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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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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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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潛龍出淵

第四百四十一章 喬家鎮



……惟斯之妙術兮……神明或告人兮,心靈忽自悟……天道無適莫兮,常傳於賢者……
  這是什麼?口訣還是功法?


  ……天不愛道,地不愛寶,吾豈敢藏私。以《洞真經》傳世,僕體太上之心,使人人成道,個個歸真……


  《洞真經》?這是一篇經文,通篇是大道至理,講述的是修煉中每一個不同層次的不同感悟。

  ……此之謂神明或告人兮,心靈忽自悟也。修習者須熟記於胸,反覆體悟。

    .....有云,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誠之極也……

  經義如此飄渺通玄,這《洞真經》使人一時看不明白。而玄天殿至寶,又豈是凡物?無論與否,它存於識海深處,倒不會遺失或者忘卻了。

  慢!不同層次的不同感悟?

  雙目緊閉的林一,忽而皺起了眉頭,細細翻閱著經文。修士修煉的初期,無外乎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化虛,而《洞真經》則是將仙術與修為分為上中下三關。

   下關乃是借助天地之靈氣,扶助胎息,以行煉炁化神之功,分為化神、煉虛、合體三步;中關為梵天四境,上關為洞天三境;而之後,還隱約提到一個羅天境,已是超出三關仙術的範疇。

   而此篇經文最後署名一個『奎』字,其意究竟,無從知曉。

  神明或告人兮,心靈忽自悟……道法自然,水到渠成……思之思之,又重思之……

  柳蔭盡去,暮色降臨,林一兀自閉著雙眼,儼如沉睡中。惟有其嘴角在輕輕蠕動,好像在默唸著什麼,一如夢囈。直至喬木頭回轉,他才倏忽睜開了眼睛,迷茫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清明。

  用罷了晚飯,林一與老喬父子嘮了會兒家常,便藉口初秋燥熱,借了條草蓆與木頭兩人一道在池塘邊露宿。

  眼下是八月初的天氣,一輪新月高懸,夜風送爽,池塘四周蟲鳴唧唧,間有流螢閃動,生趣盎然。

  一張草蓆上坐著兩個年歲相仿的人,木頭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話語聲不斷。林一則是微笑著,不時附和兩句,神色中卻若有所思。

  玄天門定不會罷休,黑山宗同樣要落井下石,此時的歸靈谷說不定已成為了險地,至少,眼下是回不去了。若不然,怕是未至正陽宗便會被人追殺。

  正陽宗又會如何對待自己?不知道。玄天境中,晏起在最後關頭的一反常態,使其性情變得莫測起來,亦是使得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若是正陽宗與玄天門真的走到了一起,怕是自己在大夏沒有立足之地了!

  琢磨了半晌,算是對《洞真經》略有所知。這部經書對於修為低的人沒大用處,反之,修為愈高,將會從中獲益愈多。

    經文中的要義,對那些元嬰無望的老傢伙來說寓意非凡,說不定有所體悟之下,修為會更上層樓。

  只是,將《洞真經》拱手奉上,便能在正陽宗內尋得一世的安逸?如若這般,倒不如將其送與玄天門,或是將其大白於天下。

    而余行子與公冶平等人還是不能放過自己,最終,交出身上所有的東西,能不能換回一條性命,尚未可知呀!在他們看來,自己身上的一切,皆是竊於他玄天門。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莫過於此!

  修為低劣,便是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不為仙門所困而縱橫大夏之時,三隻龍簪將合而為一……』煉製龍簪時,蘭琪兒便是如此的暗示自己。是激勵也好,是示情亦罷,不過是表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用修為,用拳頭說話。


  忽而,林一想起了仙人頂,想起道觀前那個手指戳天的吳道子。無處講理的時候,便只有用自己的拳頭,自己的鋼刀……。


  一個是低俗的落魄之人,一個乃是至尊仙門中的仙子,無奈之時所說出來的話,竟是如此的一致。

  一直以來,銘記師父的教誨,守本心而行自然。卻是忘了,本心蒙塵時,又該如何!心不染纖塵,方能自然而然,行事不受負累。

  大道至簡、至真,亦是至俗啊!一味刻意,何嘗不是失去了自我?

  事已至此,還是先躲開修仙界為好!如今,易了容貌而隱了靈力,暫且藏身於凡俗,以靜觀變!

    ……

  次日的一大早,林一便告辭了老喬兩口子,與木頭一道循著鄉間小徑匆匆上了路。

  二人走至鄰村,遇見了在村口等待的一人,乃是個三四十歲的壯漢,生得孔武有力,遠遠地便摸著絡腮的鬍子哈哈笑著。這人便是木頭口中的師父,名叫喬善,為鎮上鏢局的鏢師。

   這次有事回家,他便順道將木頭帶上,好為徒弟尋一個吃飯的差事。

  以貌取人,乃世俗常情。如若再幻化出一個猥瑣的中年人,討人嫌,未必便不招人注意。故而,林一這次依照著元風的模樣易容,人顯得比原來好看了許多。何況,那兩個便宜師侄,本來便是一等一的相貌。

  早間洗漱的時候,林一干脆將道髻去了,綰了個尋常的發髻用龍首簪插上。此時的他,倒是有幾分清秀書生的模樣,使得木頭的師父見了,對其頗有好感。

  喬善是個江湖人,生性豪爽而健談。三人再次上路後,他便與林一說起了左近的一些見聞。二十里路不遠,說話間便到了喬家鎮。

  這是一個傍水的小鎮,街道與河水並行,樹蔭與房舍成排。過橋穿巷之後,便是喬家的鏢局所在。

  人家到了地方,林一藉機告辭。喬善自身有事不便挽留,便說兩日後將走鏢縣城,屆時可結伴而行。他將對方視作了真正的遊學之人,後者不置可否地笑著拱手作別。

  林一與喬善師徒分手後,便獨自在鎮上溜躂。他尋了個成衣鋪子,先將一身的灰袍換作了青衫,又在路邊買了根玉簪換去了龍首簪,這才來至街口的喬家客棧要了間上房住下。

  喬家客棧的上房在二樓,憑窗臨街,榻、桌、凳、幾齊全,勝在乾淨而清爽。與夥計吩咐了聲,林一便緊閉房門,爾後走至榻上坐下。

  將要闔目調息,林一又輕輕搖了搖頭,摸出紫金葫蘆灌了口酒。這麼久以來,行動坐臥皆是修士的模樣,早已成了習慣。而大白天的便於鬧市中閉門靜坐,顯然不妥。

  是再尋一個荒僻無人處躲起來,還是假借凡俗的喧囂來掩飾身份,為此,林一想了許久。最佳之地莫過于歸靈谷附近的那個地下靈脈,可此時的他,根本不敢御劍飛行。

    何況,哪裡距此尚有十幾萬里呢。亦不能一味的躲避,至少要對仙門的動向略有所知。

    故爾,藏身於凡俗之中,倒不失為一個法子。

  已然來至此處,改頭換面之後,他林一便是一個凡人,倒無須刻意去隱藏什麼。之所謂,小隱隱於山林,而大隱隱於市?

  無奈地撇撇嘴,林一拿著酒葫蘆來至臨窗處,把酒遠眺。

  許是河道縱橫的緣故,船隻往來不歇,喬家鎮不失為一個熱鬧的所在。

    神識中,一兩百戶的人家與街市上的行人之中,並無修士的身影。這是一個真正的凡人小鎮。

  衝著窗口的是一石拱橋,幾個人迎面走來,均衣飾考究,氣度雍容。  

    走在當間的,乃是一留著灰白鬍鬚的老者,由一個婢女攙扶著,頗有興致地四下打量。一旁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相陪,與其神態親暱。後面跟著一個中年男子,是個下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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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1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潛龍出淵 第四百四十二章  同道非道

從橋上過來的這幾人,許是走得累的,來至喬家客棧門前,便尋了張桌子臨街坐下,猶自興趣不減地說笑著。其談笑聲,自然瞞不過林一的視聽。

這是一家子,或者說,是祖孫三人。老者應為致仕的官員,歸鄉養老來了。而那一男一女為其孫子與孫女,為兄妹二人。

應是離家多年的緣故,老者一路行來,頗多的感慨,儘是說些往事與兩個晚輩分享。「這麼一晃眼的工夫過去,便已是數十年之久!

可謂是鄉音未改,鬢毛已衰……呵呵!有生之年,得以葉落歸根,幸事也!」老者扶須嘆了一聲,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盞,又沖著一旁的孫子孫女說道:「當年,我東方家亦是豪門望族啊!未料想,子輩已無,孫輩亦惟你二人而已。」

曾是豪門望族?

看來這位老先生為官一世,兩袖清風,這應是一個以學問起家的真正讀書人。陪坐一旁的男子,有著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相貌英俊,氣度不凡,卻令人意外地穿著一件道袍。

此時,他陪著笑臉說道:「祖父勿憂!有我與燕兒承歡膝下,自有天倫之樂也!」另一側的年輕女子亦是出言寬慰道:「大哥說的不錯啊!東方家自有興盛之日!」

     見兩個小輩懂事,老者呵呵一笑,不無用意地說道:「小朔啊!成家方能開枝散葉,人丁興旺才能重振門楣!你呀,還是早早尋一門親事,讓老頭子去了這一樁心病才好啊!」

  「祖父,我大哥是一門心思尋仙問道,哪裡還有工夫成家啊!」女子抱怨了一句,又沖著那男子說道:「大哥,你不妨先成家,有了子嗣之後,再去修道不遲啊!」

    這女子身著煙柳色的長裙,容貌俊美,十七八歲的年紀,大家閨秀的模樣,說起話來,嗓音甜美而動人。不過,男子聞言後面呈苦色,搖頭說道:「修道怎可成家?成家又豈可修道?」

「奪——」的一聲,老者將茶盞頓在桌子上,神態威嚴地說道:「哪裡來的這麼多謬論!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回家之後便為你尋一門親事!就這麼定了!」那男子不敢忤逆,卻要衝著妹妹瞪眼,對方卻是抬起下巴,示威一般地嬌哼了一聲。

他神色一怔,只得無奈地搖搖頭。祖孫三人又說了會兒話,便循著街道去了一家驛館。林一兀自立在窗前,目光卻是落在兩個勁裝的漢子身上。
東方?不會這般巧合吧!

    還有,這兩人……在小聲嘀咕著什麼……總算是趕上了……?……在老喬家的那個池塘邊,林一從喬木頭的口中得知了許多有用的東西。此處的村婦走卒,皆知曉神仙的存在。

    神仙又在何方?在深山,在天上,就是沒人親眼見過。

    得悉這些,林一安心了不少。現如今他是明白了,這天上未必沒有修仙的高手飛過,隱跡於人群中的修士,他亦絕非是個例外。

    仙凡互不交集,而又相安無事的情形,才應該是這個世間本來的樣子。在喬家的客棧之中,林一悠閒地度過了兩日。只是,整個喬家鎮都在他的神識之中。

    任何的風吹草動,他皆瞭如指掌。……這一日,天已破曉,喬家鎮尚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晨靄之中。


鎮口的碼頭,霧氣氤氳的水面上,停泊著一隻四五丈的船。水鄉的河道上多是舢板上

故爾,這種船可稱得上是大船了。

乘船者乃是致仕的官員東方家,隨行護送的乃是喬家鏢局一干人。待人到齊了,艄公即將開船之際,碼頭上出現一個青衫男子。

    東方祖孫三人立在船頭,正觀賞水鄉晨景之時,見這麼一個年輕人出現在碼頭上並未在意,卻是突然聽他清聲喊道:「喬師傅可在?林某應邀而來。」正在船尾忙活的喬善聽了,忙趕至船頭,哈哈笑道:「原來是林公子啊!請稍待!」


    他回首衝著鏢局的同行打了聲招呼,又走至東方老人的面前,說道:「這是一位遊學的書生,欲搭個順風船,不知東主能否行個方便?」

    「哦!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此乃好事啊!
快請!」老者忙點頭應允。

    喬善道了聲謝,便讓艄公搭出跳板,不忘高聲招呼道:「林公子腳下留意啊!」來者便是林一,他呵呵笑了下,便抄起衣衫的下襬,緩步上了船,衝著喬善拱拱手,又來至那老者的面前,躬身致謝!

    「呵呵!老夫東方聞之,致仕返鄉之際,偶遇同道,幸甚!」老者竟是鄭重回禮,儼然是將林一視作了一個真正的學子。完了!

    林一神色一怔。心忖,這下真是弄巧成拙。若是對方接下來便是以文論道,怕是自己要落荒而逃了。

    想到此處,他不敢再佯裝下去,忙說道:「小子四處云游,雖說是尋仙問道之舉,實乃閒情逸趣所致!當不得老先生同道的抬舉!」

    「啊?」東方老人的臉色拉了下去,頓時一摔袍袖,斥道:「何為閒情逸致?不過是遊手好閒罷了!年紀輕輕,卻不學無術。


   「 哼!」他竟是一轉身步入了船艙,根本不理會船頭的情形。喬善怕東主怪責,衝著林一使了個眼神,便藉口有事遁了。

林一頗顯尷尬地笑了笑,正想著如何自處,卻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偶遇同道,平原真人東方朔,這廂有禮了!」

    東方老人的孫子,自稱平原真人的東方朔,衝著林一施禮過後,便一步沖上前來,頗為親切地笑道:「道友仙鄉何處呀?道號如何稱呼?」

    笑容頃刻間僵在了臉上,林一無奈地回了一禮,說道:「在下林大,閒云野鶴而已!並無道號!」

「大哥!你怎麼又四處亂攀道友啊?」提起修仙訪道便如同換了個人,兄長如此模樣使得妹子極為不悅。

「呵呵!此乃小道的妹子東方燕。林大道友不必與其見外,便將她當作自己的妹子。」東方朔極為熟稔地引見著,卻又忽然想起什麼,在原地踱著步子,唸唸叨叨地說道:「大!極也!不符我道家要義啊!大!乃一也!可二可三可生萬物,道友不妨改名為林一,方顯我道家之根本。如何呀?」

「不!」失聲說了一句,林一不由得帶著審慎的神色打量起東方朔來,見其神情篤定,少頃,他還是搖搖頭,苦笑著說道:「他日若有所成,再議道號不遲!」哥哥痴迷仙道,而這個陌生人卻有投其所好之嫌。

    東方燕秀眉輕蹙,逕自去了船艙。

「此言大善!」不理會妹子的異樣,東方朔一把拉著林一走至船頭的甲板上坐下,與其興致勃勃地說起神仙的見聞來。不一刻,水面上晨霧散去。

披著朝暉,大船緩緩駛出了喬家鎮。盤膝坐在船頭,看著兩岸的風光,林一時不時點頭笑一下。

    身邊的東方朔談興甚濃,大夏各地的風物人情,以及所結識的各路道友,被他喋喋不休的一一道來。被東方朔一口喊出名字,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以為是隱世的高人當面,林一不得不留意起這個官宦子弟,未及,又放下心來。這個喜好仙道的東方朔,周身並無靈力波動,只是一個尋常的凡人罷了。

方才一說,純屬借題發揮,無意中撞了一回巧。而使人意外的是,其資質迥別於常人。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可以修煉的人。東方朔所津津樂道的,不過是一些神仙鬼怪的傳聞。對此,林一不感興趣。他在意的是有沒人熟知那些仙門,並與其有所來往。

抑或是,這個東方家的背景及其由來。許是見對方興致泛泛,東方朔有些不忿起來,說道:「我可是結交過一位真正的仙人……」此時,船拐了個彎,將濃蔭掩映下的水道拋在了身後,轉入一條十餘丈寬大河。

   隨著船帆被『嘩啦啦』扯起,兩岸的景緻霎時間生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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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12: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途中有雨

林一回過頭來,不以為意地笑道:「真正的仙人……?」

「可不是真正的仙人……」唯恐對方輕視了自己,東方朔又說道:「那位易錄仙長可是法力通玄之輩,等閒人是難以接近的。 不過,我東方家的先祖又豈是凡人……」

話到此處,東方朔忽而緘口不言,有些心虛地回頭望向了船艙。繼而,他衝著林一聳聳肩,作出高深而又無奈的樣子,說道:「祖父大人有命,兒孫不得提及家族的往事。世事蹉跎,徒呼奈何!」

東方朔不說,林一自然亦不問。他只是淡淡笑了下,別首他顧。

還想著勉為其難地說上這麼幾句,以示自己的身世不凡之處。可對方這般的神情,使得東方朔稍顯失落。

河流與風勢平緩,須撐槳搖櫓以助行船,使得三五個艄公忙個不停。此外,還有五六個喬家鏢局的人同船護送。那個木頭也在,捧著一把鋼刀,露出滿臉的興奮,與林一打過招呼後,他守在船尾,顯得很是勤勉。其師父喬善在一旁,不忘偶爾交代幾句。

東方家的祖籍為楚奇郡的辰淵縣,此行便是去往百里外的辰淵縣城,亦是東方家的老宅所在。雖說東方朔欲言又止,林一還是猜測到了什麼。不過,究竟如何,尚須親臨其境去證實一番。

船行兩個時辰後,到了飯晌。本以為能跟著東方朔吃一頓豐盛的飯食,誰料他聲稱正在辟榖,竟是一個人跑去打坐了,還美其名曰「子午坐」,就是子午時分打坐修煉。林一苦笑著直搖頭,一個人坐在船頭看風景。

鏢局的人皆是用著自帶的乾糧,見林一獨自一人窘迫,喬善便前來相邀。出門在外不容易,又怎好分享他人的口中之食。更何況,吃喝對他來說只是作個樣子。兩難之時,那個東方燕的為人還不錯,命廚子送來一份吃食。

林一對飯菜淺嚐即止,便將其作了順水人情,送與了喬善師徒一起共享。他這番舉止換來了木頭的笑臉,卻令東方燕不以為然。另一個『仙人』在打坐辟榖,這一位『仙人』亦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

……

午後,日頭沒了,天上被一層厚厚的烏云所籠罩。

抬頭望瞭望天,林一又回身打量了下。東方朔不見了蹤影,還以為未從入定中醒來。稍稍留意,才發覺他竟是在船艙中睡著了。

船行平穩,鏢局的幾個人亦是輕鬆了起來。喬善來至船頭,不忘轉身看了一眼船尾的木頭,衝著林一呵呵笑著,想必是對自己的徒弟頗為的滿意。

「喬師傅,辰淵縣城不過是百里的路程,乘船兩日便可抵達。且河道平緩,船行安穩,為何還要鏢局護送呢?」林一招呼喬善坐下敘話。

「哈哈!林公子的話在理!」喬善很是隨意地坐了下來,鋼刀卻是不松手。他說道:「官宦人家有了鏢局護送,路上自然是少了風險。我等保得他人的平安,順便也賺了銀錢。這亦是我鏢局的營生……不過呢,近些日子,楚奇江湖可不太平穩。」

林一作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喬善又說道:「我也是道聽途說,只是這事兒傳得玄乎……大夏的蘭陵郡不知你可曾去過……」

喬善所說的不太清楚,林一卻是聽明白了。蘭陵郡新近冒出了一個江湖大派,名為『一元門』,門主乃是一個年輕人,一身的武功已臻化境,在蘭陵江湖無對手。不過是短短的時日,他便將蘭陵盟趕出了蘭陵郡。

大夏江湖中,曾威名赫赫的蘭陵盟被人趕得無家可歸,竟是來到了楚奇郡。這夥人不肯罷休,便四處廣散金銀,招納奇人異士,欲圖返回蘭陵與一元門再決雌雄。

據傳,那一元門的門主年紀輕輕,不僅是先天的大高手,且刀槍不入,皆因有仙法護身。故而,江湖人士聞風而動,到處尋找成就高手的捷徑。不過,仙門遙遠而不可觸及,那些大戶人家便被一些人給盯上了。

  豪門望族之中,誰沒有個三兩件的傳世重寶,說不定便有從仙家流傳出來的寶貝。於是乎,楚奇郡的江湖變得動盪了起來。東方老先生怕路上不太平,這便是鏢局護送的由來。眼看著要到家了,原本僱傭的鏢局已然折返,喬家的這個小鏢局便接手了這麼一樁生意。

蘭陵郡的一元門,門主自然便是元青了。未想到他所創立的門派,竟是強盛如斯!

林一為元青感到欣慰之時,心頭也生出了一分不安!

真的沒有想到,成就了一個元青,而攪亂了大夏的江湖。幸虧當初沒插手蘭陵的江湖事,若不然,只怕會給這些江湖人帶來潑天的大禍!方才喬善所說的一切,罪魁禍首便是他林一。

或許,這才是仙門不問俗事的真正緣由!

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雨絲落了下來。艄公與鏢局的人皆有蓑衣,林一總不好呆在船頭淋雨。無人相邀的他,只得厚著臉皮進了船艙。

這只船的船艙分為上下兩層,上面是幾間艙房,下面的前首是一間客廳,後邊是灶房及下人的住處。

林一尋了張凳子挨著客廳的門前坐下,很是愜意地賞著雨景。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便有人說話:「我哥尚在房中打坐,而天又下起了雨……若有慢待之處,請見諒一二……!」

轉而起身,林一微笑著頷首致意,說道:「冒昧搭船已是相擾,東方姑娘不因此怪責便好!」來者乃是容貌嬌美的東方燕,雖是神色冷淡,卻是文雅知禮。

輕輕蹙眉,欲轉身離去,東方燕躊躇了下,還是走至林一的身邊。她伸手請對方落座,這才神色有所緩轉,出聲說道:「我與祖父並非真正厭惡林公子的為人,而是因我兄長的緣故。他沉迷長生之術,以尋仙訪道之名東遊西蕩,不僅荒廢了學業,還將子嗣承傳視作了兒戲。長此以往,家將不家,又何談成仙呢!」

一席話說完,東方燕款款坐在林一的對面,神色中有所期盼。

「家將不家,又何談成仙呢!東方姑娘這句話在理呀!」林一打量著面前這位女子,頗為讚賞地點點頭。輕輕笑了下,他說道:「莫非讓我勸令兄回頭?」

眼前之人眉清目秀,還真是個讀書人的模樣,可惜了!東方燕的神色瞞不過林一的眼睛,其搖頭笑道:「姑娘差矣!我與東方公子不過是一面之緣,他又如何能聽得進我的話呢?」

「你與我兄長乃是同道之人……」東方燕有些失望,卻兀自盯著林一,顯然是有些不甘心。

「呵呵!」林一苦笑了下,轉首望向了船外。此時,天色如墨。雨,下大了。

船身頓了下,外邊傳來艄公的喊聲:「靠岸了,明日再走!」一陣腳步聲在甲板上響起,有人在忙著停船的首尾。

婢女走進客廳,又默默離去。幾盞燭火亮起,四下里光影晃動。

林一的眉頭忽而皺了下,回首見東方燕還在看著自己,只得隨口說道:「我說話管用的時候,當不吝言辭!」

這模棱兩可的話語,不過是敷衍之意。東方燕還是稍感欣慰的嗯了一聲,便欲起身致謝,卻聽得艙外的腳步聲突然急促起來,接著便有人高喊——

「賊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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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奈何做賊


「祖父,生出了何事?」東方燕忙迎上去問道。走得急了些,東方聞之有些氣喘,一旁的東方朔神色有些驚慌,忙接話說道:「岸邊冒出不少人,怕是衝著我等而來……」

「我等被人困在了此處!」一人冒雨闖了進來,正是鋼刀出鞘的喬善。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急聲說道:「來者怕不有二三十人,而我等拿得起棍棒之人不過雙手之數。如何定奪,請東家說句話!」

若是這些人真是衝著這只船而來,下場只有兩個。舉手投降,或是跳水裡餵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可災難之大不為人力所能左右之時,最終的下場與東家不無干係。投降!可以,一切的人物折損都是東家的。拚命!可以,掏出足夠的銀子,說不得會有人拚命。不過,一切後果還是由東家承擔。東家不說話?可以,原先的那一份佣金再高亦不抵一條性命。說不定鏢局的人轉眼便能跑個沒影。

「這……這可如何是好?朔兒,你不妨拿個主意啊!」致仕的官員,不過是一介儒生罷了!此時的東方先生沒了主見。

東方朔的臉色發白,喃喃說道:「莫非,是一群過路的人?或許,不是衝我等而來的呢?」

「唉!」喬善跺了下腳,急聲說道:「這荒郊野渡,誰人會聚集在此?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請東家早作決斷!我等亦是有家有小之人,絕不敢有半分的大意!」

「哈哈!追上了!船上的人聽著——要財不要命,要命不要財!」放肆的大笑聲穿透雨霧而來,忽高忽低,飄忽而詭異,卻使得東方一家人臉色大變。

這伙賊人竟真是衝自己而來!莫不是說,大禍臨頭了!祖孫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計可施。而喬善急得大喊:「賊人上門了,東家您倒是說句話啊!」

「老夫已是古稀之人,死不足惜!倒是害苦了我兩個孫兒!」東方老人嘆了口氣,神情蕭索起來。他無奈的搖搖頭,說道:「罷了!錢財乃是身外之物,讓賊人盡取便是!只求苟活,東方家血脈決不能自此而終啊!」

重重嘆了口氣,喬善躬身一禮,嗓音沉重地說道:「東家既然有了決斷,我等惟有自行逃命去了!」他又轉向旁邊一人說道:「林公子,請隨我走!」

東方家的祖孫三人,這才想起還有一人在此。卻見這人正衝著雨夜出神,聞聲只是淡淡笑了下,說道:「你等若是能逃得性命,速去,不必管我!」

「你莫要因此而連累了自身,還是隨這位師傅去吧!」東方老人擺擺手,示意這位遊手好閒的年輕人莫要糊塗,還是性命要緊。東方朔則是一臉的哀容,拱手說道:「可惜我道法未成,卻要遭賊人的凌辱……」他的妹子東方燕輕嘆了一聲垂下頭去,嬌弱的身子在輕輕發抖。

「砰——」的一聲,有東西撞上了大船,接著便有驚呼聲響起:「賊人上船了!」

「林公子——」喬善見林一兀自搖頭謝絕,他只得一轉身衝入了雨霧中,大喊道:「鏢局的人隨我走——」

「危急關頭,方顯小友高義!」蒼老的嗓音響起,林一轉身見是東方老人衝他巍巍拱手,話語間頗為的感慨。東方朔神情錯愕,難以置信地說道:「道友真要陪我等共赴大難?」一旁的東方燕亦是抬起頭來,眸子裡生出幾分異彩。

知道這家人會錯了意,林一說道:「且出去看看,先探明對方來意才好啊!」他抬步走出了客廳。東方家的祖孫三人忙著跟了出來,與其一道瑟瑟立在雨水之中。

幾盞魚皮燈籠在岸邊的雨夜中搖擺不停,微弱的亮光中,可見十來人圍在岸邊,皆手持著兵器。而大船的一側,停靠著三隻小船,上面的人口銜利刃在往上攀爬。這二三十人皆是神情彪悍之輩,顯然是有備而來。

想必是未受到阻攔。鏢局的人已不見了蹤影。不一刻,十幾個手持利刃的漢子便上了船。三個艄公不知所措,竟被這夥人一刀砍翻了,這才齊齊湧向了船頭。

眼睜睜看著這伙賊人逞兇,東方家的祖孫三人驚慌之下,卻是無計可施。而林一始終站著未動,任雨水將他澆了個通透。

十來個漢子轉眼便將船頭圍了起來,見這幾個可憐人沒了去處,岸邊有人高聲喝道:「將你等家傳至寶奉上,我等自不會多加為難。如若不然,免不了橫死當場!」

年歲大了身子虛弱,驚嚇之中的東方老人被雨水這麼一澆,渾身上下抖個不停。聽對方如此一說,老人強自站直了身軀,怒聲說道:「老夫不過是一介寒儒,哪裡有什麼家傳至寶?銀錢倒有一些,爾等不妨拿去!」

「哈哈!你這老兒滿口的胡言,莫非不將你孫兒的性命放在心上?」岸邊那人罵了一聲後,又得意洋洋地說道:「你東方家曾出過仙人,此事不假吧?聽說還有仙家的神功秘笈傳下來,此事亦不假吧?若想活命,乖乖獻出寶物!」

「一派胡言,我家何曾出過仙人?你聽誰說的,讓他站出來?」氣憤之下,東方老人掙脫了攙扶,手指著岸邊怒聲斥責。

岸邊那人冷笑了一聲,說道:「哼!你東方家的祖上出過仙人,乃是你孫子親口說的,這可怪不得別人!他不僅以仙人自居,還炫耀家中有什麼天書三卷……」

「朔兒……」東方老人的身子搖晃了下,嚇得東方朔已是『撲通』一聲跪在了甲板上,不忘帶著驚恐喊道:「祖父息怒……」

「大哥!你總是將祖父的話置若罔聞……眼下該如何是好……」東方燕上前扶著老人時,淚水已合著雨水流了下來。

「哈哈哈!速將寶物呈上……」那人得意地大笑起來。

勉力站穩了身子,東方老人虛弱地說道:「仙人……仙人,不過是圖個自身逍遙,而苦了他人……我東方家沒有仙人,又何來的寶物?」他轉而彎下腰去,衝著東方朔說道:「今日,我祖孫三人落至此般的下場,朔兒……當以此為戒,未為晚矣!」

「老兒囉嗦!將他幾人捆了,給我搜……」岸邊之人不耐煩了,在高聲吩咐著。船上那些漢子不容分說便撲上來,東方朔大驚之下癱倒在了甲板上,東方燕已是嚇得花容失色,攙扶著祖父連連後退。東方老人氣急之下,高聲斥道:「爾敢——」

夜,黑而深沉。雨,忽而停了。

一陣旋風陡然在船頭吹起,霎時便掀翻了撲上來的那幾個漢子,之後,一個挺拔的身影擋在了東方一家的前面。

沒人看清這人是怎麼出手的,只是見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幾個江湖好手便「撲通、撲通」地摔落在了水中。只不過,這突如其來的一切,使得對方的所有人皆是一驚。這船上竟藏有一位高手?而東方一家亦是為之一怔,他怎會有這麼高的武功?

「你是何方的高手?報上名來!」岸邊那人的話語聲變得深沉起來。

林一背著雙手,輕輕抬起了下巴,默默立在夜色中。他對那人的話根本未放在心上,而是在想著怎麼殺人。

一時間,岸上、船上、水裡,無人說話。每一個人都在盯著那個寂寞的身影,在猜測著這個人的來歷。

「你等身為江湖人,奈何做賊?」一語道破了對方的來歷,林一輕聲說道:「我管不著你等來自何處,要活命,滾!不然……」望向那三具飄在水面上的艄公屍首,他稍稍躊躇了下,嗓音一冷,哼道:「全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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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恰逢其時


林一的話說完,東方一家三人面面相覷,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對方二三十人之多,如何將其一一斬殺?或許,這是一種威嚇賊人的手段!

祖孫三人都不信林一的話,那些賊人更是感到好笑。岸邊那個為首之人冷笑了一聲,罵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故作玄虛!你方才的那一招手段不過是唬人罷了,還真當有人怕了不成?」

幾個跌落水中的漢子察覺身子並無大恙,想來是虛驚一場,不由得發出了譏笑聲。

「我以江湖的手段,殺江湖人!」輕輕吐聲說了一句,林一緩緩低下頭來,隨手一抓,幾丈外掉落的一把鋼刀「鏘」的一聲飛到了手裡。頓時,森然的殺機瀰漫開來,有難奈的驚懼於這剎那間湧上每一人的心頭。

不待對方多作驚慌,林一已於原地失去了蹤影,化作一股強勁的旋風,迅即席捲大船,掠過河面,往岸邊襲去。他手中的鋼刀,與風融為一體。風過處,人頭落地。

風聲倏然逝去,林一輕飄飄落回到了船頭,手上還拎著那把鋼刀。刀鋒炫目,滴血未染。而船上、岸邊,賊人皆遭梟首。

看著目瞪口呆的祖孫三人,林一反手將刀扔向了河水中,神色不變地說道:「老先生年邁,應及早換件衣裳,再煮碗熱湯喝了,以免風寒侵體。」

「你……你殺了這麼多的人?」東方老人尚未從震驚中醒來。

林一嘆了口氣,說道:「不盡殺之,又該如何……」

……

殺了所有的賊人之前,林一曾躊躇過。對方並非賊人,而是一群真正的江湖人。這夥人說是被東方朔招來的,可他總覺得背後還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若是行威懾之舉逼迫對方離去,說不定事情會鬧得更大。而如此這般,東方家的禍端雖未必消失,卻多了幾分迴旋之機。

林一是心有揣測,卻無人可以分說。故爾,他殺人的舉止,使得東方家的祖孫三人的神色再次不安起來。

船上的下人將將走出船艙,一個個便被四周的血腥嚇住了。東方家的老少三人驚魂未定,林一隻得冷著臉吩咐:掘坑、埋人,無人敢不從。

忙活了大半宿,甲板上的血跡被水沖去,濃重的血腥氣猶在,使人惶惶不安。於是,東方家的下人再次忙活了起來,好在是有人懂得行船,往前走了幾里遠後,又一次靠岸夜宿。眾人疲憊之時,有廚子張羅了飯食。客廳中也擺下了酒菜,林一被邀去宵夜。

「行雷霆之威,不忘有雨露潤物之情!如此這般,才是剛柔相濟而不違天和呀!」更衣過後,又喝了碗熱湯,東方老人的氣色好了許多。他邀林一在手邊落座後,感慨了一番生死逆轉的危情,免不了以酒作謝,卻不忘藉機說教起來。一旁作陪的兄妹二人有些尷尬,卻不好插話。

對此,林一不以為意,反而是吃喝的暢快。

修士築基以後,雖說不是餐風飲露,卻是可以辟榖,就是說不食人間煙火了。氣海中那一滴靈液自有溝通天地之能,靈力不失,當生機不止。只不過,口腹之慾人皆有之。適逢酒菜精美,當大吃大喝。

「林道友還有一身超絕的武功,著實令人匪夷所思呀!」東方朔敬了一杯酒後,有些羨慕地說道。道法未得大成之前,有非凡的武功傍身亦是不差。至少,可以震懾宵小。

東方燕看了一眼林一,心思有些慌亂。這麼一個貌似清秀的書生,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不過呢,他殺人的時候如行云流水一般輕鬆,灑脫而不失凜然。而危難之時,救東方家於水火之中,大丈夫當如是也!這,是一個奇男子。唉!大哥若是有這般本事……

東方家的三人並未怎麼吃喝,一桌子的酒菜卻是轉眼去了大半,林一喝了口酒,有些發窘地說道:「其實……我從江湖而來……」

東方朔眼睛一亮,擊桌讚道:「江湖俠士也!」

「江湖已離我而去……」林一搖了搖頭。

「風塵遊俠也!」東方朔又是讚歎了一聲。

林一愣住了下,乾脆自斟自飲起來。身邊的老人輕嘆了一聲,起身說道:「少造殺孽……!」

……

第二日,天色兀自陰沉沉的,船行了不久,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昨晚發生過的一切,恐後貽禍,東方老先生吩咐下去不得外傳。船上眾人不敢忤逆,行色卻是匆忙了許多。午後,辰淵縣城在望……

這是一個風景秀美的小城,流水、小巷自濃厚的樹蔭下時隱時現,處處透著寧靜與安適。

在城外的碼頭上了岸,林一便隨著東方一家人進了辰淵縣城。行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看著似曾熟悉的一切,他有種久違了的感受。這感受是什麼?他說不清楚。

東方家一行不過七八人,被東方聞之帶著直奔小城正東的一個巷弄而去。林一緩緩跟在後面,他這是要去作客。

上岸之際,東方先生禮讓之時,林一毫不客氣地答應了下來。去東方家的老宅小住幾日,好使得對方以盡地主之誼,不也是稱了自己的心意嗎!

小巷深處,一棵老樹下,兩頭倚在塵埃中的看門石獸無精打采。那斑駁的大門緊閉著,卻阻不住東方先生的腳步。他急急踏上了台階,神色激動地拍打著門環,帶著顫抖的嗓音呼喚著:「小澍子……開門來……」

未幾,「吱呀呀」的響動中,大門開啟了一條縫,繼而露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臉,接著便是一聲驚呼聲響起——是老爺回來了!

大門盡開,一個看門的老頭閃身搶步而出,已是老淚縱橫,喜極而泣:「小澍子可盼到老爺回府了……」

……

東方家的這片老宅佔地頗廣,亭台樓榭、花苑長廊、假山影壁等一應俱全,雖說是顯得破敗,卻能看出當年的不凡氣勢。主人回來了,東方府上免不了要忙亂一番。無人顧及的林一,只得一個人四處閒走。

閒逛了小半個時辰,林一走至一處月門前停下了腳步。門上的銅鎖鏽跡斑斑,顯然是許久沒人打開過了。環顧四周,依然是沒人來招呼他這個客人。

手上掐了訣,林一在原地失去了身形。不一會兒,他接連穿過了兩個無人的院落,來至東方家老宅後院的一間大屋前停了下來,這是東方家祠堂所在。

在大門前緩緩現出了身形,林一抬首打量了下,眸子裡忽有赤芒閃現。『幻瞳』之下,祠堂的大門與牆壁如若無物,裡面的情形一目瞭然。

佈滿灰塵的供案之上,密密匝匝擺放著無數的牌位。愈是往後,供案愈高,擺放的牌位亦是愈少。林一的目光一凝,接著便是神色一怔。他在供案的最上面,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當然,供案上只有牌位。只是,它是倒著擺放的。上面有五個小字不難分辨,「東方聖之位」。

咦!怎會是這般的情形?令人詫異的是,這麼一個大屋子裡,前後擺放的牌位不下十餘行,而東方聖的牌位竟是排在最高處的第三行。

怔怔立在原地,片刻之後,林一露出恍悟的神情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東方聖乃是正陽宗內所遇到的那位老師兄,當時,受其贈簡之情,又答應了一個探望他後人之請,這才有了今日的辰淵縣城之行。

自玄天門逃離之後,來至喬家鎮時,林一尚未想起東方聖之托,卻是偶遇東方先生一家人時,他才突然想起了這麼一檔子事。

東方聖的玉簡中,提到其祖籍之地便是楚奇郡的辰淵縣。既然是碰巧來至此地,順道還了一個東方聖的心願,亦算是恰逢其時。而東方聞之老先生是不是東方聖的家人,林一還真的難以確定。後來所遇到的一切,使他疑心大起。

果不其然,祠堂中的牌位,應為東方聖本人所有。而東方先生乃是他的家人,不,說為後人則更為的恰當。

不過,當時與東方聖說話的情形尚歷歷在目……已是練氣圓滿的修為,卻是年逾百歲,怕是壽元無多……少小離家,轉首已是暮年。一生孜孜以求,苦修不輟,無奈修為止步於練氣期,無數次嘗試後,築基已然無望……

想到此處,林一搖了搖頭,再次打量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牌位,他不禁露出了苦笑。心忖,無論怎樣,我算是踐諾於此。只是,此時總不好撒手走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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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月下來客





    東方先生回家了!既要修繕房屋,又要宴請賓朋,東方府上下免不了要忙活幾日。

他年歲大了,迎來送往的事兒只能由晚輩代勞。即便如此,老頭亦是累得不輕,早將那個風塵遊俠忘了個乾淨。

林一則是樂得如此,被下人領至客房後,曾於半夜出去過一次之外,便躲在屋裡不露頭,十足一個隱士模樣。林一所居之處,為前院臨近院門處的一個小跨院。

院內稍顯凌亂,尚有未及清理的青草透過地磚冒出來,行走上面倒是有著幾分野趣。一直獨自在屋裡的榻上靜坐的他,很少涉足門外,卻於這一刻起身走了出去。

「林公子……」適值黃昏時分,院內站著一個貌美之人,乃是東方燕帶著幾分歉意看來。林一笑著打了個招呼,示意道:「東方姑娘有話請說!」往前走了兩步,足落無聲,東方燕斂衽一禮,正色說道:「府上連日來諸事纏身,倒是慢待了貴客。

為此,祖父備下了家宴,有請林公子!」「哦!」林一哦了一聲,露出忖思狀。他背著雙手在院內走了兩步,停下來轉身說道:「盛情所致,敢不從命?」……掌燈時分,東方家後院的花廳下,四人圍著一張方桌而坐。

坐在主位上的東方先生,神色略有憔悴,其興致卻是不錯。林一坐在上手,對面是東方燕,旁邊是慇勤勸酒的東方朔。

酒已過了三巡,林一起身執杯說道:「閒遊於此,承蒙府上的款待,多日來有所叨擾了!小子當敬老先生一杯酒!」

見林一禮數週到,並非原本想像中的乖張之人,東方先生微微頷首,扶須說道:「小友乃是我東方家的恩人,敬酒不敢當,共飲之!」他舉杯示意對方不必見外。

後者還是一飲而盡,全了禮數。「唉!」許是觸動了什麼心事,東方先生嘆息了一聲,衝著林一不無善意地說道:「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你年紀輕輕便閒遊在外……」「多謝老先生的教誨!」林一頷首示謝,接著淡然一笑,輕聲說道:「在下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他說的極為隨意,卻使得對面的東方燕稍稍一怔,神色黯然。「是老夫唐突了!」東方先生說道:「我這孫子孫女同樣是無父無母之人……」東方聞之只有一個兒子,卻於數年之前病故,不久後,其兒媳亦跟著離世,東方家便只留下了這祖孫三人。

常言說的人生有四大悲,為幼時喪母,少無良師,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而東方先生是四佔其三,好在是少有良師,這才學有所成而走上了仕途。忙碌了一生之後,眼下守著兩個孫子,他只想著東方朔能成家立業,為東方家添丁進口,好使得血脈得以延續下去。這是老人是一塊心病,藉著宴請林一之際,不由得又拾起了這個話頭,令酒桌上的東方朔捏著酒杯垂著頭,一吭也不吭。「唉!老夫本想著回歸故里頤養天年,可我這孫兒痴迷仙道而不知悔改。

如此以往,我東方家豈不是要絕了後?我又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東方先生愈說愈氣,一拍桌子,嚇得東方朔只得用酒杯遮臉,卻是伸出腳去,示意林一出言勸止。林一佯作未知,拿起酒壺為東方先生斟滿了杯,聽他接著感慨道:「這個世上哪裡有什麼仙人?

莫非是會一些手段的便是仙人?若是這般,林小友豈不是仙人?」

「老先生的祖上不是出過仙人嗎?」很是隨意地插了一句,林一舉起杯中酒,衝著東方朔示意下,便自行一飲而盡。

「他是什麼仙人?獨自逍遙而苦了家人,這般的仙人不要也罷……」東方先生的話語中儘是怨氣,使得林一微愕。

見東方朔兄妹皆是諱莫如深的模樣,他對此愈發好奇起來。自感失言,東方先生手拈著鬍鬚瞪著林一,眼中透出幾分狐疑的神色。

而對方卻是眉梢一挑,轉而衝向了院子翹起了嘴角,淡淡地笑起來。他心頭一怔將要問話,院中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嗓音——「仙人有何不好?
有云鶴為伴,可逍遙於天地之間,豈不妙哉!」

眼下正是仲秋時分,月華如洗,院子裡四下通亮,清晰可見一個人影緩步走來。東方先生與東方燕錯愕不已,東方朔逕自站起身來,失聲道:「這不是易仙長嗎?」

酒桌前惟有林一神色不變,一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一邊帶著淡淡的笑意默默打量著來者。

東方府上的下人不多,婢女送了酒菜後便迴避了。故爾,此間此時,只有酒桌旁的四人與這個莫名出現的人影在彼此相望。

來人走至花廳前停住了腳步,這是一個身著道袍的男子,三四十歲的模樣,短鬚細目,面皮白皙而細嫩,顯得氣度不凡。

「呀!果真是仙長大駕光臨……」東方朔驚呼了一聲,隨即不解地問道:「仙長又怎會至此處?」東方先生見孫兒如此失態,不由得面生不悅,緩緩起身,拱手說道:「老夫東方聞之,敢問,這位道長不請自來,所為何意?」

來人抹了抹短鬚,很是隨意地四下打量一眼,轉而呵呵一笑,說道:「貧道易錄,見過這位老先生。聽聞府上有遺傳下來的仙家功法,故爾前來相求,只為一閱而已!」

「哼!」

一甩袍袖,東方先生坐了下去,臉色亦沉了下來,卻是挺直了身軀,出聲斥道:「真是荒謬!我府上沒有仙家功法,請這位道長離去。不送!」常言道,居移氣,養移體。

東方先生為官日久,即便是成了平頭百姓,周身自有一番氣勢。他毋庸置疑地冷聲拒客,使得來人神色一僵,面生慍怒。「東方朔,我可是信了你的話,才巴巴跟了過來。你總不能讓我空著手回去吧?」叫作易錄的這個中年人,說話間,臉色便冷了下來。

「啊……?」東方朔楞在了當場,隨即明白了過來,連連擺手說道:「當日不過是戲言,仙長又怎可當真?念我祖父年邁體弱,此時不便會客。在下改日定當登門賠罪,還請仙長大人大量……」「戲耍貧道,不啻於冒犯天威啊!」

易錄冷笑了一聲,竟是在花廳前踱起了步子,搖頭興嘆:「據我明察暗訪得知,你東方家的祖上,還真是出過修仙之人。故爾,今日我不會空手而回。」轉過身來,易錄衝著東方朔哼了一聲,威嚇道:「是你乖乖將功法雙手奉上,還是我動手掘地三尺呢?」

「仙長怎可如此相欺……」東方朔震驚不已,這還是那個超凡脫俗的仙長嗎?

這還是曾把酒言歡的同道之人嗎?此時,他為自己識人不明而悔恨,卻是心生懼意。

曾見識過對方的神通,那可是仙家的手段啊!

「真是囉嗦!」許是沒了耐心,易錄竟是曲指彈出了一個火球,直奔院子裡的一棵小樹飛去。

「轟——」的一聲輕微的爆響,那一人多高的小樹轉瞬燒為了灰燼。甚為得意地拍了拍手,他轉而衝著大驚失色的祖孫三人冷笑道:「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天威所致,誰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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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15: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七章 度人之量

出言恫嚇之後,忽見花廳內一青衫男子面帶笑容,不見有一絲的畏懼,易錄還當是自己看花了眼。東方家的三人皆是神色恐慌,這人為何就不怕呢?他眼睛一瞪,斥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是在譏笑貧道嗎?」

見東方先生已是說不出話來,唯恐這位老人生出意外,林一隻得站起身來,衝著祖孫三人伸手示意,笑道:「些許小事,自有我來應付!」說著,他抬腳走出了花廳。

「你要作甚?」察覺到了一絲不妙,易錄厲聲喝問之際,手上忽而多出一張符紙來。東方朔不知林一用意,忙出聲示警:「林道友小心,此人法術通玄,不可大意!」

林一走出花廳便停下了腳步,隨手一拋,四道光芒落入了夜色中不見了蹤影。不待對方有變,他又掐了手訣,只見瑩瑩的光芒霍然出現,霎時間便將花廳與小半個院子籠罩了起來。

「你是……?」易錄的嗓音發抖,早已不復有方才的神氣活現。此時的他已是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林一背起了雙手,臉上的笑容沒了,冷聲說道:「你不過是練氣一層的修為,竟敢胡作非為,還自詡為天威所在,真是不知所謂!」

「你不過是個凡人啊……」易錄又細細打量了一眼林一,心存僥倖地問道。

「我當然是個凡人!不過……」林一話語一頓,周身的氣勢沛然而出,剎那間,有凜冽的寒意瀰漫四周,首當其衝的易錄難以支撐下去,已是「撲通」一聲癱倒在地,失聲驚呼道:「你是……!」

築基修士的威勢,豈是尋常練氣修士所能承受的。易錄這練氣一層的修為著實可憐了些,他喘氣都不能夠,心肝狂跳,只怕是下一刻便要被這強橫的威勢所吞沒。

看著眼前的情形急劇逆轉,感受非凡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驚悸之中的祖孫三人,已是愕然無語。顯然,比起那個易錄仙長來,林公子乃是更為強大的存在。這個年輕人不只是有超絕的武功,他還有法術在身?

將身上的氣勢稍稍收斂,林一接著說道:「不過,我同樣可以殺了你!」

「前輩饒命啊!」易錄是什麼都明白了,只顧著搶頭在地,出聲求饒。他不明白的是,東方家何時有了前輩高手坐鎮,早知如此,又何苦千里迢迢尋來,這不是找死嗎!

林一看著地上的易錄,問道:「你為何唆使江湖人來謀害老先生的一家呢?」

聞聲,易錄怔了下,眼珠子一轉,委屈地說道:「這可是冤枉啊!我是何等的身份,又怎會與那些個江湖凡人廝混在一起!」

東方家的祖孫三人面面相覷,難道那雨夜中的一切與這有人有關?

林一輕輕皺了下眉頭,伸手一抓,赤金焰龍脫臂而去,金光閃動之中,霎時將地上之人緊緊束縛了起來。不待其驚呼求饒,他手指一點,易錄已是雙腳離地,緩緩飛至近前。

築基之後,林一的金龍手收放自如,比之從前要靈動了許多。此時的赤金焰龍不過丈餘長,卻是栩栩如生,儼然便是一條真龍再現。如此神異的一切呈現在眼前,使得東方家的祖師三人震駭之餘,不妨大開眼界。東方朔更是激奮異常,看著林一的眼神中儘是驚羨與崇敬。真人不露相啊!不,這是仙人不露相啊!他心頭生出了一個強烈的念頭,卻顧忌眼下情形,只得強自忍耐。

「我最後問一次,七日前的那伙江湖人,是不是與你有關?」將易錄抓至身前,林一面無表情地問道。

徒勞地掙紮了幾下,神色驚慌的易錄,透著委屈喊道:「我真的不知前輩在說什麼……」

林一輕輕搖頭,說道:「這是你自找的……」話音未落,他一把抓住了易錄的腦門,靈力猛然一吐,只見手下之人突然悶哼了一聲,便緩緩閉上了雙眼。

花廳之外,林一兀自站立不動,手掌下卻是抓著已人事不省的易錄。片刻過後,他手掌輕抬,赤金焰龍突然爆出耀目的火光,只是眨眼間便將所束縛的人燒成了飛灰

收回了赤金焰龍,林一身形一動,便在原地失去了蹤影。不待東方家的祖孫三人回過神來,花廳前有微弱的光芒的閃過,接著便多了兩個人影。


「撲通」

兩個身著勁裝的漢子摔倒在地上,一臉的無措,卻是死死攥著把未出鞘的鋼刀不撒手,有些茫然的抬頭四望。

林一不理會地上的兩個人,轉身衝著東方先生一家說道:「這是兩個江湖人,乃是隨易錄一道來的……」

易錄雖有著練氣一層的修為,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散修。無意中得到一本殘缺的口訣,加之身居靈根,他竟是僥倖練氣成功。或者說,這便是地靈人傑的好處吧!

以仙人自居的易錄,自有人追捧,東方朔便是其一,並無意中炫耀過自己的身世。祖上有仙人,這般的人家可是非同小可。

初始,易錄對仙人之後的東方朔不敢怠慢,盡其結交之能。之後,又有人慕名而來以求供奉這位仙長。被人當祖宗供著,金銀不缺,美女如雲,快意莫過如此啊!於是乎,一個練氣修士便與江湖人走到了一起。

在這麼一個仙門眾多的地方,真正的修士,不會混跡江湖而錯過成仙的大好機緣。故爾,那個重金招納奇人異士的江湖門派收效甚微,易錄便成為了天上掉下來的活神仙。他一時快意無邊,無法無天。

那些飄渺的仙門對易錄來說,耳聞要多於體會,或者說儘是耳聞,而沒有體會。但這不妨礙他追求更高修為的念頭,曾出過仙人的東方家,便再次成為了一個撞大運的地方。誰讓東方朔吹噓過有家傳天書呢!天書無字,那是功法玉簡啊!修仙之人誰不知道?

而那個江湖門派得知此事後,便欲分一杯羹,恰逢東方先生致仕還鄉,這便有了雨夜中的那一場奇襲。誰料,所遣之人一去不返。身為背後主謀的易大供奉不得不親自出馬,接連探查了多日,那些江湖菁英依舊是無影無蹤。無奈之下,他便帶著兩個人來至東方府上,暗中尋了兩日一無所獲,這才現身相逼,卻是一個尋死的下場。

一直在東方府上藏身不出的林一,暗中卻是沒有閒著。他悄悄出去了過一次,為的是毀屍滅跡,還是怕此事會殃及到東方先生一家。雖說是東方朔的緣故,這才禍從口出引來了賊人,而他卻是察覺那伙江湖人來得蹊蹺。當再次回到那個掩埋屍首的岸邊時,勘驗之下,那伙江湖人的身份出人意料。

如此這般,林一便守在東方府中等待著。即便是易錄曾獨自溜進來查探,他都佯作不知,直至今日對方再次現身。

心有計較的林一,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份。他出手制住易錄後,見其不知悔改,便強行搜魂,獲悉了此事前前後後的一切。這樣一個為禍凡俗的修士,當殺!而那個江湖門派,當給予懲戒!

以兩個江湖人作為明證,此事的原委不難說清楚。

林一信手一揮,白霧橫起,他與那地上的兩人便沒了蹤影。東方家的三人正自暗奇之下,轉瞬間又是月明如故,惟有花廳前的那個年輕人在獨自站立。

在孫子孫女的攙扶下,東方先生顫巍巍地離開了桌子。他看了一眼林一,鬍鬚抖動了下,還是深施一禮,緩聲說道:「林仙長於我東方家,可謂是天高地厚啊!之所謂,大恩不敢言謝!仙長但有所求,老朽莫敢不從……」東方朔與東方燕亦是躬身一禮,二者神色各有不同。

「不必多禮……」林一話將出口,東方先生帶著懇求的神態在說:「我東方家真的沒有天書啊……」東方朔是一臉的尷尬,眸子裡卻是透著一股子的熱切;東方燕悄悄抬起了眼角,便臻首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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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有意之舉

東方家三人的神情落在眼裡,林一怔在了當場,暗忖,原來自己被當作了有所企圖之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之人,便無緣無故一路跟隨又賴在此處不走。要知道,這是一個仙人啊!若無企圖……誰敢相信?少頃,他並無惱意,而是恍然失笑,擺手說道:「若是有所不便之處,林某這便離去……」

「是老夫失禮了……」話說一半,東方先生的神色掙紮了下,緩緩躬下身去。這是要送客了!其身邊的東方燕略顯驚訝,卻不敢多言,只得輕嘆了一聲。東方朔則是急了,忙說道:「我當追隨仙長而去……」

林一兀自輕聲說道:「老先生說的不錯,我來此處並非無意之舉,而是受人之託……」

「受人之託?仙長……可否告知詳情?」東方先生抬起頭來,一家三人皆是愕然。

斟酌了下用辭,林一說道:「東方聖離家多年未回,一直為此牽掛,便托我前來探望……不管你等如何猜疑,我算是為他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那先祖尚在?又在何處」東方先生掙脫了攙扶,驚聲問道。其身旁的兩個晚輩面面相覷,皆是震驚不已。那可是東方家的老祖宗啊……莫不是說,那一段令人唏噓的往事,是真的……

眼前浮現出那個皓首老者的慈和面目來,林一搖頭苦笑道:「在一個你等無從知曉的地方!」

即便是說出歸靈谷的正陽宗亦是無用,那根本不是凡俗中人可以尋到的地方。果然,東方先生不再追問其先祖的所在,只是在原地轉著圈子,失魂般的唸唸叨叨:「先祖尚在,先祖尚在……而我東方家竟是此般的境地……先祖……為何不親身前來?」他望向林一,神色變幻不定。

我怎知他為何不來!若非陰差陽錯之下,我又怎能來至此處呢!林一暗暗搖頭,衝著心神恍惚的東方先生清聲說道:「你信我說的話?不怕我虛言相欺,而有所企圖?」

好似恍然醒悟了過來,東方先生忙不迭地說道:「不!不!不!我那先祖的名諱外人絕不知曉……何況你既為仙長……這個,是老朽失禮了!」說著,他又要失禮賠罪,被林一伸手虛託了起來。

「為何老先生一家對令先祖一事諱莫如深呢?它日回轉之時,我若是將此間情形如實轉告,便不怕令先祖有所不喜?」林一適時道出了心頭的疑惑。

聞聲,東方先生躊躇了下,又轉身看看兩個孫兒,嘆了口氣說道:「亦罷!林仙長隨老朽去祠堂!」

……

月光明亮,四人不一會便來至後院的東方家的祠堂前,這才想起未有家人隨行。看著鏽跡斑斑的門鎖,東方先生便要喚那個老家人小澍,被林一制止。他隨手一彈,幾尺外的門鎖應聲而開。

伴著「吱呀呀——」的響動,積年的灰塵簌簌直落,祠堂的大門被打開。不待東方朔去尋火燭,幾縷火光從林一的指尖飛出,那供案上的幾隻燈燭被點著,亮光照亮了屋內。

就著燈燭點燃了幾根香火,神色凝重的東方先生,衝著諸多的牌位緩緩拜了一拜,又三叩首,東方朔兄妹倆不敢怠慢,亦是鄭重其事地跪在身後拜了三回。

默默注視著這家人叩拜禮成,林一上前拈起三根香火插到了香爐中,俯身拱手。祖孫三人皆是面露感激,自是在一旁回禮答謝。之後,東方先生說道:「林仙長可曾見到那塊背轉的牌位?」見對方點頭,他又說道:「此處多有不便,請隨老朽移步院中說話。」

後院的一處涼亭中,四人守著一石幾坐定。月輝之下,老舊的院落更顯滄桑而寂寥,如同在一起訴說著那段陳年往事……

東方家的這位先祖,也就是林一的那位東方聖師兄,少年喜好仙道長生之術,至中年時略有小成。適值家業鼎盛之際,他為了入山尋道,竟是不顧高堂年邁,拋妻棄子而去。如此,東方家上下亂了套,不幾年,其父母相繼離世,鬱鬱成疾的夫人又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個十幾歲的兒子和一個偌大的家業。

東方聖的這個兒子,因少了管教,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家境日漸衰落,加之酒色掏空了身子,他未及中年便已早逝,只留下少妻幼子。家境每況愈下,這娘倆的日子艱難,東方聖的這個孫子小小年紀便遭受了種種的磨難。此子慢慢長大,便將這一切的不幸,皆歸咎於那個狠心的祖父,並將其牌位面向先人,以示懲戒之意。不僅如此,他又為後人留下一句話,修道者皆為涼薄寡情之人,當共棄之。只不過,東方家出了一位神仙的事情,就這麼背地裡傳了下來。

還有人說,那位先祖曾留下一個箱子,裡面便有成仙的秘笈呢!到了東方先生這一輩,那些傳聞的究竟,怕是只有他本人知曉了。誰料,世事輪迴,家中又出了個喜好仙道的孫子,老先生便對那件往事諱莫如深。而東方朔甚為的執著,不僅是廣交道友,還四處炫耀自己的仙人家世。如此這般,才有了後來的種種……

月上中天,夜色無邊,一段往事隨風逝去。

與祖孫三人告辭後,林一獨自披著月光往客房走去。

依著東方先生的說法,以及自己的猜測,那段往事果然已過去了四百多年。而正陽宗的那個皓首老者怎麼說來著……少小離家,轉首暮年……築基已然無望。

人啊!年歲越大,越是滿嘴的胡話!這個東方師兄?應是東方前輩吧!許是臨時起意,根本未想到自己會被人追殺而又恰巧來至此處,他這才假言相托,亦不過是戲耍之意!只是,那老頭提起家人時的神情不似作偽,也不應作偽。

四百多年過去了,東方聖的修為應是金丹期無疑。真的想不到,正陽宗還藏著這麼一個高手!

林一來至自己的小院之後,並未進屋,而是立在原地忖思了一會兒,身形慢慢消失……

……
東方家知曉了林公子的真實身份之後,沒了送客的意思,反而是邀其住進了後院。

得知了那件往事之後,同為修士的林一,不難體會其中的艱辛與不易。故爾,他很是為了東方聖說了幾句好話。仙鄉路遙,卻不免心牽故土家園,以至於道心不穩積勞成疾,這才委託他人返家探望等等,等等,惹得東方先生又去祠堂燒了幾株香,灑下了幾滴濁淚,回來後便要以晚輩自居。

老先生的心結已消,林一是樂見其成,這個長輩卻是不敢當。他還是稱之為老先生,而對方尊稱一句小友,彼此相安,足矣!

仙長的稱呼要不得!不僅如此,林一還說要在此處隱居一段時日,不許別人知道此事,更不得洩露自己的身份,否則,將會為自己,為東方家帶來滔天的大禍。東方兄妹不以為驚,反而是甚為的喜悅。

東方朔所振奮的是有仙緣可圖,東方燕那一臉明媚的笑容則讓人猜不透了!

林一曾殺過不少人,所獲的丹藥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藥。他找出幾瓶凡人可用的丹藥送與東方先生與東方燕,使得東方朔眼紅不已,一個勁地跟在後面叫師父。

服下了丹藥之後的東方先生,身子慢慢硬朗起來,而東方燕亦是愈發的明豔動人。一老一少欣喜之下前來拜謝,林一佯稱是東方聖的心意,使得祖孫二人唏噓不已。

東方朔依舊是糾纏不休,林一不理他,一個人躲在後院的閣樓中打坐靜修。他所在的地方乃是後宅,距東方一家人的居所不遠,四周鳥語花香,甚為的僻靜。倒是東方老先生奈不住了,親自來閣樓下求見。

閣樓中的一方木榻之上,林一盤膝而坐。對面的圓桌前坐著精神矍鑠的東方先生,一旁是東方兄妹二人。

東方先生的懷中抱著個一尺來長的玉匣,說道:「我先祖雖被後人所怨恨,而他留下的東西卻是代代傳了下來,一直被埋在這所老宅內。」他站起身來,嘆了一聲,舉起手中的玉匣,走至林一的身前,懇求道:「其中所藏無人能識,不若今日交予小友,亦算是物盡其用!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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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辰淵塵緣



話語聲頓了下,東方先生接著說道:「不過……若能借此討得幾粒丹藥好那可是強身健體的好東西……」

見林一微笑,東方先生竟是老臉微赧,一時無措起來_

起身下了床榻,林一接過玉匣輕輕打開,裡面竟是放著三塊玉簡一一查看,片刻之後,他又將玉匣闔上,忖思無語三塊玉簡中,一塊是修仙的功法,為尋常的練氣口訣而另兩塊是東方聖留下的書簡

令人意外的是,這兩塊書簡之間,竟是間隔數十年之久東方聖走時留下的書簡中,表明了對仙道的痴迷與神往,卻也有離家時的不捨與痛苦他不敢面對親人的淚眼,只得悄悄離去,卻又留下這封書簡與功法,期待後人有踏上此道者,能體會這不為人知的苦衷

有時候,走了便走了無論你是了無牽掛的走,還是離腸百轉的走,在你踏出了那一步之後,就莫要回頭不然,所有的苦,將百倍千倍地湧來,使你難以承受,而最終被痛苦所吞沒,直至用你一生的光陰去追悔凡人如此,修士,同樣亦是如此啊

數十年以後,還是割捨不去心頭的羈絆,東方聖回家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父母不在了,妻兒不在了,惟有一個滿腔怨恨而又十分陌生的孫子,在守著一片荒蕪的家園常言道,物有所失,心有所得而他得到什麼,又失去了什麼,怕是無人說得清楚

某一個夜晚,所有的心結與悔恨,盡數化作一塊玉簡留在這片生他養他的家園之中,東方聖黯然離去

不祈求有人去體會,亦不奢望有人諒解,他將自己一生的追憶留在這裡書簡署名,辰淵子

林一淡淡笑著,淡淡的苦澀,化作淡淡的笑容……無論你是東方聖還是辰淵子你的根在此處,你丟不下,亦拋不去……金丹修士又怎樣,你還是一個人啊

將玉匣交還東方先生,林一返身於榻上坐下,說道:「此乃令先祖之物,怎可轉贈他人?想為令孫討要丹藥不難,在他成家之後,立誓不拋妻棄子,我便傳他修仙功法」

「弟子拜見師父」驚喜過望的東方朔,哪裡管得了許多,衝上來便要叩拜,被林一拂袖一甩,他生生倒退了幾步,有些驚慌地說道:「師父……?」

「我何曾說過要收你為徒?不過是要代你先祖傳授功法……」林一眼皮一翻,哼道:「你還是想著先成個家」他話才說完,東方先生連聲讚道:「此言大善林小友此言大善啊」一旁的東方燕亦是抿唇一笑,輕輕頷首附和

林一轉而看向這位女子,略有好奇的問道:「既有家傳的功法,東方姑娘何不心動?」

笑靨輕綻,東方燕神色寧和,輕聲說道:「淡泊一世,安穩一生,豈不就是神仙日子?又何須捨近求遠呢」

眼前一亮,林一再次細細打量這位女子,暗暗稱奇東方燕並無修煉的資質,卻有這份淡定平和的心境,著實難得他出言讚道:「令先祖有言,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登天塔每個人的心中,亦有一仙境姑娘雖無靈根,卻不失慧根,又何曾不能成就一仙境」

平靜的神色忽而一亂,東方燕面生羞澀,垂首說道:「林公子過譽了」

女子含羞,便若花兒含露,模樣煞是好看

林一笑了笑,聲稱與東方朔有話要說東方先生帶著孫女告辭,後者明眸閃爍,在房中打量了下,這才匆匆離去

「呵呵師父有事儘管吩咐」獨自留下的東方朔很是振奮,湊到了榻前,臉上儘是笑容曾幾何時,易錄易大仙人是何等的風光啊未想到,那卻是個歹毒之人合該他倒霉,遇到這位真正的仙人,伸伸手便將其捏死了多年來尋仙訪道一直未果,天可憐見,仙人來至家中,就在面前,這是何等的幸事啊

一路走來的林一,自是不難猜出對方的心思他搖搖頭,說道:「師父豈能亂拜?此事暫且不提,我有幾句話要說與你聽」

東方朔忙不迭地點頭,林一接著說道:「其一,你結交甚廣,幫我留意一下仙門中的各種風聞不必刻意打探,只須留心便可其二,機事不密禍先行,你當慎言慎出,絕不可再對他人提起家中的往事,不得洩露我在此處的行蹤此事關乎生死存亡,你當切記」

話音變冷,林一的臉色亦沉了下來,嚇得東方朔一激靈頓時想起了那個雨夜及家中花廳前曾發生過的一切,他自知事關重大,忙正色說道:「在下謹記於心,不敢忘」

看了一眼身前的這個平原真人,林一無奈地搖搖頭,示意他可以離去了對方遲疑了下,問道:「……何時傳我仙法?」

「我離去之前,你成家之後……」林一說了一句,便雙目微闔不再說話,東方朔放下心來,暗暗咬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呼出了一口氣,林一緩緩睜開了眼睛,面呈苦色傳東方朔功法不難,自己手頭上的《正陽心法》,對其來說可謂是一脈相承他娶妻生子以後,若是執意修煉,回去對東方聖說一聲,你玄孫的玄孫在家修煉呢,快去送些靈石,別讓他走你的老路啦這個平原真人若是修煉不成亦就罷了,若是有所成就,待其子孫成人之後,大可無牽無掛而去,如此這般守家修煉兩不相誤,豈不快哉

這些都是後話,眼下說這些為時尚早令林一苦悶的是,離開玄天仙境已有月餘,各個仙門的情形如何,他是無從知曉去臨近的家族或者小仙門探探風聲?憑著自身築基初期的修為,尚不堪以承受太大的風浪,只怕是一個不慎,便是大禍臨頭啊

一部尋常的練氣功法能使得東方朔洗心革面,一部《洞真經》便足以令大夏徹底瘋狂起來若是那場狂風巨浪難以避免,只期望它來的晚一些除此之外,他林一又能如何?

故爾,即便是躲在東方家的後宅中,他都是小心翼翼而讓東方朔去探聽仙門的動靜,對一個凡人來說,著實是勉為其難了,而又是不得已而為之風聞,總好過雙耳不聞

眼下,還是要竭力使得自己變得強一些至少,跑起路來要快一些

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容,林一的身上泛起黃色的光芒隨即,他緩緩沉向了地面,往下,直至百丈深處,才止住了身形

召出了狼牙劍,旋即在四周輕輕劃過,林一又拿出了一隻無用的乾坤袋,隨著心念一動,四周的泥土被裝了起來,一個丈餘大小的密室出現在面前

輕輕點了點頭,林一召出四象旗封住了上下左右,這才摸出靈石擺出一個聚靈法陣他走至陣中盤膝坐下,雙手結印,瞑目、存神、守一……

……

玄天門,通天峰的正南,與之遙遙相望的一座山峰不過百丈高,卻是蒼翠漫山,靈氣四溢,乃是門中前輩們的靜修之地,名為翠微峰

正值九月金秋時節,為靈山所在的翠微峰自應有一番仙家氣象,那被半山腰橫出的一塊山崖托起的玄光閣,是三面凌空,煙云氤氳,氣勢不凡

只不過,那崖石為坪的玄光閣前,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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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禍起之機


玄光閣前,二三十丈大小的石坪之上,十數位修士圍坐一圈,皆是神色凝重,在聽一人說話。
「據余行子師弟所言,那林一來自海外,自幼修習《玄天心法》,且身懷金龍異象,並輕易開啟玄天殿取走了仙境重寶。

由此明證,此子身繫我玄天門的那一樁千年公案。而一月有餘,其不知所蹤……不知各位同門有何良策,不妨一一講來!」

說話的乃是掌門廣齊子,他居中而坐。兩側為分別為余行子、弘道、施諸與濟方四位金丹後期的長老,餘者乃是金丹中期的長老。

這伙修士之中,坐在末位的白衣女子正是蘭琪兒的師父莊云,她娥眉輕蹙,神色憂慮。事情怎會這般的湊巧?當初海上所遇見的那個練氣小輩,竟是干繫著玄天門的千年秘辛。

而更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因琪兒與那人交往過密,余行子為此死死揪著不放,使得自己師徒置於風口浪尖之上。這可如何是好?

「此子自知禍大而不敢返回山門,各個仙門及家族亦是未發現其蹤跡。我以為,他定是藏身於凡俗之中。如此,可就麻煩了。

我等總不好於凡俗間大動干戈吧!」四位金丹後期的長老皆為半百的老者模樣,說話的弘道亦是如此,其拈鬚搖頭,顯得無可奈何。

施諸點頭說道:「弘道師兄所慮極是,此子若是永不返回仙門,或是逃離大夏,我等又能如何?」

「哼!兩位師弟差矣!此子身上的東西,可是關乎著我仙門的根基,關乎著我等的修行……」廣齊子身邊坐的便是余行子,他一聲厲喝,並未惹得他人生惱,反而引來諸位同門的點頭附和。

「我玄天門上下苦苦尋覓多年的是什麼?還不是這個林一身上的東西?我等自是明曉大義所在,只不過是唯恐驚擾凡俗罷了!余行子師兄勿憂!」弘道說了一句,施諸跟著說道:「斷然不得放過此子,可……師兄可有良策?」

手拈長鬚昂起了頭,余行子又不屑地暗哼了一聲。心忖,一個個只顧著埋頭修煉,卻不諳世事,玄天門早晚要被他人取代。

他輕咳了一聲,帶著幾分訓斥的口吻說道:「我玄天門的《玄天心法》有所殘缺,此乃大夏仙門中公開的一件隱秘之事。

我等修為止步於金丹後期,於此不無干係。而那小子的身上不僅有完整的《玄天心法》,還有玄天殿中的仙家至寶啊!

那玉片說不定便是通往真正仙境的途徑,又或是一部可以成仙的通天秘笈,而這些本應是我玄天門之物,如今白白便宜了一個臭小子,莫非諸位真的視師門而不顧?視兩位師叔而不顧?」

余行子的嗓門愈來愈高,直至最後竟是瞪起了眼睛。他的言行使得在場的同門尷尬起來,卻無人與其頂撞。這些淺顯的道理誰不曉得,那個林一自是不能放過,還不是存著一分善念而不忍擾亂凡俗嗎!更何況,掌門師兄尚未說話,這分明是僭越之舉。

「師弟……你若有良策說出來便是,本座……自當應允!」廣齊子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還是耐著性子說了一句。

環顧左右,余行子的臉色緩了緩,衝著廣齊子拱手為敬,這才沉吟了下,說道:「玄天仙境關閉已一月有餘,我門下弟四處搜尋無獲,而此事斷然不能再耽擱下去。故此,為本門計,當通令天下仙門共同緝拿林一。

無論是靈山、僻野還是凡俗村鎮,皆應撒下人手,為這小子布下一個天羅地網。此外,黑山宗公冶干修成了元嬰一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我玄天門不妨與其結盟……」

「這個……」廣齊子出聲打斷了余行子的話,他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為了一個築基小輩,我等已是大動干戈,又何須假借此事與黑山宗結盟呢?

何況兩位師叔云游未歸……這,這未免小題大做,怕是會惹來天下同門的恥笑啊!」

「師兄糊塗!」余行子隨口頂了回去,又正色說道:「此事幹係重大,莫說是一個築基小輩,便是一個凡人又怎樣?我師門上下當慎重待之,這才不辜負兩位師叔所托!還有,我雖通令天下仙門,你怎知沒有陽奉陰違者?

而此時的黑山宗已與我玄天門不相上下,正是借力借勢之時,只待抓住了那個林一,功法在手,何愁我等的修為不能更上層樓?

屆時,天下之大,誰敢與我爭鋒?行事當審時度勢,斷不可瞻前顧後而優柔寡斷!」

被這麼一席話說在了臉上,而對方的話裡話外聽起來又不無道理,使得廣齊子老臉紅了又白,神色變幻了一陣子。見諸位師弟皆不吭聲,他只得點頭說道:「暫且就依師弟所言……」

「掌門師兄英明!」余行子順口一句好話甩了過去,亦不顧對方的臉色,他頗為自得地說道:「於此事有大功者,乃是我的徒弟冼峰。他有一計,我以為可以一試,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只不過,還須莊云師妹……」

「此事不可……」莊云出聲說道。余行子臉色一沉,義正辭嚴地質問道:「有何不可?是你徒弟要緊,還是師門要緊?孰輕孰重,師妹當心裡有數,勿因一時的俗念,而毀了我玄天門千年的根基!」

莊云無奈地望向了掌門師兄,對方嘆口氣,說道:「且試試……」。她又求援地望向了四周的同門師兄弟,卻是無人理會。余行子那句師門興衰的話太重了,誰也不敢有所異議。

「若是林一能將我玄天門的一切拱手奉還,此事未必不能大而化小,小而化無。須知一套完好無損的《玄天心法》,與師門與師妹自身,不無益處啊!莊云師妹又何須為此擔憂呢!」余行子的話語忽而緩和了起來。

此事未必不能大而化小,小而化無?莊云的神色不由得躊躇起來……

就在此時,一道流光忽而劃空而來,轉而化作一塊玉簡落在了掌門廣齊子的手中。未幾,他眉頭一皺,說道:「正陽宗被黑山宗圍攻……?」其話音未落,在場的同門均感錯愕。余行子亦是如此,他稍稍楞怔了下,忖思了起來。

「黑山宗藉口與我玄天門結盟,舉眾奔赴丹陽山,逼正陽宗交出林一。

其宗主鴻元子發來書簡質詢此事真偽,並求我速速派人前去主持公道……」廣齊子放下手中的玉簡,臉上呈現出怒容,說道:「結盟一事尚在議定之中,黑山宗怎可借此肆意挑起仙門之爭?我若是不派人前去制止,只怕大戰難免……」

「黑山宗此舉太過放肆了!視我玄天門何在?」

「黑山宗之所作所為,早有風傳,只怕是有預謀……」

「之前,黑山宗便無故滅了黑水崖的秋家。

此次玄天仙境之行,我玄天門只不過循例行事,並未派出太多的弟子隨行,黑山宗的陣勢卻非同往日;更有甚者,眾多門派的弟子被其截殺。

此般種種,件件屬實,並非虛構,而我玄天門上下始終熟視無睹。

仙門大亂在即,我等再不能坐視不理……」值此群情激憤之機,莊云高聲說道。她亦是無奈,多次對廣齊子提起黑山宗的異常,卻每每無功而返。

誰讓這個掌門師兄總是抱著息事寧人的念頭,又藉口兩位師叔不在山門,凡事只曉得戒急用忍,才落得個眼下這般情形。

臉上的怒容未消,廣齊子抬手虛扶,見同門噤聲,他輕輕頷首,接著說道:「我當即刻派人前去……」話未說完,一聲冷笑聲起,眾人皆循聲望去。

「呵呵!真是本末倒置啊!」余行子冷笑了一聲,手拈長鬚,衝著眾人搖搖頭。他的嗓門再次大了起來,帶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神情說道:「我等先前所議的是什麼?全力緝拿林一啊!林一的山門何在?正陽宗啊!

黑山宗所為何去?履行同盟之約,逼正陽宗交出林一啊!這豈不是與我等不謀而合嗎?我玄天門不好上門索人,而黑山宗之舉恰逢其時呀!為何還要去阻止?我等只顧著仙門道義,那《玄天心法》還要不要了?

任林一那小子獨自逍遙了?因噎廢食莫過於此,本末倒置莫過於此啊!」

「還有,黑山宗截殺修士可有明證?人家說了良莠不齊在所難免,以後當嚴加管束弟子,你還能怎樣?黑山宗滅了黑水崖秋家?

單憑一個練氣弟子的指證?凡俗官府行事還要個人證物證齊全,凡事同理,我等仙門相爭亦不能例外!且不可因小失大,而忘卻了我等要抓的那個林一啊!」

余行子一席話說完,乾脆擺出閒云出谷、與世無爭一般的神態,闔目調息起來。

眾人一時無聲,莊云的胸口起伏了下,暗暗嘆了口氣。而廣齊子亦是一時語結,揪著鬍鬚搖搖頭,頗為無奈地說道:「事關重大,兩位師叔又不在……且黑山宗只為林一而去……本座以為,還是慎重為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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