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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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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3 02:57:33
第97章 利害關係

“顧大人要與淮東徹底斷絕關係,也是斷臂求存之法,”林夢得坐在下首,慢條理絲的說道,“按照道理來說,淮東擁立之功最大,顧大人最惹新帝忌恨;但實際上,新帝及陳嶽等人對淮東的戒心最強,若顧大人還與淮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看到你與顧大人有翁婿笑泯前仇的可能,新帝與江甯諸人就會以擁立為藉口問罪顧家,不給顧家翻身的機會,登州鎮與兩淮鹽銀都是江寧能用到的棋子……相反的,你與顧大人,淮東與青州決裂得越徹底,新帝反而會暫時給顧大人、給青州以喘息的機會,借青州來牽制淮東。”

林縛不吭聲,眼睛從堂下坐著諸人臉上掃過,視線在高宗庭臉上多停了一息。

高宗庭隨林縛回崇州,上午已經跟諸人都見過面了。

高宗庭的名望很高,與淮東的關係又親近,在擁立事上,他又立了大功。他初加入淮東就任典書令,職在諸典書之上,與孫敬軒、孫敬堂等諸監司長官同列,即使在講究論資排輩的傳統氛圍裡,也能讓人接受。

雖說話是林夢得來說,但整個說辭怕是堂下這一干人等上午就商量好的。

“薰娘都已經搬出大宅,你們總不能讓我做白眼狼立馬再娶個正妻回來吧!”林縛臉色沉著,說道,“內宅的事情,我心裡有數,不用你們有事沒事的在這裡敲邊鼓提醒我,還是議其他事情吧……”

“大人的家事,我們怎麼會過問的?”林縛的家事,本來也就林夢得能插上話,其他人說話都不合適,但林夢得剛起了頭,就給林縛直接拿話給堵了回去,秦承祖坐在林夢得對面,看到他臉上有些尷尬,便插話道,“當初張協等人聯合害死湯公,張協等賊自然是更得崇觀帝的信任,但也不得不說,東陽一系在那之後反而得到更多發展的機會,大概也是這個道理……”話說到這裡為止,也沒有再過度引申,也曉得林縛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他們應盡的本份,不是將利害關係點出來,而不是操縱林縛去做決定——要是林縛是能夠給別人操縱的,淮東根本就不可能有眼前的成就,顧悟塵這次吃大虧就吃在這上面。

林縛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江甯將顧悟塵踢到青州任制置使去主持臨淄、青州兩府的防務,也是形勢所至,迫不得以的選擇。

首先青州軍已經接管臨淄府,與燕胡接壤,需要一名大臣過去主持防務;借這個機會將顧悟塵從江寧踢走,到青州任制置使主持軍政,朝野不知細情的官員也會認為這個安排合乎時宜,不會聯想太多。

其次,從湯浩信在青州主持萊膠河運務以來,青州官吏幾乎出自東陽一系,便是地方勢力,如杜覺輔等人,也給東陽系徹底拉攏。

青州無論是從傳統上來說,還是從現實的軍政權力控制,都屬於東陽系的勢力範圍。

在東陽系內部,雖說顧嗣元繼承了湯浩信死後留在青州的政/治遺產,但林縛對青州的影響並不淺。

張晉賢、程唯遠等陽信諸人且不去說,青州軍是從原先的青州運軍改編而來,而原先的運軍,相當一部分兵卒又是原孫家控制的西河會會眾——孫家諸人到今日已經是淮東的核心人物了。

倘若將顧悟塵扣在江甯,而顧嗣元留在青州根基又算不上很深——江寧更深層次的擔憂,是怕林縛借機在青州拉攏一批人,將顧嗣元、陳/元亮等人架空掉,從而將青州併入淮東的勢力範圍。

這個局面對江寧來,就太恐怖了。

永興帝的內心是矛盾的,他對妄圖想擁立魯王的顧悟塵是恨到骨子裡的,但眼前的形勢,迫使他做的選擇是分化東陽系,而不是任由林縛借勢將顧家父子徹底打壓下去,從而使東陽系完全淪為林縛及淮東的附庸。

將顧悟塵踢到青州任制置使,能夠加強顧家父子對青州勢力的控制,唯有如此,東陽系勢力才能較為徹底的分化為淮東與青州兩派。

顧悟塵到青州之後,就擺出一副與淮東撕破臉的決裂,除了對林縛、對淮東鑿實痛恨外,也是對新帝及江寧諸多勢力心態的揣摩。

青州與淮東決裂得越徹底,江寧反而能容忍顧家父子在青州喘一口氣。要是青州向淮東低頭、服軟,江寧的大棒就會狠命的砸到顧家父子頭上來——到這時候淮東想幫顧家父子,反而會落個兩面不討好的下場。

如林夢得所說,江寧眼下還能在兩淮鹽銀及登州鎮等事上限制青州。

在擁立事件之前,最初的計劃是每年從兩淮鹽銀裡撥四十萬兩銀給青州,並逐步削弱登州鎮,使青州軍完全主持山東半島東部的防務。

眼下的情況,江寧會削減對青州的拔銀甚至完全扣除,登州鎮非但不會給削弱,甚至有可能直接在登州設制置使,牽制青州——這兩樁事對青州勢力有著直接而致命的影響,主動權卻又在江寧手裡。

林縛坐在椅子上細細的思量,也許眼下讓薰娘搬出大宅,是較好的選擇。

要是完全只考慮政/治上的利害關係,將薰娘趕去青州,才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林夢得、秦承祖、高宗庭等人希望看到的。但林縛還不至於為了那一點點的利害關係,就如此殘忍的對待薰娘。

林縛眼睛看向堂下坐著的諸人,說道:“淮東要崛起,從根本上只能依靠自己。江寧竟然想拿青州牽制淮東,從根本上,還是輕視了我們,這要算一樁好事。有時候,這種鬥爭免不了要搞,但陷入太深、事情做過頭,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從東衙退了出來,林縛往北麓而去,將柳月兒及小蠻還有盈袖喚來,在君薰的院子裡一起吃晚飯。

柳氏與小蠻是小妾,盈袖是堂姐,但在林縛眼裡是妻妾四人。

男人追求功名利祿,但在功名利祿的背後,無非是妻妾和美、家族安定。

林縛今夜本也要在這邊睡下,顧君薰倒不想專寵,要將林縛往外推,柳月兒與小蠻坐在桌上就說不要林縛過去,顧盈袖臉騰的紅了——

顧君薰眼睛再瞎,整天都在眼皮子底下轉,也曉得林縛與堂姊是什麼關係,但林縛與顧盈袖的關係就註定不能公開了。

柳月兒與小蠻吃過飯先走了,君薰將林縛趕出院子,林縛就只能跟顧盈袖走——林縛也想將背後的利害關係跟盈袖多說說,讓盈袖多安慰、安慰君薰。他總沒有太多的精力牽扯在後宅的瑣碎事情上。

兩人前後腳趕回盈袖獨居的院子,趕著六夫人單柔坐在盈袖房裡有事情找她,看到兩人前後鬼鬼祟祟的回來,笑道:“家裡還沒有喂飽,倒先來管偷食的了……”

盈袖上前要去掐她的嘴,單柔嬌笑著閃開,笑道:“不管你們了,留下來會長針眼……”推門要從林縛身邊擠出去,卻給林縛一把抄過細腰。

“不要勾引我了!”單柔聲音軟下來,撐著林縛的胸口,亮晶晶的眸子水旺旺的盯著林縛,直要將他吃下去。

“留下來吧?”林縛說道。

“誰陪你這麼胡搞?”單柔嘴裡嗔怨拒絕,卻擰頭看向先進房裡的顧盈袖。

顧盈袖粉臉飛紅,她可沒有想過要兩人同時侍寢,只是單柔這水旺旺充滿情念的眼神望的,也叫她砰然心動,更勾起她心底洶湧的欲想,嘴裡直叫道:“都給我們滾出去……”只是林縛伸來摸她臀的手,她怎麼也捨不得推開。

在盈袖房裡胡天胡地亂搞了半宿,好在兩個成熟婦人也知情趣,樂於騎跨之姿,林縛睡了半宿起來,精力依舊充沛。這後院的火沒有燒起來,西邊曹家卻終於有動作,九月十五日,從荊州傳來信報,曹家於九月上旬出陳倉進佔漢中西部。

陳倉即為鳳翔府(今西安以西的寶雞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所指的陳倉道便經過風翔府陳倉縣。

陳倉道出陳倉,過秦嶺,經鳳縣,再經山南徽縣沿嘉陵江而下,經略陽東南而行,即進入漢中。

漢中府初屬秦郡,後分秦郡之勢,劃入荊湖。漢中是秦南最重要的重鎮,不是控制整個漢中盆地,而從陝南進入川蜀的米倉道與金牛道,都以漢中府為起點。

曹家不告而取漢中,是大軍南進川蜀的先兆。

這天下這張大棋盤上,最後一粒有分量的棋子,終究選擇趁這個時機走了影響至深的一步。

在得到信報之初,林縛就將秦承祖、高宗庭等人召集起來,分析曹家此時“南取漢中、將進川蜀”對天下大勢可能會產生的影響。

“永興帝在江寧登位,曹家既不勸立,也不派使臣道賀,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曹家大概是有心最後拿這個做討價還價的籌碼,最終迫使江寧承認他們割據川秦及漢中的事實,”高宗庭說道,“他們選擇的時機還真是好,燕胡暫時在燕冀無法組織大規模的攻勢,永興帝在江寧新立,局勢初定,最緊要的也是在河淮構築防線,兩邊都只能看著曹家鯨吞漢中及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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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第98章 虞東

曹家出兵略漢中欲窺川蜀之事,江寧震惶。

江寧擁立新帝,曹家及西秦郡司的官員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就引得江寧議論紛紛,但就江寧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永興帝在登位後就遣使北上,帶去晉封曹義渠為秦國公的冊封詔函,希望能換取曹家對江寧政權的認同,從西面出兵箝制燕胡。

雖說永興帝及江寧諸人早擔心曹家在西邊會有異志,但真看到曹家不告而取漢中,還是異樣的震惶。

雖說漢中府曾給劉安兒、龔玉裁所部先後侵入,待龔玉裁率部從漢中轉入川東後,荊湖郡司就收復了漢中府。

而後羅獻成打進來,佔了襄陽,但沒有繼續西進打漢中。荊湖七零八落之後,先設了荊州制置使司,江寧擁立新帝后,正打算在漢中再設一制使置司,從西面加強對羅獻成的軍事壓力,迫使羅獻成接受招安,也制牽曹家——曹家在這個時機出兵過秦嶺進入漢中,打亂江寧在西線的戰略部署。

曹家謀川蜀的心思早應該就有,只是缺乏恰當的時機。四月之後,東胡人將重心放在徹底佔領燕冀上,在西線僅有燕西諸胡騎兵四萬眾攻城掠地,對秦郡的威脅大減。

曹家因此能夠從北邊進行戰略收縮,將兵力調到西南的鳳翔府集結,進行謀略川蜀的大計。  

江寧政權當前只是勉強維持了一個安定團結的局面,受江寧遙制的荊州制置使司,正全力防備羅獻成的長樂軍,根本無暇分兵西進川東。  

漢中府的官軍戰力不強,即使有些兵馬,也都集中在東線,防備長樂軍從襄陽打來。  

川蜀號稱天府之國,但給龔玉裁率部進入後,較為富裕、人口稠密的地區,都給流民軍犁過幾遍。經過持續三年之久的大規模戰爭破壞,整個川東地區幾乎都給打殘。龔玉裁率部進占渝州(今重慶),川東官軍的主力就給吸引到渝州周圍,整個川北的防禦兵力嚴重不足。  

雖說信報提到曹家才從陳倉出兵進入漢中,但林縛相信,曹家暗中準備了這麼久,行動一定會非常的快速。川東那邊想調兵遣將加強川北對漢中方向的防禦,時間上怕是來不及。再說流民軍鑽入川東,打了這些年都沒能剿滅,而且對川東地區的破壞這麼嚴重,指不定川東有相當多的人希望曹家兵馬能夠進川平亂……

曹家出兵的信報十五日從荊州傳出,到崇州已經是二十二日;傳個信報就要這麼長的時間裡,發生在川東、漢中的一切,淮東自然是鞭長莫及,淮東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接管虞東、撤莊置縣。
*
從梁太后、魯王一行人給青州搶走之後,林縛就下令淮東水營封鎖進入虞東宮莊的通道,直到九月上旬,江寧應梁太后之請,撤除虞東宮莊,淮東就第一時間派兵從東江口登岸,進入虞東宮莊,將宮莊管事苗碩以及元錦生等人控制住。 *

接管虞東宮莊倒不差於打了一場胜仗的繳獲。

從燕京有遷都的心思起,梁氏及元歸政就開始利用虞東宮莊進行佈置。護莊丁卒雖說才兩營編制,卻是少有的兵甲精良,沒有發揮奇兵的作用,也沒敢抵抗,就給淮東解除了兵甲。

解除繳獲加上接受虞東宮莊的儲存,淮東一次性就獲得兩千套精良鎧甲,足抵淮東軍械監製甲工場四個月的產量;槍矛刀盾五千餘件,步弓及臂張弩、蹶張弩一千兩百餘件、還有仿淮東所製的飛矛盾車一百輛、兩桅以上武裝商船九艘。

幸虧梁太后帶著魯王是倉促出逃,元歸政等人也沒有接應的準備,而且在梁太后、魯王給青州控制之後,淮東就迅速出兵封鎖了進入虞東宮莊的通道,不然僅靠梁氏及元歸政在虞東宮莊的部署,從莊戶裡招募丁壯、編成十營甲卒借商船掩護奇襲江寧都有可能……

顧家父子、永昌侯府以及梁氏在算計、淮備上都不差,差就差在猜錯淮東上。  

林縛坐在東衙專屬他日常辦公的偏廳裡,翻看接管虞東宮莊後的盤點細賬。

除了糧田、莊戶、兵甲、丁卒及武裝商船外,宮莊在虞東腹地還建有周近四里的城寨一座,為防海寇,沿海還建數座堅固哨堡,在虞東主城寨裡,除官廳等建築外,還建有門類齊全的工場作坊,甚至在虞東河入東江口的河汊港建有一座小型造船場。

僅從資料上來看,虞東宮莊倒是標淮大莊園經濟體。由於宮莊範圍內一切都歸宮莊所有,莊戶只是佃農性質,甚至還要承受比普通佃農更沉重的剝削,在淮東接管虞東宮莊,包括城寨內的各類建築以及所屬田地,都為官有,而且淮東可以光明正大的將虞東宮莊範圍內的異己勢力堅決的打壓下去。  

“未必比維揚府差啊!”林縛將虞東宮莊的盤點細賬丟在案上,感慨的說了一聲。  

到偏廳跟林縛匯報事情的林夢得、高宗庭、孫敬軒等人也頗為感慨。  

雍揚府雖富庶一方,但土地兼併嚴重,侵田隱戶現象嚴重。雖說每年糧賦定額有一百餘萬石,但給名目繁多的地方開支以及官吏貪墨侵占掉六成。  

便算將維揚府正式劃入淮東的防區,在知府沈戎及頑固地方勢力的對抗下,淮東也很難在維揚府推動新政。當前局勢,與其去爭維揚府,還不如虞東宮莊實惠。  

“虞東的人事要儘早安排下去,”林夢得說道,“你合意安排誰去虞東合適?”

“將王成服與孫尚望找過來,”林縛說道,“除了虞東還有夷洲,這主政官人選要盡快定下來……”

孫尚望也於昨夜隨週普護送梁太后及魯王來到崇州。  

孫尚望這些年在津海勞苦功高,才幹也足,擔任一縣主官綽綽有餘。  

孫尚望、王成服都在東衙,很快就給侍衛請來,林縛簡略說過虞東、夷洲的情況,孫尚望便主動要求去夷洲。

********

元氏立國之前,南方開發較充分的也就兩湖與江浙等地,東閩及廣南都是山越百夷居住的蠻夷之地,未融入中原正統。

夷洲在元氏立國之前更是蠻夷之中的蠻夷,除了早年的海商圖誌裡所有記載外,絕大多數人甚至都不清楚夷洲在哪個方向。

八姓入閩,對開發東閩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也使夷洲島受到一定的輻射。

早年,一些漁民及失地的窮困農民,飄洋過海在夷洲島的西北沿海落腳,建了一些居住點,大概是受中原文化影響的最早一批開發者。

東閩、廣南沿海地區的開發以及沿海貿易的發展,使得海盜勢力也隨之滋生並發展起來。自然就有海盜勢力從夷洲島尋求補濟或者直接在島上建立城寨作為落腳點。

夷洲島得到真正大規模的開發,恰恰也是以奢家為首的八姓勢力居功最大——八姓勢力以晉安府沿海地地為根基,受海盜的威脅最大,自然也重視打擊海盜勢力。

為限制海盜勢力在海上的活動空間及發展,也是上一代的閩侯奢穆成,積極推動在夷洲島築寨駐軍進而遷民置縣。一時間東閩外海的海盜勢力受到很大的壓制,轉而向江浙及廣南沿海轉移活動,之後才有東海寇勢力在江浙東海域興起。

夷洲置縣也就三四十年的歷史,雖說是大陸周圍最大的一座島嶼,但開發很不充分。  

很顯然,當世在淮東易澇、湖蕩區以及昌國、岱山、嵊泗等近海大島都有大量荒地沒給充分開發的情況,夷洲島的墾荒開發之落後就不難想像了。  

相比較虞東,夷洲的條件艱鉅,重要性也不及虞東。但是去夷洲,除了墾荒囤種外,還要配合水軍侵擾閩東沿海,又要以夷洲以基地,向南探索航線、發展海貿,孫尚望自以為對這些事務熟悉,所以主動要求去夷洲,不跟王成服爭虞東的位子。  

**********

夷洲是個苦地方,林縛打算說服王成服去夷洲,畢竟孫尚望這些年在外面辛苦得很,但孫尚望主動要求去夷洲,那也再好不過,他對孫尚望說道:“夷洲條件差些,墾田利薄、週期又長,淮東商家都不怎麼感興趣,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要強求;軍司這邊一時也拿不出大筆的銀錢補貼。你去夷洲後,可以換個思路。夷洲地大物博,應該不缺煤鐵,加上木料,都是淮東所急需的物資。採伐煤鐵木料運來淮東販售,都是厚利之事,淮東應該有商家願意募工過去一試……”

“……先舉工貿,得利以補墾荒,”林縛繼續說道,“就墾荒來說,先不急於大片的開墾糧田。天下襄襄,皆為利往,清流士子對這個都很不屑一顧,但我們要曉得,治政之事,曉之以義,遠不如導之以利。種棉以織布,利厚之事;種蔗以製糖,也是利厚之事,種茶、種桑都是利厚之事。從崇州、明州運往海東販銷的布匹、茶、糖、生絲等物,釐金局都抽分重稅。我們可以定個政策,凡在夷州開墾荒田所種棉織布、種蔗製糖、種桑養蠶以得生絲、種茶運往海東販銷,在特定的時間裡,可以減免部分稅賦,以鼓勵墾殖。你在崇州多住幾天,多考慮、考慮,需要什麼條件,都跟我開口提。能給的便利,我不會吝嗇不給的……”

與孫尚望就開發夷洲的問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林縛又與王成服說道:“尚望要求去夷洲,那我就推薦你去虞東做知縣。你去虞東後,要安頓好原先的莊戶。首先是今年徵糧的問題,第二個就是如何讓莊戶將多餘的田地讓出去安置流戶。我考慮了一下,強徵的方式不好。你看這樣好不好?讓莊戶出糧買田,確保每戶得田十到十五畝之間為私有,餘下的都徵為官有,用來安置南遷的民眾。將這個進行好,其餘的都照新政來……”

王成服翻閱虞東的資料,在接管虞東宮莊後,才查實虞東實有莊戶六千出頭些,在宮莊沉重的壓迫下,差不多每戶要耕種五十畝地,近八成的收成都要給宮莊剝削去。

以虞東糧田的畝產量要低過海虞及崇州一大截,但上熟田的土地肥沃情況卻不比海虞、崇州差多少,從根本上來講,是投入勞力嚴重不足。  

虞東現有三十萬畝地,以崇州及海虞的耕作模式,在正常的賦稅情況下,足以養活三萬戶丁口還綽綽有餘。然而虞東僅編有六千莊戶,還要抽出一千壯勞力編入護莊軍裡不事生產,此外城寨裡的各類作坊及造船場也佔用相當多的勞力。

便是如此沉重的剝削,使得虞東宮莊每年差不多從六千莊戶頭上收刮二十萬到三十萬石米糧。  

虞東多為水畝,秋糧還沒有開始收割。虞東撤莊置縣,為收攏人心,淮東應該減免今年的稅賦。但林縛捨不得虞東今年秋糧收割後超過三十萬石的秋糧收入,便想到售田換糧這個變通的辦法。  

計劃將八萬畝田地直接分給莊戶,換取三十萬石的秋糧收入上來,同時將其他的田地正式的收為官有,安置南遷民眾。

事實上,將淮東新政推到虞東縣,就現有的田地,除了再安置兩萬四五千戶南遷民眾外,每年所得直接租賦,也不會低於三十萬石米糧。而安置的南遷民眾,將給淮東提供大量的兵員以及充足的勞動力。  

虞東跟鶴城、鹽瀆等地的情況一樣,因為靠著海,易受海潮回灌的大片沿海土地以及靠近內陸易澇的湖蕩、濕地、沼澤,都沒有得到充足的開墾。  

若能在近海築捍海堤,將能獲得比當前多一倍的土地。屆時虞東就能發展成與海虞、崇州媲美的丁口大縣。  

“虞東早年還是草場時,與海虞縣以東江為界,草場改宮莊,海虞陳氏等族,在東江東岸侵占大量的土地種植桑棉,”林縛說道,“侵占的田地就算了,但與海虞縣劃界,仍需以東江為淮,這個你去與陳家交涉……”

以東江為界,多劃進來的土地能給虞東提供兩三萬石米糧的稅賦倒還是其次。東江作為橫貫平江府的主要水道,直通太湖。虞東與海虞以東江為界,東江下游自然就有半邊水道要算成淮東水營轄防區。  

這個意義,可要比每年兩三萬石米糧的稅賦重要得多,官司打到江寧去,淮東也是要從陳家手裡爭過來的。

如今淮東以絲換米,每月向海虞提供近兩萬石低價米糧以緩解海虞境內的糧荒及養軍壓力。這時候不掐脖子換取對淮東有利的條件,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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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第99章 江寧形勢

進入十月,津海軍陸續撤入崇州休整。

在津海戰事之前,津海軍編有十營六千甲卒,戰時募民勇一度擴編到三十營一萬八千人,殘酷的守城戰,使得津海軍承受了戰亡四千一百餘人、傷六千三百餘人的慘重代價,再不棄守津海、撤下來休整,整個津海軍都要給打殘。

林縛決定在淮東軍司步軍司增設津衛特別行營及津海營兩部。

津衛特別行營以楊一航為指揮使,以陳恩澤為指揮參軍,以原津海軍兩營殘營為基礎,從淮東調一營輜兵、一營水軍補入,水步混編,駐守津衛等島,負責擾襲燕冀沿海,牽制燕胡兵力,並引導難民從海路逃出燕冀南下;負責佔領登州與金州之間渤海口的北隍城島,修築島寨以為軍事基地……

津海營以馬一功為指揮使,耿泉山為副指揮使,以原津海軍十二營殘部為基礎,從工輜營調輜兵補入,增編十五營九千卒,駐守崇州,進行體整、編訓,各級武官也會分批次選入戰訓學堂培訓,以便徹底的融入淮東。

亡卒擇海島豎碑埋葬,六千餘傷卒也都分散撤到鶴城、山陽、崇城等地的軍醫營集中救治。除少數重殘兵卒外,大部分傷卒都能休養好,將為淮東提供一批合格的老卒及基層武官。

從津海守城戰爆發到最終撤守,戰事前後持續了約半年時間。在半年時間裡,意志沒有給摧垮的老卒,都是難得珍貴的財富。

陳定邦調入軍情司任指揮參軍。

接下來就是傷亡撫卹及軍功獎賞,淮東承認津海軍堅守津海半年之久,是為淮東做出的艱辛而卓絕的貢獻。

津海戰事期間津海軍將卒的傷亡與軍功,一律比照淮東軍司的標准進行。

淮東一次拿出二十萬畝的官田,進行撫卹與獎功,保證戰亡、重殘及獲得軍功的將卒家屬到淮東後都能直接獲得十五畝左右的水旱田以及一定的銀錢及米糧補助,而非作為流戶進行安置。  

數年來流民持續湧入,使得江淮未受戰事累及的地區糧價、田價持續高漲,二十萬畝良田在江寧城郊少說要值三百萬兩銀,即使在糧價相對穩定的崇州,少說也要值兩百多萬兩銀。

江寧倒是肯定了津海軍在北地的戰功,遣使臣來崇州宣旨賞撥,還送來兩萬兩獎功銀,以示皇恩浩大。  

朝廷軍隊,戰力越打越差,倒不是說之前的燕京、現在的江寧湊不出基本的錢餉。關鍵原因是戰後對傷殘及戰亡將卒基本上採取拋棄的態度,財政上根本就承受不起傷殘及戰亡將卒的撫卹費用。

在當世,從普通小民到士紳豪族,最深刻、最渴望的訴求就是土地。

林縛在淮東所推行的新政,有多複雜也沒有多複雜,清算田畝,保證以佃農為主的中小佃農利益,開墾荒地、清繳官田,募流戶耕種以為軍戶,獲軍功或傷亡即獎田畝,將卒自然爭勇奮戰、舍生忘死。

一支軍隊在承受過半數的傷亡之後,即使不崩潰,也罕有在短時間裡恢復戰力的。津海軍最終還不得不棄城撤出,對士氣的挫傷更是嚴重,不是簡單的整編能恢復戰力,但在撫卹及敘過軍功之後,津海營就基本掃除受挫不振的頹喪,恢復士氣。  

那些傷卒在治愈之後可以選擇就地入籍安置,更大多數人都要求重新編入淮東軍為將卒。  

當然,就淮東支付的代價,就是在虞東宮莊撤莊置縣之後,徵為官有的二十多萬畝良田,差不多一次性就全部分配下去。

一邊是士氣低落傷殘摻半、總數不過一萬三四千人的津海軍,一邊是價值兩三百萬兩銀的二十萬畝良田。也許大多數人是兩者都想得到,一個都不想捨棄掉,會想津海軍之前又不隸屬於淮東軍序列,沒有必要拿出這麼多良田進行撫卹與獎功。

但林縛想獲得一支士氣可用、對淮東忠誠、爭勇無畏的津海營精銳;進而通過配田,鼓勵此次南遷民眾在南方安家落戶、落地生根;還要從南遷民眾裡再抽四萬丁壯編入工輜營,從事地方水利工造等事務;更將作為後備兵員,接受基本的戰訓編練,促使他們保持對戰爭的渴望而非畏懼。

**************

曹家在九月下旬奇襲陰平,大軍進入川北。

江寧對西線的戰事鞭長莫及,只是不斷的派使臣進入川東,對集結在那裡的官軍封官賞爵,寄望他們能同時剿滅流匪、擋住曹家大軍;甚至有人建議將川東軍調到荊州來,讓流寇與曹家殘殺去。

江寧在擁立新帝后,作為南方政權的中樞,雖說效率不算太高,倒也是成功的運轉起來。

以王添為首的戶部全面接管江淮、江西及兩湖諸府縣的稅賦、加徵及折漕銀;兩淮鹽銀、過稅釐金、市稅及茶馬鐵酒榷稅收入,都併入內府,歸永興帝直接調撥。  

雖說山河殘破,存殘之地也藩鎮林立,但就江寧所控制的資源,其實還不少。

除去地方支用以及給地方兵備直接佔用的錢餉外,戶部還能控制近四百萬石米糧的夏稅秋糧正賦及加徵收入,其中平江府、江寧府、維揚府、丹陽府就貢獻大半。

此外內府還能控制超過兩百五十萬兩銀的雜稅收入。

設御營司轄管諸軍,編御營軍以為江寧禁衛,並在御營司下設軍領司,以轄制諸軍的錢糧兵械的供應。

受江寧直接控制的主要戰力,除了新編的御營軍之外,還有鄧愈所率的徽南軍以及陶春所率的長淮軍、孟義山所率的寧海軍、陳華文所率的海虞軍。

在岳冷秋、陳西言等人的努力下,鄧愈、陶春、孟義山、陳華文等人都同意糧錢兵械由軍領司統一調撥,平江府、徽州府等地的錢糧稅賦也都由戶部統一支度,也接受新帝派出的內臣作為觀軍容使以行監軍之職。

實際上,也是鄧愈、陶春、孟義山、陳華文等人對所部的掌控力較弱,在當前形勢,一致擁護江寧的統治,更符合他們自身的利益。

但江寧想集權的請求,在淮東、贛州、江州、荊州、青州、濟南、河中、潭州等地,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抵制。派遣觀軍容使倒好說,來個把人,很容易架空,但是錢糧支度,地方藩帥,都希望能自徵自用,至少也是維持現狀。

江寧那邊也曉得輕重緩急,將地方藩帥逼急了不會有好果子吃,但手裡能掌握的資源自然也就優先加強能直接受控制的軍隊。  

江寧加強從寧國往徽南的通道,將奢家在浙西的兵力堵在獨松關、千秋關、昱嶺關之間,暫時難有作為,在南線除淮東、江西外,形成以董原、鄧愈、孟義山、陳華文四部共同抵禦奢家浙西兵馬的主力防線,兵馬總數陸續擴編到八萬眾。

鎮守江寧的御營軍,兵馬總數也陸續擴編至六萬人。  

在西線,以廬州守軍為核心,將上半年西調的部分浙北軍、長淮軍一部編入,共得廬州軍三萬人。

派使臣前往蘄春招安羅獻成,要羅獻成自削偽王之黎,許封襄陽侯、襄陽鎮守使,守襄陽,襄陽城及周圍十二縣糧賦歸其調用。羅獻成卻是漫天要價,要求封郡王、將整個故楚荊湖郡劃給他割據。一時間僵持著談不下去,但形勢也沒有繼續惡化。

在沒有看到浙閩兵馬有在西線突破的跡象之前,羅獻成也不敢輕率用兵。但從根本上,羅獻成不相信江寧的招安允諾。

除了南線,江寧在北線重點加強的就是陶春所率的長淮軍。

燕京、宣府、三河、津海相繼失陷後,燕胡在北地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就基本停了下來。燕胡在晉南,面對河中府的方向上,集結步騎三萬餘眾;在燕南,在面對清河、平原及陽信的方向上,集結步騎六萬眾;更多的兵馬,都集結在燕京、薊州休整。

就這個勢態來看,燕胡似乎更在意要在黃河北岸形成一條穩定的防線,以便消化新佔領的晉郡、燕冀等地。

江寧表面上不會追究魯王密詔的罪責,但實際的後遺症對梁顧兩家還是很嚴重。

江寧首先命陶春率長淮軍從清河後撤到大樑(今開封),將登州鎮撤下來的五千甲卒,一併劃給長淮軍轄制。兩淮鹽銀分拔給長淮軍的一部分,從計劃每年二十萬兩銀提高到四十萬兩,陶春原先率領北上勤王的兵馬才兩萬餘人,在清河接編流亡以及登州鎮軍加入之後,兵馬迅速擴充到四萬。

江寧雖沒有在登州再設製置使,但使柳葉飛以左僉都御史禦出知登州,兼督地方兵備事並節制登州鎮軍,又將萊州重新劃入登州府,在原登州水軍的基礎上,編水步軍一萬人。  

實際上受江寧直接控制的兵馬總數到十月下旬,就陸續增加到二十二萬人。

但不受江寧直接控制的兵馬總數更為龐大。

淮東兵馬暫且不說,贛州、潭州、江州、荊州四製置使司,兵馬以荊州最多,高達四萬餘眾,總兵力人數達到十四萬人。

梁家以河中府、平原府、濟南府,聚集到近九萬兵馬。由於梁家涉入魯王密詔事,計劃撥給梁家的兩淮鹽銀給抹了一干二淨。

柳葉飛去登州鎮,自然是要限制青州勢力再向東擴張,額外撥給青州軍的兩淮鹽銀也從之前計劃的四十萬兩驟然減至十五萬兩銀。  

青州軍接管臨淄府東部地區,是梁家讓出來的,幾乎能搜刮挖走的,梁家一概沒有留下來。梁家還怕在臨淄府搜刮得太狠、激起民憤,走前將臨淄府的稅賦減免了兩年。  

除了從兩淮鹽銀還能獲得十五萬兩銀的撥款外,顧家父子只能截留青州的稅賦。  

青州畢竟遠不如南方的魚米之鄉,所轄十一縣,甚至是淮安府、海陵府的總和,在籍田畝數也有八百萬畝之多,但旱田多、水田少,夏稅秋糧正賦定額加上丁稅也僅五十萬石,能支用來養軍,約二十萬石。  

顧家及青州諸人與淮東撇清關係,從淮東錢莊撤出本金及錢息就有十七萬兩,陸陸總總的加起來,平時維持三萬兵馬的補給不成問題。

關鍵是要圍繞陽信修築防止東胡騎兵穿插滲透的防線,青州軍三萬兵馬兵甲裝配水淮僅比流民軍好一些,要在短時間里大幅加強兵甲,僅手裡控制的這些錢糧,就很捉肘見襟了。

還幸虧在翻臉之前,淮東已經給青州送來十萬斤鐵料,不然先打造槍矛箭矢的鐵料,都要從地方搜刮才能湊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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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第100章 浙南戰場

整個秋季除了曹家出兵進入川北,其他地區的戰事都相對平靜。  

奢家給淮東偷襲了后腰,整個明州府包括會稽府自虞江以東的地區悉數失陷淮東之手,要應付淮東沿嵊州、上虞以及威脅浙南所部署的近五萬水步軍,奢家在東陽縣防線穩固之前,實不敢在西線再展開大規模的戰事。  

一旦西線受挫,淮東從東線展開的攻勢必然會再度激烈,使其首尾不能相顧,這也是通常兵家極力避免兩線作戰的根本原因。

蘭溪江西岸,奢家駐東陽縣兵馬的營壘北側,秦子檀走過一片狼籍之地,站在高處眺望對岸的淮東軍防營。  

緩坡下,到處都是洪水沖刷的痕跡。  

六、七月,淮東駐落鶴坡的兵馬,往蘭溪江里投石堵河,迫使蘭溪江改道,誘發洪災,使得東陽縣城兩側的田野、村莊都給洪水沖毀無數,就連東陽縣城在洪水里泡裡一個多月,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整固城牆。  

洪水已經退出一個多月,但民眾大批的往西逃難、躲避戰事,田地也大片荒蕪,周遭一片狼籍,也使得秋後的軍資頗感吃力。

“截河毀城,傷及這麼多的無辜”秦子檀身邊的小校是東陽縣地方鄉紳的子弟,看著一地殘骸,對淮東軍恨意不休,以拳捶手,憤恨不平的說道,“淮東軍也端是可恨。”

秦子檀心裡輕輕一嘆,戰爭歷來兇殘,但容不得對敵手半點仁慈,又怎能奢望淮東所施展的手段軟弱一些?

心裡雖然這麼想,秦子檀還是感到異常的苦澀。

算上淮東在南線的兵馬、鄧愈、董原、孟義山、陳華文以及江西兩制置使司,奢家在北線要對抗的兵馬總數達到十八九萬人,超過奢家入浙的兵馬總數。隸屬於江寧元氏的這數支兵馬,在經歷多年殘酷戰事之後,從將領到兵卒,都不是軟弱可欺。

原以為江寧在擁立事上先出些變故,讓這邊有可趁之機,沒想到林縛竟然不惜與顧家決裂,搶先站出來擁立寧王,使得元氏異常順利的在江寧形成新的統治中心,使這邊一點可趁之機都找不到。

事實上,在浙東戰事之後,浙閩軍在戰略上就失去主動。  

首先是淮東在明州府集結大量兵馬,牽制了浙西的突擊力量,其次淮東在南線差不多集結超過四分之三的水軍力量,用於襲擾浙南、閩東沿海。

就像打造一支鋒利無比的長矛,不需要一斤好鐵;而要打造一套防禦力強的鎧甲,需要多幾十倍的鐵料以及多成千上百的人工一樣——淮東以水軍配合甲卒從浙南、閩東沿海登岸滲透,浙閩都督府要在沿海構築完備的防線,就要投入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兵力、物資。  

淮東在嵊州建立大營,與浙閩軍進行軍事對抗,又利用控制海域的優勢,對浙閩防備薄弱的沿海進行持續不斷的襲擾,已經極大的削弱了浙閩的軍事潛力。  

秦子檀一時也看不到他們轉機在哪裡,卻看到淮東下一步的動作必是浙南。

淮東佔了明州府,以嵊州、上虞為基地,大肆屯兵,迫使他們也駐重兵對抗;要是淮東以樂清為基地,加強對浙南的攻勢,他們必然要跟著在永嘉、甌海駐以重兵,防備淮東軍沿永嘉江而上,偷襲浙西的側腹,屆時他們在浙郡的兩線對抗,必然要發展成三線對抗,這壓力可就不是一般的大!  

************

就在蘭溪江東岸淮東軍的防寨裡,林縛站在寨牆上,眺望落鶴山前展開的東陽縣城野在夕陽下的景緻。隔著太遠,他也不曉得西岸山崗的一撮人影裡就有秦子檀在。

傅清河、梁文展、胡致庸、葉君安等人,都隨林縛過來視察嵊州大營。  

高宗庭與敖滄海並肩站著,這時從北地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陳芝虎率兵進入晉西,替燕胡剿滅那邊還在堅持抵抗的塢堡、城寨,算是正式投了燕胡、為虎作倀。  

高宗庭、敖滄海一為陳芝虎甘日同僚,一為陳芝虎昔日部將,聽到這樣的消息,都很惋惜,也不大願去想以後有可能會在戰場相逢廝殺。

“虞將軍乘的船應該就快到浙東了吧?”敖滄海說道。

“算著時間,我們從這裡回明州府,就能見到萬杲,”高宗庭說道,“只是聽說他們被迫從揭陽撤出時,虞將軍傷得很重……”

回想起當初盛極一時的東閩軍,如今竟是如此的七零八落,日後還很可能要在戰場上廝殺,陳定邦站在身後心裡就唏噓不已。  

“廣南郡那些狗日的,終有一天要宰了他們!”敖滄海恨恨的罵道。  

虞萬杲從建安南撤佔了揭陽,若能以廣南郡為依托,就能在南線牽制奢家相當一部分的兵力。奈何廣南郡司及地方勢力不敢得罪兵強勢壯的奢家,反而出兵與奢家合圍揭陽、對江寧封鎖,迫使虞萬杲率部從揭陽突圍而走,轉入山中游擊。

虞萬杲在從揭陽突圍時,身中流矢,退入山中,缺醫少藥,他帶兵又操勞,箭傷拖了一年多時間,在淮東派人過去聯繫時,虞萬杲已經不能下床走路了。  

東閩再起戰事之初,虞萬杲麾下有兩万精銳,數年年苦戰,兵員得不到補充不說,條件又異常的艱苦,最終撤出來的兵力都不足三千人。三千殘卒,無論是士氣還是戰力,都衰弱到極點,只是與奢家彼此間沾了對方太多的血,沒有投降的可能,這次都撤到夷洲休整。  

虞萬杲由子侄護送著,到江寧去朝拜新帝,計劃是要在崇州駐泊的;不過林縛到浙東來視察,就臨時通知船到明州府停靠,林縛打算與虞萬杲見一面。

虞萬杲、董原、陳芝虎、陸都督等人都是督帥一手提拔起來的將臣,董原是知道督帥身死的真相後,只是保持沉默,陳定邦不由心想:虞萬杲知道督帥身死的真相後,還會一如既往的忠於元氏嗎?  

林縛視察過落鶴山防寨的守禦情況,跟這邊的主將張苟說道:“浙閩叛軍防禦的面寬,我們防禦的面窄,這決定了我們派出小股精銳,更容易滲透他們的防線——這邊平靜對峙了幾個月,也該讓對岸繃緊神經了。”

“這個好安排,”張苟問道,“下一步是不是決定在浙南用兵?”

“那有哪麼容易的事情,還在研究!”林縛說道。

永嘉抵抗軍雖說在去年勢力大漲,一度收復永嘉、樂清二城,但原永嘉抵抗軍的首領葉肅拒絕淮東的建議,堅守位於內陸的永嘉城不退,最終城池給奢飛虎攻破。

包括葉肅在內,堅守城池的永嘉軍民近一萬人在城破後遭遇屠殺。

受此重挫,以劉文忠、左光英為首的永嘉軍殘部也認識到殘酷的現狀,全面向淮東靠攏,於七月編入浙東行營軍。  

傅青河先下令將數千樂清民眾及將卒家屬從海路撤出,將樂清城與背後的麂山島,成為純粹的軍事城寨,同時也向永嘉軍殘部派遣大量基層武官,以提高永嘉軍殘部的戰力,但眼前堅守樂清城及麂山島才有三營甲卒,遠不足以改變雙方在浙南的軍事力量對比。  

在佔領夷洲之後,第一水營及崇城步營主力主要以夷洲為基,就近滲透打擊閩東沿海勢力。林縛是想在樂清再開闢浙南戰場,不斷迫使奢家在東側的防線拉得更長、繃得更緊。一直到奢家支撐不住,不得不進行軍事冒險以求打破眼下越來越對奢家不利的僵局,淮東也將能找到一擊致奢家於死地的機會。  

但是在浙南再開闢戰場,奢家無疑會很痛苦,但淮東也不見得能有多輕鬆。

在津海軍撤到崇州休整之前,整個淮東的腹心,防守力量除了部分水營之外,主要依靠女營以及數百騎衛。  

之前林顧兩家沒有撕破臉,關係還頗為和諧,有顧悟塵控制的江寧水營在,林縛還不怎麼擔心崇州會受威脅,但換到眼下,他不得不在崇州留一部精銳,所以將騎營以及津海營都留在崇州,以防備江寧有人對淮東心狠手辣用險。  

這樣一來,林縛也就抽不出兵力開闢浙南戰場。  

雖說還有後備兵力可以抽,但永嘉軍殘部不是精銳戰力的架子,抽後備兵力補入,雖然能很快將兵員總數撐上去,但實際的戰力不會太讓人樂觀。

再者,林縛還要考慮補給上及兵甲供應上的壓力。  

林縛這次來浙東,除了視察軍務外,更在意的是視察浙東新政的落實情況,是想希望明州府能給淮東提供更多的物資支援。  

明州府有短短三年時間內兩次易手,地方勢力受到殘酷的打擊,奢家打擊那些不肯降附的,淮東打擊那些投降奢家的,兩下子一來,地方勢力就只能殘喘延息,無法對新政的實施形成實質性的阻力,清查田畝、收繳官田、編丁入戶、安置遷戶等事務都有條不絮的進行著。  

除徵沒罪族田產為官有獲田三十八萬畝之外,在明州府清查沒籍拋荒田徵為官有二十七萬畝,在昌國、岱山、嵊泗諸島丈量可耕作水旱官田三十九萬畝,共計一百零四萬畝水旱田。另有適宜放牧的海島草場四萬餘畝,林地不計其數。  

主要就是利用這些徵為官田的官田,在過去半年時間裡,明州府包括昌國、嵊泗兩縣在內,共安置了六萬戶南遷民眾。

僅明州秋糧正賦的收入就達到米糧四十七萬石、布八萬匹,官田收入米糧二十五萬石。官田收入低,主要是南遷民眾是五月之後才陸續進入安置的。還幸虧搶先從鶴城等地抽了數万人先填入明州,趕種了三十萬畝的水田,不然今年的官田收入遠沒有這個數。

等南遷民眾徹底安頓下來,到明年,官田收入將上一個新台階;戰事的頻繁發生,也將有大量的官田要用於撫卹、獎功,自然會限制官田收入的增加。眼前主要的一項工作,也是要通過各種手段,不斷增加官田的儲備。  

淮東軍如今要維持總兵力超過八萬人的軍備,錢餉以及正常的兵甲、軍械的補充;維持總人數超過十二萬人的工輜營以及諸多工造事務的消耗與投入;大批量流民及南遷民眾的安置,還要支持淮陽鎮構築淮泗防線——每個月銀錢、物資消耗之巨,已經達到讓外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要不是淮東今年從壟斷的海東貿易裡已經獲得近一百六十萬兩銀的厚利,從海東低價運入八十萬石米糧以及大量的木料、煤鐵、皮料、銅銀等物資,淮東根本就支撐不了這麼大的消耗。

維持一萬輜兵,耗用並不高,但將一萬輜兵轉為戰卒,僅兵甲軍械的配備,就叫人頭疼欲裂,投入浙南開闢新的戰場,戰時包括兵甲箭矢及軍械築城、築營物資的消耗、戰時額外增加的補給、救治傷亡的投入以及後期傷亡撫卹及獎功投入,想想就叫人頭疼。  

歷來朝廷每遇和戰鬧得不可開交時,主管錢糧的戶部官員多是主和派,主要原因也就在此。寧可屈膝獻銀求和,也不想最終落後殺敵十萬自損八萬的殘局。

張苟倒是期待在浙南擴大戰事規模,林縛卻覺得這個決定難下,正胡思亂想的,有斥候探馬送來一封急件。

高宗庭接過看後,遞給林縛,說道:“從夷洲來的船已經抵達浹口,虞提督傷重不冶……”

奢家再叛以來,多少將臣以及自詡忠貞明節的清流士子降附,然而虞萬杲在最艱難的時刻,都百折不撓,率所部游擊襲擾浙閩側後。一代將星在即將回江寧的船上就萬殞落,令人感慨萬分。

“我們回明州吧……”林縛說道。  

“高先生、定邦,代我向虞督上炷香。”敖滄海說道,他是嵊州大營主帥,不能離開嵊州去明州。  

高宗庭點點頭,心想:東閩五虎已經屬於過去的時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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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第101章 虞軍殘將

虞東杲撤到夷洲時傷勢就拖不過去,才倉促從夷洲起程北上,終是沒有熬到明州府,在船上逝世,到明州府扶柩上岸的,有虞成杲三子虞文澄、侄虞文備,還有建安軍騎都尉唐復觀、虞萬杲的幕席楊子忱及部分建安軍的部將。

虞萬杲是江西郡信州人,奢家攻陷信州時,虞萬杲長子死於戰事,留在祖屋的親眷或逃或俘。虞萬杲不降,被俘的親眷也陸續給奢家殺害,此時信州還給奢家牢牢控制著,虞氏子弟想送虞萬杲歸故土安葬也不能。

這邊便在明州府城裡給虞萬杲設了靈堂,林縛、傅青河、胡致庸、梁文展、葉君安等人回明州後便趕來祭拜,高宗庭、陳定邦身為故舊,留下來協助處理虞萬杲的後事。

“父親至死都不屈於奢家,臨死前只希望能葬一處不會給奢家佔去的土地,不願死後屍骸給奢家得去,”高宗庭席地坐在靈堂前,虞文澄帶著哭腔細訴虞萬杲臨死前的遺願,“父親對朝廷忠心耿耿,至死不逾,即便身死,也無遺憾。但建安軍所剩的三千將卒,為朝廷拋家忘死,僅剩殘軀,殊為可憐,父親死前最恨不能給他們安居樂業、榮華富貴。除督帥外,父親最信任高先生,臨死前,要我等懇請高先生代為安排……”

“你們也留在淮東吧?”高宗庭問虞文澄。

“不敢違背父志,我與文備會攜父親的遺表去朝拜;或得江寧恩淮,我們會來明州在父親墓前結廬守孝……”虞文澄說道。

聽虞文澄這麼說,高宗庭心裡感慨萬千,心想:也許虞萬杲在死前就將天下形勢看了透徹,也預料到淮東將來很可能有不臣之舉。虞萬杲不願放棄對元氏的忠誠,不會接受淮東的招攬,但又不願將三千跟隨他征戰多年的部眾交給江寧、最終都落個死於葬身之地,才留下遺囑,請他來代為安排。也許死在途中,最合虞萬杲的心願,這樣他既不用面對淮東的招攬,也不用擔心江寧會要求他將殘存的部眾交出來。

虞文澄、虞文備要去江寧送遺表,也將代虞萬杲接受江寧的封賞,雖說他們的心願也想留在淮東,但不想因為他們加入淮東,將來淮東有不臣不舉而污了他們父兄忠於元氏的名節。

名節?高宗庭心裡笑得淒涼:臧明信死得早,陸敬嚴死得慘,董原心有野望,陳芝虎心裡藏著魔,唯有虞萬杲亦步亦趨的跟督帥走著一樣的路,心裡既尊重他們,又為他們的遭遇感到痛心、怨恨。

虞文澄、虞文備都是虞萬杲帶出來的將才,他們這麼年輕就隱於世,高宗庭替他們感到惋惜,但人各有志,也不急於此時勸他們,轉身看向唐復觀、楊子忱二人。

唐復觀拜道:“請高先生轉告林制置使,若淮東打算從永嘉收復浙南,我與子忱願為前軀……或能讓虞督早日遷土為安!也了卻我與子忱的心願。”

高宗庭點點頭,要陳定邦留下來,幫虞文澄等人處理虞萬杲的身後事,他去見林縛。

*************

在明州府給林縛安排的館舍裡,傅青河、梁文展、胡致庸、葉君安等人都先回去休息了,林縛正埋頭地圖上研究形勢。宋佳坐在旁邊的長案整理文牘,高宗庭進來,先回房休息。

“虞家子侄有什麼打算?”林縛與高宗庭對席而坐,摸著銅水壺還燙著,幫高宗庭沏了一懷茶,他雖然惋惜虞萬杲的傷逝,但畢竟沒有什麼交集,感傷自然不如高宗庭等人深,但眼下最關心的不是虞萬杲走後,他帶來的建安軍殘部怎麼安置?

雖說撤到夷洲休整的建安軍殘部才剩三千餘人,士氣及戰力都降到弱點,但經十年東閩戰事血腥、殘酷淘汰下來的老卒,以及李卓、虞萬杲十數年來精心培養的大批武官,都是難得珍貴的財富。

最初奠定淮東軍框架的骨幹,不就是當年靖北侯所部被迫淪為流馬寇的數十名殘部嗎?

一名優秀的武官,能很快帶出一隊精銳甲卒出來。

不要看撤出來的虞部才三千殘卒,要能以此為框架,從工輜營抽調健勇補入,只要能給予充分的休整與編訓,能很快建立起一支規模與戰力都跟當年建安軍媲美的精銳出來。

當然了,虞萬杲的子侄及部將,若是一定要將三千殘卒都帶去江寧接受整編,淮東眼下要與江寧保持和睦的關係,於情於理於勢,林縛都不能強行將人扣下來。

高宗庭現在算是林縛手下頭號謀臣,林縛的心思,他當然清楚得很,將虞萬杲的遺願絲毫不差的轉述給林縛聽。

“這樣啊,”林縛聽高宗庭匯報過,放下懸著的心思,又問道,“宗庭,你以為怎麼安置他們才好?”

“唐復觀等人留在淮東,文澄、文備去江寧也不會得到信任。他們要來明州守孝,江寧也不大可能阻撓,”高宗庭說道,“便暫時這麼安排,過段時機,再勸他們為淮東效力……”

“也好。”林縛說道,江寧這時候也小心翼翼的在揣測淮東的態度,防備歸防備,但都不會在小事上搞什麼紛爭。江寧對淮東如此,淮東對江寧也是如此。

高宗庭又說道:“……三千殘卒,或有人厭於戰事,宗庭懇請大人答應他們或在淮東入籍為民,或歸鄉尋親。願為淮東效力者,普通兵卒,休整後可以直接編入崇城步營用來戰卒;將官先編入戰訓學堂,卑職以為可以使唐復觀為首、以陳定邦、胡喬冠兩人為副,搭出一旅精銳甲卒的架子出來,再抽輜兵補入,然後可以調到樂清,擇機開闢戰場……”

高宗庭又建議道:“子忱有謀略,素給虞督所重,他也願為淮東效力,卑職建議用他在浙東,專司與樂清聯絡,先讓他對樂清的人與事熟悉,將來調劉文忠到淮東擔當要職,楊子忱就可以代之在樂清主持政務……”

“行,”林縛說道,“宗庭所言甚合我意,便照你說的安排,唐復觀、楊子忱二人,先以指揮參軍、典書在淮東行事,有合適的職務再另委之……”

淮東建軍有自己的原則,雖然一心招攬更多的將臣為淮東所用。但要他們融入淮東,也要他們認同淮東的原則,這對彼此都是一個基礎跟門檻。

***************

為虞萬杲在明州設靈七日,林縛每日都從百忙之中抽身去祭拜,除了招攬虞部諸人之外,也是對虞萬杲的尊敬。

到第七日,才正式召見虞文澄、虞文備、唐復觀、楊子忱等人,說及對虞軍殘部的安排。

虞文澄、虞文備,要攜帶虞萬杲的遺表去江寧面見新帝;唐復觀及此次隨行來明州的其他建安軍部將,林縛都分別委以指揮參軍及軍令官的將職留在身邊,在夷洲休整的殘部,由陳定邦協助楊子忱過去安排,再將武官抽調到崇州去做組建新軍的準備。

黃河即將徹底凍結實,還不清楚燕胡在冬季展開的攻勢規模有多大,以謹慎計,傅清河等人也不贊同倉促在浙南開闢戰場。

萬一燕胡在這個冬天就將河淮防線徹底打穿,大股兵馬壓到淮泗,淮東的兵力跟資源必然要向北線傾斜,屆時南線在兵力跟資源上就會吃緊,倉促開闢浙南戰場,反而會讓淮東陷入兩線作戰的窘迫境地。

就算燕胡沒有動作,也要等到明年春後黃河解凍,限制燕胡騎兵大規模向南滲透,才是開闢浙南戰場的良機。在這之前,浙東要進行兵員及物資上的準備。

視察過浙東,林縛於十一月上旬又馬不停蹄的北上淮泗,視察淮陽鎮的防線建設。

*************

剛渡過淮河,就遇到入冬來第一場雪,林縛在甲衣外披著大氅,眺望北地給大雪籠罩的天地。對農事來說,冬季的大雪給滅蟲害,能給麥地提供水分,是樁好事。但隨著大雪封境,天氣愈發的酷寒,黃河及沿岸水系相繼冰封,將給燕胡騎兵南下提供平坦的通道。

林縛在泗陽就停了一天,在數百騎兵的護送下,夾著風雪渡過汴水,直赴淮陽。

劉妙貞、馬蘭頭、李良等淮陽軍將趕到汴水西岸迎接,看到東面的騎隊過來,當前是一員身穿青甲腥紅大氅的騎將。

這時候還離得遠,看不清人臉,孫壯指著當前那穿青甲腥紅大氅的騎將,與劉妙貞、馬蘭頭、李良等人說道:“那好像是我家大人……淮東軍穿紅氅子的人不多。”

劉妙貞有她的驕傲,坐在馬上不動,眼睛盯著那從漫天大雪裡鑽出來的一點紅;馬蘭頭、李良都驚訝的應了一聲:“哦!”忙下馬來,怕失了禮數。這會兒前頭的探馬回來禀報,當前之人正是林縛。

劉妙貞這才下了馬,牽馬與眾人徒步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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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第102章 敵踪又現

過了棧橋,趕去淮陽城還有五十里,林縛等人已經飢腸轆轆,與劉妙貞等人匯合後,便靠著棧橋這頭的烽火戍台歇腳。

戍台是一座十餘丈見方的磚堡,平日由淮陽鎮派一都隊甲卒戍守、控制棧橋。

林縛隨行護衛騎兵以及隨劉妙貞出城來迎接的隊伍,加起來有近千人。不要說馬了,人進了戍堡都沒有坐的地方,林縛也隨便,就在戍堡外歇腳,風雪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斥候探馬散出去,騎兵們一隊隊的散開來,用馬在外圍擋住風雪,在人避風側取食料餵馬、啃食乾硬的麥餅;也以一都隊為單位,架鍋置灶,取雪燒水,放肉煮湯。

此行隨林縛到淮陽視察,還有孫敬堂、李衛、高宗庭、唐復觀、週普等人,與林縛、劉妙貞、馬蘭頭、孫壯、李良等人一起,在風雪野外,圍著燒得“叵叵”直響的大鐵鍋而坐。瀰漫的肉香撲鼻而來,勾得人食蟲大動。

淮泗物資緊缺,要安置這麼多流戶,野外蛇鼠都給人吃了乾淨,不過兵卒都按量供應肉食,取雪燒水,將醃乾肉、醃乾魚洗淨混丟到鍋裡,再摘採一些能食的野菜加入燉食,便成了艱苦行軍途中最令人期待的美味肉羹了。

李良瞅著林縛端著一碗肉湯津津有味的喝著,心裡覺得就怪,問道:“軍中的美食,制置使吃來也有味道?”

“怎麼沒有味道,合輒你以為我躲起來每日山珍海味不成?”林縛笑著反問,又認真的說道,“我啊,酒不大愛喝,李帥要喝,可以陪你幾碗,但喜歡吃肉,紅燒,比起羊肉,更喜歡豬肉。”

李良靦腆的笑了笑,馬蘭頭湊過來說道:“這年頭只有富貴人家才能吃得上肉,貴人喜吃羊憎厭吃豬,故而江淮多養羊、少有養豬的,唯有家裡稍富裕的人家,才養一頭豬年尾殺解饞,倒只有淮東境內大規模養豬……”

林縛知道馬蘭頭是有疑惑不好意思直接問出來,笑著回他:“我這個'豬倌兒'的綽號可不是給白喚的,我在江寧就養豬出名——那些富貴人只曉得羊肉比豬肉好吃,不會算細賬,”林縛掰著手指頭跟馬蘭頭算賬,說道,“一頭羊從年頭養到年尾,只能殺三四十斤肉,一頭豬能殺出三四倍的肉食來,豬下水也能食;油能燒菜制蠟;豬皮製甲勉強差些,但製靴、、制襯甲、制皮帶,都很好用;猪鬃能製刷子、猪鬃刷子是好東西,制船要抹桐油,用猪鬃刷子又好又快;豬圈養墊乾草能漚肥,一頭豬肥一畝田足矣,少說能多種出一石米糧……換作馬帥,會因為羊肉吃起來口感好些便棄豬養羊?”

“換作我也養豬……”馬蘭頭爽朗笑著回道。

“有些人滿口仁義道德,說的比唱的好聽。淮東的官員將領,我跟他們說:不要跟我談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讓你治內不能餓死人,就是最基本的仁、最基本的義、最基本的德;都說天災人禍,人禍就是最大的背德,”林縛又說道:“關於物資分配的問題,現在淮東的物資也很緊缺,所以才在軍中分等級供應。軍官操勞更甚,所以會有一些額外的軍官物資補貼,但也有限。做這些安排,根本的出發點是保證部隊的戰鬥力,更好的安民靖土,不是培養官老爺的作風— —誰的貢獻大、誰的功勞高、誰勤勉用心,都就能得到更好的保障。要是不做到這一點,豈不是打仗時大家都要縮到別人後面去?”

諸人皆笑。

即便是近一年來,得淮東支援渡過困境,接受招安編為淮陽鎮軍接受淮東軍司的節制步入正軌,馬蘭頭、李良等將,對淮東存有感激之情,但對林縛本人也是是敬畏有餘而難有親近之心。

畢竟此前只見識過林縛在戰場上的凌厲手段,而林縛本人在淮東的聲望已經高達無人能夠取代的地方,即使馬蘭頭、李良等人仍然心存警惕,但仍以仰視的心態來看林縛。

林縛此來淮陽視察,馬蘭頭、李良等人也是頗為意外,即使有感於林縛對淮陽鎮的信任,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要如何接近,才能算合乎分寸,卻沒想到林縛說話從語氣、方式以及所說話的內容,都讓他們覺得平易近人,一下子就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雖無山珍海味,但在野外冒著風雪圍著一鍋肉湯,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暢懷歡談,令高宗庭頗為感慨。

林縛要來淮陽視察,高宗庭是持反對意見的,畢竟在一年之前,大家都還嚴重對立的兩方,就算眼前,淮陽軍鎮仍保持相當的獨立性,僅名義上接受淮東軍司的節制,誰能保證淮陽鎮諸人就一點野心都沒有?

算著時間過棧橋在野外就餐,也是高宗庭籌劃,就是要利用這短暫的時間觀察淮陽鎮諸將有無異常——看到眼前此景,高宗庭才曉得有人是生來能得人心的。說到得人心,無非是要清楚別人需要什麼,而自己能給予什麼,權謀太多、太細、太詭,反而不能算好事。

不過這頓野餐吃得也不能算平靜,林縛喝過肉湯,與諸將站起身活動腰腿,騎兵牽著馬散開列隊,打算繼續前行時,淮陽方向就有探馬馳來,在淮陽城北發現有滲透進來的燕胡前哨……

“十五人一隊,穿皮甲、持刀弓,皆雙馬!”林縛接過劉妙貞遞過來的信報,看了看,說道,“倒是標準的燕胡遊哨……”他也不多說什麼,要是劉妙貞連幾支滲透來的小股燕胡遊哨都應付不了,也不枉為近一年來往淮泗投入這麼多資源。

“放他們進來,打痛他們幾次,才會變老實一些。”劉妙貞下令道。

燕胡遊哨皆雙馬,又精騎射,若是在他們越過防線之前就派兵攔截,頂多將他們趕跑,很難咬住他們的尾巴打。將他們放進來,兩路或幾路騎兵夾擊,就能狠狠的咬他們一口,幾次下來,就能讓燕胡遊哨變得老實一些,曉得淮陽防線不是除了城池就能任他如入無人之境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淮陽鎮的騎兵數量很有限,對面燕胡襲擾性質的遊哨,也只能用騎兵攔截或迂迴包抄;步卒出去,根本連人家的尾巴都咬不到,還可能給誘入對方的埋伏圈裡去。

淮陽鎮軍在去年最艱難的時候,即便是最珍貴的戰馬都殺了維持人命,劉妙貞手裡僅有的近千名騎兵精銳,也都改為甲卒。

淮東普通騾馬倒是不缺,也支援淮陽鎮軍好幾千頭騾馬,但過去一年裡淮東從海東地區也引入優良戰馬也不足三千匹。

週普三月率騎營北上支援津海,撤回來時,人員傷亡倒是不大,但馬匹的折損率超過四成,叫周普痛心得嗷嗷直叫。騎營撤回崇州休整,又從津海營等部挑選一批騎術精湛的將卒補入,兵員擴充到六營,但戰馬僅補足到三千匹,連一人一馬的標準都做不到。

除了各步營的斥侯探馬用馬補充了一些外,林縛也是盡最大可能的給淮陽鎮調撥了五百匹極為珍貴的優良戰馬。

就在淮東撥給的五百匹優良戰馬基礎,另外從普通馱馬里挑選一些健壯、腳程好的,淮陽恢復了兩營騎兵編制。

由於戰馬太珍貴,要不是林縛過來,劉妙貞寧可放燕胡遊哨進來用弓弩步卒抄伏攔截,即使是將敵人驚走或損失一些步卒,也要比折損寶貴的戰馬更能讓人接受。

在淮陽、在汴水西岸,過去半年時間裡,淮陽鎮與淮泗工輜營盡可能修復殘存的土圍子作為流戶的安置場所,小股遊哨滲透進來,民眾可以避入土圍子,倒不怕會給造成大多傷害。

當然了,燕胡遊哨三五十人試探性的滲透淮陽防線,這邊出動騎兵攔截,雖說容易攔回去,但避免不了戰馬的折損。有時間騎兵在馬上對射,損失最慘重的不是人,往往是跨下目標更大的戰馬。

燕胡獲得戰馬容易,淮陽鎮卻將五百匹戰馬當成寶貝供著。

而且當燕胡遊騎的規模達到三五百人,這邊即便將騎兵全部派出去攔截,即使是硬拼硬,都未必能確保獲勝,那時將更頭疼。

反而燕胡騎兵進來的規模再大些,倒可以出動步卒進行攔截了。畢竟大股騎兵即使是在行進時,拉開的隊列、展開的範圍也會極廣,很難保證側翼不給步卒咬到。

劉妙貞這次要保證林縛此行不會給滲透進來的燕胡遊哨干擾,除了下令淮陽城裡的騎兵出動包抄敵騎外,還將隨行到汴水河西岸迎接林縛的三百餘騎兵都交給李良率領,要他在前方散開陣形,確保不會有燕胡遊哨撞進來。

“陶春跟梁家吃狗屎的,真還要我們替他們擦屁股……”李良對河淮防線讓燕胡遊哨漏進來,十分不滿,憤憤不平的說道。

“我這次帶來的騎兵不多,但也能助你們一臂之力……”林縛笑道,將孫壯喚到跟前來,將隨行護衛一營騎兵交給他率領,協同淮陽鎮攔截滲透進來的燕胡遊哨,又與劉妙貞、馬蘭頭說道,“你們若是願意,我從崇州再調一營騎卒過來交給孫壯率領,協助你們攔截燕胡遊哨,不能讓淮泗的虛實給燕胡輕易的摸過去……”

由於資源有限,而淮泗要安置的流民太多,除了淮陽地區的流民都能避土圍子外,在汴水河東岸,在睢寧與宿豫之間,更多的民眾為了墾荒種田方便,都在野外搭棚戶為居,一旦讓小股遊哨滲透進去,傷亡就很難避免。

人心惶惶,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的流戶勢力又要往南湧,造成新的動盪。

林縛這時候還顧不上憐惜戰馬的損耗,更多的是要爭取時間,當數百計的土圍子、防堡、防寨橫亙在淮泗之間,燕胡便是數万騎兵打來,也只要硬拼硬的一路啃過去,休想在淮泗範圍之內再打迂迴包抄的戰術。

至於這時有燕胡遊哨漏進來,林縛估計也是陶春所管轄區出的漏子。

梁家手裡有些騎兵,經營平原府、濟南府也有三年時間,攔截少股遊哨滲透的能力還是有的。陶春手裡僅有的騎兵甚至滿足不了最基本的探馬要求,又剛剛整軍退到大樑,燕胡遊哨要是從長淮軍轄區漏進來,最不讓人意外。

比起此時出現在淮陽城北的燕胡遊哨,林縛更關係燕胡向臨淄、青州等地滲透的遊哨,很顯然,青州軍防范燕胡騎兵滲透的能力,比長淮軍還要差好幾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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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第103章 淮陽防線

林縛等人在入夜前進入淮陽城,淮陽城外已經看不到燕胡遊哨的踪影。

燕胡遊哨沒有越過防線給淮陽軍派騎兵迂迴包抄的機會,在淮陽城北稍接觸就往後退去。倒是有少量流民往南湧來。

入夜前,雪倒是停了,凜冽的寒風還在呼呼的刮著,吹面如刀割,看著劉妙貞帶著青銅面具,林縛心裡暗想:難怪臉上沒有風霜之色、白嫩如嬰。

“北面怕是有大股的騎兵藏著!”週普蹙著眉頭,對燕胡遊哨稍接觸即退,頗為不解,猜測北面某處藏著較大股的燕胡前哨騎隊,堅固整飭、防備森嚴的淮陽城令他們不敢輕易往縱深滲透。

黃河從潼關出來,幾乎是以直線東流,在過大樑之後,才大折向、往西北而行。

長淮軍撤回到黃河南岸,即使在北岸還佔著幾座城池,但由於兵力有限,實際從整個太行山南麓到黃河北岸之間,就都變成燕胡在晉南兵馬的控制區。

從太行東南麓越過黃河到淮陽城北,直線距離才四五百里,一路過來河流冰封,一馬平川,幾乎沒有什麼遮擋。

原先這一區域,人口密集,大量的村寨、屯堡以及地方上的鄉兵武裝會成為阻攔燕胡探馬往縱深滲透的阻力。持續數年的戰事,這一區域幾乎給打殘,丁口十存一二,村塞給摧毀、鄉兵勢力也給摧殘殆盡,燕胡探馬只要越過黃河沿岸薄弱的防線,進到河淮腹地,幾乎就進了無人之地。

陶春率部退到黃河南岸,兵馬擴充到四萬人左右,左右展開的防線約三百餘里。相比較當年大同鎮六七萬兵卒守六百里防線,在兵力上倒不太弱。只是當年以大同城及邊牆為核心,依險峻地勢建有四百多座堡寨,才構成完整的大同防線,能有效防止小股敵騎的滲透。

陶春撤到黃河南岸,黃河到冬季一冰封,僅有幾座殘城能集中駐守,防滲透的能力自然薄弱。就江寧給陶春所擬定的戰略,也是冬季堅守城池,防備燕胡越河奪城,待黃河解封之後,滲透進來的燕胡騎兵沒有落腳之地,自然也只能退到北岸去。

在過去半年時間裡,在河淮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驛站、塘鋪以及滯留鄉野的民眾,由於沒有堅固的堡寨可以依來防守,都成為滲透進來的燕胡探馬襲掠的目的。

河淮地區剛剛才稍有些起色的耕作,便又都給摧殘了一遍。

就燕胡騎兵的作戰方式,很可能三五百騎一隊越過黃河防線往河淮縱深滲透,再分散襲掠、偵察,遇到阻力再退回集中,伺機而動。

燕胡探兵滲透進來,河淮之間薄弱的傳驛塘鋪就靠中斷,沒有北面的消息傳來。但要驗證週普的判斷也很難,今日就有數百名流民越過防線南下,派人去詳加盤問即可。

派人去盤問進城的流民,果然問得在前天入前有大股胡騎圍攻鄢陵的消息,只是鄢陵城池完備,城裡有千餘守軍,胡騎未得,即行散去。

綜合盤問來的信息,確認在淮陽北面的胡騎約有四五百人規模。

“這股騎兵離淮陽不會太遠,是不是將騎營派出,趁夜往北搜索,狠狠的打他們一下?”馬蘭頭詢問劉妙貞。淮東大量的資源投過來,現在就有大股的虜騎潛伏在淮陽城北,要是無動於衷,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好……”劉妙貞點點頭,不主動出擊,過來纏擾的虜騎會越來越多,反而麻煩,又懲詢的看了看林縛。


林縛跟孫壯說道:“你參與往北搜索敵騎,”又與劉妙貞、馬蘭頭說道,“往北搜索的範圍不要太深,以百里為限,分兩股或三股包抄搜索,途中匯合及聯絡地點方式,出發前好好商量一下,制定一個詳細的方案……”

淮陽鎮軍有兩營騎兵,一營較為精銳,從左翼搜索,一營馬匹質量較差,以稍緩的速度走中路,孫壯率淮東騎營一部從右翼往北搜索,途中約定兩個匯合點,即帶著騎兵牽著馬出城北上。

騎營出城去,林縛也未下城牆去休息,而是視察城池建造情況。

相比較一年前的殘破土牆,淮陽內外兩側都包覆了城磚,牆基也進行加固,更加重要的是對舊式城郭的改造。

舊式城郭防禦小股敵軍以及短時間的強攻,有稍好的適應式,但隨著大股敵軍長時間的攻城圍城,其攻城方式也將越來越多樣化並且重型化,舊式城郭就會暴露出一些致命的弱點來。

新改造的淮陽城,在大城與外壕之間,建一道高厚的羊馬護牆,在主城牆內側又挖內壕,或稱裡壕,在裡壕內側又稱一道厚牆,形成兩壕三牆的複式結構。廢除城樓、甕城,外建護門牆,城門洞建三層圓木鑿眼堅門;里外壕廢吊橋,改建固定實橋;城牆四角改角為弧,改城上垛口牆為平頭牆,廢除馬面牆上的敵樓,改建護牆。

為了加強淮陽城以及汴水西岸、與淮陽城犄角相依的汴河城,工輜營從淮泗募健勇為輜兵近三萬人,取土造窯,前後共燒製兩百餘萬塊城磚;耗用木料,幾乎將淮陽城周圍二三十里的樹木砍伐一空,還對淮陽城南的南湖與汴水溝通的水道進行挖深清淤。

淮陽、汴河、睢寧、宿豫四城,構成淮安與徐州之間長達兩百四五十里的一條堅固防線,淮陽城露在外圍,自然承擔的壓力最大。

當然這條防線僅有這四座城池還是薄弱的,畢竟沒有太多的野戰騎兵去堵城池間的空隙。當敵軍大股騎兵逼來,精銳步卒出城的活動範圍也很有限,這四城之間還要修築大量的防寨填堵漏洞。

當然防線最終是否穩定,城池、防寨倒是相對次要的因素,關鍵還要看守禦防線的兵馬是否精銳,是否有堅定的作戰意志跟決心。

為加強淮陽鎮軍,普通軍械不算,淮東在過去半年時間裡,僅鎧甲就撥給淮陽鎮軍三千套。

淮陽鎮軍前身就是縮編後的流民軍精銳,三萬兵馬,鎧甲也有五六千套,披甲率甚至不差過新組建的普通鎮軍。&

淮東陸續補足三千套優質鎧甲,使淮陽鎮軍披甲率提高到三成以上。像董原控制的浙北軍、鄧愈控制徽南軍以及陶春控制的長淮軍,就以披甲率來說,甚至都達不到三成。

此外,淮東還給淮陽鎮軍提供步弓、臂張弩、蹶張弩等兩千餘張,飛矛盾車五百餘輛、床弩百架、含蝎子弩在內的輕重型拋石弩百餘架。

長達一年的米糧充足供應以及到後期淮東每月還給淮陽鎮供應以醃肉、醃魚為主的肉食十五萬斤,使得淮陽鎮軍將卒的體能得到充分的恢復跟加強。又有劉妙貞、馬蘭頭、李良等一批經歷殘酷戰事淘汰出來的將領——到這一步,淮陽鎮軍已經能夠精銳戎卒了。

高宗庭心裡暗想,大概也是淮陽鎮軍這一年多來、有如洗心革面的變化,才讓淮東真正得到劉妙貞、馬蘭頭、李良等招安將領的信任吧?很顯然,江寧僅憑藉封官加爵的簡陋攏絡手段,是無法跟淮東爭對淮陽鎮軍的控制權的。

是夜,一邊等候出城搜尋的騎兵有捷報傳回,一邊與淮陽鎮軍諸將交流城池攻防的心得。

說到城池的攻防,陽信及津海守城戰都有典型的意義,而在津海守城戰上,最能看到燕胡在攻城戰術上的進步與發展,投石弩及其他大型攻城器械的利用,使得津海軍在近半年時間裡,付出過半數的傷亡。

高宗庭長期在津海協防,他本人對戰術、軍略又有研究,自然是由他來向淮陽鎮軍諸將介紹津海守城戰的得失。

淮陽鎮軍諸將在近半年來,由於兵甲、軍械及物資都得到充足的供應,自視邁入強軍之列,難免會有邀戰奪功的輕率心思。故而林縛更需要將燕胡諸軍的關係跟淮陽鎮軍諸將講透徹。

軍將沒有士氣不用,但是士氣太盛,又難免會輕率用兵,徒增不必要的傷亡。

想當初江東左軍北上勤王,能取得那麼大的戰績,主要也是利用東胡人輕率輕敵的致命弱點,狠狠的咬了他們幾口,才徹底的將江東左軍的士氣打出來。

林縛可不想同樣的教訓發生在淮東軍或淮陽鎮軍身上。

淮陽防線雖然在過去半年時間裡得到加強,但一旦燕胡主力突破第一道防線,有十萬以上的兵馬集結到淮陽的正面,淮陽承擔的壓力不會比津海軍在守津海裡承擔的壓力輕多少。

雖說強攻津海,燕胡也付出多一倍的傷亡,但燕胡主要驅使新附軍攻城,激烈而殘酷的攻城戰事,反而有利於燕胡整合錯綜複雜、戰力參差不一的新附軍勢力,使新附軍將卒丟掉遲疑反复的心思,從此死心踏地的替燕胡賣命。

林縛一直強調肉食對將卒戰力的重要性,胡人多食肉,相比較漢人,在體能上有著較為明顯的優勢。

也許燕胡在佔領北地後,能直接掠奪的米糧有限,但是在佔領燕京後僅從王室宗族那裡就能搜刮來的大量金銀財寶以及大量的皇莊田產,就可以從地方豪戶裡購買米糧,還可以從燕西購進大量牲口補充肉食,新附軍的補給相對是充足的

而燕胡攻伐,多縱容殺戮劫掠姦/淫,又能將人性裡兇殘嗜殺的一面釋放出來——新附軍往往能表現出比以往更強的戰鬥力,實在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當然,在燕胡大肆攻伐北地之時,守河淮一線的梁家及長淮軍都選擇旁觀。在河淮一線有著十數万較為完備、休養較為充足的兵馬,而江寧又最快的速度建立相對穩定的政權,這兩點也是燕胡在攻陷北地之後沒有倉促南下的主要原因。

也許在這個冬季,燕胡都不會有大的動作。

至少在對梁家、長淮軍的戰力及抵抗意力有較為準確的判斷之前,燕胡不會在北地根基未穩的情況下就倉促用兵,但是青州的薄弱太過明顯。

即使燕胡這個冬季在南線的主要任務是試探整個河淮防線的堅固程度,破壞河淮內線的生產,也許會將重心主要放在東線……

林縛實在不曉得青州諸人如何應對當前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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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3 18:53:20
逐鹿第104章 冬季攻勢

孫壯、李良各率一部騎兵,趁夜潛行,在芒碭山東北麓捕足到這支滲透到淮陽一線的燕胡遊哨的踪跡。 +

芒碭山是豫東平原的製高點,山勢倒也不高,錯落突兀的在永城縣境內散落十三座山頭,也就四五里的縱深,包括芒碭山里的夫崖寨及附近永城縣城都在近年來的戰事裡給摧毀。

永城縣隸屬河南,陶春改任河南制置使之後,江寧派來新的永城知縣等官,從陸續返鄉的民眾裡招募丁壯,拉起一支兩百人的縣兵隊伍,連槍矛都不齊全,更不用說有能力修繕殘破不堪的城池了。

雖說林縛一直都覬覦芒碭山比淮陽更好的築城地勢,但沒有正當的名義將淮陽防線往西北再延伸四五十里。 +^*$$更^多精彩@章節,%盡-在縱~橫!中*文%網。 |?^#+

永城縣在昨日入夜前給這支滲透進來的燕胡前哨精銳攻破,城裡好不容易聚集的三五百戶人家,遭受屠戮,僅有少數人逃出來。

虜騎在永城縣肆掠過之後,也擔心暴露踪跡引來南朝兵包抄,趁夜轉移到永城縣東面的芒碭山夫子崖殘寨裡休整。

摸到敵踪,孫壯與李良先聯絡上通過氣,看著天色已亮,虜兵很可能在天亮之後就會轉移,不等中路的騎兵過來匯合,就分從西南與正東兩個方向包抄芒碭山夫子崖殘寨。

虜兵哨騎佈在十里之外,稍接觸就吹響警哨往回奔逃。孫壯率部趕至芒碭山東北麓,在清亮的晨光裡,就看到四百餘騎虜兵從夫子崖殘寨裡馳出來,散開來有兩三里方圓。

淮東騎營皆是弓馬嫻熟的老卒,敵騎衝來,四散往東北而走,封住敵騎北逃路線;敵騎收縮,便展開來咬上去,等待李良率部趕來圍攻之。

李良率部趕來的蹄聲漸近,虜兵迫切突圍,窺著方向,從夫子崖北面的空隙鑽去,即使將側翼暴露出來也在所不惜。孫壯當然也毫不猶豫,率眾往虜騎露出來的側翼咬去,接近後,弓弩攢射,千百支箭如急雨而下,又如飛蝗過境。

雙方都是披甲輕騎,都在對方的射程裡,就要看哪一方射出的箭矢更密集、射擊形勢更好。第一輪對射中,孫壯所率淮東騎營從側翼撲上來,自然佔了很大的優勢,射得敵騎紛紛落馬。

虜騎無力戀戰,只想藉馬匹的優勢衝出包圍圈。對虜兵來說,學馬賊的方式深入敵境游走,一般只攻擊威脅不大的目標,不然就算多幾個傷員,也是前行或撤退途中極大的負擔。在看到合圍來的南朝騎兵人數明顯佔據優勢,虜騎自然是以突圍為先。

然而虜騎的第一次突圍是假,是誘孫壯率部去追。第一陣箭雨射過,虜騎側翼就像隆起一塊似的,有一隊人馬飛快的分出來,藉著馬速,斜斜的馳過一條弧線,雪亮帶弧度的戰刀高高舉起來,直接過來衝擊孫壯的左前翼。

淮東騎營也分作兩隊,一隊繼續咬著虜騎的側翼,一隊由孫壯輕率迎擊反撲過來的虜兵。

一般說來輕騎兵的標準穿配是騎弩、騎弓與輕而狹長的馬刀,虜兵遊哨也是弓刀裝備。沒有步卒隨行,孫壯在馬上無法同時兼用大弓跟馬槊。

孫壯騎在馬上就能用步弓平射,別人用弩射一箭,他已經射落三人;看到有股虜兵反撲過來,他當下收了大弓,撥出比馬刀長一尺有餘的斬馬刀出鞘,夾馬腹與反撲來的虜兵直撞去。當前一敵,彼此斜過馬頭,舉刀對磕,將要錯過去之時,孫壯在電光火石之間以刀柄橫擊那人的側腋,那人雖也是燕胡勇銳,但吃不住這一下重擊,身軟將傾,給隨後馳至的淮東騎卒拿刀在脖子上補了一刀,血從頸脖子噴出來,有四五丈遠……

兩隊騎兵很快就對沖過去,孫壯也手快,也只來得及殺死三人,有兩人還幸虧後面人幫著補刀。

虜兵看到所遇南朝騎兵戰力甚強,不敢再逞強對沖,撥著馬頭往四處散開。孫壯歸刀入鞘,再取長弓在手,專找穿厚甲的虜將射其跨下之馬。虜兵也是這個心思,他們中也有許多能在馬背上用長弓的好手,一炷香的時間,孫壯跨下馬便給射殺了三匹。

淮東騎兵一人一馬,普通騎兵給射了馬,拿刀弓跟在其他騎兵後殺敵,孫壯是主將,左右隨扈自然會將馬讓給他騎,他們則近緊其側掩護殺敵。

李良率部趕來,虜騎不敢再糾纏,便拍馬逃散,李良從側翼衝了一陣,但虜兵馬多,又休整了一夜,還是給他們大部逃走。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淮東與淮陽騎兵便合計傷了三十多人。

不管是淮東騎營還是淮陽騎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身上至少也穿輕便合甲,箭傷、刀傷,都難傷到要害,只是有兩人給射落馬後給敵騎踐踏而亡。

不過虜騎急於逃竄,有些落地的傷兵來不及救,戰後收拾戰場給這邊砍了三十粒人頭,還捉了七八名俘虜,算是一場不錯的小捷,至少叫這一股虜騎不敢再在淮陽城附近轉悠。

將斥侯散出去,孫壯與李良就地休整。

好些傷馬要就地救治,才不至於廢掉,所以要等淮陽鎮派步卒過來接應。

人傷得少,馬傷得多,幸虧還收攏到虜騎遺棄的四五十匹傷馬,不然李良、孫壯都會叫苦不迭。

待到午時,劉妙貞親率四營淮陽鎮步卒趕來支援,林縛、週普、高宗庭等人也隨行到芒碭山察看永城縣給摧毀、屠戮的情況。

在河淮之間,除了極少數城池在戰後得到修整,大多數城池都跟永城縣一樣,兵卒孱弱、城池殘破,燕胡遊哨像馬賊一樣滲透進來,便抵擋不住。

要是不黃河沿岸的防線不能將漏子堵上,不能防備小股虜騎的滲透,內線的生產恢復自然是談不上,便是糧秣輸送也會大受影響,進而使得長淮軍想在北面守住幾座城池也會變得困難。

永城縣給屠了個乾淨,反而沒有人站出來攔截淮陽鎮軍在芒碭山建立前哨。

防線的意義不僅僅只是要求將卒守住城池防寨,還要有出城野戰將敵攔截於區域之外,使防區內的生產不受到破壞。

雖說給淮陽鎮軍配備了大量的飛矛盾車,但在大股騎兵的威脅下,步卒依盾車出城,活動的範圍也很有限,必然要有一定數量的騎兵配合作戰,才能有更遠距離的出擊能力,才能保證淮陽防線是嚴密而有效的。將更多淮東騎營調到淮陽來協同作戰,也能增加彼此間的熟悉跟信任。

從永城返回淮陽,林縛就任孫壯騎軍司所屬副指揮使,專門負責淮東調撥淮陽的騎營,與淮陽鎮軍協同作戰。

返回淮陽審問俘虜得來的消息,叫人吃了一驚。

在九月之間,燕胡就調整軍兵部屬,分別在晉南、燕南兩地,以本部精銳騎兵為核心,配備相當數量的燕西騎兵、新附軍,形成以葉濟羅榮、葉濟多鏑為首的東西兩線軍團。

在林縛從明州府回崇州、再從崇州出發到達山陽之前,燕胡的晉南、燕南兩線軍團都是一起發動。葉濟羅榮以步騎六萬為主力,出澤州圍沁陽,攻掠太行山南麓、黃河北岸的城池。

沁陽橫亙在黃河北岸,也是黃河中游除鄭州、大樑之外最重要的城池。梁氏祖居沁陽,梁習之子梁成翼曾任沁陽鎮守,沁陽軍也是陳塘驛兵敗之後,梁家唯一能掌握的一支精銳。之後梁氏向河中、魯西等地擴張,都是在沁陽軍的基礎上擴充兵馬。

當沁陽軍的精銳給抽空,雖然後期沁陽守軍一直都沒有低於十營甲卒,但戰力已經不能同日而語。

在燕胡控制整個晉郡而陶春又從清河等地南撤到黃河南岸的大樑等地,梁家也知道沁陽在北岸很難獨守。不過早在淮泗戰事之後,梁氏奪得濟寧之後,就將在沁陽的族人遷往濟寧、濟南等地分散安置。

這次滲透到淮陽一線的這支虜騎前哨,便是燕胡西路圍沁陽兵馬分出來的遠哨,由於過了大樑之後一路沒有遇到強力的攔截,便一路南下,直到在淮陽城外吃了虧才返回。

雖說燕胡出晉南的兵馬主帥是葉濟羅榮,但圍沁陽的主將卻是陳芝虎。

雖說滲透到淮陽一線的虜騎遊哨,也就這麼一支,林縛留在淮陽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平靜的渡過,但從北線陸續傳來的消息,卻十分的不讓人樂觀。

魯王密詔事件之後,梁家最終被迫上賀表,承認江寧政權,但對淮東的戒備之心大增。在北面防線吃緊的情況,梁家還派大將高延虎率一万精銳進駐沂南,增強對沂山南部、沂水兩岸中上游地區的控制。梁家在防備淮東的同時,也徹底封鎖淮東從陸路進入山東的可能。

柳葉飛出知登州府兼制登州鎮軍之後,山東半島東部包括萊州在內,都在其控制之下,而青州諸人對淮東敵視甚深,所以淮東軍情司的探馬也很難及時的獲得山東境內的消息。

陽信、平原一線的軍情,繞走海路,比快馬走陸路要耽擱好幾天。

東路的消息傳到淮陽晚了好幾天,形勢卻更叫人擔憂——葉濟多鏑撇開平原府,以兩萬步騎圍住陽信,約兩万精騎繞過陽信,向臨淄、青州境內進襲……

“燕胡雖說沒有在這個冬季一舉突破河淮防線的計劃,但也沒有任河淮防線繼續加強的意思……”面對從北線陸續匯合來的消息,林縛也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有如當年燕胡繞過燕北防線進襲燕南、晉郡一樣,燕胡這次又是故計重施,偏偏這邊還無良計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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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陷阱

十一月下旬,劉庭州、肖魁安從渦陽趕來淮陽見林縛。

永興帝在江寧登基後,劉庭州晉升左僉都禦史兼領淮東、淮陽、徐州三鎮軍領司,成為新帝登基後最受重用的地方府縣官員之一;肖魁安也率部從沭陽移駐淮陽西面的渦陽。

與津海渦水河不同,在河南境內,也有一條渦河,又名渦水,在汴水西側,與汴、泗兩河,同為溝通河淮的重要水道。

渦水源出大樑府南的通許縣,一路南下經鄢陵、渦陽(舊屬淮陽府),經渦口入淮。渡淮即為淮西重鎮壽州,歷史著名的淝水之戰即發生於此。從壽州沿淮河東進,即為濠州、泗州,從壽州沿淝水南下,即為淮西區域的重心廬州。

在整個河南都給打殘的情況,肖魁安所部移駐渦陽,加強淮陽西面的軍事力量,加強對淮西的外圍屏障很有必要。江寧在十月上旬下達調令之後,林縛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但就江甯或劉庭州的意思,都希望肖魁安所部能脫離淮東軍步軍司北軍序列,在淮陽西設另設一鎮。在這樁事情,林縛卻沒有鬆口。

大雪滿天,從渦陽一路過來,就沒有稍停過。

劉庭州艱難的從馬背爬下來,肖魁安過來攙扶他。

“魁安,你如今也是一方大將,我這把老骨頭可不像你想的那般無用……”劉庭州落腳站在雪地上,笑著說道。他嘴裡雖這麼說,但身子畢竟遠不如肖魁安身體強壯,騎馬趕了一天的路,站在地上腳都發軟,要不是肖魁安攙著,真要一屁股坐地上。

淮陽鎮這邊迎接的官員說道:“稟告劉大人、肖將軍知道,制置使與諸軍將今日去汴河視察軍塞去了,入夜前能趕回來,要劉大人、肖將軍在館驛稍作休息……”

劉庭州點點頭,說道:“本官省得了,待制置使回城,煩請通告一聲……”這世頭想做一番事的,哪個到處奔波勞碌?劉庭州也是從江寧匆匆趕回來見林縛的。再說林縛已是當朝屈指可數的權宦,劉庭州也不敢奢望他會在城裡等候自己過來。與淮陽鎮接待官員寒暄片刻,劉庭州便與肖魁安及隨扈進入館舍休息。

“大人,就渦陽置鎮一事,你覺得制置使會不會鬆口?”

進入館舍坐下,肖魁安又與劉庭州討論起此行的主要目的。

劉庭州輕歎一口氣,說道:“林縛也是趨利之徒,怕就怕他提出的條件,江寧那邊承擔不了,這事就沒法談下去。”

不管肖魁安心在不在淮東,他麾下二十營兵卒都要接受淮東軍司的轄管。剝離出去單獨設一鎮,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淮東的兵權,同時在淮泗地區增強了制衡淮東的軍事力量。

要沒有足夠誘人的條件交換,淮東要是就此鬆手,怕是比地方府縣都要軟弱可欺。

雖說肖魁安的名利心不算太重,但也渴望能有獨領一鎮的機會。這時候琢磨不透林縛的態度,也就有些患得患失。

說了些渦陽置鎮的事情,又討論起近日來北線的戰事。

“燕胡將當年破邊襲掠燕南、晉郡的那一套用在山東,山東的壓力很大啊。要是山東守不住,燕胡鐵騎就忽拉拉的都壓過來了……”肖魁安頗為北線的戰事頭痛。

“目前只是臨淄、青州遭兵最重,顧家父子在青州堅壁清野,胡騎要攻下城池不容易,但想想當年的燕南,要是青州也給這麼糟踏一番,北面的防線實際上只會更脆弱……”劉庭州憂心如焚的說道。

**************

天地間飄著雪,林縛騎在馬背上,吳齊打馬從後面追過來,稟告道:“派去即墨聯絡的人回來了,青州方面無意放開膠州灣沿海的港口,認為只要堅決的執行堅壁清野的對策,集中兵力守住主要城池,燕胡遲早會退兵的……”

“……”林縛輕聲嘟嚷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吳齊沒有聽真切,疑惑的看向邊上的周普;周普聳聳肩,他也沒有聽真切。

劉妙貞在旁邊聽著林縛的輕語像是在罵娘。

高宗庭從後面趕上來,沒有聽到林縛發牢騷,他只是就事論事的評價從膠州灣傳回來的最新消息,說道:“面對燕胡強勢的騎兵集團,堅壁清野是必要的,也是傳統的戰法。雖說燕胡今年在東路才出動四萬步騎,更多的兵馬要震懾住梁家在平原、濟南的兵馬不異動,青州軍要守住幾座關鍵城池不難,但任燕胡軍在境內來去自由,損失也會極大!只怕明年青州軍想從地方獲得補給,將會比今年困難許多……”

即使清野工作做得再充分,還是有許多物資不得不就地毀掉或者留下來不能帶入城池、塞堡之中。就算是貧苦民眾寄居的茅草棚子給滲透進來的敵騎大片燒毀,也會讓來年的民生變得更加艱難。

林縛對淮陽防線的要求是守城與野戰相結合,既不能一味的守城,也不能圖爽快的冒險野戰。要依託堅固的城池,以守城與野戰相結合,將滲透進來的燕胡騎兵封鎖在防線以外,盡可能保護內線生產不受干擾。

除非燕胡以壓倒性的主力兵馬推進到淮陽一線,淮東才會考慮在淮河北岸進行徹底的堅壁清野。

“梁家封住從陸路進青州的通道,顧家又怕淮東欺他們借機控制膠州灣——他們要硬扛,便由著他們去!”林縛氣惱的說道。

就眼前所搜集到的情報,雖說燕胡在陽信城外集結的步騎超過兩萬餘,但不過顧嗣元親率守陽信的是青州軍中較為精銳的五千兵馬,就兵力來說,吃虧不大。另外,陽信城近年來一直都得到持續的加強,城雖小,但要比西面的平原、濟南更加堅固,而且之前陽信大捷對軍民士氣的鼓勵影響至今未退——陽信防守形勢比四年前要好許多。

只要顧嗣元守住陽信,燕胡繞過陽信進入臨淄、青州境內的以騎兵為主,缺乏必要的攻城手段與器械,青州軍尚有足夠的兵力集中防線臨淄、青州等重要城池,倒是不擔心青州城池會像三四年前那樣大規模的陷落,但是也阻止不了燕胡騎兵對臨淄、青州郊野的掠襲跟破壞。

撇開之前的恩怨,林縛打算要青州對淮東放開膠州灣沿岸的港口,讓淮東水軍進入,並許淮東步營從膠州灣登岸,至少能壓制燕胡騎兵不敢進入青州南部地區,替青州多保留一些元氣。

雖說凡事以大局為重,但低三下四的拿熱臉主動去貼,卻給冷漠的拒絕,叫林縛心裡如何不惱恨?

回到淮陽城館驛,得知劉庭州與肖魁安已經過來,林縛便將他們召來說話。

“燕胡在河淮的戰事,禦營司諸相爺是什麼意見?”林縛問道。

禦營使、副使等職由諸相兼領,江寧對北線戰事的意見以及淮東對北線戰事的意見,都通過林續文及時反饋跟傳達給永興帝,林縛這時候是想知道劉庭州對此事的看法。

“江�根基尚未穩健,需行穩妥之策。我臨離開江甯時,蒙皇上召見,說北線當清野堅壁而拒守,不宜浪戰行險徒耗國用。待熬過這個冬季,河淮等地的城池修繕起來,形勢總會慢慢改觀的……”劉庭州說道。

要河淮防線全面的執行守城與野戰相結合的戰術,也有些強人所難了,也許堅壁清野是當前較為合適的選擇。

從林續文那裡,林縛早知道江寧並不贊同淮東派援軍進青州,一是相信青州軍能扛住敵軍四萬步騎的壓力,二是防備淮東勢力向青州滲透——江甯只是命令梁家在必要時支援青州。

好吧,江寧與青州都抵制淮東相援,淮東想做好人也做不得。

青州諸人的生死,林縛也顧不得,在“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的亂世,極個別人的生死總是微不足道,林縛只是擔心山東半島東部地區太輕易讓燕胡奪去,淮東將來要承受的壓力太大!

林縛心情不好,沒有跟劉庭州談肖魁安所部脫離淮東的事情,便端起茶杯送客,讓高宗庭等人也都先回去休息。青州的事情,他們乾著急也沒有用。

“劉庭州按捺不住要談渦陽鎮的事情,你偏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倒不怕劉庭州回去睡不好覺,”宋佳坐在屏風後的榻上,腿上還蓋著薄毯子禦寒,手裡抱著暖手爐,看著林縛蹙眉走過來,跟他說笑,“這年頭對一心忠於元氏的大臣可不多見了,可得要讓劉庭州多活幾年……”

林縛挨著宋佳坐下來,將腿也伸到薄毯子裡取暖,說道:“青州那邊傳回的消息,你知道了?”

宋佳也遲于林縛之後到淮陽的。淮陽鎮以劉妙貞為首,林縛與她男女有別,平日裡都是公事公辦的談論事情,無宜聯絡感情。再者劉安兒還有遺妾跟兩個幼子在淮陽,也需要女眷接近,消除他們的防備之心——所以這次才讓宋佳隨後趕過來。

“知道了,”宋佳說道,“無論是江甯還是青州諸人,對這個冬天的堅壁清野策略都很有信心——怕是個陷阱……”

“哦?”林縛應了一聲,疑惑的看向宋佳,問道,“怎麼說?”

“青州諸人,對整體的堅壁清野策略有信心,但對守陽信還是萬全的信心……”宋佳說道。

“怎麼不足?顧嗣元可是帶著五千兵馬親自守在陽信。”林縛問道。

“上一回陽信大捷是你打的,顧嗣元要想在青州獲得威信,這一趟難道能用別人來陽信不成?”宋佳說道,“但看他們的兵力部署,臨淄與青州都是以守住城池為目的,多餘的兵力卻主要集中在離陽信較近的渤海。多少能看出他們對守陽信的信心有些不足——當然,只要燕胡不繼續往東線增加兵力,青州方面主要城池不大可能陷落,陽信也能守住,甚至會獲得一些戰績。這樣就將增強顧家父子守陽信的信心,青州軍的主力將很自然往北傾斜,主要集結在陽信。你覺得一旦形成這樣的勢態,會有怎麼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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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頑固不化

燕胡在這個冬季對河淮防線展開的攻勢並不強,即使是受兵最嚴重的青州,無論是江寧都是青州自身,都認為守住重點城池不難。但熬過這個冬季,形勢會如何發展,即便是淮東也沒有認真去思考、推演。

經宋佳將這個問題捅開來,林縛想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次日召集諸人討論這個問題。除了劉妙貞、馬蘭頭等淮陽鎮諸將外,還將劉庭州、肖魁安邀過來。

討論河淮防線的守禦問題,畢竟不是淮東的機密,讓劉庭州、肖魁安參與,也能通過他們,將淮東在河淮防線上的一些想法,傳達給江寧眾人。

有時候事情便是這樣,要是淮東直接了截的將想法傳達過去,江寧眾人首先會琢磨淮東的居心何在。這麼一來,淮東任何諫言在效果上都會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促使江寧眾人走向事情的反面。

“要是讓我們替青州制定守禦方案,應以臨淄城為核心、以陽信為前哨,在臨淄城北到陽信之間形成緩衝區。這一區域縱深有兩百里,又是靠近渤海灣口。雖說地勢平坦,事實上是個狹長的湖蕩地形走廊。在緩衝區堅決的實施堅壁清野,確保滲透進來的燕胡騎兵從緩衝區得不到糧草,只要前面守住陽信,又在臨淄駐以重兵,保證一定的野戰能力,基本上就能確保臨淄以東、以南地區的耕作安全,不給燕胡騎兵滲透進來,”高宗庭分析道,“以臨淄城為守禦重心的好處,還能較好與平原府、濟南府互為依託……”

陽信與平原差不多處在同一緯度上,居北,共同直接面對燕南的敵軍。

臨淄與濟南差不多處在同一條東西水平線上,位於內線。

以這個守禦方案為出發點,淮東推測燕胡勢必要在攻克平原、濟南之後,才可能對臨淄、青州大規模的攻城掠地——而宋佳認為顧家父子很可能會在這個冬季過去之後,將青州軍的防禦重心放到陽信……

“待明年春後,若青州軍主力都集結到陽信一線,勢必造成頭重腳輕的滯形,”劉妙貞與劉庭州對案而坐,分別坐在林縛的左右下首,說道,“從地勢上來說,燕胡在燕南集結的兵馬,對陽信城與平原城用兵沒有很大的區別。最大的區別在於平原城背後有濟南為依託,而本身兵力也相對充足,而一旦青州軍集結到陽信,陽信被圍,青州軍在臨淄將抽不出多餘的兵馬援救陽信。這麼考慮,一旦青州軍主力集結到陽信,很可能會讓陽信成為是燕胡攻打的首要目標!”

“將卒效用,守邊禦敵于外,梁成沖之守平原與顧嗣元之守陽信,豈能分什麼先後?”劉庭州聽著高宗庭、劉妙貞先後發言,認為他們本質上還是要維護青州,有以梁氏為壑、引禍水西流的意思,劉庭州對此頗為不滿,反駁道,“青州與濟南,唇齒相依——即便燕胡先攻陽信,梁侯及魯國公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林縛頭痛的撓了撓太陽穴,有些不知道怎麼跟劉庭州將道理講清楚。

劉庭州要算一個能吏,但依舊擺脫不了他的局限性,這個局限性在大越官員身上體現非常明顯。

要麼軟弱到底——江寧這次對河淮防線的要求,僅僅是要求守住重點城池,甚至明文禁止將卒出城野戰,堅壁清野之餘,徹底放棄城寨之外的鄉野。一旦形勢稍有好轉,就反彈得厲害,恨不能在最前沿建立堅固防線,將敵軍徹底的封在外線。

從根本上缺乏一個現實的、可執行的戰略方案來。

這種局限性不僅在劉庭州身上有,在顧悟塵身上也很明顯。

這種分歧表現在軍事上,則分為外線防禦與內線防禦兩種爭議很大的戰略方向。

在實力弱于敵人時,積極的內線防禦是更為現實及妥當的戰略方案。

以青州的防禦方案為例,以臨淄為守禦重心,陽信為前哨,就是典型的內線防禦。

陽信城小而堅,少量兵力也只需要少量兵力就能固守。青州軍主力集結在臨淄城一線的內線腹地,就能迫使燕胡不敢放開手腳強攻陽信。

而陽信未陷,燕胡主力顯然不大會冒險深入到臨淄來跟青州軍進行會戰。

青州軍將主力集結于陽信,就是外線防禦思路。

要是實力強於敵軍,毫無疑問,自然是要將兵力重心放在外圍,與敵軍針鋒相對。但在實力弱于敵軍時,青州軍將主力集結在陽信,實際就是讓燕胡在外圍、不用太冒險就能獲得會戰的機會。

李卓的五年平虜策,整體上就是積極內線防禦的思路。

林縛有時候會想,要是崇觀帝在薊鎮軍打下松山之後,不再冒進一心想著要打下遼陽城,而是接受李卓的建議,只留少量精銳與充足糧草固守松山,由李卓率薊鎮軍主力退回到內線,繼續維持內線防禦的勢態,形勢就決不會是今日這般難以收拾。

林縛心裡很清楚,不要說李卓當時為保證薊鎮軍元氣不傷,不肯冒進打遼陽,在那種勢態下,換作他率淮東軍主力去打遼陽,也逃不過慘敗收場的結局。

很可惜,滿朝文武自詡文韜武略者眾,愣是沒有幾人能看出那是一個陷阱。

這時候,同樣的陷阱很可能又將擺在青州諸人面前,燕胡很可能會誘使青州軍將主力壓到陽信一帶——淮東派人去勸阻、解釋,會有效果嗎?

林縛對此毫無信心,聽著堂下諸人議論紛紛,臨了又與劉庭州說道:“江甯有意加強淮陽以西的防禦,確保從渦口到壽州到廬州一線都有兵馬守禦。這個做法我能理解,也覺得很有必要。但如今江甯將肖指揮使所部調了過去,又不想讓我插手西線的守禦事,這算哪門子事情?肖指揮使還算不算淮東的軍將,我還是不是淮東制置使?要是將肖指揮使從淮東軍司徹底調出去,歸禦營司直轄,我也不問,但軍械補給從此跟淮東絕無關係,將卒家小也請遷出淮東去……此外,劉大人近來也無暇留在淮東,我看淮東以後的糧草錢秣,由支度使跟你彙報得了,也省得你幾地奔波勞碌。”

劉庭州琢磨著林縛話裡的意思:肖魁安所部脫離淮東軍可以,但所部家小都要遷出去。這個幾乎不能算什麼條件,濠泗有大量的荒地可以用來安置將卒家小,同時劉庭州也希望如此,這樣才能確保肖魁安所部忠於朝廷,避免以後有給淮東拿家小進行劫掠、要挾的可能。

除了這個之外,林縛所提的條件,就是要求將淮安、海陵兩府的錢糧稅賦並歸淮東軍司支度使(林夢得)轄管,由淮東支度使向總軍領司彙報負責。

實際就是以後由著林縛在淮東自征自用。也就是除軍政大權外,林縛要全面掌握淮東的財政大權。

劉庭州摸著下頷沉吟,說道:“此事非下官能決定,林大人或可上摺子奏請聖裁。”他心裡思量著:明州府的稅賦數據是個秘密,已經給林縛完全控制,但淮安、海陵兩府可供抽出來養軍的錢糧稅賦並不高。

在津海糧道斷了之後,將明州、淮安、海陵三府的稅賦都給林縛,也未必能養得兵馬總數將近八萬的淮東軍。

從這個層面來說,由著林縛在淮東自征自用並不過分。但是,林縛一旦全面掌握淮東的軍政、財政,淮東府縣即使是受朝廷任命的官員,也將無人敢正面對抗林縛——從這種意思上來說,這對朝廷是大害,時日一長,淮東很可能會徹底的淪為給林氏割據的藩鎮。

高宗庭所坐的位置,最方便觀察劉庭州的臉色,見劉庭州遲疑不定,心想江寧即使曉得這是一杯鴆酒,饑渴難耐,也會迫切喝下去解一時之渴。

就淮東來說,讓肖魁安所部脫離控制,並沒有直接的好處。但將兩府的錢糧稅賦並歸支度使統一轄管,少了劉庭州這一層阻力,則方便淮東將新政全面推進到淮安府,甚至可以從錢糧稅賦一塊,整肅吏治。

將肖魁安所部將卒家小都遷出去,一來表示淮東沒有劫掠肖魁安所部的心思。再者淮西有大量拋荒地無人耕種,將一萬多戶丁口遷過去,能恢復淮西地區的農事耕種,也能淮東耕作用地緊張。

劉庭州帶著模稜兩可的態度離開淮陽。

就河淮防線局勢的可能發展,林縛也只能秉書直言,能不能給江寧及青州聽進去,也沒有太多的把握。

在劉庭州離開之後,林縛在淮陽多留了兩天,也就南下渡淮去了淮安城,找淮安知府劉師度商議在淮安推動新政的事情。

不管如何,不管用什麼手段,林縛明年春後一定要在淮安府全面推行新政。

不過外面的形勢多麼發展,從根本上,淮東的實力還要不斷的增強。

海陵府全面推廣新政將近一年時間,就府縣稅糧收入是還沒有太明顯的提高,扣除地方支用後,全年可抽出來養軍的稅糧(不包含崇州、鶴城等地),從新政前的三十萬石提高到三十六萬石。地方支用總計四十一萬石,比去年持平,但收入來源迥然不同。

之前海陵府及諸縣地方支用主要依賴于丁稅、人頭攤派及各種雜稅。

新政推廣,雜稅包括市稅、過稅、礦稅及工場作坊厘金徵收比例大幅提高,並歸由軍司厘金局統一徵收;減免丁稅及人頭攤派,減輕貧苦百姓的負擔,地方支用主要來源於清查田畝所增加的田賦及官田收入。

以往地方支用除了胥吏俸銀、維持地方兵備的開銷以及各種差遣及工造事務外,還有大量就是給官吏貪墨掉。

在海陵府推廣開去的新政,暫時看上去對淮東軍司沒有太直接的好處。但在過去一年時間裡,林縛撤消海陵府軍併入浙東行營軍,又大力整頓吏治,地方上則能節餘大量支用去做興修水利、墾荒屯種、修繕城池、建常平倉、修造道路等公共事務。

再者讓大量錢糧節餘留在諸縣庫倉裡,也是受淮東軍司控制,可以作為軍儲的重要補充。

“新政要推行下去,減賦、減稅是官府的事情,我們要堅決的去做,還要求地方上田主大戶對佃農進行減租。一年到頭在地裡耕作,連吃飯都成問題;一遇災年,就要易子而食,就要餓死——換了誰心裡沒有怨氣、沒有怨恨?”林縛總是不厭其煩的跟下面的官員談論新政的細節跟意義,對劉師度也是如此,“我看問題很簡單,這天下什麼事情再重要,都沒有吃飯活命重要。外面鬧得不可開交,不管是做官的,還是家有萬貫的,兵亂來了,脖子挨一刀就是死,沒有命貴命賤一說。淮東不能亂,要安定,最根本的一點,就是要能讓所有人都吃飽飯、不餓死。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淮東境內不會亂,有外敵進來,大家也才會有心思將齊心協力、抵禦外敵。這個道理,我是逢人就講,希望劉大人也能將這些道理逢人就講。要讓所有人明白,推行新政是一樁對大家都好的事情。甚至可以將那些家破人亡、逃到淮東的田主大戶請出來,給大家說說外面到底是怎樣的情形!當然,有些人有抵觸心,也很正常,這個不大驚小怪,可以慢慢的說服他們理解、接受。但是有人跳出來搞事,也絕不能手軟。在崇城,衙門前那些囤積居奇、意圖操縱米價的奸商,頭腦砍了也不少……”

“大人所言極是,江甯也有心仿效淮東推廣新政,下官怎會不竭心盡力?”劉師度說道。

當然了,劉師度對江甯實行新政,並不怎麼看好。江甯那邊剛起了新政話頭,就吵成一片。江甯官員裡有幾個不是大田主、大地主?不要說別人了,陳西言陳家就是暨陽縣家有良田千頃的大田主。陳西言有心報效朝廷,捐了一萬畝良田給朝廷養軍,但是有這麼高覺悟的官員畢竟是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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