顧悟塵的副手出任門下侍郎或尚書左右丞等副相高位,擁立魯王則是他所能掌握的最好時機。

說到黨爭,最激烈的形式不過於擁立新帝了,擁立之功就是最大、最厚重的政/治資源。在青州諸人眼裡,看不到國難當頭,以為燕胡奪了北地就會心滿意足,猶爭破了頭想升官發財,想爭擁立之功成為權傾朝野的大臣。

林縛心裡憤恨的想著,臉色遲疑不定,問道:“照陳公所言,該怎樣讓江甯諸公看到密詔?總不可能將大家都喚到青州來吧!”由於是克制心裡怒氣的緣故,聲音都有些沙啞。

林縛的不自然,在陳/元亮眼裡卻另外一番推測,他與吳錦舟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道:“從青州去江寧,路途遙險,請淮東出兵與青州軍一起護送梁太后、魯王前往江甯,到江甯後以梁太后恣旨召江寧眾臣出城以觀密詔,大事便定……”

梁太后及魯王還在青州的控制之下,青州諸人再笨,也不會將梁太后及魯王交給梁家,也不會讓梁家出兵控制江寧。青州諸人曉得青州軍戰鬥力不強,即使有顧悟塵及江甯水營做內應,仍沒有萬全把握;唯有將淮東拉上,才能叫江甯諸人乖乖就範。

陳/元亮眼睛盯看著林縛,心裡說:雖然將梁太后及魯王等人接到青州去是我們的不對,你應該氣憤,但這樁好事,我們也沒有將淮東擋在外面!

“沒那麼容易,兇險難測得很。真要確保萬無一失,淮東必先要將水營戰船都從浙東調回來才行,”林縛邊思考邊說道,“但不管立甯王,還是立魯王,淮東都會忠心伺奉,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風險?說實話,依國制,遺詔必需有內廷存檔以作比對。燕京失陷,密詔之真偽也無從證實,怕到最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翻了反而不妙——我覺得青州還是不要參與這樁事為好!”

林縛雖然勸說青州脫身事外,但說話的語氣已經鬆動,還詢問淮東參與其事的好處,陳/元亮忐忑的心便落下一半,便知事情大有可為。他還真怕林縛滿足現狀,不思進取了。有了淮東的參與,這樁事雖說沒有十成的把握,八九成的把握還是有的,有什麼不可為?

陳/元亮心想誰能面對擁立之功的誘惑而不動心?淮東與青州、梁家共立魯王為帝,自然也是三家共同把持朝政,這其中的好處,又豈是割據淮東一隅自立能比的?淮東那破爛地方,即使算上明州府,也就二十幾個縣,他們這邊好好經營,山東東部還有近四十縣呢。

“魯王也有心整頓朝綱,”陳/元亮說道,“欲在兵部之外設樞密院以治兵事,執掌平亂禦虜之事。以你之才幹,兼領樞密副使一職算是委屈的,而淮東制置使也需要維揚府囊括在防區內,才算名至實歸……”

“那青州軍去了江寧,還回不回來?”林縛問道。

“魯王初歸江甯,根基不穩,也沒有可信任之人,僅江甯水營猶有不足,魯王欲留青州軍在江甯擔當宿衛,”陳/元亮說道,“原青州之防務,將由魯國公派人接管……”

林縛沒有見過梁太后這個老子,但從蘇門案起,整個大越朝的背後都有這個老女人的身影在晃動,想來也不會是什麼簡單角色,倒沒想到完全這個老女人為了扶持魯王登位,竟答應讓顧系完全控制江寧。

就像好些女人在幾百元的小錢面前不會出賣貞操,但這個價碼抬高到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時,能抵制誘惑的女人頓時就幾乎不存在了。

“此事非同小可,容我考慮兩天!”林縛說道,也沒有再給陳/元亮等人說話機會,便讓周普代他送客。楊樸、左貴堂、吳錦舟三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半句話,他們過來只是要林縛知道他們所各自代表的人與勢力對此事的態度。

“這個分贓方案,換了別人,未必就會拒絕啊!”待陳/元亮等人離開,林縛長歎了一聲,似要將心裡的無奈、無望,都在這一歎之間吐個乾淨。

通常所謂的“淮東”是指包括維揚、海陵、淮安三府十六縣在內洪澤浦以東的淮河下游地區。在傳統觀念裡,維揚府才是淮東的戰略重心,而維揚又是淮東開發最完備的區域。即使不考慮維揚境內的內河漕運以及兩淮鹽業,維揚府諸縣也是堪與平江府、丹陽府相比媲美的魚米之鄉。

在林縛治淮東之前,海陵、淮安兩府上繳郡司的錢糧稅賦加起來,比維揚府還差一些。

若不是東虜占了燕冀,很可能在冬季黃河冰封之後就會向河淮大舉用兵,林縛說不定會為這樣的條件動心——畢竟在正常情況下,淮東這時候是沒有可能將維揚府劃進地盤裡來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高宗庭建言道,“雖說青州與梁家都極力封鎖消息,但未必就能一直封鎖下去;也許岳冷秋、寧王府早已知道消息,正暗中籌謀大計,淮東不能猶豫不決啊,更不能在說服顧家上浪費時間……”

林縛用力捏緊拳頭,高宗庭說得輕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但是這種事情哪能夠輕易做出決定?

林縛希望青州諸人能知難而退,但沒有想到在權勢的誘惑面前,青州諸人包括顧悟塵在內都陷得太深。林縛想勸他們放棄擁立的野心,但消息隨時都會洩漏到江寧去——一旦岳冷秋、程余謙、餘心源等人在江甯擁立甯王登基,淮東事後再表態,也會變得極其被動。

要是顧家與梁家鋌而走險,不管淮東的意見,在青州就直接擁立魯王為帝,更會直接導致江寧政權的分裂。

但是要公開的、徹底的跟顧家絕裂,又豈是容易?

林顧兩系走到今日殊不簡單,彼此間關係錯綜複雜——顧悟塵不僅是林縛的岳父,在世人眼裡更是提攜林縛崛起的知遇恩師,要是淮東公然與顧家絕裂,世人會怎麼評價他林縛?

再者,東陽鄉黨到此時也是視顧悟塵為魁首,林縛更擔心林庭立、林續祿等人也給顧悟塵說動了心思——林縛已經沒有時間派人去東陽試探林庭立、林續祿父子對擁立事的態度。

要是在擁立一事,與顧家公然絕裂,顧君薰以後在淮東怎麼辦?

想到這種種,林縛委實難做決定。

高宗庭似乎看不到林縛臉上的遲疑,自顧自的說道:“……唯今之計,需先行緩兵之計。既然是議廢立,僅將維揚府劃給淮東,也太吝嗇了一些,大可以跟他們繼續談條件,先將陳/元亮等人拖住。其二,大人需立時寫一份擁立甯王的拜表,由大公子秘密攜帶進江寧,繞過顧大人,找岳冷秋、程餘謙二人,通知他們梁太后及魯王在青州之事,要他們立刻在江甯擁立甯王登位,先定下大義名份。其三,津海軍提前撤出津海,調入萊州,以備青州諸人鋌而走險……”

林縛臉皮子一跳,與岳冷秋明爭暗鬥的這麼久,誰想到最後會在擁立事上,淮東與顧家絕裂,卻要主動去找岳冷秋媾和?

但是沒有辦法,淮東在這個時候,必需跟岳冷秋、程餘謙站在一起。梁家、青州若鬧出什麼亂子,北面還有淮泗防線撐著,局勢不至於一塌糊塗。要是徽南、浙北或江西鬧出來不可收拾的亂子,奢家的兵馬將會直接席捲江南腹地、兵臨江寧城下。

“唯今之計,似乎也能照宗庭所言施行了,”林縛苦澀笑道,吩咐周普,“你將吳齊喊來,不要驚動別人,讓吳齊親自護送我大哥去江甯。”

“拜表我立時就寫,”林縛與林續文、高宗庭說道,“大哥去江甯後,擁立甯王登位最遲不能拖過八月初六;我也會在同一天調津海軍從萊州登岸。時機上要配合好,早也不行,晚了也不行。宗庭你先去休息,陳/元亮那邊就由你去應付……峽山大營這邊一切如故,不要有什麼變故,以免引起陳/元亮他們的警覺;也不要去試探別人的口風!”

青州諸人,張晉賢、程唯遠、楚錚等人,跟淮東關係密切,楚錚還是出身東閩的將領,與耿泉山、陳定邦二人,曾同時陸敬嚴倚重的部將。此事關係甚大,林縛不想再節外生枝,最後搞出一個兩帝並立的狗屎局面出來,特意多吩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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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當機不好斷

過了八月,江寧悶熱的酷暑就漸漸消退,日子不在那麼難熬,但在陳園裡,岳冷秋卻跟熱鍋裡的螞蟻一樣,煩躁不安。

岳冷秋手握著一卷詩書,只是裝作樣子,半天沒有看進去一個字;他的次子岳篤明站在他的身後,頻頻往門口望去。

老家人岳安提著燈籠進來,跟著岳安後面是一個黑色裝束、窄袖綁腿、一身幹練的壯漢。這漢子走到書案前,單膝跪下,說道:“淮東在明州府的兵馬近日來看不出調動的跡象!”

“哦!”岳冷秋應了一聲,將手裡的書卷丟到一旁,坐直身子,看著跪在書案前的哨探,“你將在明州府看到的詳細都與我仔細說說……”

就淮東軍在浙東的部署,岳冷秋反反復複的詢問,確認沒有疑問之後,才讓從浙東趕回來的哨探離開來,眉頭蹙緊,輕聲自問:“難道魯王沒有給淮東控制住?”

“淮東慣用聲東擊西之計,從燕京傳回消息,皇上投水身亡、晉王、秦王被俘,唯有魯王下落不明。陶春那裡又無半點消息,梁家、青州卻在這裡在內線加強封鎖,形勢還不夠明顯嗎?”岳篤明說道,“魯王必定給淮東控制在手裡,然而就淮東一家之勢力,根本不足以擁立魯王,遂與梁氏媾和,圖謀大計——爹爹,你要當機立斷啊,要是此時不斷,讓淮東、梁家、顧家搶了先機,我岳家將死無葬身之地!”

“放屁,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岳冷秋厲色盯著的次子岳篤明, “事情有你想的簡單,那就好辦了!你這幾天,不要跟寧王府的人有往來,也決不可跟外人談論此事……”說到這裡,語氣緩和下來,語重心長的說道,“顧悟塵好歹有個能帶兵的兒子,你大哥死得早,你卻不知長進——人心最不可測,真要鬧出亂子來,這時候又怎麼能斷言陶春、鄧愈二人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高宗庭如今在津海,若是高宗庭代淮東去遊說董原,你能猜到董原會做什麼選擇?海虞陳家會做什麼選擇,陳西言、餘心源會做什麼選擇,孟義山會做什麼選擇?哪一樁事你能給我一個確數?就知道斷、斷、斷,斷——斷你個屁!”岳冷秋心煩意亂得連暴粗口,駭得嶽篤明站在一旁不肯吭聲。

“是不是派人去找程兵部?”老家人岳安在旁邊提醒道。

岳冷秋搖了搖頭,說道:“程餘謙這個搖頭草,不可靠!他還不曉得魯王失蹤之事,若魯王真給淮東控制在手裡,顧悟塵說不定已經去試探程餘謙的口風了。我們這時候去找程餘謙,豈不是讓淮東曉得我們已經猜疑魯王之事?這時候絕不能打草驚蛇了——即使要立甯王,也要有萬全把握才行。我們可以先假定程餘謙會選擇中立,但是除程餘謙之外,甯王府衛營的兵力還不如江甯水營。淮東、東陽離江寧太近了,淮東在明州府的兵馬沒有動靜,但只要顧悟塵調東陽軍進江寧,事情就很會很麻煩……”

“總不能就任他們擁立魯王吧!”嶽篤明剛才給訓得張不開口,這時候又強著脾氣的說道。程余謙、餘心源、王學善、王添等人都有跟淮東媾和的退路,岳冷秋要退一步,也許不會淪落到家破族亡的地步,但下場也不會太好。權力資源總是有限的,魯王要酬淮東、梁家、顧家的擁立之功,只能讓其他人做出犧牲了。

再說甯王還掌握著六千衛營軍,真就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帝位君權而給囚禁起來渡過孤苦一生?

岳冷秋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數日來都個安穩覺都沒有睡好,驟減了好幾斤肉,比燕京被困還要加倍的折磨人。

“是不是找個藉口讓二公子先去徽南軍中,總要防備著江寧亂起來啊?”岳安說道。

岳冷秋無奈的點點頭,與次子岳篤明說道:“你這兩天不要出宅子,要去徽南,我也要找個由頭,總不能真單純就避難,讓人看輕我們岳家……你自己也要爭氣。”

這會兒,門官拿了兩封拜帖進來通報:“鹽鐵使張大人以及甯王府的劉大人過來探病,正在門廳等候呢!”

“……” 岳冷秋一驚,將張晏、劉直的拜帖接過來,他疑心寧王府已經知道了什麼風聲,但張晏、劉直進來,他能跟他們說什麼?但是拒之門外不見面,也怕引起寧王府的疑心,說道,“請他們過來……”他這邊立即躺到床上去,眨眼間的工夫,由一個煩躁不安的老人變成一個病容滿面、憔悴不堪的病夫。

張晏、劉直過來,也是為擁立新帝之事而來。

燕京失陷都有一個月了,燕胡偽詔也稱皇上投水而亡,不管燕胡是不是假傳消息,在江甯擁立甯王為新帝也是當然之舉,即便將來皇上逃到江寧來,大不了封為太上皇就是,這才是當務之急。

然而張協獻城投降,張希同便給奪去甯王府長史一職,給軟禁起來。江寧的言官猶不滿意,眾情洶洶,要追責到岳冷秋的頭上;顧悟塵等人自然是在背後推波助瀾。

甯王就藩江寧之後,多方受張希同的制肘,對張希同本沒有好感,將要登位,將張希同當成落水狗一腳踢開正合他的心意;甯王卻無法將岳冷秋一腳踢開。

岳冷秋便稱病躲在宅子不出來,又指使人放言稱即使皇上在北地不幸遇難,江寧也要過了孝期才能議擁立之事,更何況皇上生死不明?便硬生生的將議立事給拖下來。

岳冷秋也是想著以退為進,從張協投敵的干係裡脫身出來,沒想到魯王竟有給淮東控制的可能,拖到這時也是騎虎難下,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張晏、劉直走進來臥室裡來,看到岳冷秋臉焦黃、臉頰也瘦陷下去,不像是裝病,只當他是惶恐給張協投敵事牽累所致。

雖然岳冷秋不想談什麼,但也要做做樣子,讓老家人岳安與次子岳篤明先退出去。

張晏坐到岳冷秋的榻前,說道:“岳公啊,殿下對你的忠心是清楚的,也是受張協那狗賊牽累。我在別人面前,也挨到殿下訓斥——這都是做做樣子啊,可不能當真聽到心裡去。這北地一糟糊塗,三五年內是無法收拾了,但兩湖、江西、兩浙也不安穩啊,比起別人,嶽公才是中流砥柱,你可要撐住啊!”

“老臣對朝廷、對殿下忠心耿耿,但也沒臉再留在江甯,張大人、劉大人,你們代我去跟甯王請求,讓我去徽南,寧可死在奢家的刀下,讓天下人曉得我的忠心,也比坐在江寧受這冤枉氣強!”岳冷秋撐著身子,胸口就難免悶氣,這段話說得斷斷續續,倒是平添的幾份可憐。

岳冷秋要去徽南?張晏心裡一凜,不管岳冷秋是不是以退為進,這時候自然不能讓他離開江甯去徽南。再說了,鄧愈已經是徽南制置使了,讓岳冷秋去徽南,拿什麼官位安慰他?即使鄧愈願意,這一切也不合規矩。

“嶽公就不要說氣話了,”張晏勸道,“江寧這局面,怎麼離得了你這個中流砥柱呢?”

這會兒工夫,老家人岳安走進來,稟道:“陳西言陳閣老過來探望老爺……”

岳冷秋、張晏、劉直三人皆是不解:陳西言這深更半夜的跑到嶽府來做什麼?

陳西言這段時間雖然也很活躍,但都是聯絡吳黨內部人士,擁立之事,向來都是由餘心源出面。餘心源不過來拜訪,偏偏到江寧後不大在外人面前露臉的陳西言這麼晚跑過來探訪,怎麼叫岳冷秋不多想?

不管怎麼說,岳冷秋還沒有架子將陳西言擋在門外不見,假裝掙扎著坐起來,讓次子代他親自到門口去迎接陳西言進來。

陳西言倒是早知道張晏、劉直也在這裡,他鬚髮皆白,但身子還硬朗,看到岳冷秋坐在病榻前,說道:“張大人、劉大人在這裡再好不過——嶽公這場病一病近月,我帶了一劑良方過來給你……”

岳冷秋心裡一驚,他詐病一事自然瞞不過陳西言這只老狐狸——但聽陳西言的話,似乎對魯王之事有所察覺。岳冷秋心裡想:難道淮東已經做通吳黨的工作了?

“都勞陳閣老費心了,我這病哪有良方可醫啊?”岳冷秋打趣的苦笑道。

“我帶了一個人過來,嶽公見過就知能不能醫!”陳西言說道。

“……”岳冷秋越發肯定陳西言給淮東收買了,但是也無計可施,總不能這時候就撕破臉,只能硬著頭皮見淮東派來的人。

張晏、劉直心裡疑惑不解,不知道陳西言帶了誰來見岳冷秋還不避開他們。

林續文大熱天裹在布氅裡,進了岳府才解下來,身上就悶出一身臭汗,走進岳冷秋的臥室。

“林大人!”劉直駭得瞠木結舌!張晏、岳冷秋與林續文沒怎麼見過面,印象不深,但劉直在津海跟林續文處了一段時間,自然是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林續文選擇這個時機秘密抵達江甯,劉直當即就將嚇出一身冷汗來!結結巴巴的說道,“林…林…林大人,怎麼就回江寧了?”

所謂的林大人,有三人最出名,而且這三人都出自一族,權勢薰天!

第一個是崇州伯、淮東制置使林縛,眼前這人自然不是林縛。

第二人是東陽知府兼督兵備事林庭立,林庭立快有六十歲了,眼前這人才四十歲出頭,自然不會是林庭立。

第三人就是都津海漕運使兼知河間府兼督兵備事林續文。

張晏認出林續文來,也是陡然嚇了一身冷汗。

岳冷秋心想果然是淮東來人,但看到林續文不避劉直、張晏的站出來,暗道:難道淮東軍已經護送魯王到江寧城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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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勸進(一)

“……先帝振興之志未嘗,而于津海潮河受辱投水,今燕冀殘糜,盡陷敵手,東南平而複叛,荊、川、湖、贛,流匪肆虐,山河破碎,亂事難靖,此誠國事危難之秋也。哀先帝之亡,悲山河破碎之痛,臣縛夙夜難寐,忖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甯王賢德天下廣知……”

岳冷秋手顫巍巍的接過林續文遞來的勸進表,讀到這邊募然一驚,猛的從床榻下跳起來,抓林續文的手臂,急問道:“淮東竟然要立甯王!為什麼淮東要擁立甯王?”

林續文秘密抵達江甯,張晏、劉直就又驚又疑,岳冷秋莫明其妙的一喊,差點將他們的膽都嚇破了,心裡駭然:難道岳冷秋要廢掉甯王?

林續文聽了岳冷秋的失言,暗感僥倖:岳冷秋果然早有所察覺。再看張晏、劉直等人的神色,就知道這邊還沒有什麼動作,當真是好險,趕早了一步,不然淮東就被動了。

林續文看著岳冷秋抓他胳膊的手,既然事情還沒有脫離掌握,一切自然是依計行事,笑道:“甯王賢良明德,在江甯攝政治理東南有方,先帝雖無傳位遺詔,但淮東與江甯諸公都曉得,先帝在生前是確定甯王繼位以定朝綱的——燕冀失陷,各地亂事頻起,雖知江寧有守孝之議,但為大局計,淮東以為應早日擁甯王為帝,主持朝綱。甯王不許,你我做臣子的,應該勸進……”

岳冷秋見張晏、劉直二人臉色驚惶,知道他們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他一時也迷糊起來:魯王到底在不在淮東手裡?要是在,淮東為什麼突然派林續文秘密進江寧上勸進表;要是不在,為何不是顧悟塵上勸進表,偏要林續文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過來?

岳冷秋臉帶遲疑的說道:“淮東能以國事為先,老夫甚為佩服,老夫也認為甯王殿下賢良明德,堪當鼎定朝綱、中興我朝的重任……”

聽岳冷秋表態,張晏稍稍放心,但岳冷秋剛才的舉動不得不讓他多留一個心眼,說道:“先帝杳無音信,甯王連月來茶飯不思,夙夜嗟歎;今日知先帝之亡,更會傷心欲絕,恐怕不會答應我們的勸進……”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陳西言說道,“甯王有孝心,是臣民表率,但是此際,我們做臣子應勸甯王以國事為先,以免節外生枝……”

陳西言這麼說定是暗指魯王之事,而淮東又表明擁立甯王的態度,岳冷秋決定將話挑明瞭說,直接問林續文:“昨天陶春從清河傳來信報,我還沒有來得及進稟甯王,清河信報提及先帝投水及晉王、秦王被俘之事,單單梁太后、魯王從南路突圍,音信全無。有人稱太后與魯王逃進了山東地界,林大人你在津海督戰,可有耳聞?”

後知後覺的張晏、劉直這時候才知道所有的問題出在哪裡。

梁太后、魯王往南路突圍,要麼進入梁家控制的區域裡,要麼就進入青州控制的區域裡,在崇觀帝幾個侄王裡,魯王比甯王的地位差不太多了。青州是東陽林顧系控制的地盤,要是林顧與梁家聯合起來擁立魯王為帝,這局面就棘手了……

難怪岳冷秋看到林縛的勸進表詫異淮東會擁立甯王!

“太后及魯王確在青州,甚至還有先帝遺詔在身。淮東以為先帝遺詔已難辨真假,但先帝生前遺願,立甯王在江寧繼位的心思是明確的,國難當頭,當以國事安靖為先,遂倉促擬就勸進表,要我帶來面呈甯王!”林續文說道。

岳冷秋、張晏、劉直都是在官場浸淫了半輩子,林續文話說得簡單,但背後的兇險,他們全然能理解——梁太后及魯王實際控制在顧嗣元的手裡,顧悟塵想要做擁立大臣,然而僅靠顧家想擁立魯王,力有未逮,遂將淮東與梁家都拉上來,顧家父子卻沒有想到林縛轉身會將他們賣了個乾淨

岳冷秋、張晏、劉直三人心裡駭然:林縛的心好狠!

三人當然不會認為林縛是以大局為重,在他們看來,魯王給顧氏父子抓在手裡,擁立魯王的好處自然是給顧氏父子占了大頭,而淮東與梁家只能跟著分懷羹——對淮東來說,得到的好處,也許不會差,但要冒很大風險,畢竟擁立甯王的人不是吃素的。反過來,淮東把顧氏父子賣了個乾淨,堅定的擁立甯王,一樣有擁立之功,所要承擔的風險反而降低了。沒有淮東的支持,顧氏父子與梁家就算有遺詔在手裡,也鬧不出什麼花樣來。

想到這裡,岳冷秋心思大定,朝陳西言作揖道:“我與張大人、劉大人去見甯王殿下,是不是麻煩陳閣老領著林大人去請程兵部……”

程餘謙就是一個牆頭草,恰恰他又掌握著江寧城內外主要守軍。淮東的態度明確,說服程餘謙就簡單了,只要將程餘謙拉過來,擁立甯王為帝的大局就確定下來了。

“好,我們分頭行事,我與林大人去請程兵部!在寧王府匯合!”陳西言興奮的說道。

陳西言當然興奮了,他本來已經打定心思退居幕後了,沒想到林續文帶著林縛的勸進表會第一個找上他——他就從一個給遺忘到廟堂之外的老人,一下子給林縛這封勸進表給帶進江寧政局的中心舞臺上來。

顧悟塵失勢甚至給逐出江寧都是有可能的,真正有資格追逐相位的也就那麼幾人。

除尚書左右僕射為首輔、次相外,還有黃門侍郎、尚書左右丞等副相之設,一朝通常可設四到六個相位。雖說以首輔、次相最為重要,但副相的權柄仍然要比六部尚書重。

林續文帶著林縛的勸進表過來,有擁立之功,又有守津海之功,雖然無望首輔、次相,但副相少不了他一個。

程余謙、岳冷秋、程余謙、王添、王學善、餘心源等都是新相的候選人。

雖說為擁立一事,大家媾和到一起,等立帝之事塵埃落定,以往看淮東不順眼的、視淮東為敵的,依舊會恢復原樣——在政/治上,決定彼此關係的永遠是利益。

除擁立新帝外,淮東還要考慮甯王登位以後的局面。

程餘謙能力太差,讓他做首輔的位子,只會將局勢搞得越來越踏糕,不符合的利益。

岳冷秋與淮東之間的仇怨最深,而岳冷秋此時心機深沉、野心也大,讓他做首輔,淮東以後會頭疼得要叫娘。

雖說陳西言與淮東也不投合,早年在曲家事上就結下很深的仇怨,但陳西言這人有一樁好,就是對元氏比其他人都要忠心——陳西言代表吳黨,吳黨作為地方勢力的代表,手裡掌握的武備卻又是最弱的,從這種特性出發,吳黨也將天然的希望江寧政權能夠徹底穩定下來。江寧政權越穩定,淮東才能贏得更多的發展時間跟空間,陳西言做首輔才是最符合淮東利益的。林縛在勸進表裡,直接將這點挑明瞭。

陳西言對元氏忠心不假,但他的功利心也重,突然間有望相位,叫他如何不興奮?

當然,陳西言也是有資格做首輔的,要不是當年給林縛擺了一道,他已經進京頂替陳伯信為相了。

岳冷秋這時候也沒有爭首輔的心思,政/治無非是妥協,比起淮東聯合梁家、顧家父子擁立魯王,眼前的局面比想像中要好得太多。

首輔的位子先讓陳西言占著,陳西言將有七十歲了,也沒有幾天好折騰。

程餘謙本也不是會節外生枝的人,他以江甯兵部尚書位擁立新帝登基,不管擁立誰,都少不了他的好處,他也是最不想節外生枝的人。

程餘謙雖然品性不算好,也沒有太多做事的魄力,但做官做到這一步,人不會愚蠢,淮東的態度明確下來,他再遲疑不決,擁立之功就沒有他的份了。

岳冷秋與張晏、劉直三人到寧王府將事情的曲直跟甯王解釋清楚,陳西言、程余謙及林續文隨後就過來了。

甯王元鑒武也是一身冷汗,在此之前雖說他心裡很焦急,但沒有想過會有別人來跟他爭帝位,更沒有想到在青州已經醞釀了這麼大的危機。

林續文將林縛的勸進表從懷裡掏出來獻上,甯王等不得劉直幫他拿過來,一箭步離開蟠龍雕花椅,將本該呈給他一人看、實際卻先給陳西言、岳冷、張晏、劉直、程餘謙等人先看過的勸進表接過來,激動得手都在打顫!

“林家是朝廷的忠臣,大忠臣,大大的忠臣,孤沒有看錯林家……”甯王嗓音因激動變得又細又尖,跟劉直說話聲音似的,讓人聽上去滑稽可笑,這時候站在堂上的卻沒有人笑他,或為一朝天子,或為階下囚,只是這一線之差,換了誰知道真相殘酷如此,都難以心情平靜的。

按說淮東上勸進表,甯王要藉口自己才德欠缺而堅決的推辭掉,待諸臣三番四次的上勸進表之後,他才勉強其難的接受進勸,授意其他人準備登基的事情。

只是事情到這一步還有變數,一向都講究禮制的陳西言,也認為當前最緊要的是將大義名份先定下來,也不管甯王根本就沒有謙讓的意思,與程余謙、岳冷秋、張晏、劉直等人一併走到堂前跪下來勸進:“國事危急、山河破碎,家不可以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殿下惘天下臣民之苦,早登大寶,鼎定朝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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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勸進(二)

八月初六的清晨,江寧城裡下了細雨,給江寧酷熱的暑夏天氣帶來一絲涼意。

顧悟塵不動聲色的起床,到書房寫了幾個大字,但心裡仍有按捺不住的煩躁,青州那邊已經拖得太久了——崇觀帝生死不明,這邊最多也只能拖四十九天的孝期,等正式擁立了甯王為帝傳昭天下,事情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心裡越是煩躁不安,顧悟塵越是要自己冷靜下來,在圖大事之前不能亂了陣腳,對林縛他自認為還是看得比較透的,有野心有手段有決斷,不應該放過這個機會。

馬朝這時候走進來,說道:“寧王府派人過來,要大人去甯王府一敘……”

“哦!”顧悟塵愣怔了一下,難道今天就要議擁立之事?心裡難免又焦急起來,他冷靜下來又想:沒有遺詔,依制只能由有聲望的大臣勸進,甯王才能在江寧繼位登基,按照規矩,甯王總要推辭三五次,只要山東將消息封鎖得嚴密,再拖上十天八天不成問題。

不過真要是勸進,他這邊不應該一點消息都得不到,也許只是一般的召議。

想到這裡,顧悟塵心思又稍定一些,吩咐侍婢給他拿來絳紫色蟒袍公服換上,馬朝也備好車馬,送他去寧王府。

車到甯王府前,顧悟塵就感覺出氣氛的不一樣來,甯王府朱紅大門兩側一長溜的拴馬石柱悉數停滿車馬,

車馬多無標識,但是官看官,扈從認得扈從,趕車的馬夫、車夫也有自己的圈子。

顧悟塵坐在車廂裡,騎馬隨行的馬朝以及坐在馬車前的趕車老張,在眨眼間的工夫裡就將停在寧王府外的車馬大半指認出來,說給顧悟塵聽。

不管是賦閑的,還是正當權的,江寧四品以上的官員,大多數都聚到寧王府來了。

顧悟塵暗暗心驚,蹙著眉頭,這氣氛實在令人難安,將馬朝喚到車窗跟前,壓著聲音吩咐了幾句,就讓馬朝帶了兩名隨扈策馬離去;顧悟塵照舊下了車,從踏馬石下來,站在那裡整理袍袖,讓一名扈從跑過去遞拜帖。

陳西言正在門廳這邊候著顧悟塵,看到馬朝等人策馬離去,心裡冷笑:沒有淮東軍的支持,青州軍、梁家都遠在淮泗之北,僅靠區區江甯水營還能攪出多大的浪花不成?

“顧大人!”陳西言提著袍襟走下臺階迎出來,眼睛微微眯著,擠出很深的皺紋來,作揖道,“我遠遠看著像是顧大人的馬車,原來顧大人也給甯王召來議事了?”倒好像就比顧悟塵早一步撞見似的。

“陳公!”顧悟塵還禮道,陳西言是與湯浩信同輩份的人,不管背地裡刀光劍影鬥得不亦樂乎,但遇見還是要執晚生之禮,卻對陳西言今日所穿的一身簇新蟒袍又驚又疑……

陳西言致仕將近十年,雖然一直都不甘寂寞,但都是以清流領袖的身份藏在幕後活動。雖說陳西言有穿蟒袍公服的資格,但這些年有誰見過陳西言在公開場合穿過公服?

這當兒,又有兩輛馬車給扈從簇擁著趕來,看架式身份不低,陳西言、顧悟塵也不忙著往裡走,就站在臺階下等候,卻是沐國公曾銘新與永昌侯元歸政前後腳趕來……

元歸政眼裡也是又驚又疑,看到這麼大的場面,他幾乎能肯定是今天要議廢立、對甯王進行勸進,但看顧悟塵的神色,對此也是措手不及……

元歸政爵位雖貴,但無實權,勸進這種事瞞著他很正常,但顧悟塵身為兵部左侍郎,不要說對淮東、青州、東陽三支強軍的影響,本身就直接掌握江甯水營,勸進之事怎麼可能不事先跟顧悟塵透風?除非岳冷秋等人有十足的把握不怕顧悟塵這個變數!或者說岳冷秋等人已經聽到什麼風聲,要強行推動策立之事?

“甯王竟然也勞煩曾老國公出面了?”陳西言走前攙住曾銘新的胳膊,以示親熱。

曾銘新狐疑的看著陳西言身上簇新的蟒袍,又看了看顧悟塵、元歸政兩人臉上的驚疑,他就算不知道梁太后、魯王之事,但擁立之事拖這麼久沒有決定下來,江寧城裡什麼謠言都有,他也敏銳的感覺到今天氣氛的異常,壓著聲音跟陳西言說道:“國難當頭,陳閣老你要做這定海神針,可不能鬧出什麼大亂子!這局面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亂不了,老國公你就放寬心,”陳西言笑著輕道。

曾銘新相信陳西言是老謀成算之人,而且他今日穿著蟒袍公服出場,這背後要有什麼勾搭,陳西言必然摻了一腿,比起岳冷秋、程餘謙那幾個不靠譜的,曾銘新在這時候也更願意相信陳西言。

聽陳西言信心十足的這麼說,曾銘新就暫且將心裡的驚疑按下,也不多問什麼,跟著一起往寧王府裡走。

顧悟塵、元歸政也只有硬著頭皮一起進去,穿堂過屋,到議事堂,議事堂裡擠滿了人,劉直與甯王府衛營指揮使謝朝忠就守在前廳門口,謝朝忠身穿甲衣,手執短戟,堂前堂後,布了許多甲卒,要比以往議事嚴密得多。

劉直看到陳西言與顧悟塵、曾銘新、元歸政進來,迎過來說道:“顧大人、陳閣老、國公爺、侯爺,甯王在裡堂正在等著你們呢……”迎著他們四人往裡堂走去。

甯王坐在正中,程余謙、岳冷秋、張晏、王學善、王添、餘心源等人在下首分兩排而坐,看到陳西言等人進來,隨甯王一起坐起身相迎。

顧悟塵且不說,陳西言在官場資格最老,曾銘新與元歸政又是江寧輩份最高的勳貴,便甯王在登基前,在他們三人面前也不能拿架子。

重新排過席次坐下,甯王也不再等其他人進來,咳聲說道:“今日請諸位大人過來,有兩樁事,其一津海傳來的消息證實聖上在渡潮河時投水崩殂,為朝野大哀,”未等諸人在震驚裡表達致哀之情,甯王又迫不及待的說道,“淮東制置使林縛上書言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上表勸本王就位,然而本德淺恩薄,實不敢竊居聖位。但林大人所言也是實情,遂請諸位大人過來另立賢明……”

甯王話音剛落,林續文就配合的從屏風後走進來,捧著林縛所擬的勸進表,走到堂前雙膝跪下,唱諾似的說道:“甯王賢良明德,眾望所歸,非淮東制置使林縛擁戴甯王,國難當頭,臣林續文也懇請甯王不棄天下臣民,臨危以挽狂瀾……”

顧悟塵、元歸政當下便如遭雷殛,震驚當場,眼前一陣陣發黑,耳朵嗡嗡作響,竟聽不得他人在表演什麼——

陳西言、岳冷秋、程余謙、張晏接著跪下來勸進——王學善、王添、餘心源等人又驚又疑,特別是顧悟塵如此反應,令他們覺察到一絲不同尋常的異常,但是林續文代表林縛與淮先表了態,岳冷秋、程余謙、張晏、陳西言也接著表了態,也就容不得他們再有什麼遲疑,相繼走到堂前跪下來,哀聲慟人的懇請甯王繼位。

曾銘新不明白林縛為何會跟顧悟塵鬧翻了,也不清楚淮東與顧悟塵在擁立甯王一事上有什麼分歧,竟要林續文繞過顧悟塵進行勸進事——但不管怎麼說,不管背後藏著怎樣的秘辛,淮東幹脆利落的站起來擁立甯王,終是一樁維護大局穩定的好事。

也難怪陳西言剛才在大門外如此信心十足,心想早定下君臣名份是要緊,曾銘新也一併跪過來,懇請甯王繼位。

諸人皆跪下勸進,顧悟塵、元歸政二人還愣立在堂上,就突然格外的突兀。

陳西言、岳冷秋、張晏、程餘謙等人跪在地上,眼角餘光仍看著顧悟塵、元歸政二人的反應。甯王看在眼裡,心裡怨恨猶深,若說從林續文嘴裡知道梁太后及魯王事還有些猜疑,看顧、元二人的反應便是確鑿無現代化了,甯王輕輕的冷哼了一聲,說道:“本王德淺才薄,實不堪此重任,顧大人與永昌侯便比你們清楚的,你們還是另議賢能吧……”

顧悟塵、元歸政這才驚醒過來,忙跪下來,叩頭說道:“請甯王勿棄天下臣民……”違心說這樣的話,心裡苦澀如破了苦膽,誰能想到這致命的一擊竟然淮東先打出來的……

消息很快傳到外面,議事堂裡也是黑壓壓跪了一片——甯王堅持不肯,勸來勸去,勸惱了,就退回內宅,任性的將一干人丟在堂上。甯王雖然躲進後堂,諸大臣卻是堅持不懈的勸進,叩頭叩得敲木魚似的。

好些人為表誠意,額頭叩得血淋淋的,王添甚至當堂叩暈過去……

勸進之事也很快傳遍江寧,也不曉得張晏、劉直等人在此之前做了多少準備,一柄柄萬萬傘飛也似的傳進府來。日隅時分,士子清流以及江寧城裡的中下級官員,也都聚到寧王府前來勸進……

甯王等人也怕節外生枝,造勢到這一步,差不多已有八成火候,到午後甯王便迫不及待的從內宅裡走出來,“勉為其難”的接受勸進。

接受勸進才是第一步,接著諸臣又共推沐國公曾銘新、永昌侯元歸政、陳西言、程余謙、岳冷秋、張晏、餘心源、林續文以及顧悟塵、王添、王學善、劉直、謝朝忠等人為臨時輔政大臣,共議治喪與立都及新帝繼位之事。

其他人膝蓋跪得生疼,額頭叩破不少,這會兒見大勢定下來,撐著膝蓋站起來也沒有多大的事。顧悟塵所跪的磚地,跟澆過雨似的,濕了一片,到午後站起來,身子晃了兩晃,便一頭栽倒在地,昏厥過去。

所謂遺詔之事,都是秘不能宣的,甯王心裡將顧悟塵恨得要命,眼下卻是不能公開的向顧悟塵發難問罪,甚至在擬臨時輔政大臣名單時,還將顧悟塵加在裡面。這就是要堵天下悠悠之口,防止有人質疑他得位不正。

顧悟塵當堂昏厥過去,倒是讓甯王解決了一樁麻煩事,便下令送顧悟塵送回府上好好休息,當下就將顧悟塵的名字從臨時輔政大臣的名單裡劃掉。

元歸政也是失神落魄,以身體不適,推辭掉臨時輔政大臣的委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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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站隊
   
    江寧大勢已定,接下來就是飛馬傳詔,通告天下。

    地方上在這時候已經錯過上勸進表的時機,只能上賀表,承認新帝及江寧中樞的地位。誰這時候再堅持不表態,要麼是自恃勢力強大,拿賀表作為討價還價的籌碼,要麼就是心懷異志,等著江寧派兵來打……

    雖說立帝詔函是六日夜間才擬定發出,但是消息靈通的,如鄧愈、董原、孟義山、陳華文等人,七日清晨就遣使進江寧呈上賀表。

    雖說比不上擁立之勞,新帝登基,總要大赦天下聊表心意,若還要包怨的話,就怨他們沒有淮東那種一錘定音的實力。

    當然,在此之前,誰也不敢輕易先遞勸進表,萬一表錯情,事先給清算反而得不償失。就算大家都認定最終只能立寧王為帝,勸進這種事也是要排資論輩的。

    董原、鄧愈等人,明面上都要算岳冷秋一系,那就不能越過岳冷秋先遞勸進表。

    陳華文、孟義山等人,明面上都要算吳黨一系,那就不能越過陳西言、余心源獨自上勸進表。

    林縛、林續文越過顧悟塵上勸進表,爭得擁立首功,即使各方面都極盡隱瞞梁太後及魯王之事,官場上的明眼人也都曉得林顧出于某種不明的因素而公然決裂。

    顧悟塵與林縛是師生、是翁婿,是東陽系的兩大核心人物,本來是江寧一樁市井廣傳的美談,這師生、翁婿二人的公然決裂,無論是崇觀帝投水而亡、寧王給擁立新帝、江寧將成帝都之外最引人熱鬧的談資。

    在東陽鄉黨內部,林縛與顧悟塵的決裂,甚至比新帝登基之事還要惑人矚目,這涉及到東陽系內部站隊的問題。

    林續文作為臨時輔政大臣,要參加治喪、新帝登基、定都、定國制、定年號等諸多大事的討論,而這種核心政策的確定,必然只能在寧王府里討論、經寧王等人一致認可之後才能做出最終的決策。

    從五日午後秘密返回江寧算起,林續文就整整有二十四個時辰沒有合眼,一直到七日午時,才拖著疲倦的身體離開寧王府,返回住處。

    雖說疲憊,但事情能如此順利的、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掉,林續文心情卻很亢奮。

    對林續文來說,江寧是熟悉而陌生的。

    林續文在考中舉子之前,曾在江寧居住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迎來酬往、狎妓蓄妾之事,也沒有少做。在考中舉子之後,就去燕京備考,在燕京住了近四年時間才考中進士。之後又為京官近十年,在津海任職三載。前前後後算起來,離開江寧沒回來差不多有十七年的時間。

    曾經的風流少年郎,如今已經冠發稀疏的中年人,怎叫林續文不感慨?

    孫文炳給林續文安排的住處,也是林續文當年在江寧的舊居。林續文離開江寧之後,林夢得就舉家遷入;林夢得去了崇州,這座宅子就空在這里。

    相比較林續文即將拜相的身份,這座宅子顯得狹小、陳舊,不夠闊綽,孫文炳候著林續文下車來,見林續文頗為感慨的看院門上的字跡有些斑駁的門額,說道︰“大公子要是念舊,改天將左右兩邊的人家院子買過來,打通了……”

    “不用這麼麻煩了,住這麼寬敞的地方挺好……”林續文說道,立寧王為帝,只能說是將大局暫時穩定下來,背後的勾心斗角、波瀾起闊不會少,除了照顧起居的人外,沒必要將家小、家生子幾十口人都遷到江寧來,這麼大的院子足夠用了。

    “大公子說這般好便這般好,”孫文炳說道,“三公子派人過來跑了好幾回,要不要派人過去告訴他說你回來了?”

    孫文炳說的是林庭立長子林續祿。突發這樣的巨變,東陽鄉黨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不曉得林縛與顧悟塵到氏出了什麼岔子要公然決裂。知道事情真相的林續祿更是給打亂手腳、不知所措,好些事情只能找林續文商量,偏偏林續文一定留在寧王府里商議新帝登基等事。

    “老三啊!”林續文微蹙著眉頭,東陽離江寧最近,即使這邊沒有知會東陽,東陽也應該趕在董原、孟義山之前將賀表遞到江寧來——東陽到這時候都沒有動靜,就說明他二叔林庭立之前給顧悟塵說動了心,妄想參與擁立新帝事,眼下怕也是給打蒙了算計、亂了陣腳吧!

    林續文輕嘆一聲,跟孫文炳說道︰“你派個人,將老三請過來。”

    孫文炳之前就是淮東在江寧的聯絡人,負責集雲社在江寧的事務。林續文到江寧後,孫文炳理所當然就是林續文的第一助手。

    孫文炳派人人去通知林續祿,他陪林續文進宅子。眨眼間的工夫不到,林續祿就從後面追了進來,也不忌諱孫文炳在場,質問林續文︰“到底是怎麼一樁事,就算淮東打定主意要立寧王,為什麼不先知會一聲?難道一定要鬧到大家翻臉,叫外人看笑話,才叫好?”

    “老三,”林續文倒不怪林續祿語氣不善,親兄弟還翻臉不認人呢,何況是堂兄弟?何況是為天下君王的廢立之事?他看著林續祿,說道,“且不說你們會不會放下擁立的野心,便是勸服了你們一起擁立寧王,又如何跟新帝解釋魯王悄無聲息在青州滯留一個月的事情?你不要怪淮東絕情,顧家父子將梁太後、魯王從淮東手里搶走,臨到頭你們一圈人談妥了條件,最後才攤到淮東面前,逼迫淮東上你們的賊船,你們就已經錯得太深!你今日若是來質問我、質問淮東的,我想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林續文將話捅開來說,林續祿反而沒了剛進院子時咄咄逼人的氣勢,緩著語氣說道︰“我爹也是一時糊涂,只當這對淮東、對林家都是千載難逢的機遇,我勸也不肯听。唉,就沒有想到淮東會這麼果斷的走這一步棋,叫人措手不及啊……”林續祿倒是先將自己撇清。

    孫文炳听了心里暗嘆︰便是林氏同宗兄弟也不肯相信淮東做這樣的決定是為了顧全大局,外人更會視大人是背後捅刀、忘恩負義的小人吧。

    林續祿沒有在意孫文炳怎麼想,他小心翼翼的選擇說詞,就是想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關鍵是怎麼挽救,而不是圖一時嘴快將關系搞僵。

    “二叔的賀表可有送過來?”林續文問道。

    “我懷里揣著呢,但總要來問大哥您的意見……”林續祿說道。

    寧王的大義名份都已經定了下來,包括顧家父子、梁家都要低頭,不要就是兵戎相見——淮東是明確擁立寧王的,僅靠梁家、顧家父子在山東、河中的那些兵力,有資格在青州直接擁立魯王為帝嗎?

    雖然淮東的動作令林續祿及林庭立措手不及,但淮東的作用太舉足輕重了,也沒有跟著顧家父子及梁家與淮東同宗殘殺的道理。淮東既然明確擁立寧王,東陽雖然很被動、很惱火,反復權衡之下,也是先將顧悟塵撇在一邊,決定擁戴寧王登基。

    不過東陽的動作終究是慢了許久,而且之前與顧家父子及梁家在擁立魯王之事有過默契,也擔心事後給清算,林續祿才眼巴巴的等著林續文回來探口風。眼下能保東陽不給秋後算賬的,也就淮東了。

    “你先將賀表送到寧王府去,其他事回來再說。”林續文說道。

    顧家父子是黃泥落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淮東必然要與顧家父子劃清界限,東陽至少沒有給直接卷進來。

    東陽的勢力不強,本身也沒有特別大的野心會跟淮東的利益起直接的沖突,只是在政/治選擇及判斷上,可以說有些拎不清楚。

    在立青州軍的問題上,淮東與顧家父子的分歧就已經昭然若揭了,外人看不明白,東陽一點察覺都沒有,就有些遲鈍了。東陽要是有所察覺的,在擁立事上,就不應該這麼草率去答應顧悟塵的條件。不過這樣也好,東陽得了這次教訓,以後多少能學聰明一些。

    再者,淮東不保東陽,就是自斷一臂;除了保東陽之外,淮東還要拉攏東陽鄉黨,明確淮東及林家才是東陽系勢力的主導。

    听林續文這麼說,林續祿也不耽擱,趕忙先親自去寧王府,將擁立新帝的賀表呈上去。

    **************

    淮東第一個站出來擁立寧王的消息六日午前就在江寧,就算那里顧悟塵在江寧脫不開身,也有其他人第一時間派快馬傳報青州。淮東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在淮泗沒有做什麼額外的部署,信報于八日午時傳到青州。

    消息傳到萊州時,陳/元亮、左貴堂、吳錦舟等人正與高宗庭坐在堂上就擁立魯王的條件進行最後的扯皮,楊樸拿著信函進來,陳/元亮拆開看過,臉色駭然大變,戟指要戳到高宗庭的臉上︰“淮東好狠!”“ ”的噴出一口血來。高宗庭沒閃開,左肩給血噴了一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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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3 02:53:10
第92章 言之不預

左貴堂、吳錦舟湊頭看到信報所書內容,頓時間也手足冰涼,雖然曉得淮東最喜歡玩聲東擊西這一套,但要是自己給淮東這麼玩了,絕不會好受。

原來高宗庭這些天跟他們談擁立魯王的條件竟然是淮東的緩兵之計!

擁立茲體事大,稍有不測就破家亡族,大家都把腦袋別在腰上來謀這樁富貴,誰能想到淮東竟然如此狠心絕情的在背後擺了他們這一刀——這一刀幾乎就要致他們於死地。

陳/元亮手指戟到高宗庭的臉上算是客氣的,左貴堂恨不得撲上去咬高宗庭一口。

可恨啊,這些天怎麼就一點破綻都看不到?津海軍提離撤到萊州來,還一廂情願的以為淮東是為擁立事調集兵力,怎麼就沒有從高宗庭臉上看出一點破綻、一點猜疑來?

津海軍!左貴堂想到這裡,心臟給雷打擊似的,一陣陣的麻痺感清晰傳來,手腳都無法動彈!林縛提前將津海軍調到萊州,是要來鎮壓他們啊!

媽/逼的,這才是心狠手辣的梟雄啊,什麼翁婿之情、什麼師生之情、什麼郎舅之情、同門之誼,淮東將顧家父子及青州諸人賣了乾淨,他們卻還在這裡做春秋大夢!

陳/元亮抬手將嘴角血跡擦掉,扶桌站定,含恨問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淮東為何要如此狠心?為何要如此忍心?”一手好牌,卻是在要伸手將桌上籌碼都捋過來之時,給自家人故意輸掉,叫陳/元亮如何甘心?看著高宗庭,他心頭惡念陡生,起了殺心。

“你們以一己之私,妄議廢立,置天下公義於不顧——又是如何忍心如此?”高宗庭看到陳/元亮眼裡露出的殺機,夷然不懼,霍然立起,鎮定自若的反駁他。

“公義?”陳/元亮哈哈大笑,說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淮東到這時候來奢談什麼公義?裝什麼婊子?”恨惱之極,也口不擇言。

高宗庭心裡只覺得可笑,顧家父子與青州諸人之所以對淮東判斷嚴重失誤,又毫無察覺的落入圈套,根本的原因就是不相信淮東會忍住貪心、放棄唾手可得的大權勢而顧全大局——不過話又說回來,顧悟塵要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早在洪澤浦大亂之初,就不會限制督帥在江甯而毫無作為了!顧悟塵也許要算一個能吏,還算有見識,但也脫不了私心太重的毛病,陳/元亮與其子顧嗣元比之又更差了一籌。

“……”高宗庭冷靜的站在那裡,冷眼看著陳/元亮、左貴堂、吳錦舟,再也不辯駁什麼。

陳/元亮看到高宗庭眼裡的不屑,怒血直沖頭顱,喝道:“來人啊!”

“陳公稍安勿躁,萬萬不可衝動!”楊樸勸阻道,示意聞聲進來的執刀侍衛退出去。

現在不管怎麼鬧,畢竟還是利害之爭,江甯那邊立甯王為新帝,其他事情暫時也都揭過不提。這邊真要傷了高宗庭的性命,林縛哪裡敢依?必然是刀兵相見。且不說以後形勢如何,林縛趁這邊疏漏早在峽山大營備下萬餘精銳,攻陷萊州城輕而易之——再說何必真要鬧到刀兵相見、血流成河的地步?

侍衛給楊樸喝退,陳/元亮心間恨意難消。

高宗庭也不想當下就鬧個刀兵相見的下場,說道:“廢立之事有如利刃,可殺人,也會傷己。東胡勢強,在北地摧枯拉朽,幾無敵手;江浙戇荊也亂事未靖。若因廢立事再起波瀾,天下支離破碎,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勸你們放棄這個心思,速派人去江甯直陳太后、魯王脫困之事,江寧當下也無法追究你們的責任。淮東的心思,你們能體諒也好,不能體諒也好,我家大人要我捎句話告訴你們:一意孤行、鋌而走險者,淮東刀鋒必加之頸項,勿謂言之不預……”說到這裡,拱手甩袖,說道, “告辭了!”邁腳跨門檻出去。

陳/元亮、左貴堂、吳錦舟面面相覷,愣怔著沒有攔高宗庭,卻也給高宗庭最後的威脅之言氣得渾身發抖。

楊樸只覺心裡淒涼,作為家臣,他不能指責顧悟塵的不是,但眼下的局面當真不能再內鬥了,心裡也為林縛與顧悟塵翁婿二人鬧到這個地步而痛心,只是有些事不是他能改變的。

高宗庭帶著扈從離開,別人還真不敢將他扣下來或殺害。

過了好一陣子,左貴堂才回過神來,看著陳/元亮,問道:“陳大人,你可不要拿定主意啊,不要給那小子給唬住啊!”顧嗣元有兵馬在手,江甯一時半會兒不會對顧家父子發難問罪,但這邊要是軟下來,江甯必然會索要太後跟魯王。到江寧後給幽禁至死算是最好的結果了,說不定會當場給賜酒鴆殺。

陳/元亮點點頭,說道:“我心裡有數,即便要商議什麼事情,也要先回青州再說……”萊州城裡就三五百兵丁,都不夠填峽山大營牙縫的,想到這裡,陳/元亮又問楊樸,“少君知道這消息,說了什麼?”

楊樸輕歎一聲,說道:“少君只是傳令附近的兵馬都撤回青州城裡,倒沒有說其他……”

“對啊,這時候就要防著淮東下黑手啊,”左貴堂添油加醋的說道,“林縛此子,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郎舅之情可擋不住他的狼子野心。”

吳錦舟眼神掃過楊樸、陳/元亮及左貴堂的臉色,心裡遲疑了片餉,說道:“驟遇此變,濟南不可不防,你們去青州,我立即去濟南面見國公爺,淮東要用兵,山東又哪需怕他?”他也曉得這時候無法從青州手裡將梁太后及魯王騙到濟南去,只想早早脫身,免得給青州賤價賣掉。

陳/元亮一時恍乎,也沒有看到吳錦舟有脫身之意。

這年頭若要說到恨,最痛恨的莫過於是對背叛者。後世也是如此,要是哪個小夥子給姑娘甩了,極少有人會反思自身,只當是給背叛,恨得痛徹心扉。陳/元亮能忍住不扣下高宗庭,還主要是楊樸勸阻,一時半會腦子激動也考慮不了太多,只想著先回青州再說。

陳/元亮、左貴堂、楊樸及吳錦舟分道離開萊州,都在淮東軍的斥候監視之下,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一夜快馬兼程,眾人到深夜才趕到青州城,城裡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左貴堂趕回城,先去見住在青州驛館裡的太后及魯王等人,驛館自然給青州軍“保護”得嚴嚴實實……

推門進屋,看到太后皺如桔皮的臉在燈下猶如鬼怪,左貴堂在堂前跪下叩頭,哭訴道:“事情都壞在林縛小兒手裡了……”

“什麼!”魯王元鑒海還要問左貴堂與淮東談得如何,誰想到他進來就哭喪著臉說事情砸在林縛手裡,急從椅了上沖下來,抓住左貴堂的肩膀就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嗣元自然不會將消息通報給梁太后與魯王知道,左貴堂肩膀給抓得生疼,給魯王狀如瘋虎的樣子嚇怔住。

“海兒,天意如此,不可強求啊!”從左貴堂推門進來時臉上的頹敗樣,梁氏便猜到是什麼結果,她眯著眼睛,要元鑒海稍安勿躁,伸手跟左貴堂說道,“密詔你可隨身帶著?”

陳/元亮也是暈了頭,沒有將密詔從左貴堂那裡要去,左貴堂將裝密詔的錦盒遞給太后,太后婆娑著將錦盒打開取出密詔,湊著燭火點然!

魯王給太后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將密詔爭過來,也不怕燙,空手將密詔燃起的火苗拍滅,密詔本是綢制,點著了火,燒起來就極快。魯王將火拍滅,密詔也給燒得面目全非。魯王急得大哭起來,一屁股坐地上,道:“老祖宗,你燒這個為何?你燒這個為何嘛!燒了這個,這些時間來的心血就多白費了!白費了啊!”

“癡兒,這密詔要多少有多少,燒掉又如何?這時候留在手裡,你我想留條命都難啊!”梁氏歎息道,本來天下想著一朝登位為天子,哪想到臨到頭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裡面的落差換了旁人也承受不住。

“老祖宗,你可要拿個定主意啊,這江寧可是千萬不能去啊……”左貴堂膝行到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泣,這皇權爭奪歷來血腥異常,要是魯王跟他們沒有起異心,也就罷了,一世富貴總少不了,關鍵是起了異心,甯王登位後難可能再容他們快活?“要不是趁青州不防備,出城去濟南,魯國公不會見死不救的!”

“你也昏了頭,”梁氏輕聲喝罵,說道,“你回來沒看到驛館外的護衛又添了許多?你想保命,顧家父子就不想保住富貴、保住性命了?顧嗣元雖說差點氣候,總是有些能耐的,不幸的是,大概是跟林縛做了郎舅吧,濟南啊,我們是去不了了!”

“那可如何是好?”左貴堂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

“慌什麼,一點做大事的體統都沒有,叫外人看笑話!”梁氏壓著聲音輕斥,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元嫣在旁將絲絹遞過來,梁氏接過捂了嘴咳了一陣,說道,“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幾兩重,他們想拆了還不容易!”

“你去將顧嗣元請過來,就說哀家想請他送老身與魯王殿下去峽山大營,青州這邊還是早日擁立新帝的好,若是念這段時間的情誼,哀家寫一道摺子請他代為轉呈新帝!”梁氏說道。

元嫣聽了太后這句,那清亮的眸子閃過一線異樣的神采,呼吸都緊了三分,她也想不明白,太后奶奶怎麼突然想到要去淮東軍中?只是別過臉去,不讓別人看到她眼睛的興奮。

“啊,林縛狼子野心,老祖宗怎麼還要自投虎口?”魯王元鑒海駭然說道,他對林縛印象極深,心存畏懼,去淮東軍中,簡直比去江寧還要讓他難以承受。

“癡兒,又說癡話了?”梁氏輕聲說道,“哀家死不足惜了,你年紀輕輕,要想活命,只有自請削去王爵、囚於淮東啊!顧嗣元也會樂意將我們這些燙手山芋丟出去的。哀家也要萬全的把握,但眼下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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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老妖婆

天青雲淡,碧海一望無垠,帆桅星點綴於其間。

峽山之上,楓林漸染,已顯幾分秋意,車轍轔轔,馬蹄踏在石板道上,錚然有聲,偶爾驚起一群鳥雀,飛箭似的射向天空,襯得山間愈發的幽靜。

峽山大營本就徵用山頂僧院結營,但地方狹窄;津海軍近六千主力從萊州灣登岸,在山下結營,便有大營與山營之分。這車隊給騎隊護送著,穿過山下的大營,往山營駛去。

元嫣依窗通過紗簾凝望著山間一轉一景的林木,心裡暗自思量:他會將我當成籠中鳥幽禁起來嗎?

有溪水穿林激石的響聲傳來,轉過彎道,果然看到鋪石道旁有一條小溪,溪水流淌,翻騰的水浪仿佛雪花的碎玉,少女的情思也如這林間的小溪一樣,雖說看上去不那麼壯闊,卻也有自己的曲折迭蕩。

“到山營了!”前面有人傳來,元嫣忍不住掀起紗簾的一角往外窺去,只看見僧院的黑瓦白牆,僧院前的山道寬敞起,兩邊還列站著迎接的甲卒,看上去都凶巴巴的,卻看不見那個人。這會兒就聽見前面有清朗的聲音傳來:“臣林縛恭迎太后、魯親王、陽信公主……”

元嫣心裡有說不出口的慌亂,看著前面的馬車徹底停下來,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要不要下車來,要不要走到前面,他要是跟自己說話怎麼辦?直到侍女將踏蹾子端到車前,太后及王叔在前面已經下了車,才恍然驚覺,想太多了,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子笨手笨腳的爬下馬車,等下了馬車才想到該是讓侍女扶的,小臉蛋羞得通紅,心想落在他眼裡怕是醜極了,又想他或許連正眼都不會看自己一下吧……這麼想著,心裡又是失落之極。

林縛欠著身子迎接太后、魯王一行人下車來……

在形勢面前,青州諸人也被迫低頭,在將賀表送往江寧的同時通報太后及魯王歷經艱難突圍抵達青州一事,請求江寧同意青州將梁太后及魯王一行人送往峽山大營,由淮東軍護送去江寧。

江寧正為先帝治喪、新帝登基之事操持不休,不願意太后及魯王這時候去江寧增添什麼變數,便要淮東暫時將人“保護”起來。

林縛只得硬著頭皮將這幾個燙手山竽接下來。

林縛態度愈是謙恭,元鑒海心裡怨恨越是洶湧,然而這僧院前伺待的執刀甲卒,無一不是淮東的將勇,元鑒海也只能按捺心裡的怨毒,敷衍應付。

“林卿可真是朝廷大大的忠臣啊,哀家淪落到山東,看到林卿,心思才稍定些!”梁氏這些年眼睛蒙了一層陰翳似的,看東西看不清楚,待下車來走到近處,才細細打量這位擁立新帝的首功之臣,作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方雄藩,林縛當真是年輕得很。

“太后過譽了,”林縛說道,“山野粗陋,軍營裡更是艱苦,微臣在山上準備幾間寒酸雅室,請太后、魯王先去休息。”他也懶得搭理魯王跟這個鶴顏皓首的老女人,只是在禮儀上他又不得不出面應付,看著魯王身邊一個宮裝美婦抱著一名三四歲大的幼兒,笑著問道,“這是世子殿下吧?”

那幼兒仿佛看到惡魔一樣驚恐的往宮裝美婦的懷裡縮,林縛沒趣的訕笑兩聲,請太后及魯王等人先行。

當年從魯王府逃出來的人極有限,元鑒海的原配也給擄去遼東音信全無。元鑒海後來到燕京繼任魯王,新立了王妃,還娶了側妃數人,但這次南逃,僅王妃攜幼子跟隨。也幸虧東胡人當時的注意力集中在向津海突圍的那一路兵馬上,不然絕大多數都不可能逃出這次大劫的。

雖說逃離了虎口,但元鑒海等人都曉得接下來等候他們的生涯會是什麼,也許最好的結果就是在淮東給幽禁起來。林縛態度越是謙恭,越是讓他們心情沉重、壓抑。

看到元嫣低著頭走過來時,林縛笑了笑,心想當年的小蘿莉,已經長成身材苗條、容貌清麗迷人的少女了,大概長得像她娘親,要是長得像她爹,那臉蛋就沒法看了。

林縛胡思亂想著,元嫣將要進山門時,募然抬頭側過臉來望了他一眼,撞到林縛的眼神,又驚羞的低下頭去。只是那少女的羞澀在清麗明豔的臉蛋,有著少女獨特的天真與單純的滋味。

這妮子倒是不恨自己啊!林縛心裡想著。

林縛本有心不想接這幾個燙手山芋,還正為這樁事頭疼,看到元嫣這單純的一笑,心想這幾個燙手山芋也不盡是讓人頭疼。

說是恭迎,實際就是將太后一行人暫時囚禁在峽山大營裡。除太后、魯王、魯王妃及陽信公主等人的貼身侍女得以隨行外,侍臣僅許左貴堂跟隨。到峽山後,其他包括侍衛、扈從,都換上淮東的人手,便是宅院內聽著差使的僕役,都是宋佳出面挑選人手,確保不出任何漏子。

林縛已好久沒有做出伺候人的姿態,回到西偏院,便覺得腰酸背疼,沮喪的說道:“本打算這幾天就回崇州,偏偏這幾個燙手山竽丟過來,叫人捧在手裡不是,扔掉也不是!”

“青州要走陸路去江甯,必定會經過梁家控制的地域,總要防備著梁家狗急跳牆派兵截人,”宋佳慢悠悠的與林縛對案而坐,纖纖素手壓著楠木制的滑溜案台,說道, “走海路,必然要從淮東借道,與此時直截了當的將人送來峽山大營,沒有太大的區別——青州倒是有藉口將人丟到這邊來。江甯也有江寧的顧忌,將你當作擁立首功之臣而大肆褒揚,青州要求將人送由淮東軍保護,江寧能拒絕嗎?要是江甯迫不及待的派兵馬到青州將人接走,就太著痕跡了,也會擔心你有什麼想法……”

“我能有什麼想法?”林縛苦笑道,“我難道有必要將太后及魯王當成籌碼扣在手裡?”

“你雖坦蕩,但容不得別人不這麼想,”宋佳笑道,“你即便眼巴巴的派人將他們護送去江寧,人家就真的認為你有多忠心?怕是更提防你老謀深算!”

“你倒是想我將他們留下來?”林縛問道。

“我做不得你的主,高先生那邊是什麼意見?”宋佳說道,“只是不清楚這一變數出自誰的算計,梁太后或趙勤民?”

“趙勤民還缺些火候,”林縛說道,“宗庭推測是那老妖婆的算計——也真是難為她了,先前千方百計的要從淮東手裡跳出去,這會兒卻又千方百計的跳進淮東的口袋裡來。”

“之前是搏天子之位,此時是保性命,此一時彼一時呀!我倒建議你先不要有什麼動作,看江寧那邊的反應就行……”宋佳說道。

“淮東要是保持靜默,任江寧那邊暗自揣測——宗庭推測,魯王多半會給降爵留在淮東。畢竟甯王剛登基,也不會想留下迫切要囚禁宗王及太后的口實給天下人說叨,更不會想露出對淮東的不信任,”林縛說道,“除了魯王可以降爵留在淮東外,太后也可以踢到虞東宮莊安渡晚年,江甯也能清靜些。只是這麼一來,新帝剛立,內鬥的根子也跟著埋下來了!”

“你為天下公義,能有幾人信你?”宋佳說道,“再者那小丫頭片子在進山門時看你可是又驚又羞,你可捨得將這麼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送去江寧?”

“軍政大計又焉容得了故情?”林縛說道,“她要恨只能恨生在帝王家。”

“我不信。”宋佳說道。

“不信?”林縛笑了起來,只是笑得有些邪惡,站起來走到宋佳身後,抄手從腋下穿過,摸住她鼓囊囊的胸,說道,“為故情,我該尊重你,即便是喜歡你,也要留待日後有機會風風光光的娶你;為軍政大計,我現在就將把你吃了,再派人去跟宋家談條件去……你信還是不信?”

宋佳哪想到林縛突然發狂,要害給林縛握住揉/搓。這些日子她也忍得難捱,常與林縛在一起言語間調情就情/動欲起,這會兒給他突然從身後摸上胸口,雷擊似的有一股麻痺傳遍周身,腦子瞬間空白。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也不掙扎,轉回頭面對面看著林縛,倔強的說道:“不信便是不信……”誘人的眸子水汪汪似春水盈溢,輕咬粉唇,嬌潤欲滴,這眨眼間就將女人的風情散發到極致,醺得人骨子裡都化,偏偏有一處會如金剛鑽般堅硬。

林縛攔腰將宋佳抱起,往臥室走去,放在錦榻上,將她層層疊疊的裙襯解開,玉色豐潤,修長的雙腿有著成熟女子的豐盈,雪也似的白皙,叫人看了欲癲欲狂,誘人誘得顧不上前奏,只想直接將美到極致的雙腿打開看那處嫣紅的美物……

林縛七手八腳將自己脫光,壓在那豐美綿軟的身子上,抄手托起她的臀,要去親她的臉頰……

“你是怕我以後會成為那個老妖婆!”赤身裸體的宋佳給壓在身上,幽幽問道。

林縛仿佛給打了一悶棍似的,無力的趴在宋佳的身上,手裡也再沒有什麼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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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不容拒絕

給宋佳窺破心思,林縛心間的情念便如湯沃雪,頓時間消退,有些沮喪的趴在宋佳溫香暖玉、肌滑肉嫩的身上,到底那根東西還不屈不撓、愣頭愣腦的硬在那裡。

“你壓著我疼了!”宋佳蹙眉說道,林縛像死物一樣的壓在她身上,那可以真沉。

林縛撐著身子,翻到床裡面躺下,宋佳欠身趴在他的胸口,伸手撫摸他的臉頰,說道:“你知道能活在你的影子下,有多美好?只想能做你的寵姬,便有一夕歡愛就死也甘願,恨不得將心剖出來巴不得你好。宋家、名份,與我又有什麼干係?你曉得有多少夜裡,我夢見你將我的裙衫解開來?我也是個女人呢。你以為我將左氏姐妹與入江氏留在身邊,是為了以後綁住你?我只是忍不住要將好的東西都給你留著……”

林縛伸手攬著宋佳柔軟而滑/嫩的腰,看著她情念未消的眸子,在燭火映照下,深邃清澈,極致的迷人,宋佳卻抓住他的手往下滑,先是曲線隆起而極美的臀,再往下剛到臀椎就是水潤一片,林縛戲謔的問道:“就這麼會工夫,這裡都濕透了?”

宋佳要林縛曉得她洶湧熾烈的欲與忍耐的辛苦,但總是羞澀,垂頭讓豐美的秀髮將臉蛋遮住,抬腿騎跨到林縛的腰上,那水潦豐潤的美物滑溜溜的貼著林縛的小腹一寸寸的往後退,直到那根硬物,臻首埋到林縛的耳畔,讓那豐密的秀髮將自己與林縛的臉都蓋了起來,輕聲說道:“今天不能這麼就完了!”又欠著身子分手下去扶起那根物件,抵著張開魚口似的美物,一寸寸的坐下去,“哦!”張著嘴、啞然無聲,美到極致、難受到極致的表情雜揉她傾倒眾生的美臉上,便是這世間最猛烈的催 /情/藥,那一寸寸給從頭到尾都緊致如處/子的口兒吞下去的感覺同樣也叫人欲仙欲死……

待到黎明時,宋佳渾身無力,還是喚侍婢拿薄綢被裹著她的身子從林縛的房裡抱出去,打定主意只做林縛的寵姬。

林縛一覺醒來,已經是天光大亮,躺在床頭仔細回味昨夜的歡愛,起身坐起來,左蘭走進來侍候他穿戴衣裳,林縛走到前廳,看到宋佳坐在長案前,懶遝遝的像是骨頭架子都給拆散似的,沒有半分力氣——嗔怨的瞪了林縛一眼,抱怨他昨夜將她折騰得這麼慘。

林縛腆著臉坐下,翻閱今晨從外地送來的塘抄。

高宗庭拿了一封密報進來,邊走邊說道:“大人,看來這幾個燙手山芋還真要硬著頭皮接下來……”

“為何?”林縛問道。

關於梁太后及魯王的去留,有大好處,也有大壞處。

林縛之前就與高宗庭詳細分析過,主動將梁太后及魯王送去江甯,江寧肯定還會有些更實惠的獎賞給淮東,但淮東勢力繼續擴張下來,將來站在淮東對立面的不會是旁人,將直接是新帝元鑒武。到那時候,魯王就是一張很有用處的籌碼。

權衡下來,還是留人的壞處更大一些,會埋下暗鬥的根子,不符答淮東一開始求穩定的初衷。

高宗庭在對梁太后及魯王的去留問題上也沒有一個傾向性的意見,林縛正派人去找曹子昂、秦承祖、林夢得、傅青河等人問策,不過時間也不能拖太久。

林縛倒沒有想到高宗庭這會兒倒是有了主張,看著他手裡的密信,又問了一聲:“從江寧來的密件?”

“大公子派人快馬遞來,”高宗庭說道,“青州瞞過我們,將太后及魯王的請罪摺子遞到江寧了……”

“請罪摺子?”林縛蹙著眉頭,問道,“他們以什麼名義請罪?”

“逃京、給宗室抹黑等等,總之無關痛癢的藉口好找,”高宗庭說道,“關鍵在請罪摺子裡,魯王請削親王爵,太后請削虞東宮莊,請撥虞東宮莊的粒子銀給淮東作軍資!”

“呵,老妖婆將虞東宮莊拿出來做餌,這個餌,你吞還是不吞?”宋佳笑著問林縛。

“唉!”林縛輕歎一聲。

***********

最終林縛選擇在梁太后及魯王的去留問題保持沉默,黃錦年、姜嶽等人進江甯述職時,也只讓他們攜表稱梁太后、魯王留居峽山大營相安無事,靜候江寧處置,卻沒有主動派兵將梁太后、魯王一行人送往江甯的意思。

江甯這時候恨不得將梁太后、魯王一行人忘掉,哪可能在這個時間主動將他們接到江寧再添變數?

梁太后、魯王等人突圍脫困留居青州的消息傳開來之後,那些疑惑林縛與顧悟塵翁婿決裂的人便隱約猜到根源在哪裡。只是這緊要關頭,市井裡的議論倒也沒有想像那麼熱烈,畢竟密詔這種事沒有洩漏出來,供大家的想像空間有限。

除了秦郡曹家外,未淪陷區域,包括梁家父子在內,無一遺漏的都上表擁立新帝。

甯王元鑒武擇吉日於八月二十六日,在江寧正式登基繼位,改年號為永興,寓志於收復失土、中興元氏。追諡先帝為“體元顯道孝湣皇帝”,依舊制設立三省六部都察院、宣政院、翰林院及九卿等中樞官署。

中樞雖設尚書、中書、門下三省,但都合署於政事堂辦公。

由皇帝指定入政事堂議決國事者,不管是不是三省長官,都是參與機密事的“相”。通常都加三省長官銜,以尚書左右僕射為首輔、次相,加侍中、尚書左右丞、門下侍郎銜者又稱副相。

陳西言以六十八歲高齡出任首輔;裁撤江淮都督府,岳冷秋出任次相,調原荊湖宣撫使、荊州制置使左承幕進入江甯,與程余謙、林續文、王添擔任副相;張晏出領內侍省兼領鹽鐵支度使,余心源任左都禦史,黃錦年、王學善等人分別出任工部、戶部等六部尚書及九卿……陳明轍、餘辟疆等人皆入朝為官;趙舒翰這趟終得林續文舉薦,出任工部員外郎一職。

置官設銜最是容易,關鍵是擁立新帝諸多軍事力量參差不一、不相統一,缺乏統一號令。哪怕是名義上的,也需要一個號令統一的中樞軍事管理機構。

江寧兵部在過去存在的歲月一直給人過於孱弱的印象,不是一個好的轄管機構。

江寧在兵部之外新設了禦營司,以首輔及諸相兼任禦營使、禦營副使,轄管承認江寧政權的所有軍事力量,包括諸制置使、軍領使司。

此外,還在禦營司之下,設禦營軍都統制及禦營軍觀軍容使,以原甯王府衛營指揮使、武將謝朝忠及侍臣劉直二人分任之,統轄禦營軍。以禦營軍替代傳統的京營禁軍編制,將原甯王府衛營、江寧守備軍及江甯水營一併編入禦營軍,得兵近五萬人,編左右中南北五軍,分別委任五軍統制。

顧悟塵升任兵部尚書,但他也曉得江寧已經沒有他的位置。江寧兵部本就沒有多少實權,在設置禦營司,又將江寧守備軍及水營編入禦營軍之後,兵部就基本上給架空了。

顧悟塵以退為進,於二十八日、新帝登位第三天,上書請辭兵部尚書一職,請求到地方任職。

顧悟塵是江寧有數的實權大臣之一,聲望也高,魯王密詔之事也不能公佈於眾。

新帝登基,任大臣去職,只會影響到江寧政權的聲望跟穩定。

永興帝與諸相商議,最終同意顧悟塵以兵部尚書銜出任青州制置使;要他以大臣的身份出執掌青州,加強東線對燕胡的防禦。

顧悟塵在江寧也沒有耽擱幾天,九月上旬就拖家攜口,趕到青州赴任;楊釋也辭去江甯水營的將職,隨行北上。

同樣的,永興帝與江甯諸臣也無法追究梁太后及魯王的罪責。

梁太后、魯王以逃京為由上表請罪;考慮到淮東捉磨不透的態度,永興帝與諸臣商量,最終削去元鑒海魯親王爵,改封海陵郡王,由淮東軍負責“保護”到崇州就藩。

甯王都正式登基了,魯王的存在,雖說是個隱患,但作用也很有限。

隨改封魯王為海陵王的聖旨一起到峽山大營,還有晉升林縛的上諭。

林縛以擁立大功,加兵部右侍郎銜,封淮東侯。

封淮東侯就一舉越過郡伯、縣侯兩級,直接獲得郡侯之封;郡侯之上,就是郡公、國公,再往上就要封王了。

對淮東的獎賞,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就是應梁太后之請,撤消虞東宮莊,置虞東縣,併入海陵府。

虞東宮莊明面上每年上繳的宮莊粒子銀不足三萬兩,但淮東對虞東宮莊的情形很清楚,宮莊莊戶雖說才兩萬餘口,但開墾田地超過三十萬畝。

虞東宮莊的情況跟鶴城相似,由於近海區域都是易受海潮回灌的低淤地,實際上有效開墾的田地不多。在已經開墾的田裡,宮莊對莊戶的剝削又額外的沉重,也導致田地耕種效率低下,產出不足。

除了這個之外,虞東位於揚子江南岸,與海虞縣隔東江,位於東海之濱,虞東撤莊置縣,併入淮東,在地形能將浙東與淮東更好的銜接在一起。

梁太后為保護性命,實際上拿出了一個不容淮東拒絕的條件來。

梁太后心裡也清楚:在她失勢後,就算不把虞東宮莊獻出來,在淮東及海虞的聯合封鎖下,留著虞東宮莊也沒有作用;江甯以後困於財力,也會將主意打到虞東宮莊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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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經難念

從擁立事態一公開,顧嗣元在青州就始終保持敵意與警惕,將手裡能調動的忠於顧家的精銳戰力,幾乎都調到青州城,一直都保持高度戒備,以防林縛借津海軍對他不利。

九月八日,顧悟塵正式到青州赴任青州制置使一職,林縛派已撤到峽山大營的孫尚望代表他去青州道賀,以試探顧氏父子的態度。

孫尚望連青州城都沒得進,便給趕了回來;換了趙勤民跟孫尚望到峽山大營,要求將本金從淮東錢莊撤出來。

青州這邊不提這樁事也好,提了這樁事,林縛也是一肚子火。

為辦錢莊,曾老國公將壓箱子底的私房錢都拿了出來,顧家前後才拿出四萬兩銀,包括陳/元亮、杜覺輔家族在內,三家就湊了十六萬兩銀給淮東錢莊作本金。

而為了支持顧嗣元整編青州軍,早在五月中旬,林縛就使淮東錢莊先一次支借十萬兩銀給青州調用,再將這段時間運來青州兵甲、鐵料、騾馬等物資在內,總價遠遠超過十六萬兩。

“當真是對我恨之入骨了,”林縛發脾氣的坐在長案後冷冷而笑,說道,“他們要將帳算清楚,那是真好不過了——尚望,你就留在這裡,跟青州將帳算清楚再去崇州!”

林縛也完全沒有見趙勤民的意思,相見爭如不見,沒必要這時候給自己心裡添堵。

高宗庭也是無謂而笑,給自家女婿算計了一回,這個臺階大概是怎麼都沒有辦法下來了吧?但就顧氏父子眼下的選擇對青州卻是不利的。也好,淮東也能暫時的將這個包袱甩開。

“聽趙勤民的意思,是要將東陽鄉黨在淮東錢莊所投的本金也攤開來算……”孫尚望回稟道。

“哼,”林縛冷冷一哼,說道,“誰家要拿回本金,自個兒不長嘴,需要青州代勞?你就拿這話直接將趙勤民堵回去……”

扣除顧、杜、陳三家不算,東陽鄉黨前後往淮東錢莊裡投入近一百萬兩銀作本金,大約占了淮東錢莊占五分之一的股本。

林顧決裂,拆夥分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多年苦心經營,以金川河口為中心聚集起來的東陽鄉黨勢力,有官、有商,有在江寧經營田地的大田主以及會派勢力,幾乎滲透到江寧的各個層面,淮東當然不會放棄對這一勢力的爭奪跟控制。

以後要控制江寧,不想直接用軍事佔領這種成本高昂、易引起激烈抵抗的手段,東陽鄉黨就是一個很好的替代選擇。

林顧決裂之事,在東陽鄉黨內部也是引起狂瀾大波——即便是林庭立、林續祿父子對淮東的做法頗有微辭,但到最後做選擇時,絕大多數人都優先考慮利害關係。

顧悟塵給逼走青州,很難有再回江甯的機會;代表淮東到江寧出任副相的林續文,實際就取代顧悟塵的地位,成為東陽系明面上的黨魁。

孫尚望先出去應付趙勤民,林縛跟高宗庭說道:“看來青州也不用我久留了,我先回崇州去。太后及海陵王那邊的話……算了,我也不想跟他們坐同一艘船,拖兩天再安排他們南下。”

林縛倒是想將煩心事丟下,然而陳恩澤拿了一封信報進來,說道:“陳芝虎在三河降了……”

林縛、高宗庭都是一怔,林縛將信報接過來,信報裡所寫很簡略,只提到陳芝虎在城頭要求燕胡承諾不殺降卒,便開城棄降。

在燕京突圍前,三河因離燕胡的薊州大營太近,而打算給放棄掉,城裡的儲糧有限,算著時間,陳芝虎給踢去守三河已經有三個月,糧盡而降,也怨不得他對元氏不忠。

但是這麼一員虎將投降後會不會為虎作倀、會不會替東胡人賣命,壓在大家心頭,絕不能算是什麼好消息。

宣府、三河、津海相繼失陷,元氏在北地,大概就剩下津衛島那個指甲蓋大小的地方還沒有失落。

*************

就如當初楚黨氣勢正盛時,湯張師生絕裂,從楚黨衍生出東陽黨一系。

擁立新帝,本應該是東陽黨勢力走向巔峰的時刻。即使岳冷秋心裡都清楚,即便此時顧悟塵資歷稍有欠缺,他日也必然有做首輔的機會,卻在這時候林顧翁婿二人絕裂……

在此之前,東陽黨強勢得讓人擔心,林顧決裂,是東陽黨在走上巔峰之前所遭受的一次重挫,分為淮東、青州兩系,卻也重新調整了江寧政權內部的勢力制衡。

無論是新帝元鑒武,還是陳西言、岳冷秋等人,林顧的絕裂、東陽黨勢力的削弱,都是他們所喜聞樂見的;甚至他們覺得林顧分裂得還不夠徹底。

按舊制,妻憑夫榮,林縛有封賞、加官進爵,顧君薰作為正妻,同時也會有封賞以及相應的品階誥封。

江甯這一次酬賞林縛,加兵部右侍郎銜、封爵淮東侯,包括淮東軍司所屬主要官員及妻室,都有明旨封賞,獨獨將顧君薰漏掉。

林縛於九月十八日先回到崇州,這時候秋意已深。

新帝登基與燕冀淪陷、林縛封侯與林顧絕裂同時發生,這種種事有喜有悲,終究是悲大過喜,林縛低調的鶴城登岸,夜裡從鶴城悄然返回崇州。

回到崇城時,已經是拂曉時分,林縛便是不想驚動別人,才選擇這時候回崇州,也沒有讓秦承祖、林夢得他們大清早的起來迎接。

將宿衛留在東衙外的軍營,林縛與宋佳先回山去。

林縛走進大宅,雖說還是清晨,卻猶覺得宅子裡冷清得沒有一點人氣,除了當值的侍衛,不見薰娘出來相見,也不見政君給吵醒後的哭鬧聲,也不見薰娘的貼身丫鬟卷兒、采兒含羞答答的來迎……

“這是怎麼回事?”林縛寒著臉問在山上值守的孫文婉。

“夫人堅持搬出大屋,帶著政君住到山下去了!”孫文婉答道。

“胡鬧!”林縛拂袖怒道,將孫文婉、宋佳及一干扈從留在垂花廳外,徑直往里間走去。

孫文婉也不曉得林縛是說夫人堅持搬下山胡鬧還是怪她們沒有阻止,聽到林縛發脾氣、對自己這麼重的話,她心裡也是委屈。

林顧兩家鬧成這樣子,這內宅的事務又豈是她能管的?

“這大屋的人搬下山去了,其他人又在鬧什麼脾氣?”宋佳見柳月兒、小蠻都躲了起來不見人,又問孫文婉,“七夫人知道不知道大人今天回來?”

“知道倒是知道,只是沒有什麼事情吩咐,七夫人也不便過來……”孫文婉說道,又壓低了些聲音,問宋佳,“這時候請七夫人過來,是不是不好看?”

宋佳笑了起來,點頭說道:“兩位如夫人都不是能拿主意的人,除了七夫人,你還能想到誰?把六夫人叫過來不是更難看?”

林縛與六夫人、七夫人之間的醜事,能瞞過別人,還能瞞過孫文婉不成?平日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會兒宋佳語氣曖昧的捅開來,孫文婉倒先受不住害羞起來,臉騰的就漲得通紅。

“孫姑娘這時候看著真有女人味呢!”宋佳戲謔的跟孫文婉說道,“你派人去請七夫人吧,趕了一夜的路,都困死我了……”打著哈欠要孫文婉派人去找七夫人顧盈袖過來。她這些天在林縛那裡承歡甚頻,心滿意足,也不跟其他人爭寵,也不摻合內宅這攤子事,先回住處休息去。

林縛在書房苦悶的坐了片刻,聽著房門吱啞響,回頭見是盈袖走進來,抱怨道:“你看看我,這趟回來就成孤家寡人了:一個搬下山去,兩個躲起來不見人……”

顧盈袖從背後將林縛輕輕摟住,下頷壓在他散開發的頭上,說道:“江甯那邊封爵不封妻,可不是要逼著你休妻?薰娘這個傻丫頭,怕你夾在中間難做人。再者,你與我叔父鬧成這樣子,薰娘也擔心自己會給底下人猜疑,影響到淮東內部的團結……薰娘搬出大屋,這邊有勸阻,也有不勸阻的!”

“唉!”林縛輕歎一聲,這世間從來都沒有絕對的順心如意,便是做上皇帝又能如何?投水而亡的崇觀帝以及新立的永興帝,都活得相當的憋屈。

要是顧家徹底衰落下去,顧君薰繼續做主母,下面人不會有意見。但是顧家退到青州,成為對淮東怨恨極深而且嚴重對立的勢力,許多人嘴裡不說,心裡卻不願再尊顧君薰作主母,更擔心顧君薰會影響到林縛對青州事務的判斷。

盈袖的話也說得很明顯,薰娘搬出大屋,留在崇州的官員,有勸阻的也有沒勸阻的,便是勸阻的人裡也未必都是真心勸阻——林縛就猜到回崇州會遇上這種破事,還得必須妥協解決好。

林顧兩家的恩怨,林縛還不至於要薰娘那瘦弱的肩膀來承擔,這破事先拖著也好;他將抓住盈袖的手,沒好氣的問道:“那另兩個人呢,為什麼要給我臉色看?”

“月兒跟小蠻啊,大概是打薰娘打抱不平吧!”盈袖笑道,“再說了,夫人不出來迎接,哪有如夫人搶到前面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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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5-3 02:56:44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後院滅火

山上看四周天色發青,下了山,北麓的光線還給山體擋住,昏昧暗弱。

林縛拾步走來,揮手讓門外守值的侍衛不要通報,自個信步往裡走,走到薰娘起居的內院前,差點給起早的卷兒撞上。

“啊!”卷兒隨薰娘嫁過來時才是十四歲的小姑娘,此時也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沒想到林縛這時候會過來,差點撞到身上,手捂著小嘴,尖叫聲倒是先嚷了出來,待看清林縛的臉,又驚又羞的退後去,斂禮道,“大……大人,怎麼來了?”也是冒冒失失的小女孩子脾氣。

換在別人眼裡,這要算是治家不嚴,但在林縛看來,宅子裡多了許多生氣。

聽著卷兒的尖叫聲,顧君薰從裡屋走出來,看到林縛站在月門前,愣怔在那裡。她本在山下住著也安心,但看到林縛過來,還是有無窮的委屈湧入心間,眼睛裡瞬時蓄滿淚水……只是站在那裡忍住不哭出來。

“趕了一夜的路,乏得很,誰想回山上連人影都沒有,還要折騰到山下來睡覺。”林縛走過去,帶著怨氣的問道,“你倒不嫌折騰啊?”又問道,“政君呢?”

“在裡面呢!”給林縛這麼一抱怨,顧君薰心裡倒是不那麼難受了,也不主動解釋為何要搬到山下來住,跟小媳婦似的帶著林縛到裡屋去看女兒。

政君正睡得香甜,粉嘟嘟的小臉露在薄被子外。

林縛看著女兒的睡樣,心都發麻,忍不住拿胡茬子去紮女兒的小臉,小丫頭給刺醒了,迷迷糊糊的只覺得疼,熟睡裡抬手就給林縛的臉上“啪”的扇了一記,睜開惺松的眼睛,才看清林縛的臉,從被窩裡鑽出來,就來摟林縛的脖子,發音還不是很准的喊:“爹爹、爹爹……”

“政君就是了得,恨我這些天沒來陪她,便賞我一巴掌……”林縛將女兒抱在懷裡,繼續拿胡茬子紮她,逗得她哈哈大笑、閃著身子直躲。

“你趕了一夜路,也該早些休息……”顧君薰說道,讓卷兒將政君抱到別屋去。

林縛寬衣解帶,就在這屋裡躺下,見君薰要走,說道:“你陪我睡會兒……”

“天都亮了,我這還是剛起來!”顧君薰紅著臉說道。

“又不是在山上……”林縛欠著身子將君薰拉過來,要她躺到身邊來。

顧君薰不肯脫衣裳,就和衣躺在林縛的身邊,林縛卻將她的身子直接拉到自己的懷裡來,看著她瘦尖下去的下巴,猶覺得心痛,林顧兩家斷然絕裂,大概她心裡是最難受的吧?

“心裡是不是還在怨恨我?”林縛嘴唇貼到君薰耳鬢邊問道。

顧君薰身子一顫,轉過頭看來看著林縛的臉,忽的哭了出來,說道:“按道理我該自個兒去青州的,只是心裡捨不得你,捨不得政君……”

“胡說八道什麼?”林縛將君薰的腦袋摟到懷裡,說道,“我怎麼會讓你走?你是你,我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上回的事情,既然以最壞的後果考慮,淮東還能兜著。只是這次的事情,非同一般,我要不下狠心,這江淮就會徹底亂了。你爹、你哥哥恨我,隨他們去,我心裡只擔心你會怨我,怨我太心狠手辣、不念舊情啊……”

“我怎麼會怨你?上回的事,我爹爹跟我哥就不聽勸,這次又是如此,曉得怨不得你。我就怕你趕我走,怕你不要我留在淮東……”顧君薰頭頂著林縛的胸口小聲啜泣,身子因激動而發抖,擔驚受怕了好些日子,心裡是無盡的委屈。

“……”林縛往後退了退,認真端詳君薰楚楚動人的臉,在她臉頰上親親吻了一下,又吐了吐舌頭,說道,“眼淚好鹹……”

“你……”顧君薰受不到林縛轉換話題的突兀,嗔怨的盯了他一眼,見他吐舌頭過來要她嘗嘗,怕別過頭躲開。

林縛伸手過去解她的裙衫,顧君薰看著外面天已經大亮,抓住林縛的手掙扎,說道:“做什麼啊?天都亮了,我要起來照顧政君去啊……”哭了一氣,也沒有做那事的情緒。

“幫我生個兒子吧!”林縛死皮賴臉的張開腿將顧君薰成熟而美腴的婦人身子夾在胯下,嘴貼到她的耳鬢輕語。

這句話就仿佛這世間最催/情的情話,立時讓顧君薰迷戀,不再掙扎,任林縛在晨光裡將她的裙衫給解開。

以往顧君薰總是念著女儀,在歡愛事上放不開,聽著林縛話,心裡的情念也陡然跟八爪章魚似的打開來,迎著林縛,雙手抱住他赤/裸有如石雕之美的寬闊腰背,那滑不溜湫的嫩滑雙腿岔開來,環住林縛的臀,感覺那根硬物抵在敏感處,給自己既美又難愛的感覺,“哦……”輕輕的漏了一聲吟哦,收腿挺臀抵上去,兩人便合為一體……

一場歡愛,顧君薰悒鬱的心情便舒暢許多,正準備起身去端溫水幫林縛擦拭身子,就聽見小蠻與柳月兒兩人就在外廂房門口說話:“我就說要防著那只狐狸精。薰娘姐姐這些天都傷透了心,他倒好,回來找不見人,也不在大屋裡睡下,都回崇州了,魂還給那狐狸精勾著……”

“你也就沒有在大宅找到他,不一定就去了宋姑娘那邊,指不定人還在東衙呢……”柳月兒在旁邊還不忘幫林縛說話。

“月兒姐最是老實,薰娘姐姐躲到山下來,我們做小妾的不便去見他,他不會來找我們?東衙能有重要的事情,要他趕了一宿路爬了一回山又下去?你最好欺負,到這時候還幫那只狐狸精說話……”小蠻嬌聲怨道,聲音還是好聽得很。

柳月兒、小蠻說著話就推門進來,小蠻嘴裡還在叫:“政君,小娘過來看你嘍……”卻看到林縛半靠在床頭,而顧君薰已經羞得拿被子蓋住頭臉……

“就曉得在背後編排事非,”林縛看著小蠻吃驚的臉,笑駡道,“我還要去東衙,你去端水來伺候我跟薰娘起床……”小妾伺大婦起居是應有之禮,林縛便這個規矩懲罰小蠻。

林顧兩家鬧成這樣子,換作其他豪貴人家,休妻逐回娘家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不要說顧君薰心裡擔憂,柳月兒、小蠻也替顧君薰擔憂。

看到眼前林縛與顧君薰共臥一床,柳月兒、小蠻也都松了一口氣。都說夫妻床頭百日恩,只要還睡到一塊,事情就不大——林縛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這麼說,柳月兒當真轉身去端水去。

侍婢早將洗漱溫水準備在外廂房,柳月兒端了就來,顧君薰哪裡肯讓她們伺候,再說身子光溜溜的也不想讓她們看到,縮在被子裡不肯出來。

“薰娘進門這些年,也沒有讓我跟小蠻伺候一回,今天算是補上……”柳月兒思維傳統,這些年淨念著君薰的好處,她沒有盡到做妾的本份,心裡過意不去。

君薰不妒,脾氣溫和,沒有大婦的架子,待柳月兒、小蠻親如姊妹。換在其他大戶人家,妾室哪能過得這麼滋潤?

柳月兒堅持著要伺候君薰一回,小蠻也湊熱鬧,笑道:“我說怎麼找不見人呢?”探著身子過來,將被子揭開搶走,顧君薰露出光溜溜、嫩白得像羊羔的身體,兩腿間還濕濘一片未幹,床上也給浸濕了一大片,仿佛尿床似的……

林縛胯間那死物跟死蛇似的垂搭在那裡。

“啊!”小蠻羞得直走出去,嘴裡叫著要爛眼睛。

柳月兒還以為顧君薰與林縛剛遇上會有道不盡的苦衷互訴,沒想到已經將好事幹完了留下殘局,她輕啐了一口,粉臉羞得通紅,說道:“還怕你們鬧彆扭,沒想到你們倒將肮髒事先做了……”按著規矩,丈夫與大婦行過床事,沒有婢女在場,也是要小妾伺候洗乾淨的。柳月兒心裡羞歸羞,也沒有退出去,洗淨了汗巾,夠著身子過來幫林縛擦洗下身的污垢……

顧君薰羞埋頭在林縛的胸口,剛才她只是不肯讓柳月兒伺候,這時候卻沒臉抬頭見柳月兒。

林縛都能感覺到她臉上傳來的燙,臉到頸到肩都粉紅的,唯有那婦人一樣的臀隆起來,雪白、嫩滑,曲線極致的豐盈、極致的美。柳月兒忍著羞意過來幫他擦洗,那飲多酒似的暈紅,水汪汪的眼睛,就挨著君薰的臀,林縛跨下的死蛇,給柳月兒酥軟的手一扶起,似又活了起來,還要加倍的憤怒……

林縛將柳月兒強拉過來鬧了一陣才起床洗漱——顧君薰終不肯再搬回山上大宅去住,林縛便也由著她。事實上顧君薰嫁過來這幾年一直都小心翼翼,怕哪點做得不好,反而活得壓抑,便讓她在山下過一段舒心日子也好。

等到終有一日青州那邊向淮東這邊徹底認輸、低了頭,這正室、側室名份的問題也好辦。林縛本不在意這些,只是眼下還要照著當世的規矩來,要移風易俗是件長遠的事情,眼下只能希望內院不起火燒起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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