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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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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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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5: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棋子

聽到了劊子手的喊聲,那看押林一的那兩個兵丁,忙跑了過來。

其中一人已揚起帶鞘腰刀,狠狠砸向林一的腿彎處。

另一人伸出雙手,便要就林一按倒在地。那劊子手,狠狠啐了口吐沫在手心上,舉起鬼頭刀——

遠處的孟山面無表情,他目光陰沉地看著血淋淋的刑場。這林一死便死了,可朝廷分明是沒將天龍派放在眼裡。這口氣,他咽不下。

真元子皺起眉頭,這林一就這麼要死了?他的面色黯淡了下來!

木青兒與徐師姐緊緊偎在一起,殺人不是沒見過,可刑場上這種瘋狂的場面,令人窒息,難以自持!何況,殺的還是自己相熟的人,二人忍不住別過臉去。

元青與元風唉聲歎氣,一臉的頹喪。兄弟倆不敢相信,這個武功高絕的林一,就這麼死了?可眼前的情形,又讓人不能不信。看著洶湧的人群,這二人也是火起,運氣內力,將身邊的人擠得鬼哭狼嚎起來。

躲在人群中的金科,哭喪著臉。數次救他性命的林師弟,就這麼要被砍頭了,他的目光中,帶著莫名的哀傷!

季湯與羅融站在一處,二人看著即將要死的林一,面色也不好看。他二人的心思倒是與孟山相仿,想不到在江湖獨尊的天龍派,來到京城,竟什麼都不是。

姚子等幾名弟子,對林一的死活不以為意。難得見到這麼多人,如此熱鬧的場面,令人不由自主身入其中,他們也想隨著這些百姓呼喊起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林一,看著那孤立在十字街口的年輕人。兩個如狼似虎的兵丁已沖了上去,刀鞘砸到了他的腿彎處。

下一刻,林一將熱血噴湧,身首異處。

而此時的林一,並沒有眾人想像的那般屈服。他雙腿猛然岔開站立,令刀鞘走空。那兵丁力至虛處,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林一雙眉豎起,身上的鐐銬叮噹作響,他倏然身子一轉,另一個兵丁的雙手剛剛觸及他肩頭,便如遭雷擊般,摔飛了出去。

後面的劊子手瞪大了眼睛,圍觀的百姓也在霎時間閉上了嘴巴,監斬的官員驚得站了起來,天龍派諸人也愣住了。

想不到,在這一刻,林一會出手反抗。

林一只是身形稍動,便令兩個彪悍的兵丁難以靠近。手拿刀鞘的兵丁,驚愕地抬起頭來,卻見那個死囚正冷冷的翹起了嘴角,沖他舉起了手中的鐐銬——

“住手——!”

一聲大喝若鐘鼎轟鳴,在十字街口上空炸響,震得人人耳朵嗡嗡直響。所有人皆是心頭一悸。剎那間,十字街口,鴉雀無聲。

林一神色微變,強忍心中殺機,收住砸下的鐐銬,循聲看去。只見街口兵丁排開擁擠的人群,隨後走進來一行人。一個玄衣白須的老道士獨自走在前面,其身後跟著四個年輕的道士,帶著幾十個兵丁,抬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囚犯。

老道士白須白眉,衣袂飄飄,仙風道骨的模樣。其雙目如電,冷冷地看著要在刑場行兇的年輕人。

萬眾矚目之下,不見這老道士的步履有多快,卻似腳不沾地一般,在偌大的廣場之上飄行,只是喘息之間,便到了林一的面前。

雨棚下的官員們蜂擁而出,遠遠俯身施禮:“見過護國真人!”

老道士的眸光閃動,緊緊盯著林一不放。對那些官員,他只是袍袖輕拂,算是與眾人見禮。

官員們也不敢出聲,老實立在一旁,一個個面帶媚笑。連皇上都忌憚三分的護國真人,這些官員又怎能不怕呢!

林一看著突如其來的老道士,心頭也是一激靈。方才喊聲未起,他便感到了一道神識掃過了刑場。

形勢逼人,林一忙暗自行功隱去周身靈氣,還是想將那兩個兵丁殺了再說。事到如今,亦無須再忍了。可這老道士的貿然出現,以及護國真人的身份,不由不令他暗暗心驚。

林一放下舉起的鐐銬,靜靜打量著來者。

老道士的周身,有一層肉眼難辨的螢光在微微閃動,很象林一修為二層時的樣子。難道這老者也是練氣二層的修為?應不會超過三層。

這大商國,還藏有多少修仙之人?

林一眼瞳微縮,心頭一陣大跳。他從未直面過修仙之人,心中難免忌憚。無論對方修為如何,還是令人心中忐忑。

此時的林一,面對修仙的同道,沒一點兒的底氣。

老道士手扶銀須,神色凝重,他沖著林一上下端詳。

對方的神識,在肆無忌憚的掃過他的全身,林一神色不變,強自忍耐。

片刻之後,老道士神色一松。他初臨刑場之時,神識掃過人群,自然少不了場中的林一。見其臨死掙扎,頗感詫異。這草莽之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掙扎也是徒勞,最終還是免不了一死。

既然親臨刑場,便不能任這年輕人胡鬧下去,不然也不好收場。可神識掃過那人之時,老道士的心頭也是莫名一跳,一種熟知的氣息在他神識中出現。

喝止了這年輕人的莽撞後,老道士便迫不及待地來到林一面前,又細細對其探查一番,發覺這年輕人只是血氣健旺的凡人之軀,身上並無那種熟悉的靈氣波動。

老道士這才放下心來,看著林一渾不怕死的模樣,冷哼道:“膽大妄為,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說著,他伸手點向了林一。

林一頓時覺得一道道無形的繩索,瞬間困住了自己的手腳,只是這力道不是很強,他自認能躲過去。

心思急轉之下,林一老實站立不動,一縷縷細細旋風,化作道道無形束縛。他‘哎呦’一聲,摔倒在地,手腳已無法動彈。

立在一旁的官員們,連連翹指讚歎。圍觀的百姓也發出一片驚歎聲。

老道士神色冷傲,目光斜睨,沉聲說道:“對你稍示懲戒而已,起來吧!”說著,他瘦長的手指淩空一指,林一的手腳頓時輕鬆起來。

林一慢慢爬起來,他老老實實舉著帶有鐐銬的雙手,施禮道:“多謝仙長手下留情!”

老道士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林一,而是手一揮,幾個兵丁押著一個囚犯上來。眾官員不明所以,滿臉的詫異。

“兇犯另有其人,已被本真人緝拿歸案。皇上的旨意,將真凶斬首!這林一,便放了吧!”老道士說完,帶著四個弟子,轉身離去。眾官員躬身相送,口稱遵旨。

“嘩——!”

嘈雜聲四起,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這年輕人看來是被冤枉的,護國真人在京城可是威望無比,他老人家是活神仙,親自擒得真凶,此事自然假不了。刑場殺頭,竟也能生出一波三折來,今兒可真是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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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死桎梏

林一意外得以赦免,為此露出笑容的,少不了木青兒與真元子幾人。孟山等人也是長出一口氣,看來天龍派並不是一文不值,平王殿下還是為此事盡了力的。只是弟子中也少不了悻悻之輩。

官員們見老道士走得沒影了,這才讓兵丁除去林一的鐐銬。可兵丁們苦著臉稟告,鐐銬已是鉚死了的,要回頭找鐵匠才行。看來,他們抓住林一之時,便沒想放活人出去。

那兩個看押林一的兵丁,臉上露出冷冷的壞笑。監斬的官員也不在意這些瑣事,不耐煩的揮手讓林一閃到一邊去,別礙著行刑。

而林一還立在原地,見那老道士真的走遠了,他才稍稍放下心來。事到臨頭,又不殺自己了,倒也蹊蹺!忍無可忍之時,本想大鬧京城,誰料出來個護國真人,看來此處真的是藏龍臥虎之地。

身陷困境,不忘堅忍,但有一分轉機,總有意想不到的結果。此事讓林一深有感觸。

看著刑台之上的那個蓬頭垢面之人,正跪地等待殺頭。這個死囚不過又是個替死鬼罷了,這個世間,人如草芥啊!林一暗歎了一聲,他沖其遙遙抱拳,爾後轉過身來。

“滾吧!算你小子命大!”那兩個兵丁罵罵咧咧的驅趕著林一。

林一低頭看看身上的鐐銬,對兵丁的罵聲不理不睬。他雙目怒氣一閃,手臂一震,鏗鏘聲刺耳,“轟——”的一聲,那幾十斤的鐐銬頓時間炸成了碎片。

不顧兩個兵丁愕然,林一上前一人給了一腳,對方不及躲閃,被一腳踢飛出去兩丈多遠,摔了個嘴啃泥。

“也算你兩個小子命大!哼!”林一將手中鐐銬的碎片往後一拋,揚身而去。

眾官員以及兵丁也被林一的囂張嚇得一跳,這可是刑場啊!這年輕人怎麼如此大的力氣?轉眼便將執法兵丁給打了。

可林一已被赦免,眼下是無罪之身,護國真人剛剛離去,這些官員兵丁倒不好拿他如何。

那兩個兵丁驚魂未定地爬起來,琢磨林一方才說的話,也嚇得一身的冷汗。此人真要發怒起來,自己的小身板還真沒鐐銬那般的結實。

林一獨自往場外走去。

周圍的一切,他熟視無睹,仿佛天地間只有他一人。

林一腳步穩健,神色淡然,單薄的身子挺得很直,如風雨中琅玕,雲霧中崖石,尋常而又不凡。他面上的灰塵,頭上的草屑,破碎的衣衫,掩不住眸中的神采!

心神從未有過的輕鬆,讓林一感到許多塵世中的負累,已隨枷鎖一同拋去。

幾年來,林一始終如同一個離開大人看護的孩子,謹小慎微,凡事小心翼翼。才十七歲的他,心思便如一個中年人那般深沉,全沒了尋常年輕人的安逸與快樂。

這一切,都是置身於這紅塵中的無奈。他想遠離塵世紛擾,他想心無旁騖的一心修道。可他一直如一個行走在黑夜中的人,始終處於惶惶不安之中,心中有太多的莫名和未知,令人茫然。

他小小年紀想的太多。想親人的將來,惦記朋友的安危,體察人情冷暖,便是蘇雪雲也令其放心不下。

在塵世中走得久了,牽掛也多了,如此又怎能做到心體澄澈,靈台清明呢!放不下,捨不得,何談修行?

刑場上走了一遭,面對生死瞬間,面對這如獸人群,他掙開了枷鎖,也除去了心中的鐐銬。

師父離去的那一刻,他心境一直處於鬱鬱之中。他也笑過,只是他心底從未輕鬆過。他學別人的陰沉,學別人的算計,學別人的世故。而末了,他發覺,他還是林一。他作不了別人,別人也改變不了他。

行事不離本心,行走於這世間,又何須悖逆本性呢!

兵丁排開人群,百姓自覺閃開一條路來,如河水分流,閃出一條塵囂的縫隙。

林一慢慢穿過人群,仿佛行走在紅塵的岸邊。紅塵距他很近,而他要獨自遠去——

……

京城一所宅院內,藍平躺在榻上,依然神智不清。

其一旁的婦人滿臉憂色。聽天牢的人說,自家老爺犯了癲癇,可找了郎中看過,也是無藥可醫。郎中說此症很像是癔症,或者是天牢煞氣重,撞了邪也說不定。

外面更鼓已過,夜色深了。

婦人歎息一聲,喚了個丫頭守著夜,便自去安歇。

小丫頭見夫人走遠,也躲到外屋睡去了。

遠處隱約傳來咿呀的說唱聲,京城的夜晚,正是尋歡作樂的好時辰。

屋內只有一隻白蠟靜靜燃燒,藍平癡呆著雙目,愣怔看著房梁,口水流下老長,哪裡還是那個威風八面的都尉。

一陣冷風吹來,白蠟的燭光搖動了一下,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藍平的面前。

仰躺著的藍平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偏轉著頭,癡呆無神的眸子,露出難言的驚慌。他顫抖著伸出手指——

“你……”

來人一身破碎的灰袍,十七八歲的模樣,面色冷峻,正是林一。

林一冷冷看著榻上的藍平,手指一點,一縷指風淩空點入他的死穴。

藍平長出一口氣,手臂無力落下。他的雙目洞張,只是眼瞳渙散,再無生機!

林一伸手一抓,榻旁飛出兩樣東西,正是乾坤袋和紫金葫蘆。他這才稍稍安心,腳步輕移,身影淡淡消失。

……

怡紅樓,是京城有名的一家妓院。

夜深之時,正是怡紅樓燈紅酒濃之時。二樓一間裝飾精美的雅間裡,幾名男子酒興正酣,各自摟著幾個衣衫半裸的妙齡女子,淫*笑不止。

幾個女子也是軟語輕喃,眉波橫飛,嬌笑連連。一片春色中,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正狠狠揉**搓著懷中的香軟,聽得連聲的嬌呼聲,他得意的大笑起來。

雅間臨街的花窗開著,一陣清風吹過,那大笑中的男子竟仰頭摔倒,手中的酒杯撒出老遠來,雅間裡頓時驚呼一片——

“陳侍郎……?”

林一站在怡紅樓的屋頂之上,看著下麵的混亂,他默然出神。

本不想這麼急著殺人,可見到了那個老道士後,林一不敢大意。自己的乾坤袋還在藍平那裡,不及時取回,恐生意外。

那個護國真人的修為或許不高,可誰知人家還有什麼難測的手段。懂得的法術還是太少,與其徒手應對,他無分毫的勝算。

面對凡俗中人,他林一好像很厲害。可面對同道,才知曉自身的手段少得可憐。

好在還有狼牙劍,不及時取回來,林一真的放心不下。

林一從刑場回來後,謝過孟長老的傷藥,與眾人打了個招呼,便稱身子困乏,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裝睡覺。入夜後,他潛出了四平館,便是要為這一切,作個最後的了斷。

脫下破碎的灰袍收起來,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新的換上,林一這才腳尖輕點,化作清風而去。

在屋頂上疾馳之時,林一想了想,便往天牢而去。戒備森嚴的天牢,對他的到來,無從查覺。

輕車熟路的來到地牢的門前,卻見牢門緊鎖。林一不想驚動他人,欲尋鑰匙之時,遲疑了下,他的神識向地牢內伸展而去。

那個鐵籠子裡,已不見了那個老者的身影。

……

一輛馬車走過大街,進入了一條小巷。前方不遠處便到家了,車子裡的人輕舒了口氣。車廂內點著風燈,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色有些蒼白。他一雙無神的死魚眼珠子,帶著幾分恐慌,還有幾分的僥倖。

車到一處宅院前停下,男子並未如往常一般大呼小叫,而是匆匆跳下了馬車,不忘回頭交代:“小三,別忘了關緊院門!”

來至後宅的門前,見屋內還亮著燈,男子松了口氣,將要推門而入之時,突然一陣清風吹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噗通”

男子面色大變,一頭跪在地上,聲音帶著顫抖,拱手求饒:“林兄弟啊,都是我鬼迷心竅,一時糊塗啊,你饒了我吧……”

來者是一身著灰袍的年輕人,根本不理會地上之人的哀求,他抬起了手指——

“吱呀——”屋門打開,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出現在門前,其後還跟著一位婦人。

“爹爹——”

“夫君——”

見到跪地求饒的男子,以及那夜色中形同鬼魅的身影,那婦人一把摟住女孩子,各自發出了一聲驚呼。

男子聞聲回頭,嚇得連連擺手,見娘倆愣怔原地沒有反響,他急得回過身來,磕頭如蒜,忙哀求道:“林兄弟,我一人之罪,罪不及她娘倆啊!都是我不好,第二日去畫舫處瞧熱鬧,被人指認出與你相識,被迫無奈之下,我才……我該死啊!此事與她娘倆無關,請你高抬貴手啊……”

“多兒——”

婦人又是一聲驚呼,她懷中的女孩子已掙脫了出去,竟與那男子跪在了一起,沖著那悄然站立,抬起手指的身影說道:“我爹爹常常責駡娘親,他不是好人。今日怕是又惹下了禍端,多多身為女兒,願代父受過,求您饒過他一回吧……”

女孩子相貌清秀,此時已是淚流滿面,卻兀自昂著小臉跪著。

“多多啊!這是爹爹的報應啊!與你小孩子不相干的,快隨你娘親回屋去……”男子急得手足無措,他疼惜地看著女兒,眼淚也流了出來,忍不住回頭喊道:“夫人,快將多多領回去啊!”

那夫人倚在門邊,腮邊帶著淚痕,怔怔望著前方——

見狀,男子惶然回顧,那帶有殺意的人影,已消失不見。

……

天牢中,林一神識中所見到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竟是李公子。

官府的人抓捕邯生,之後又尋到了四平館,更是知道了大鬧畫舫之人便是他林一。為此,他還為官府雷厲風行的手段而感到詫異,並對自身的魯莽而深深自省。

而李公子的出現,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身在天牢中的林一,便已知曉這一切的原委,故爾,他殺了藍平與陳侍郎之後,李公子便是他要殺的第三個人。

……

暗夜無聲,身影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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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離京

天龍派來到京城的第七日,天色見晴。陽光從烏雲的縫隙中傾灑而下,讓被陰雨糾纏許久的京城,一下子明朗了起來。

京城西門外的碼頭上,垂柳如絛,隨風拂動。

商水兩岸春色宜人,讓人眼花繚亂的,則是碼頭邊,那數不清的大小船隻,和忙碌不絕的人群。

林一立在岸邊,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兩條大船。原先在京城內,便以為畫舫高如樓臺了,可沿岸停靠的這些大船,比畫舫還要大出一半去,連車馬都裝得下。

此去乘船,林一與金科二人,並沒有被趕回去,而是同船前往。

為此,林一放下心來,卻也感到幾分不對頭。出了京城時,天龍派一行還是原先的那些人。可到了碼頭上,不知何時已多出許多陌生的面孔來,還有一些人已早早到了船上。

林一也看出來了,這些都是天龍派的人。作為江湖第一大派,天龍派應有不為人知的勢力遍佈大商南北。

若是這兩艘船皆是渡海之用的,莫非天龍派真的不介意自己與金科的身份,讓兩個外門弟子同去?

另一條大船前,站立一群衣飾不俗的人,還有幾十名兵丁護衛一側。其中有三人,林一眼熟,便是帶天龍派入京的那個中年人和他的手下。不過這些人神情恭謹,簇圍著一個面容俊美的年輕人。

那人二十多歲,面如冠玉,身份顯得很高貴。林一聽到那些人的寒暄聲,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那人竟是平王殿下?一個王爺前來送行嗎?不對,這王爺要同船而去?

“小子,你能登船便好,只是你我不能同船了!”

林一正對那一群人好奇,卻見真元子神態悠閒地走了過來。他揚眉問道:“這是為何?”

“老道也是客隨主便,不好多問啊!只是事到臨頭,你小子勿忘隨機應變。說實話,老道還真捨不得你呢!”真元子看著熱鬧的碼頭,話語隨意。

林一想了想,並未說話。

真元子忽地聲音一低,神情有些怪異地看著林一,說道:“今兒一大早便聽說,那個抓你的都尉,犯了癲癇死在家中;還有刑部一個侍郎,在青樓尋歡作樂之時猝死。”

林一看了一眼真元子,面帶微笑,依舊不應聲。

真元子見林一又是那種不符年紀的沉靜,他無奈地搖搖頭,問道:“昨日從刑場回來,你便閉門不出,老道也沒工夫問你。說句實話吧,昨日刑場之上,你最後會甘於梟首嗎?”

看著老道關切的目光,林一翹起了嘴角,反問道:“若是換作道長你,又該如何呢?”

碼頭上人來人往,林一無心對真元子說的太多。殺了藍平和陳侍郎,沒想到一大早便傳遍了京城。這種事情,是瞞不過老道的玲瓏心思。

真元子袍袖一甩,嘀咕了一句:“與你小子說話真無趣,還是分道揚鑣去吧!”他冷哼了一聲,搖搖晃晃,向另一隻大船走去。其身後的林一,笑了笑,將目光移向了遠處。

一個時辰後,兩隻大船,扯起風帆,一前一後緩緩駛離岸邊。

林一靠在船舷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兩岸風景。一念之間,他的神識便將大船上一切盡收眼底。

這條船上,除了自己與金科二人以外,他所熟悉的便是柳堂主和他的幾個手下了。多出來了二十多個陌生的漢子,再加上十幾個船夫,這條船上,總共不下四五十人。

讓林一不解的是,天龍派內門弟子,還有真元子師徒,以及那個讓人弄不明白的平王殿下,皆乘前面的大船。而自己所在的這條船上,除了那個柳堂主以外,便是一些尋常弟子。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此去,不是直接出海嗎?林一默默想著心事,對走到身邊的金科,並未在意。

“林師弟,呵呵!”

眼前的林師弟,讓金科從初始的藐視,到後來的恐懼,直到眼下的一種依賴,如此巨大的轉變,究竟從何時開始的,他本人也不曉得。

金科只知道,若是沒有林師弟,他或許已死在半路上了。而此行的車夫只有他兩個外事堂弟子,若非對方的冷淡,他早借機討好一番了。

“是金師兄!”林一收回思緒,沖著金科點了點頭。

金大少爺,金大公子,林一不喜歡。可一路幾千里行來,對方尚無放肆之處,對自己還處處陪著小心,他對其惡感也漸漸拋在了一邊。

金科見林一神色溫和,心裡輕鬆起來,說道:“本想到了京城之後,便盡到了職責本分,你我兄弟也好玩耍幾日,誰想著還要繼續同行。孟長老不會讓我二人也隨船出海吧?說實在的,木管事倒是想讓我出去見識一下,可我真不想去了。海外風險未知,一去三五年也說不定,還是留著小命多享幾天福吧。林兄弟,你是怎麼想的?”

大船鼓起風帆,船速甚快,不時越過一些小的船。河面上百舸爭游,十分壯觀!林一目視遠方,笑道:“多想無益,只有待到了海邊,再作計較!”

“林兄弟非常人,與我這等愚人想的自然不同。不過,我是真的想回去,哪怕離開天龍派也行,回家娶妻生子,好好過幾天舒心日子!”一路上驚險不斷的生死磨難,將金科身上的紈絝之氣消磨掉了許多。

林一點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一個囂張的富家子,能從生死中體會生命不易,真能洗心革面,好好的過日子,也算金科此行一大受益。

大船往南走了兩日,便出了京城地界,入了葉州。

南向的商水漸漸轉了彎,浩蕩河水滾滾東去,大船順水行走極為順暢。只是夜晚靠岸之時,自有柳堂主帶人嚴加防範,船上人等,不許下船。船上吃用皆有,便是馬料也很充足。

林一樂得安閒,每日裡盤腿打坐,閉目不語。住在一屋的金科,知其好靜,也不打擾。

人多之所,無法演練修為,林一只能靜修。玄元真人留下的玉簡,他不知看了多少遍。

《百草匯撰》中,載錄的那麼多天材地寶,他從未見過。草藥圖形與藥性,還有後面所附錄的幾個丹方與煉製手訣,這些對於林一來說,只能眼觀而無從下手。

藥草沒有,丹爐沒有,地火沒有,他只能趁著閒暇,將這些熟記在胸,總有用得到的一天。

《玄元符籙》中,倒是載錄許多修仙者用的符籙之法,林一同樣是不會煉製。不然,他也不會去苦苦分解四象旗裡的陣法,爾後自己琢磨了。

林一雖走上修仙之路,可真正的修仙之道,尚屬陌生。許多東西他沒見過,也不知如何施為,只能依照《玄天心法》、《玄天劍法》中的修煉之法,獨自摸索修行。

對錯與否,林一不知,也很無奈,他期待去一個修仙門派好好修行,也省卻如此的辛苦。不過為蘇雪雲煉製的那個玉佩,或許是一個途徑。若是手頭有玉佩,倒是可以多作嘗試。

《鍛神鑒》的功法簡易,卻並不完整,可對神識的增長有著莫大的好處,林一對此倒是苦習不輟。

他現今的神識修為,不知在修仙界中高低如何?還有那個少頭斷尾的《隱靈術》,雖是自以為不錯,可隱去身上外放的靈氣。能不能真的躲過同道的窺探,林一還是心裡沒底。不過,在京城中面對的那個老道士,顯然是沒有看出他的修為。

此去即將入海,變數增多,顧忌也少了許多。茫茫海域中的未知風險,讓林一不能不謹慎。

狼牙劍的意外獲得,是一個驚喜。此乃林一眼下最為淩厲的殺招。隨著六層修為的到來,玄天盾的凝成,是他唯一的保命手段了。除此之外,還有碧雲紗、隱身術可用,其他的不值一提。

林一所想的,全是面對同道修士時的搏殺。他只想能走得遠些,不想稀裡糊塗地就死在別人的手裡。

亂魂穀那個山洞中的墳塚裡,那位故去的人,還是一位修為高超的前輩呢,不也身隕了嗎!可惜他林一對修行的見識,少得可憐,便是與京城中的那個老道士相比也不如。

若非手中有了狼牙劍作為倚仗,與那些修士對敵之時,他林一又該如何,只怕要轉身逃命了吧!

林一苦笑著搖搖頭,不由得摸了摸眉頭。從祖師哪裡得到的金龍劍,一隻躲在紫府識海中,還不知何時能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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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詭道

天龍派所乘兩隻大船,一路東去,沿途阡陌縱橫,田園如畫,春色宜人。少了顛簸,多了安逸,船上的人皆是心情舒暢,神色輕鬆。

離開京城後,大船順水之下,七日過葉州,八日過青州,六日過瞭望海州後,水面愈加寬闊起來。經下海州,三日後,天龍派的大船便到達了通海州。

商水一入通海州,河面寬愈四五裡,氣勢遼闊。河面上數不清的大小船隻,千帆競渡,蔚為壯觀。

船上眾人面帶驚喜,走出船艙,飽覽眼前勝景。天氣也漸漸熱起來,船上的漢子,豪興大發,坦露著壯實的身子。

一陣清涼的風迎面吹來,帶有淡淡的鹹味。大海,好像不遠了。

又走了半日,商水竟被分作兩半,被河水夾在當間的,便是通海州。聽船上艄公說,此州原本沒有,而是數千年來,河水衝擊而成。過了此州,便是大海,地名倒也恰如其分。

是夜,大船停靠通海州一處僻靜的碼頭上。眾人也習以為常,雖不能下船,便早早安歇。第二日天未亮,船艙中,靜坐的林一忽然睜開了雙眼。他看了一眼睡熟的金科,悄悄走出房間。

林一所居船艙一層,走出幾步,便到了船舷處。水面上漆黑一片,天上也不見星辰,只有河水的嘩嘩聲響。

林一的目光穿透了河面上淡淡霧靄,向遠處望去,雙眉緊鎖起來。

一個時辰後,天色大亮,林一所在的大船緩緩離岸,向東駛去。而林一依舊在船舷邊,靜默獨立。

金科打著哈欠走了出來,與林一打過了招呼,便循著河面隨意望去。只是片刻,他面色一變,驚呼道:“前面的大船哪裡去了?”

金科的異狀,落在船上眾人眼中,竟無人在意,還有人發出不屑的輕笑聲。

滿面詫異的金科,不得看向林一。這船上,他親近的人只有林一了。

“林師弟,這是怎麼了?”

林一面色有些發冷,目光瞥了一眼船頭,說道:“金師兄,你看那是什麼?”

金科循著林一目光看去,船頭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面九龍盤繞的金龍紫旗。他有些不解地問道:“那是天龍派的九龍旗啊!何時掛上去的?”

林一撇了撇嘴,自言自語地說道:“前面大船在一個時辰前,從南面的水道走了。”

金科不幹了,瞪起眼珠子叫道:“這是作甚?既然甩開我等,便讓我等就此回山便是。不行,我要問問去。”他說著,面帶怒色,正好見柳堂主在不遠處。

“柳堂主,為何前面大船拋開我等獨自離去?”金科面對柳堂主是一點也不客氣。他的二姥爺,也就是木管事在門內地位要高於這些堂主的。

柳堂主神情冷淡,不耐煩地說道:“我只是遵命行事,其他事一概不知!”

“那你靠岸吧,讓我等回去,離開家大半年了,正好趁機回去看看!”金科大大咧咧地說道。

“到了海邊,任你去何方,也由著你!眼下不行!”柳堂主冷冷擠出一句話,便轉過臉去,不再理會金科。

林一看著船頭那面龍旗,不由得想起真元子在臨行前說的話來。老道言外之意,莫非早知如此,才故意出言暗示?此情此景,不是分道揚鑣又是什麼!

“哼!怎麼說,這一路上,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給甩了。我回去要給我姥爺說道說道,這天龍派呆不下去了!”金科面帶不忿,走到林一面前抱怨不休。

林一雙眉淺鎖,輕聲說道:“稍安勿躁,到海邊時再回去就是。”

“那也只能如此了!聽林師弟的!”金科無奈地說道。

林一面沉似水,獨自走回房間。沒想到,天龍派又是故技重施。將自己騙了?不!是根本沒將自己放在眼裡。出行之相關事宜,人家不屑與一個養馬弟子說明。真元子能提醒自己,已然是份人情了,只是當時並未在意。不過,在意了又如何?

這通海州南北兩條水道,距大海的路程應是差不多的。而這條船上突然掛出天龍派的旗子,無非是想招惹更多的人關注罷了。

眼下依然未到海上,不然,一個多時辰之前,他便已動身去追前面的大船。一切尚未到最後的地步,他還不想與對方形同水火。林一心中焦慮,乾脆關在屋中閉目靜坐,暗自思尋對策。

林一又隨船前行了兩日,不知是大船上的龍旗惹眼的緣故,還是其他的緣由,寬闊的河面上,多了一些船隻,在若即若離的跟在前後。而船上的柳堂主,對這些似是早有預料,依然不緊不慢的帶著大船前行。

大船又走了一日,在臨傍晚的時分,靠在了通海州一個碼頭上。

林一與金科二人,本以為要吃飯睡覺呢,柳堂主卻是催促所有人下船。馬匹和大車全都上了岸,四五十人,騎馬的騎馬,走路的走路,卻一個個手持兵器,圍著馬車,挨著夜色,往前趕路。

柳堂主騎馬走在前頭,後面是兩輛馬車。眾人神色冷峻,腳步匆忙,好似真的要急著趕路一般。而林一駕著馬車,眼角瞥向四周,嘴角露出了冷笑。

天色黑實了,眾人點燃火把,腳步不停的走了兩個時辰,這才停下歇腳,匆匆吃些東西,又接著趕路。

通海州沒有高山,卻草木茂盛,到處佈滿了蘆葦水草,不時便能遇到個水塘。道路狹窄崎嶇,並不好走。頭頂不見月色,除了火把照亮四周外,遠處黑漆漆一片。

林一坐在馬車上,知道此去還是向東,就是不知究竟要去何處了。

越往前走,水草愈是濃密,穿不過一絲兒風來。眾人走得汗流浹背,卻一個個面色凝重,不時小心的打量著四周。

如此又走了兩個時辰,應是子時已過,一陣鹹腥的風吹來,前方的地勢也漸漸開闊起來,依稀還有隱隱的波濤聲。

眾人精神一振,神色也輕鬆起來,惟有馬車上的林一,眸中冷光閃爍。

突然,前方亮起一片火光,如同地下冒出來一樣,竟是一大群人手持著火把攔住了去路。

“希聿聿——!”幾聲馬嘶,柳堂主等人忙勒住馬頭,神色緊張,向前望去。

“在下天龍派虎蛟堂柳志。爾等何人?為何在此攔住我等去路?”柳堂主抬手讓身後眾人穩住陣腳,拍馬走上兩步,冷聲喝問。

對面人群中,一個嗓門粗獷的聲音響起:“在下排幫劉巨虎,特此迎候各位到來!”

“在下麒麟門萬松,見過柳堂主!”

“青州鹽幫……”

“通海州鐵鯊幫……”

“葉州五行門……”

“雲州萬勝幫……”

“……”

亂糟糟的叫囂聲一片,眼前這夥人不下二百多人,竟來自十幾個江湖門派。

夜色中,粗重的喘息聲響起,柳堂主的手下們,握著刀劍的手心,變得濕滑起來。柳堂主本人也是心中發苦,眼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柳某記下諸位這份人情了!爾等要與我天龍派為敵嗎?”柳堂主抓緊腰間的長劍,揚聲說道。

對面走出一個身材壯實的漢子,手持一把長刀,對馬上的柳堂主一抱拳,說道:“我等並無惡意,只求與天龍派一道出海。柳堂主還是請出你家主事之人出來,與我等好生商議!”

柳堂主呵呵冷笑起來,手中銀光一閃,長劍一指對方,斥道:“你算什麼東西?一群宵小之輩,竟也敢與我天龍派相提並論,真是大言不慚!”

那持刀的漢子哼了一聲,手臂一揮,大聲說道:“那只有用手中的刀說話了!”

“眾弟子聽令,給我沖過去——!”

見機不妙,馬上的柳堂主發出了一聲怒喝,身子已從馬上高高躍起,直奔對面說話之人,手中長劍快若流星,帶著冷森寒意,疾刺了過去。

那壯漢眸中凶光一閃,並不慌亂,口中大喝一聲,長刀揮起,迎向了柳堂主。

二人交手剎那,雙方人馬叫駡聲四起,各自帶著猙獰的神情與殺意,衝撞到了一起。頓時間,火光飛舞,刀劍紛飛,喊殺聲、兵器撞擊聲、慘呼聲不絕於耳。

柳堂主的這些人經驗老道,下手狠辣,刀刀拼命,加之個個武功不俗,驍勇善戰,面對幾倍于己的對手,場面上不落下風。

而以排幫為首的這些江湖人,雖都出自小門小派,可也都是各自門中的好手。天龍派的先下手為強,雖讓這些人一時手腳忙亂,也只是片刻過後,便各自穩住了陣腳。

金科嚇得魂不附體,尖叫了一聲,跳下馬車便往後跑,可四周都是火把在跳動,分不清東西南北,也根本無處可逃。慌亂中,他見到林一安穩的坐在馬車上,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跑了過去。

“林兄弟,救我!”

林一靜靜看著眼前的廝殺,好似置身事外一般。他對金科點點頭,說道:“呆在我身邊即可!”

金科飛快跳到了林一的馬車上,緊緊挨著林一,滿面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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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棄子

半個時辰後,天龍派人數上的劣勢凸顯出來。初始還能彼此照應,可隨著不斷有人倒下,漸漸的,一個人要面對兩三人、三四人,最後一人竟會被四五人圍在當間。

若是以往遇到這樣的事情,林一不會袖手旁觀。可今夜,他只是冷冷看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作死屍倒下。

偶爾有人持刀撲過來,林一手指輕彈,來人便一頭栽倒。金科又驚又喜,老老實實呆在馬上上,更不敢離開一步。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柳堂主已是渾身浴血,長劍斷裂。他手持從地上撿來的一把鋼刀,躲過身後的刀風,揮手又劈倒迎面之敵。

未及喘息,一道寒意浸體的刀鋒便到了柳堂主的面門。他腳下忙往後退,用力揮刀阻擋。“嘡——!”手中鋼刀竟被磕飛。

柳堂主心頭大驚,腳步踉蹌之中,一個極為狼狽的後滾,又從地上抄起一把長劍站起。他長呼一口氣,雙目圓睜,殺意不減的望著對手。

那個排幫的劉巨虎也是目光陰冷,帶著四五個手下,又圍了過來。

握著長劍的手微微顫抖,柳堂主心生無奈。要是單打獨鬥,他早殺了對方。可連番的熬鬥,已殺了不下十人,早已是疲憊不堪。面對重圍,他只能強自支撐。

柳堂主目光掃視四周,濃濃的悲意湧上心頭。四五十名手下弟子,所剩無幾,而對方還有近半的人手。門派之命,難以違背,此行之前,他便已預知這個下場。只是自己的這些手下,死的不明不白啊!

又是幾聲慘呼傳來,循聲望去,最後幾名弟子也倒在亂刀之下。柳堂主的眼角抽搐著,腰間一陣劇烈的灼痛,讓他忍不住用手按住腹上那尺長的刀傷。血已浸透了衣袍,若是刀口再深入半指,怕是就要開膛破肚了。

搖晃不定的火把亮光中,柳堂主面如敗灰。

“你等不是天龍派外出遊歷的弟子!”

劉巨虎上前一步,長刀指著柳堂主,說道:“天龍派其他的人去哪裡了?說出來,饒你一命!”

廝殺了一個時辰,這些江湖人也明白過來了,若是天龍派的內門弟子在此,哪裡會如此容易被人剿殺,或許,最後落荒而逃的是他們。不過知曉了天龍派的出海地點,追隨其後,說不定便能尋到海外仙山呢!

柳堂主自知今夜難逃一死,神情悲壯,面帶冷笑地說道:“想必爾等的人手也不全在此處吧?真正的出海地點,柳某不會說的!”

“哼!你不過是被門派拋棄的一條狗,死便死矣,可惜死到臨頭卻還蒙在鼓裡。天龍派此舉,不過是讓你與你的手下來分散我等人手罷了。你等離開京城時是兩條大船,在通海州一南一北分道而行。我等江湖同道,雖不識內中虛實,卻也曉得兵分兩路。你當你的那些同門,真的能瞞天過海嗎?”

說話的是排幫的劉巨虎,他長刀指向柳堂主,接著說道:“念你也是一條漢子,奉勸你一句,何苦為別人白白送死呢!”

柳堂主搖晃了一下身軀,握緊手中的長劍,明白對方出言相激,內心卻也一陣的慌亂。自己帶人來到此處,也是要登船,不過是要登船回去,而不是要出海。此行真正的意圖,還是要吸引江湖中的注意,讓那些出行弟子少些負擔。

只是,柳堂主心裡也清楚,若是真的引來江湖中人,將會九死一生。身為堂主,他對天龍派從來都是忠心耿耿,便是死了,也算全了男兒忠節。不過,家中妻小又怎麼辦?這些死去弟子的家小又該如何?為了天龍派辛苦多年,便是為了今日一死嗎?

事到如今,不死又能如何,但願門派能厚待自己的家人吧!看著地上倒下的那些弟子,柳堂主搖了搖頭,暗歎了一聲。忽然,他又想到了什麼,回頭看去。

只見身後的馬車上,還有兩個趕車的外門弟子安然無恙,一個是滿臉恐慌,另一個卻面色沉靜。

柳堂主皺了皺眉頭,不知這兩個車夫為何還活著,想必是沒人在意他們吧。可自己死後,這兩人也是活不了。他挺直了身軀,誓死的念頭讓他的腔調帶著幾分蒼涼。

“我柳某死在諸位手上,命該如此,怪不得別人。只是還望你等放過那兩個車夫!”

劉巨虎哼了一聲,對柳堂主的執愚深感不解。他手一揮,便有幾人跑了過去,將馬車圍了起來。

見那兩個車夫已插翅難逃,劉巨虎舉起手中長刀,陰測測地說道:“既然柳堂主執迷不悟,我等也不會行那婦人之仁,留下你這個活口自找麻煩。明年此時,便是爾等的祭日!”

柳堂主神色一黯,轉而雙目圓睜,毅然舉起長劍。他正欲全力一搏之時,卻見劉巨虎腳步一滯,神情愕然的向自己的身後。

還當對方有詐,柳堂主心頭一凜,不敢回頭。而此時,卻聽得身後一個聲音說道:

“夠了!到此為止吧”

柳堂主聽得耳中聲音熟悉,心中詫然,小心退後兩步,才側過身子看去。只見幾個圍著馬車的人都是倒在了地上,而林一背著雙手,帶著譏誚的笑意,走了過來。金科手拎一把長劍,神色慌張跟在後面。

林一忍了很久,被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而天龍派既然如此的自以為是,便自食其果好了,他無須瞎操心。

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柳堂主的手下便死了個乾淨。幾日來的憋悶沒有消失,林一的心中卻生出一分愧疚來。這些只是無辜受過的人而已,可惡的是天龍派的發號施令者,將自己與這些死去的弟子,當作了棄子。

走過柳堂主身邊,林一嘴角翹起,點點頭說道:“我本不想多管閒事,念在同門的情分上,今日救你一命。只是,我不喜別人騙我!”

柳堂主神色一愣,這外門弟子何時言語如此囂張,深陷重圍,沒人能活著走出去,你又憑什麼救我?

“哼!一個車夫,也敢口出狂言,你算個什麼東西!臨死之前圖個口舌之快嗎?”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震驚了所有人。

劉巨虎倒退了幾步,差點摔倒。他捂著腮幫子,手指縫隙已流出血來!

“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火把的亮光中,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見劉巨虎好像被扇了一耳光,因為那耳光太過響亮。

沒見著年輕人出手啊!誰打的?

只是,人群中一清瘦漢子,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出,面上露出苦笑來。

柳堂主也是一愣,他距林一最近,也沒見其是怎麼出手的。

“你敢打我臉?”

劉巨虎半個腮幫子都腫了起來,含血吐出了幾顆碎牙。他雙目燃起怒火,低聲咆哮了一聲。

“死傷這麼多人,也該罷手了!你再囉嗦,我還敢殺你!”

林一在幾年前便在太平鎮上見過劉巨虎,對這些江湖人,他不想多作計較。

“哈哈!殺人是用刀,而不是用嘴巴!”

劉巨虎張開帶血的大嘴打了個哈哈,身子一低,長刀帶起一股風聲,身隨刀動,整個人化作一團刀影,便向林一撲了過來。一巴掌的羞辱,讓他此時只想一刀殺了對方。

林一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他眸中寒光一閃,伸手做劍,往前一點——

一縷指風‘嗤’的飛出,那舞得銀光流轉般的刀影頓時消散。

劉巨虎蹬蹬連著後退了幾步,雙目圓睜,仰天倒下,隨之撒出一串的血珠。那額頭上的血洞出現的是那麼突然,是那樣的令人觸目驚心。

“噗通”一聲悶響,劉巨虎轉眼變作一具死屍,重重摔落在地上。那一聲屍身落地的悶響,如同敲擊在眾人的心頭一般,驚得那些江湖漢子,都後退了一步,滿面駭然。

先前林一殺了幾人,夜色中無人察覺。而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他這淩空一指,可謂驚世駭俗!

見狀,柳堂主也不禁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成了死屍的劉巨虎。這是劍氣嗎?

在天龍派多年,也未見過有人施展過劍氣。如此身手,非絕頂高手而不能為啊!

可這只是一個養馬弟子,雖說有一把子力氣,懂得弓箭之道,已屬不易了。又怎能有如此高絕的武功?還有,他方才說救自己一命,本身也根本沒作指望。而眼下,才感到此人所言不虛。

柳堂主震驚之餘,心中發苦,門派又何故對這樣一個高手棄之不顧呢!

“還有想死的,放馬過來。不想死的,請離開!”火把的明暗中,血腥遍地。林一背負雙手,面對一個個殺氣騰騰的江湖漢子,他神色平淡,猶如在自言自語。

林一話音未落,便有幾個排幫弟子要上前,卻有一人冷喝道:“都給我退下!”

隨著話音,一清瘦漢子,越眾而出。他凝視著林一片刻,抱拳說道:“閣下身手高絕,我等不敵,這便離去!”

林一看著眼前的漢子,也抱起了雙拳,卻是含笑不語。

那漢子身上並無廝殺的痕跡,顯然是一直躲在後面,直至此時方才站了出來。他沖著林一重重點了點頭,便一揮手,帶著二十多人向遠處走去。

排幫顯然是這些江湖中人的主心骨,眼下已是群龍無首。何況,已死傷了這麼多的人,卻一無所獲,那個年輕的車夫又不好招惹,餘下的人稍作遲疑後,也各自散去。

遠處的水邊,影綽停靠著幾隻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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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搶渡

不多時的工夫,四周又陷入了黑暗中。金科跑去撿起一隻火把重新點燃。火光的映照下,遍地的殘肢斷臂和屍首,慘不忍睹。

“柳某多謝林……林兄弟救命大恩!”柳堂主強撐的心神一松,疼痛與疲憊頓時湧上心頭。他搖晃著身子,神色陰晴不定,沖著林一深施一禮。

林一皺起眉頭,上前隨手替柳堂主止住了傷勢,又讓其服下自身所帶的傷藥。不顧對方再次道謝,他出聲問道:“我只想問你一句,孟長老等人從何處出海?”

躊躇了片刻,好似內心掙扎了良久。柳堂主還是歎了口氣,沉聲說道:“真正的出海處,我事先也不知曉,只是聽孟長老提起一次,好像是在通海州以南的靈州。”

“靈州?柳堂主知曉這靈州的出海處嗎?”林一問道。

柳堂主點點頭,露出苦笑說道:“那個地方我倒是知道,只是,距此不下五百里遠!”他話音一頓,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無深意地接著說道:“只怕天亮時分,他們便已出海了!”

聞言,林一雙眉一挑,大聲說道:“金師兄,我送你到岸邊,你自行返回。柳堂主,帶我去靈州!”

“那船……?”

不知這個時候還去靈州有何用,遠處那靠在水邊的大船應是天龍派的,應去探查一番。柳堂主話未說完,只覺得腰間一緊,身子已離地而起,他忙向林一看去。

“不用看了,船上二十余人全死了!”林一伸手抓過柳堂主,身子已如柳絮般飄起,從金科身邊掠過。金科驚呼了一聲,如被一陣旋風裹起,手中火把也嚇得隨手扔了。

林一雙手各抓著一人,腳下一點,身如離弦之箭,向南飛去。

柳堂主與金科只感到身子飄在半空中,耳旁風聲呼嘯,什麼也看不見,二人各自駭然,卻不敢出聲。

忽地,四周風聲一停,二人雙腳竟落在了地上,茫然回顧,才發覺這麼喘息的工夫,怕不是跑出了一兩裡之外。

“你二人稍待片刻,我落下件東西,取了便來!”

柳堂主與金科只聽到風聲中傳來熟悉的聲音,夜色中,哪裡還有林一的身影。

林一回到馬車前,毫不遲疑地伸手拍開車上的箱子。兩輛馬車上的玉匣玉材,全被他收入了乾坤袋中,這才轉身離去。

這些玉材都是上好的精玉,棄之可惜,留著說不定有用呢。

手中抓著兩個人,輕若無物,一步之下便是二三十丈跨過,無論前面是樹梢還是水草,全成了林一腳下借力之處。腳尖頻點之下,其身影如一道迅疾的風,滑過夜空。

小半個時辰過後,天際已隱隱泛出一抹青色。此時,林一帶著柳堂主與金科,一路狂奔,來到了商水岸邊。

不顧二人心中所想,林一開口說道:“金師兄,你沿岸找船回去吧,我不能送你了,一路小心!”

金科深深地看著林一,神色變幻不定,抱拳說道:“林師弟,你也要多保重!”

林一給他帶來過屈辱,也多次救他性命,如今一別,怕是再無相見之日了。想到此處,金科也是心生感慨。最後這句話,道出了他的真心實意。

“好好作人,別惹是生非了!代我向蔣方地三人問好!”

甩下了一句話後,林一抓起柳堂主沿岸向東疾馳,走了沒多遠,他問道:“靈州在何方?”

柳堂主被對方一路上抓著,跟個孩子般的動彈不得,心生無奈,只好說道:“過商水,此去東南三百里!”話音才落,他一陣倦意湧了上來,雙眼一黑,昏睡了過去。

林一點了柳堂主的睡穴後,招出碧雲紗,橫跨商水,直奔東南而去。

林一全力催動碧雲紗,靈氣毫不惜力地瀉入腳下.

碧雲紗四周升起朦朦青光,在漸漸明亮的天空中劃過一道淡淡青煙。可林一還是憂心忡忡,若是孟長老等人真的出海了,再要尋找就麻煩了,但願自己能趕得上。

林一身在半空,腳下樹木山峰已清晰可見,天色欲曉。

估摸著一氣飛了近三百里,腳下青雲放緩,林一運轉目力望去,一處海灘出現在前方。

青雲直墜而下,林一從半空中跳了下來,收回了碧雲紗之際,一掌拍醒了柳堂主,拎著他便往前奔去。

“啊!這是何處?我方才怎麼了?”柳堂主迷迷糊糊醒來,腰腹間創傷失血過多,讓他面色蒼白,神情有些恍惚,見眼前景物不同,忙出聲問道。

林一腳下不停,說道:“柳堂主記住了,我等半路被人劫殺,無奈跑到此處以求同門庇護!”

柳堂主無暇多想,暗道,方才又被人劫殺了?

前方是一片寬闊的海灘,海灘盡頭是一簡易的碼頭和一望無際的海水。靠著碼頭,停靠一艘巨大的海船,有不少人立在船上往下觀看。

距海船百丈處,一群人在廝殺。海灘上,躺著一具具的死屍,還有一片片醒目的血跡。

海船上,一個銀須老者,神態威嚴。看著遠處的廝殺,他搖頭說道:“些許首尾之事,留你這些小輩應付吧,老夫不宜過多插手凡俗中事。”老者說完,轉身離去。

“弟子遵命!子先,送江長老去歇息!”

一旁滿面短髯的中年人,躬身施禮,神情恭謹。一個虎背熊腰的年輕人,忙應聲跟了過去。圍在旁邊的眾人,也都拱手相送,面帶崇敬之意。

中年人待老者走回海船的房間,才轉過身來,對一個面容俊美的年輕人一抱拳,說道:“弘公子在此稍待,孟某去接回弟子!”

那年輕人溫和一笑,也是拱手回禮:“方才有勞孟長老了!”

這些人便是孟山一行,按事先約定的地點,與同門匯合在一起,然後乘船出海。海船太大,海岸漫長,能停靠海船的地方卻不多。這一處稍顯偏僻的碼頭,便是天龍派的出海地點。

若是在海上換乘海船,太過招搖。孟山便丟下柳堂主的那只船,引開江湖中人的注意,而悄悄帶人走了通海州南面的河道。

孟山等人在水上走了兩天,棄船登岸,各自施展輕功而行,來到這處隱秘的出海處。可路上還是被人盯上了,免不了邊打邊走,這才沖出江湖同道的圍堵,來到了海邊。

先行將那個弘公子等人送上了海船,同行弟子卻落在後面,被人圍困一時不得脫身。好在海船已靠在碼頭上等待,只待孟山一行都上了船,便可揚帆出海。

孟山腳下用力,人便從高高的海船上躍下,隨之而去的,是船上的一些弟子,皆是身手矯健之輩,隨同一道往廝殺的人群沖去。

沙灘上,不下二三百人圍著一二十人廝殺。真元子師徒和木青兒師姐妹跑在前頭,漸漸靠近了海船,而餘下的弟子卻深陷重圍,一時難以脫身。

“快上船!”

孟山大喝一聲,虎入狼群一般,“砰砰——”擊倒兩個緊追不捨的漢子,轉眼便將真元子和木青兒等人接應了過來。從船上沖下來的弟子,揮舞長劍,迎面廝殺過去。而被圍的弟子見同門來救,氣勢為之一振,漸漸擺脫了圍困,邊打邊退,向海船靠去。

見天龍派弟子退卻,這些江湖中人,倚仗著人多勢眾,揮動兵器追了上來。能殺得天下第一大派落荒而逃,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情。無奈天龍派怕引來更多的人,無意戀戰,只想上船一走了之。這些內門弟子可不是柳堂主的手下,個個都是一流高手,面對重重圍困,邊戰邊退,倒也絲毫不亂。

孟山的接應,讓情形為之大變,不一會的工夫,脫身的弟子,一個接著一個地跑上了海船。

見弟子們都已上了船,孟山獨自守在海船的跳板處,他一掌拍飛了迎面砍來的單刀,扭頭大喊:“開船——!”

海船上頓時冒出二三十個精壯漢子,紛紛從船上探下竹篙,猛力撐向岸邊。

巨大的海船緩緩顫動了一下,孟山借機身子後躍,便跳上了大船,未及收回跳板之時,上面已沖過來幾人。他雙掌凝力,猛然推出——

幾個快到船舷的漢子,慘呼了一聲,便被迅猛的掌風擊飛,狠狠砸在後面的人群中,又傳來一陣嚎叫聲。

“我等也要出海!”

“帶我等同行!”

“兄弟們上船啊!”

“不讓上船,就殺他娘的!”

這些追趕了半日的江湖漢子,見海船即將離岸,也都急了,叫駡不止,又有幾人奔向了跳板。

孟山一掌擊退來敵之後,迅疾抓住重愈二三百斤的跳板,雙臂用力,便要將其抽回到船上。海船的船幫不下有二丈多高,沒了跳板助力,等閒人是上不了船的。

正當這些江湖漢子絕望之時,遠遠聽到後面有人大喊:“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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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9 22:5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登船

“是天龍派的人,抓住他們。”

“別讓這兩個人上船”

“殺了他們,給兄弟們報仇!”

船上船下之人,皆聞聲望去。只見遠處一個是身著灰袍的年輕人,手中拎著一個渾身沾滿血跡的中年人,正飛奔而來。

想不到天龍派還落下兩人,這些江湖漢子面露驚喜,揮舞著手中的兵器,便圍了過去。

海船上眾人,也看清了來者,神情各異。

“啊——!是林一與柳堂主!”木青兒先自出聲喊道。

不遠處的真元子,手拈長須,露出了笑容。其身邊的元青、元風也興奮地叫道:“真是林兄弟——!”

孟山抓住跳板的雙手,正待發力之時,突見海灘上情形有變。他循聲望去,見是林一帶著渾身是血的柳堂主,向海船跑來。

只是轉眼之間,不下二三百個江湖漢子,已將林一與柳堂主圍在了當間。孟山目光稍顯躊躇,隨即面色一冷,‘嗨——’地一聲低喝,沉重的跳板‘忽’的一聲,被他猛地抽回到了船上。

“開船——!”

孟山又是一聲大喝,方才稍顯遲疑的船夫,忙撐起竹篙,海船又是一顫,緩緩駛離岸邊。

真元子與木青兒幾人神色一怔,孟山卻是袍袖一甩,竟轉過了身去,看也不看海灘上的情景。

木青兒見孟叔叔如此,也不好說話,只能憂心忡忡地依偎在徐師姐身邊,目含焦慮地望著陷入重圍的林一。而真元子手捋長須,搖頭暗歎。他對孟長老的決斷深為不屑,只是礙於身份,許多事也只能作壁上觀。

林一帶著柳堂主,雖趕上了孟長老一行,可最後的關頭,還是被拋棄了。

遠遠看到孟山要抽去跳板,林一忙出聲呼救,不僅是為了他,還為了瀕死的柳堂主。

只是,最後關頭,孟山遠遠地瞥了一眼後,還是乾脆地抽掉了跳板。林一眼瞳微縮,心寒一片。哼!事已至此,這船我還非上不可了。

“滾開——!”

面對氣勢洶洶的人群,林一大喝一聲,一手抓著柳堂主,一手五指連彈,縷縷指風破空而去,‘嗤嗤’響聲不絕。迎面遇到的人,未及出手,便一個個慘叫著跌飛出去。

眼前的年輕人身影飄忽,抬手便有人倒下,令這些江湖漢子心生忌憚,卻欺他勢孤,紛紛撲了上來。

一時之間,刀光如網,暗器如雨,這夥人勢必要留下林一。

柳堂主悶哼了一聲,顯然中了暗招。

無人能傷得了林一,而被他抓在手中柳堂主,還是被刀鋒掠過,舊傷之上又添新創。

見柳堂主傷勢加重,而海船正緩緩駛離岸邊。林一目中寒意愈濃,隨手奪過一把單刀,手腕一抖,單刀‘砰’的一聲炸開。他隨手一揮,單刀碎片呼嘯著卷向人群。

一陣慘呼聲後,前面阻擋的人群倒下了一大片。林一腳下輕點,帶著柳堂主越過人群,落在岸邊,而海船已離岸四五丈之遠。

從林一出聲呼救,沖過人群,到來到岸邊,也不過幾個喘息的工夫,可海船是一絲一毫的停留都沒有。

後面的人趨之若騖般,又圍了上來。林一奔到岸邊也只是身形一頓,回頭看看那些滿面殺氣的江湖漢子,他嘴角掛著冷笑,手臂陡然發力,將抓在手中的柳堂主猛地拋起,直向海船上飛去。

見一個大活人就這麼給扔上來了,船上眾人不由得驚呼起來。

孟山聽到頭上的風聲,急忙轉身,見柳堂主竟已從岸邊飛向船上,他不由得為之動容。

這個柳志的輕功何時有這般的厲害?可見其身形鬆散,手足無措的模樣,孟山心頭恍悟。他身形一動,便是一掌推出,卸去對方身上的力道,才又手臂輕舒,將其抓住放在了船板上。

柳堂主本身傷重,又被砍了幾刀,再給這麼一扔,落在船板上時,眼睛一翻,昏死了過去。

林一扔出了柳堂主之後,腳下一點,身若鵲起——

突見那灰袍年輕人一飛沖天,直奔海船而去,海灘上眾多的江湖漢子,不由得望之興歎!

五丈遠之外的海船,對林一來說,只是一步之遙。

船上眾人眼前一花,只見林一已高高躍至海船的上空,不禁又是一陣驚呼。一步四五丈遠,在江湖中,已是絕頂的輕功高手了。

孟山聞得身後動靜,面色微沉,抬頭看去,神色又是為之一變,只見林一在空中慢慢飄下,衣袂不起,片塵不驚。

“你怎麼上來了?”

孟山見林一強行登船,又展現出如此身手,不由出聲叱問。只是他暗自生惕,驚愕不已。此等高絕的輕功,怕不是只有木掌門才能施展吧!

除卻真元子師徒外,林一的輕功震驚了所有人。一個外門弟子,怎會習得如此高明的輕功?方才在船下,那好似劍氣一般淩厲的點穴,也讓人從未見過;一柄鋼刀隨手便震碎了,這要有多高深的內功啊!

總之,林一的身手,讓這些天龍派的弟子們目瞪口呆。

林一並沒有以往的恭謹神態,而是看著孟山,皺眉反問道:“我怎麼不能上來了?莫非我與柳堂主只能困在原地,任他們砍殺嗎?”

一個外門弟子,及閘內長老如此說話,已是言行失禮。林一冷然的神情,直言責問的口吻,更是讓孟山以及所有弟子們為之一愣。

“哼!放肆!你是如何來到此處的?同行的弟子又到哪裡去了?”孟山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若是對方一言不對,他都想將其立斃掌下。

心中雖對林一輕功感到蹊蹺,也知其有一身的蠻力,可孟山以為,他要除去這個來意不明的外門弟子,不過是轉念之間的事情。

林一看著漸離漸遠的海岸,心下稍安。見船上多出許多陌生人來,還有一些長老弟子也在船上,他心中了然,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心忖,孟長老果然問起此事來了。

“途中被圍,同行弟子都死光了,歸路已斷,我只好與柳堂主來到此處。”林一神色如常,揚聲作答。

孟山眼睛一瞪,喝道:“一派胡言,你等與此處相隔甚遠,怎能如此恰好趕到此處?你究竟何人?藏身於我門內,有何居心?如實招來!不然,這茫茫大海,便是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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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海

面對海船上眾多質疑的目光,面對孟山咄咄逼人的叱問與恫嚇,林一翹起了嘴角,帶著冷笑搖了搖頭。

“我林一雖為外門弟子,可一路上從未將自己視作外人。如孟長老所言,便是門派對我林一所作所為的評斷,我無話可說。只是,讓在下心寒的,不是一次次在生死關頭被拋棄,而是在被拋棄後,我與柳堂主拖著未死之身苦苦追來後,得到的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報應!

我想,孟長老行事,不會只憑臆測吧?為何不問問柳堂主呢?若是柳堂主也說我林一心懷叵測,您再下殺手也不遲。即便孟長老不喜我這個養馬弟子在船上,尋一處無人小島,扔下林一獨自等死也成啊!”

不緊不慢地將話說完,林一雙手一背,昂起了下巴。他冷然的目光掠過眾人,有意無意地在樓臺上一瞥而過。

“哼!好一張利嘴!”

孟山也在細細打量著林一的神情,見其目光澄淨,神色淡然,卻言辭犀利,讓他老臉有些掛不住,在眾弟子面前也只能強壓怒火。

看著船板上昏迷不醒的柳堂主,孟山皺起了眉頭,沉聲喝道:“來人,將柳堂主送去醫治,再派兩人給我看好這小子,不得讓他四處亂走,便是船板之上也不能讓他上來,一切待柳堂主醒來再作計較。”他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轉眼成了階下囚,林一卻是心情大好。只要出海便成,沒人能趕走自己。他帶著無辜而又輕鬆的模樣,四下亂瞅,只是目光再次掃過樓臺之時,略作停留。

“老道!差點分道揚鑣啊!”林一沖不遠處的真元子拱拱手,又對元青師兄弟咧嘴笑道:

“兩位兄長,別來無恙吧!”

“你個臭小子!”真元子眼睛一翻,罵了一句,面上卻露出了笑意。元青師兄弟也是喜笑顏開地與林一打著招呼。

“行了,隨我來!”兩個弟子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不耐煩地斥道。

林一不以為意地點點頭,乖乖地跟著二人往艙板下走去,還不忘回頭沖真元子喊道:“老道,好吃好喝的別忘了我啊!”

他的目光掃過木青兒師姐妹,笑著點點頭。木青兒卻視作未見,徐師姐倒是面色溫和地頷首示意。

海船很大。二十多丈長,三丈多寬,加上船板上的三層閣樓,有五六丈高。更有三根高大的桅杆,上面掛滿了船帆。

艙板下,也有兩層。底層是放著壓艙石,還有一些食用之物。二層的一半地方,放的還是食用雜物,留下的另一半,隔成了一個個小屋子,成了船夫睡覺的地方。

或許是林一的身份特殊,他被帶到靠近最前頭的一間小屋子裡。一旁的船艙上方,開了個嬰兒腦袋大小的圓洞,一縷亮光透過來打在小屋子的門上。

林一推開門,不到一丈見方的屋子裡,除了撲鼻的濕氣外,什麼都沒有。

有人扔進來一床被褥,林一接過來,被子潮濕得能抓住水來,還有一股子黴味。

將被褥鋪在地上,林一好整以暇地盤腿而坐,對門口的那兩個弟子呵呵一笑,眼睛一閉,打起坐來。那兩人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腳步聲在艙板出口處停了下來。

這二人沒有守在林一門前,而是圖省事守住了船艙的出口。

林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拿出自己麂皮褥子鋪在身下。他躺了下來,雙臂向後托著腦袋,腿翹著,慢慢地晃悠著,好似是在當年仙人頂的臥牛石上,身心放鬆,想著自己的心事。

上船後,林一見到了一路上從未出現過的那些內門弟子,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天龍派果然是兵分兩路,一明一暗,遙相呼應。

孟山和林一這一行乃是明處,穿州過縣,引來江湖同道的窺覬乃至尾隨,直到後來的廝殺。若是江湖同道的勢力不是孟山可以輕易剪除的,天龍派隱在暗處的另一隊人馬,便會出手,除掉所有敢於捋虎鬚的人。

路上,孟山與季湯多次悄悄外出,便讓林一察覺到了不對頭,在過了安西後的那個夜晚,他躲在夜空中,終於看到了天龍派隱在暗處的另一隊人馬。

那個施展飛劍的老者,先前也見過,竟是天龍派姓江的太上長老。林一知曉此事後,暗自小心。草原上遇到狼群後,狼王被傷,想必也是兩隊人馬相隔不會太遠,江長老一行同樣沒躲過狼群。

這兩隊人馬,最終還是匯合到了一起,這也是林一事先想到的。心中雖忌憚江長老,可林一還是要登上這條船,因為他別無選擇。

不過,在上船之時,林一還是運轉《隱靈訣》隱起身上靈氣的波動。如此一來,便是乾坤袋,也因貼身的緣故,上面的異狀也變得若有若無起來。好在江長老有高人隱士風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好像沒在意他的到來。

林一到了船上,卻能感到江長老的存在。對方雖未現身,其神識掃來之時,還是被他察覺了。

讓林一感到僥倖的是,那道神識只是一掃而過。想來,對方並未察覺自己的異樣。

搖搖頭,林一暗忖,眼下一時半會不能用神識了,還是謹慎一些為好。躲在這艙下,未必是件壞事呢!

海船行駛很平穩,有時讓人分不清置身之所,究竟是在陸上還是在海上。飯時也不用林一出去,有人送到門口。

林一呆在小屋子裡,除了不能四下走動以外,倒也安閒。

老老實實地呆在小屋裡,海船的去向林一也不知道,只能靜坐調息。因顧忌那個江長老,他連入定修煉也不敢,只能凝神去聽海船上的動靜。畢竟孟山有話在前,他也不能不防。

當日晚間,海船甲板上一層的一間屋子裡,孟山帶著幾個人,圍在榻上的柳堂主面前。他人已醒了過來,身上的刀傷也已裹紮妥當,只是神情倦怠,蒼白的面容上沒什麼表情。

“柳志,醒來就好。你給我說實話,你與林一,是怎麼來到此處的?還有那些弟子哪裡去了?”孟山說完,退後兩步,坐在一張木椅上,面色有些陰沉。

孟山的話,讓柳志想起一日來的生死逆轉,還有兩次身陷重圍時的絕望。他雙目失神地看著頭頂上的油燈,許久之後,才輕咳一聲,略帶沙啞的說道:“三日前,長老的船走後,弟子一行便被人盯上。昨……日,弟子帶人棄船,踏上了通海州,被二百多人圍困,殊死拼殺後,無奈對方人多勢眾,最後只剩下我和兩個車夫,其餘的弟子,都死了……”

柳志深深喘了口氣,平息了下內心的悲慟,接著說道:“當弟子決意一死之時,林一出手殺死排幫的劉巨虎,救下了弟子……然後趁夜黑人亂,逃了出來……他們緊追不放……金科那個外門弟子先逃了出去。弟子與林一二人,被人追殺,退路已斷……

……無奈之下,弟子想起了靈州的出海處……或許,逃到海上,是擺脫對手的一個途徑。弟子托諸位同門之福,撿了條命。若是因此觸犯門規,此事也因弟子一人而起。弟子甘願受罰,與林一無關!還望長老與諸位同門明察……咳……咳……”

身子虛弱的柳志,話未說完,氣喘不勻,咳嗽了起來。

孟長老來回琢磨著柳堂主的話,沉著臉,久久不語。忽然他眼光一閃,盯著柳志說道:“你等被圍,是昨日的什麼時辰?”

“昨日……天明時分。”柳志胸口起伏之下,話語卻不失分寸,他目光深沉。

“為何提前了一日?按預先的謀算,你等不應走得這樣快啊!”孟山追問道。

“掛起了天龍旗,還想安生嗎!”柳堂主輕歎了一聲,接著說道:“為了擺脫商水之上的圍堵,弟子只能走得快些才能擺脫糾纏!”

“十二個時辰,五百里路,他還帶著一個傷重的人……子先,你能做到嗎?”孟山若有所思之下,卻出人意料地問起身邊的徒弟來。

俞子先心中卻是對那個外門弟子不服氣,略顯尷尬地嘿嘿一笑,躬身答道:“若是弟子一人,倒也不難!”

“哼!不能就是不能,哪裡這麼多廢話!”孟山冷哼了一聲。俞子先訕訕一笑,撓撓頭退在一旁。

“柳志,這林一的武功又如何?”孟長老面色稍緩,出聲問道。

柳志並未遲疑,介面答道:“他力氣很大,跑得很快,武功如何,倒是難以評斷。因弟子一路上昏厥多時,倒是沒留意這些。”

“季湯,讓那兩個弟子暗中盯著林一便可!”孟山沖身邊站立的季湯吩咐了一聲後,站起身來。他陰沉的臉上,擠出些許的笑容,說道:“柳志,好生養傷吧!既來之,則安之。為了門派大計,壯士斷腕之舉,有時也是難免啊!”

“多謝長老!”

柳志躺在榻上,頷首作謝。他看著離開的眾人,長出一口氣,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林一,救命之恩,我柳志不忘!不過,我也只能如此了。無論你是何人,來此何意……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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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逐

林一在海船上,已過了三日。

第二日,那兩個看守林一的弟子離開了船艙出口。林一知道上船的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林一救了柳志一命,其本意不言而喻,彼此也心照不宣。至於柳志本人,又是如何與孟山分說的,不是他多想的事情。

凡事留一線,總好過臨危崖而無輾轉之機。倚恃修為,而橫行無忌,那不是為人行事之道,不然,他林一與那些剛愎自用的莽夫,又有何區別。

白日裡艙板下也沒人,每日還有人送吃送喝的,林一乾脆就躲在艙下不出來,就好似船上沒他這個人一般。

可有人惦記著他。

林一閉目靜坐在艙下的小屋裡,一個人自得其樂,推衍著《玄元符籙》上的陣法煉製,門外的動靜,讓他睜開眼睛,露出了笑臉。

“臭小子,你倒是自在啊!怎麼這裡這麼陰暗啊,你也不點燈!”

真元子踱著方步,走了過來,未進屋子,便皺起了眉頭。

“呵呵,道長親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林一笑呵呵地站起身,在屋角找了個火摺子,點燃了掛在牆上的油燈。

暗弱的燈光,漸漸明亮起來。

真元子打量一下屋子,確實是夠簡陋的。他看著鋪在地上的褥子,也不客氣,盤腿坐了下來,又從懷中摸出一壺酒,兩個酒碗。

看著一臉笑模樣的林一坐到了對面,真元子手扶長須,搖了搖頭。

林一微笑不語,拿過酒壺,斟滿了酒碗。

“你小子有些不對頭!”看著神采奕奕的林一,真元子端起酒碗,若有所思地說道。

林一舉起酒碗,說道:“多謝道長的酒了,林一先飲為敬!”說完,他痛快地一飲而盡。

真元子慢慢喝下碗中的酒,眸光閃爍,盯著林一笑道:“你小子,與剛剛出來之時,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呵呵,我雖年幼,上了刑場,經歷過生死,還有何事看不開的呢!”林一淡然一笑,又為真元子斟滿了一碗酒。

“這一路走來,道長的親睞關護之情,林一多謝了!”林一舉起酒來,正色作謝。

真元子呵呵一笑,飲下碗中酒,意味深長地看著林一說道:“這一路走來算不得什麼,老道只是想,這一路走去,只怕還要你林一多多擔待啊!”

“道長高看我了!”林一搖頭笑著,與真元子對飲起來。

“孟長老雖然沒說,對你的看管也是形同虛設,你小子為何還躲在艙下呢?海上風景壯麗,不想出去看看?”

看著潮濕狹小的屋子,真元子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怕孟長老見我厭煩,將我丟到海裡去,我怕啊!”林一端著酒碗,貌似感慨地說道。

真元子眼睛一瞪,說道:“你怕個屁!老道看不出你小子有怕孟山的意思。”他放下手中酒碗,抬眼看著林一,沉吟了下,說道:“你莫非怕的是那人……?”

林一眸光一閃,輕笑了一聲,說道:“道長怎麼看?”

真元子沉思了片刻,神色複雜地說道:“老道早知曉天龍派底蘊極深,卻未料到,九龍山中還有如此一般的存在,令人高山仰止啊!別說是你,我老道也是怕了!行走江湖多年,老道也被人稱作活神仙,呵呵!如今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眼前便有這樣一個真神仙,如此一人,便足以橫掃大商所有門派啊!”

“不是一個,是三個。”林一輕聲說道。

真元子猛地瞪大眼睛,滿面的駭然,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林一,俯身壓低了嗓音說道:“這怎麼可能?你怎麼知曉的?你見過?”

看著真元子的神情,林一不以為奇,想了想說道:“我也是無意中得知,卻沒見過面。”

真元子盯著林一看了一會,半張著的嘴巴慢慢合上,點點頭說道:“以白雲觀作為附庸,換來這次出海的機會,看來還是值得的!老道明白了……”

天龍派的海外管道,與那幾個太上長老脫不了干係。故此,林一不想多問真元子明白了什麼。

一壺酒不多,二人對飲了不多久,酒壺便空了。林一正想著要不要拿出自己藏的酒時,頭頂的艙板突然傳來‘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叫喊聲。小屋內的二人,皆露出不解的神色,彼此換了個眼神後,真元子索性起身說道:“不知出了何事,看看便知。”

身後沒有動靜,真元子回頭詫異問道:“你不去看看?”

林一躊躇了一下,點點頭,起身跟在真元子後面,往外走去。

身子剛走出船艙,清野的風便迎面撲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林一走上甲板,見船上已站滿了人,一個個靠在一側的船舷,面向遠處,在大聲說著什麼。而船尾的閣樓上,也同樣居高臨下站著一些人。

林一隨真元子身後,靠近船舷,往後望去。眼前所見,令他心神一蕩。

只見茫茫的海水,一望無際。極目遠眺,天穹與大海相接,似是這天地已成了汪洋。而巨大的海船,仿若這浩瀚蒼茫中的一葉孤舟。

難以言述的心神震撼,令林一驚歎起這大海的遼闊無垠,與那包容天地的氣勢。

不及心生太多感慨,林一向海船後面望去,才知船上這些弟子慌亂的緣由。

遠遠的,仿佛目光的盡頭,出現了兩條船。那兩條船很小,時隱時現,顯然是順風同路的船隻。

對於海上陌生的林一,看不出那兩條船距此有多遠。只是船上這些弟子的神情,讓他感到,這一切不會這麼簡單。

“西南十裡……”有聲音在頭頂響起。林一抬頭看去,原來是桅杆頂端有人,在居高眺望。

天上烏雲壓頂,讓人辨不清東西南北。此時,林一這才知道船是向東北方向行駛的。船上的人在一片叫喊聲中,又扯起幾片小些的船帆,顯然是意圖擺脫後面的船隻。

風,愈發的猛烈了,吹鼓起風帆,扯動海船向前疾馳。

海面起伏中,巨大的海船不再有先前的平穩,震顫著,劈開層層海浪,向前疾駛。而遠處的兩條海船,依然穩穩輟在後面,船速好像更快,只怕要不了幾個時辰,就能追上來。

除了那個神秘莫測的江長老沒露面外,船上其他的人,幾乎都湧到了甲板之上,約有六七十人的樣子,這應是天龍派此次遠些的全部人馬了。

而那些操船掌舵的漢子們,一個個膚色黝黑,身手麻利,應是長年行船之人。言語中可以聽出,這些都是天龍派虎鯊堂的弟子,對後面有船追來,並無人感到驚慌。

在甲板上吹了會海風,林一謝絕了真元子的相邀,又鑽回艙下自己的小屋。雖已出海三日,對於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來說,這也只是剛剛啟程,他還不想多事。

……

夜半時分,風更大了,海船如被一隻手來回搖晃著,搖擺不停,令人坐臥不安。許是風浪的傾軋,艙板傳來咯吱的聲響,聽在耳中,林一也是頭皮發麻,好似這船隨時都要散架一般。

首次遭遇此般狀況,林一再也坐不住了,才跑出艙口,便被一個浪頭澆在了身上。他抹了把臉上的海水,只見暴雨如注。桅杆上,船頭還有船尾上,已點燃數盞氣死風燈,明滅不定的燈光中,甲板上人影晃動。

一個個的浪頭擊在船頭,濺起一兩丈高的浪花,狠狠砸在甲板上。海船好似也在咆哮著,掙扎著,在漆黑的海上奔跑著。

顛簸的海船,勁烈的風浪,讓甲板上的弟子們摔倒後,艱難爬起來死死抓住船上的纜繩,大聲叫駡著。

如此迅猛的風浪中,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無助和渺小。

“喀喇喇——”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百丈外,兩隻海船的身影也隨之一閃而逝。

“追上來了……”船上弟子的嚎叫聲瞬間被風雨淹沒。

林一手抓著船舷,站得很穩,渾身已被雨水、海水澆透。那兩條追上來的海船,他自然也是看到了。事已至此,那海船的來意,昭然若揭。對方定然知曉了天龍派的海上行蹤,並一路追隨而來。

這些江湖同道對天龍派此行,可謂鍥而不捨了。就是不知在這驚濤駭浪的大海上,雙方又該如何較量。

呆在那不見天日的狹小船艙,著實讓人安不下心來,林一索性守在船舷邊不再返回。甲板上情形惡劣,出了意外畢竟好脫身。他不諳水性,如此想法也屬尋常。

兩個時辰過後,暴雨停歇,只有風勢不減,殘夜也在呼嘯的風聲中遠去。

天色漸曉,後面兩條海船終於追了上來,其中一條海船,已與天龍派所乘的海船齊舷並進,兩船相距不過二十丈,彼此之間看得清楚。

那條海船的船頭上,還擺列一圈的巨弩,顯然是有備而來。許是追上天龍派的緣故,船頭上幾十個精壯的漢子,正興高采烈地大呼小叫。

一個留著長須的五六十歲的老者,被幾人簇圍著,哈哈大笑著走上船頭,神情頗為得意。而天龍派這邊,自是嚴陣以待,孟山也帶著幾人,走上船尾的樓臺之上。

“卞老兒,莫要糾纏不休!不然,大禍臨頭矣!”孟山運氣吐聲,如炸雷般的嗓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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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爭鋒

“哈哈!孟長老此言差矣!大海朝天,你我各走一邊,何來糾纏一說?何況在這海上,我滄海幫不畏任何人!”

老者大笑起來,笑聲如銅鑼震響,傳出老遠,氣勢上絲毫不輸于孟山。

林一腳步後移,躲在了人後。這老者他自然識得,竟是滄海幫的副幫主卞振鐸。滄海幫果然不是好相與的,一路之上沒見人影,想不到,他們竟是在海上等著天龍派呢。

海上不比陸地,想來滄海幫也是有所依恃。

“哼!卞老兒,別怪孟某翻臉無情!”孟長老叱喝一聲,大手揮動,只見天龍派弟子已從艙下搬出幾十張弩弓,張弦搭箭,瞄準了滄海幫的海船。

卞振鐸見天龍派如此,不以為意,反而嘲笑道:“孟山,此去海域茫茫,你我同行而去,彼此也有個照應,何苦翻臉無情呢?”

“這是你自找無趣,怪不得孟某。”孟山根本不理會對方所說,大聲喊道:“給我射——!”

幾十隻弩弓連珠般崩響,精鋼箭矢如雨般射向對面的船上。

天龍派弟子叩響弩弦之時,卞振鐸也厲喝一聲:“盾——!”滄海幫的弟子們,手上迅疾出現一面面人高的木盾。

“奪奪——!”一陣急響,大半的箭矢被木盾擋住,剩下的不是射飛了便是深深釘入了船幫中。

孟山見一擊無功,臉色陰沉起來。

“哈哈!雕蟲小技,天龍派在海上不過如此。孟山,老夫跟隨你東去,彼此有個守護相望,也是一件好事,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呢?”卞振鐸立在船頭,手扶長須,威風凜凜,口氣似在教訓一個晚輩一般。

“哼!你想得美!給我換火箭,射他的船帆!”孟山是一點兒情面也不給,大聲吩咐道。天龍派弟子的弩弓上,已換上帶有油絨的箭矢,紛紛靠近一個火把,便要將其點燃。

兩船相望,對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卞振鐸面色微變,冷笑道:“孟山,撕破了臉皮,老夫也不怕你。看我床弩的威力如何,諸弟子聽令,給我射他的船身!”

三隻正沖著天龍派海船的床弩,早已搭上了長槍般的箭矢。長槍的槍頭鋒利,帶著尖銳的回刺,槍尖閃著銀光,令人心寒。聽到卞振鐸的吩咐,三個漢子,同時揮動手中的鐵錘,砸向絞弦處的木槌——

“嘣——!”的一聲大響,又是“嗡——”的一聲呼嘯,三隻長槍帶著驚人的氣勢,激射而出。

即便是海風中,也能清晰聽到長槍破空的聲響,只見三道銀光一閃,‘奪——’三聲巨響,接著便是‘喀喇——’船幫撕裂的悶響,近丈的長槍已深沒船身中。

天龍派的海船在床弩巨大的衝力下,船身猛烈的一晃,令許多人站立不穩,大驚失色。這還只是射船,若是沖人而來,無人能擋啊!

而長槍後面還拴著小兒手臂般粗細的棕繩,隨著海浪起伏,兩隻海船間隔相錯,棕繩被猛地拉緊,長槍的回刺紮入船幫,牢牢契入船身,再由棕繩死死拉著,將兩隻海船連在一起。

滄海幫船上的漢子,射出三根長槍般的箭矢後,又手腳麻利的絞起弓弦,“嘎吱吱——”響動中,又是三根長槍搭上了弓弦。

“哈哈!孟山,我這床弩如何呀!兩船連作一起,甚妙啊!想燒我船帆,儘管來!若是我射你船艙,又該如何呢?”

卞振鐸得意地大笑起來。棕繩連著長槍,恰好釘入船舷下三尺處,船上的人,一時半會也夠不著,砍不斷。若是幾排床弩下去,船艙進水,天龍派的人都要落入海中。

在海上,滄海幫不是可以小覷的。

林一躲在人後,對滄海幫這一招,也是搖頭。滄海幫有備而來,相當的難纏,不知孟山該如何應對。

天龍派弟子們,心有餘悸之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孟山站立如松,立在船樓之上,面露冷笑。他對於眼前的困境,絲毫不見慌張。

卞振鐸與手下弟子們,一個個面帶笑容,眼下已是穩操勝券,不怕天龍派逃到天涯海角去。在海上,只要被滄海幫盯上了,無人可以逃得脫。

“孟山,天龍派與我滄海幫,達成海上之盟如何呀?”卞振鐸看著天龍派的窘境,老懷大慰。

海風呼嘯中,兩隻海船上的人對峙著,僵持著。就在此時,一個響若雷鳴的聲音,陡然在眾人頭頂炸響。

“哼!敢毀我的船,老夫便要他的腦袋!”

未見其人,已聞其聲,嗓音不大,卻如耳邊驚雷滾滾,令人心神恍惚。

卞振鐸心頭一凜,凝目望去。只見天龍派船樓上,緩步走出一個身著玄色道袍的白須老者。

天龍派眾人見老者露面,皆神色一松,躬身施禮。老者神色淡然,手扶白髯,不怒自威。他對孟山等人視若未見,逕自走到船舷邊,悠然地看著對面海船上的滄海幫眾人。

卞振鐸見老者身份不俗,不敢大意,上前一步,抱拳揚聲說道:“滄海幫卞振鐸,見過這位前輩。還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便是你這小輩要毀我的船?”老者雙手背後,向遠處淡淡地瞥了一眼,似是自言自語。

而卞振鐸卻將對方所言聽得清楚,不由神情微愕,稍稍遲疑了下,還是抱拳大笑道:“卞某也是一番苦心啊!天龍派有我滄海幫作為臂助,此行當一帆風順!”

“狂妄小輩!雖不想與爾等凡人計較,可冒犯了老夫,此罪難以饒恕,哼!”

此時海上波濤翻湧,天色昏暗。

老者似是厭倦海上的風景,雙目內精光一閃,掃向了卞振鐸,冷哼了一聲。他背著的右手突然伸出,在空中一點,一道銀光吞吐著耀眼的光芒,在其頭頂盤旋。

光芒中隱約可見的是一柄尺許小劍,在滴溜溜轉動。老者手指又是一點,小劍上的光芒倏然一閃,拉長至三尺有餘。一柄裹著銀色光芒的飛劍,‘嗡嗡’作響。

這是飛劍?傳聞中,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飛劍,這是仙人的手段!

卞振鐸驚訝地長大了嘴巴,滄海幫的弟子們也是目瞪口呆。若是以往,見此異象,可說是開了一回眼界,這輩子也算是有了吹噓的本錢。可此時,這閃動銀色光芒的飛劍,卻如懸在滄海幫眾人心頭的利刃,令人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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