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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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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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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事發

看著地上的玉石碎片,林一無奈地撇撇嘴。他眼珠轉動了一下,眉梢揚起,揚手又拋起第三塊玉佩來。

隨著手訣飛快掐動,絲絲靈氣在空中飛舞。

林一嘴角翹起,雙目精光四溢。一個五行養生陣法在他面前緩緩轉動,迅疾縮小。他口中輕叱一聲:“去——!”陣法倏然飛入懸空的玉佩,隨即一團青色光芒閃爍。

伸手一招,玉佩完好無損地落入林一的手中。

玉佩中靈氣的蘊動,催發一絲寧和的氣機,緩緩湧入林一的手掌。他輕輕撫摸玉佩,目含喜色。這玉佩中的陣法,與樸家村見到的那塊玉佩是一致的,可他手中玉佩要好許多,這陣法蘊藏的靈力,便是那婆媳家的傳家寶所沒有的。她們所持有只是凡俗中的寶物,可自己所制的玉佩,已非凡物。

林一的神識掃過所居的院落,無人前來相擾,令他安心不少。

靜坐調息,讓心神趨於平靜,林一又拿起第四塊玉佩來。若是沒有陣法的遮罩,定會聽到他房中不時傳出的玉石碎裂聲。

兩個時辰過後,林一額頭見汗,面色有些蒼白地坐在榻上。他的面前,擺放五片玉佩。而床榻四周,則是一地的玉石碎屑。

沒想到這一番嘗試,竟如此耗費心神之力。小小的玉佩中嵌入陣法,看似簡單,親手而為之後,林一才知道,這些對於他來說有多難。

靈力催動陣法,稍有偏差,玉佩便承受不住。要在玉佩中植入靈氣烙印,更須有強大的神識操控才行。

林一用養生玉佩練手,便是那最為簡單的陣法,他也是連續碎了兩個玉佩,才僥倖成功了一回。

養生玉佩自然不是林一的最終想法,他想為蘇雪雲做一個防身之物。而自己所熟知的,只有四象旗中嵌入的那幾個陣法。四象乃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陣旗所含的陣法,也取意于青龍白虎的攻伐之利,朱雀的幻境之威,佐之玄武剛柔相濟的防禦,組成一套四象奇陣。

林一便是想將陣旗上的陣法嵌入玉佩中。結果,令人汗顏。他也知曉自己著實異想天開了,也就是說,這一切太過想當然了。

陣旗乃不知名的材質百煉而成,故能嵌入陣法。而玉佩不過是凡俗精玉製成,根本承載不了陣法之所含靈氣。接連碎了幾片玉佩後,林一及時醒悟,改變了初衷。

將其他三旗拋開,林一細心揣摩了一遍玄武旗的防禦陣法。玄武旗上的防禦陣法並不是一個,而是層層疊疊,十餘個陣法交織在一起。閒暇無事之時,對於這些陣法圖案,他倒是記得清楚。

幾歲的時候,便是不懂的符籙,林一也能囫圇記下,更別說如今他的修為已到練氣中期,神識有成,過目不忘了。

林一將玄武旗中的陣法一個個分離開來,選取圖案最為簡單的一個,細細揣摩之後,用靈氣在空中反復描繪,待自認嫺熟之後,又將催動陣法的十幾個手訣一一嘗試。

當浮在眼前的陣法,被一個手訣催動後,那懸空的陣法竟發出一片玄色光芒,隨即搖晃了一下,消失在房間內。林一輕出了一口氣,暗忖,陣法要手訣催動,而自主催發,須有神識為引。

將這些陣法,千百遍的反復推衍,極耗心神,林一併未在意這些。推衍和修改一個陣法,即便是最為簡單的陣法,練氣期的弟子少有人為,除非是有師門傳承。

陣法一道,須足夠的神識來支撐繁雜的推衍。一般都是修為高深之人,修煉之餘才會分心陣法一途。如林一這般修為,按圖索驥,獨自琢磨,真是難為他了。

林一的法子,是對還是錯,他也不知道。只是沿著可行的法子一遍又一遍嘗試,換來玉佩一次次的碎裂。

每一次的失敗後,林一總是再一次推衍,再一次揣摩比對。當二三十片玉佩所剩無幾時,他才勉強將陣法與手訣嵌入其中,又分出一道神識,植入其內。

玉佩浮在空中,潔白的玉質有淡淡玄色光芒浮現,透著幾分神異。

對此,林一只能咧咧嘴,以示喜悅。神識分出不再收回,等同於將神識切除一塊出去。不然,當玉佩遠離他的時候,神識會自然消散。

故此,林一只能將那一道神識割除心念之力,完全的存于玉佩中。

林一沒想到,自以為足夠強大的神識,竟是如此不堪折磨。那針錐般的刺痛,令其心神好一陣恍惚,直待取出靈石,吐納調息一番之後,疲憊之感才稍有緩解。

而玉佩也只剩下三片,林一無力再作嘗試。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只好將剩下的三片做成了養生玉佩。

兩個多時辰的辛苦,總算有了些收穫。

林一將四片養生玉佩收起來,唯獨將嵌入玄武陣法的玉佩擱置榻上。他拿出長劍,遲疑了下,還是一咬牙,用常人的力氣,揮劍向玉佩砍去。

長劍未及玉佩三尺處,便難以落下。只見玉佩上驟然爆出一團炫黑光芒,極為堅韌。

見狀,林一手上微微用力,而那團光芒反擊的力道也猛然加大,無聲無息地將他手中長劍高高蕩起。若非他手上拿得牢穩,長劍早脫手而去。

林一這才收起長劍,露出欣慰的笑容。便是再累也值得了,不僅是蘇雪雲有了防身之物,便是此番嘗試,他自認獲益匪淺。

拿起已恢復原狀的玉佩,林一細細查看起來。玉佩陣法中的靈力有了輕微的損耗,此物應阻擋不了自己全力三擊。若是江湖中人出手,這玉佩應能承受個數百次的重擊。如此足夠了,一個凡人,一生中難得遭逢幾次生死大難。

能為蘇雪雲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林一用罷午飯,獨自呆在屋裡,手握靈石調息了一個時辰,耗費的靈力與神識才稍有恢復,人也精神了許多。他不再耽擱,手執雨傘走出房門,離開四平館,直奔城門。

林一的靈力損耗不小,要完全恢復,沒有個三五日的靜修是不可能的,這還要適時借助靈石之力才行。而他沒這個工夫耽擱了,要及早送走蘇雪雲。不然,畫舫那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官府不會輕易罷手。

還有,天龍派隨時都會啟程,故此,林一不敢稍有懈怠,只有早早送走蘇雪雲,他才能放下心來。

京城的地界,林一不熟。路在嘴上,他連問了幾個路人,小半個時辰後,才尋到了西門所在。

遠遠可見一處高大的城門,身距百丈遠時,林一不禁皺起眉頭,慢慢停下了腳步。

城門處,兩隊兵丁分列兩行。進城之人暢通無阻,出城之人卻要接受兵丁的盤查。而一旁還拘押著十幾個江湖模樣的漢子,一個個面帶不忿,爭辯不休。

看著前面的情形,林一的神色凝重起來。畫舫之事果然不能輕了,眼下官府已封住了城門,應是與此事有關。好在殺死了那個婦人,夜色中倒無人識得他的相貌,否則可真麻煩了。

邯生一介書生,不知有沒有出城,現今又到了何處?林一心中焦慮,回頭便走。他不想去城門處糾纏,還是避開為好。

步入一個小巷,前後一時無人。林一收起雨傘,隱去了身形後,將要拋出碧雲紗,卻是噏動了下鼻子。看看眼前的院牆,他身子一躍,便跳了過去。

此處竟是一個酒坊的後院,幾個夥計正從地窖裡往外搬酒,一二十個酒罈子擺成一堆。地窖裡還傳來說笑聲。

千秋馥沒有多少了,眼前這些窖酒,想必也不差。林一揮手間,地上一半的酒罈子沒了蹤影。他這才跳上了碧雲紗,帶著多年前才有的狡黠的笑容,往空中飛去。

天色陰濛濛的,半空中一朵青雲飄過,自是無人在意。出了京城,林一循著官道往前飛行,不忘留意道上的行人車馬。

一炷香很快過去,眼看便到了蘇雪雲所在的那處山嶺,空中的林一卻眉梢一挑,直往下麵飛去。

……

邯生離開後,揣著林一給的銀子,去車馬行雇了一輛馬車,出城西去。

雖對林一心有疑慮,可錯念之間就會再也見不到如煙姑娘。故爾,邯生不敢多想,只能依著對方的吩咐,匆匆出城。一個書生雇車回家的說辭,讓他輕易躲過城門兵丁的盤查。

出了城,邯生便一個勁地催促車夫往前趕路,生怕錯過與如煙見面的時機。如此緊趕慢趕,午時過後,馬車終跑出了百里地去。

駕車的車夫也被這個書生逼迫得直翻白眼,不過邯生倒也落個大方,將一錠銀子很乾脆地塞入對方懷中。

那是錠十兩的銀子呢,車夫眉開眼笑,也沒了怨言。

邯生抬頭看天,估摸著也離開京城百里了,卻不知如煙在什麼地方,便讓車夫將馬車慢下來。他這才突然想起,林一讓自己先走,還不讓自己耽擱,可彼此又在何處碰面呢?

眼前所在甚為僻靜,前行便超出百里遠了。呆在此處不走吧,好像也不合適。一時之間,邯生也沒了主張,只能苦著臉,坐在車上,前後張望著,期盼如煙就在不遠處沖著自己招手呢。

誰知如煙沒看到,身後卻是一陣馬蹄聲大作。邯生讓馬車靠在路邊,誰知一陣馬嘶過後,這些騎馬的人竟轉眼將馬車圍了起來,讓他與車夫驚駭不已。

騎在馬上之人,腰攜兵器,從被雨水打濕的衣袍可以看出,是京城衙門的兵丁服飾。這夥人一個個神色不善,目光生冷,令人不敢直視。

“你可是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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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追捕

一聲厲喝響起,一騎越眾而出。

馬上是位彪悍的中年人,帶著懾人的氣勢。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神色冰冷,沖著邯生打量不停。

邯生低著頭,只等這些人離去,沒想到被人喊出了名字,嚇得他面色蒼白,抬起頭來,唯唯應道:“正是小生,不知大人何意?”

那中年人獰笑了一聲,說道:“是你便好!隨我去皇城兵馬司走一遭吧!”說著,他不容置疑地一揮手,從一旁的馬上跳下兩個人,便要捉拿邯生。

邯生面如土色,駭然無措。他突然跳了起來,立在馬車前面,大叫道:“我乃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等不能無故抓我,我……我不能走!”

邯生歇斯底里的模樣,令那兩個近前的兵丁腳下一頓。

馬上那個中年人冷笑道:“昨晚畫舫被人拆毀,商水上的畫舫無一倖免,老鴇更是被殺,一個叫做如煙的女子被人掠走,而與這些有關聯的人,便是你!”

邯生眼放光芒,如煙果然沒死!他愈發瘋狂起來:“為何便是我?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作得這些事?我不走!”

中年人不屑的看著邯生,冷哼道:“你自然是沒這個本事。你昨日投水,被人救起,還求此人幫你救出如煙。如今,那個如煙是被人救走了,只可惜,動靜鬧得太大了,驚動了內城。老實與我回去,將那人交出來。不然,抄家滅族的大禍,只怕你一個書生擔待不起吧?”

中年人的話音落在邯生耳中,如聲聲驚雷一般,他無力的癱倒在了車上。只想見到如煙,誰成想那個林一竟惹得如此潑天大禍。當日在岸邊的舉止,被人看到,此事牽連到自身,一點也不奇怪。只怕與如煙,也從此永訣了。

車夫已嚇得跳下馬車,蹲在路邊抱起了頭。

兩個兵丁伸手就去捉拿邯生,誰知原本已呆若木雞般的一個弱書生,猶如夢靨驚醒,哇哇大叫,猛地跳起來,四處亂竄,口中不停呼喊著:“我不能走,我要見如煙,我不能走啊……”

十余匹馬已將四周圍得死死的,邯生又如何走得了。馬上的兵丁譏笑起來,不無戲謔的看著眼前這個癲狂的書生。

“將他帶走!”那個中年人冷哼了一聲。眾兵丁應諾,正待驅馬上前,擒拿邯生之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住手——!”

眾人訝然回顧,只見細雨飄搖的路上,走來一個身著灰袍的年輕人。此人刀眉星目,面容清秀,雙手背後,如雨中閒步般,神色淡然。只是其頭髮隨風輕動,舉止灑脫,氣度悠閒。令人詫異的是,雨絲若有靈性一般,未至年輕人的身邊,便飛落一旁。

“林兄弟——!你可來了,我要見如煙,我不走啊!”正狼狽四竄的邯生,感到身邊異樣,忽見是林一到來,驚喜地跑了過去。

眾人感到來者怪異,見狀,並不出手阻攔。想來,正主兒到了!

林一在半空中見到邯生窘境,直飛下來,現出身形,正好攔住行兇的兵丁。他沖著邯生點點頭,以示安慰,便將其護在身後。

面對這些一路追來的兵丁,林一神色不變,朗聲說道:“各位請自便,不送!”

馬上的中年人聞言一怔,環視一下四周的手下,確認沒聽錯,冷笑起來。而那些兵丁也是不以為意地嗤笑起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路趕來,人馬都有些疲倦,看看這傻小子的笑話,也算湊趣解乏。

“方才是個癲狂的書生,眼下又是你這個犯了癔症的狂小子,哼!你當你是什麼東西?莫非昨晚的畫舫,是你毀的?無論是不是你,既然跳了出來,就別想出去了。都給我帶走——”中年人獰笑著,手臂一揮。

林一眉梢一挑,揚聲說道:“畫舫是我毀的,人也是我救的。爾等此時不走,只怕,為時晚矣!”

眾兵丁神情一怔,隨即個個面露喜色。那個中年人目光一寒,慢慢抽出了腰間的單刀,陰森笑道:“想不到這案子就這麼結了,小子,你有種!”

“哈哈,將這小子抓回去,判個斬立決。此案了結,我等也能好好快活幾日!”

“將這車夫也算在內吧,多一個人也能多一份賞錢吶!”

“哈哈,就是!”

眾兵丁看著林一,好似已見到了賞錢,還有佳人美酒一般,渾不覺生命已走到了盡頭。

瞥了一眼路邊那個瑟瑟發抖的車夫,林一輕歎了一聲,說道:“我本不想殺人……如今,爾等一個也走不了!”

話音將落,林一伸手一點,一縷指風破空而出,那個車夫應聲而倒。不待眾人詫然,他伸手拉過邯生,將其擲入車廂內。

邯生只覺得眼前一黑,便無了知覺。

眾人眼花繚亂之際,林一右手光芒吞吐,一柄長劍帶著森然寒意,橫空出現。

這些兵丁見狀不妙,紛紛抽出兵器之時,只見那個年輕人雙眉豎起,神色冷然。其腳步輕邁,一步,兩步,人已離地三尺。

眾人未及驚愕,那長劍陡然煥出一片耀眼光芒,如流星飛馳,若銀河漫捲,迅疾襲來。一陣鏗鏘聲大作,個人手中兵器已成碎片;旋即,一個個半截的身子飛了起來,血紅如瀑。

十餘個兵丁,瞬息便倒下大半。

餘眾這才想起要跑,晚了!

馬匹驚嘶中,劍芒過處,血肉橫飛,頭斷臂折,無人能逃出三步去,便一個個變成陰雨中的孤魂。

那個中年人亦是汗如雨下,撥馬要跑,一縷指風帶著刺耳的聲響,是他最後聽到的這個世間的絕響。此人一頭栽在馬下,兀自睜著惶錯的雙目。其腦門上的血,和著雨水,染紅了身下的官道。

看著一地死屍,林一面沉如水。他輕輕吐了一口氣,遲疑下了,將那些兵丁身上的銀兩席捲一空。爾後,又將路邊倒臥的車夫也扔在車上,便駕著馬車往前趕去。

馬車走過了前面的山嶺,林一為邯生與車夫解了穴道。

邯生與車夫回過神來,心有猜測之下,不免惴惴不安。殺官乃滅族的大禍,不殺官,又能走得脫?只是,二人看著安然自若的林一,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問。

與二人吩咐了一聲,林一便獨自往山上走去。待身後的二人不見了身影,他腳不沾地,化作一道淡淡的人影,直奔山頂道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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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今昔如雲

林一緩步走入道觀,見篝火已熄,一旁佳人亭亭玉立,秋水如潭。

“林兄——!”蘇雪雲面潔如玉,秀髮如雲,神色寧靜。

見蘇雪雲一宿未眠,氣色還不錯,林一稍稍放下心來。

並非人人可以修行,蘇雪雲因靈氣洗脈,體質已然有所改觀,要勝於常人。她以後若無意外,應百病不侵。對此,林一併未提起。

手掌一翻,五片玉佩出現在手中。林一拿出其中一個,輕聲說道:“這片玉佩送你隨身佩戴,緊要關頭可保性命!”

蘇雪雲走至林一面前,伸出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撿起林一手中的玉佩。

她的手指無意滑過林一的掌心,微微一顫。林一的手掌也隨之一動。

蘇雪雲的貝齒輕叩,臻首微抬,一雙秋水泛起淡淡漣漪。林一感受到那雙明眸中的一分暖意,垂首不語。此刻,他能聽到蘇雪雲心底深處的一聲歎息。

蘇雪雲拿著白中含玄的玉佩,輕輕摩挲,眸光中滑過動人心扉的溫柔。稍加思索,她從手腕上解下一根絲帶,穿過玉佩。

爾後,蘇雪雲手舉玉佩,不無期待地久久注視著林一。見其兀自不語,她緩緩抬起玉臂繞過臻首,將玉佩掛在胸前,之後,自語道:“林兄之物,雲兒永不離身!”

林一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這還有四片玉佩,有養生功用,凡人佩戴,可安心養神。你留一片,餘下的送于蘇先生和我叔父還有嬸娘!”

蘇雪雲輕‘嗯’了一聲,接過林一手中的玉佩。

林一又取出一個精巧木盒,說道:“這木盒是我來時在京城買的!”他說著,打開木盒,裡面正好放置兩個蠟球。他指著蠟球解說道:“這是兩枚霹靂彈,捏破上面蠟殼即時扔出便可,威力甚大,留你防身之用。玉佩可保你無恙,這霹靂彈卻可於既要關頭作退敵之用!不要讓外人知曉。”

蘇雪雲又輕‘嗯’了一聲,接過了木盒。

林一的手上又多出了個包裹,說道:“這裡面有幾百兩金銀,留你作為盤纏。裡面還有一枚夜明珠,不是凡物,黑夜中很好用的。另外裡面還有一封書信,有我一些好友住址,留作不時之須。待你到了太平鎮時,可尋太平鏢局,提起我來,他們會送你回家。”

蘇雪雲神色遲疑了下,還是輕‘嗯’了一聲。

包裹不輕,林一不好遞過去,想開口說話,卻一時不知說什麼。

“林兄,還有話說?”蘇雪雲眸光閃爍。

面對如此聰慧睿智的女子,什麼話都是多餘的。林一沉默起來。

“林兄,這是雲兒給你的!”蘇雪雲將自己的包裹收拾好之後,將雙手舉至林一面前。

神色一怔,林一帶著不解說道:“蘇姑娘,這……”

蘇雪雲臻首輕搖,眸光中盡是傷感之意,說道:“還喚我蘇姑娘?我是雲兒,這玉簫乃是我隨身最愛之物。這半月玉佩,雖是家傳之物,可也是雲兒與林兄相遇的見證!”

林一慢慢接過蘇雪雲手中的玉簫與玉佩,許久,才說道:“多謝雲兒!待我與家人問好!”

蘇雪雲也是久久注視林一,似是要把眼前之人記在心海深處一般,她面色欣然一笑,回身挽起自己的包裹,向門外走去。

屋外的雨依然未歇,林一拿出雨傘,與蘇雪雲並肩而行。

二人循著山路,緩緩往下走去。

山林青翠,雨霧朦朧。漫山處,紅的、白的、黃的、粉的,五顏六色,姹紫嫣紅,幽香陣陣。便是腳下,落彩點點,花徑通幽。二人若置身畫中,徜徉於山水之間,旖旎風情中,卻有掩不去一分淡淡離愁。

走了許久,二人才來至山腳下,回首仰望霧氣閉鎖的山林,蘇雪雲面色升起一抹嫣紅,秀眸的餘光打量著身邊的林一,說道:“與林兄同行,雲兒幸甚!”

淡淡清香縈繞心頭,這春雨如煙,這春雨如雲,這春雨如風如夢……

林一執著雨傘,慢慢停下了腳步,獨自悵然無語。

前面不遠處,邯生守著馬車,已遠遠看到了二人。他帶著滿臉的驚喜,忙不迭的一溜小跑了過來。

“如煙姑娘無恙否?小生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呢!”邯生腳下打著滑,離著老遠,便拱手作揖。

蘇雪雲神色平靜,待邯生到了跟前,才襝衽一禮,淡聲道:“多謝邯公子牽掛,我名蘇雪雲。往日如煙,今昔如雲!”

邯生笑容僵在臉上,驚愕的看著眼前二人。

“邯公子無須驚訝,我乃林兄義妹。林兄受家父之托尋來,如今我要去與家父團聚。”蘇雪雲神情婉約,語氣卻平淡。

邯生不解的望著林一,問道:“林兄弟,這……”

林一暗自輕籲了下,上前一步說道:“雲兒所言不虛!在下有幸救得邯兄之時,機緣巧合之下,尋到了雲兒……妹子!”

邯生搖搖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林一與蘇雪雲。

不理對方的質疑,林一接著沉聲問道:“如今,我有一事相托,不知邯兄可否應承?”

“但有所托,無不從命!”邯生忙點頭說道。

林一伸手扔出了從哪些兵丁身上搜刮的銀兩,說道:“這裡有百兩紋銀,留你路上之用。不夠的話,雲兒那裡還有。”

邯生接過銀子,如墜雲霧般地看著林一。

林一正色說道:“我要你一路送雲兒回家,此去五千里之遙,你可敢應承?”

邯生瞪大了眼睛,驚呼一聲:“這麼遠——!

“如若不應,趁早說明!”林一面色一冷。

“我答應的,我一定護送蘇姑娘回去!”邯生心頭一激靈,忙應聲道。千里送佳人,也算一段佳話不是!

林一臉色轉緩,說道:“是還我救命之恩也好,還是你對雲兒有傾慕之情也罷,望邯兄信守諾言。若你心誠所致,動感上天,相信此行不虛!若機緣未至,也是天命使然。總之,你不得中途罷手,不得藉故要脅,不得心生歹意。不然,我饒不了你!”

一旁的蘇雪雲,神色寂然,默不作聲。

“我邯生以性命起誓,定然將蘇姑娘安然送回去。若違此誓,讓我邯生投水而亡!”邯生忙拍著胸口,信誓旦旦。

林一眉頭一皺,這邯生倒是喜歡上了投水,不過也是無奈,好在蘇雪雲有了自保的手段。有人一路護送,也省卻了一個女子路途上的諸多不便。

蘇雪雲沖邯生鄭重一禮,說道:“有勞邯公子了!”

邯生亦是喜笑顏開,連連擺手,春光滿面地說道:“蘇姑娘何出此言,此乃小生本分,你我無須多禮,如此豈不折殺小生也!”

“遠行頗耗時日,你家中該如何交代呢?”蘇雪雲蛾眉輕蹙,出聲問道。

邯生神清氣爽,輕鬆笑道:“不妨事,路上寫封書信讓人捎回去,便說小生遊學去也!”

林一將紙傘交與蘇雪雲,看著邯生小心的將其讓至車內,才與二人作別。

“林兄——!”車簾卷起,露出那令人難忘的秀麗面容。

林一靜靜立于細雨中,默默看著蘇雪雲。

“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雲無覓處……林兄此去,天涯孤旅……多多保重!”

蘇雪雲話音未了,明眸黯然,如玉的面頰上,淚滾如珠。好似抑制許久的哀傷,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

馬蹄遝遝,車輪滾響。佳人如夢,漸去漸遠!

看著馬車隱入風雨深處,這一刻,林一突然也想融入這雨中。

收起靈力,置身於飄曳的雨霧之中,雨水慢慢打濕了面龐。絲絲涼意滑過唇角,不知是不是淚水的味道。

十七年來,從未有過的感受,在林一的心底彌漫開來。揮之不去,卻又若有若無的莫名感懷,一如那春雨淡淡哀愁,化作千絲萬縷,隨風逝去。

回首遠望那愁雲慘澹的山嶺,林一慢慢轉身離去。人在雨中,身後那一聲難以釋懷的歎息,好似還在幽幽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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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被捕

林一回到京城之時,天色已晚。他捨棄碧雲紗而改用輕功前行,故此路上耽擱了不少時辰。靈力來之不易,恢復起來也極為緩慢。另一個緣由,林一隻想在一個人雨中,多走一會兒。

回到四平館前,門前意外守著幾個持械的兵丁,讓林一暗自留意。待他要進入四平館時,兵丁竟攔住盤問。待其表明身份後,那幾個兵丁神色古怪地揮揮手,示意來者可以進去。

林一走到天龍派入住的小院時,再次停下了腳步。

一兩百名盔甲鮮亮的兵丁,已將院子圍堵了起來。未至近前,已有兵丁持械相阻。林一心有猜測,還是神色不變地問道:“我住在此處,諸位緣何相阻?”

一個領頭模樣的官差步出人群,其身披鎧甲,絡腮鬍子,面相威武,沉聲喝道:“吾乃皇城兵馬司護衛,你既然住在此處,還請報上名來!”

掃視一眼氣勢洶洶的眾人,林一說道:“我是天龍派弟子林一。”誰知他話音未落,四周兵丁‘呼啦’一聲,圍了上來。

林一背負雙手,眉梢微動。他盯著那個官差問道:“這是為何?”

“且慢——!”那官差未及出聲,院內傳來一聲斷喝,隨之腳步聲紛至遝來,湧出神色激憤的天龍派諸人。為首者正是孟山,他面色不好看。

方才進來一群兵丁,點名要尋林一未果,卻將天龍派居所圍困了起來。林一到底惹了什麼禍端,沒人知曉,而天龍派眾人無故遭困,早便生出一肚子怒氣。

孟山身後,還跟著真元子等人。幾日來不見蹤影的一夥人,這下子全現身了。打量著前來的眾人,林一上前一步,說道:“林一見過長老,見過諸位同門!”

孟山陰沉著臉,目光在林一身上掃過,轉而帶著怒色,沖著那絡腮鬍子說道:“爾等無故圍我居所,如今又阻我弟子入內,還請諸位差官說個明白!”

那絡腮鬍子上下打量一眼孟山,拱了拱手,卻毫無敬意,而是公事公辦的架勢,冷聲說道:“昨晚,皇城腳下,城南商水之上,十餘隻畫舫被毀,傷損無算。岸邊有人佐證,四平館內名叫林一的男子,于下午時分,救得一投水秀才,且應諾助其救畫舫上一女子。如今,此名女子下落不明。而傍晚快馬來報,我兵馬司緝拿那個書生之時,在京城西百里處,所遣護衛全部被殺,該書生去向不明。此事已驚動朝野,皇上為此龍顏震怒,要我等務必緝拿首惡,明正典刑。此刻,林一在此,我等正要緝拿此人歸案。還望爾等不要自誤!”

天龍派弟子們‘嗡嗡’聲起,紛紛交耳,眼光不離林一左右,一個個好奇心大起。

木青兒偎著徐師姐,二人也是瞪大了眼睛,卻面帶欽佩之意。

真元子手扶長須,若有所思的看著神情淡然的林一,微微搖起頭來。

“肅靜——!”

孟山大喝一聲,眾人噤聲。他神色凝重起來,目光掠過眾人,落在林一身上,沉聲問道:“林一,你從實說來,此事與你有沒有干係?”

林一隨意的搖搖頭,斜睨著絡腮鬍子差官,他冷聲答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昨日偶遇一書生投水,將其救上岸來。此事不假,可我與那人萍水相逢,念其一時糊塗,便出言勸慰,也只是權宜之策,只讓此人放棄輕生之念。可救人卻救出一樁大禍來!敢問這位大人,我與那畫舫無冤無仇,又為何要殺人毀船呢?我若是首惡,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對啊!拿出人證物證來!”

“憑什麼抓人?”

“不得無辜冤枉好人!”

天龍派諸人紛紛叫嚷著,無論如何,林一是天龍派的人,讓人如此欺上門來,這些弟子的臉上也掛不住。

見惹得群情激奮,絡腮鬍子差官不以為然地昂起下巴,冷眼看著天龍派眾人,盛氣淩人地說道:“莫非爾等要造反不成?本官緝拿人犯,誰敢阻攔?別忘了,此處乃天子腳下。我不管什麼江湖高人,是龍,你也得與我盤著,是虎,你也要老實趴著。須知大商典律,有連坐之罪,爾等並非置身事外,此案了結之前,誰也不得離開京城半步!”

絡腮鬍子官差手按刀柄,雙目圓睜,氣勢囂張,惡狠狠的看著天龍派諸人。大群的兵丁則是刀槍相向,虎視眈眈。

孟山面色鐵青,何時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其一雙拳頭捏得嘎巴響,卻也只能強忍怒氣。

見身後弟子們也亮出長劍,孟山慢慢抬起右臂,止住天龍派眾人的衝動。他忽而哈哈大笑起來,一股寒意隨著笑聲散出,周身氣勢逼人。

絡腮鬍子差官暗暗心驚,腳下忙退後兩步,神情戒備,緊緊盯著孟山不敢大意。

孟山笑聲一收,沖著絡腮鬍子冷冷說道:“這位朋友的話,我孟山記下了。你也不必抬出官府來壓人,我門下弟子,不是你想抓便抓的。此事我已派人稟報平王殿下。還請諸位稍待片刻!”

聽到對方如此一說,絡腮鬍子嗤笑了一聲,神情倒輕鬆了起來。他撇撇嘴,冷哼道:“我乃皇城兵馬司都尉藍平,想在京城的地頭上逞強,我隨時恭候!只怕你沒這個膽子!此人我眼下便要帶走,平王還管不到本官頭上。有本事你便讓平王去找皇上說理去吧!來人——!”

絡腮鬍子面露不屑,冷笑著轉過身去,大聲喊道:“將此人帶走!”

孟山一步邁出,已擋在林一面前,他怒聲問道:“為何不能稍等片刻?”

那藍平目光陰沉地看著孟山,哼道:“本官就是不能,你待怎地?阻擋皇差辦案,視同造反!來人,給我再調兩百人來,緝拿叛亂賊子!”眾兵丁轟然應諾,一人已向外跑去傳令。

孟山氣得直瞪眼睛,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眼前此人油鹽不進,鐵定要拿人。這麼將人帶走,天龍派顏面無存。可不讓拿人,被扣上造反的罪名,顯然對自身不利。

“慢!”孟山忙出聲喝止。藍平冷笑著擺擺手,那個出去傳令的兵丁也停下了腳步。

孟山重眉緊鎖,躊躇了片刻,轉而看向林一說道:“林一……怕要暫且委屈你了!”

林一立在原處,神色平靜。聽孟山所言,他翹起了嘴角,目光掃過天龍派眾人,點頭說道:“無妨,我隨他們去便是!”言罷,他轉身便向外走去,藍平忙帶著手下簇擁緊隨。

四平館中依舊留下眾多的兵丁,對天龍派眾人行監管之職。無有司允可,這些江湖人根本出不了京城。故爾,這些兵丁也是受命行事,只是不再過問人員的進出。

看著略顯清靜下來的前院,孟山沉思片刻,對季湯說道:“隨我去見平王,此事不能如此甘休!”他二人神色匆匆,大步離去。

林一雖是大夥看不上的眼的外門弟子,可一路行來,危急關頭,著實出了不少力。即便是私心雜念作祟,對其並無好感,可牽扯到天龍派的臉面上,還是讓這些弟子們忍不住發起牢騷來。

“這林一才來京城幾日啊!就惹出這些事來!”

“救人也能救出禍端來,林一夠倒楣的!”

“哼!這小子怕是看到畫舫上倚紅偎翠,一時血氣上湧,才發起癲狂來!”

“這些人是冤枉林一呢,十幾隻畫舫,誰有本事去拆了,還能安然離去,你有這個能耐?你有?”

“一個養馬弟子而已,抓了也就抓了,沒什麼大礙!”

“林一若是有事,不會真的牽連我等吧……”

“……”

元青也是面帶焦慮,問道:“師父,林兄弟沒事吧?這些人簡直一派胡言,林兄弟一個人,別說拆不了那些畫舫,便是能拆了,他也要有個緣由吧?”

“哼!大不了臨行前,去獄中救出林兄弟便是!”元風倒是乾脆。

真元子目含讚賞地看著自己的倆徒弟,罵道:“你當天牢是輕易進出的?等閒之人,進去了便出不來。不過呢,為師以為,沒人傷得了林一,你二人不必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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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牢

林一隨這些兵丁走了四五裡遠,到了一片寬闊的廣場之上。

廣場四周民居稀少,一處高大門樓下,站立著一排盔甲鋥亮,手持矛戈,腰懸利刃的兵丁。門樓上‘皇城天牢’幾個暗紅的大字,透著森冷之意,讓尋常人等不敢靠近。

藍平等人,帶著林一進入門樓,走入一個戒備森嚴的大院。

“給我站住!”

聞聲,林一停下腳步。院內站滿持械的兵丁,一個個目光生冷,如同看著死人一般,打量著這個新來的年輕人。

藍平一揮手,兩個兵丁手裡拿著一堆鐵鍊,來至林一面前。

不由分說,兩人將鐵鍊環林一的脖頸一繞,鐐銬拴住他的手腕腳腕,鉚釘穿過鐐銬之後,又一把將其推到在地,‘叮噹’聲大作,鐵錘揮動,將鐵制鐐銬死死鉚住。林一沒作抵抗,任其施為。

兩個兵丁忙完手頭的活計,拋下趴在地上的林一,帶著冷笑走至一旁看熱鬧。

“為何要鎖住我手腳?”林一慢慢從地上坐起,看著不下幾十斤重的沉重鐐銬,出聲問道。

“哼!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進了天牢,自然少不了刑具枷鎖。”

藍平下巴一抬,四個兵丁上前,擒住林一四肢,在他身上搜索一番,尋出幾塊碎銀子隨手各自揣入懷中。

見狀,藍平並不阻止,對這些兵丁舉止,早已習以為常。

那四個兵丁搜刮不多,略顯失望。其中一人,翻到林一胸口的乾坤袋,見其質地不俗,入手卻輕飄飄的,不知這小袋子的用處。他乾脆將其一把拽下,連同那個酒葫蘆,一齊送到了藍平面前。

藍平伸手接過,也是看不明白,便將其揣入了懷中,沖那幾個兵丁點點頭。那四人扯住林一,便往後面拖去。

林一皺起了眉頭,不作掙扎,只是他眸中泛起幽冷的寒意。

穿過兩個院門,林一被抬著走入一間屋子,一處幽深的地道口出現眼前。

兵丁不作停留,抬著林一下行,一股潮濕陰冷的寒氣迎面撲來。其間夾雜著令人作嘔的惡臭,那幾個兵丁也難以忍受,各自抽出一隻手來掩住口鼻。

往下走了幾十丈,又拐了一個彎,出現在眼前的,霍然是一處巨大的地下監牢。牆壁上油松火把映照下,一個個暗黑色的柵欄,隔成一個個小籠子。

陰暗的光影中,隨著一聲聲的呻吟,哭泣,哀嚎,可見籠中蠕動著一個個形同鬼魅的身影。

林一被丟入一個籠子中,幾個兵丁鎖死了籠門,唯恐沾染此處的晦氣般,罵罵咧咧地退去。

促狹的籠子內,林一從潮濕的地上慢慢爬起,有些詫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柵欄全為鐵制,小籠子也不過幾尺見方;一堆腐爛的茅草堆在一角,地上一塊塊黑色,透著血腥味,應是陳年已久的血跡;茅草簌簌輕響了下,一隻耗子瞪著猩紅的小眼睛,看了一眼林一,不慌不忙地跑到空地上,四下張望著,又不緊不慢地鑽入另一個籠子內。

這所地下監牢,有百丈大小,藏於地下七八丈深,戒備森嚴,關在此處的人,怕是插翅難逃。想不到來一趟京城,竟生出這些事來,看著枷鎖重銬的自己,林一沉思起來。

行事還是大意了!

商水沿岸那麼多的車夫,邯生舉止又如此惹人注目,加之當晚畫舫即被拆毀,若是自己身為官府之人,只怕也會想到邯生的身上,從而查出真正的行兇之人。

當晚,只想殺了那婦人,便以為沒人會記起自己的相貌。回頭想想,船上那麼多人,若有一人證實自己出現在畫舫之上,還是去與蘇雪雲見面,可真是百口莫辯了。可見,今日身陷牢籠,雖說在意料之外,卻又屬情理之中。

之前,便知官府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故此,林一急忙將蘇雪雲送走。如今,他這個元兇成擒,但願蘇雪雲與邯生能安然遠去。

還有讓林一所擔憂的是,天龍派會不會因此牽連,而耽擱了行程。若是啟程,他決不能錯過了隨行的時機。

故爾,身陷於此,只能暫且隱忍。此處必定攔不住他林一,乾坤袋與紫金葫蘆,那個都尉藍平也看不出玄機,屆時取來便是。事關種種,何時脫身,倒要細細斟酌。

……

不知過了多久,“吱呀——咣當!”地牢大門打開,兩個兵丁捂著鼻子走了進來。一人壓著嗓子,語氣帶著不耐煩,喊道:“犯人林一,過堂審問啦!”

林一被兩人從鐵籠中拖出,並未離開地下,而是送至距地牢不遠處,處於甬道一旁的一間屋內。

這間屋子掘土而成,屋內竟擺著各式刑具,一個火盆燒得正旺,裡面還戳著幾隻鐵籤子。一木案後,坐著一文官模樣的中年人。一旁還站立五六個壯漢,那個都尉藍平也在其中,其抱著膀子,目光陰冷。

兩個兵丁將林一往空地上一搡,他帶著幾十斤重的鐐銬,腳下拌蒜,踉蹌一步,撲倒在地。

那文官看也不看下面之人,手中一塊堂木,‘啪’的一聲頓在木案上。其盯著手中的案卷之上,頭也不抬,略帶嘶啞的嗓音響起:“案犯林一,速報上戶籍年齡,家有何人,如何於京城內毀船殺人等等,從實一一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你是何人?如何斷定在下便是行兇之人,你有人證物證嗎?”林一在地上翻身坐起,他盯著那個中年人,出聲反問道。

那人冷哼一聲,將乾瘦的腦袋抬起,一雙無神的眼睛看了一眼下面,手中堂木又是一拍,有氣無力地斥道:“一介草民,見官不跪,出言頂撞,咆哮公堂,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幾個兵丁齊聲應諾,上前叉住林一。

藍平從地上撿起一個血跡斑斑的木板,走至林一的面前。他眸中閃著凶光,獰笑著,便將木板狠狠扇了下去。掌嘴用板子,尋常的犯人,就這麼一板子下去,最少打碎幾顆牙齒。

林一眉頭一皺,身子輕輕一晃。抓著他的幾個壯漢,只覺得一股大力推來,站立不穩,撒手便向外摔去,直直撞到了牆壁上,才‘哎呦’一聲,跌倒在地。

藍平手中的木板帶著風聲,堪堪從林一的鼻尖滑過。十拿九穩的一板子落空,令他神色一怔。

“你敢抗拒行刑?”

看著幾個手下跌出,藍平大怒。心知眼前的年輕人武功不差,可此人身戴幾十斤鐵鎖,還能翻上天去不成。

那文官也是一愣,想不到進了天牢的重犯,還敢冒犯自己的官威,氣得他一拍堂木,抖著稀疏的鬍鬚,大叫道:“大膽囚徒,目無王法,給我重打二十大板!”

林一眼瞳微縮,看著那文官與藍平,他冷笑著搖搖頭,帶著寒意說道:“這位大人既然不敢說出名諱,我也記得你了。敢打我一下,我斷你一肢;敢打我二十大板,你就準備後事吧!你藍平也聽好了,今日之辱,我念你吃糧當差,並不怪你。若是再不識好歹,老賬新帳一起算,我必取你性命!”

那文官在林一目光冷曬之下,頓時覺得寒意侵體,心頭狂跳,腳下一軟,差點從椅子上歪倒下去。

藍平也是倒抽一口冷氣,這年輕人面色坦然,言語張狂,卻帶有冷冷殺意,令他心中也是一陣悸動不定。那幾個壯漢從地上爬起來,愕然之際,只顧看著二位大人,不敢作聲。

文官狐疑良久,一雙無神的眼珠子急轉幾圈。他在椅子上坐穩了,這才惱羞成怒,一拍堂木,聲嘶力竭地厲喝道:“本官刑部陳侍郎,奉皇命辦差,便是打你又如何?你已是將死之人,也只是逞口舌之快罷了!給本官狠狠打,看這囚徒還要如何倡狂!”

藍平也是恍然,面帶羞憤,想不到自己還不如一個文官有膽量,竟被幾句話唬住了。想他在天牢中,什麼凶頑暴戾之徒沒見過!

丟掉手中的小木板,藍平抄起豎在牆邊的木棍,惡狠狠地說道:“給我將此人放倒,一個死囚也敢倡狂,我便打死了你,也無人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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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冤獄

看來此事不能善了,一股淩厲的殺意被林一強忍在胸中。他面色陰冷,也不言語,眼睛一閉,任幾人將自己扯倒地上。

藍平揮舞木棍,劈裡啪啦,一棍接著一棍,狠狠地打在林一的身上。

那陳侍郎要打的板子,換成了常人難以承受的大棍,也無人在意。幾棍下去,林一身後的灰袍便成了碎布。隨著棍起棍落,他腿上的肌膚紅腫,繼而又血肉模糊起來。

林一收起隨身遊走的靈力,只護住骨骼與經脈,任藍平虐打。眼下並無好的脫身之計,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將眼前的醃臢之輩盡數殺了?沖出天牢?之後,天龍派還能離開京城嗎?尋孟山逼問出海的途徑?

林一暗暗搖頭,這一切還是太過想當然了!若是那般,自己又何須受這遭罪。天龍派一定留有後手,一個名門大派的底蘊,不可小覷。不到最後關頭,不踏上東渡之船,之前所有的一切,皆是枉然!

師父仙逝後,便無人可以託付心事。每每遭遇突變,他謹慎之餘,以不違本心行事。雖說結果常常是事與願違,而他從未去抱怨什麼。

送走了蘇雪雲後,林一的心中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回到四平館時,他知道已無從回避。殺了那麼多人,事發後,被抓入天牢,也並不出乎預料。

為了救蘇雪雲,應有更為妥善的法子。可事到臨頭,他林一還是略顯操切了一些。此事,看似乾脆俐落,實則拖泥帶水,還是留下這麼多的弊端。對他來說,這也算是一個教訓。以後遇事,還當審慎為之。

只是,眼下又該如何?林一不知道。

正如腳下是一條必須要走的路,不知何處暗藏溝塹時,只能親身去走一遭。

倒是要看看,他們最終要如何對付自己。

皮肉之疼,還是免不了讓林一咬緊牙關。這陳侍郎還有藍平,不是我要殺你,而是你等自尋死路。

藍平一氣打了二三十棍,火氣漸消,見林一趴著也不動彈,才將手中沾滿血跡的木棍扔在一旁。他接過兵丁遞來的手巾,擦拭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給我潑冷水,看看死了沒有?”

一桶冷水兜頭澆下,林一動也不動。一個兵丁上前翻過他的身子,見其目光冷幽,正盯著牆上的火把出神,嚇得那人驚叫了一聲。

“沒用的東西,便是死人又能如何!”藍平怒駡了一聲,轉首看向陳侍郎,說道:“陳大人,此案您看……?”

陳侍郎挪動一下身子,看著地上死人一般的林一,哼了一聲,說道:“京城內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皇上大怒啊!惟有及早結案,才能給皇上一個交代,才能安撫朝中百官啊!”他伸出雞爪子一般的手指,拈起木案上一張塗滿字的紙張,抬首示意。

藍平心領神會,上前恭敬接過那張事先錄好的箋紙,蹲在林一面前,抓起他的手指,沾了地上的血跡,在紙張上一戳,一個畫押供詞便成了。

躺在地上的林一,似是重傷難禁,動彈不得。只是他的嘴角掛著冷笑,看著藍平施為,渾不在意。

此時,屋內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陳侍郎無神的目光中,泛出幾分得意的神色。他挪動身子,走至林一面前,彎下腰去,帶著憐憫的口吻說道:“這是何苦呢,白白遭受一番苦痛!你若是能告知如煙姑娘的下落,本官讓你死前,少受點罪,怎麼樣啊?”

林一躺在地上,臉上露出玩味的笑意。那個婦人口中的陳侍郎,應是此人了。如此對待自己,看來不無緣由啊。他沖其微微搖頭,目光中盡是譏誚之意。

陳侍郎冷哼一聲,不滿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林一被幾個兵丁抬起,又送回到先前那個鐵籠中。

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棍傷的疼痛襲來,林一苦笑起來。這一切,都是自找的。若是一個凡人,即便是江湖絕頂高手,如此折磨一番,也難以逃出生天。那藍平落棍之時用上內力,一棍便足以將人致殘。一口氣二三十棍下來,若是尋常人,早被打死了。可見,身入天牢,命如草芥,這些人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天牢之內,還不曉得已枉死多少無辜之人呢!

對於身上的皮肉之傷,林一並不在意,也不想行功醫治,他在想著心事。

畫舫之事雖是自己所為,可官府並無真憑實據,那張供詞戳上個手印,便能定自己的罪嗎?他林一倒是要看看,作為一個凡人,在這世俗間,應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他從不藐視皇權,也不敵視官府,更不想去造反什麼的。眾生來之平等,林一從不認為誰可以淩駕於他人之上。自己毀船殺人,也是為了救人。即便是行之有過,在天牢受這番罪,算是因果報應。

可陳侍郎公報私仇,藍平罔顧人命,都已讓林一動了殺機。他從不招惹他人,可若是以性命相逼,他林一殺起人來,不會手軟。

“這位……這位怎麼稱呼啊!怎麼打得這樣狠啊?你得罪人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時斷時續,傳入林一耳中。

監牢的鐵籠子中,關押了百多人,林一剛才進來便知曉了,只是無心過問罷了。

話音來自隔壁的籠子裡,那是一虛弱的老者。

林一見其身子羸弱,氣喘如絲,知其壽命無多,不由暗歎一聲。他趴到籠子邊,說道:“這位老伯,我無妨的,你這般的身子,該找郎中啊!”

一陣低咳聲傳來,悉悉索索過後,籠子邊的茅草堆裡,露出一白髮蒼蒼,污垢滿面,形容枯槁的老者。他看著林一,虛弱地笑了笑,躺在草堆裡,隔著鐵籠說道:“我早該死了。只是你還年輕啊,可惜嘍!”

老者的嗓音如風箱般,好似隨時會停下來。

林一從老者話中得知,此人竟是帝師。也就是說,他是皇上的師父。因進諫勸阻皇上少生殺戮,竟被關入天牢。

而這老者還不死心,在獄中,上書不斷,勸諫皇上放過自己的那些親兄弟。他的執拗終惹惱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將其關在天牢中四五年了。

老者說,皇上怕被世人詬病,雖有殺他之心,也只能任其在天牢中慢慢死去。

如今的老者,可謂燈枯油盡,隨時都會死去。

“老伯,你家中還有何人?有什麼要我幫你的嗎?”林一問道。

老者張開沒有牙齒的嘴巴,無聲笑了,許久才帶著喘息說道:“我的家人有福呢!一個個都走在老夫的前頭。我兩個兒子,尚年輕之時,便為大商征戰,死于沙場,連個後也沒留下;我夫人五年前也走了,只剩下我這個老頭子了。這個世間,我已了無牽掛……!”

林一伸出手去,摸到老者腕脈,一絲靈氣緩緩度入。他歎息老者一世終了,竟如此零落,卻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這個老者既然不顧生死勸諫皇上少生殺戮,可見其本人,乃是善良剛正之人。只可惜,良臣未遇明主。

老者渾濁的眸子,有了一分光彩,頻死的身軀有了些許的生機。他驚奇地看著林一,許久,才緩緩說道:“年輕人,多謝你了,無須枉費工夫了。觀你骨骼清奇,非尋常人,為何也落到此處?”

林一知其壽限無多,他無奈縮回手來,將自己的來歷,大致說了一下。

老者沉吟了片刻,在草堆上歪著個身子,沖著林一笑道:“朝堂之上,凡事都要有個說法。你是不是行兇之人,無關緊要。他們不抓你,還會抓別人。總之,這個行兇之人,只是皇上對百姓的一個交代而已。所謂的王法,不過是上位者手中的利劍,草民身上的桎梏罷了。”

林一帶著不解問道:“為官者,不也是有受王法所制嗎?”此時,他想起了蘇先生的境遇。

老者微微搖頭,歎道:“為官者,以執法為名,行個人私利之舉,草民只能順從。如此天下太平!而王法也是官場同僚之間,相互傾軋的利器,行王法之名,達到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

林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於廟堂之上的事情,老者不願多談,轉言道:“如你所說,你門內長輩要去求平王說情。老夫也不知究竟會如何,只是平王並非你等想像的那般,他還不如一個官員的權柄威重,其自身難保啊!”

老者欲言又止,神情蕭索。他輕輕歎息了下,不再言語。

對於一介草民,廟堂之遠,難以想像。而此刻,才十七歲的林一,對這京城盛世浮華,沒了好奇,也無欣喜,多的只是莫名厭倦。即便是沒有修道,他也會遠離這喧囂之地,隱於大山深處,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繁衍後代。

林一的心緒,忽而又飄回到了那片煙雨朦朧中,還有,那讓人心動的俏麗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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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死囚

皇宮內,平王弘安腳步匆忙,往弘泰帝的寢宮走去,迎面見到一個內侍,

“快去通稟,說本王來了!有急事要面見皇上!”

弘安面色焦急,隨手丟個珠子在那內臣手中。後者面帶微笑,拱手行禮之時,珠子已沒了蹤影。

“今早朝會,不知皇上退朝了沒有。小臣去看看,請殿下稍候片刻!”

弘安看著遠去的內臣,來回踱著步,雙手握在一起,眉頭緊鎖。過了半柱香的工夫,那個內臣回來,沖其施禮道:“皇上已回來了!殿下隨小臣來!”

弘安面色稍緩,又往那內臣手中塞了個珠子,問道:“朝會上有無大事商議?”

內臣揣起珠子,四下打量了一眼,才悄聲說道:“聽說前晚畫舫一案了結,皇上盛怒之下,下旨將罪人判了個斬立決,今日午時就要開刀問斬呢!”

弘安面色大變,連聲催促道:“快!快帶我去見皇上!”

……

林一趴在潮濕的地上睡著了。

……他淩風飛行,直往天上而去,愈飛愈高……層層罡風,在身邊激蕩不休,無盡雲霧,翻騰不止……他依然在飛,許久之後,眼前豁然一片新天地……

“林一,快滾起來,有好酒好肉伺候著呢!”鐵鍊砸在鐵籠的柵欄上,叮噹亂響。

林一睡夢驚醒,睜開惺忪睡眼。他看看昏暗的四周,禁不住問道:“什麼時辰了?”

兵丁獰笑道:“你小子的好日子到了,眼下辰時已過,快給老子爬起來吧!”

地牢中暗無天日,沒人說還真分不清時辰。林一慢騰騰地爬起來,卻聽到隔壁那個老者有些急促地說道:“年輕人,年輕人——!”

林一蹲下身來,問道:“老伯,有何吩咐?”

老者躺在草堆上,看著林一,滿面哀傷地說道:“想死的,卻死不了。而你還年輕啊!老夫送你了!”說著,他顫巍巍拱起了雙手。

林一神色一怔,忙問道:“老伯!您這是何意?”

老者注視著林一,哀歎了一聲,搖頭無語。

林一心底一沉,沖其默默拱了拱手。

出了鐵籠,林一便被兩個兵丁夾持著,穿過地下甬道,來到另一間屋子裡。

這間屋子裡,靠牆站立十幾個兵丁,一個個五大三粗,比林一原先所見的那幾人,更加的彪悍,還多了幾分煞氣。

屋子裡還坐著一個人,是個雙手戴著鐐銬囚犯。此人有五十多歲的年紀,面容蒼白,頷下留著長須,一身的書卷氣。只是,其神情帶著死一般的寂寞,雙目茫然。

林一被推搡到那個囚犯一旁的凳子邊,在眾人呵斥聲中坐下。

小心地挨著凳子,輕輕坐下,屁股上傳來隱隱的灼痛,令林一呲牙笑了起來,只是其雙目中無丁點的笑意。即便是未行功療傷,睡了一宿後,體內靈力自行運轉,身後的棒傷亦好了大半。可一時的疼痛難免,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忽然,林一神色一動,神識中,地牢的上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腳步慌亂的走出天牢的大院。他來此作甚?莫非……原來如此……

“吃飽了,喝足了,好生上路!”一個兵丁端著一個木盤,來到林一與那個書生模樣的人面前,放下一罎子酒,和一大碗肉來。

房門前光影一暗,走進一個人來,正是都尉藍平。他冷冷地看著林一二人,說道:“快些吃喝,別耽誤工夫了!”

那書生模樣的人,發出一聲冷笑:“這斷頭酒,老夫不吃也罷!”

藍平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楊大人,何苦呢?是皇上要殺你,還專門給你弄個伴兒好一起上路呢!”

那個被稱為楊大人的囚犯,長歎道:“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如今才知,帝王要的是鷹犬,而不是我這樣的讀書人。罷了,用我這條命,警醒後世子孫吧!”

原來此人也是朝中官員,年過半百,不得善終。看此人也是耿直之人,廟堂之上,此類人是站不住腳的。林一對這朝堂之上的事情,算是看出一些端倪。蘇先生也是如此,想來,好人是做不了官的。

藍平抬頭示意,兩個壯漢已一把捉住那個楊大人。一人伸出鐵鉗般的手指,輕輕一捏,手下之人被迫張開嘴巴,另一人拿起酒罈子就灌了下去。

楊大人被嗆得眼淚鼻涕直流,無奈動彈不得。轉眼工夫,一小罎子烈酒便灌進了他的肚子,兩個漢子這才將其丟下。

此時的楊大人,原本蒼白的面容已變得一片酒紅。他羞憤難耐,沖著那兩個漢子張口大罵。

屋子裡的人好似見慣了這種場面,對楊大人的舉止嗤之以鼻,不加理睬。

藍平嘀咕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他的眼色示意一下,牆邊的漢子一擁而上,將楊大人扯了過去,三下兩下撕去了衣衫,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子。

一絲不掛的楊大人,雙目噴火,惱怒之下,便欲撞牆尋死。可他怎能掙得過那幾個彪壯的大漢。

楊大人被幾人四肢朝天翻了過來,一人手拿一個木錐,對準他的賁門便塞了下去。

一陣淒厲哀嚎聲中,另一人手拿一束馬尾,套了個圈拴住楊大人的陽**具根部,狠狠一勒。

又是一聲慘嚎聲響起,楊大人昏厥了過去。

這些人不慌不忙,用一塊縫綴著繩子的破布,兜襠栓住楊大人的下體,這才將其翻轉過來。

一人撐開楊大人嘴巴,用一隻鐵鉤鉤住他的舌頭,一根馬尾牢牢栓死了舌根。

藍平看著林一,不無自得地說道:“這是為他好呢,以免在刑場之上,屎尿失禁直下。拴住舌頭呢,是讓他不要再胡言亂語!”

林一的眼角抽搐了下,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一人拿出根細牛筋,極為嫺熟的將楊大人雙手反剪,連同勒住的脖子,與其雙臂緊緊栓死在一起。

楊大人瘦弱的身子被勒得咯吱作響,隨著牛筋扣結成,他整個人已成了昂首挺胸的模樣。只是面色帶著酒紅,昏迷不醒。

這還不算完,兩個漢子又拿出兩塊一掌寬、齊膝高的木板,拴在揚大人雙腿的迎面骨上,這才為其套上衣裳。

“這是怕他跪不住倒下去,有了木板呢,後面有繩子扯著,便是跪上幾個時辰也無妨的!”藍平饒有興致地說道,可惜林一沒有他預料中的癱倒在地,令其興趣索然。

走至昏迷不醒的楊大人身後,藍平從懷中摸出一根銀針,抬手在其後顱中深深插了下去。

楊大人瞬息間醒轉過來,只見他面色酒紅,昂首挺胸。頭顱中的痛楚令其雙目圓睜,神情亢奮。

藍平拍拍手,得意的看著自己與手下們的這一傑作,笑吟吟地看著林一,說道:“如何呀?楊大人慷慨赴死,以報天恩,會令多少人扼腕嗟歎啊!如此懲前毖後,方顯我皇威浩蕩!我等也算作了件善事啊!呵呵,小子,該你了!”

沒想到,人死之前,還要遭受如此淩辱。不!對這些人來說,只是擺弄一具死屍,炮製一件玩物。在這些人眼中,那個楊大人與自己,都已是死人。死人是沒有知覺,沒有喜怒哀樂的。

而他林一與這個楊大人,這是要上刑場啊!他若是常人,今日免不了一死,死前也免不了這一番淩辱。這世道,又該有多少的不平與冤屈,面對巍巍皇權,面對如狼似虎的官府,只能去哀己不幸,祈求一個好的來世了!

不被抓入天牢,誰又知曉這浮華的背後,竟有此般的骯髒與污穢呢!

林一喟歎之時,幾個漢子已走至近前,幾隻大手抓向他的肩膀。下一刻,他便要如那個楊大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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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赴死

“大膽——!”

林一雙目泛寒,低喝了一聲。他周身收斂的氣勢隨之而出,屋內的火光一暗,那幾個漢子若置身寒潭一般,手足為之一滯。

屋內的藍平等人,頓時覺得喘息不暢,胸口如若雷鳴,‘咚咚’作響,腦袋陣陣眩暈。而接近林一身邊的那幾個漢子更是不堪,驚恐之際,猶如巨石覆頂,難以自持,連退了幾步後,一屁股摔倒在地。

藍平背靠牆壁,才堪堪站穩,心頭一陣狂跳。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面如土色。這是怎麼了?他忙看看自己的手下,一個個也是面色駭然,失魂落魄。

是這死囚所為?

藍平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坐立不動的林一,那幽冷的目光正好也在盯著他。

心頭又是一驚,藍平抑制不住內心的驚措,強自鎮定。他咬著牙,站穩身子,手指著林一,剛要說話,卻見對方眸光中厲色一閃——

“哎呀——!”藍平驚呼了一聲,雙手抱著腦袋摔倒在地。他腦中如紮入鋼針一般,刺痛難耐,陣陣眩暈鋪天蓋地而來。

幾個稍稍穩定心神的兵丁,見狀又是一陣慌亂,忙上前攙扶。藍平‘哇——”的一聲,嘔吐了起來。好一會兒,他眼瞳渙散,目光迷離中,似乎這間屋子裡,有令其恐懼萬分的鬼魂纏身不放。

藍平面容扭曲,發出一聲驚叫:“快扶我出去!我要出去——!’

眾人手腳忙亂的將藍平扶出了屋子,餘下幾個兵丁,面面相覷中,惶惶不安。即便是見慣了血腥,方才那莫名的心悸,和都尉藍平的異狀,還是令這幾人後怕不已。

看著被人攙扶出去的藍平,林一眉梢一挑,暗哼了一聲。他的靈力與神識並未完全恢復。不過,用《鍛神鑒》中的神識驚魂,還是能讓一個人吃夠苦頭。

林一很少使用這些法術,此術對凡人來說,輕則令人神智不清,重則將人變成行屍走肉。故此,他始終將這《鍛神鑒》作為神識修煉之法,不輕易對人施展。

楊大人所遭受的淩辱,已讓人目不忍睹。眼下,這夥人又要對林一肆意妄為。他著實忍無可忍,這才出手懲治了這個藍平,也令他人有所收斂。

“別誤了時辰!藍都尉呢?”一個帶著喘息,嗓音嘶啞的聲音響起,身形有些乾瘦的陳侍郎出現在門口,冷冷地沖著屋內瞥了一眼。

一人忙趨前幾步,小心答道:“藍都尉不知為何,突犯癲癇,被抬去找郎中了!”

“死囚都處置妥當了?”陳侍郎對藍平的突發意外很不滿。

那人遲疑了下,暗忖,死囚的那一番整治乃是獄中慣例,卻不為外人道也。他眼光掃向屋內的同僚,見無人應聲,忙笑道:“回大人話,都妥當了!”

“押入囚車!”陳侍郎轉過身子,沖屋內的幾人擺擺手,往上走去。這地牢他是真不想來,可身為刑部侍郎,勘驗囚徒,提審監斬等等,也是份內之事。

藍平既然不在,無人再計較林一如何。對於臨死之人,犯不著去得罪。這麼一個死囚,已然是重枷在身,也不怕生出意外。

只是,方才那一出,著實詭異了些!

在天牢裡呆久了,這夥兵馬司的兵丁也好,差役也罷,都是一個個見慣了血腥,身帶煞氣之人,好似鬼神不禁一般。其實不然,這夥人的內心裡,也對神鬼之說,有著各自的忌諱。

總之,出了事還有上官頂著呢!

屋內的幾個人,神色不定之中,眼神交集,心領神會,好似方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將林一與楊大人一同扯出了地牢,押入了囚車。

天牢的後院內,林一站在囚車內,仰首望去。那不開眼的天色,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有細雨飄零。

前面的囚車內,楊大人昂首挺胸,慷慨赴死的模樣。只是,其腦後的銀針,隱約可見。

林一知道,若是拔下銀針,這楊大人會頃刻間死去。眼睜睜看著慘景,卻無法過問,他心生無奈。

這個世道,不平之事如此之多,他又能如何!

只是,這般走向刑場,真是要被斬首嗎?

兩輛囚車被推出了後院,前院站滿了兵丁,囚車套上馬,大門‘轟隆’一聲打開。

兩百人的兵丁列隊而出,引著兩輛囚車走出皇城天牢的大門。其後有百十人騎馬拱衛,更有兩百人押後。一列人馬,頗顯聲勢。

大門旁不遠處,有五人駐足觀望。突見到這麼多氣勢洶洶、鎧甲鮮明的兵丁,幾人忙向一旁閃去。可見到隨後的囚車,以及後面囚車裡的林一時,其中一綠裙女子失聲驚叫道:“林一,這是去何處?”

林一見到這五人,含笑示意,揚聲說道:“去刑場!”

對方正是真元子師徒和木青兒姐妹倆。

昨晚林一被抓,孟山帶著季湯連夜找到了平王。今日等待平王府回話之時,真元子師徒按耐不住之下,奔出了四平館,恰好遇見木青兒姐妹也是同樣的心思,五人結伴一路尋來。

他們要來天牢探監,看看林一究竟如何了!誰知天牢非尋常監牢,根本不讓五人進去。

真元子正與守門兵丁糾纏時,忽見大門敞開,奔出一大隊人馬來,只好往一旁回避。木青兒卻是看到了囚車裡的林一,錯愕之際,忙大聲呼喚。

林一的話讓五人心頭一驚,眼前的陣勢可不就是上刑場的嗎!這頭天晚上抓的人,怎麼隔日就要砍頭呢?

轉眼間,騎馬衛士已將真元子五人隔開,急得木青兒在後面大喊:“林一,勿慌!我等設法救你!”

聽到木青兒的喊聲,林一輕歎一聲,在囚車中閉目養神。

“道長,這可如何是好?”木青兒喊了一嗓子,卻六神無主,頗為無奈地看著真元子。

真元子看著遠去的囚車,皺起了眉頭。他手拈長須,禁不住嘀咕了一聲:“這個臭小子,一身破衣爛衫的,還有那血跡,不會真被人揍了吧?當真要被砍頭?”

別人不信林一毀船殺人,可真元子老覺得此事與其大有關聯。

總之,一路行來,林一的所作所為,已讓真元子覺得沒有那小子作不出來的事。可為何要毀船殺人呢?

這可是在京城啊!這小子還真能惹麻煩,還惹了個大麻煩。

不過,若是被冤枉的,越獄就是。林一的本事越獄應不是難事。可眼下便赴刑場,這可不妙啊!老道搖頭晃腦,手拈長須,暗忖不止。

“道長,您方才說什麼?”木青兒追問了一句。

真元子回過神來,忙正色說道:“我師徒三人隨囚車而去,你二人快去稟告孟長老!”說著,他便帶著倆徒弟,與木青兒二人分開,各行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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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刑場

皇宮內。長幔垂地,檀香嫋繞。一陣風吹過,濕冷的寒意彌漫整個大殿。

弘泰輕撫唇上短須,目光清冷。他看著一旁跌坐的那個護國真人,皺起了眉頭。

老者似有察覺,雙目開闔,精光閃爍,適時出聲說道:“一個江湖門派,竟也能攪得天下風雲湧動。殺人立威,也讓這些草莽之輩收斂一些。皇上英明!”

弘泰面露得色,沉吟不語。

“只是,此舉必讓平王殿下難堪啊!他正等候召見,不知皇上如何安撫您這位兄弟呢?”老者緩緩說道。

弘泰坐在龍案後,神色矜持,目光幽深。他微微點頭,說道:“一個江湖門派,也敢去尋升仙之道,還在江湖上搞什麼唯我獨尊。哼!不敲打敲打,這些草民也不曉得什麼叫天威莫測,什麼叫王法如爐!弘安要為他們求情,也在朕意料之中。只有讓他與那些江湖人之間,心生芥蒂,彼此猜忌,朕才安心啊!”

老者拈須贊道:“平王殿下欲施恩於人,卻不知,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讓弘安進來!”弘泰帝高聲說道。

……

大隊的兵丁,簇擁著囚車走過長街。沿途擠滿了圍觀的百姓,一個個指指戳戳,好奇地打量著囚車上死犯。還有人呼朋喚友,興高采烈地夾道追隨。

陰雨多日的京城,清冷的街道,此時熱鬧起來,竟有幾分節慶的氣氛。

大隊人馬來至一個寬敞的十字街口停下,一杆高聳的旗杆下,早已搭就一個木台。一旁不遠處,一個雨棚下,坐著一些官員模樣的人。

街口被兵丁圍成了人牆,圍觀百姓已擠得人山人海。持械兵丁竭力訓斥喝罵著,阻擋著洶湧的人群。

林一與揚大人,被拉出了囚車,推搡到了木台之上。兩個赤膊上身,面容猙獰,露著黑黑汗毛的劊子手,各自頭紮紅巾,手捧鬼頭大刀,分站兩旁。

剛走上木台,揚大人已被人一腳踢在腿腋處,‘噗通’一聲跪倒。其身後扯出一根繩子,被一個兵丁手拉著,他整個人就這麼直挺挺跪著。

押著林一的兩個兵丁,要如法炮製。

其中一人,一腳踢在林一的小腿上,卻如同踢到了鐵板,疼得他抱腳跳了起來,咧嘴不停地慘呼著。

見狀,另一個兵丁楞了下,他目光兇惡的盯著林一,就要拔刀。

看著眼前的空地,以及黑壓壓的人群,林一咬咬牙,慢慢跪了下去。這一跪,是跪爹娘的,是跪師父的。

天龍派眾人聽說林一要被斬首示眾,心情各異,卻不約而同的跟著孟長老來到了刑場。只是免不了有兵丁持械守著,生怕這些江湖人鬧事。

好不容易擠了進去,眼前的情形,讓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人山人海的當間,是一片空地。旗杆下的木臺上,站著兩個威風凜凜,面帶殺氣的劊子手。那鬼頭刀泛著陰森寒意,讓人不敢正視。

木臺上,跪著一老一少兩個人。

老的面色酡紅,神情亢奮。小的頭髮淩亂,衣衫破碎,渾身血跡斑斑,面頰上還帶著灰塵,其身帶鐵鎖,正好奇地四下張望。

“林一!”

“林兄弟——!”

木青兒與元青幾人沖著林一大喊。

林一好似早就看到了對方,嘴角翹起,輕輕點了點頭。

“臭小子,還是這德行!”木青兒恨恨跺了一下腳,神情焦慮。

孟山也在人群中,看著神色坦然的林一,他面色陰沉,雙眉緊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真元子還是往日的鎮定模樣,只是神色中多了些憂慮。林一沖其點頭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便不再理會這些熟人,他獨自冷冷瞧著眼前的熱鬧。

如煙如霧的細雨中,是一張張帶著莫名興奮的面容!

這是怎麼了?與這些百姓從未謀面,自己被殺頭,也會為他們帶來如此的愉悅嗎?

林一在這些形形色色的面孔上,見不到同情,見不到憐憫,見不到悲傷,見不到憤怒,也見不到猜疑。這些人的臉上,只有興奮。不!還有冷漠。

沒人去想被殺之人是不是冤枉的,也沒人去想,被殺之人該不該殺。這些癡狂的神情中,是難以言述期待,那是另林一也為之心悸的一種期待。

他們期待著什麼?是那人頭落地時的一剎?

山呼海嘯一般的人群,如群獸兇猛。帶給林一的,是一陣陣徹骨的寒冷,無邊的寒意,令他心頭陣陣悸動。

林一深深呼出一口長氣,眼前這些要沸騰的人群,已在他眼中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紅塵路邊,一具具醜陋的形骸。

人性淡漠如斯,萬紫千紅的塵世,也無了色彩。

這一刻,林一隻想離開。他突然明白了,師父雲遊數十年,為何甘於老隱山林。

步入塵世間,讀盡人世百態。師父不是要歸隱,而是要走出這大千紅塵。

紛雜的喧囂聲漸漸遠去,林一的眼中,只有這雨,只有這風,只有這天地存在。

生又何歡,死又何哀?花開花落,生死變幻,天地永恆依然。眼前這些人,是悲,是喜,又與自己何干?

這些人看自己是場熱鬧,而自己看著這些人,只是一場無聊的風景!

心頭的寒意漸漸遠去,此時的林一,心神一片空明。

……

皇宮內。

“皇上,還請赦免天龍派的人!這些人是臣弟邀來的客人,如此以往,臣弟的顏面何在?”

平王弘安神情懇切,垂首肅立。

弘泰坐在龍案後,冷冷說道:“此人膽大妄為,竟敢在皇城內毀船殺人,如此逆天大罪,你讓朕怎麼赦免?”

弘安面色發苦,爭辯道:“昨晚抓人,今日斬首,且不說是不是此人行兇,我大商朝何時行事如此操切!這不是讓天龍派的人以為,我朝廷故意為難他們嗎?”

弘泰冷哼道:“朕要殺人,朕便是要為難他們,又待怎樣?不過是一幫草莽而已,還有人敢違逆朕的旨意?”

弘安遲疑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俯首道:“皇上,惹得這夥人心生不滿,臣弟與其一同遠赴海外,又怎能心安?”

弘泰帝一拍龍案,怒聲道:“他們不怕被朕滅了山門嗎?”

弘安抬首看著自己的親哥哥,滿臉哀傷,淚水緩緩流下。他哽咽著:“皇兄,臣弟即便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也毫無怨言。而臣弟尚未出行,皇兄便將臣弟的去路斷絕。臣弟惶恐!若是皇兄要臣弟這條命,這就拿去吧,何苦生出這一遭呢!前途已去不得,亦回不來。臣弟請死!”

弘泰帝霍然站起,指著弘安罵道:“此話何意?你當朕是故意為難你嗎?”

弘安伏地不起,泣道:“臣弟不敢,只求一死!”

弘泰帝胸口起伏不定,實在沒想到這個兄弟竟以死相逼。他以為弘安怕死,只能老老實實順從自己的安排。看來,這個兄弟並非駑鈍之人,竟也看出此事的蹊蹺來。

“皇上!勿怒!”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那個護國真人緩緩起身,走至弘泰面前。他看著伏地不起的平王,拈須說道:

“平王殿下所去千萬裡之遙,難免心有戚戚,乃人之常情。貧道以為,還是如平王所願吧!”

弘泰哼了一聲,說道:“人已押赴刑場,朕的旨意又怎能出爾反爾?”

護國真人沖著弘泰微微頷首,不無深意地呵呵一笑,說道:“此事便由貧道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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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問斬

十字街口,煙雨漸歇。

林一看著身邊跪立著的楊大人,微微搖頭。無論怎樣,這楊大人是活不成了,其腦後銀針與點穴是一樣的,將人的精氣神逼到頭上,與江湖人採用秘法激發自身功力是殊途同歸。可一個身子羸弱的讀書人,哪裡經得起這麼折騰。這幫人造孽啊!

見林一四下張望,那個方才踢了他一腳的兵丁,挺起胸脯,擺出惡狠狠的架勢。雨棚下坐著幾個官員,陳侍郎也在其中。卻見一個年長些的官員,站起身來,手裡拿著絹卷,不知要作什麼。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鼓響,鼓聲密集而短促,十字街口為之一靜。

那官員威嚴地四下打量一番,開口宣讀起來。林一才知道楊大人名為楊蒲君,曾是什麼翰林中丞,總之是個官。其欺君罔上,結黨營私,等等。總之,這楊蒲君是十惡不赦,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朝綱。

那個官員的腔調拉著老長,可謂抑揚頓挫,有滋有味,接著便是林一的罪狀。

林一的罪名是殺人放火,奸淫劫掠,無惡不作。他本人聽得也是有點兒糊塗,自己有這麼兇殘敗壞嗎?這樣的一個惡賊,他林一都想將其殺之而後快了。

本以為殺人用刀,如今明白了,殺人還可以用筆。之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吐沫也能淹死人啊!

“通、通、通……”

幾聲號炮響起,好不容易靜下來的人群,又響起一片叫好聲。這又是作什麼?

林一估摸著時辰,應是午時一刻了。

雨停了,天依舊陰沉,街角盡頭幾株桃花很醒目,一朵,兩朵,三朵……那雨霧繚繞的山嶺中,也有桃花,還有那婀娜的身影……。

“通、通、通……”

午時二刻了,林一搖搖頭,收回思緒。殺人也要選一日陽氣正盛之時,為的是讓被殺之人,不入輪回,形魂俱滅。而這陰沉沉的天,風裡也帶著絲絲的陰冷,天地正陽之氣又何在?

眼前的人群如河水般晃動著,河水中漂浮著一張張浮萍般的面孔。千萬張面孔,便有千萬種不同的神情,如紅塵種種,世俗百態,齊齊沿著這紅塵岸邊,擺成了一排,讓林一看了個遍。

那是自己趟過的河流,紅塵如水,滔滔如潮,只是離自己越來越遠。

河流中,走出幾人。林一搖晃著身子,慢慢站起,露出了笑容。

孟長老與真元子,還有木青兒師姐妹,四人對刑場的官員稟明瞭來意,走到了林一面前。

林一淡淡笑著,看著四人不語。

孟山面色如同這天氣般陰沉,他打量著眼前這個讓人道不明、言不盡,也無法琢磨的外門弟子,歎了一口氣,說道:“平王一大早便進宮去了,至今未有音訊。可這時辰……唉!若此事真的難以回天,林一,門派會好好厚待你的家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林一捧著鐐銬,點了點頭。他眉梢一挑,看著孟長老說道:“無論此事最終如何,諸位相送之情,我林一心領了。過往種種,就此一筆勾銷吧!若是我今日不死,倒是真想陪著諸位同門一路走下去!到時候,還望孟長老和諸位同門,勿要將林一棄之若履才好啊!”

林一神色淡然,根本見不到臨刑前的悲哀與絕望,話語中倒是如同閒聊一般。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言也哀。至於話裡有沒有弦外之音,孟山沒心思多作計較。他看了一眼林一,沉悶地點點頭。

“小子,老道可不是來送你的!”真元子看著林一還是一如既往的輕鬆,心下稍安。不過,這小子不會真的視死如歸吧!眼看著時辰不多,他也不敢多想。

“哦,那道長是來劫刑場救我的?”林一輕笑道。

真元子聞言,眼睛一瞪,忙向兩旁打量一下。那兩個劊子手站的近些,似是聽到林一的話,不屑地哼了一聲,自顧擺足了架勢站立著,根本懶得搭理這幾人。

老道這才輕籲了下,罵道:“臭小子,都什麼時候了,還是滿嘴的胡言?你想讓我老道陪你一起斬首啊?”

林一沖著木青兒與徐師姐點頭示意,二人神色焦慮中還帶有一分恐慌。

目光從二人身上離開,林一對真元子笑道:“如此也罷,以後,若道長置身于危難,林一躲得遠遠的,倒也心安!”

不知為何,真元子聽到此言,心頭禁不住一跳。他不及多想,張口罵道:“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有一語成讖的本事。不過……以後……”

話到一半,老道收口不言,帶著幾分狐疑的神色盯著林一。這小子話裡有話啊!莫非……

刑場上不下五百兵丁,真元子武功再高,也不敢出手救人,何況這還是在京城中。救得人,也逃不出去。林一自然知曉這些,他還是如往常一般與老道鬥嘴。

“臭小子,都到了什麼時辰了,還在說笑,你真要等死不成!啊?”真元子氣得眼珠子瞪得溜圓,不無期待地看著林一。

真元子心想,你小子武功那麼高,真要自己跑,怕是沒人攔得住你。可身邊有人,他不好直言提醒,又不甘林一如此受死,只怕這小子忘了還有這條生路可走。

“林一,這是我與師姐買給你的酒!”木青兒捧著一個小酒罈,走到林一的面前。

看著眼前的酒罈,林一笑了笑,說道“多謝木姑娘與徐姑娘,二位有心了!”

“林師弟救命之恩,我姐妹二人不會忘懷!”徐師姐秀眸含淚,悄聲說道。林一看著這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含笑點了點頭。

“林一,往日……往日是我蠻橫了些……”木青兒的眼圈也紅了,她將酒罈拍開了泥封,放在林一的手中。

林一接過酒罈,帶動鐐銬‘嘩啦啦’直響,他爽朗一笑:“往日已往,今日這送行酒,我喝了!”

酒罈一翻,酒水如練,‘咕嘟、咕嘟’,五斤烈酒一氣喝完。

“啪——”酒罈落地,摔得粉碎。

“通、通、通……”

又是幾聲炮響,孟山四人面色一變,不及分說,便被一群兵丁驅逐到了一邊。

“午時三刻已到,開刀問斬——!”

隨著官員悠長的腔調響起,一劊子手接過一個大碗,猛喝了幾口烈酒,爾後一口噴在了手中的鬼頭大刀之上。他抖了抖腕子,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殺意,走到了楊大人身前。

楊大人還是直挺挺跪立著,對周遭的動靜無任何反響,只是他怒睜的雙目慢慢闔起,神色竟露出解脫之意。

“我送你一路走好,這人情白送,不用記得我。冤有頭,債有主,來世再報啊!”劊子手口中念念有詞。

“嗨——!”一聲大喝,鋼刀旋風般劈下。刀光一閃,一顆頭顱飛出老遠,脖腔中霎時噴湧出幾尺血霧,鮮紅,濃豔!

楊大人那失去性命的屍身,往前徒勞一伸,跌落在木台之下。

“好——!”

驚天動地一般的叫好聲,響徹十字街口的上空。人們揮舞拳頭,面容扭曲,振臂高呼著——

血腥彌漫在空中,令期待已久的人群,癡狂起來——

劊子手挺胸凹肚,雙手抱拳,對瘋狂的人群頻頻施禮,神情頗為得意。另一個劊子手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他雙目赤紅,走到林一面前。

眼前的死囚依然站立,這劊子手稍稍楞了下,可如潮般的叫喊聲,讓他顧不得這麼多了。

噴出一口烈酒祭刀,劊子手大吼道:“來人,將他給我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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