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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更俗]梟臣[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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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1 19:34:23
 卷十 權傾第39章 用鹽破冰
  
  陳韓三當然做好將張玉伯的知府衙門及楚王府第一時間拔除的準備,還早就在知府衙門及楚王府周邊駐紮了四營兵勇,但奈何在公開叛投之前,不能真個的將知府衙門及楚王府圍個水洩不通,而張玉伯、柳西林的反應速度更快,先一步衝殺出來,率部避入楚王府,與楚王府合兵一處,據楚王府死守。
  
  陳韓三得部將報告張玉伯先一步率部逃進楚王府,恨得咬牙切齒、捏拳砸牆。
  
  「如此看來,東海狐也是跟我們玩將計就計啊!」馬臻說道。
  
  「操他娘的,淮東就兩萬兵馬過來,他們能玩到天上去!」陳韓三發恨道。
  
  這時候部將請求增兵去打楚王府,陳韓三沉吟著不應聲,馬臻勸道:「這時候不能為強攻楚王府浪費太多兵力……」
  
  陳韓三用兵老道,心裡自有計算。
  
  雖說楚王府衛營微不足道,但奈何隨張玉伯從淮陽回來的三百兵卒都是精銳,楚王府週遭地形複雜,讓張玉伯與楚王府兵合一處,一時間也是易守難攻。
  
  這時候要派兵馬去強攻楚王府,再加上城牆上的守戍兵力,城裡少說要留六七千兵馬才能保證不出亂子。那他拉出來夾擊淮東的兵力可能就不到一萬三千人,加上周知眾率部夾擊淮東軍的意志未定就能十分的堅定,這一戰勝負就是五五之數啊,實在險得很。
  
  陳韓三頓感頭皮發緊,唾罵道:「東海狐這狗賊果真是奸滑得很!」
  
  林縛只派三百精銳進城,這時候與楚王府兵合一處,就牽制他六七千人不能投入戰場,不能不說高明之極,叫陳韓三心裡極不舒服。
  
  不用馬臻勸,陳韓三也知道他不想冒險決戰,眼下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只留少量兵力堵住楚王府的南北兩門,他儘可能拉更多的兵馬出城去與周知眾合兵夾擊淮東軍。
  
  周圍百餘里,除劉妙貞所率淮陽鎮主力全速趕來之外,並無其他兵馬接近;九里山離徐州北城才十數里的距離,陳韓三留三千兵力在城裡,他率主力出戰,即使有什麼不對勁,退回徐州城也快速。
  
  率主力先與周知眾合兵先將劉妙貞部擊潰,大局就抵定,楚王府那裡幾條小雜魚,掙扎不出多大的浪花出來。不要看只多出三四千兵力,卻能多出好幾分的勝算,求勝當求穩,這時候實在沒有必要去賭五五之數的險勝。
  
  不想冒險出戰的話,第二選擇就是不管周知眾所部,陳韓三率兩萬兵馬死守徐州城,先將楚王府的雜魚解決掉。
  
  但這時候陳韓三已經派騎兵夾擊孫壯部,周知眾得信就很可能已經率偏師主力從魏廟坡開拔趕來,陳韓三要是這時候不果斷率主力出城而戰,周知眾所部很可能在半途中會給劉妙貞迎頭打個大潰。
  
  陳韓三不曉得那赫雄祁已經率一萬精銳正在趕來徐州的途中,他只曉得周知眾要是給淮東打得大潰,大燕很可能在解決東平問題之前,不會再派兵馬趕來徐州。再者他將來投附燕胡,在徐州城下損兵折將的周知眾以及袁立山焉可能饒過他們?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淮東軍在擊潰周知眾所部之後,會與渦陽合兵,先來解決徐州的問題。
  
  只要燕胡兵馬主力在解決東平問題之前不再敢派兵馬南下,林縛與董原合力,就能湊出五六萬兵馬來強攻徐州城——陳韓三才開始與諸將約定叛投大燕,要能一鼓作氣,將淮東軍擊潰,軍心就能定下來;要是反而陷入淮東軍的圍城之中,這軍心士氣真就難說了,說不定會有部將給說服反叛過去——陳韓三不敢冒這個險。
  
  陳韓三當即命令部將率兩營兵卒堵住楚王府南北大門,再者將楚王府週遭的民宅清空出來,為強攻楚王府隨時做好準備,但這時不強打楚王府,東西南三城門僅留半營守衛兵力,其他兵力悉數集結到北城外,待周知眾率部趕來,即率主力出城夾擊劉妙貞部。
  
  ************
  
  陳韓三派兩千騎兵出城抄孫壯部,纏戰片刻,李良即率部即從側後趕來,淮東進入九里山西南麓的騎兵兵力一時增到三千餘人。
  
  騎兵寶貴得很,兵力不上佔優,陳韓三也不敢硬打,出兵夾擊,只是叫周知眾明白他的心志,邀周知眾率主力趕來夾擊淮東軍。
  
  達到這個目標,陳韓三就鳴金令騎兵稍退,在荊馬河南岸列陣謹守對峙,同時將步卒派出城來,接近九里山西南麓戰場。
  
  徐州城北、九里山南麓的荊馬河雖然這時候已經凍實,冰層將有一兩尺厚,人馬來往無礙。但從河床下去,形成一道寬約二十餘丈、深數尺的天然冰壕。冰壕雖然不能阻止步騎通過,但多少能在敵軍衝鋒時擾亂陣形。兵馬不退到徐州城裡,選擇在荊馬河堤之後列陣,那是正確不過的選擇。
  
  此來,在荊馬河南岸有一座小寨,離荊馬河就數十丈之遙,這也是在淮東選擇九里山為會戰戰場之後,陳韓三為己部兵馬前進到九里山戰場外圍選擇的駐營之所,以便以最近的距離壓迫淮東軍,始終形成夾擊之勢,防備淮東軍有各個擊破的心思。
  
  周知眾前翼騎隊將領周繁看到陳韓三所部與淮東接上戰,相互殺得有百餘人落馬,待淮東後續騎兵趕來才脫離接觸,這才確信陳韓三投附之心不會有反覆。
  
  周繁率部在九里山西北麓踟躕不退,盯住進入九里山的淮東軍,但派快馬趕往魏廟坡,報得周知眾知道這邊情形,要他率主力立即趕來會戰。
  
  驅趕將卒死戰可以,但白白的拿百餘將卒性命去誘敵,即使最後得勝,對軍心士氣打擊也會相當的嚴重,所以拿麾下兵卒性命誘敵的絕戶計,非陳芝虎這種狠角色不能做出來。
  
  即使如此,在青州戰後,周知眾也跟陳芝虎鬧翻臉,死也不願再受陳芝虎節制,其他軍將也是避陳芝虎而遠走,不想給陳芝虎利用去白白的送死。
  
  只要陳韓三所部與淮東軍接上戰,又有百餘將卒傷亡,周知眾之前畏陳韓三反覆的顧慮就會大減,要是再頓兵不前,事後也會給追究畏戰怯敵的罪責。
  
  再者周知眾率部從北面趕來,與陳韓三所部,正好對進入九里山南麓的淮東軍形成夾擊之勢,而不是陷入夾擊的圍困之中,這形勢還有什麼不夠明顯的?
  
  ************
  
  以孫壯、李良各率精騎為前翼,又有周普率三千騎兵掩護兩側,劉妙貞率淮陽步營主力擁千餘輜重車先一步從容不迫的趕到九里山西南麓。
  
  周知眾所部也有三千餘騎趕來與周繁匯合,約四千騎在九里山西北麓,死死的盯住淮陽軍,周知眾率步卒主力稍慢一些,也趕到十數里外的沙家集,當進入徐州城的道路給淮陽軍擋住,只能先將沙家集周圍三座村寨佔了為營。
  
  這也是陳韓三事先約定給周知眾駐營的地點,周知眾率部進入之後,也更感覺陳韓三合兵夾擊的用心。
  
  離九里山預設戰場太近,很可能陣腳未穩就陷入亂戰之中,離得太遠,又有給淮東分而擊之的危險——淮東軍打夜戰的本事很有名,不能不防,所以夾擊之勢要逼得緊。
  
  等周知眾率步卒主力站地陣腳之後,周繁等將率騎兵也稍退,不急于今日就決一死戰。
  
  九里山西南麓相對開闊,沒有現在的村寨可用來駐營,兩萬步騎收住陣腳耗時也非一時半會。在兩邊都有敵兵逼近,根本不可能從容的伐木立柵造營,只能簡陋的圍車為營、束槍為營,以為臨時野營,天時將晚,夕陽鋪灑在雪地上。
  
  劉妙貞戴著青銅面具,騎跨在青黑駿馬之上,身穿兩層厚甲,披著紅色大氅,胯間繫腰刀,鞘柄玄黑,在夕陽下有如女武神。
  
  劉妙貞眺望荊馬河南岸的陳韓三所部駐營,而遠處徐州城裡有煙柱燃起,徐州城防給陳韓三控制在手裡,給困在楚王府的張玉伯、柳西林等只能隔段時間燃堆火升煙,告訴城外城中的情形還沒有脫離控制。
  
  即使陳韓三主力在城外給打潰,其殘部猶有退守徐州城的可能,楚王府就是確保最終能順利奪下徐州城最重要的部署,但九里山戰事的進展不能有如預期那般發展,劉妙貞最終要保證主力不能殲滅,只能且戰且退,從徐州外圍撤離,那陷在楚王府的張玉伯、柳西林等人則是必死之地。
  
  在這種情況,柳西林還是主動請纓,陪張玉伯返回徐州城。
  
  柳西林此前在徐州任職有一年多時間才隨顧悟塵北上,對徐州也有感情,不想看到徐州城給陳韓三糟踏了。
  
  劉妙貞與身邊周普、李良等將說道:「陳韓三所部主力果然是出來了!」
  
  誘出來還不夠,現在三支兵馬粘得很緊,劉妙貞率部打周知眾,後路會給陳韓三攻擊;率部打荊馬河南岸的陳韓三,後路會給周知眾攻擊,要沒有有效隔絕周知眾與陳韓三所部的手段,就處于絕對的劣勢之中。
  
  「最好是能將他們誘到荊馬河北岸來,一個勁壓著他們的陣腳往後退,這時候河冰咔嚓破開,那才好玩!」李良唾手而道,舌頭舔著嘴唇,饞得恨不得立即將陳韓三所部進入荊馬河南岸的萬餘兵馬立時吃下去。
  
  「今夜他不敢來渡河來襲營,明日必會與周知眾夾擊我軍!」劉妙貞說道,「到時還愁他不越河來?只是時機未必能這麼湊巧,到時候怎麼打,還要依勢而為,不能拘泥。」
  
  雖說資格,自然是周普最老,但林縛約定劉妙貞為主將,而劉妙貞隨兄征戰天下數年,善戰之名也天下有聞,慣于領兵打前陣的周普自然也不會跟劉妙貞爭什麼指揮權。
  
  這時候有數十人走來,為首之人麻鞋布衣。
  
  劉妙貞為此行主將,但看這行人走來,也下馬迎上去,問道:「葛大人,明日可有把握破開河冰?」
  
  麻鞋布衣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淮東負責工造,是淮東旗下對雜學匠術研究最有心得的葛司虞。
  
  淮東尤重工造,葛司虞的地位與孫敬堂、孫敬軒等人相當,軍中指揮使以下軍將都要視他為長,淮東此前借與陳韓三約定在九里山設伏兵的名義,葛司虞先一步趕來這裡勘測水文地理,為破冰做準備。
  
  葛司虞與女武神劉妙貞、周普等人見禮,說道:「看這天氣,明天必是大晴,這河冰之上覆了一層雪,撒鹽即化,依大人之策,破冰不是難事,只是時機難以掌握……」
  
  「這便足夠了,」劉妙貞說道,「諸軍將注意束約兵卒明日決戰不要踏上河冰就是!」
  
  「小孤山有溪與荊馬河相通,冰下水流去向也合適,冰層下有活水緩流,流速也測過了,一天里程差不過兩里,今夜就運鹽上小孤山,鑿開河冰灌鹽進去,明日天亮之前就能使荊馬河這一段河道變成鹽河——此處幾處冰層上需要撒鹽及石炭渣的,就要劉將軍夜裡派人去做了……」
  
  「妙貞省得,葛大人儘管吩咐就是。」劉妙貞說道。
  
  這千餘輜重車,除了少量米糧補給外,主要的都是白晶晶的海鹽跟混了海鹽的石炭渣,為行此策,林縛從山陰等調來近兩萬袋鹽急用。
  
  以官鹽計價,兩萬袋鹽就值五六十萬兩銀子,好在淮東本身控制著大片私鹽場,但兩萬袋鹽差不多也將淮泗地區一年的用鹽儲備耗光,消耗實在是驚人得很。
  
  這打仗是技術活,也是耗銀子的活兒,但為順利將徐州城拿下,多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鹽及石炭能消冰,劉妙貞等人也是聞所未聞,但看林縛帶著大家親自試驗過,才確認這種破冰手段,絕對不是陳韓三能識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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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1 19:34:41
 卷十 權傾第40章 變局

  敵我之別分明,就揭開之前假惺惺的面具。
  
  天時將晚,大軍決戰要拖到明日,但是小規模的騎兵襲擾在夜裡一間都未曾斷過。
  
  劉妙貞這次所率進入徐州外圍的兩萬兵馬,有六千精騎,周普、孫壯、李良等人,都是敢于打硬仗的一等一良將,作戰形勢大為可觀。要不是不想以傷亡太大,不想後期的守戰形勢過于嚴峻,劉妙貞都有信心與周知眾、陳韓三這兩支敵軍硬拚一場而取勝。
  
  輜車圍營,中間又用槍矛或盾車封門,裝鹽及石炭渣的袋子源源不斷的從車上御下來。
  
  這些鹽一部分用牛馬或輜兵拉到小孤山南麓的溪谷裡,從荊馬河上游溪流分數處鑿開冰層往水裡灌鹽,將流經九里山西南麓的荊馬河段變成鹽河。一部分就尾隨著小規模出擊的騎兵隊伍之後,藉著夜色的掩護,不斷的撒在荊馬河的河冰之上。聽上去複雜,做起來簡單,每騎駝上兩袋鹽,扎幾個洞在荊馬河上來回蹓跶就是。
  
  此外,還在特定的河段每隔一段斷斷續續的撒下摻了鹽的石炭渣料;待明日太陽升起,石炭渣之下的冰層將會最快化開,將最先破壞河冰的結構,以便引起河冰坍塌性的破裂。
  
  但黑色的石炭渣過于明顯,陳韓三此人生性又頗為謹慎,故而不能大規模的使用,以免引起他的警覺,只能斷斷續續的撒。
  
  當然,在荊馬河的東段,還要確保有能供淮東軍安全進入荊馬河南岸的通道。
  
  夜色晴好,九里山西南麓左右的雪地早就給踩踏得面目全非,夜風寒烈如刀,白天給戰馬、將卒踩得泥濘的大地,在入夜後不久就陸續給凍實。在緊挨、相距最遠不過十一二里的三處大營周圍,各家騎兵藉著晴好的夜色而戰。
  
  通過不斷的小規模的擾襲,不僅能打擊敵軍的士氣,更能擾亂敵軍將卒的休息。
  
  戰馬鐵蹄從凍實的大地踏來踩去,「嘣嘣嘣」的異響,以如密集的滾雷,就響在耳旁,沒有一點心理素質,老卒都不敢安然睡去。
  
  擔心淮東軍隨時有可能發動的夜襲,陳韓三率主力出城後,入夜後也不敢將甲掛解下。
  
  陳韓三站在荊馬河南岸的小寨城頭,盯著朦朧夜色下的大地,看著一隊隊淮東騎兵越過荊馬河不斷的進行襲擾。
  
  陳韓三已派人跟周知眾取得聯絡,夜色雖好,但周知眾不敢貿然打夜戰,約束騎兵也嚴,不願在夜裡廝殺——周知眾手裡的騎兵,多來自宣府及薊鎮降軍,論及騎射甚至跨下戰馬,都不如淮東騎兵。白天的接戰也證明這點,夜裡纏殺,無非是徒增消耗,還不如謹守陣腳,養精蓄稅,留待明天步騎齊出,將淮東軍一下子打垮掉。
  
  劉妙貞更能放手派出一隊隊騎兵派過不斷的從各處跨過荊馬河擾襲南岸,陳韓三身上的壓力很大。
  
  陳韓三雖率精銳進駐小寨,有寨牆環護,相對安全得很,不怕淮東軍夜裡強攻,但外面的束槍所紮野營,可沒有那麼堅固、牢不可破。
  
  荊馬河南岸小寨規模不大,本是徐州城外宗家所居的土圍子,進三四千人都覺得擁擠,哪能讓近一萬七千兵馬悉數進入?即使勉強都擠進去,給淮東軍圍上來封堵南北兩座寨門,太多的兵馬擠在裡面施展不開,會死得更慘。
  
  除了四千步騎精銳進入小寨駐守外,陳韓三將更多的兵馬放在小寨之外,依小寨在荊馬河南岸結野營駐守——這種部署也是在外圍野營給淮東軍強攻時,陳韓三擁有足夠的反擊能力。
  
  只不過,束槍為營,防備敵軍偷營的防禦力可遠遠比不上柵營或者壕營,淮東軍又以打夜戰聞名,不能不提十倍的精神來,至少也要硬撐到明天決出勝負之後。
  
  看淮東軍兵勢如此之強,陳韓三雖知道他與周知眾聯合在兵力上有優勢,但心裡還忍不住有很深的憂慮。
  
  諸將都安排下去領兵,嚴守營盤,身邊就馬臻一人陪同,陳韓三忍不住感慨道:「這一把搏得很大啊!」
  
  馬臻點點頭,這一戰要是勝了,淮東軍在淮河北岸將一蹶不振那是不用說,董原所部淮西諸軍及長淮軍,都不足以抵擋燕軍南下,甚至有可能來不及撤到淮河以南,就在淮河北岸給圍殲——天下大勢將徹底偏到大燕這一邊。陳韓三作為這一役關鍵性的首功之臣,不求割地為王,封侯蔭及子孫也是應有之義。
  
  雙方在河淮大地投入差不多三十多萬的兵馬,也許真正的楔機就是眼前一戰了。
  
  這些年來,陳韓三為謀權勢,叛來降去,早跟淮東成了死對頭,有曹子昂、秦承祖、周普以及劉妙貞、馬蘭頭、孫壯等人在淮東,陳韓三跟淮東根本沒有的可能。江寧那邊對他也不待見,防備心甚強,像劉庭州的妻兒老小也都死在他的刀下——除了搏一把投向燕胡求個穩妥的功名外,陳韓三還能求什麼?
  
  這也是陳韓三始終不肯跟淮東合謀誘殺燕兵的最終原因,眼下也唯有大燕不會計較他以往的劣跡而許他功名。
  
  初下決心之時,陳韓三覺得勝算極大,但六七萬兵馬都擠到九里山西南麓來,陳韓三心裡卻憂慮重重,覺得勝算其實不大。
  
  紅襖女劉妙貞以下,周普、孫壯、李良等將都善打硬仗,兩萬步騎竟然破天荒的編有六千驍勇善戰的精銳騎兵,其他步甲,遠望去也是殺氣騰騰。
  
  在決一生死之前夕,換誰都難免有焦慮的心思,這回卻是淮東軍進入九里山西南麓之後的自信表現,叫陳韓三心裡難安。
  
  雖說劉妙貞率兩萬餘步騎橫在中間,但哨探遊騎可以從更遠的地方馳馬繞行。就看見夜色數騎蹄踏殘雪而來,差點給淮東軍的擾襲騎兵捕殺,險險策馬到槍營外,來人兜著韁繩按住跨下馬兒,大聲喝道:「北營緊急軍情需立即傳報你家陳帥!」
  
  隱約聽見那數騎是周知眾所派,陳韓三便站在城頭等著那數人給領過來,接過周知眾急遞來的信函,展開來看過,哈哈大笑,與馬臻說道:「北朝非無英雄也!」
  
  馬臻接過信函,欣喜若狂,說道:「帥爺這下子可是放心了!」他也擔憂徐州兵與周知眾所部未必能將進入徐州外圍的劉妙貞啃下去,但周知眾在信裡告訴北燕宿將那赫雄祁正率萬餘精騎火速趕來徐州會戰,最快明天午時就能趕到九里山外,叫馬臻、陳韓三如何不欣喜若狂?
  
  九里山一役還沒有展開,但不難想像,那赫雄祁率萬餘精騎趕來將是戰場勝負的決定性力量,劉妙貞將再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
  
  ************
  
  那赫雄祁率萬餘精騎星夜兼程趕來徐州決戰的情報,差不多是在午夜之後,才由淮東部署在外圍的遠哨斥侯傳到劉妙貞手裡。
  
  劉妙貞裹衣抱劍而眠,大戰在際,也無法睡實,聽到又有敵騎接近的消息,當即將周普、孫壯、李良等將召到大帳商議。
  
  「操他娘的,來得好快!」孫壯搓手唾地道,眉頭蹙急著,以他無畏難險的性子,也覺得此時形勢不那麼樂觀。
  
  那赫雄祁所部是燕虜騎兵精銳,星夜馳騁,人皆雙馬,趕到戰場就能投入戰鬥,這萬餘騎的戰力,甚至比周知眾兩萬步騎還要棘手——關鍵是那赫雄祁所部移動速度非常快,而淮東斥候是魚台才確認敵情奔回報信,算著時間,那赫雄祁將在明天午後趕到九里山戰場。
  
  之前預料燕胡至少會在確認陳韓三確切叛投之後,才會派第二撥兵馬,哪想到燕胡的第二批兵馬會比預料提前兩天時間趕來?
  
  「我們必須在明天午時之前,將陳韓三、周知眾兩部之一先行擊潰,才有餘力去應對這突然趕來的萬餘虜騎……」周普斬金截鐵的說道。
  
  形勢已經很明顯,若是不能利用荊馬河的陷阱,先將陳韓三、周知眾兩部擊潰一部,待那赫雄祁率兵進入戰場,形勢將會極端的惡劣而難以掌握。
  
  劉妙貞將粉拳捏緊,下決定道:「形勢比預想要惡劣,那諸位就有做好殺身成仁的準備吧!」
  
  在座諸將都曉得那張醜陋的青銅面具之下藏著一張嬌豔如花的臉,但這時聽她如此說,便覺得大帳裡有一股凜然殺氣瀰漫出來。
  
  孫壯輕咄一聲,壓著聲音請戰道:「請大小姐下令!」
  
  「攻擊沙家集的時機提前到雞鳴之時,李良率部先行,我率步甲撤車營隨後,誘陳韓三率部渡荊馬河來攻我後路,」劉妙貞沉聲下令道,「孫壯率一千甲騎備于步陣腹心、養精蓄銳。以日隅時分為限,若河冰不能在日隅之前破裂,即將千餘甲騎拼光,也要將陳韓三所部打潰!」
  
  周知眾守沙家集,營寨駐守較為密固,很難在明日午時形成破局,將陳韓三誘過渡荊馬河的部眾,才是著重點打擊的對象。
  
  只要將陳韓三所部打殘,不能在側翼形成致命的威脅,劉妙貞就可以拋棄輜重車,從上游未受鹽煤影響的河段,將兵馬撤到荊馬河南岸去,借荊馬河將那赫雄祁、周知眾兩部擋在北岸。
  
  「不將陳韓三殺得喪膽,請大小姐將我的人頭帶去見大人!」孫壯在燈下臉紅如血,睜眼喘氣,像陳韓三就站在他的眼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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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1 19:35:03
 卷十 權傾  第41章 冰裂

  林縛在淮陽知道那赫雄祁率萬餘精銳已過魚台的消息,比劉妙貞等人稍晚。
  
  雖知由於燕虜果斷派出第二撥兵馬,使得徐州戰局變得詭魅難測,但林縛也束手無策。
  
  「偵騎在昨日午時於魚台超過那赫雄祁所部南下傳信的,魚台距徐州約兩百里路程整,那赫雄祁所部將卒皆雙馬兼程,算著時間應在天亮後午時前後趕到徐州外圍參戰。」高宗庭推算道。
  
  林縛點點頭,那赫雄祁要保持所部趕到徐州外圍能立時投入戰場,晝夜行兩百里,差不多是騎兵從雪地平原進行突進的速度極限了。
  
  馬蘭頭極為擔憂徐州戰事的變化,但也強忍著不請求援軍東進。
  
  且不說淮陽城裡就剩不到五千步卒,就算立即集結兵馬趕往徐州支援,也會落在那赫雄祁之後抵達徐州。
  
  要是劉妙貞不能趕在那赫雄祁抵達徐州戰場之前,打潰陳韓三或周知眾一部,淮陽援兵落在那赫雄祁抵達徐州,也不過是給敵人分批吃掉——要是劉妙貞能在那赫雄祁之前先一步掌握徐州外圍戰場的主動權,先打掉陳韓三或周知眾一部,即使燕虜再投一萬騎兵進去,劉妙貞也能抵擋住,不需要這邊如此倉促的派援兵過去。
  
  這時候只能靜看徐州外圍戰場的發展,即使要派援兵,也要等到徐州外圍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但想到有化冰妙計,徐州之戰即使不能獲勝,想必劉妙貞也能巧妙利用荊馬河去分割敵軍,保存實力。
  
  ***********
  
  天際露出魚肚白,時至拂曉,淮東軍駐紮在荊馬河北岸的兵馬便在這時動作起來,幾乎眨眼間的工夫,初時靜寂的營盤沸反盈天起來。
  
  陳韓三和衣而眠,本就沒有睡踏實,聽得荊馬河北岸出現異常,軲轤翻身下床,爬上寨頭高牆,遠眺過去:淮東軍在荊馬河北岸所結的車營,北面打開一個缺口,無數兵馬正從那個缺口湧出北上。
  
  在小孤山溪谷方向,不曉得怎的,從入夜開始,就有數堆大火燒起,那是淮東軍早前藏伏兵的方面。眼下,小孤山已經給拋在戰場的外圍,淮東軍在那裡即使藏下太多的伏兵,也不會派上用場。
  
  只是那裡徹夜不熄的媾火,叫陳韓三心裡稍有些疑惑。
  
  「想來紅襖女也曉得北燕精騎正在趕來徐州途中,遂在天亮之前起兵,對駐守沙家集的周知眾所部發動強襲,以求在那赫將軍率兵趕來之前,先分出勝負,達到分而擊之的目的……」
  
  馬臻與徐州軍諸將大步踏來,馬臻喘息未定,便向陳韓三指出荊馬河北岸淮東軍此時出動的意圖。
  
  敵強我弱,當使敵分,各個擊破,才是取勝之道。
  
  劉妙貞選擇周知眾、而非選擇這邊作為主攻方向,陳韓三心裡稍慰藉,暗道:至少在紅襖女的眼裡,徐州兵要比周知眾所率的新附軍難啃一些,至少紅襖女沒有把握在那赫雄祁率部趕來之前將兵力略佔勢力的徐州兵吃下去。
  
  當然,也不排除劉妙貞是在防備他們扛不住壓力會先撤回城裡去。
  
  陳韓三眼下能做的選擇也是分明,他必然要派兵馬渡過荊馬河,攻打淮東軍的後路,不使劉妙貞能放手去打周知眾——只要將戰局拖到那赫雄祁率部趕來,勝敗將無懸念。
  
  當然,要是那赫雄祁率部趕來之前,徐州兵或周知眾所部,有一支兵馬給劉妙貞打潰,之後的戰局走向還是五五之數,這時難料勝負。
  
  陳韓三看了看東邊地平線上露出的魚肚白,算著時間,心想這邊集結馬兵跨過荊馬河之時,也恰是天光將亮之時,當即下令,使部將立時返回諸部,即使拔營整隊,做好強跨荊馬河的準備。
  
  荊馬河並不難越,冰層凍實,從河堤下去,才三四尺深,冰面上的殘雪,也使得河冰不那麼打滑,但關鍵劉妙貞率主力去強襲沙家集,在後路、在荊馬河北岸,一直也會留下阻擊兵力。
  
  不管怎麼說,陳韓三都不能放手讓劉妙貞全力去打沙家集——周知眾所部新附軍聚集在沙家集附近的兩萬步騎不及淮東軍精銳;營盤依土寨而立,相對簡陋,遠不能跟城寨相比;再者就是淮東軍整夜都在襲擾荊馬河南岸,即使陳韓三都認為淮東軍今日的主力方向會是南岸,未曉到劉妙貞會如此果斷北進打周知眾。
  
  現在正是人困馬疲之時,陳韓三擔憂周知眾在沙家集未必有充足的防備,應敵或許會有些狼狽;在劉妙貞所率淮東步騎精銳的橫衝直撞下,未必能守到那赫雄祁率部趕來。
  
  雖然北岸車營的進一步解離,兵勢進一步展開,淮東的攻擊勢態也徹底的展現在黯淡的晨曦之下。劉妙貞使李良率兩千騎兵先馳出為前翼,趕及沙家集下馬而戰,強攻周知眾所部營盤,務必在這人乏馬困之際,打周知眾一個措手不及;她本人則親率一萬步甲精銳為攻打周知眾大營的本陣主力,隨後壓上;周普率三千騎掩護本陣側翼;在後陣,使四千步甲分成為兩團,互為犄角,依輜車、盾車為陣,面向荊馬河、徐州城及陳韓三所部,嚴陣以待,掩護後路,陣心位置還有孫壯率千餘甲騎以備不患。
  
  陳韓三冷冷一笑,指著淮東軍在荊馬河北岸擺開的陣勢,環視站在寨牆下的徐州諸將,道:「紅襖女未免太託大了一些,想以區區五千步騎就想守住後路,視徐州軍將如無物哉?」
  
  陳韓三所部諸將給襲擾了一夜沒有休息好,個個都眼帶血絲,有如兔目,坐在馬上也不禁的打呵欠,心裡正窩著一團火;再者他們拉到荊馬河南岸的兵力是淮東軍掩護後翼兵馬的三倍還多,在這相對開闊的河麓平原上,還不敢跨河大戰一場,也沒臉廝混下去。
  
  陳韓三有意激將,諸將紛紛驅馬擁到寨牆下,請求率部出戰。
  
  從沙家集到荊馬河北岸有十三四里,淮東軍兩萬步騎雖然不少,但還沒有辦法在前陣攻打沙家集之時,後陣還能依荊馬河北岸峙守。當陳韓三將兩千騎兵派過來,繞到側翼尋找戰機之時,淮東軍後陣就被迫放棄守荊馬河北岸,北上與本陣靠得更緊,也將陣形收得更緊,減少側翼給陳韓三所部打入的機會。
  
  當第一縷朝陽光耀灑到晶瑩剔透的荊馬河冰上之時,陳韓三正率徐州兵步卒主力跨過荊馬河,往淮東軍後陣壓去。
  
  數萬大軍鋪展開,便將荊馬河北岸、九里山西麓的曠野擠得滿滿噹噹,旌旗如林,吹角擂鼓、人喊馬鳴之聲,充盈耳際,只聽得身處戰場之上的將卒熱血沸騰,渾忘了生死,拿著刀槍盾弩廝殺作一團。
  
  周知眾所部給陳芝虎拉到青州城下詐敗誘敵給打了半殘,最後收攏回數千殘兵,也是士氣身受倍受摧殘,受由葉濟多鏑做主,從宣府降軍那裡補足了兵馬,但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裡,周知眾所部戰力比燕薊戰事時期要下滑一截。
  
  這回周知眾所部給派作偏師,就當時做決定的袁立山來說,也是將他們當作問路的投石。
  
  劉妙貞拂曉時即率主力猛攻過來,周知眾只敢憑仗現有的簡陋營盤、踞寨以守,一心等堅守等候那赫雄祁率精銳趕來,才行反擊。
  
  沙家集營寨簡陋得很,周知眾打法一保守,將兵馬都撤到互為犄角的三座大寨裡,寨牆在淮東軍沖車、擂槌的衝擊下,很快就岌岌可危——劉妙貞分兵壓上來,最前面的兵馬就直接壓住寨門,周知眾這時候想派兵出營寨打反擊都不行。
  
  周知眾也是曉得那赫雄祁午時就能率部趕來,打法就下意識的保守,但是這一保守,就陷入被動之中。
  
  陳韓三知道這才接戰沒有多久,周知眾那邊就出現險情,心裡暗罵,心道,換陳芝虎率偏師來徐州,也許昨天就不會在魏廟坡頓兵不前,也許劉妙貞聞聽陳芝虎的名頭就會駭然敗退,袁立山偏偏選了周知眾過來。
  
  陳韓三沒有辦法,只能咬牙將手頭的兵力都壓上去打淮東軍的後陣,迫使劉妙貞不敢全力打沙家集,硬著頭皮,打了一個半時辰,堪堪在荊馬河北岸站穩腳,根本無曾注意到陣後的荊馬河,在陽光的照耀下,冰層之上所覆的殘雪早就看不到半點蹤跡,河冰上漸有泥濘的髒跡。
  
  徐州出城而戰的兵馬,十之八九都已經進入荊馬河北岸,南岸僅留兩營兵卒守住小寨營盤。荊馬河畢竟是兩堤凹陷下去三四尺,除了偶有探馬驛騎馳過,這時候只有少數兵卒站在河冰之上。
  
  即使有人注意到冰層上泥濘返潮,也只當殘雪給人馬踩踏而化,有少許留雪水在河冰之上;也只會以為是人足馬蹄帶來岸上的黑色泥土,才使得河冰上這裡黑一塊、那裡黑一塊。
  
  誰也沒有細想,這割面如刀的凜冽北風下,即使殘雪兩三天時間也會給吹起幹雪,怎可能融化成水,而又河冰之上給人馬踩得泥濘不堪?
  
  那赫雄祁率部已經抵達周知眾昨夜頓兵的魏廟坡,離九里山戰場不足三十里,正作短暫的休息,派前哨趕來,要這邊將淮東軍繼續纏緊,只待他率部稍作休整後趕來,一鼓作氣的將淮東擊得大潰。
  
  淮東軍崛起數年來,雖偶有小挫,還沒有遭遇過主力步營成建制給打殘的先例,看著大勝唾手可得,陳韓三心間興奮,也隱隱的有著獲勝前的焦躁——他要表現得更好一些,打馬喝斥,催促兵將,壓著淮東軍的後陣,心裡奢望在那赫雄祁趕來之前,就將眼前的淮東軍陣列打潰,好叫大燕君臣不會輕視他陳韓三。
  
  ***********
  
  孫壯眯眼看向天空,這會兒只能靠著日頭大概的判斷時間,心想差不多已經是日隅時分了吧?那赫雄祁那小兒,離九里山戰場應該已不會太遠,也許早就知道這邊打得正急,正令虜兵在遠處作最後的休整,待一鼓作氣的壓上來做最後凌厲的一擊。
  
  孫壯將馬槊橫在身前,甲掛、兜鍪都穿戴整齊,馬鎧也在前一刻披掛上,在太陽光下,閃耀著銀輝;面對即將到來的血戰,孫壯猶有心思胡思亂想,等候劉妙貞從前陣進一步的命令傳來。
  
  趙豹打馬過來,兜著韁繩,腿夾馬腹,說道:「孤山溪東段河冰在輜車重壓之下,已開始咔嚓作響,有樹枝狀的紋裂產生,是吃不住重的跡象;這邊的荊馬河,給人馬踐踏過,冰層應該削得更薄——劉帥要我等立時做好準備,待周爺與李校尉率騎兵從東西方向壓上,即為反擊之時……」
  
  「好!」孫壯瞪大眯著的眼睛,眼裡凶光顯露,抓住槊桿的雙手青筋暴出,彷彿一名懶洋洋的漢子,這時突然暴出無窮的氣力來,舉槊指天,睨視左右,喝道,「陳韓三這狗賊素無信義,降來叛去,我曉得諸位都瞧他不起,那今日便給他一個好看!」
  
  「給他一個好看!」諸將卒轟然應諾,紛紛翻身上馬。
  
  臨掉槍頭打陳韓三,要快且凌厲,攻打沙家集的步卒主力自然趕不上趟,將停下攻勢,稍作收縮,防備周知眾所部從沙家集營寨裡殺出,反打陳韓三的主力,由孫壯、周普、李良率六千精騎組成,還要部署在後陣的四千步卒配合,從三個方向壓縮陳韓三渡過荊馬河的兵馬,往南岸壓迫!
  
  淮東軍的反擊打得又快又狠,以孫壯所率、早在陣心位置守候多時的千餘甲卒為中路主力,兩翼各填以千餘步甲配合作戰,當即就打得陳韓三攻打淮東軍後陣的前翼收縮不及,損失折將無數。
  
  陳韓三當然有備淮東軍尾後藏刺,當即調兵遣將,確保守住陣腳,但陳韓三所預料不到的,是淮東軍打反擊時,將打沙家集前陣保護側翼的騎兵都調了回來,幾乎將六千精銳騎兵都壓在這邊衝鋒陷陣。
  
  陳韓三能勉強抵擋住當前三千步騎的反攻,但周普、李良各率兩千餘騎不計傷亡的從側翼殺來,陳韓三所部署側翼做掩護、總數不足兩千騎的騎兵,很快就給打得節節敗退,被迫退入到步卒陣列之間的空地以避鋒芒。
  
  只是這一陣反擊,陳韓三所部在荊馬河北岸控制的區域就縮小了近半,而騎兵被迫退入步陣之間,使得整個戰場變得擁擠、侷促。
  
  陳韓三站在半截巢車之上眺望整個戰場,眉頭大蹙,以他的經驗,淮東軍似乎要依仗其戰卒精銳勇悍,強行要在這一潑攻擊裡不計傷亡的將他部擊潰!
  
  「這是紅襖軍在做最後的掙扎!」馬臻走到半截巢車下,抬頭跟陳韓三說道,「只是這邊戰場變得擁擠,也叫人有些擔憂,陳帥是不是先回南岸觀戰!」
  
  「不,這時候帥旗焉能輕移?」陳韓三堅定的說道,「讓馬彪撤去南岸,讓陳金魁帶著兒郎們,往前填!」
  
  馬彪本身就是殿後的部將,兩千餘人,就沿荊馬河北堤而立,撤去南岸對軍心不會有什麼影響;陳金魁是陳韓三的侄子,也是中軍兩校之一,讓他率部壓上,就是調中軍精銳去挫一挫淮東軍的銳氣。
  
  使殿後一部兵馬撤到南岸,再將中軍精銳一部壓上前陣,整個陣列就能從擁擠中恢復有序。
  
  旗鼓飛馬傳訊,沿荊馬河北堤上下而立的一部徐州兵聞令即下河堤,要趕去南岸列陣,或可從南岸再反抄淮東軍的側翼——這一截荊馬河寬約二十餘丈,無數人衝下河堤,部將馬彪與數十扈兵騎兵在最前頭,剛過河心,就聽著馬下「咔嚓嚓」的響!
  
  馬彪下意識的勒住韁繩,駭然低頭看去,就在馬蹄,那細枝狀的裂痕彷彿在快速生長似的,往四周蔓延開!
  
  「冰要裂了!」也不曉得誰喝出這一聲,馬彪抽鞭打馬,往南岸縱去,馬蹄剛趴上南岸,就聽得身後嘩嚓巨響,河冰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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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權傾  第42章 兵敗如山倒

  馬彪抽鞭打馬,馬蹄子剛扒上南岸,身後荊馬河的冰層便「咔嚓嚓」的破開。冰層一旦破開,就收不住勢,「嘩啦啦」的迅速往兩邊枝生,幾乎眨眼間的工夫,東西兩三里的河冰就都斷了開來。
  
  近上千人剛下了河堤,來不及逃開,隨著破開的寒冷,都跌入刺骨的河水之中。
  
  冬季水瘦,冰下的水也就四五尺深,單獨一人跌入還不至於沒頂。但是此時,跌入近千人,河堤還有人收不住勢滾下來,驚慌中相互糾纏成一團,又拿著沉重的衣甲,誰都掙脫不開。二來天寒刺骨,跌入河水裡,即使能爬上岸去,給割面如刀的北風一吹,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相比較跌入河的千餘下,更為關鍵的,河冰突然間破裂,迅速在陳韓三所部軍中引起瘟疫一般的驚慌——清晨大軍過河時還無異常,誰能想到太陽出來還沒有兩個時辰,這才過日隅時分,就河冰就撐不住千人通過?北風吹得人臉如此之寒,這怎麼可能是融冰季節?
  
  唯有淮東軍將有備有先,看到河冰裂開,徐州兵無數軍將跌入其中,數百人、數千人齊聲大喝:「天諾淮東、誅殺叛賊!」
  
  陳韓三起聽到陣後「咔嚓嚓」的異響,扭頭看到無數人跌入寒水,心間駭然,臉色瞬時蒼白,他滾也似的下了半截巢車,騎上馬欲往後退到北岸河堤穩定軍心。
  
  奈何孫壯、周普、李良諸將皆等這一刻,趁著敵軍大驚慌之時,近萬步騎全力反撲,殺得徐州兵節節敗退。
  
  三面被堵,南面河冰破開,成了死路,然而大軍一旦敗退,更多在陣後的人都被裹脅著往後退,斷不可能收住腳。那些給推到河堤的將卒,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給推下冰冷的河水。很快二十餘丈寬的河道便給填滿,陳韓三在荊馬河北岸的兵馬,給徹底打得大潰,根本沒有反擊之力。
  
  馬臻還給裹入亂軍之中,死活不知,陳韓三好在先一步趕到河岸,與扈騎簇擁著趟冰水過河,剛到南岸,就眼睜睜的看著北岸給殺得大潰,孫壯所率千餘甲騎,就彷彿一道鐵犁,將亂潰的兵陣犁開一道道的口子,隔著裡許距離,陳韓三猶能看到麾下兒郎給淮東鐵騎殺得那血肉橫飛的慘狀。
  
  陳韓三渾身打顫,一半是氣極、恨極,一半是趟水過河時,腰下浸了冰水,給北風吹入,冰寒刺骨。
  
  馬彪乃陳韓三的心腹親信,他除十數扈從及時在河冰破開之前跑上南岸,所部絕大多數人都葬身荊馬河裡。看著半生心血頃刻覆滅,馬彪嘔了一口血,嘴角的血跡還沒有擦乾,跑到陳韓三跟前,大哭道:「大帥,這是天譴啊!」
  
  「天譴你媽!」陳韓三從不信鬼神怪力,踹了馬彪一腿,帶著哭腔的說道,「這是東海狐的詭計啊,偏偏你我給糊住了心竅,識不破他!」
  
  即使北岸主力崩潰,但陳韓三南岸還有三營步卒殿後。
  
  殿兵將領也是給當前毫無預兆就突然破開的河冰以及眼前的大敗嚇得失神落魄,騎馬到陳韓三面前,說話都磕磕巴巴:「大帥,大帥,眼下可如何是好?」
  
  陳韓三這生還沒有經歷如此慘敗,牙關打顫,咬得「咯吱」響,給他的選擇不多。
  
  一是率南岸三營步卒逃回徐州城。
  
  只是這會兒北岸東側有千餘淮東騎兵正脫離戰場,沿北岸河堤往東馳行。
  
  陳韓三雖氣得滿嘴血腥,但腦子還能運轉,心想:要是荊馬河冰破開是紅襖女搗的鬼,淮東騎兵往東馳行,那麼可能在東面河段有專供騎兵安全過河的河段。
  
  荊馬河南岸離徐州北城門有十二里,陳韓三單槍匹馬逃回徐州城容易,但很難將三營步卒順利帶回徐州城去——要是將南岸的三營步卒放棄掉,陳韓三心想自己逃回徐州城去,就只剩不到三千兵力可用,而在徐州城裡,張玉伯、柳西林與楚王府兵合一力,還有千餘人馬在腹心處。
  
  想到這裡,陳韓三終於是忍不住,噴出一大口血來!
  
  「大帥,大帥!」馬彪上前將搖搖欲墜的陳韓三攙住,避免他栽下馬來。
  
  「遇東海狐,今生休矣!」陳韓三又吐了一口血,眼前發暗,死力抓住韁繩,不讓他掉下馬去。
  
  「大帥,你快回徐州城,我等守住小寨,大燕援軍即將趕到,只要守住徐州城與小寨,事情還有挽回的機會?」馬彪勸陳韓三先逃去徐州城。
  
  這時往東馳行的千餘淮東軍李良為首,已到六七里外,正準備踩冰過河。
  
  雖說那處河段冰面上沒有撒鹽跟石炭渣,但淮東騎兵過河也是小心翼翼,人人都牽馬而走,魚貫踩冰過河。
  
  一旦過河,十數騎便作一隊,打馬往徐州北城馳去,毫無停頓,顯然是要攔截陳韓三所部殘兵逃回徐州城去。
  
  在北岸,周普與孫壯兵合一處,將亂兵潰兵往西驅趕、逐殺,將東側到小孤山這段麓原清出來,將數十輛輜重車推入荊馬河裡,要趁亂在破冰的荊馬河上,搭設一座橫跨荊馬河的簡易棧橋出來。
  
  隨著進入南岸的淮東騎兵人數增多,陳韓三也無意派人去破壞淮東軍在荊馬河上搭設棧橋——受眼前大敗影響,陳韓三在南岸還有三營步卒,但不曉得他們還有多少跟淮東軍正面相扛的勇氣。
  
  雖然在徐州城裡還有近三千守軍,但北門城樓上的守軍能看到荊馬河這邊的戰場,他們看到出城而戰的徐州兵主力竟然如此輕易給打潰,不曉得他們還有多少堅守城池的決心。
  
  最壞惡果,大概是淮東騎兵到城下,無需等張玉伯、柳西林在裡面裡應外合,守軍就打開城門投降吧?
  
  想到這裡,陳韓三才意識到自己這時候還能牢牢掌握的兵力,也就南岸這三營步卒了……
  
  不曉得荊馬河冰到底給淮東破開多少長,陳韓三也不回城去,知道自己短時間裡無法逃往北岸,跟周知眾以及正趕來的那赫雄祁匯合,血吐過了,當下也不猶豫,帶了百餘殘部,便往小寨馳去,眼下士氣受到重挫,也只能緊閉寨門死守了,或有一線生機。
  
  ************
  
  周知眾的謹慎保守,救了自己一命。
  
  按照常理,當淮東軍將兩翼掩護的騎兵都調過去打陳韓三,周知眾應當果斷從沙家集反擊出來,使淮東軍首尾不能相顧——然而周知眾守營寨就頗險,驚魂未定之際,只想著先加強營寨防守,好撐到那赫雄祁趕來。
  
  莫紀本倒是貪功之人,即使看到劉妙貞親率的步陣法度頗嚴,沒有多少破綻,但不想在那赫雄禮趕來之際,自己只是領兵困在營寨裡沒有作為,就與周知眾爭執著要領兵出去打反擊。
  
  周知眾這一耽擱,南邊陳韓三就跟沙塔似的給一指輕輕的捅坍。
  
  陳韓三所部的潰敗即使是眨眼之間的事情,萬餘兵馬亂作一團,給淮東軍血腥的犁殺,而無反抗之力。
  
  周知眾臉色駭然煞白,陳韓三所部如此輕易的就給打得大潰,失去陳韓三,形勢已對他們極不利。周知眾更加不敢出營寨廝殺,一邊派人死守寨牆,一邊派人去通告那赫雄祁,叫他就留在魏王坡,不要輕易接近過來;要接近,也要等兵馬休整好再過,以免給淮東軍以逸打勞、打個措手不及。
  
  要沒有那赫雄祁萬餘精騎為援應,周知眾可沒有信心將兩萬步騎都帶回壽張去。
  
  **************
  
  天高氣爽,站在高處遠眺,只要沒有山嶺礙眼,眼力好些的,看過二三十里外的景緻倒也尋常。荊馬河離徐州北城才十二余裡,守軍站在北城門樓上,將荊馬河北岸的情形,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僅北城樓上的守軍看得見荊馬河北岸的戰場,楚王府銀安殿後的園子裡有一株參天銀杏古樹,差不多有五六百年的樹齡,這時剛好給退到王府固守的人提供一個觀望城裡城外局勢的高哨台。
  
  「淮陽軍大捷,叛軍無數人無故跌到荊馬河裡,彷彿給吞進去似的,都沒見冒頭,紅襖女一定是用了什麼妖法!」爬上古樹的望哨手舞足蹈的說道。
  
  「休要胡說八道,將看到的稟告給我們聽即可!」張玉伯喝罵道,這妖法的名聲傳出去,對淮東不利。
  
  楚王元翰成倒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他身子顫抖著,他巴望著淮東軍能勝,但又不相信淮東能勝得這麼輕鬆,要不是身子不允許,他都想爬上去親自看一看城外的情形。
  
  「有一支騎隊從北岸跨河正往徐州城趕來,正叫奇怪哩,叛軍栽到河裡冒不見頭,他們倒能安全渡,看甲掛,是淮東騎兵。」望哨繼續趴在樹頂上稟報城外的情形。
  
  柳西林叫望哨下來,他親自爬上去,看過城外的情形,差不多有六七百騎形成一條直線,趕來徐州奪城,他忙下了樹,找張玉伯、元翰成商量,說道:「不曉得是哪位將爺領隊,是淮東騎營兵馬確切無疑——騎隊無法攻城,若守軍不棄降,要想盡快拿下徐州城,只能我們從內部策應!」
  
  「這怎麼成?陳韓三在城裡還有三千兵馬,還是等淮東軍主力趕到城下攻城時配合穩妥些。」元韓成反對道。
  
  「陳韓三在城裡是還有三千守軍,且不管這三千守軍有沒有受到城外大敗的影響、傷了士氣,我們從內部協助攻城,只要攻下一城,守住片望,打開城門即能迎來大軍,且問陳韓三在城裡三千守軍,給四城一分攤,還能有多少兵力阻攔我們奪其中一座城門?」柳西林見楚王臉上顧慮不消,說道,「他們啊,要麼投降,要麼這時候就棄城遠遁而走,能有多少心思跟我們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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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1 19:35:44
卷十 權傾  第43章 潰不成軍

  當初林縛派柳西林領三百甲卒進徐州城,用意有三:一是迷惑陳韓三,以為柳西林真代表淮東來跟他合謀詐降誘敵之計;其二是在戰時退守楚王府,利用楚王府將陳韓三部分兵力牽制在城裡,還是要迷惑陳韓三的判斷;其三就是要在這時,與趕到城下的淮東軍裡應外合,強襲城門,迎大軍入城。
  
  楚王元翰成雖也經歷過戰事,但對軍事的理解畢竟有限得很,見徐州城裡叛軍人數仍眾,便想求穩守住王府再說——然而兵勢如水,敵軍人心、士氣已經嚴重動搖,不可能有多少作戰意志,便是城裡敵軍再多一倍,柳西林也敢出戰,何懼城裡三千敵兵分散各處?
  
  柳西林雖能不理會楚王元翰成的意見,獨自率三百甲卒衝出楚王府去,但張玉伯的意見他要尊重。
  
  張玉伯見柳西林看過來,他與柳西林共事多年,哪裡不清楚他的心志堅定?抓緊腰間的佩刀,說道:「叛軍已無力攻打楚王府,衛營守之足矣;大功唾手可得,三百勇卒當不能屈守此地。請王爺在此坐鎮,我與西林衝殺出去,奪一城門,迎淮東戰卒進徐州城!」
  
  「張大人與楚王爺留在這裡,居中策應,衝陣殺敵自有我們這些軍漢去做就行……」柳西林說道,只要張玉伯一個贊同的態度,並不希望一介文官跟著冒險,要是張玉伯有著三長兩短,他反而不要交待。
  
  元翰成雖保守,但不迂腐,便將王府衛營指揮使喚到身前來,說道:「你去問衛營將卒,若有願取軍功謀富貴者,可隨柳校尉衝殺出去……」
  
  衛營指揮使不想拿自家性命冒險貪功,此時他還要守住王府,不給亂軍湧進來,但麾下有將卒跟著出去打殺,奪得軍功自然也少不了他一份,當即就派親信散出去招集願意跟著出府作戰取軍功的自願者。
  
  對沒有背景、只靠勇力吃飯的下層軍官及兵卒來說,苦無出頭之途,敢在刀口舔血的冒險之徒也不在少數;便是隨張玉伯退守楚王府的百餘衙卒裡,也站出三十多人來,願意要跟柳西林衝出去。
  
  柳西林很快湊足五百健勇,以淮東甲卒打前陣,御下門板當大盾,打開北門,往北門封堵的叛軍衝去。
  
  張玉伯、柳西林率部退入楚王府,陳韓三不願給楚王府牽制太多的兵力,只在南北門各佈置五六百卒進行封鎖,想在打潰淮東軍進入徐州的主力之後,再來收拾這些小雜魚。誰能想到這些在戰事之初還不大起眼的小雜魚,這時候卻成為壓垮叛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叛軍對楚王府南北兩門外,拆毀民屋,用磚石堆了大約有齊胸高的護牆,與拒馬等物,形成簡易的街壘。要是荊馬河戰場沒有出變故,用街壘及兩營兵卒將千餘雜兵封鎖在楚王府裡面出不了頭也是足夠了。
  
  這時候形勢逆轉,徐州叛軍主力在荊馬河戰場給打得大潰,死傷籍野,對參戰雙方的心志影響是翻天覆地的。
  
  淮東軍正奔徐州城而來,徐州城裡僅剩三千守卒,甚至這時候無人知道陳韓三是死是活,人心惶惶。
  
  淮東軍奔徐州城而來的都是騎兵,人數也只有六七百人,但奈何淮東軍這時候徹底掌握荊馬河戰場,隨時都會有更多的兵馬抽調過來攻打徐州城。
  
  先遣而來的六七百騎淮東軍,倒是更像不讓徐州城這三千守軍從容逃出城去。
  
  徐州城頭的守軍,這時候的心思,更多的不是守住城池待援,而是想能不能逃出去,或者乾脆了斷的開門投降,能不能換得一命。
  
  部署在楚王府北門的五六百叛軍,這時候哪有再繼續封鎖楚王府的心思?只是沒有接到進一步的命令,也不敢輕易撤離,但待到柳西林率五百餘勇卒如狼似虎的殺出來,見用弓弩攔阻無用,戰志便如堆起的沙塔,就差最後一捅。
  
  街壘護牆才齊胸高,淮東武卒衝到近處,將門板反過來搭上去,就形成梯道。當前數十甲卒身穿厚甲,揮舞陌刀、刺槍等重器,在兩翼弓弩手的掩護下,強登上梯道,跳下護牆,殺入叛軍之中。
  
  隨著越來越多的甲卒衝過街壘,王府北門的叛軍便抵擋不住節節敗退。起初進退還有章法,倒不曉得誰帶頭奔逃,這數百殘兵便一窩蜂的逃散開——柳西林不理會這些殘兵敗卒,城裡叛軍主要還是集中在北城,他領人直接往東城門而去。
  
  柳西林率部從楚王府殺出來,徐州城三千叛軍最後一點戰志就告崩潰,先是西城半營叛軍棄城門而出,繼而封鎖楚王府南門的五百六叛軍撒開腳丫子往北城逃去。
  
  東城門三百餘叛軍,守將還想頑抗,但在柳西林率部攻上來,守將便給部下一刀砍掉腦袋,餘者紛紛跪地投降求饒。
  
  城裡叛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李良率騎兵游曳在城外,攔截出城逃亡的叛軍,一時間不急於進城,柳西林便留下一都隊兵卒守住東門,繼而率部往陳韓三的制置使司衙門殺去。
  
  徐州雖窮,但陳韓三也是一介梟雄,這些年積累不會太少,更關鍵的是不能容陳韓三在制置使司衙門後宅的家小從容逃出去……
  
  *************
  
  那赫雄祁得知陳韓三所部已給打得大潰,知道已經失去奪取徐州城的良機,恨得大吼。
  
  那赫雄祁來得不慢,只要陳韓三能再堅持一個時辰,即使不能完勝,但將一萬精騎從側翼壓上去,將淮東兩萬精銳吃掉是穩噹噹的,誰能料到陳韓三連淮東軍的第一拔逆襲都沒能扛住?
  
  陳韓三那兩萬兵馬還號稱精銳,精銳個屁!
  
  那赫雄祁臉沉如寒水,心裡卻怒極罵娘罵天。
  
  前一刻還為即將唾手得來的大勝而暗自欣喜,這時候卻要頭痛殘局如何收拾,這恰如看到一塊美味肉餅懸在眼前而張嘴咬去,卻意外崩斷了牙。
  
  落差如此之巨,叫素來沉穩持重的那赫雄祁也難以接受。
  
  衝陣殺敵,士氣是最不容忽視的一項因素。
  
  雖然那赫雄祁與周知眾合兵還有三萬兵馬可用,但在這時己方銳氣盡失,那赫雄祁曉得他就算將兩天兩夜行走近四百里路程的萬餘騎兵壓上去打,也不可能撼動淮東軍的陣腳。
  
  那赫雄祁令副將率主力在魏廟坡休整,他率千餘扈騎趕到沙家集外圍觀望形勢。
  
  周普、孫壯、李良率部在荊馬河兩岸馳騁衝殺陳韓三的潰兵,劉妙貞率萬餘精銳峙守在沙家集前面結陣固如山嶽不動。
  
  使莫紀本緊守營寨,周知眾在千餘扈騎的簇擁下,出沙家集趕來與那赫雄祁匯合。
  
  「末將無能,請那赫雄祁責罰!」周知眾翻身下馬,跪在那赫雄祁的馬前負荊請罪。
  
  「周將軍起來吧,這事不能怪你,也怨我遲來一步!」那赫雄祁心裡窩著一團火,沒有下馬將周知眾攙起來,但他也曉得這一戰不能怪周知眾。
  
  若說有責任的話,應該是葉濟多鏑與袁立山在陳韓三遣子為質以求投附時過於保守。
  
  周知眾所部本就是投出來問路的石子,要是一開始就決定派兩萬精銳騎兵過來取徐州城,哪有淮東軍的機會?
  
  周知眾也不求那赫雄祁能下馬來攙他,聽那赫雄祁這麼說,他便從雪地上站起來。
  
  不管怎麼說,他與陳韓三合兵有四萬人,還給淮東軍從容打潰陳韓三部,他不能說一點罪責都沒有——要說最大的責任,就是淮東軍太狡猾,誰能料到荊馬河會在關鍵時刻冰層破裂,幾乎在眨眼間就使陳韓三所部陷入大混亂之中?
  
  「許是還有機會去奪徐州城,請那赫將軍許末將戴罪立功,率騎兵繞過去!不會所有的河流都給淮東搗過鬼!」周知眾給淮東的詭謀打得心頭發忤,他雖出言求戰、要率部繞道去奪徐州城,但心裡實不想再打。
  
  劉妙貞率萬餘步甲在沙家集南邊結陣,在沙家集左右,也有好幾條河流經過,不搞清楚淮東為什麼能在關鍵時刻誘使荊馬河冰破裂,如何派兵將劉妙貞這萬餘步甲纏住?
  
  不將劉妙貞在沙家集南邊結陣的萬餘步甲纏住,又如何派騎兵抄遠路繞過去奪徐州城?
  
  那赫雄祁與周知眾站在沙家集西北方向的一座山頭上,能眺望荊馬河兩岸戰場狼籍不堪,潰兵殘卒漫山遍野,遠處的徐州城也有好幾處煙柱升空。
  
  那赫雄祁痛苦的搖了搖頭,說道:「來不及了……」
  
  此前與陳韓三聯絡,他曉得徐州城裡尚有千餘雜兵退守楚王府頑抗不降。
  
  之前不以為意,徐州城裡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氣節,都跟著陳韓三叛投,但這時能感覺到那千餘雜兵,很可能就是淮東提前部署在徐州城裡的一步毒棋。
  
  陳韓三所部大潰,上下將卒驚慌失措,都無鬥志,淮東有千餘雜兵在徐州城裡,就是決定性的力量。
  
  不曉得這荊馬河的冰層破裂有多長,東面又有九里山阻繞,派騎兵繞去徐州,要多走三四十里路才能趕到徐州城下,怎麼來得及?
  
  「那眼下怎麼辦?」周知眾順勢問道,即使是立時撤兵,這個主意也得要那赫雄祁來拿。這時撤走,還來得及,但是在荊馬河南岸,陳韓三還有一部殘部據寨堅守,要不要救他們出來?
  
  要救荊馬河南岸的陳韓三殘部,也簡單,只要那赫雄祁將萬餘精銳調來,淮東軍必然收縮,甚至會退守徐州城,陳韓三在荊馬河南岸的殘部自然就能脫困。
  
  但是淮東奪了徐州,就不需要再派重兵嚴守徐州南側的睢寧、宿豫、淮陽三城,淮東就能從這三城調集上萬精銳趕來徐州支援,時間也就一天的時間。
  
  另外,淮西董原所部,先有兵馬北上進入到睢陽、虞城,而梁成沖有兵馬在曹州、濟寧,這四城都在徐州的北側。徐州給淮東所奪,董原及梁成沖都不再有後顧之憂,會不會出兵到魚台、沛縣一帶攔截他們的歸路?
  
  不能為了陳韓三,將三萬兵馬的安危都賭上去!
  
  那赫雄祁斷然說道:「撤,立刻就撤走!」
  
  那赫雄祁、周知眾想撤,然而劉妙貞未必肯讓他們如願。
  
  就在那赫雄祁做出立即北撤的決定之際,在沙家集南邊集結的萬餘淮東步甲動了起來,又再度往沙家集營寨逼來!
  
  周知眾駭然失色,怒罵道:「這婊子貨,心大到吞天,竟想將我部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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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4 19:18:41
卷十 權傾  第44章 窮寇  

  柳西林率部從楚王府殺出,陳韓三留在徐州城裡的守軍最後那點鬥志就告崩潰。
  
  東城守將給部下斬殺,餘者跪降。西城、南城守軍棄城樓,往泉山、銅山縣方向逃竄。
  
  其時陳韓三留在徐州制置使司衙門的兩百扈兵保護他家小數十口人往北城逃竄,給率部趕來的柳西林殺了一個正著;扈兵雖都是陳韓三的親信精銳,但奈何與陳韓三家小混雜在一起,在相對狹窄的衙前大街上,給柳西林率眾殺得潰不成軍,陳韓三家小也是亡傷慘重。
  
  約有千餘守軍從城門逃出,欲與退過荊馬河南岸小寨的陳韓三匯合,但倉惶逃命,隊列散亂,給李良率淮東精騎一擊而潰,除少數人亡命逃竄,大多數人跪地投降。
  
  張玉伯、柳西林大體掌握徐州城的形勢,在荊馬河南岸退守小寨的陳韓三殘部,整編制的已不足兩千人,有李良率兩營騎兵盯在那裡。雖說有更多的殘兵潰卒往西逃竄,一時也顧不及追殺——對劉妙貞來說,收攏兵力,逼近沙家集,將周知眾所部纏在這裡,則是更迫切的事情。
  
  淮陽在徐州西南,距徐州百里,還有五千精銳步卒駐守,快馬馳出報信,最快今夜就能派兵馬趕來增援。
  
  睢寧、宿豫兩城位於徐州南面,分別距徐州城一百五十里及二百里,兩城共有六千精銳步卒駐守,最遲也不會拖過明天入夜,就會有數千精兵趕來增援。
  
  下邳在徐州東側,距徐州城一百五十里,耿泉山率鳳離營三營精銳駐守在那裡,在更東面的沂州,還有六營精銳步卒,受耿泉山節制。援兵即使從沂州趕來,也只會比宿豫的援兵稍晚。
  
  之前擔心陳韓三有變,徐州會落到燕胡手裡,故而林縛被迫要在徐州南面的淮陽、睢寧、宿豫及下邳、沂州等城駐守精銳,形成淮泗防線最外側的一道防禦。
  
  分兵防禦是兵家大忌,也是無奈之事,但這時候可以將外圍諸城的守軍以最快的速度調集到徐州來。
  
  差不多在明天入夜之前,劉妙貞在徐州就能多出萬餘精銳可用。要是燕胡繼續往徐州外圍調派兵馬,淮東甚至可以將鳳離營主力從泗陽全速調來增援,最快也只需要兩天兩夜。
  
  劉妙貞不奢望將那赫雄祁所率的萬餘胡騎留下,但有何不敢將周知眾所部纏在這裡?
  
  有城沒城,打法就完全不一樣。
  
  劉妙貞沒有奢望能一下子將沙家集攻下來,也沒有奢望能將沙家集團團圍死,畢竟那赫雄祁那萬餘精騎在魏廟坡離這邊不足三十里,不是擺飾。
  
  劉妙貞就在敵軍陣前結陣,前陣距敵軍望哨寨牆不足三百步,用輜重車圍營,與周知眾所部近距離對峙。這麼近的距離,用強一些的大弓,順風甚至能將箭枝拋棄到敵軍牆頭。
  
  如此近距離的對壘,周知眾甚至沒有辦法從容不迫的將兵馬從寨牆環護的營寨裡都調出來。
  
  給他的選擇,只能在更多的淮東兵馬從淮陽、睢寧、宿豫等城趕來之前,借打反擊的機會,將兵力都調到營寨外面來集結,再尋機北撤。
  
  在淮東軍的強攻之下,周知眾麾下的這些兵馬守營寨都岌岌可危,這時候反過來強攻淮東軍嚴陣以待的陣腳,更是差強人意。
  
  倒是入夜之後,陳韓三率部從荊馬河南岸往西突圍,製造了一些混亂;月色晴好,那赫雄祁得以在月下率騎兵迫近,才使得周知眾有機會將大半兵馬調出寨牆環護的營寨外。
  
  馬蘭頭率三千援軍從淮陽及時趕來,梁成沖從濟寧率兵西進的消息也同時傳來——雖然梁成沖從濟寧出兵西進的時機有些詭異,但那赫雄祁曉得留給他北撤的時間很有限了。
  
  雖知夜間行軍撤退免不了混亂,但那赫雄祁實在不敢在徐州城北拖到明天清晨,當即就下令周知眾率部先行突圍北撤,他率萬餘精騎殿後,壓制住不使淮東軍銜後追擊。一夜時間,周知眾所部差不多能跟淮東軍拉開三四十里的距離。
  
  「董原有兵馬在睢陽,得信多半會趕出來打落水狗;梁成沖從濟寧撤出西進,應是去曹州,但那赫雄祁不敢賭梁成沖就一定不去魚台——敵軍必定會走直線往壽張逃去……」劉妙貞手指壓著鋪在大盾上的地圖,看向諸將。
  
  就在夜風如刀的曠野,劉妙貞緊急召集諸將,挑起兩盞風燈,將大盾鋪在輜重車上為台案,鋪上地圖,諸將圍著就站在夜風裡議事。
  
  「那赫雄祁是員老將,雖說淮東幾次欺負他,卻不得不承認他有些本領。他率騎兵殿後,步營不能撒開腳丫子去追,」周普跟隨林縛,在燕南戰事期間,就跟那赫雄祁交過手,知道他的深淺,步營一旦撒開腳丫子追擊,陣列就會散開,沒有足夠的飛矛盾車作掩護,很容易給敵騎抓住機會打反擊,即使要追擊,也只能以較慢的速度,尾隨在敵後,淮東軍能快速出動,也只有騎兵;想到這裡,周普手指向地圖上沛縣的位置,「陳韓三往西南逃,暫且放他過去,他即使穿過淮西,也只能去投靠羅獻成。那赫雄祁留下來殿後,已經很出人意外了,我們就賭他不敢再分兵,那我、孫壯,還有李良各率騎營,分從東西兩側繞過去,總有一隊能趕在沛縣之前將周知眾攔住……」
  
  「周知眾隨行還有三千多騎兵,骨頭頗硬啊!」馬蘭頭說道。
  
  馬蘭頭率三千兵卒從淮陽急行百里趕來增援,將卒也是精疲力歇,與走泉山南麓的陳韓三殘部錯過,甚為可惜。淮陽援軍這時只能先避入徐州休整,也是加強徐州城的防守,不參加追擊,馬蘭頭趕來這邊參加軍議,還小喘著氣。
  
  「難啃也要硬啃下去。九里山初戰,我以一敵二,未曾落下風,這時他們急著北撤,更無心戀戰,我們只是要將周知眾所部的步卒纏住即可,周爺所言,我覺得可行。」孫壯說道。
  
  「行,就依周爺所言,孫壯、李良各率本部先行追擊,但保不定那赫雄祁要強攻我本陣,沒有騎兵掩護側翼不行,還要勞煩周爺率一部騎兵隨我前退。」劉妙貞下決定道。
  
  「嗨!」周普大嘆一聲,他也是心癢好戰,不需要劉妙貞照顧,但想到劉妙貞是主將,也就忍住沒有抱怨什麼,依她所言行。
  
  那赫雄祁能率騎兵留下來殿後,對周知眾及新附軍已經是仁義已盡。
  
  孫壯、李良各率一部騎兵往東西兩側馳出,消失在夜色之後,那赫雄祁能猜測淮東騎兵是要繞過他去追擊周知眾,但考慮到外圍形勢的複雜性,最終沒有分兵攔截,而是盯住劉妙貞的本陣,緩緩後撤。
  
  **************
  
  在劉庭州回渦陽之後,董原雖不知道林縛為何有信心在徐州城下獲勝,但也如林縛所願,令肖魁安點齊一萬兵馬,隨他北進睢陽。
  
  本身長淮軍要從大梁撤起來,守住睢陽,就能保護長淮軍南撤的側翼不受燕虜攻擊,從這個角度,董原也要率兵先進睢陽。
  
  董原在睢陽得知陳韓三公然叛變而在徐州城外給劉妙貞打得大潰的消息,已經是子夜,正是那赫雄祁下決心讓周知眾率部先行北撤之時。
  
  董原雖有派探馬前往徐州觀戰,但沒有接近戰場。淮東軍在徐州城下的大捷,詭異而急促,令董原詫異莫名。
  
  徐州大捷,林縛立有平叛禦侮兩樁大功,怕是若要封郡公不能賞其功,董原心裡酸溜溜忌恨異常,但也令肖魁安謹守睢陽,他親自點齊八千兵馬東進,趕往沛縣參加攔截,至少分些功勞,不使顏面過於難看。
  
  ***************
  
  雖從沙家集北撤到沛縣才八十餘里,但周知眾所部在後有追兵、前有堵截的情況下,一直拖到十一月初三,也就是在他率部北撤的第三天,才趕到沛縣,甚至比董原還晚半日。
  
  董原、孫壯、李良配合作戰,與周知眾所部接戰,兩戰皆得。周知眾被迫退守沛縣殘城。周知眾給困在沛縣殘城,劉妙貞率淮陽鎮主力銜尾追擊在其後,那赫雄祁擔憂乾糧吃盡、馬糧將絕,絕不敢再拖延纏戰,也不敢將騎兵壓上決戰,最終放棄周知眾所部,繞過沛縣北逃。在那赫雄祁北逃後,周知眾即率部突圍,給打得大潰,僅率千餘殘兵逃出。周知眾殘部在從魚台、曹州之間通過時,又給梁成沖撿到便宜,一戰再潰,莫紀本也給梁成沖手下部將斬殺於馬下。
  
  此時林縛已到徐州,指示劉妙貞繼續率淮陽鎮主力北進,一直到魚台才停下步伐,進駐魚台殘城。
  
  而在此時,曹子昂、寧則臣率鳳離營主力也趕到徐州,與林縛匯合。
  
  林縛使曹子昂坐鎮徐州,他親率寧則牙、馬蘭頭、耿泉山等將,於十一月九日從徐州點齊兩萬兵馬趕赴魚台,與劉妙貞匯合,再北進麟州。
  
  淮東在北線的精銳,超過四萬精銳都聚集在麟州,距離壽張不足一百五十里,要是將董原、陶春、梁成沖等部兵馬邀過來,就能湊出十三四萬的大軍出來。雖以步卒為主,但借徐州大捷的餘勢,完全有可能一鼓作氣將在壽張集結的七八萬虜兵擊退,順手解了東平之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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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4 19:19:01
卷十 權傾  第45章 功高震主
  
  十一月上旬,江寧也是連續幾天大雪飄揚。大寒天氣,屋前宅後,房簷下的冰溜子跟刺矛似的一根根杵掛在那裡,為防著冰溜子斷下來砸到人,三五孩童拿著長竹竿四處亂跑,去打冰溜子,玩得十分高興,也不顧大雪打在身上將衣襖濡濕。
  
  一隊官兵手執刀槍,押著十數輛囚車,冒著風雪,從東華門駛進城來。囚車裡有男有女,想必關押的是重要囚犯,在囚車之後,還用繩索串著一長溜的人犯,單是臨押的官兵就有兩百多人。
  
  江寧如今是新京,這麼多囚犯給押解進京,也甚為引人矚目——這天氣是極寒,平日子自然是少了許多熱鬧,這押解人犯的隊伍剛進東華門,街道兩側就擠滿看熱鬧的市井之民。
  
  當前的囚車附有告示牌,寫明這一干人犯所犯罪行,有識字者搖頭晃腦讀來:「原徐州制置使陳韓三惘顧皇恩,心存叛念,欲獻城于胡賊,又與賊勾結,欲誘淮東軍而伏之,事敗奔逃。陳韓三在徐州公然舉軍叛反,證據確鑿,雖首賊事敗脫逃尤為可惜,但擒其家小遞解進京受審……」
  
  陳韓三在徐州叛變、與燕胡勾結,五萬兵馬在徐州城下給淮東軍兩萬精銳打得連內褲都輸掉的消息早在江寧城裡傳得沸反盈天。破冰陷敵的細節,在江寧也是傳得神乎其神。為正視聽,趙舒翰還特意在河口草堂演示撒鹽融雪、撒炭化冰之術,以宣揚雜學。
  
  士子清流恍然大悟,明白就理,但販夫走卒那曉得這些道道,該怎麼傳還是怎麼傳。
  
  徐州一役,雖說魯國公梁習還給困在東平,但明白形勢者,心裡總是鬆了一口氣,消除了陳韓三這個隱患,又有淮東精銳擋在前,總算是能安心的渡過這個冬天。
  
  陳韓三叛變之時傳揚開,但到今天才看到有人犯押解進京來受審,當世素來有「一人犯法、殃及家小」的傳統,街巷之間,自然不會吝嗇拿泥雪、口水、爛白菜等人照顧他們,更有甚者沖上去揮拳就打,或用磚石相砸。押解官兵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將擁上來的人群推開,往刑部大獄而去。
  
  經過秀白樓時,樓裡的酒客也是湊熱鬧,有好事者端來一盆冷水,從二樓當頭澆去,使邊上的官兵也要牽累,給澆濕了身子。
  
  這北風如刀的寒冬,身子給冷水澆濕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官兵怒目瞪眼,要闖上去找鬧事者。領頭的軍將也曉得市井之民是怒陳韓三叛反之事,喝止手下擅自離隊。
  
  這時秀白樓上有客出言:「得罪、得罪,這裡有幾壺酒請軍爺喝去禦寒,算是傅某人賠罪,也請淮東的諸位軍爺在戰場多殺幾個胡狗叛賊!」
  
  眾人皆贊,更有人將裘袍丟下來,說道:「淋濕了淮東軍爺,大罪、大罪,一件皮袍子請軍爺披上禦寒……」窗閣之間更有歌伎舞姬以及賣皮肉的妓女探出頭來,將香帕拋下來,媚眼橫生,更有豪放者聲稱免費招待淮東將卒,也惹來一片叫好聲,沒有人理會囚車裡給澆濕冰水的女犯瑟瑟發抖,幾將凍死。
  
  在這秀白樓的一間小閣子裡,有兩人站在窗前,冷眼看著街上的一切,待押解囚犯的隊伍漸行漸遠,才轉身將窗戶關上。
  
  這酒閣子裡燒著腳爐取暖,用上好的木炭,撒上檀香沫,馨香溢室。
  
  喝酒的兩人都穿著一領青衣袍子,一人白面無鬚,一人臉膛黝黑,長鬚及頸。
  
  熱鬧看過去,頷下無須的男子執壺給另一人倒酒,說道:「如今淮東在麟州集結的四萬精銳,又邀董原與陶春率兵過去,欲在麟州與壽張之間,跟燕胡一決雄雌,岳相以為如何?」
  
  「皇上是什麼心思?」另一人問道。
  
  「青州事敗,梁國公又給圍在東平,什麼前仇舊怨都談不上,河淮驚變就足以叫人將心提到嗓子眼。那會兒大家都擔憂陳韓三不穩,這事也不能怪到岳相你頭上,皇上心裡也是有數的;陳韓三這顆釘子超乎想像的順利拔掉,不解東平之圍,似乎怎麼也說不過去呀?」無須男子說道。
  
  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受柳葉飛降敵事受誅連而辭相的岳冷秋跟支度使兼鹽鐵使張晏。陳韓三這檔子事出來之後,岳冷秋起復歸朝的日子更是遙遙無期。
  
  永興帝不便將岳冷秋召入宮中問策,怕給其他大臣詰問,便要張晏與岳冷秋相見,詢問國事。
  
  岳冷秋也不曉得新帝是真的對他信任有加、重視有加,還是意在安撫,但聽張晏這麼說,便曉得皇上的心思並不想真的去解東平之圍,想必是記恨擁立之事,更是不願意梁家還能在魯國公梁習之下抱成一團。
  
  比起梁家在魯國公梁成之下抱成一團,讓梁成沖、梁成翼兩兄弟分開來領兵,對江寧的威脅也要小得多。
  
  想是這麼想,但皇上要是將這個念頭暴露出來,就是失德,就是對臣下寡恩,對朝野、對天下,也根以無法交待。而就岳冷秋瞭解的情況,陳西言等人都是支持去解東平之圍,這使得皇上更無法表態他的立場,怨只怨,陳西言等人不會揣摩上意,偏要張晏跑過來問策。
  
  岳冷秋稍稍沉吟,跟張晏說道:「張大人去找陳相,就問他諸軍會于麟州,該以何人為首,總不能亂糟糟一團,各打各的……」
  
  張晏說道:「我也是此意,這淮東的聲望如今快要撐破天了;徐州之捷,朝堂之上就有議論要給林淮東加郡公、國公,這要是再獲大捷,還要封什麼好?林淮東年紀輕輕,總不會願意進朝為相操勞的,那就沒有什麼好賞的了。自古以來,功高震主可不是什麼好事,你說陳相怎麼就一時糊塗呢?再說,徐州勝得僥倖,可一不可再。就我的意思,還是照著之前的安排行事合適:魯國公自行突圍,長淮軍應趁著這有利的時機退下來,保存實力,而不是冒失會戰,將那麼點家底都賭上去。」
  
  岳冷秋心裡輕輕一嘆,他曉得自己剛才那番話是白說了,張晏也是精怪似的人物,領兵打仗不行,文鬥卻是極精的,淮東勢頭如此之猛,張晏要是看不見那簡直就瞎了眼;怕是陳西言心裡也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徐州大捷,人心振奮,朝廷這邊要是要誰說不打,多半背上畏敵怯戰、見死不救的賣名——皇上不想背這個,陳西言自然也不想背這個,只怕是董原也不想背這個,但真正打下去,無論是勝是負,結局都不是皇上或陳西言等人希望看到,所以這時候就需要有個人能站出來背黑鍋。
  
  岳冷秋黑鍋已經背得太多,這個黑鍋他現在也沒有資格背,那能讓誰來背?
  
  只要陶春率長淮軍從大梁退下來,就場戰就沒法繼續打下去,畏敵怯戰的罪名要陶春來背。但是陶春未必肯背,陶春一介武將,求軍功名利,誰願意沒事給打上畏敵怯戰的印跡?
  
  再者「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即使朝廷下旨,令長淮軍撤下來,陶春仍可能受林縛的誘惑、鼓動,合兵去打壽張的虜兵——所以需要岳冷秋來做這個說客。
  
  「為人臣者,為君上解憂排難,陶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皇上不會為他一時怯戰而責罰他的;此外,奢家在西線也有蠢蠢欲動之跡,皇上的意思,是想有個能放心的大臣去西線看著,不能讓所有事情都讓淮東扛著。」張晏見岳冷秋陷入沉默,便曉得他窺破自己的來意,便索性將話點透:皇上不想梁習舒服的逃出東平,更不想淮東再建功績、功高震主。
  
  岳冷秋心裡微微一嘆,心想林縛集兵于麟州,未必真有把握將集幫于壽張的敵兵趕走,但這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徐州一役,怎麼看都是淮東軍九死一生,偏偏能用奇計獲勝。眼下的情況,他短時間裡沒有再度出相的可能,但外放為疆臣,總要比賦閒在宅子裡好,點頭說道:「為君上解憂,乃岳某本份,城裡雪下得這麼大,想必城外的雪景更值得一看,我就出城走一趟!」
  
  「有勞岳相了。」張晏說道。
  
  這邊說完話,張晏與岳冷秋分別帶著扈從離開秀白樓。
  
  ***********
  
  在風雪裡,數十騎簇擁著一輛平實無華的馬車出江寧渡江北上,從東陽經濠州,渡淮河北上渦陽……
  
  岳冷秋雖說辭相,但他的行蹤,無時不牽動著諸多人的心思,林續文也是很快就知道岳冷秋離開江寧北上。趕著張玉伯回京述職,在林續文府上赴宴,得知岳冷秋離京北上的消息,恨得將酒杯摔掉:「大好河山,大好河山,有機會奪還而不取,竟然要拱手讓給胡虜,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普通官員不論在職或致仕,離京要告諸有司;岳冷秋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隨隨便便離京?沒有皇上的默許,岳冷秋私自離京,必然會攪起滔天大浪——一切都悄無聲息,說明岳冷秋的離開是皇上默許的。
  
  朝廷要想打,一道聖旨勒令董原、陶春、梁成沖諸部受淮東節制即可,在麟州能湊出十四萬大軍來,何需要岳冷秋這個賦閒在家的舊相離京辦事?
  
  這幾天來,幾道聖旨都是獎勵北部諸軍的功績,但遲遲不肯授權林縛全權主持北線戰事,這會兒岳冷秋又神秘離京——張玉伯不是糊塗人,林續文以及在場的黃錦年都不是糊塗人,都能猜到:皇上不想再打下去,但又好面子,不想他親自下旨將北線諸軍召還,要岳冷秋北上,說服董原或陶春當這個替罪羊。
  
  張玉伯真是怒火填胸,林續文與黃錦年對望一眼,附和張玉伯說了些話,但心裡倒真沒有多少氣憤——林縛的心思,其實也不想打,淮東才懶得理會梁習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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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權傾  第46章 緩兵之計

  十一月中旬,富陽也是連續數日大雪,今年冬天,浙東地區也遭遇極為罕見的大寒天氣。
  
  富陽百姓對這樣的極寒天氣是措手不及,缺衣少食,城池內外,每天都有幾十上百號人凍傷、凍死。
  
  東閩地處南緯,北面又有高崇險峻的閩浙丘陵擋住北方的寒流,冬季向來溫潤,絕大多數人常常是一生都沒有機會看到雪。去年兩浙冬天溫潤,跟東閩相差不多,但到今年,入浙征戰的八閩戰卒,首先要經受的是寒冬的考驗。
  
  在會稽戰事之後,奢文莊親自潛來浙東,進行軍事部署調整,奢飛虎給捋奪兵權,奢飛虎返回浙西之後,田常就留在富陽,主持軍政。
  
  淮東軍攻嵊州時,田氏負隅頑抗,最終給破城,除守城戰死外,田氏宗族給押往江寧受審,在刑場給梟首者有六十七口——除了隨田常從軍的田氏子弟外,田氏宗族便算是給連根拔起了。
  
  談不上什麼仇恨,即使咬牙切齒也沒有用,下手滅人家、亡人族,田常也未曾手軟過,只是眼下除了一條道跟奢家走到黑之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至少在東線,眼下已經不能奢望能展開反攻;相反的,受徐州戰事的影響,孟義山在杭州變得蠢蠢欲動。
  
  進入十一月中旬以來,孟義山就不斷增加午潮山營寨的兵力,還抽調民夫,在午潮山西麓的上燕塢增築營壘,有意從西北方向,增加對富陽外圍的軍事壓力。
  
  董原北上淮西,將浙北軍的兵馬都留給孟義山,與原寧海軍、海虞軍及白淖軍統統編入御前杭湖軍,總兵力多達六萬餘眾。而田常在富陽等地也就僅有不到四萬兵馬,還要兼顧臨水、獨松關等地的守禦跟軍事牽制重任。
  
  甚至還要考慮淮東在蕭山、會稽、山陰諸縣的兵馬,跟富陽也只有山水之隔,田常肩上已經承受極重的壓力,但是他眼下最極緊的,還是要籌出一萬套寒衣出來,但是談何容易。
  
  今年冬天的酷寒,田常印象裡也沒有遇到過,飢民凍斃尋常見,但將卒缺少衣物禦寒,已有許多的人凍壞手腳,嚴重影響到戰力。
  
  比起天氣的寒冷,最令人心寒的,無過是徐州戰事的結果是那樣的叫人難以置信,是那樣的叫人震驚。
  
  陰霾的天空像倒扣在富陽城頭,雪花飄下來,田常衣不解甲,手按著腰刀在城頭巡視,絲毫不畏酷寒,看著城內外銀裝素裹,人行如蟻,心裡感慨萬千。
  
  「這鬼天氣,富陽怕是有三五十年沒這麼冷過!」方振鶴手攏在袖子裡,抱怨著鬼天氣,說道,「便是富陽的溪河結冰都近一尺來厚,說來真難叫人相信,徐州的天氣要比富陽冷得多,河冰怎麼突然就會破開,將徐州兵都陷了進去?」
  
  田常嚴禁底下將卒私自談論徐州戰事,但徐州戰事的影響在軍中影響還是極大。
  
  當初正因方振鶴率眾獻方家埠,又當先鋒攻陷臨水城,才使得浙西軍順利聚得富陽等戰事大捷,故而方振鶴頗受奢飛熊的重用,田常禁言禁不到方振鶴頭上去。
  
  田常抬頭看了方振鶴一眼,說道:「兵行詭道,淮東好此術,實不足為患。」他嘴裡雖這麼說著,但是他自己心裡都不信,更不指望方振鶴能信。
  
  永嘉、會稽戰事相繼受挫,他們被迫放棄永嘉、回浦、溫嶺、橫陽、平陽、甌海、會稽、山陰、蕭州等縣,被迫在東線全面收縮——即便在那一刻,田常仍認為奢家還是有希望的。
  
  一旦北燕兵馬橫衝直撞,將河淮防線悉數摧毀,將迫使淮東與江寧在北線投入更多的兵力,屆時在南線決一勝負,必能叫淮東、江寧首尾不能相顧。
  
  誰能想到徐州戰事竟是這樣的結局,彷彿一隻巨拳,狠狠的打在他們的胸口,叫他們好幾天都喘不過氣。
  
  徐州大捷不僅替淮東、江寧徹底解決掉陳韓三這個隱患,將地處淮泗要沖的徐州城掌握在淮東手裡,使得淮泗防線形勢完備起來,還重挫燕胡南下的銳氣——在這種形勢下,只要淮東、江寧諸部退守徐州、淮陽、渦陽、濠、泗及壽州等地,將構成堅固的守淮防線,勢難給燕胡一鼓作氣的捅穿。
  
  拖延下去,田常實在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在哪裡。
  
  方振鶴最近牢騷頗多,田常猜測他心裡也許隱隱約約有些後悔當初的沖舉。
  
  方振鶴獻方家埠,而甘為前驅率眾謀奪臨水,是奢飛熊當年能在獨松關、富陽等地取得一系列大勝的關鍵性原因。
  
  然而這一耀眼的功績,沒有給方家帶來太多的實惠跟利益,反而使方家跟杭湖地方勢力徹底決裂,試想杭湖有幾個人不想生吃了他方振鶴?
  
  一旦奢家守不住富陽、臨水,世代在臨水城東郊方家埠耕作經營的方家宗族,必然會受到殘酷而嚴厲的報復。
  
  眼下林縛親率數萬淮東精銳,集于麟州,還邀董原、陶春、梁成衝過去,欲與燕胡戰于壽張,以解東平之圍——此戰要是淮東受挫,或者跟北燕拚個兩敗俱傷,他們在南線還能有機會;要是淮東再獲大捷,田常心裡也會有內褲都輸掉的錯覺跟沮喪。
  
  當淮東在麟州、壽張再獲大捷,燕胡南下的銳氣必將給徹底的挫敗,淮東就有餘力回過頭來,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南線,其第一步就會與杭湖軍合兵強攻富陽。
  
  最好的結局莫過是淮東軍跟燕胡在麟州、壽張拚個兩敗俱傷,田常心裡這麼想著。
  
  這時候有扈從登上城頭來,稟道:「大都督行轅急函!」
  
  田常拆開信函,看過後跟方振鶴說道:「大都督召我去議事……」召見甚急,田常將富陽軍政事務稍作安排,便連夜乘船出發,逆水趕往淳安,經過桐廬時,與從東陽而來的蘇庭瞻遇上。
  
  蘇庭瞻從東陽到桐廬是乘馬而行,與田常匯合後,便一起乘船趕往淳安。
  
  「徐州出了這個狀況,大都督在淳安緊急召諸部議事,是為哪般?」田常邀蘇庭瞻到船上來議事。
  
  「怕是要對贛州動手了!」蘇庭瞻說道。
  
  田常心裡一驚,問道:「淮東、江寧諸部兵馬都集于麟州一線,擺開兵勢,欲與北燕決一死戰——我們此時對贛州動手,豈不是要促使淮東、江寧從麟州撤兵南還?」
  
  「我起初也是這麼想,但見大都督召見諸部主將甚急,便猜測淮東集兵于麟兵,可以是緩兵之計。」蘇庭瞻說道。
  
  「緩兵之計?緩我們?」田常驚覺的問道。
  
  蘇庭瞻點點頭,說道:「淮東好用詭計,但也很少打無把握之仗,其集兵于麟州很可能只是裝腔作勢;要是我們信以為真,再拖兩三個月,事情怕會大壞。」
  
  田覺陷入深思:
  
  貌似淮東邀董原、陶春、梁成沖諸部合兵,約集十三四萬兵馬,但燕胡在壽張、東平等地,就有兵馬十萬,但在青州、登州,陳芝虎還轄有三萬餘兵馬,更為主要的,葉濟羅榮在晉南、在河北沁陽,更掌握著三萬鐵騎、四萬餘新附軍——燕胡這兩部兵馬,都能以較快的速度拉到壽張、東平外圍,參與會戰。
  
  不要說新附軍了,燕胡能調兵的騎兵部隊就高達七八萬眾,也非江寧十三四萬步卒能在河淮平原硬扛的。
  
  也許是淮東在徐州贏得過于順利跟神秘,而使他們忽視淮東這時候並沒有跟燕胡決一死戰的實力。
  
  蘇庭瞻繼續說道:「徐州獲捷後,在形勢以及人心上,淮東都要做一做樣子,領兵北上,做出與燕胡在壽張一線決一死戰的樣子。即使淮東不這麼做,只要燕胡在壽張、東平一線集結大軍,淮東要鞏固徐泗防線,也無法將兵馬從徐泗防線抽出來。而最為關鍵的,陶春、董原、梁成沖諸部來說,這時候都還陷在河淮,即使想撤下來,也不是一兩天能成——但時間拖上兩三個月,你說會是什麼形勢?」
  
  田常蹙緊眉頭,倒吸涼氣:徐州戰事之後,他就滿心期盼淮東、江寧諸部兵馬在麟州、壽張一線,跟燕胡拚個兩敗俱傷,倒是沒有想過這是淮東搞出這麼一番動作,竟然是有可能在裝腔作勢。
  
  要是麟州會戰打不成,時間拖上兩三個月,燕胡主力很可能會困于糧草,將主力撤到濟南一線就糧,僅在南線部署少量兵馬接敵。而在春後,河淮地區交錯縱橫的河流,也將成為阻擋燕胡兵馬南下的障礙,使得淮東、江寧在河淮地區所承受的軍事壓力將大減。
  
  到時候,淮東、江寧不僅不需要向北線增援兵力,甚至可以從北線抽調兵馬來支援南線。
  
  想到這裡,田常背脊都滲出冷汗來,這時候他與蘇庭瞻在東線都甚感吃力,要是淮東到春後再往浙東增派兵馬,形勢必然險惡到極點。
  
  「這廝真是險惡啊!」田常氣急敗壞的說道,「老天怎麼能容這麼逆天的妖孽活在世上?」
  
  蘇庭瞻曉得田常有些畏戰怯敵了,跟淮東糾纏這些年,接連受挫,沒能佔半點便宜,換了誰,都難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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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權傾  第47章 父子談險謀

  形勢對奢家來說,已經到異常嚴峻的地步了,奢文莊並不想否認這一點。他在會稽戰事,一直都留在浙郡督戰。
  
  為能就近控制東西兩線的戰事,奢文莊將行轅設于淳安。
  
  田常與蘇庭瞻趕到淳安,才發現奢飛熊等人,先一步從婺源等地趕來。
  
  淳安藏于浙贛崇山峻嶺之間,雖說相距就三百多里,但天氣要比外側的富陽暖和許多。
  
  趕到淳安的當夜,奢文莊只是安排夜宴,倒沒有急于議事,不過諸將私下裡,都在議徐州戰事對南線的影響。
  
  淮東的緩兵之計,有人能意識到,有人仍堅持相信淮東、江寧會在麟州、壽張一帶與燕胡有一場大戰,但徐州戰事對南線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一旦在河淮一線的防線穩定下來,淮東與江寧必然會抽兵先打富陽。
  
  如今富陽、臨水等地控制在他們手裡,往東南能威脅會稽、蕭山;往東、往北能威脅杭州、湖州及環太湖諸府縣,往西北,能威脅徽州、江寧——只要富陽、臨水等地在他們手裡,江寧、淮東在徽州、杭湖、會稽等地十餘萬兵馬都寢食難安、不敢輕舉妄動。
  
  而一旦富陽、臨水等地陷落,孟義山所部杭湖軍只需要少量兵馬,就能堵住這個缺口,守住杭湖及環太湖諸府縣;而鄧愈的徽南軍不用擔心側後來自獨松關及千秋關的威脅,而能專注從南側的昱嶺關對淳安、鍪源一線用兵;而淮東在浙東的兵馬,則不需要擔憂來自富陽的威脅,而能更專注對東陽、諸暨等縣用兵。
  
  攻勢之勢將大變。
  
  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棄富陽、臨水等地,但真要在富陽進行會戰,形勢對他們又頗為不利。
  
  從蕭山、杭州都有進入富陽的通道,而他們要支援富陽,只能走錢江水道,從桐廬派兵及物資過來。一旦淮東與杭湖軍聯手兵勢強勢,將能對富陽形成合圍,進而在富陽西線封鎖錢江水道,想要打贏富陽會戰,就必須投入與淮東、杭湖軍聯手更多的兵力才成。
  
  戰局推演下來,只會叫人更沮喪。
  
  淮東與杭湖軍聯手,能輕易在富陽外圍聚集十萬兵馬,而且補給從杭州、會稽、明州等地供應,十分的方便;他們即便能在富陽集結十萬兵馬對抗,但十萬兵馬的補給怎麼辦?
  
  不比當初佔得明州、會稽、永嘉諸府之時,糧草衣甲軍械相對寬裕,這時候要在一路集結十萬兵馬,僅食糧一項,就足以叫人愁白頭。
  
  富陽戰事不用真打下去,只要拖上半年,他們就會先撐不住而撤兵放棄富陽。
  
  形勢已經到了西線必須有所突破的時刻了。
  
  **************
  
  「別人都等著看淮東與燕胡在麟州、壽張兩敗俱傷,但我心裡清楚,這一戰打不成。北燕受挫于徐州,銳氣受挫,不會貿然再打硬仗,但淮東真要打,北胡在形勢上還是佔據絕對優勢,林縛怎麼可能為了救梁家而貿然去行險?」
  
  燒了火盆的室裡,溫暖如春,奢文莊僅將長子奢飛熊召來,在室內對坐而談。
  
  「贛州也是極寒天氣,我軍缺少禦寒衣物,這時硬打贛州,傷亡會叫人難以承受啊。」奢飛熊在婺源領兵。
  
  奢文莊雖到北邊來督戰,但奢家在浙郡最重要的兵權,還在奢飛熊的手裡。
  
  奢飛虎在會稽用急躁、冒進所犯下來的一系列,使得奢家陷入更深的被動之後,給擄奪兵權之後,在奢家內部,已經喪失跟奢飛熊爭嫡的資格。
  
  在一家勢力內部,永遠都不可能只有一個聲音,奢飛熊常年領兵在外,有聲望、有威勢,而嗣子地位穩固,奢文莊做決策並不能無視他的意見。
  
  「淮東在徐州用險計而勝,此可一不可再。主要也是徐州對淮泗形勢過于重要,徐州得失關乎淮東北線的安危,想來在林縛心裡,也有『雖勢險而迫于用奇,實在無奈也』的想法,」奢文莊倒是不急不躁,徐徐說道,「我也曉得,我們奪贛州的條件談不上成熟,但形勢對于我們,也是到了不得不劍走偏鋒、兵行險策的地步了……」
  
  奢飛熊沉默著思慮,奢文莊繼續說道:「以往,我們也許可以想,打不過,大不了退回東閩去,只要封住仙霞嶺,還能割據閩地,或許還可以唆使廣南諸家跟著割地稱王,但眼前的形勢許我們這麼做嗎?」
  
  奢飛熊輕嘆一聲,說道:「子檀在時,說東海之利,未能重視啊,悔之晚哉。」他曉得八閩戰卒退回閩地,守住仙霞嶺是沒有用的,只是更方便淮東在南線集中主力兵馬從閩東沿海登岸,直接攻打奢家的腹心之地。到時候奢家即使還有十幾二十萬兵馬,但沒有養兵之田,還談什麼割地稱王?
  
  但形勢這麼拖下去,也不行。
  
  除了衢州府所處于浙中谷原外,浙南、浙東的糧棉之地,幾乎都給淮東奪去,他們在浙郡所佔的地盤,雖然不比淮東小,但缺少糧田,不足以維持這麼龐大的軍備。在江寧、淮東騰出手來之前,在西線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生存空間!
  
  無法畢功于一役,必須爭得更大的生存空間,才能維持生存,只能生存下來,才能談得上靜待時機。
  
  淮東這兩年來,針對他們的,無非也是千方百計的壓縮、蠶食他們的生存空間。
  
  「舊事難可追,說來也是我的失策,」奢文莊苦嘆一聲,又說道,「這時不打贛州,拖到明年春後,你有信心在富陽保持優勢嗎?只要河淮形勢稍固,明年春後,淮東必對富陽用兵,我們要能先一步攻取贛南諸地,那富陽對我們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只是贛州難以猝然攻陷啊,」奢飛熊說道,「在東線,我們陷入太多的兵力,要防備著鄧愈的徽南軍打過來,孩兒在鍪源最多只能集結五萬兵馬西進。贛州制置使司就轄有三萬兵馬,還要防備江州制置使司往援,五萬兵馬不夠用啊!」
  
  「東陽要守住,不僅要守住浙中谷原這塊糧地,還要儘可能在東線拖住淮東兵馬,但只要攻下贛南諸府縣,富陽就是雞肋,」奢飛莊說道,「這時就應該斷然放棄富陽,富陽、臨水等地四萬精兵就能用起來。淳安只要有一萬兵馬足矣,我替你守住後路,給你湊足十萬精銳,但你必須在三個月裡將贛州拿下來,不然我奢家將死于葬身之地!」
  
  「這時就放棄富陽?」奢飛熊愣怔片刻,不戰而放棄富陽,要是攻打贛州不利,他們除了退守東閩,就沒有其他選擇。而一旦退守東閩,必然又將給淮東從海上虐待折磨到死,真可謂是父親所說的「死于葬身之地」!
  
  對奢飛熊的震驚,奢文莊倒是平淡,他慢慢說起佔領贛州後安排:「我這些年也心疲力歇了,打下贛州,八姓宗族就要遷部分人去贛州立足,控制贛江、鄱陽湖,還是可以經營的,我以後就替你守住閩東那些殘地!」
  
  奢飛熊募然看到父親冠下的鬢髮都成雪白,要不是計窮于此,誰會將氣運都壓在一場勝算不大的攻城掠地決戰之上?
  
  「孩兒定不會辜負父親的重託!」奢飛熊推倒跪拜在地,叩了三個響頭。
  
  「責任重大啊,」奢文莊伸手壓著奢飛熊的肩膀,說道,「這一戰過後,我就回晉安去,宋家這些年太收斂了,收斂得不讓人放心啊!我不在晉安,怕是沒有人能壓住宋浮。」
  
  奢飛熊訝異問道:「我奢氏敗亡,宋家就能獨善其身?」
  
  「當年我就不讚同老二跟宋浮他女兒的婚事,奈何老二給迷得沒有心魂,那個女子不是省油的燈,怕是他們父女早就背著我們見過面了,」奢文莊說道,「要不是年中時會稽形勢實在險惡,我怎敢輕易離開晉安?」
  
  奢飛熊想起那張明豔、妖冶的面容來,這才徹底明白贛州一戰為何非打不可。要是拖到明年春後,富陽戰事正進行到緊要關頭,給宋家反戈一擊,奢飛熊實不知道真到那一步,奢家還能有多少生機?
  
  「父親幾時覺察的?」奢飛熊壓著聲音問道。
  
  「不管覺察早或晚,都沒用的,」奢文莊搖了搖頭,說道,「宋家這些年來,幾乎都放棄永泰,舉族遷往泉州——宋浮這頭老狐狸,我是理解的,他不過是待價而沽罷了。只要你能打下贛州,我還能勉強壓住他,不然的話……」
  
  多餘的話也無需多話,宋家在泉州貌似只有數千精銳可用,但只要宋家舉族投淮東,淮東集結數萬大軍從泉州登岸,必然導致奢家各條戰線的全面崩潰,這場仗就沒有必要打下去了。
  
  「當年沒能將那個害人妖精刺死,留下這個禍害!」奢飛熊含恨的捶打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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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權傾  第48章 殘寇

  徐州城下,為咬住周知眾所部,為殲滅更多的敵軍,劉妙貞也顧不上理會結有深仇的陳韓三,使得當時退守荊馬河南岸小寨的陳韓三有機會率殘部突圍。
  
  陳韓三突圍後,不敢北上跟那赫雄祁、周知眾所部匯合,怕淮東、淮西兵馬在北面過于密集,彵一不小心撞到魚網裡去、自投羅網。而兩淮兵馬大舉北進後,在淮陽、渦陽南邊,自然會留下很大的空隙,陳韓三便藉著這個機會,率殘部一路奪命往西南奔逃;也不敢滯留在淮東、淮西的地盤內,怕給淮東回過頭來從容收失。
  
  陳韓三收攏殘部,倒也湊起三千餘人;所經府縣駐軍,都不足以吃下陳韓三殘部,只能緊守城池,眼睜睜的看著陳韓三這股殘寇往西南逃竄,而無以為計。
  
  淮東雖有騎兵,但這時候唯恐北線騎兵不夠用,怎麼可能為追殺陳韓三的殘部而分兵?也許陳韓三以後還是一個禍害,但這時候已經無關大局。
  
  天氣越發寒冷,大雪飄飛。
  
  無兵追趕,陳韓三這十數日來,靠打劫村寨獲得補給,行速也快,很快就走到淮西諸鎮控制區域的邊緣。
  
  過息縣時,看到十年都未必會凍上一回的淮河,在今年冬天竟然凍上了,陳韓三等人禁不住淚流滿面、痛哭流涕,怎麼也想不透荊馬河怎麼會在突然之間破開?
  
  沒文化真可怕!
  
  陳韓三雖說在戰場上廝殺了十數年,從為寇淮上時,就東奔西走,見多識廣,但就是猜不透淮東軍用了什麼手段叫荊馬河在他們眼皮底子破開?
  
  那平時不甚重要的荊馬河,竟叫徐州兵一敗塗地,除了身後三千餘成為了驚弓之鳥的殘兵外,其餘悉數淪陷、被殲,叫陳韓三如何甘心?
  
  十數年來投機取巧,每每都附強凌弱,好不容易混到今日的地位,一夕之間連內褲都輸了個乾淨,叫陳韓三如何甘心?
  
  「帥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馬彪倒是豁達,便是妻兒在徐州城裡給捉去江寧送審就刑,多半逃不過斬立決,他也絲毫不為意,只要胯下那桿槍在,哪裡沒有娘們?有娘們就能操來生兒生女,這些年來奔亡逐敗,哪有什麼好牽掛的?只是眼下頭疼的,淮東、淮西要遠遠避開,往北不能走,往西就只能去投羅獻成,馬彪微微皺起眉頭,說道,「長樂王不是個大講舊情的人,我們這麼去投靠他,會不會不受待見?」他心裡更擔心羅獻成會藉機將他們這些人馬都吞了過去。
  
  有兵馬在,哪怕只有三千多人,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要是給羅獻成吞了過來,以後想翻身就困難了。
  
  「帥爺,進淮山即可,千里淮山,要藏下我們這點人,輕而易舉,實在沒有必要去看長樂王的眼色,再說長樂王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馬臻反對繼續西走跑去投靠羅獻成。
  
  馬臻也是幸運,在潰兵之中,雖然右腿斷折,但終是保住性命,還算準了方向,帶了數十殘兵跟陳韓三匯合上。這時候一瘸一拐的走到陳韓三的身邊,看著冰封上的淮河也是欲哭無淚。
  
  陳韓三也曉得眼下不是投靠羅獻成的好時機。
  
  羅獻成借談招安,跟江寧拖延了有一年多時間經營襄陽、隨州等地盤。羅獻成既無意招江寧兵馬來征討,也無意給江寧招安,在政治上沒有遠見,只想維持眼下的局面。
  
  曹家進兵兩川,形如公然叛變,兩湖兵馬要防備曹家兵馬從川東順江而下,江寧自然也沒有力氣收拾羅獻成——只要羅獻成老老實實的呆在襄陽、隨州,江寧也有意暫時維持現狀。
  
  陳韓三徐州公然叛反,此時去投羅獻成——搞不好羅獻成為了不觸怒江寧、引火燒身,很有可能將他們捉住送往江寧,這樣還能吞下他帶去的三千殘兵。
  
  這時候投靠羅獻成,實在是一樁很冒險的事情。
  
  淮山(大別山,又名淮陽山)縱橫千里,東接廬州,西接南陽,範圍很廣,是揚子江與淮水的分水嶺。早年淮東流馬寇多發源于此,陳韓三也是在這裡起家,不失為一個休生養息的藏身之所,而江寧還沒有餘力派兵馬進淮山來征討他們。
  
  馬彪說道:「長樂王麾下許多老賊頭,都發跡于淮山,對淮山的情形掌握,比我們不弱,他會容我們在淮山藏身?」
  
  隨州在淮山西南麓,在地勢當然遠不如控扼襄漢的襄陽重要,但羅獻成這兩年來刻意經營隨州,將老營也放在隨州,多半是有打不過就藏身進淮山的心思。
  
  如今羅獻成兵多將廣,號稱擁兵二十萬,又將淮山視為自家的後花園,怎麼輕易讓別家勢力進入淮山藏身?
  
  這的確也是一個問題。
  
  陳韓三一時間也無以為計,但他不敢在地勢開闊的平原上耗著,萬一給淮東騎兵咬上,身後三千多殘兵都不能保住。沒有兵將,還談什麼翻身?
  
  眼下淮東、淮西、長淮軍、梁家十數兵馬都堆在北邊,根本沒有機會北上去投燕胡,陳韓三也沒有膽子去自投羅網。
  
  不管是投羅獻成還是藏于淮山之中,或南下避開兩淮強兵,都要先進淮山,先熬過這陣子,再觀望形勢,圖謀東山再起的機會。
  
  淮河在酷寒的冬季凍實,橫在陳韓三面前,是一個絕大的諷刺,但也打開陳韓三往西南逃竄的道路;不然給淮河封鎖在北岸,這麼多人又找不到渡船,那更是欲哭無淚。
  
  小心翼翼的跨過冰封的淮河,陳韓三在息縣停留了一天,就繼續南下,繞過信陽,進入淮山與桐柏山相接的崇山崇嶺之間。
  
  即使對羅獻成戒心很強,但進入羅獻成的控制區域外圍,照著規矩也要打聲招呼,隔著些距離,也不是羅獻成派兵過來,硬將他們吃下去。
  
  陳韓三派馬臻代表他翻山越嶺去隨州與羅獻成接觸,他則率部在桐柏山東麓佔了幾座村寨,圍住一座山中湖谷,整頓兵馬。
  
  好在當初也防備徐州生變,留在荊馬南岸的三營兵馬,都是忠于陳韓三的精銳,領兵將校都是陳韓三的子侄、親族,南逃路中,也保持較為完整的編制。一路收攏殘兵,倒是能保證陳韓三自始至終牽牽的掌握這支殘兵,而沒有在逃亡過程中,徹底的崩潰掉,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雖說一直到十一月下旬,淮東、淮西兵馬都壓在北線,無暇來顧及他們這一支殘兵,但從陳韓三往下到普通兵卒,都成了驚弓之鳥,嚇得夠嗆,直到進入淮山之中,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為了獲得補給,陳韓三稍站住腳,也顧不上「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就縱兵大掠周邊。大潰奔逃過來,軍心惶惶,也需要大肆發洩一下。飲過血肉、操過娘們,死也無憾,發洩過,才能找來兇殘的性子來,才能安定軍心,不然這支殘兵處于驚惶不安之中,遲早會崩潰掉。
  
  陳韓三他自己也需要發洩,從劫掠來的女子裡挑了兩個長相清秀的,帶入房中來。
  
  山野無絕色,但山清水秀,女人倒也靈秀,在燒了火盆的室內,兩個女人給剝掉精光,抖抖瑟瑟的縮在床頭尾,白嫩的身子水靈靈,端是誘人。陳韓三這時意識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此兩具鮮嫩的身子楚楚可憐的擺在自己面前,但胯下那活兒竟是沒有半點反應……
  
  陳韓三撲上去又啃又咬,連扣帶摸,搞了半天,身下之物都還是沒有反應,不由意識到徐州之敗他趟馬過荊馬河時,腰下給冰水浸過,事後過了許久,才換衣物。
  
  這路來奪命奔逃,雖覺得辛苦,卻沒有想過胯下那物竟給凍殘了!
  
  陳韓三呆坐在床上,有些無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又一個打擊。
  
  那兩個女子有一個是小媳婦,心嚇得要死,掙紮了許久,也沒有以死守節的勇氣,掙扎不過,也認了命,便想豁了過去,大不了給操過,還能傍個強人,但見陳韓三又啃又扣搞了半天又突然坐在那裡沒有動靜,胯下那根丑物,跟死蛇似的臥在草叢裡沒有蹶起頭來,過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這個相貌凶悍的男子沒用了!
  
  倒是有些憐憫的看著他,看樣子才四十歲左右,身子又這麼壯,怎麼就沒用呢?
  
  卻不曉她這一看,倒惹來殺身之禍。
  
  陳韓三即使胯下那物沒用,也絕不肯讓外人知道的,感覺小媳婦憐憫的眼睛瞅來,陰惻惻的看過去,眼球上浮出血絲,露出森然可怖的殺機——兩個女子驚恐淒厲的慘叫起來,陳韓三拔出刀來,一刀捅一個,橫屍床頭,鮮血噴濺得滿床、滿室皆是。
  
  房外的侍衛聽著女子臨死時驚恐、嚎叫聲衝進來,只見陳韓三赤身裸體的執刀站在那裡,身上濺滿熱騰騰的血,那兩個女子眼見是不活了。
  
  「這兩個賤貨竟然不肯就範,拖下去喂狗!」陳韓三雙目血紅,摸了摸臉上的抓痕,似乎真是因為這兩個女人的反抗而動怒殺人,緩緩將刀回鞘,示意侍衛將兩具雪白新鮮的屍體拖下去。
  
  將房門關上,頹然坐在血泊裡,陳韓三不得不靜下心來思量眼下這山窮水盡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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