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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星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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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曳光] 無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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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39: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一章 清償

……靈堂前燈火通明,諸多身著孝服的男女老少,於這一刻抬起了頭,一個個帶著淚眼望向了院中。

來者身著灰色道袍,腳踏云履,氣度出塵。這是一位年輕人,刀眉星目,此時卻是面無表情,怔怔看著靈牌,緩緩停下腳步,竟是仰天長嘆了一聲。

「我,還是來晚了……」一路趕來的林一,未至郡城之時,忐忑不安的心頭忽而沉了下去。元青的府上一片縞素,如何能瞞得過他的神識。

上次分別已過去了七十三年,生怕元青會有變故,這才急急趕來,誰想,還是來晚了一步。

一位知客迎上前來,拱了拱手,爾後高聲喊道:「來客請上前祭奠……」好似被喊聲驚醒了過來,稍稍怔了下,林一將要說話,只見一披麻帶孝的白鬚老者迎上前來,將其上下打量一眼,禁不住倒退一步,驚聲問道:「尊客可姓林?」

林一併未在意老者的神情,而是默默看著那具黑棺。棺中躺著一位皓首老者,雙目緊闔,兀自帶著幾分威嚴的神態,尚有元青年輕時的三分模樣。

誰能想到,轉身便是七十三過去,那日酒後一別,竟成了永訣……「可是師叔祖當前……?」老者再次相問之時,神色緊張起來。聞聲,林一轉過身來,眼神落在對方藏於胸口的玉珮上。昨日的黃口小兒,回首之間已成了古稀老者。
他緩緩點頭,說道:「我是林一,你是元青的長子,元一……?」

「啊!果然是師叔祖來了……」老者驚呼一聲,已是「撲通」跪倒在地,泣道:「我正是元一,我爹臨終前一直念叨著您老人家……」

他哭聲未停,靈堂前諸多元青的後人「呼啦」一下圍了過來,跪成了一片。一時之間,元府中哭聲大起。

從未遇到過這般情形,看著一個個悲傷中的元青家人,以及拜見他時所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意,手足無措的林一,眼圈頓時紅了。

元青,原來那個整日裡說笑不停的年輕人,立志在大夏闖蕩的時候,沒人能想到以後會怎樣。風雨數十年,彈指一揮間,他已在此處開枝散葉,成就了屬於自己的一切。

人有此一生,幸甚!輕吁了下,恢復了常態,林一走至靈前,灑下三杯清酒,這才轉過身來。

看著身前哭泣的眾人,沉吟了半響,他才說道:「爾等節哀順變吧!」元一忙從地上爬起來,拱手說道:「師叔祖難得回家一次,還請小住幾日……」見林一點頭應允,他忙在前面帶路……後院的一處靜室中,並無他人,只有元一陪著他的師叔祖。

林一看著牆上的畫軸黯然出神。那是破浪前行的一條海船,上面臨風站著四人,皆畫得栩栩如生。前面站著兩人分別是真元子與他林一,一旁是元青與元風。

「有了師叔祖的福蔭,才有了我蘭陵元家……我爹娘不止一次的提起過,您老人家是仙人,曾親手抱過我……爹爹每次喝酒的時候都說,您怎麼還不來看他……並畫下這畫像,每日都要看上一兩個時辰,囑咐兒孫們,莫要忘了大商,莫要忘了師叔祖的模樣……」

已七十多歲的元一,在林一的身後哭的跟個孩子。林一轉過身來,感慨萬分。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元一,嘆了一聲,說道:「一別便是七十三年,我亦未有想到啊……不知你爹何時下葬?」

「本應明日下葬,可我爹臨終前說,他想回家,他想師叔祖帶他回家……」元一的神色躊躇起來。

想了想,林一說道:「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還是讓你爹陪著你娘,一大家子人,總要有個祭拜的地方。

我回去為元青立一個衣冠塚,算是了卻他這樁心願吧!」元一點頭稱是,並贊師叔祖想的周到。

林一又說:「你等儘管操辦喪事不用管我,離去時,我自會去看他……」三日後,林一喚來元一,為其留下數十片玉符,並拿走了元青的一套衣物。

他交代對方不必張揚,爾後悄然離去……郡城外,元青與謝詩容合葬的墓前,林一默默坐了一天,默默喝了一天的酒。

夜色降臨的時候,他說,元青,隨我回家了!

秋夜風疾,一陣嗚咽聲在墳前吹起…………五日後的一個黎明時分,林一來到了北濟島。

這個大夏以北最大的島嶼,是回家的一個必經之地。

他不想什麼故地重遊,何況,這曾是一個傷心的地方。神識漫過碼頭,漫過集鎮,幾個修士的身影顯現了出來。

林一來至一處院門前,眸中赤芒閃過,隨即說道:「舒管事故人來訪——」他的話語聲不高,卻是穿過了院子的陣法,送到了裡面幾位修士的耳中。

晨色中,院門前閃動的光芒很是醒目。隨即,一練氣修士打開院門。

許是有前輩到來,院子裡的人不敢怠慢,這才有人出來相迎。誰料,不待這位練氣修士說話,他便被來人一把抓住飛了起來。

這個倒霉的修士根本來不及掙扎,只覺得眼前景物一變,已置身一樹林之中。

而身前所站著的竟是一位年輕人,修為深不可測的樣子,使人心生忌憚。這位練氣修士匆忙將自己所知曉的如實相告,並交出了身份玉牌。

見對方化作一陣清風離去,他才大鬆了一口氣。而一個時辰後,從濟海宗發來的一道傳音符,使得將回住處的這人,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亦隨即打消了對人道出自己遭遇的念頭。濟海宗的舒管事,被人殺死了。

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被仇家潛入了濟海峰的防護陣法,悄無聲息地殺死在自己閉關的洞府裡。

據說,那洞府裡還留下一句話,草菅人命者,死……濟海峰出了此事後,濟海宗上下對此無可奈何。

其宗主不過是築基後期的修為,不敢造次,只得嚴加看管弟子……借助一個練氣修士的身份玉牌,悄悄潛入了濟海峰,殺了人之後,林一便逕自離去了。

他最想殺的人是那個宿馬,還是沒有得逞。歲月是把無情的刀,催人老,亦要人命。一路往北飛去,遇見海島的時候,林一便停下來歇息一番,再繼續往前。

半個月後,滸珠島的三水峰上,家主的洞府之前,隨著一陣奇異的風吹過,接著便憑空冒出了一個人影,乃是風遁而來的林一。四周有淡淡的靈氣,此處的景緻亦不錯!

林一背著雙手四下打量著,儼然一個遊山賞景的人。只是,他神色中隱隱有一分倦意。只用風遁術來趕路,著實累人。可尚未真正的遠離大夏,林一還是不願御劍飛行。

或許,離開這個滸珠島後,可以輕鬆一些!察覺身後的動靜,林一轉過身來。一陣雲霧翻騰過後,山洞中走出一位老者,神情中透著驚詫,拱手說道:「尚不知貴客登門,鄭某有失遠迎啊!」

他轉而帶著疑惑又問:「道友不請自來,還闖入我修煉禁地,已是失禮之舉……」「你可是鄭清全?」林一的神情有些淡漠,如同在對一個路人說話。

老者手扶長鬚,再次上下打量著不速之客,竟是看不透對方真實的修為。他的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我乃鄭家的家主鄭清全,不知道友來自何方,又姓什名誰啊?須知,黑山宗的衛從衛長老可是與我家的交情匪淺……」

看著老頭虛張聲勢的模樣,林一抬手扔過去一個玉簡,說道:「是你便好!衛從不過是個欺師滅祖、背叛山門的小人!爾等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這是我家鄭源的信簡……」放下手中的玉簡,鄭清全驚愕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問道:「你是……」對方冷冷翹起了嘴角,說道:「我是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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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39: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二章 舊債

「啊!是你殺了源兒,你是我鄭家的仇人!你還未死……」鄭清泉大驚之下,禁不住後退了一步,抬手便祭出了飛劍。

林一隨即打出一個手訣,四象旗陣霎時現身,將鄭清全與自己裹在了當間。

他哼了一聲,說道:「你不也是我林一的仇人嗎?雖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可你鄭家既然不依不饒,我便奉陪到底便是!想我死,怕你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回頭見退路已無,老者的神情猙獰起來,恫嚇道:「我已是築基中期的巔峰,於壽元將盡之時,誓死相拚之下,你未必佔得了便宜!而衛從長老將於下月來我鄭家作客,他說了要為源兒報仇,他不會放過你!」

「你怕了?」林一的目光咄咄逼人,冷聲斥道:「你鄭家子弟濫殺凡俗的時候,你為何不怕?你追殺我這個練氣修士的時候,你為何不怕?你傳信與鄭源殺我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有今日?」越說越氣,林一的嗓門高了起來。

不待鄭清全驅動飛劍,他揚手便是一道銀光劈了下去——「轟——」的一聲炸響中,護身靈氣爆碎,防身軟甲盡裂,難以支撐之下,鄭清泉倒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已是滿口噴血,神色驚慌。

尚未爬起來,他連連擺手,神色中帶著絕望說道:「老朽已是二百多歲的人了,沒幾年活頭了。念在同道的情分上,還請高抬貴手啊!」林一手拎著狼牙劍,冷冷的不說話,惟有周身的殺意在瀰漫。鄭清全的鬍鬚都被血染紅了,模樣甚為的可憐。

他掙紮著站起身來,「過去的事情,是我鄭家有錯在先。我鄭家連同我那孫子,亦是被你殺了多人。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我等身為修道之人,早已看淡了得失……」話未說完,鄭清全的手上突然有光芒閃過,一道傳音符竟是穿透了陣法,呼嘯而去。

他神色一緩,轉而如釋重負地說道:「你我就此罷手,如何呀!」

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林一看著這個心存僥倖的鄭清全,說道:「我早已看淡了得失,卻總有了不斷的恩仇!他日所得,今日所失,此消彼長,不過世事一場循環。可該自己承受的,別人亦無法代勞!你是如此,我林一又何曾不是如此……」話

音愈來愈冷,他身形一動,便又是一道劍光劈下——鄭清全大驚之下便要後退,而身陷陣法之中本來便難以躲避,更加之林一的身手太過強悍,他一聲饒命尚未出口,便已是身首異處。人老了,才懂得惜時如金。一個活了兩百多歲的人,又怎會不怕死呢!

不動聲色地燒了鄭清全的屍身,收取了對方的乾坤袋,陣法消失不見,林一併未急著離去,而是好整以暇地守在洞府前,頗顯悠閒。片刻過後,只見兩道劍虹自山下飛來,轉瞬便到了跟前。

來者是兩位築基修士,看清洞府前這個年輕人的相貌後,彼此訝然相視,隨即又面露喜色。

「怪不得多年不見了蹤影,原來你躲到了海外。林一,別來無恙否!」一人頗顯驚喜的樣子,卻是祭出飛劍,虎視眈眈。

另一人說道:「還是衛長老有先見之明……林一,你不如束手就擒吧!」來人有些眼熟,竟是兩個正陽宗天樞閣的築基修士。

林一併未因此而驚訝,兀自背著雙手,眉梢輕佻,問道:「你二人隨衛從叛出了正陽宗,不會是為了我林一才到了此處吧?」

一人說道:「當然不是!傳聞說你已被玄天門的元嬰祖師殺了……」另一人說道:「這海外的家族皆要歸順黑山宗,並由衛長老統一管轄,而他與鄭家有舊,這滸珠島自然是我等常駐之地了!」

這兩人以多敵少,自以為勝券在握,又因與林一曾為同門的緣故,彼此間說起話來便少些顧忌。只不過轉眼間,便察覺到了異樣。

「鄭家主何在?你將他如何了?」一人厲聲質問了一句,他與同伴心領神會,說話間便雙雙撲了上來。來到滸珠島時,林一便見到了這兩個迥別於鄭家子弟的修士。

猜出鄭清全是尋這兩人求救,他乾脆結網以待。果然,對方還是等不及衝了過來。就在彼此將要交手之際,只見十餘丈內忽然有光芒閃過,將要拚殺的三人於即刻間失去了身影。

須臾過後,陣法消散,顯現出林一獨自一人,手上還拿著兩個乾坤袋。四道光芒拔地而起,連同手裡的乾坤袋一道,被林一收了起來。

只是,他反而又摸出一片玉符,隨即便往峰下飛去。半柱香過後,林一來至鄭家地下的密室前,抬手用玉符在門前劃動了一下,便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席捲了鄭家庫房之後,他又尋至鄭家的一處酒窖,將其一掃而空,這才遁出滸珠島,直奔大海的深處飛去。

茫茫的海面上,一道淡淡的虹光,一直往西。林一沒有再走回頭路,而是衝著家的大致方向,御劍飛行。

翻手抓住一罈子酒,仰首灌了起來。許是酒意舒懷,又或是回家的衝動,林一的臉上露出了久違了的笑容……在林一離開滸珠島的半月以後,衛從來了。得知鄭清泉與兩個弟子被殺,他並未動怒,而是獨自跑到鄭家臨海的一處山崖上,遠眺大海,臉色陰沉。鄭家已經依附於黑山宗,大夏仙門乃至諸多的家族,不會有人來找滸珠島的麻煩。衛從首先便想到了一個人,那是個已失蹤數十年的一個小子。

只是,他又怎會突然冒出來?不是他,又是誰?而若真是那小子,面對茫茫的大海,怕是沒人能再尋到他的蹤跡……山崖下,海濤陣陣。山崖的孤石之上,立於勁風中的衛從,衣袂不起,神情忽而一黯。他轉身往回走了幾步,竟是幽幽一嘆。

衛從的面前,是一處孤立的墳塚,前面的墓碑上有幾個字,為「鄭珠兒之墓」。每過去數十年,衛從都要來滸珠島一趟。與其說是為了鄭家的交情,倒不如說是心有所寄。使他唸唸不忘的,便是這個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

就如眼下的這個季節,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一個深秋,衛從結成金丹不久,出海公幹之際,途經此地,遇到了一個令他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女子。那是鄭家的一個凡人女子,卻有著驚世的容貌,水一般的柔情,被衛從驚為天人,對方亦為他仙人的身份及脫俗的儀表而打動。

對此,鄭家當然是樂見其成。常言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三兩個月後,衛從感到了厭倦。凡人女子歲不過百年,且韶華易逝。

若是看著心怡的女人一天天老去,最終成為雞皮鶴髮的模樣變作一堆土丘,他自認難以接受,更怕為此耽擱了修行。不告而別,衛從很是灑脫地走了。

而數十年後,他再次途徑滸珠島時,難免會想起這麼一個女子。

凡人又如何?她成為你女人的那一日起,便會注定成為你生命裡的一部分!一個凡人女子,被仙人無情的遺棄了,來年竟是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女子含辛茹苦地將兒子養大成人,她相信她的那個會飛的男人,終有一日回來的。

可臨死的時候,天上沒有仙人飛來,只有綿綿不絕的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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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40: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三章 故地

得知那個凡人女子的一切,衛從為此追悔莫及。

而他的兒子已成家立業,在本分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仙人又如何?愧疚之下,衛從竟是不敢面對他無意中留下來的這一家人。

他尋到了鄭家的家主,隱晦地道明了來意。有了這麼一個仙門的高手倚為靠山,鄭家自是答應不迭。

於是,數十年後,一個練氣修士被送到了正陽宗,這個人,便是鄭源。

鄭源被家主鄭清全視為親孫子,而他的真正祖父是誰,怕是沒有幾人知曉,其本人更是懵懂不知,卻不妨衛從對這個鄭家子弟呵護有加,關懷備至。

不錯,鄭源便是衛從嫡親的孫子,乃是他留在滸珠島的後人中,唯一可以修煉之人。

在衛從的悉心關照下,鄭源果然不同凡響,年紀輕輕的便築基成功。

他將其收為親傳弟子,暗地裡卻是將這個弟子視作了兒子一般去疼愛。

當然,這些事情不能明說,自有一家人相認的時候。衛從自認天資異稟,乃是不世出的修煉奇才。

他相信有一日會超越正陽宗的晏起,成為丹陽山的第一人。他也相信自己的孫子將青出於藍,成為萬眾矚目的年輕才俊。

他日,當面對那個凡人女子的墳塚時,過往的愧疚亦會消淡許多。

可誰想冒出來個林一,竟是殺了鄭源,使得這一對祖孫尚未相認便生死永訣。

衛從怎能不為之心疼、為之憤恨!而晏起與掌門師兄抱著仙境秘笈的念頭,為了那個可惡的小子,竟是舍丹陽山不顧而來了一出苦肉計。哼!

當我衛從是傻子不成!爾等竟然不顧宗門安危,我又何必作那偽君子,不妨當一回真小人。

更何況,殺孫之仇不共戴天!這口氣,我又怎能忍誰料想,那小子最後還是上了當!

奉上了所得的功法之後,最終被人打成重傷,又被玄天門困了六十三年,後被元嬰老祖追殺,至今生死不明。林一,你最好別死。

我倒是真心期望是你殺了鄭家的家主,他著實該死了。

若不是將鄭家的仇怨寄託於源兒的身上,他又怎會惹上你這個禍害呢!

不過,殺孫之仇不共戴天,林一,我必殺你!思緒一番混亂之後,長吁了下,衛從的神色竟是多出幾分蕭瑟之意。

他衝著身前的墓碑說道:「珠兒,你是個好女人,我卻棄你而去。

而你為我帶來的好孫兒,又棄我而去……這莫不是報應嗎……」……這是京城的第一場雪。

洋洋灑灑的雪花,不緊不慢地粉飾著這天、這地。入眼處,儘是白茫茫一片。

商水岸邊,光禿禿的柳枝成了雪條兒,輕輕搖曳著,偶爾抽打一下行人,便簌簌落下一串雪花。

一個年輕人沿岸走著,步履從容,惟有那淡遠的眸光中,多了幾分追憶的神色。

來至那沿岸停泊的一溜畫舫前,年輕人停下了腳步。

隱約的簫聲傳來,間有幾聲絲竹慢響,使得這冬雪的寒意去了幾分,亦使得這商水多了一分旖旎的風光。

「如煙,接客啦……」一個尖利的嗓音傳來,畫舫多了幾分忙亂,隨即,四下里一如既往,一如什麼都未發生過。

惟有那岸邊的年輕人神色微愕,又輕輕搖了搖頭……十字街口,當年的刑場所在。那刑台的一角是新木茬,常用常新的樣子,惟有光禿禿的旗杆筆直豎著,獨指問天……街角的幾株老樹盡被風雪遮掩,一時難見桃紅。

此時,天色暗淡,華燈初上,漫天飛雪中,京城多了些許淒婉的朦朧!林一回來了!

御劍飛行了兩個月,中途跑岔路了好幾回,幾番折騰下來,他還是於冬至前的一個月趕到了大商的京城。當來到京城的時候,林一還稍感詫異!

城內還好,與過去的情形大致相仿。

而城外竟是遍佈溝塹,還有無數的兵營,便是大雪天還有兵士在巡邏,頗有些秣馬厲兵的架勢,莫非大商朝生出了什麼變故不成?改朝換代又如何,這些與林一無關。

即便是神識中見到皇城內的兩個練氣修士,他亦懶得理會,在京城內溜躂一圈之後,便在漸沉的夜色中失去了身影。
   
次日的凌晨,林一便出現在了秦城的大街上,手中卻是多了個酒罈子,上面還有『千秋馥』的酒帖。

他顧不得路人的側目,邊走邊喝,神色中難掩莫名的快意。

林一身上的酒還有許多,可還是尋至『千秋馥』的酒坊,人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了數十罈子老酒。

那個酒坊的掌櫃卻是驚喜交加。

他驚的是諾多的酒罈子不翼而飛,喜的是櫃檯上冒出一錠金子來。

……秦城並未下雪,卻是異常的清冷。

行人皆裹緊了衣袍匆匆趕路,惟有林一身著輕薄的道袍,手裡拎著酒罈子,頗顯另類。

來到此處,他無須再遮掩什麼。

過去,仙人頂與小天坳是他的家。而如今,整個大商都是他的家。

回家的人,就是這般的無拘無束。

行至那熟悉的鏢局大門前,林一稍稍駐足觀望。

門前兩個漢子面面相覷,神色中卻是生出了幾分警覺來。一個年輕的道士,大清早的在喝酒逛街,看著便使人感到詭異。未及這兩人多想,對方已飄然離去。

秦城的西門,一個瘦弱的中年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身後還插著一桿卦幡,上面寫著秦半仙的字樣。

林一走過去,對方的腰桿挺直了許多,神色中卻是透出三兩分的期待。

「這位小道長器宇不凡,真是神仙樣人!莫非仙途蹉跎,亟須有人指點一番……」

林一尚未近前,那個秦半仙已是按捺不住開了口。

他被冷風嗆出的鼻涕亦是顧不及擦拭,只顧著露出滿目的殷切。

林一笑了笑,不由得想起了一位故人。他隨手摸出一小錠金子放在對方的手中,說道:「不妨說兩句來聽聽!」

緊緊抓住手中的金子,秦半仙的神色急遽變幻起來,復又扭動了下身軀,覺得屁股下的石墩坐舒服了,這才雙目閃亮,面帶笑意地盯著這個年輕道士,嗓音顫抖的開了口:「開門見金,當大發利市!貴人當前,自有時來運轉之機!呵呵!」心有所感,卻是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自覺不妥。

他凝起眼神,細細打量對方一眼,稍稍遲疑了下,又說道:「我觀道長顴骨生峰,華蓋骨重,此乃……」見秦半仙故作玄虛,林一呵呵一笑,拎著酒罈子便欲轉身離去,對方卻又忙出聲說道:「道長命犯天煞,自幼父母早亡,多災多難,乃克妻克子一生孤苦之相,最終免不了遊魂他鄉……」看著容貌枯瘦,清涼的鼻涕掛在了鬍鬚上兀自不知,卻神色鄭重的秦半仙,林一搖頭苦笑起來。

別人相面都是撿好聽的說,這位倒是反其道行之,什麼難聽說什麼。更何況大清早的便來這麼一套說辭,任誰聽著亦不會舒坦!算卦當如洪半仙,那才是個會作生意的人啊!

他心不在焉地問道:「哦?那你算算我壽元多少,當魂歸何處?」

「執行而論相,不可不信也!」許是見這個年輕的不以為然,秦半仙有些不滿的抱怨了一句,又煞有其事地掐動著手指。少頃,他說道:「道長壽元八十有四,當命魂東遊。若是還俗,一生剋三妻,假子送終……」

「你別走啊,讓我將話說完。難得有赤金相贈,我總要多說兩句才成……」

見年輕的道士要走,秦半仙急了,忙跳起來攔住了他,接著說道:「道長奇骨灌頂,眸有重瞳異相,兼有雄姿傑貌,自有天乙貴人相助,當潛龍出淵,而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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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神遊

「你也識得重瞳?我不是只能活到八十四嗎?」被秦半仙糾纏著,林一隨口反問了一句。

「當我半仙是浪得虛名?」秦半仙有些不樂意了,又帶著高深莫測的神情說道:「我方才所說,乃是你八十四歲之後的運道。屆時,若是你壽有延年,凡事皆有可能啊!」

想了想,林一又摸出一大錠銀子塞到秦半仙的手裡,說道:「銀錢紅人眼,莫生出事端來,加之冬日天寒,你還是早些回家去吧!」「哎呀,多謝道長!」

這又是金又是銀的,秦半仙一時腦子有些發懵,只得連連道謝。對方卻是擺擺手,面帶笑容的問道:「從前此處有一個算命的先生,人稱洪半仙。

不知他可有後人,現今住在何處?」「道長說的,莫非便是秦城的洪仙祖?」秦半仙小心地揣好了銀子,隨口反問。

見這個出手大方的道長愕然,他呵呵笑道:「據傳,此處便是洪仙祖發跡之地……」指著自己看守的那個石墩,帶著幾分神往,秦半仙接著說道:「當年,洪仙祖便在此處與人相面算命,偶得仙人點化,以神乎其技的醫道與符籙之術揚名天下,被我等同道尊稱為當家的祖師爺,予以仙祖的尊稱。

他老人家成名之後,便仙蹤難覓……道長別走啊!我話未說完……」看著那個道士離去的背影,秦半仙意猶未盡地擦了下清鼻涕,禁不住捂緊了衣袍。

他臉上忽而現出喜色,心忖,昨夜觀祿星閃耀,今日便天降橫財,莫非我秦某人如當年的洪仙祖一般時來運轉?只是,我的仙人何在…………西城門外的河堤上,那片棚戶區比之從前,要大了不少。不過,原來洪半仙家的小院不見了蹤影。

不遠處的碼頭上忙碌如舊,卻是多出一些兵士的身影,使得這個冬日裡的寒冷中,多出了異樣的陌生。

獨自往城郊走去,於無人處扔下了手裡的酒罈子,林一在原地失去了身影……九龍山,車馬大院的門前,林一背著手站立著,臉色呈現出追憶的神色。

那人,那事,猶在耳畔眼前縈繞著,仿若昨日……就在林一失神的時候,一個養馬弟子拎著褲子跑了出來,見門口有人,隨意打量一眼,說道:「這位師兄好雅興,莫非來瞧我撒尿……哈哈!」說完,他猥瑣而又自得地大笑起來,引得馬廄中傳來馬兒『恢恢』的響鼻聲。

林一淡淡翹起了嘴角,轉身走向了後山。當神識漫過九龍山的幾座山峰之時,他的腳步稍稍頓了下,又繼續往前走去。

臥龍谷出現在了眼前,輕嘆了一聲,林一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去。一片青雲自遠處的山峰上飛來,未至近前,一個熟悉的嗓音急急響起——「林一,真的是你……」青雲散去,一個貌美的中年女子出現了面前。

話未說盡,驚喜難抑之下,她已是百感交集,淚湧如崩。來人正是木青兒,只不過,昨日那個驕橫刁蠻的小丫頭,如今已是中年人的模樣,惟有那姣好的面容,還有著過去的幾分神態。

看著眼前之人,回想起昨日的一切,林一心生感慨,卻又頗感欣慰。

他離開大夏的時候,不是沒想過去正陽宗,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自身又禍事不斷,便捨棄了那個念頭。未料想,舊地重遊的林一,還是在九龍山中發現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他深感慶幸,並傳音相告。

還好,木青兒回來了,還有了練氣九層的修為!察覺到了失態,木青兒止住了淚水,又上下了打量著林一,好似看不夠一般。

忽而,她雙手遮面,很是難為情地說道:「我都老成什麼樣子了,怎麼見人呀……」嬌羞中的木青兒,一如昨日那個女兒家,哪裡還像個近百歲的人。她想到了什麼,隨即驚訝地抬起頭來,問道:「你怎會如此年輕……?」

林一搖搖頭,說道:「我亦不知……」「你呀!還是那個德行……」不忿的說了一句,木青兒話語一頓,又低下頭去,抿唇笑了起來。林一的目光掠過臥龍谷,停留在了一片山坡上,淡淡的笑容沒了。

察覺到了身邊的異樣,嬌羞頓去,木青兒恢復了常態。她隱去了淚水,輕聲說道:「我陪你去看看師姐,如何?」

轉而看著氣度雍容而風韻猶存的木青兒,林一點了點頭,略帶歉意地說道:「當日一別,乃情不得已,誰想竟是七十三年過去了……」對方的眼圈又紅了起來,扯著他的衣袖示意了下,說道:「你生死不明,我亦是無奈……去師姐那邊,慢慢說來……」
   
當年,木青兒隨著天龍派的海船返回後,天龍派得知大夏的木家生出了變故,九龍山十年一次的出海遠遊,便到此為止。十餘年後,太上喬長老與朱長老壽元耗盡,分別道消人亡。之後,二師兄季湯與俞子先閉關數載,終得以踏進武道巔峰。

而當年那些傷筋動骨的大小門派,紛紛熄了作亂的心思,埋頭休養生息。如此一來,實力強大的天龍派,依舊是一枝獨秀,笑傲江湖。元風尋至太平山的玄元觀之後,九龍山便派人來聯絡示好。

有了天下第一大派的鼎力相助,不幾年的工夫,仙人頂的玄元觀便名聲大作,拜師求藝者絡繹不絕。令人意外的是,遙遠的京城裡竟傳來了皇帝的旨意,封其為皇家道觀。

於是乎,玄元觀的風頭一時無兩,隱隱有了江湖第一的勢頭,而天龍派樂見其成,並與其結成了兄弟之盟。此事,在當時傳為奇談,大商江湖亦是呈現出一片和睦景象。風風雨雨中,便是數十年過去了,太多的事不足道哉!

待那些相知相熟的人與事漸漸逝去,木青兒成為了九龍山唯一的太上長老。她說,曾用修煉來打發時光。

當修為止步不前的時候,她每日都會來這片山谷中……「這草,枯了又青,青了又黃,師姐已去了二十載……我沒人說話,門中的小輩亦不敢與我說話,我便來尋師姐,說大夏的事兒,還有你的一切……」二人走至那處山坡上,在一座孤墳前停了下來。

木青兒說:「天龍派自有墓地,而師姐臨終前要葬在此處,雖不知真正的原由,我還是答應了。師姐還說,不要忘了她的玉珮與兩顆螢石……」墓碑上,刻有天龍派長老徐紫萱的字樣。輕輕嘆息了一聲,林一併未說話。

他拿出一罈子酒,輕輕灑下……那個地下山洞內,遠處螢石閃動,湖水靜謐無聲,有佳人孤立水邊,宛若一幅畫卷,美輪美奐,讓人為之動容!

……此時不再有,人去不再留……林一,你會忘記這些嗎?那人話語很輕,輕得如夢囈一般:謝謝你!

帶著我在黑夜中走這一程!此生足矣……身旁忽有另一道酒水灑下,使得林一收回思緒,稍顯錯愕。木青兒的手中多了個小巧的葫蘆,以酒作祭後,竟是昂首輕呷一口。

此時的木青兒有著三四十歲的模樣,卻還是女兒家的腰身,舉手抬足之間,自有一番風情。那喝酒的神態有些怪異,倒是與林一有著幾分彷彿,頗有淡然出塵的韻味。「別這麼看著我,還不都是跟著你學的。

本以為借酒澆愁,誰成想,愁未去,卻是成了酒徒一個!」說話間還是有著幾分羞澀,木青兒說道:「天下之大,惟有在你與師姐的面前喝酒,可不許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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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夢迴

林一拎著酒罈子坐在墳前。木青兒跟著坐下後,又說:「你說你長的也不算英俊,真不曉得
師姐喜歡你什麼……」她又小呷了一口,神色輕鬆了許多。

看其架勢,倒還真是個常飲酒的人。神色稍顯尷尬,林一默不作聲。木青兒說道:「師姐從未提起過你,我卻是早就知曉了她的心思。她說過,喜歡一個人,放在心裡便好。無事的時候想一想,一生便過去了……「說著,她眼中有淚水打著轉兒。

「你說你既不英俊,又是個臭脾氣,為何偏偏有人喜歡你呢……聽說蘭前輩亦是為你遭了難……這個世上,為何好人不長命,而壞人卻是逍遙自在呢?」葫蘆空了,木青兒搶過林一的酒罈子,酒水合著淚水,就這麼不管不顧地灌了下去。

「木家被毀,無數的族人被殺……他們身為修士,往日裡皆是道貌岸然,可利慾熏心之下,卻一個個盡其獸性瘋狂……凡俗的江湖人還有所節制,而他們卻是憑藉著法力修為而肆意妄為,無法無天……」半罈子酒,被木青兒轉眼喝了一乾二淨。

她面色酡紅,衝著林一說道:「我在大夏的時候想家、想爹娘。而爹娘與師兄弟、師姐他們都去了的時候,我便想那海上的一切,想大夏的一切,想我所遭受的一切,想你被人追殺的情形……」一生孜孜以求的夢想,突然坍塌的時候,才發覺那不過是一場虛妄。

那種絕望與無奈,使人茫然無措。或許,便是木青兒此時的這般情形吧!歲月無情,亦有情。凋零的過後,不變的,是人的本性。林一又拿出了一罈酒,默默遞了過去。木青兒卻是倚在了他的肩頭,哭出了聲。

如同個孩子,尋到了久違的倚靠……任木青兒在肩頭抽泣著,林一獨自喝起了酒。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正如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一般!此時的他,一如往日孤獨的時候,如此這般喝著酒,聽著風,看那流云自眼前飛過……哭泣了許久,宣洩了許久,木青兒緩緩抬起頭,在林一耳畔輕聲說:「多謝了……」她臉上的酒意沒了,便是淚痕亦沒了,好像什麼都未發生過。

「說你的事兒來聽聽……」木青兒撩起鬢角的亂發,看著親人一般的眼神,盯著林一。……九龍山的臥龍谷內,徐紫萱的墓前,林一大致道出了自己的遭遇之後,便聽木青兒說話。數十年過去了,儼如久別重逢的一對老友。

她有著說不完的話,而他就這麼一直聽著。三天三夜過去,兩個人的身邊堆滿了酒罈子,使得尋來的幾位門內長老嚇了一跳。

木青兒可是天龍派的祖奶奶,卻是陪著一個年輕的道士躲在山谷中喝起了酒,這些個在江湖中名聲顯赫的長老們,一時沒了主張。被人擾了興致,木青兒將那幾人臭罵了一通,並責令對方一一上前拜見她的師弟。當得知眼前的年輕人乃是玄元觀的前任觀主,又是太上長老的師弟,這幾個位高權重的長老嚇傻了眼,忙上前拜見!

看著身邊的木青兒的派頭以及神情,林一笑著站了起來,摸出幾瓶丹藥扔了過去,又每人送了一把法器飛劍。這幾位長老驚喜過望,又是拜謝了一番,才一個個匆忙離去。

「林一,別怪我佔你便宜啊!」說了三天三夜的話,木青兒未見疲態,反而是容光煥發。她轉而帶有歉意的說道:「本想著陪你在九龍山消遣幾日,卻是讓你在此處陪了我三宿……」臥龍谷的景緻,一如從前。而此情此景,恍如隔世一般。

看著那幾位天龍派的長老遠去,又將目光移到了身邊木青兒的身上,林一淡淡一笑,說道:「無妨!此次回來,怕是要呆上一段日子……」「你還要回去?」知曉了林一的遭遇後,木青兒還以為對方如她一般厭棄了大夏,未料,他還有如此的一說。

「該回去的時候,我自然要回去。或許,一切只是將將開始……」見木青兒稍顯失落,林一說道:「將你的葫蘆拿來我看看,還有,與我說說玄元觀……」木青兒的紫藤葫蘆並非靈物,卻是世俗間的難得之物。林一嘗試著在其中嵌入了一個小小的芥子陣法,原本手掌大小的葫蘆,可以裝得下二三十斤酒。

「如今的玄元觀可不得了,乃是天下第一道觀!詳情如何,你還是自己回去看看吧!」有意賣個關子,木青兒盯著林一的手上不放。她接過葫蘆,驚訝道:「你這番手段可是了得啊!」一個近百歲的人,在他人面前時常顯現出女兒家的神態,這是一種親近之情;亦使得二人重逢時的幾分陌生,蕩然無存。

「這葫蘆難抵陣法之力,勉力而為之,堪堪如此了!」林一又問道:「可知曉我家的情形?」「我雖是多年未曾出山,卻知曉你林家乃是豪門啊!現如今的情形不會太差……」

說這話,木青兒將葫蘆掛在腰間,自感有些不倫不類,又笑了笑將其取了下來,好奇問道:「你的葫蘆為何不在?」自大夏而來,唯恐腰間的葫蘆洩露了身份,林一總是將其收了起來。木青兒相問,他的手上出現了那隻紫金葫蘆。

想當初,見此人拿著葫蘆喝酒就生氣的。可現如今,偶爾的夢裡,都是他喝酒的樣子。恍惚之中陷入了追憶,木青兒不禁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著,點頭說道:「嗯!這才是林一的模樣!雖說長的不好看,卻別有一番風采!」淡淡翹起了嘴角,林一將葫蘆掛在了腰間,往前走了兩步,又回轉身來。

木青兒的神色中露出不捨,卻還是默默點了點頭。一個厭棄仙界的女子,只是為了消磨時光才以修煉度日,竟也有了練氣九層的修為。心有所想,林一說道:「你不妨嘗試築基,或許,自有一番樂趣!」
「仰仗你與木族叔送的靈石,我修煉才得以持續至今。

可若想築基……痴心妄想罷了!」木青兒黯然搖頭,隨即又釋然說道:「你我還能相見,無憾矣!」抬手拋過去一個乾坤袋,林一很是隨意的說道:「成功與否有何妨?權作一個消遣便是。

再者說了,多活幾年,不是多喝幾年的酒嗎!」話兒說的輕鬆,卻不無開導之意,木青兒的心頭頗感欣慰。不過,接過乾坤袋的一霎,她還是驚呼道:「五千塊的靈石?」

「不夠?我還有!」

「你還有多少?」

「十萬塊的靈石總有吧!」

「你這些年不是逃命去了!」

「……」

「你是搶人去了!五千塊靈石?大商的木家也拿不出這麼多的靈石啊!」

「……」林一苦笑著搖搖頭,腳下有白雲生成,轉而已是扶搖直上雲霄。離去之際,他不忘衝著那孤墳投以深深一瞥……騰云而去?

這又是什麼法術?看著天空中已沒了人影,木青兒暗暗驚嘆,心生神往。暗忖,林一,改日我去尋你…………這是太平鎮?林一併未直飛仙人頂,便是神識亦被棄之不用。他想一人來至太平鎮後,一步步走回去,如同當年十三歲的時候。

鱗次櫛比的店舖,凌亂而稍顯擁擠的街道,使得置身其中的林一有些暈頭轉向。這分明是太平鎮的所在,緣何入眼處會如此的陌生?

穿過了兩條街道,依稀中,眼前應是當年的十字街。林一在一街口處看到了太平酒樓的招牌,還有門楣顯得破舊的千秋酒坊。暗自唏噓著,他抬眼往西望去。街道西頭的路北,幾丈高的旗杆上飄揚的,正是紅底金字、黑色火焰鎏邊的太平鏢旗。

是了,這便是太平鎮!只是鎮子多出了幾條街道,比之從前大了不少。當初這頗顯寬敞的十字街,如今顯得有些促狹逼仄,卻是更為的熱鬧了。

立在街口,看著人來人往,卻再也見不到一張熟悉的面孔,莫名的孤獨油然而生!林一轉而抬起頭來,衝著初升的旭日閉上了眼。朝暉於剎那間沐浴全身,有一分心念,在真實與虛幻中遊走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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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止步

一人於熙攘的十字街口,久久佇立。背著雙手的林一,忽而眉梢微動。

那一輪朝陽的蓬勃氣機,好像與體內的碎丹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牽連,卻又使人難以捉摸,無從體會……

「嘿嘿!這位師兄在作甚?莫非是在嗅包子的味道?」

隨著一個稍顯稚嫩的嗓音響起,忖思中的林一,驀然睜開了眼。身邊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眉目靈動的模樣,正歪著腦袋看著他,還不忘伸手指向路邊。

「太平酒樓的包子好吃啊!相見便是有緣,我請你吃兩個?」小道士說著,又是沖林一嘿嘿一樂,便甩動著袖袍扭頭走去。路邊,正是太平酒樓的包子鋪。

看著這個小道士的身影,林一有些失神,隨即便搖搖頭,抬步走了過去。

「賈掌櫃的,給我來兩籠包子,再上兩壺茶水!」小道士很是熟稔地招呼了一聲,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張方桌前。

掌櫃的是個惇厚的中年人,一邊忙碌著一邊笑道:「原來是小魚道長,有幾日沒見了,呵呵!」

「嘿嘿!這不是臨近冬至了嗎!我奉師命前來督辦一些採買事宜,總要忙活幾日的……這位師兄勿要見外,快請坐。

掌櫃的為人厚道,茶水不要錢……」小道士雖是故作老成,說起話來難免還帶著孩子氣。

「莫非是想吃包子了,小魚道長這才尋個藉口溜出山門的吧!」賈掌櫃說著笑話,已將包子與茶水放在了桌上,衝著林一點頭陪個笑臉,招呼道:「這位道長瞅著面生,呵呵!請坐,嘗嘗我老賈的包子……」

叫作小魚的小道士,對掌櫃的說笑不以為意。他吞嚥了下口水,便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一個包子被其一口吞下去半個,這才頗為愜意地嘿嘿樂著。

衝著掌櫃點頭示意,林一輕撩起衣擺坐了下來。身邊的小道士客氣道:「這位師兄儘管吃……我小魚兒做東,這包子可真是美味……」

拿起一個包子,慢慢品嚐著,林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包子很好吃,皮薄餡香。是不是當年的味道,想不起來了。

見小魚吃得爽快,他將面前的一籠包子推了過去。

「你不餓?那我不客氣了……」小魚道長見林一兀自拿著一隻包子在慢慢品嚐,他不及多想,繼續甩開腮幫子吃了起來。

林一喝了杯清茶,小魚的包子吃完了。他站起身來,撫摸著脹鼓鼓的肚子,嘿嘿笑著,便從腰裡摸出幾枚銅錢在手裡扒拉著,嘴裡還念叨:「兩籠包子的錢,我有……」而掌櫃在對面呵呵笑著:「算我老賈請二位道長的…」

林一身上的寶貝不少,還隨身帶著滸珠島鄭家的一整個庫房。有金子,有銀子,就是沒有銅錢。他看了一眼姓賈的掌櫃,站起身來,抬手扔過去一錠金子,轉身便走。

「我的天爺!幾個包子可不值得這麼大的一錠金子,這不是要嚇死人……」身後傳來賈掌櫃的驚呼聲,還有呼哧、呼哧的喘息聲與急促的腳步聲。林一頭也不回,循著街道直往北走。

有了這麼一錠金子,賈掌櫃從此衣食無憂。路旁的圍觀者還在嘖嘖稱奇並驚羨不已,而擲金之人已走遠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小道士。

「我說這位師兄……吃包子本應由我做東,倒是讓你破費……還如此的闊綽!讓小魚兒情何以堪……」好不容易搶步到了前面,小魚急聲抱怨著。

捂著肚子疾奔的小魚兒尚在喘著粗氣,林一停下了腳步,禁不住笑了,說道:「改日你再請我便是,還有,你來自哪一處道觀?」

「如此便好,我小魚兒總不能作那食言之人!我當然來自玄元觀……」小魚兒恍然道:「莫非你是來我玄元觀拜山的?敢問師兄如何稱呼呀!」

應了心頭的猜測,林一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小魚兒,心中頓感親近。他點點頭,說道:「你喚我林前輩便可,我正是去玄元觀…」

「哼!想佔我便宜不成?」不待林一將話說完,小魚兒竟是臉色一板,似模似樣地背起了雙手,頗為不滿地說道:「我乃玄元觀第二十六代弟子,江湖上沒人敢輕瞧我小魚兒道長。

你不過是大我幾歲,豈能如此佔我便宜?還有,我玄元觀乃天下道觀之首,前來拜山學藝者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你的來意還用多說?隨我走便是——!」

抬起了頭、挺起了胸,小魚兒一改方才的模樣,煞有其事地邁開了大步。林一稍稍怔了下,目含讚賞之意,輕輕點了頭,緩步跟了上去。

真的想不到,玄元觀的弟子都已傳至二十六代了。從前可是三兩間破房子,老少師徒二人,形單影隻不說,過的亦是清風伴冷月的日子。

而眼下所謂的第一道觀又是什麼模樣,著實令林一生出幾分期待來。

他強忍著收斂起神識,只想著一步一步走近,慢慢回味,靜靜的感受……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鎮子,原本通往仙人頂的是狹窄彎曲的鄉間小道,眼下卻是寬闊筆直的大路,來往的行人不少,偶爾還有車馬絕塵而去。

未走多遠,奈不住性子的小魚兒,還是轉身與林一說起話來。只是,他只顧著自己說的痛快,言語中不無炫耀與賣弄之意。

玄元觀的情形不會太差,這是林一從木青兒處獲悉的。她有意沒說詳情,便是想讓自己親眼來看看,或者會多出幾分意外之喜。

而魚兒的嘴巴閒不住,三言兩語便交了底。

這個天下第一道觀的現任觀主,為天元子道長,乃是數百弟子的祖師,神龍見首不見尾,便是小魚兒亦未見過其真人。

觀主之下,有長老、有管事、有執事,此外還有內門、外門等等,一個江湖門派應有的,它都有。而江湖門派所沒有的,它亦有……

一路上,林一不說話,眸子裡卻是多了幾分深沉,欣然中,透著幾分悵然。魚兒所說的道觀,曾是他想像中的模樣。

可這一切,與他魂牽夢繞的過去,相差甚遠。

……

二三十里不遠,說話間,太平山便到了跟前。看著遠處那圍著山腳的一片片房屋,以及形同集鎮一般的熱鬧情景,林一還是不免神情微愕。

行至近前,林一不禁慢下了腳步。路兩旁的店舖是一家挨著一家,來往的行人服飾各異,不時有身著道袍的弟子昂首穿行其間。

而循著街道往前,盡頭便是玄元觀的山門了。

原本傾斜的山門牌坊,如今是方方正正,四周還多了一些玉石的裝飾,顯得很氣派。

『玄元觀』三個大字描了金色,平添了幾分貴氣。

「來者止步——!」

一聲斷喝響起,驚動了正在端詳著山門的林一。兩個身背長劍的年輕道士攔住了去路,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位道友並非我道觀中人,請去一旁勘驗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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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1-10 01:43: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八十七章 蒼茫

見林一受阻,魚兒很是得意的亮出了腰間的一塊鐵牌,示意道:「嘿嘿,這位……佔我便宜的師兄,失陪了!」他走了幾步,又不忘回頭分說:「等閒人進不了玄元觀的,即便是勘驗了身份,亦須觀中的執事允可後,方能擇機上山……」

勘驗什麼身份?唯一的玄元玉珮已被自己毀在了玄天門,即便是它還在,這些弟子又能識得嗎?立在山門之前,林一皺起了眉頭。

「閃開——」又一聲厲喝聲在身後響起,林一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慢慢轉過身去,見是兩輛馬車停在不遠處,幾位道士陪著一位老者及其家眷走了過來。

「此乃鎮上的梅大善人,來觀中上香的。別擋著道,快閃開!」見林一擋在路口,本應離去的魚兒又回過頭來,好心地提示道:「聽說我玄元觀的祖師爺與大善人有救命之恩,老人家可虔誠著呢……」

眼看著這夥人就要來至山門前,而林一兀自站著不走。那兩個年輕道士不願意了,上來便要將擋道的人強行拉開。

「放肆——!」林一低聲冷斥了一句,衣袂忽而無風自動。那兩個近前的修士好像被人推了一把,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站穩身形,小魚兒道士無恙,而蜂擁老者走過來的一群人不得不停了下來。

「鏘——」兩位守門的道士竟是抽出背後的長劍,喝道:「竟敢在我山門前撒野!來者報上名來……」見狀,那幾位陪同大善人的道士亦是挽起了袖子,一個個摩拳擦掌。遠處,還有人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跑了過來。

這算什麼?我是回家啊!離開的時候只是十六歲的少年,轉眼便是七十八年過去了,本想著一路、看一路,就好像當年的那個小道士,一步步走進山門,登上仙人頂,尋回心中的失落……可即便是如此簡單的念想,亦被這幾個小輩給生生扼殺了!

玄元觀興盛了!師父當年的夙願達成了!可這還是我的玄元觀嗎?

「我是林一……」林一慢慢開口。誰想那兩個守恩道士不依不饒,繼續叱問:「何門何派……」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人影晃動,數十個玄元觀弟子跑了過來,竟是將林一團團圍在當間。

魚兒不明所以,嚇得躲到了一旁。那個梅大善人亦被家人護著退後,卻不忘與湧過來的各人等一道瞅著熱鬧,還有人譏笑這個陌生的道士不識好歹。想想也是,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天下第一道觀啊!

見報上姓名亦不管用,林一忍不住火氣了,神識於剎那間漫過整個仙人頂、整個玄元觀。莊嚴氣派的道觀內香火昌盛,卻無相識的人;後山的那片山坳……幾處墳塋前,一片草棚中,一位銀鬚老者正在闔目靜坐……其相貌陌生,其身邊的那把劍很熟悉……

「天福……?」

那草棚中的老者忽而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隨即又嘆息了下。誰料那熟悉的話語聲再次響起——

「你是天福!」

這不是錯覺!老者神色一怔,失聲道:「是師父……?」

山門前,林一的臉色緩轉,忽而揚聲罵道:「天福,還不與我滾出來……」天福是誰?諸多道士面面相覷之下,卻兀自堵著山門,嚴陣以待。

林一被擾亂的心思,莫名的多出了幾分欣慰。他背著雙手仰望著仙人頂,不再理會這些個小輩。

見這個搗亂的年輕人透著古怪,又難以近身相逼,守門的道士耳語了幾聲,便有人奔進山門稟報去了。

頃刻過後,道觀的長輩們未至,倒是一位銀鬚老者身形如飛,竟是自後山直奔了過來。

「不會是祖師來了吧!」有人驚呼了一聲。

「我曾有幸遠遠見過一面,可不是祖師他老人家來了……」又一人驚呼起來。

「嘿嘿,想不到能親眼見到師祖,今兒運氣不錯!」這是躲在人群後的魚兒在竊喜。

「……」

那老者轉瞬來至山門前,忽而身形一頓,怔怔望著那個身著灰袍的年輕人,神色變幻不定。諸弟子大驚失色,忙向兩旁閃避,便要施禮參拜。誰料,這位難得一見的祖師竟是慢慢跪下雙膝,老淚縱橫,失聲道:「弟子天福,叩見師父!」

登時,四周鴉雀無聲。旋即,玄元觀諸多弟子,以及圍觀的眾人,再也沒人敢傻站著,嘩啦一下跪倒一片。山門前,惟有林一獨自一人默默佇立著。

「師父……弟子迎您回山……」老者重重磕了一個頭,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途徑九龍山的時候,從木青兒的話中便猜測到玄元觀尚有故人在世,方才嘗試傳音喚了一下,這銀鬚老者竟真是天福。

長吁了下,林一眼圈泛紅,緩步走上前去,將已成老者的天福攙了起來,細細端詳。對方驚喜難抑,連連說道:「師父的容貌沒變,便是說話的嗓音亦是啊!這莫不是夢裡……」

過去那個十歲的孩子,如今已成了皓首老者,眉目間依稀有著幾分熟悉的神色。林一點點頭,感慨道:「你卻是老了……當著這麼多晚輩,莫流淚了!」

「還能見到師父,尚能抹幾滴眼淚,皆是天福莫大的福緣……」說著,天福察覺到不對,轉而問道:「是不是有不讓您老人家進門的……」

「祖師恕罪,弟子們實在不知這位……」那兩個守門弟子膝行幾步,便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哼!大膽……」天福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來,將要發火,卻被林一攔住。「陪我走走吧……」丟下一句,他緩步走進山門,迎面正好來了幾位中年道士。

天福氣得手指哆嗦,想要衝著跪了一地的弟子發火,又怕忤逆了師父。他一甩袍袖便追了過去,那幾位中年道士將要見禮,被其劈頭蓋臉地罵了過去:「見我天元子的師父還不叩拜……」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天福的話音將落,那幾人已是忙閃身跪在路邊,口稱拜見祖師。林一視而不見,只顧往前走著……

林一與天福走遠了,那幾個中年道士這才敢爬起來,神色中透著難得的慌亂。山門前的眾人亦是紛紛起身,一個個面面相覷,皆是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人群中的魚兒則是臉色慘白,一腦門子的冷汗,兀自手扶胸口,驚魂未定的容貌。心忖,祖師的師父?我竟敢稱他師兄!完了,長輩們若是知道了此事,我非脫層皮不可。

可他老人家怎會如此年輕?他心裡害怕,躲入人群中再也不敢露頭。

而那位來道觀上香的梅大善人失神過後,竟是連連以手擊額,衝著身邊的家人嘆道:「當年救我梅家的恩人,不就是叫作林一嗎?他又是老觀主的師父,沒錯啊!真人當面不相識,罪過呀……」

幾位中年道士來到山門前,得知了原委後,免不了對守門弟子痛責一番。不過,這幾人驚慌之後,隨即又面呈喜色。那年輕人被祖師尊稱為師父,自不會有假,定是得道高人歸來。

若是如此,玄元觀上下豈不是福蔭多多……只不過,祖師爺的名諱當使弟子們知曉才好!

循著那再也熟悉不過的石階,林一慢慢往仙人頂上走去。愈往高處走,風愈大。而他,衣袂不起,片塵不驚,整個人沉浸在了追憶中。遠處,一片蒼茫……

跟在後面的天福,不敢說話,眼神中儘是感慨與喜悅。

師父的時候,那離去時的一聲長嘯,猶在耳邊……師父回來的時候,還是那般的容貌……好像這一切不過是轉眼間,使人彷彿作了一場夢。尤其是那一聲『天福,與我滾出來』,呵呵,一下子驚醒了夢中人。

只不過,夢醒的時候,已過去了七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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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塵封

仙人頂上,那記憶中的破舊道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數十間氣派的大屋,以及那醒目的金字匾額──玄元觀。

在天福的示意下,正門大開,數十位道士分列兩旁,躬身施禮。林一擺擺手,不作理會,信步走進道觀。

大殿內,神龕之上供奉著一尊高大的塑像,神態威嚴,睥睨萬物,令人心生敬意。只是,那塑像的面貌……本欲拈香祭拜的林一,忽而轉過身來。天福忙放下拈著銀鬚的手,呵呵一笑,神色不無自得的意味。

還是將香火插進了銅鼎中,林一輕輕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玄元觀外,那塊臥牛石尚在。他走過去,一撩衣袍躺了上去,輕輕閉上了雙眼……沒有往日的安謐與寧適,身邊只有寒風呼嘯…

須臾過後,林一暗嘆了一聲,起身往山下走去。此時的天福,已有八十八歲的高齡。歷經人世的他,不難猜測師父的感受,始終在一旁默默相陪,惟有那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歡欣的笑容。

下了仙人頂往山後走,一片雅靜的莊園出現在了前方。此處應是老盧叔住的地方,怎麼會有了這麼一個『平安道院』?不待林一相問,天福已分說道:「此乃弘安師兄的皇家道院……」

當年,歷時兩三年的漂泊之後,弘安返回京城,使得弘泰皇帝極為震驚。他奉上幾瓶丹藥後,不待那個皇帝大哥想出對策,便提出要出家作道士,以求長生之術。

出家好啊!出家修道之人皆是捨棄紅塵利祿之輩,更不會再去想什麼皇位之爭。對於自家兄弟的明悟,弘泰皇帝胸懷大慰,便欲為弘安建造一處道觀,以示天恩浩蕩。

弘安不干了!在京城守在道觀中,與守在籠子裡沒甚兩樣。要出家修行,便躲得遠遠的,去偏僻之地,去遠離京城的玄元觀。

弘泰皇帝一打聽,原來那是個破落的道觀,所在極為的荒涼。好地方,正是修心養性之福地啊!看來自家兄弟真心厭棄紅塵了,當著力成全之。

如此這般,順遂心願的弘安,便帶著家眷來到大商的西北荒涼之地安家了。隨行還帶著皇帝的諭旨,以及大批的金銀珠寶。來到仙人頂後,見到了林一的開山大弟子天福,他不願降尊去喊一個小孩為前輩或者師兄,元風亦不好為難這麼個落魄的王爺。於是乎,三人便以師兄弟相稱。

元風成為了大師兄,天福變成了小師弟。弘安成為了二師兄後,自知佔了便宜,便忙不迭的大興土木。有了皇帝的諭旨,又有大把的金銀,沉寂了太久的仙人頂,再次熱鬧了起來。

重塑山門,再造祖師金身。祖師是個什麼樣子,沒人知曉。在天福的倡議下,玄元觀祖師的模樣變得熟悉起來,這也是林一在大殿內略顯尷尬的緣故。

假修煉為名,逍遙度世而已。王爺出身的弘安,這位玄元觀的二師兄仗著自己有錢,便在後山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處平安道院。道院內是亭台樓榭盡有,奇花異草不缺,盡其美輪美奐,成為了當時仙人頂的一處勝景所在。

如今,弘安離世而去,亦算是善終。尚有其後人居住在道院內,無論男女,藉以出家人自稱,未免沒有混淆視聽的意思,圖的還是自身的一生平安。

通往後山的小徑為青石鋪就,甚為平坦整潔。師徒二人邊走邊說,在毗鄰平安道院的一小片房舍前又停了下來。一圈淺淺的柵欄前,豎著一塊木牌,上面有濟世道院四個大字。

見師父不解,天福又說道:「此為研習醫道之處……」

當年,師兄弟三人聚首之後不久,玄元觀的名聲漸漸外傳,有洪家父女尋上門來,與吳道子切磋醫道之後,續上了香火情,這才有了同門之義。這洪家父女便是洪半仙與閨女荃兒,憑藉著林一所傳的醫道與符籙之術,在秦城闖下了名望。飲水思源,又不甘於奇術失傳,洪家便尋根問祖來了。

弘安出了個主意,讓吳道子與洪半仙創立一個道院,用來專門研修醫道,廣濟世人。當然,他是有錢人,說話管用,這便有了這個濟世道院。

除此之外,臨近山門處還有一個武濟道院,則是由一些慕名投奔過來的江湖人,及林一那些個好友的後人所建,是專為研修武道的所在。如今,玄元觀的內功、劍法、點穴、輕功、拳法,皆為傳名天下的絕技。

在此期間,天龍派的諸位長老屢屢登門作客,不無幫襯之意。

七十八年過去了,當初只有師徒二人相依為命的破舊道觀,已成為了名符其實的大道觀。一觀、兩門、三院的弟子,加上家眷、雜役等,人口上千,這還不算山腳下集鎮上那一兩百戶的人家。

當年,林一甩手走了,將玄元觀扔給了天福父子。如今,道觀興盛如斯,好像與他無關。而這一切的一切,又與他密不可分。究其緣由,一時難以說的清楚……

腳下的去處一轉,二人來至仙人頂的山後。林一仰首望去,雖是樹葉凋零,而那密匝的樹枝依舊,卻是遮不住那株老樹的身影。沒了生機的樹幹,黝黑而硬實。

「師父!莫非那老樹有名堂?」天福稍顯驚訝,不知師父盯著一株枯死的樹幹在看什麼。

「這麼多年以來,你察覺這樹的與眾不同嗎?」林一問了一句,見天福搖搖頭,他又問道:「還有,那樹後的情形,你可曾留意過?」

「經此處來來回回數十年,倒是從未留意過頭頂上的情形……咦!那樹幹的後面有個山洞!」天福退後幾步,終於發現了蹊蹺,隨即又帶著幾分愧意說道:「實乃一葉障目,若非師父提醒……」

「一葉障目,誰人不是如此?」林一看著後退幾步的天福,搖頭說道:「正是你那後退的幾步,才使得一切有了迴旋之機,再抬眼望去,一切自有不同。」說到此處,他忽而恍悟般的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若有所思。

兩位祖師出行,弟子們早已迴避,前後沒半個人影。林一伸手一點,一道劍光倏然而去,轉瞬斬斷了一截紫晶果樹的樹枝。劍光消失,樹枝跌落之際,被他虛空抓了過來,拿在手中打量。

這一截三尺長的樹木,入手的份量不輕,極為的堅硬,非凡物可比,不知能派上什麼用處。林一琢磨手裡東西的時候,一旁的天福瞪大了眼睛,禁不住呵呵樂了起來。

樹枝在手上憑空沒了,林一轉而看向天福。對方忙躬身說道:「呵呵!師父的手段通玄,定是仙道有成啊!天福豈能不高興…」

「何談有成?隨我來…」林一伸手帶起天福,身形一動便來至那處山洞裡,不待對方錯愕,他說道:「此處為玄元真人的道消之地…」


天福不敢怠慢,忙跪下衝著無人的山洞磕了幾個頭。

「改日我會在此處布下陣法,留作你等閉關靜修之用……」在山洞內,林一將玄元真人的來由大致說了下,又道明了自己修士的身份。只是,那真實的一切,還是讓它與歲月一起塵封了吧!

師徒二人來至山後幾里遠處,路邊的一塊大石上刻有『禁地』兩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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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心願

在那塊刻有『禁地』兩個大字的石頭前,師徒二人停下了腳步。-天福說,此乃道觀禁地,非觀主與幾位長老不得入內。林一點點頭,神色凝重起來。

水潭邊,山坳,一間草棚,幾處墳塋。四周蒿草隨風吹動,平添幾分寒愴之意。

玄元祖師之墓、青雲子之墓、弘安之墓,還有元風之墓!

逕自走至師父青雲子的墓前,林一緩緩跪了下去,低呼道:「師父,小一來看你了……」最後一個頭磕在地,他久久沒有起身,任淚水奪眶而出……

堅忍了數十年的林一,於這一刻放鬆了下來。他有太多的委屈無人訴說,他有太多的痛苦只能強自忍耐,他多想有人分享那過往的一切……

天福跪在身後,見師父肩頭聳動著盡其悲慼的模樣,他的老淚流了出來,張了張口,又嚥下了勸慰的話語,只能暗嘆了一聲。

一炷香過後,林一直起了身子,神色中多了幾分莫名的輕鬆。他又沖著玄元祖師的墳頭磕了幾個頭,轉而起身時,亦是恢復了常態。

解下了腰間的葫蘆,在墳前灑下一圈清酒。林一走至弘安的墳前,拍了拍墓碑,搖了搖頭沒說什麼。他在元風的墳前坐了下來,問道:「元風是何時離世的?」

在山門的時候,於神識中,林一便見到了元風的墓碑,頗感遺憾。

「元師兄辭世已過二十年,依著他的修為,本不該……」天福守著師父說起話來。

這數十年間,北疆屢屢有外族人犯邊,加之草原的部落向來不服管教,大商的邊疆一片混亂。弘泰皇帝自然不肯罷休,便興兵討伐,卻是屢戰屢敗。不得已,朝廷招兵買馬,更是召集江湖豪傑一同抵禦外敵。且不說用意如何,諭旨傳到了名聲漸起的玄元觀,元風便察覺到了不對頭。

在草原見識過兵馬的對陣廝殺,江湖高手根本派不用場,元風情知這是朝廷的一石二鳥之計,卻亦是無奈。而弘安怕了,以為這是皇帝大哥針對他的一個計謀,只能央求元風代道觀出一份力,以免給人挾私自重、背叛朝廷的口實。

有所得,定要有所失。玄元觀從朝廷的手中得到不少的好處,這便是到了要反哺的時候了!

邊疆鏖戰十年間,無數的江湖人血灑疆場。大商的危情得以緩解,諸多江湖門派順從了,元風亦帶著一身的傷痛回來了。

玄元觀於國有功,使得弘安真正放下心來。而元風的積年傷痛卻是難以治癒,七十多歲的時候,闔然長辭……

見師父神色黯然,天福話語一轉,說道:「我師姑若是知道您回來了,指不定會歡喜成啥樣!」

一怔,林一問道:「你師姑?」

「呵呵!是翠兒師姑啊!她於您走後的不幾年,便尋至玄元觀,可沒少欺負我……如今是歲數大了,走動亦少了……」天福說道。

翠兒有著先天的修為,筋骨氣脈迥異於常人。只要沒有意外,她定在人世。見到天福的時候,林一便如此以為,如今得以親口證實,他鬱鬱的胸懷為之暢快了許多。

起身四下打量,玄元觀變了不少,惟有眼前的這片地方還是走時的老樣子。見銀鬚銀發的天福在身旁恭恭敬敬地站著,林一輕吁了下,問道:「尚不知吳道長陵寢所在……」對方答道:「家父一生研習醫道,博得些名聲,辭世後,被家族迎回故里安葬……」

「大善!」林一肯定地點點頭,轉而走向草棚中,盤膝坐了下來。他抬手取下那把青雲劍,長劍出鞘,寒光閃動,鋒利依舊。

「師父,這把寶劍可是玄元觀的鎮觀之寶,亦是觀主的信物,當初元風師兄要賞鑑一番,我都不讓的……」天福在一旁笑道。

長劍歸鞘,林一亦是溫和地笑了,說道:「此次,我會為玄元觀留下一把真正的鎮觀之寶……」

「師父還要離去……」天福的神色中透著不情願。林一沉吟了下,說道:「總有一些事情,須親手了結才好……不過,我會多呆一段時日,或許,三五年亦說不定……」

「師父,弟子有一事相求……」天福一驚一喜之後,忙懇求道:「弟子壽元無多,只想臨終前隨伺師父左右,望師父成全……」說著,他竟是跪了下來,頗有不答應便不起來的架勢。

想了想,林一問道:「你若是不在道觀……」他話未說完,天福暗鬆了口氣,說道:「師父放心,您的那些徒子徒孫都成人了……」

「師父,弟子們有事稟報……」遠處又有人在高聲喊著師父,天福不予理會,只是跪在地盯著林一。

「起來……」林一拂動袍袖,天福不得不站起身來。他拱拱手退後一步,隨即轉過身去,頗為惱怒地斥道:「都與我滾進來……」

天福見林一有些意動,正想著多哀求兩聲說不定便能如願,誰料想有人打岔。他眼睛瞪起,威嚴頓生,使得跑進來的七個道士嚇得忙放慢腳步,遠遠的便躬身行禮,口稱,拜見師父!拜見師叔!

這七人皆為六、七十歲的老者,在天福的面前跟個孩子似的,大氣亦不敢出一下。可有人不領情,氣得竟是直跺腳,張口罵道:「兔崽子們,你等師祖在此,還不叩拜……」

天福罵完了,又恐失禮,忙轉身帶著羞愧的神色說道:「師父,這五個是我不成器的弟子,那兩個是元風師兄的弟子,都是些個駑鈍之人,您老人家莫要見怪……」

這七位亦是一大把子年紀的人,被天福如此的數落,渾不在意,而是齊齊望向了草棚子。

有弟子稟報,說是玄元觀的祖師回山了,更是由老觀主天元子道長,親身於山門前跪迎。此事已傳遍了仙人頂,道觀的七大長老哪裡還能坐得住,有兩個正在閉關的亦被驚動了,忙湊至一起趕來求見,好以辨真偽。

草棚子裡,端坐著一位身著灰色道袍的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長發披肩,卻是留著一個怪異的道髻,面插著一隻瑩白的龍簪,腰下更是拴著一個酒葫蘆,整個人顯得飄逸而不羈。其雙眉如刀,眸光淡遠,神色中帶著莫名的笑意,正打量著不知所措的眾人。

「呵呵,讓禁地之外的那人進來!他不是托你等帶話來著……」林一不以為意地笑道。這七人應為玄元觀的中堅,皆是位高權重之人,即便是有心下拜,還是心存疑慮。說不定,還會質疑他林一的來歷呢!

不過,天福威望甚重,這些老者還是乖乖跪下來。只是,心頭尚有疑慮。師祖怎會如此的年輕?

「道亨,你聾了不成,未聽到師祖的吩咐嗎?」天福又是怒喝了一聲,一個鬚髮半百的老者忙又爬起來扭頭離去,不一會兒,便領進來另一位老者,正是山門前的那位梅大善人。

「我乃太平鎮梅家酒樓的梅善,幼時曾得道長相救……」老者拱手一禮,話未說完,便聽有人問道:「梅中文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父!」

「你便是那襁褓中的小兒?」

一問一答之後,堅信了心頭的猜測,老者驚喜道:「家父有言,救命之恩不敢忘!玄元觀香數十載,風雨無阻,只為略表寸心。今日得以面謝道長,無憾矣!」說著,他跪地叩謝。

當年林一離家之後,途中救下太平酒樓的梅中文夫婦及一個襁褓中的嬰孩。而這位老者便是那個嬰孩無疑,其年年香供奉,便是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未想到,梅家竟是知恩、感恩、重恩之人。

看著梅善叩拜、起身,林一併未相阻,任其還了一個心願。他抬手輕拋,說道:「這有幾粒延年益壽的丹藥送你,地凍天寒,還是早些回家去!」

一個玉瓶緩緩飛至面前,竟是懸而不墜。驚奇之下,梅善忙伸出雙手接過,稱謝不已,這才告辭離去。

「你等亦退去!」看著跪在地的七位老道士,林一輕聲說道。對方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方才梅大善人所說應是不假,而那玉瓶的情景更是令人駭然。莫不是說,眼前的這位年輕祖師,已修成了不老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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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滄桑

弟子們懵懂無狀的樣子,使得天福感到臉無光。他罵道:「你等枉活了數十年啊!師祖在,你等只會傻傻跪著,我天元子的老臉都丟盡了……」

前一步,天福直挺挺跪下,恨聲說道:「師父,都是弟子教徒無方!請您老人家責罰!」他這麼一跪,嚇得那七人連忙叩頭不止,口稱師祖恕罪。

淡淡笑了下,林一說道:「我離開玄元觀已是七十八年,物是人非,在所難免,何罪之有?起來說話!」

天福起身,那七個老者卻是不敢,叫作道亨的說道:「初見師祖面善,竟是與我道觀中神像彷彿,弟子們一時惶恐,難免有失禮之處,還請師祖重重責罰!」他挺會說話,頓時有了附和聲。

「請師祖責罰!」餘者皆磕頭在地,齊聲告罪。天福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哼了一聲,卻是將眼光留意著師父的神情。

這是為了山門前一事,徒弟藉機讓他這個師父出氣呢!林一看了一眼天福,搖了搖頭。他隨手一甩袍袖,一陣勁風平地而起,頓時捲起了七位老者騰空而起,又緩緩落下。諸人驚慌站定,再不敢怠慢,忙拜道:「多謝師祖手下留情!」

這七人都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其中三人已是先天高手,比起當年的真元子與卞振鐸來,亦不遑多讓。玄元觀有這些人支撐門面,當得天下第一道觀的名頭!

「天福,你且隨我幾日……」林一話音未落,天福已是露出了笑容。

……

有天福相伴,林一在仙人頂後的草棚子裡住了下來,師徒倆難免有些話要說。他耗去了幾日的工夫,煉製了一些玉珮,有防身的,有蘊含法術的,還有留作陣法之用的。

有關陣法之道,林一沒少琢磨,只是一直忙於修煉,無暇練手罷了。而山後的這片山坳,有潭、有水,是一處靜修之地,還是師門們的陵寢所在,於是,他便要將其打造成為一處真正的禁地。

見師父一會兒蹙眉深思,一會兒掐指推衍,一會兒又四下打量著地形地勢,天福跟在一旁不明所以,卻樂呵呵的不出聲,盡其一個弟子的本分。

此處,乃是從其林一為師父守靈的地方,不過數十丈的方圓。他又忙活了兩日,在四周埋下了七十二塊玉珮與兩百多塊的靈石,這才立於草棚出,打出了一個手訣——

「嗡——」的一聲鳴響,一片雲霧頓時將數十丈內籠罩了起來。

天福訝然失聲道:「師父,這莫非是陣法……」

「呵呵!小作嘗試而已……」笑著說了一句,林一掐動指訣,雲霧頓消。見天福連連點頭的模樣,他分說道:「有此陣法,可保玄元觀無恙……」

一個小小的陣法竟可以守護偌大的玄元觀?這絕非江湖術士的奇門遁甲,師父布下的乃是仙家陣法?天福驚奇之時,林一接著說道:「這兩片玉珮內嵌有陣法的手訣,持有者,可開闔陣法。你且收好了!」

雙手接過玉珮,天福還有些將信將疑。見師父點頭示意,他隨手臨空輕揮了一下,方才逝去的雲霧乍然而起,隨之換了片玉珮再次揮動,四周又變作了原來的模樣。

「咦!果然神奇呀……」天福驚嘆了一聲,林一則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這是一處東拼西湊的陣法,借地煞之數,以玉珮與靈石為基,行防護之實,兼有隱、殺之能。

若是遇到築基修士,怕是不堪一擊。可大商境內,罕見修士的蹤跡,憑藉此陣,數百年之內,玄元觀無憂矣!

「此仙陣可有名字……?」天福小心收好了玉珮。林一隨口答道:「此乃青雲陣法!」

林一又在那處峭壁的山洞內,布下一個小的聚靈陣,並在洞口設下了可由玉珮開啟的簡單禁制,為道觀中的高手閉關之用。

靈氣對於凡俗人無用,對於修煉內功的江湖人來說,或有裨益。

五日後,一直守在禁地外邊不敢離去的那七位長老,終得以師祖的召見,忙帶著惴惴的心思來至草棚前,將要跪拜之際,卻聽那位年輕的師祖說話了——

「敬於心,而不在於禮!你等皆是修道之人,更無須拘禮。」林一立於草棚前,手裡拿著一個包裹,說道:「元青乃元風的師兄,亦是你等的師伯,他臨終前想葉落歸根,我便將其衣物帶了回來……元風的弟子是誰,站出來……」

兩個面容及神情皆有幾分相仿的老道士,雙雙前一步,口稱於之、於樂見過師祖。

林一點了點頭,說道:「於之、於樂,你二人為元青立一個衣冠塚!亦是了卻他的遺願……」二人神情鄭重,忙衝著那包裹中叩拜,這才起身領命。

「每人一把法器,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藥,還有,每人一片防身玉珮,算是我這個師祖的見面禮……」林一袍袖輕拂,每人的面前多出了這三樣東西。不待對方拜謝,他又自言自語道:「此處是玄元觀,而我的家卻不在了……」

在場的諸人不懂林一話中的含義,天福心思一動,恍然說道:「弟子當追隨左右……」

徒弟雖是銀鬚銀發的模樣,卻帶有當年孩童時的一分執拗,使人生出一種熟悉的親近來。想了想,林一輕輕點了點頭。

天福面生喜色,轉而又眼睛一瞪,衝著那七位長老吩咐道:「好生看護山門,我隨師祖云游去也!」不理弟子們的驚詫,他將草棚中的青雲劍拿在手中,老當益壯的架勢,揚聲問道:「師父,你我何時動身?」

這才是那個天福呀!林一微微翹起嘴角,示以讚許之意!他抬手指去,一道銀光霍然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那竟是一把光華流轉的飛劍,靜靜懸於離地三尺處,透著令人心悸的威勢。

林一抓起天福便踏了飛劍,一道銀虹拔地而去。下面傳來的驚呼聲中,有人高喊——

哎呀!師祖!師父!莫忘了冬至祭祖……

……

林一帶著天福在天徐徐飛行,即便如此,未至一刻,小天坳還是出現在了前方。

「呵呵!弟子有幸跟著師父在天飛了一回,此生無憾矣!」天福沒了適才的驚慌,盡情感受著飛翔的快意!他指著下面的一處山谷說道:「師父,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劍虹倏然淡去,村口的那處老樹前,多了一老一小兩個道士。

方才,可是御劍飛行啊!我師父乃是真正的仙人!暗自感嘆著,天福回過神來,頗為振奮地說道:「師父,隨我來,且看看師姑會有怎樣的一番驚喜!哈哈!」其一身的青色道袍,銀鬚飄飄,手裡拿著把長劍,仙風道骨的模樣,卻是失了幾分往日的沉穩,多了幾分欣喜難禁的神情。他在頭前帶路,林一在後面緩步綴行。

從前那個破落的小山村沒了,入眼處是一大片的莊院。路旁來往的山民衣著整齊,行走間,能看出大都是練過拳腳的人。

走了幾步,林一回過頭來,再次看了一眼那老樹。光禿禿的樹幹虯曲錯節,儘是歲月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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