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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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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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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4 01:06:00
第三四四章 去意已定

安毅回到了下關大營。他在密會陳誠、蔡忠、谷正等師友的當天深夜,便乘車秘密返回弟兄們中間,一個個甦醒不久、傷病逐步趨於穩定的弟兄們看到自己的師長回來,全都激動萬分,精神為之一震。

龔茜一路攙扶安毅巡查每一間躺滿傷病將士的營房,眼前的一幕幕令她淚流如雨,但又無比自豪,她第一次瞭解到自己的弟弟擁有如此高的威望,如此強大的號召力,年紀輕輕竟然成為所有將士心靈中的精神支柱。

隨後的兩天時間裡,安毅累得半死,他得逐一感謝絡繹而來的各界民眾,陪同前來慰問的學校和各社會團體的代表巡視軍營,看望傷員。好友葉青、周崇安和何京發起的宣傳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尤其是何京在徵得安毅的同意後,迅速整理二十餘萬字的採訪稿,開始編寫《鐵血雄獅》一書,忠實地記錄安毅獨立師渡江北伐開始到鎩羽而歸的整個過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暢銷全國的《模範營》一書的姊妹篇,未來銷售的火爆完全可以預期。這其中安毅只提出兩點要求:

第一,千萬不能把本師北上阻擊開始的幕後緣由公之於眾,避免激化與李宗仁、白崇禧和何應欽之間的矛盾,只需用春秋筆法一筆帶過就說是上下均對戰場判斷失誤所致;第二,決不能把獨立師在沙集鎮的滿門抄斬和太平鎮的燒殺擄掠寫出來,輕描淡寫勾勒幾筆、說是鎮壓少數阻止部隊南歸的反動武裝即可,否則會有損安毅師一貫而來良好的聲譽。

何京對此儘管很不願意,但是在安毅的堅持下還是答應下來,畢竟安毅所部此刻處於弱勢地位,如果公然與操縱南京政府權柄的李、白、何三人鬧開,吃虧的肯定是失去憑仗的安毅。同時,在沙集鎮和太平鎮的行為固然出於憤怒,但確實做得太過,一旦公開,影響會十分惡劣。

漢斯這個老朋友很夠意思,安毅離開教堂的第二天下午,他便急匆匆趕到了南京,在聖保羅教堂與安毅秘密會面之後,立即決定將壓在廣州和香港的價值四百餘萬的製造設備、特種鋼材、武器散件、鋼盔生產線與模具、四十餘輛奔馳公司生產的卡車和轎車等貨物裝船運往老南昌,並根據安毅的請求,安排了兩艘外輪緊急趕赴南京,準備將做出重要選擇立意解甲從商的安毅和他的一千餘弟兄送回老南昌去。

完成了這一切,漢斯帶著助手勞特,一起加入到兩百餘名歐美各國的義務看護隊伍,留在下關大營裡為安毅的弟兄做點兒力所能及的工作。其實,漢斯早已打定了主意,這次無論如何也得陪同安毅一起到老南昌去親眼看一看,增進彼此情感的同時,也要對安毅的生產經營環境以及發展潛力有個深入的瞭解,以便制定今後的合作方向和範圍。

次日上午,安毅按例巡視了一圈,與克魯澤和格爾牧師見面商談完畢,走向營房前面的辦公室,看到七歲的柱子此時正孤零零地坐在樹下,用一把匕首在地上畫小人。安毅笑了笑,走過去拉起柱子,拍了拍他滿是塵土地衣服隨即把他一把抱起:「柱子,這幾天悶壞了吧?等回到老南昌你就不會覺得孤單了,那裡有不少孩子和你一樣大,我家二毛與你也差不多年紀,回去你和他一起玩,一起上學讀書。」

柱子摸摸安毅臉上剛剛痊癒的疤痕,低聲說道:「安叔,我姐不理我了,每次看見我找她就讓我自己玩兒,都好幾天沒正正經經地和我說句話了。」

安毅聽了莞爾一笑,臉頰親暱地在柱子的小臉蛋上使勁貼了貼,然後道:「柱子,那是你姐姐心地好,全身心都投入到照看傷病大叔的工作中去了,等大叔們生龍活虎地站起來,你姐姐就有時間陪你說話了,知道了嗎?」

柱子眨了眨大眼睛,使勁點了點頭。

這時,身著一襲白色護士裝束的翠兒從病房出來,攏了攏鬢角的散發,一眼瞥見柱子賴在安毅懷裡親熱聊天,臉色一變,連忙趕過來把柱子從安毅懷裡接過去放下地,手指點了點柱子的額頭,責備道:「你怎麼能讓將軍抱你呢?安將軍病還沒好,你知道不?一邊玩兒去吧!」

「翠兒,這身從洋人那兒借來的護士服挺適合你的,這幾天累壞了吧?」一直陪伴在安毅身邊的龔茜走了過去,拉著翠兒的手低聲吩咐:「別沒日沒夜地幹,得多注意休息,否則你熬不住。」

翠兒靦腆地搖搖頭:「沒事,比在家裡幹活輕鬆多了。茜姐,我想……我想學醫,可小旺說他做不了主,讓我找將軍說,可我又……我……我不識字。」

安毅笑著說道:「不識字怎麼了?誰天生就識字的?你年紀輕輕的,學什麼都快,回去告訴你家孫小旺,我同意了,到了老南昌你就進醫院去當護士,邊干邊學,以後就當個女醫生。」

「真的?」翠兒驚喜地望著安毅。

安毅笑著點點頭,剛想再鼓勵幾句,丁志誠一路小跑來到他身邊低語一番,安毅眉頭一皺,與龔茜打了聲招呼便跟隨丁志誠走向大營門口,師兄方天迎了上來,一臉擔憂地低聲說道:「小毅,有些不對勁兒,何長官已經回南京四天了,今天才想到跑來視察軍營,慰問傷病員,其中內情恐怕不簡單啊!我聽說咱們第一軍正在進行空前的大調整,很快便會擴充成三個軍,教導師之前已經分出四個團補充各師,剛剛我又接到命令,讓我三日內率部開赴常州等候編整,恐怕也要分進某個師了。」

「這是好事啊!總比現在被扔在這兒被人遺忘強多了,師兄大可不必太過擔心,第一軍是咱們黃埔的地盤,無論到哪個師都有自己的弟兄,相互間有個照應。不過師兄得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小弟估計不錯的話,不出本月,一場大戰即將到來,孫傳芳正在調遣大軍集結於長江北岸,緊鑼密鼓地準備渡江。」安毅低聲回答。

方天無奈地笑了笑,指指安毅的一身士兵軍服,建議道:「可惜我這兒沒將軍服,只能湊合著給你準備了一套校官服,趁何長官還沒到快換上吧,你連帽子都沒戴,簡章和胸前名牌也沒有,萬一軍紀嚴謹的何長官怪罪下來,不好說話啊,你等等……」

安毅拉住轉身走向傳達室的方天,鄭重說道:「師兄,你不用麻煩了,小弟決心已定,從此解甲歸田,不再繼續軍旅,這身衣服夠了。」

「啊!?你說什麼?小毅你……」方天驚訝地望著安毅,看到安毅堅定地點頭,心裡很不是滋味,正要勸解幾句,突然聽到汽車馬達聲轟轟傳來,只好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跑向集中在門口等候迎接的一個連弟兄面前大聲喊口令。

車隊浩浩蕩盪開進營門,兩輛擔任嚮導、滿載荷槍實彈侍衛的運兵車開進之後,一輛黝黑錚亮的法國雪鐵龍轎車停在了安毅面前。

鑽出車門的何應欽穿戴整齊,身著一身牽扯人眼球的漂亮上將軍禮服,在副官和隨從的簇擁下走向安毅,看到安毅沒有行軍禮而是向自己鞠躬,非常驚訝,不及思索舉手回了個軍禮,上前握住安毅的手大聲感慨:「小毅,這段時間我的工作很忙,抽不出多餘的時間來看望你和你的部下,實在委屈了!委屈了!」

「感謝將軍關懷,安毅感激不盡!」安毅禮貌地回答。

何應欽退後一步,無比難過地上下打量安毅,好一會兒才點頭讚許:「康復就好!康復就好啊!等會兒本座就讓人把你的將軍服和全體將士的衣帽送來,沿江大戰迫在眉睫,我非常需要你和你部下的強橫戰力!如果孫傳芳知道讓他們膽寒的安毅又回到了指揮崗位上,想必連覺都睡不好了,哈哈!走吧,陪我去看看弟兄們。」

何應欽的參謀長肖肅毅、安毅的老長官劉峙等人先後上來與安毅握手,極盡安慰,安毅彬彬有禮謙遜致謝,態度低調而又誠懇。

劉峙看到這一切心裡暗暗吃驚,他從未見過安毅如此的淡然從容,看似禮貌平和,卻又似拒人於千里之外。

劉峙暗叫不好,見何應欽扶扶眼鏡似乎不願等待,連忙拉拉安毅的手臂一起向前,陪在何應欽左右走向安置傷兵的營房,一間間病房地視察慰問。

與每一次戰後巡視傷兵營一樣,何應欽和一群將領隨從不時停下,與受傷的弟兄親熱交談,誰知這群九死一生、心中滿懷怨氣的受傷弟兄們沒有任何受寵若驚的表現,反應極為平淡,讓缺少呼應的何應欽和隨從們深感無趣,於是巡視的速度不自覺加快了。

令何應欽和劉峙等人驚訝的是,此地竟然有這麼多的洋人醫生和傳教士們在無微不至地照顧傷員,所見的各種醫療器材極為精良,藥品都是最好而且極其昂貴的特效藥。

不過,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受安毅感召的洋人將醫院裡的所有壓箱底兒的東西都搬來了,哪裡明白所有這些都是教會和德國兩大商行緊急從上海、杭州和蘇州調過來的,全都因為安毅的面子而分文不收,更不知道一手謀劃建起聖保羅教堂的季萌濟會長接到格爾牧師的電報之後,立即從美國發來急電,叮囑格爾全力以赴予以幫助。

這其中除了安毅的良好聲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季萌濟會長之所以在南京建起聖保羅教堂,是為了紀念死於十年前世界大戰的兒子,現在的安毅和他的獨立師的遭遇,讓季萌濟會長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認同。

何應欽走完一圈,很紳士地向格爾牧師等國際友人致謝,便吩咐安毅將自己一行領到辦公室。

走進簡單的營房,何應欽坐下接過安毅的侍衛遞上的茶盅抿了一口潤潤喉嚨,隨即和藹地介紹目前面臨的嚴峻軍情以及第一軍正在進行的擴編程序,最後欣賞地看著安毅,笑著說道:「經軍部數次會議研究決定,將任命你為第一軍中將參謀長,獨立師所有倖存將士晉陞一級軍銜、晉陞一級職務,康復者將會前往一軍各師擔任一線軍職,傷病者繼續療養,軍部將會給予最優厚的照顧。」

安毅歉意地微微搖頭,在一群將領驚愕的注視下,誠懇地說道:「謝謝長官的栽培和信任,安毅是敗軍之將,能力實在有限,近萬百戰餘生的將士暴屍江北至今無人收斂,安毅身為一師之長,難辭其咎。每當想起自己逃過一劫芶活於世,安毅深感負罪,心如刀割,每夜夢中無不被一個個慘死弟兄的質問與哀怨所驚醒,安毅已經無法再面對,昏迷三日醒來之時就已下定決心解甲歸田,爭取努力掙錢,尋找麾下犧牲將士們的家人子女,盡力撫養,以解身上巨大的罪孽。至於此營中倖存將士,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聽從長官的召喚,請恕安毅難當大任,有愧長官和各位師長的期許了。」

「啊?你這是……」何應欽驚訝地望著安毅,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個軍級中將參謀長的顯赫職務竟然無法留住這個軍事天才,來此之前他向李宗仁和白崇禧打過保票,自信自己完全能駕馭安毅並拆散安毅師,沒想到他自信滿滿地一開口就碰上安毅這顆軟釘子,心中指望安毅擔負起東路作戰重任的目的完全落空。

劉峙激動地站起來:「小毅,你冷靜些!你部出現這樣的情況,誰也不願意看到,誰也沒有這個思想準備,眼看著敵軍大兵壓境,革命事業危在旦夕,你卻輕言解甲歸田,置全軍同袍與麾下將士於不顧,這不是你安毅的性格,你難道不願意率領我軍將士,為犧牲之弟兄報仇雪恨嗎?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安毅緩緩站起,向劉峙深深鞠了個躬,再向何應欽和周邊將領頻頻鞠躬,抬起頭歉意地說道:「感謝各位長官、各位師長長期以來對安毅的關照與教誨,安毅銘記在心,沒齒難忘!只是安毅心身俱疲,才智已盡,無顏再屍位素餐棲身軍旅,請見諒!此時傷兵弟兄眾多,醫生們大多語言不通難以交流,安毅得去幫忙了,恕安毅不遠送,明日下午安毅即會離開南京返回江西,預祝革命軍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對不起了!再見!」

安毅深深鞠個躬轉身離去,滿室將帥面面相覷,無比駭然。

何應欽看著安毅高挑的背影又氣又怒,一張臉瞬間漲紅,他霍然站起解下潔白的手套扔向牆角,一語不發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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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五章 鐵骨錚錚泣鬼神(上)

「什麼?他真要一走了之?」李宗仁驚訝地望著匆匆進來匯報的肖肅毅,轉向身邊臉色發青的白崇禧和對面坐立不安的何應欽。

平時慢條斯理的何應欽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從容,他迅速轉身著急地問道:「那六百多個完好的官兵呢?接到調令他們有何反應?」

「全都拒絕了,個個都說解甲歸田,屬下聽說就連所有傷兵也都會跟隨安毅乘坐下午六點開往南昌的比利時包船,沒有任何一個願意留下。」肖肅毅無奈地回答。

李宗仁看了一下表,含笑揮揮手,示意肖肅毅暫且退下:「今天兵力調整會議暫停一下吧,先談談安毅這事,即將發生的影響很不好啊,敬之兄!安毅這一走不要緊,要緊的是帶回來的一千零七十五名百戰餘生的精猛將士都將追隨他離開,明日社會各界會如何評論?憤然而去的對軍權戀戀不捨的介石兄會不會因此而藉機發難?京滬小報已經對敬之兄橫加污蔑了,此事一出變成了授人以柄,各大報紙定會將矛頭指向介石兄離去之後的軍部,這平地風雷令人詫異啊!」

「何止影響不好?簡直是罔顧軍令,藐視上峰!」白崇禧重重擊打桌面,發出巨大的聲響:「豈有此理!一個鎩羽而歸的小小師長,竟敢在大敵壓境之時如此飛揚跋扈,置我革命軍之聲威以及軍法於何地?此人絕對是個死忠分子,定是下野的蔣先生暗中操縱給他撐腰,否則如何這般有恃無恐?此例一開,定會效者如眾,分散在滬寧一線的黃埔各師定會人心浮動,無法駕馭,如此下去如何了得?」

何應欽一張臉時紅時白,變幻不定,他最怕蔣介石下野之後暗中伸出黑手拆他的台,拉攏麾下各師將領架空他何應欽,此刻白崇禧入木三分的怒斥,李宗仁目光高遠的預見,正是他心裡忐忑不安極力避免的可怕情況,想到即將產生的惡劣政治影響,對自己尚未穩固的地位造成的衝擊,以及安毅對自己權威的藐視,何應欽再也無法安坐,他惱羞成怒地站起來憤然說道:「德公與健生兄請放心,小弟這就去調集衛隊將安毅殘部繳械,並將此首惡和少數盲從者繩之以法,以昭彰軍法震懾宵小,定不會讓此等惡劣事件延續下去,必須將其牢牢控制、防患於未然!」

「好!敬之兄請盡快行事,小弟調集胡宗鐸一部立刻趕赴下關大營密切配合,定要將此惡劣影響控制在盡可能小的範圍之內!」白崇禧也站起來走向電話機。

李宗仁點點頭緩緩站起:「此刻距離開船僅有兩個小時,事不宜遲,必須盡快控制,敬之需注意策略,爭取速戰速決,我這就把賀貴嚴叫來,讓他以敵襲為由對下關一帶實施戒嚴。」

「明白!小弟先走一步!」何應欽戴上帽子怒氣沖沖地離去,李宗仁將其送至門口,關上房門,隨即露出滿意地微笑。

下關大營,安毅正在與克魯澤、格爾牧師以及十餘位醫生友人進行臨走前的話別,克魯澤等二十餘位醫生將隨船同行,以防可能出現的傷員病情惡化,安毅滿懷感激地不住致謝,格爾牧師說等老南昌教堂落成將會親自前往,與老南昌主持牧師一起為安毅洗禮,主持儀式。

正說著方天匆匆跑來,將安毅拉到一邊迅速報告,安毅猛然扭頭遙望大營門口,看到一輛輛滿載軍警和憲兵的卡車轟隆隆開進營門,低聲叮囑方天絕不能輕舉妄動,大步走向格爾和克魯澤,神色嚴峻地說道:「對不起了,各位,請大家暫時回到病房避一避,看來軍隊不願意讓我返回老南昌了,他們這是來逮捕我的,請各位千萬別激動,盡快迴避,我不能讓你們受到傷害。」

「我的上帝!這不可能!」格爾大聲驚呼,卻被安毅簇擁著推進營房門口,周邊的醫生一片驚呼跟隨而入。

一直站在安毅身後的沈鳳道早已進入營房,隨著丁志誠的一聲虎吼,所有弟兄全都放下正在整理的行囊,衝向了整齊擺放在每一間病房入口牆邊的武器,一聲聲憤怒的叫罵接踵響起。

城南梅山軍營,十九軍軍長胡宗鐸飛身上馬,率領第一師喊著號子衝出軍營,緊急奔赴下關,一個矮小的士兵若無其事走向臨河營房,一過屋角便撒腿就跑,迅速衝進單獨一個院子大呼起來:「營長」

正堂窗戶邊上,身材敦實彪悍的安毅師二團一營長郭四正衣衫不整地扭過頭望向院子,看到麾下士兵謝老六發瘋似地衝來,沒好氣地高聲罵道:「謝老六,被鬼攆了?」

「營長……哇」

郭四正看到謝老六重重趴在廊簷下失聲痛哭,連忙扔下手中的撲克牌衝出來,一把抱起謝老六大聲吼道:「誰打你了?啊?你這膿包快告訴我,誰敢打我弟兄,老子撕了他!」

弟兄們全部朝前面營房中衝出來,自己弟兄被打還得了?自己的獨立今無音信,四百餘弟兄被團長陳志標帶到了第十九軍營地,個個如沒媽的野種、霜打的茄子一樣強忍滿肚子怨氣,倒霉成這樣還被人欺負如何能忍受,於是全都圍上來探個究竟,準備出去打架。

誰知謝老六反手抓住郭四正的衣襟,猛地搖頭抽泣不止,淚流滿面鼻子冒出一串泡泡,五官全都扭曲起來:

「不是挨打啊……營長,我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啊……我翻牆出去買煙回來看到數千人集合,怕關禁閉嚇壞了……在石台後面的小洞裡,不久……清楚地聽到兩個當官的站在我腦袋上面低聲說話,他們說,他們說要去下關大營包圍我獨立師殘部,還說不願意去……說我們師座夠朋友……」

「什麼!你說什麼?」郭四正抓住謝老六的衣襟,差點兒把他舉起來,旁邊弟兄看到謝老六被衣服勒住脖子拚命咳嗽,連忙分開郭四正粗壯的手臂,亂哄哄地高喊謝老六快說清楚。

謝老六喘過氣再次哭訴:「咱們師座和弟兄們其實早撤回南京來了,不過我們被圍在這裡消息閉塞不知道而已。現在師座要帶著弟兄們回老南昌去,不想跟李宗仁和白崇禧干了,可上面不答應不說,還想要派兵抓師座和我們的兄弟……十九軍就是去包圍的,我要去見師座,我要去見弟兄們!你放手啊……」

郭四正鬆開手,震驚得倒退兩步,看著周邊激動萬分的弟兄們,咬牙切齒地在房間裡轉了兩圈,當下衝開人群,從屋裡拿出駁殼槍再次衝出:「他媽的祖宗,陳志標……師座他們回來了也不通知一聲,還要我們等消息……老子要殺了你……」

教導員李遠江猛然撲倒暴怒的郭四正,大聲喊道:「誰來幫幫我!按住老郭,快!三連長趕快集合隊伍,把所有武器全都留下,不許帶走,不要給人家剿滅我們的借口!咱們從北邊翻牆出去,一定要趕回下關大營去,一定要回到自己的部隊去……離開師座,我們就是失去爹媽的孤兒……老郭,你給我冷靜點兒……你媽!啪」

李遠江一巴掌將瘋狂掙扎的郭四正打醒:「老郭,你什麼時候才能長進些啊?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去殺陳志標?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咱們師座和逃回來的弟兄們危在旦夕啊,你懂不懂事情的輕重緩急啊?」

「老李……嗚嗚……快!你快集合隊伍啊……」

三分鐘後,四百餘人衝向北圍牆,飛速翻了過去,衝過叢叢荊棘,衣褲撕爛、手腳劃出一條條血痕也毫不知覺,很快越過百餘米寬的亂石崗衝過梅山橋,停頓片刻,排成整齊的隊形向下關衝去……

……

南京站,五百名裝備整齊的獨立師炮兵、一百一十名北上前撤向後方的軍需科將士絡繹下車,在連排長們低沉的口令聲中,排成整齊隊伍。

站台上,第三師參謀長韓德勤望著這群執意要離開鎮江趕來下關回歸安毅麾下的優秀官兵,心裡既感到佩服,又覺得無比惋惜,這些官兵在自己第三師的接應下拉著三十六門火炮安全回到鎮江,天天在盼望自己的獨立師弟兄快點兒回來,當顧祝同驚獲安毅殺回來的消息之後,考慮再三秘密趕到南京與陳誠悄悄見面,回到鎮江立刻冒著被何應欽處罰的危險,把消息向這六百餘名官兵進行通報,於是就有了韓德勤現在負責將人給安毅送回來的一幕。

這時的韓德勤,還不知道何應欽已經前去逮捕安毅,並對其殘部予以繳械,正與身邊的獨立師直屬炮營營副廖民林低聲交談,廖民林再次感謝顧祝同和韓德勤以及三師弟兄對所部的照顧,並開玩笑說等獨立師重新組建之後,別忘了把炮還回來。

隊伍集合完畢開出車站,看到一輛轎車飛快開來衝向韓德勤,韓德勤和廖民林以及副官侍衛全都嚇了一跳,剛要發怒,看到陳誠的參謀長羅卓英飛快鑽出車門,韓德勤驚訝地上前問道:「尤青兄,這是去哪兒啊?」

羅卓英不知道韓德勤身邊的中校廖民林是安毅的人,拉住韓德勤快速說道:「不好了,何長官親率警衛團和憲兵隊,前去下關軍營抓捕小毅,還要對其殘部進行繳械禁閉啊!你快把他的這群官兵帶到我們的城東軍營,否則要出亂子的!」

韓德勤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問這是為何?壯實的大鬍子廖民林已經衝向他的六百一十名弟兄,發瘋似地高聲喊道:「弟兄們,有人要抓咱們師座!要抓咱們九死一生殺回來的弟兄們,老子不幹了!弟兄們,跟老子殺向下關……」

全體官兵大吃一驚,隨即怒吼起來,跟隨在廖民林身後吶喊著衝向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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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六章 鐵骨錚錚泣鬼神(中)

叮鈴鈴……叮鈴鈴……

葉青伏案寫著新聞,腦海裡毅那英俊的面容揮之不去,電話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輕撫摸了下有些發燙的俏臉,暗叫了聲「花癡」,這才放下筆,起身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聽筒大聲問。

聽到電話對面傳來龔茜憂憤中帶著惶急的聲,葉青一凜,連忙凝神傾聽:「什麼?竟然這麼絕情……龔茜,你放心,我馬上到隔壁告訴何京和周崇他們想辦法,你千萬別著急啊……」

葉青放下電話,疾步衝出房間,撞進隔壁虛掩的大門尖聲喊道:「何敬之竟然率重兵將下關軍營團團圍住,此刻上千支槍對準了小毅和他的官兵們,要把他們抓回憲兵隊以正軍法!」

「什麼?如此對待北伐功臣,他何應欽瘋了嗎?」何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毅出事!」

「葉小姐,請立刻給南京各大高校和民間團體打去電話,告訴他們這個天大的冤情!」周崇抓住何京的手腕,衝出東南大學招待所,邊跑邊大聲說道:「快跑,學生會主席小鄧和潼們剛剛離開,我們去找他們聲援,以小毅在學生們心目中的地位,誰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悲劇發生的,我就不信何敬之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恣意妄為……」

……

下關大營營房前的操場上,數百名憲兵和一千八百餘名裝備精良的警衛團官兵排成一個整齊的半月形,全都舉起槍對準了傲然站立的安毅。

這兩支經過何應欽快速整肅、趕走上百名忠於蔣介石的軍官之後組成的紀律部隊裡,仍然有數以百計的黃埔畢業生,而且大多都擔任憲兵和警衛部隊的連營長職務,此刻用槍對準前方巍然肅立的安毅,他們心裡不是滋味兒,很多人的手在發抖,心臟在不爭氣狂跳,他們從安毅的眼睛裡看到的,除了藐視外再無一丁點兒的情感。

孤身一人站在軍隊和營房之間空曠處的安毅,此刻顯麼高大偉岸,那麼淡定從容,他身上散發出的浩然之氣壓得端槍的官兵們喘不過起來,他們此刻才知道,自己用槍指著的竟然是自己的同袍,是令敵人聞風喪膽、聲震全國的北伐名將,是自己心中無比敬重和嚮往的模範營的締造者、英雄的獨立師的少將師長,是全軍將士心目中的楷模和追尋的目標,是經過九死一生率麾下強悍將士殺出一條血路、殺敵數倍於自己所部的勇猛與悲壯地返回南京的蓋英雄!

營房北側,一身戎裝的方天在安毅的嚴令下,率一個營的教導師弟兄遠遠列隊,無比揪心地觀望著,這些全副武裝的官兵們哀傷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腦子裡浮現出當初北上泗縣和靈璧、與安毅師並肩戰鬥接受訓練的情景,其中的絕大多數士兵和連排長,都從不久前的靈泗戰役中獲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功勳,當日孜孜不倦訓練培養他們實戰經驗和戰術水平的一張張熟悉面孔已經不多了,今只剩下數百名斷胳膊斷腿或者全身包裹在厚重的紗布裡、躺在他們原先過的小床上芶延殘喘的身軀。

越想越覺得不公,越想越覺得自己窩囊,方天和他的全營官兵的心在逐漸沸騰,公理和義憤點燃的火苗正在一點點燃燒,灼痛他們年輕的心靈,一股幽怨之氣和越來越厚的憤怒正在他們的胸腔裡盤旋堆積。

兩千多支平舉的長槍背後,面無表情的何應欽和十餘名神色緊張的副手、隨員站在高高的卡車車廂上,此刻他非常後悔自己一進來時不立即擒下安毅,而是自以為是地給了安毅一個說話的機會。

安毅豪氣干雲,只是對著宣佈他罪狀的憲兵隊長暢聲大笑,接著問了句「你敢抓我嗎?」

看到憲兵隊長情不自禁後退一步,安毅再次仰天長嘯,從容不迫地後退了十幾步,隨即像標槍一樣屹立在空上,含笑望著前方手足無措的一大堆憲兵,這些平時聲色俱厲、耀武揚威的憲兵們竟沒有一個敢於向毅邁出半步。

及時趕到的何應欽聽完急報,立刻登上中心位置的大卡車,抬起手下達舉槍的命令,兩千多官兵稀稀拉拉陸續舉起了槍,何應欽還沒來得及下令抓捕,就看到圓形的營房門口衝出三十餘名赤裸上身、極其彪悍的獨立師官兵,這些身經百戰的殺神,快速拉開距離分隔五米呈半月形臥倒,三十餘挺輕機槍幾乎在同一時刻拉動槍栓,發出震人心魄的殺伐聲,一股濃烈而又寒冷的無形殺氣隨即在整個空間裡瀰漫開來。

此時的安毅,仍然巍然屹立著,嘴角帶笑一動不動,像是在譏笑何應欽的無能與愚蠢,那副從容自若、意味深長的笑容,是那麼富有感染力,讓人感覺到其中視死如歸、毫不妥協的強大力量,感覺到無所畏懼的強大氣勢和深深的嘲弄,看應欽心驚膽戰之下驚慌失措,進退失據。

這時,一輛黑色小轎車在兩輛載滿官兵的軍用卡車的護送下,穿過外圍胡宗澤十九軍將士組成的嚴密包圍圈,直達何應欽站立的卡車後面。

心懷不滿的白崇禧出車門,停下腳步掃了圈滿是呆滯面孔的四周,心裡不由開始痛罵何應欽的愚蠢無能,抓捕一個深困籠中的敗軍之將,竟然讓他弄得如此狼狽,簡直不可思議!

在侍衛的簇擁下,白崇禧不動聲色登上卡車,來到何應欽身邊,遙望五十米外獨自站在兩千多支槍口下的安毅,暗暗搖了搖頭,想了想湊過頭在何應欽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何應欽神色一振,立刻上前半步大聲呵斥:「安毅,你部已被團團包圍,就算化成飛鳥也逃不出下關大營。現在,我以軍事委員會的名義,鄭重奉勸你放棄抵抗,回頭是岸,否則,等待你的將會是背叛革、喋血五步的可悲下場!」

安毅仍然臉帶微笑不為所動,在何應欽喊完第二遍之後,萬眾矚目中的安毅朗聲說道:「沒想到我在堂堂一方統帥的嘴裡,居然說出和直魯軍副帥褚玉系軍閥孫傳芳同樣的話語! 我醒來後看過北方出版的報紙,當率部孤懸江北置身於重圍之時,他們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我硬是突出來了!沒想到回到南京自己的地盤,我又聽到了這樣的言語,可笑!可恥啊! 要不,你也試試看?」

何應欽氣色發白,手緊緊地捏成了個拳頭。白崇禧心中怒,臉上卻是無比的平靜,再也沉不住氣的白崇禧剛想要向安毅發出警告,突然看到西南面像是有道鏡子反射的光芒直射眼睛,白崇禧猶豫了下,低聲問身後的侍衛長過望遠鏡,向周邊的大樹和房頂看完一圈,身體巨震,大驚失色,望遠鏡也差點兒脫手至少有十五支分佈在前方和左右各方向的狙擊步槍對準了自己!

白崇禧非常清楚,那是安毅麾下神槍手專門配備的萬里挑一的精確步槍,槍身上方的瞄準鏡是全軍獨一無二,別無分號!

白崇禧心中驚怒交加,又無比恐懼,正想著何化解眼前的危機,身後卻突然傳來一片槍栓拉動聲和激動的喧嘩聲,白崇禧深恐場面失控,導致自己枉死當場,立即驚愕回頭想要制止,只見四百餘名衣衫襤褸、滿目悲憤的徒手官兵衝到了大營外數十米的區域,在胡宗鐸十九軍數百人槍的包圍下,停止了前進的步伐,有的高聲怒罵,有的滿臉仇恨,怒目視,這群突然出現的官兵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竟然嚇得持槍的十九軍官兵連連後退。

一陣熱風撲面而來,安毅聽到了弟兄們熟悉的聲,久久站立的安毅心潮澎湃,微顫抖,他終於緩緩舉起了右手,六百餘名沒有一個全身完的能夠移動的弟兄們從營房園門裡魚貫而出,沉默無聲地走到三十多名機槍手身後,排列成整齊的隊伍,一面面千瘡百孔的戰旗突然高高舉起,獵獵飄動,動人心魄!

所有弟兄虎目圓睜,向對面卡車上的何應欽和白崇禧怒目視,一雙雙通紅的眼睛露出滿是殺氣的冷冷寒光。

看到卡車上的十餘人驚慌失措地轉來轉去,毅沒看到被阻在外面的弟兄進來,隨即向後微微揮手,打著赤膊、背插寶刀的顧長風在數千雙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在心跳都能聽到的死寂中,大步走到毅身邊,半閉著眼睛斜視前方。

安毅嘴唇微動,顧長風隨即肅容敬禮,原地轉身,邁著軍人標準的步伐回到弟兄們前方,立正之後再次轉向前方數不清的槍口,昂頭挺胸,用盡胸腹之氣仰天狂歌: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誰能相抗……」

高亢悲涼的歌聲一經吼出,隨即震撼全場每一個人的心房,數百將士激情高亢,放聲狂歌,一瞬間洶湧的情感猶如浪潮般延綿了一個空間,所有人都為之傷感和激盪。

兩千多名拿槍指著毅的弟兄們緩緩垂下槍口,心裡無比愧疚,北面方天和他的弟兄們情不自禁高聲和應,一首激情四射卻又無比悲壯的精忠報國響徹四方。

隨著大營內歌聲的飛揚,被第七軍官兵團團圍住的四百餘將士在郭四正和他的教導員帶下,仰天長嘯,引吭高歌,一雙通紅的怒眼隨著曲韻的變幻,流出了屈辱與悲憤的淚水。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埋骨他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歎息、更無語、血淚滿眶……」

突然,有一陣雄壯的歌聲在四百多位弟兄身後響起,廖民林率的六百一十名弟兄將武器背到背上,用怒吼般的聲和應營中弟兄的《精忠報國》,悍不畏死地邊唱,邊撞向十九軍官兵的黑洞洞槍口。

走在前面的廖民林,根本就不理會頂在自己厚實胸膛上的花機關鎗,猛然撕開自己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露出彈片劃出的半尺長紫紅色傷疤,大步向前,身後的六百餘弟兄全都撕開上衣,毫無畏懼地唱著歌迎向所有的槍口,十九軍官兵在濃烈的殺氣和一往無前氣勢的逼迫下,連連後退,最後全都驚恐羞愧地收起槍閃到了旁,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來,讓這一千餘名撕碎自己上衣露出傷痕纍纍的身軀的無畏死士撞進大營。

白崇禧和何應欽在前後逼來的震耳欲聾的歌聲中,面色慘白身軀微微顫抖,營中的兩千餘官兵驚駭惶恐,左右觀望,外圍的八千餘名十九軍的官兵心神劇震,大家失神地看著誓死面對一切的殺氣騰騰的獨立師官兵走進大營,走向他們臉帶微笑的師長身邊,含淚歌唱,最後加入到師長身後放聲高歌的弟兄們中間。

看著場中情誼深長、無懼無畏的情景,無數端著槍的官兵突然鼻子發酸,覺得此時的自己那麼的卑鄙和渺小……

白崇禧終於知道,這輩子自己再也無法戰勝眼前傲然屹立的年輕人,正當他飛速考慮如何收場之時,身後震天的口號聲狂風暴雨般逐漸襲來。

白崇禧踮起腳尖極目遠望,黑壓壓數以五六萬的南京市民和青年學生猶如洪流般湧過來,「打倒軍閥」、「迫害忠良天理不容」、「徇私枉法無比醜陋」、「大敵當前陰謀陷害」等等口號震天響起,此起彼伏,聲震九天,一浪高過一浪。

大營內外無數的官兵膽怯了,卡車上的何應欽膽怯了,白崇禧跺了跺腳,咬咬牙跳下卡車,飛快鑽進轎車,司機迅速把車開向人流尚未到達的小石橋,右轉鑽進旁邊的小巷裡,迅速離去。

何應欽眼睜睜看著白崇禧拋下自己,突然有種崩潰之感,他呆呆站在卡車上,對四面八方震耳欲聾的憤怒聲,對四方悲憤雄壯的歌聲,對數以萬計越來越近的憤怒軍民,目瞪口呆,手足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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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七章 鐵骨錚錚泣鬼神(下)

門外左側的高台上,感慨萬千的十九軍軍長胡宗鐸終撤退命令,麾下師長示他往哪個方向撤?胡宗鐸望著從各個方向潮水般湧來的激動民眾,指了指北面的江邊,麾下將校匆忙離開,數千官兵在陣陣呵斥聲中快速列隊,飛快地跑向滿是雜草籐蔓沒有道路相連的江岸。

因白崇禧快速離開而落在後面的侍衛長黃瑞華看了看群情激憤的混亂場面,低聲責備胡宗鐸:「老胡,你明知道何敬之性格懦弱,優柔寡斷,早就該下令麾下官兵衝進去對安毅所部迅速繳械的,可你為何沒動?」

胡宗鐸停下腳步,神色古怪地瞥了眼黃瑞華,指指被洶湧人流圍堵的大營: 「你也看到了……其實比我距離更近,你自信麾下三百衛隊能對付他們三十個人嗎?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打不過這幫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亡命之徒,就算把炮拉來也打不過啊!安毅是誰?誰要是敢要他的命,說定誰就會死在他的前頭。 回去吧,趕快回到健生兄身邊去,有些事情你不懂也沒看清楚,更不知道安毅的可怕,再不走就像何敬之他們那樣走不了啦!」

轉眼間,近萬學生和數萬市民將下關大營圍了個水洩不通,震天的口號和憤怒的指責鋪天蓋,將一切淹沒,東南大學的學生主席和幹事們齊聚營區大門停下腳步,十餘名學生袖在周崇安和何京的建議下,彼此商量片刻,立即頭行事。

各大社會團體的代表接到通知,迅速指揮自己的隊伍讓開一條通道,早已趕來的百餘名中外記者在學生的引導下,快步穿過密密麻麻口號喧天的人群進入大營,圍住已經下車的何應欽等人不停拍照,數百名各界代表隨即趕至,憤怒地向何應欽和他身的一大群將大聲責問,連串的唾罵與憤怒的質詢劈頭蓋腦,將臉色蒼白無處躲閃的何應欽徹底淹沒。

周崇望了眼畏縮在數百名手挽手的官兵圈中的何應欽,悄悄離開記者和代表,跑向深處的安毅,跑到一半,前方成片燃起的燭光讓他感動得無法邁步,情不自禁停下來,呆呆凝視,胸膛起伏不定。

數十名醫生和一百餘名志願護理傷病將士的各國友人靜靜站在安毅身後,前方的格爾牧師眼中淚光閃爍,口中念有詞,與身邊的齊格教士和三個修高高舉起手中的蠟燭,身後的一片燭光舉起,讚歌隨之響起。

夕陽下的燭光是那麼的羸弱,幾乎無法看到,是一張張激動的臉龐在悠揚的讚歌聲中,無比的真摯動人。

教士和友人們的身後,獨立師殘存的將士們歌聲已停,一個個打的漢子此刻擠成一堆堆,相互擁抱,放聲痛哭,這群在戰火中視死如歸的漢子,此刻是那麼的激動和悲傷,一聲聲哽咽的呼喚,一聲聲後重生的問候,吸引了成千上萬悲憐的目光,觀者無不為之動容,壓抑的唏噓聲、低泣聲,慢慢取代了震天的口號聲,整個大營內外逐漸趨於平靜,無數雙善良而擔憂的眼睛望向了場中。

「立正……敬禮」

隨著安毅竭斯底裡的一聲口令,亂哄哄的千餘名弟兄迅速擦去淚水,以團為單位整齊排列,舉起手向前方的人們敬了個莊重的軍禮,一面面千瘡百孔經歷了次次血與火洗禮的戰旗高高舉起,最前方的模範營戰旗只剩下半個「模」字,大部分都碎成了條狀,在陣陣微風中無力地飄揚,猶如墳頭的淒涼旗旛。

記者和代表們再也願聽何應欽和副官「純屬誤會」的蒼白解釋,再也不願理會何應欽滿身冷汗、喋喋不休地反覆強調「只正常的編整根本沒有繳械和遣散安毅師得意思」、「軍早已通過了毅將軍升中將的令」、「回來的安毅師官兵全體都在優撫和記功之列」等等托詞,而逐漸來到整齊敬禮、巍然屹立的安毅師殘部的周圍,用相機、用筆、用眼睛忠實記錄下一幕幕動人心魄的景象。

何應欽在麾下副官和侍衛的簇擁下,狼狽不堪地鑽進了轎車,企圖逃離,警衛團和憲兵隊的官兵也全都手忙腳亂爬上卡車,這下學生們不願意了,上萬人黑壓壓圍上來,決不讓一輛汽車離開,數以萬計的市民圍攏而上,將所有車輛堵在中間,水洩不通,剛剛停下不久的憤怒聲討再次震天響起。

一直站在營房校門口冷靜觀望的龔茜拉過葉青的手,低語了幾句,葉青秀眉微蹙,嘟著嘴擠到一群學生袖身提出建議。

很快,慷慨激昂的學生們在高聲勸阻下,不情不願讓開一條通道,人群中不知誰高喊一句「卡車不能走,要用卡車運送安將軍和將士們去碼頭」,剛剛出的狹窄通道轉眼間再次合攏,連光線都沒透過一絲。

好不容易看到脫困希望的何應欽和他的下屬聽不清外面的呼聲, 壓壓的人群再次湧上,以為學生們要上前來掀翻車子慌失措,一團,許多人暗暗掏出了佩槍,惶惶不可終日。

揪心的等待過去,一望無際的人群再次出一條通道,心驚膽戰的何應急忙命令司機快走,三輛平時威風八面的轎車勉勉強強向前開進,一路上雷的咒罵和憤怒的指責接連不斷,車頂和車門在不斷飛來的雜物和腳印中「乒乓」直響,搖搖晃晃,自詡「千軍萬馬之中我自談笑風生」的何應欽終於切身體會到什麼民心,什麼人民的力量。

身後兩千多名官兵全都離開卡車,猶如喪家之犬沒命地追著轎車離憤怒的海洋。

大營裡,毅率沈鳳道、顧長風、詹煥琪等完或提前恢復的軍官們無比感激地向學生代表和各界代表致謝,在眾人的強烈要求下,感銘肺腑的安毅發表了感言: 「我們怎麼沒有料到會出現今天這樣慘痛的事情,我和我的將士們付出了高昂的代價才回到南京,猶如一個不慎走失歷經萬難渾身傷痕的浪子回到親的懷抱一樣,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人沒能消滅我們的戰意和精神,我們信賴的官長和生死與共同一陣營的戰友卻接著干敵人想幹卻幹不了的事,今天這個痛入骨髓的公開陷害,怎麼不讓我們百戰餘生的將士們心寒?」

「我們戰功赫赫、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將士們,歷盡千辛萬苦回到這裡,竟然還要面對自己兄弟的槍口,這些在敵人數萬重兵一次又一次圍困之下巍然不懼殺出條血路的弟兄們,竟然被自己人逼得流下絕望之淚,一顆顆堅強的心至今仍在滴血啊!」

「我對如今的政府和所謂的軍事委員會感到深深的失望,這不是一個繼承中山先生遺志、能夠取信於民的政府,不是一個把祖國統一、民族復當成崇高理想的軍事聯合政權,是由一群自私自利的赤裸裸的軍閥糾結而成的怪胎!他們若不警醒反省,將會是一個失去民心的、轉眼即被人民所拋棄的短命政府,必將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留下千古罵名!」

安毅激動臉通紅,停頓片刻,穩定了下情緒繼續說道:「今天,我看到人民的力量,看到了正義和善良,看到一雙雙充滿關懷的眼睛裡閃耀的希望之光。儘管今我們的國家千瘡百孔,百業凋零,儘管我們的人民身處於軍閥和帝國主義的欺辱壓搾之下,儘管我們受到陰謀的陷害和壓制,儘管前路上仍有無數的折磨與苦難,是我們絕不會屈服,因為我今天看到了中華民族不屈的靈,看到無數人民和學子沸騰的血液以及我身後戰士們的錚錚鐵骨!」

「只要我們團結起來,為自己的生存和幸福而奮鬥,定能推翻一切阻擋歷史潮流的軍閥勢力和黑暗勢力,重新建立起一個繁榮富強的中國,這是我安毅終身追求的理想,也是我身後所有將士們畢生追求的人生目標!雖然我們傷痕纍纍,但是心中的理想和信念永遠長存,不死不滅,我們不怕拋頭顱撒熱血,哪怕消滅了我們的身體,也能消滅我們的理想和信念,不能消滅我們永存的靈魂!」

掌聲雷動,歡聲潮,毅的一席話,瞬間點燃了無數人心中的理想之火,成千上萬的民眾高聲吶喊,一個個學子眼含熱淚,人們爭相湧向心中的英雄安毅,十餘名激動的學生將毅高高抬起,繞著寬闊的大營不停遊走,震天歡呼聲中,毅被高舉著,身上傷口未癒疼得身子顫抖,他卻臉帶微笑,向所到之處的人流頻頻揮手,握緊拳頭,高高舉向天空。

營門外擦著盈盈淚水的龔茜突然記起安毅身上的處處傷疤,急衝向人群,擠到整齊站立翹首以望的官兵們身邊,抓住沈鳳道的胳膊大聲哀求:「小沈,你快去想想辦法啊!小毅全身的傷口剛剛合,現在顛來覆去的,他怎麼受啊?」

沈鳳道望向黑壓壓湧動的人頭和如林般舉起的手臂,痛苦地搖了搖頭,深感無奈:「這個時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過不去,大姐,你還是快去找學生頭頭吧,這和戰場大不一樣啊!」

龔茜用力跺了跺腳,飛快跑開,直到半個小時之後狂熱的人群才逐漸平靜,傷口滲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安毅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軍裝,學生們這時才發覺自己的猛撞,不知誰高呼一聲,十幾個人再次抬起安毅,在上百人的開道下飛快衝向營房門口,把顛簸色發白、痛苦不堪的安毅交給醫生。

高呼上帝的醫生和教士們迅速架著毅回到營房,剝下安毅的衣褲,一面搖頭感慨,一面給他緊急治療,此時,安毅胸前尚未拆線逐漸癒合的十字形傷口已經再次迸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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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八章 利字當頭

一艘兩百噸級的德國炮艦領著一艘五百噸級的比利時貨船,夜空下,兩岸黑幽幽毫無生氣,偶爾看到遠方一兩點昏黃的燈光,迷迷糊糊,猶如幻境,令安毅心裡倍感蒼涼。

漢斯有著很大的能量,更有著一顆珍惜友情的誠摯之心,他和副手勞特擔心頻繁上下的日本和英國海軍艇的誤傷,動用一切關係,迅速從正在起爭議的漢口調來一艘德國炮艇護衛,使得安毅和麾下將士順利地歸家。

狹窄的船長休息室裡,毅斜靠在堅固的無扶手軟椅上,面前的半橢圓形小茶几上擺上了四杯香醇濃郁的咖啡,坐在安毅對面的克魯澤醫生指了指上方造型精緻小巧的風扇,用德語低聲詢問身邊的漢斯: 「好精緻可愛的風扇啊!造型很漂亮,風力非常不錯,尤其是體積這麼小,太讓人驚歎了!這種風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是你們魯麟洋行的產品嗎?」

漢斯指指安毅:「你絕對想不到,風扇是安將軍親手設計的,其中有兩大突破性的改進,用輕質合金取代薄鋼片製作扇葉,穎高效的扇葉弧度和彎曲度設計非常精密,使需功率大大減少,從而促成了相應電機的一步步小型化。」

克魯澤不可置信地看看毅,再轉向漢斯:「我的天吶,你不是開玩笑吧?」

漢斯聳聳肩笑了笑,坐在另一側的勞特替漢斯回答:「這種事怎麼可能會來開玩笑呢?這是真的!去年年中我們獲得安將軍的設計圖紙,送回德國之後只用了個月時間就生產出革型扇葉,你也知道我們國家的材料加工技術先界,很容易就做到了,難得的是這個創意和精確的空氣傳送的巧妙運用。 現在我們公司的這一產品已經遠銷到了世界各地,遠東區很多艦艇船隻上都安裝了我們的這一系列新產品,目前的進一步改進正在進行中,比剛剛開始的塑料扇葉的運用研究等等,前景相當廣闊,漢斯和本部高層對此充滿信心。」

克魯澤看到漢斯含笑點頭,轉向毅用中國話笑道:「將軍,你總是能創造奇跡,令人敬佩!」

「說來不怕你笑話,我煞費心地改進技術,實際上是為了錢。」安毅誠實說道。

漢斯莞爾一笑:「克魯澤,也許你不知道,用這個以及其他三項專利的收益,供四十餘中國留學生在德國進修,其中在克虜伯各機構學習的人就多三十二人,還有其他比化工、通信方面的留學生,這筆開支都是由一人負擔的。他是個天才,不但在軍事上是個天才,在機械計和創新方面是個天才,尤其是後者,我們德國許多優秀工程師的一致推崇,所以我說,要是安不做將軍的話,絕對能在數年之內成為中國最大的富豪之一。」

克魯澤佩地點點頭:「我相信。」

漢斯端起咖啡杯,安毅示意一下:「安,你習慣咖啡的味道嗎?」

「還行,以前喝過,不過這麼長時間都在領兵打仗沒條件,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喝茶。今天這咖啡很不錯,香醇可口,味道很純正。」

安毅低聲回答,隨後端起咖啡細細品嚐,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漢斯微微一笑,放下杯子低聲問道:「安,請原諒我的唐突,你美麗高貴的姐姐為何不與你一起返回老南昌?」

安毅一愣,腦子裡浮現出龔茜與雪莉嬤嬤站在碼頭上送別時淚光閃閃的面容,搖搖頭驅散心中的傷感,低聲回答: 「我姐姐在南京中黨部工作,我的校長蔣介石先生下野之後,許多黨內元老都跟著他離開了,是我姐姐說工作總需要有人來做,所以就選擇留下來,而且,我在南京城買下了不少產業,留下不少下屬在南京管理,還需要我姐姐幫忙看顧。」

「你姐姐可真了不起!對了,你為何在這種時候買下南京城裡那麼多產業?你對當今的國民政府很有信心嗎?」勞特問道。

安毅想了想回答:「這個問一時間很難說清楚,雖然我對現在的政府沒任何信心,目前的形勢也非常惡劣,是我對明天有信心,不遠的明天。 這個時候,很多人由於恐懼戰火,都盡可能地逃離南京,正是收購各種產業的最時機,我已經指示下屬盡可能多地收購幾個段正在大規模廉價拋售的房產和商,相信不用一年,價值就會翻番,特別是在目前白和黃金大量流出中國的情況下,南京城裡房產起到的保值作用很明顯。 說到這點我相當奇怪,為何這三個月來,你們和歐美各國包括日本人都在大量運走黃金白呢?」

勞特為難地看向漢斯,漢斯猶豫一下,還是坦誠相告: 「原因在於界經濟似乎遇到了點兒小麻煩,從年初開始,就陸續出現經濟發展緩慢甚至停頓的跡象,很多銀行家和經濟學者呼籲各國出積極的經濟促進政策來,是目前為止,見效不大,於是許多本位貨幣的國家就開始了預防性儲備以及金融、流通等方面的調整……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啊!?你得意思是很可能會引發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就是通貨膨脹等危機,對吧?」安毅驚訝地問道。

漢斯欣賞點點頭:「你真令人驚訝,親愛的安,你竟然能夠擁有這麼寬廣的知識和預見力,是的,嚴應該稱之為生產過剩導致的通貨膨脹,這是一個巨大的經濟災難,希望不要發生。」

安毅微微一笑:「漢斯,我曾多次求你幫助引進德國的柴油機生產技術和生產線,以及以合作或者技術轉讓方式生產望遠鏡、瞄準等光學儀器,你總是委婉地拒絕,如果通貨膨脹真的到來了,你還會堅持自己得意見嗎? 我先說明我的態度,如果依然無法從德國購買,我很可能把方向轉到美國法國等,真的,這是我的真實想法,作為誠實的朋友,我不會隱瞞你和勞特,畢竟我也需要發展,需要借助一切機會提高企業的科技水平。」

「我非常理解!」

漢斯略微思索了下,鄭重回答:「等完成這次考察,我將會寫出一份完整的報告提交德國總部,希望我們有個良好的合作前景。」

安毅眼睛一亮:「真的有可能放寬光學儀器等高科技技術的引進?我對此非常期待,更感謝你的無私幫助。」

「安,中國的局勢這麼混亂,你怎麼不加大軍事採購力度,改善自己的軍工技術,反而執著於這些精巧玩意兒的引進呢?你能保證一個安寧的發展環境嗎?」勞特細心地詢問。

安毅點點頭:「鬧中有靜,中有樂土,據我推測,南昌贛中區,此後將會有個安寧的發展環境,加上這個區水陸交通都非常便捷,只一個出海口,而且農業、漁業、林木、礦產資源和勞動力資源都很豐富,相對於其他動區來說,發展前景的多,特別是江西和湖南的鎢礦非常豐富,包括德國在內的歐美各國都在大量採購,我此次回來很想進入這一域。」

漢斯和勞特對視一眼,均感頗為意外,這可是各國兩大洋行的主要業務,不由們不重視,漢斯不動聲色問道: 「安,據我所知,兩省最大的鎢礦全都控制在本地軍事勢力手中,其他中小型礦場也都擁有深厚的背景,他們允許你加入進去嗎?」

安毅哈一笑:「我為何要他們允許?再大的軍事勢力,也沒有國家軍隊的力量大;其次,中國今的絕大多數軍閥都是從無到有自發形成的,包括如今的李宗仁部、馮玉祥部、孫傳芳部、閻山部和張作霖部,鬆散軟弱的中政府沒有這麼多兵力和財力去剿滅他們,因此只能任命他們為方軍政長官,以求國名義上的統一,之後才慢慢地削弱方軍閥的力量,實行中集權領導。 在此後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有槍有炮有人,就能獨霸一方,佔據資源豐富的地區。」

「你們想想看,既然這些人能夠公然霸佔本該屬於所有人民共同擁有的財富,據為己有而不顧人民的死活,我又為何不能組織起自己的軍隊,把他們趕走或消滅,讓所有人民起參與進來,共同開發? 你們可別忘了,我現在仍然擁有超過三千名以上百戰餘生的將士,我的軍隊的戰鬥力不需解釋,你們也應該瞭解一些,而且我還有錢、有許多朋友支持,只要我願意,誰能擋住我前進的腳步?」

「如果把我惹惱了,我就組建一支萬人以上的軍隊,聯合一兩個有著相同利益的軍事夥伴,將南方所有的軍隊全打跑,與我處於贛中的勢力緊密相連,牢牢佔據通向廣東和福建的所有道路和水路,禁止一切物資的進出,特別是鴉片鎢砂,誰能把我怎麼樣?」

漢斯等人聽了大吃一驚,就連一直用心傾聽的克魯澤醫生驚訝地望著安毅,安毅卻在此時搖頭一笑:「對不起了,朋友們,也許我的話說重了,但道理就是這樣,你們也知道中國有句俗話:有槍就是草頭王!這很能代表如今的中國現實,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只要我的所作所為能夠獲得大多數人的認可和支持,就能取得成功,這一點無論放在商業上還是軍事上都一樣。」

漢斯等人都笑了,是漢斯心裡卻清楚知道,毅的這番話絕不是隨口說出的輕率談資,而是在委婉而又強硬地告訴他,大家在相同的利益下面必須建立一個更為公平的合作原則,否則安毅將會轉向更好的合作者,而且安毅話中還透出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此次回來將會做出重大的調整,很可能將會涉足到利潤豐厚的鎢礦交易之中,甚至不惜為此訴諸於武力!

腳步聲傳來,三十八歲的艦長進入休息室禮貌地通知大家:天色已亮,還有十五分鐘時間將會到達重要的湖口碼頭。

大家立即站起來,克魯澤細心地上前攙扶安毅,毅禮貌致謝示意自己可以行走,大家魚貫而出,走向江風習習的船頭,站在甲板上向西遙望。

初升的朝陽冉冉升起,早上太陽的初輝灑在茫茫東去的兩岸和江面上,迎面而來的,是沐浴在金色霞光中的碼頭和湖面,毅面前的一條金光閃閃的康莊大道似乎正在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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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九章 深藏心底的恩仇

安毅跟隨漢斯和船長來到船頭,船長放下望遠鏡,大聲命令,漢斯低聲向毅解釋,現在碼頭上至少有三千餘荷槍實彈的軍隊,還有不少的旗幟在晨風中飄揚,不知是哪股勢力的部隊,又想做些什麼。

安毅依稀記得,駐紮湖口的一個師應該是屬於朱培德將軍的第三軍,而李宗仁的一個師則駐紮於鄱陽湖口西面的九江,距離此仍有將近二十公里。安毅想了想不敢確定,轉向林耀東要過望遠鏡,看清楚是第三軍的旗幟,頓時放下心來。

朱培德將軍的寬厚義氣在軍中有口皆的,就拿他高呼清黨來說,也只把人禮貌送出他所佔的地盤,關閉工會和農會組織的辦公場所,並沒有像湘軍那樣展開血腥鎮壓。

臨離開南京返回之前,安毅已指示陳瑜給老南昌的老道發去電報,安毅猜測所部傷亡慘重的消息見報之後,老道和弟兄們會趕來湖口迎接,沒想到碼頭上站著這麼多的第三軍將士,心中轉念間,安毅懷疑是不是南京方面大戰在即,李宗仁、白崇禧和何應欽三人把持的軍政府派出元老動員朱培德馳援南京,所以他們才會集結於碼頭,準備隨時登船東下。

身後的比利時商船上的弟兄們也陸續走出艙,站在前甲板和左舷上遙望湖口碼頭,安毅所在的炮艦前往上遊巡視了圈,也回到碼頭徐徐靠岸,就停泊在比利時商船旁邊。

船尚未停穩,就看到一位身穿上將軍服的將軍在一群將校的簇擁下,大步走來,碼頭上官兵肅容而立,軍容整齊,戰旗招展軍號齊鳴,顯得非常的隆重。

艦長看到身的安毅滿臉感激、恭恭敬敬向下方的將軍鞠躬致禮,知道是來迎接安毅的軍隊,便放心地命令放下跳板,禮貌地與安毅和漢斯等人話別。

客人下船之後,炮艦的護衛務至此完成,他們將掉轉方向,直航上海。

安毅大步走下跳板,來到年近不惑的朱培德將軍面前再次深深鞠躬,滿面春風的朱培德伸出雙手,止住安毅行禮,與身一身長袍的勞守道相視一笑,轉向毅不悅地問:「安老弟,作為軍人如何行此平民之表?你堂堂一個譽滿天下的北伐名將、成何體統?」

「前輩,請稱呼晚輩毅或者小毅吧,前輩和勞年紀相仿,都是晚輩的長者,屈駕迎出三百里,已經讓晚輩惶誠恐了!」安毅謙遜地說完,接著解釋:「前輩或許尚未知道,晚輩已經解甲從商,從今往後不再是軍人了,為此還大大得罪了原來的老長官何敬之將軍。」

「何將軍一怒之下,率兩千精銳全副武裝開赴晚輩和千餘養傷弟兄暫時棲身的下關大營,要將晚輩以及麾下軍官軍法從事,並對我傷痕纍纍的將士實施繳械,幸虧南京數萬學子與民眾說情,最後才允許晚輩率殘部返回老南昌修養。」

朱培德和身邊將全都大吃一驚,雖然毅說得如此客氣,是朱培德和他的將都知道軍法從事和全體繳械意味著什麼。

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朱培德頗為惱火地問道:「何敬之堂堂一軍之統帥,行事怎麼會此魯莽?且不說賢侄所部北伐以來立下的赫赫戰功,只說如今大敵當前正是團結一心同仇敵愾之時,他如何這般糊塗?」

安毅聽朱培德突然稱呼自己為賢侄,心中詫異,臉上卻微微一笑:「前輩,此事說來話長,回到南昌晚輩定當詳細稟告。前輩移步,晚輩介紹一下……這位是德國魯麟商行遠東區總經理漢斯先生,如今魯麟商行在我國的所有生意都歸他管……」

「這位是漢斯先生的助手勞特,是個中國通,官話說得比我還好,哈哈……這位是德國教會在南京開辦的濟慈醫院首席醫學專家克魯澤先生,這一次小侄率領奄奄一息的殘部逃回江南,全都仰仗克魯澤先生和他的數十位同仁全力以赴的搶救,使得三百餘氣若游絲的弟兄從鬼門關裡了出來。這次晚輩回來,克魯澤先生和他的同仁們不放心,二十餘人不辭辛勞一路保全,晚輩感銘肺腑啊!」

朱培德出身於官宦之家,書香門第,祖上是明朝朱家的邊關大將,從小文武兼修,畢業於雲南講武堂,十年前就參加革,從雲南一路轉戰至廣東,成為孫中山先生麾下良將,十年征戰屢建功勳,資歷深厚,北伐前被任命為第三軍軍長,去年在廣州舉行北伐誓師大會的檢閱總指揮,就是由朱培德擔任的。

嚴格來說,朱培德是個博學豁達、彬彬有禮的儒將,在安毅的介紹之下,他非常禮貌地向漢斯三人敬禮問候,毫無架子,讓漢斯三人非常感動。

如今的革命軍,上將屈指可數,何況漢斯非常清楚眼前的朱培德不單止是國民革軍第三軍、第七軍的總司令,同時也是寧漢兩個國民政府任命的江西省主席,魯麟商行每年運回德國的鎢砂,百之七十產自於江西。

這時,漢斯和勞特等人也非常銳地意識到,毅與絕非一般,年紀輕輕的安毅能得到一個勢力雄厚、獨霸一方的上將此器重,令漢斯等人驚訝之餘深思不已,他們哪裡知道安毅也和他們一樣的驚訝。

眾人相見完畢,剛要一起走向部隊,就聽到江面傳來絕望的哀嚎,緊接著「彭」的一聲巨響,嚇得碼頭上數千將士齊聲驚呼。

安毅驚訝地轉身望向巨響傳來的江面,只見一艘日本炮艇晃動了幾下,接著高開往下游,離靠岸泊位不到二十米的一艘汽船被撞得四分五裂,高高翹起的半截頭帶著變形的機槍,轟然落下,激起一大片帶血的浪花,船上的數十名革軍官兵全都翻入了水中,浮起頭,拚命吶喊著游向岸邊,隆隆開走的日本炮艇上,十餘名鬼子官兵樂得手舞足蹈,放聲大笑。

安毅和周邊將以及漢斯等人無比震驚地看著江面,他們知道日本軍在長江和沿海一帶肆意挑釁橫衝直撞,早已是家常便飯,早在年初靖江渡輪便被日本軍撞沉造成三百餘國人遇難,四月份日本軍又在漢口下游惡意撞沉武漢軍隊的運糧船,六月初又在蕪湖江段撞沉四十四軍的補給船,造成上百官兵沉屍江底無處伸冤的一個個慘案,如今親眼看見日本軍就在數千革軍官兵眼皮底下惡意撞毀第三軍的水面戒備船隻,怎麼能不讓安毅怒憤填膺、肝膽欲裂。

突然,下方停泊的比利時船上發出幾聲怒吼,顧長風大吼「弟兄們抄傢伙」,一頭衝進船艙,甲板上包著左手的夏儉高呼副官「拿老子的槍來」,丁志誠和詹煥琪已經率弟兄衝進船艙尋找武器。

安毅見狀,猛然醒悟,發足衝向比利時商船,一邊沖一邊高聲大喊:「全都不許動!誰也不許動」

拿著各式武器衝出艙的弟兄們聽到毅的高聲令,全都驚呆了,他們怎麼不能理解有仇必報的老大竟然阻止自己向正在開往下游的小日本報復,略微猶豫,毅已衝上跳板來到甲板上,冷冷盯著顧長風等人,嚴厲下令:「給老子把武器放回去,誰敢不遵號令輕舉妄動,怪老子不留情面!」

「大哥!看看,你看啊……」

單手握住花機關鎗的夏儉指著上游幾具正在緩緩下沉的第三軍弟兄屍體,指著江面上汽船的碎片,大聲吼道:「小日本是故意撞的,老子看清楚楚啊,大哥!咱們能不為冤死的弟兄們報仇嗎?」

安毅大吼一聲:「住嘴!全都給老子回到裡去待著,誰要是再敢拿著武器在船上耀武揚威,老子就斃了他!你們也不睜開眼睛好看看,你們現在站在什麼方,就算沒有這個忌諱,你們手裡幾支破槍能扛得過軍的大炮嗎?只要你們槍聲一響,不但報不了仇,還會給對我們充滿善意的比利時和德國朋友帶來巨大麻煩,更為重要的是,只要你們打響了這一槍,就會被小日本牢牢記住,明白了吧?在目前的情況下,咱們拿什麼來跟軍硬拚?這仇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啊!」

安毅說完,轉過身大步下船,跑到上游岸邊朱培德將軍和第三軍、第軍眾將身邊,看著會水的數十名弟兄已經在江裡慌亂地送回受傷官兵、打撈自己弟兄屍體,毅心中怒火翻湧,胸膛起伏不定。

不過,這個時候,安毅只能咬緊牙關,默默地吞下這沉重的恥辱,在他心裡,這不但是第三軍的恥辱,也是中國軍人的恥辱,更是整個民族的恥辱,這仇他一定要報,而且會雙倍討回血債!

一個熱烈的歡迎儀式變成了哀聲地怒火萬丈的慘劇,朱培德氣臉色發青,鬍子,周邊的金漢鼎、王均等軍長、副軍長個個滿臉悲憤,高聲痛罵,數千官兵隊形已散,罵聲一片,怨氣沖天。

老道走到毅身邊,輕輕把他拉到後邊,捋捋長鬚欣慰低聲說道:「不錯,成熟多了,很好!我放心了。」

「老子心裡窩囊啊!唉……」安毅低聲抱怨,看到漢斯和勞特高呼隨行的醫生們下船前來救治撈上來的傷員。

安毅拍拍老道的手臂,轉身趕到朱培德身邊:「前輩別太難過了,這仇總有一天會報的,讓弟兄們整隊吧,等這些洋人醫生急救完,把受傷的弟兄抬上比利時商船,和晚輩麾下的傷兵住在一起。船上的藥品齊全一些,等到了昌立即送進晚輩的老南昌醫院,晚輩定會妥善照顧的。」

朱培德點點頭,重重歎了口氣,拉著毅走向老道:「走吧,道兄,我們都上比利時船一起回去,這三百里的水路要挺長一段時間,正咱們一起說說話,有些事情不得不盡快提到議事日程了,這股鳥氣,兄弟我也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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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〇章 鄱陽湖上的盟約

光粼粼一望無際的鄱陽湖上,比利時商船在第三軍僅面警汽船的引導下向南疾行。

汽船上,數十名義憤填膺的官兵一語不發凝視前方,日本軍野蠻撞沉警備船致使四名弟兄死亡、十餘人受傷的仇恨再也不能從心底抹去,駐地數千悲憤萬分的第三軍官兵此刻仍在湖口打撈和尋找其他三名失蹤弟兄。

跟隨其後的比利時商船上此刻卻是一片忙碌,克魯澤醫生與隨行的同行們正在給送上船的十一名受傷官兵縫合傷口,扶正斷骨,已知血型的兩百弟兄排著隊爭相要求醫生抽出自己的血補給剛剛送上船的失血傷兵,抽血的兩個洋人醫生感動不已。

為避免禍事重演,丁志誠率麾下弟兄展開嚴密警戒,分佈四周的安毅師一千餘部弟兄滿臉怒憤,寂寞無聲。

位於大船後部的船長室裡,漢斯和勞特看到朱培德等人似乎有事要談,簡單交談片刻,便禮貌告辭,前往駕駛室和船長聊天。

朱培德與麾下軍長漢鼎、王俊低聲商議了會兒,轉向老道低語幾句,老道點點頭,等送上咖啡和開水的洋人船員離去,習慣性地輕捋鬍子,對身邊的安毅低聲說道:「從今天起,你得稱呼朱前輩為德叔,我癡長德叔數天,只能腆著老臉充任兄長,個中緣由回去之後我再慢慢跟你解說……」

朱培德爽朗一笑:「現在說又有何妨?賢侄,你在老南昌的巨大投入引起社會各界強烈反響,寧滬所有的報紙數月來均在不斷予以報道,譽之為南昌經濟奇跡,並寄予很高的期望,南昌民眾對賢侄更是交口稱頌,敬愛有加,可以說如今南昌民眾要比全國各地的民眾安穩富裕得多。數月來,我先後七次到老南昌進行考察巡視,所到之處,一片欣欣向榮滿目勝景,也因此與你道叔從相知到相識,彼此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啊!」

「你道叔誠摯豁達博古通今,忱摯豁達情深義重,正是你道叔的三登寶殿,才請到凡人難得一見的萬壽宮長老松齡道長移駕寒舍,僅用四十餘天時間就將內子多年痼疾治癒,我全家和數名將及家人也因此受益無窮,情投意合之下,我懇請松齡道長主持,要求與你道叔義結金蘭,你道叔慷慨答允,於是就有了這份親情,哈哈!」

安毅恍然大悟,連忙站起來以小輩之禮深深彎腰,恭恭敬敬喊了聲「德叔」,朱培德開懷不已,扶起安毅讓他坐下:「賢侄滿腹文韜武略,戰功赫赫聲震大江南北,我這叔叔倒是當得便宜了,哈哈!」

一旁的金漢鼎和王均也附和著笑了起來,老道從容不迫地輕捋長髯,望著低矮的艙頂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德叔一直以來對你的老南昌基業維護眷顧鼎力支持,否則哪兒有今天此的良好局面?小毅你可要銘記在心,不要辜負父輩和千萬民眾的殷殷期望才是。」

「晚輩記住了。」安毅感激地回答。

「嗨!道兄別說這見外的話,小弟哪裡有那麼能耐?」朱培德哈哈一笑,接著說道:「還是賢侄自己待人以誠,人脈深厚,月初突然發生在南昌的事件,那些共黨朋友糊里糊塗就把我的一個團給打沒了,卻對老南昌秋毫無犯,就連第一軍徵募處和士官訓練基地也毫髮無損,不得不佩服賢侄的人緣啊,今老南昌民心安定,百業俱興,我這父母官臉上也光鮮不少!」

老道看到朱培德微微示意,點點頭對安毅吩咐道:「你德叔前日晚上剛從上海悄悄回來,他奉幾位老朋友的重托前往上海挽留的蔣校長,因此對你率部北上的前前後後都已瞭解,與我說起你們的遭遇也憤憤不平。昨日上午,你德叔突然接到李鄰、白健生、何敬之的聯名電報,要徵召你德叔麾下第三軍火速趕赴南京對孫傳芳部作戰,你德叔想起你部的遭遇,與麾下幾位將軍商議過後一時進退兩難,今天特意為這事徵求得意見,還說你智慧超群,有勇有謀,你就不要有什麼忌了,自家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別吞吞吐吐藏著掖著。」

「此事萬萬不可!」安毅不等朱培德開口,斷言否決:「德叔、兩位將軍,此事絕對不可行!並非小侄對李鄰等人心懷怨恨,而是當今的時局以及無處不在的危機使然。」

「賢侄儘管直言!」朱培德眼裡露出期盼之色,身邊的金漢鼎和王均也下意識地坐近毅一些。

安毅點了點頭:「德叔、兩位將軍,小侄數日儘管棲身於下關大營,但是在陳誠、蔡忠、毛秉文等將軍的每日探訪關照下略知時局,小侄還有個姐叫龔茜,目前在中黨部二局工作,他們對時局的認識較為及時全面,因此在每日的探討中小侄也受益匪淺。眾所周知,總司令下野之後,張靜江、胡漢民、吳稚暉、蔡元培和李石曾這五位黨內元老隨之通電全國,掛冠而去,緊接著江浙系各軍收縮防線,按兵不動,個個靜止觀望,相互通氣以自保,對李鄰、白健生、何敬之三人挑頭匆匆組建的特別委員會滿懷戒備,不聽宣不聽調,暗中卻與蔣總司令頻繁聯繫。江浙系擁兵近十萬,坐鎮長江下杭一線,距離江北孫軍最近也均為敵手,為何李鄰他們?」

「其次,大兵壓境的汪精衛、唐生智於三日前再次公開發佈東征南京的動員令,由此可見,蔣總司令根本就不是汪精衛、唐生智東征的根本原因,否則蔣總司令下野之後,他們也該收兵了。由此分析,其根本原因還是想逐鹿南京,問鼎霸業,還有個重要原因是,他們看到李鄰如今拉攏分化黨內各派,成功地聯合了具有深厚政治影響力的『西山會議派』,組建的聯合政府,反而把趕走蔣總司令出力最大的唐生智和汪精衛推至邊沿,頗有點兒過河拆橋的味道,於是激起了兩人的憤怒,這才不罷不休,決心兵戎相見。如此一來,李鄰的敵人就不止孫傳芳一個了,而前輩值此敏感時刻響應李鄰等人的徵召揮師南京,就算前輩胸懷坦蕩,一切以革大業為重,可天下人會這麼看嗎?」

朱培德和兩位麾下大將頻頻點頭,深以為然,老道也說言之有理,誰知安毅不罷不休,繼續說道:「這裡面還暗藏個深重危機,如果德叔和諸位將軍最終決定增援南京,汪精衛、唐生智就很可能認為德叔已經投靠李鄰陣營,哪怕事實並非此,也會給唐生智留下作惡的把柄和借口,此後雙方的關係就會成為我關係了!據小侄所知,各勢力對九江和湖口要塞全都是虎視眈眈,覬覦已久,今落在德叔手中再好不過了,由於德叔德高望重,忠厚坦誠,誰也不敢明著打九江和湖口的主意,德叔得以憑借這兩個要塞和屏障穩守南昌,坐鎮江西。」

「但是此刻擁有,不代表永遠擁有……請恕晚輩放肆直言,就打個比方,要是小侄處於汪精衛和唐生智的位置,權衡利弊自無法撼動軍權在手的李鄰和白健生的話,惱羞成怒之下,小侄定會調集目前處在江北一線鄂邊境的三個軍七萬餘兵力掉頭南下,一舉攻佔江、湖口,接著直逼南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或趕走德叔調走第軍之後留下鎮守的第三軍,趁李鄰與孫傳芳苦苦鏖戰無法西顧之時,以最快速度佔領江西各重鎮,並據而守之,打通贛西吉等,與早已佔據根基深厚的兩湖地區緊緊連成一片,南可窺視兩廣,截斷李鄰的退路和供給線,北可聯合馮玉祥、閻山和睦相處,西可震懾內鬥不息的雲貴川並聯合其中實力派,最終與孤懸東南、四面樹敵的李鄰決一雄雌。」

「小侄就不信,此一來沒有半壁江山可以依仗,穩定一兩年等待兵精糧足,形勢明朗,再高舉中山先生的大旗問鼎中原又有何不可?」朱培德等人呆呆望著揮斥方遒的安毅,只覺得心跳欲停,脊樑發寒,大有#灌頂之感。

勞道滿臉驚愕,隨即不停唏噓:「孺子經此大難,脫胎換骨了,欣慰啊!欣慰啊……」

朱培德擦去滿頭冷汗,緩緩站起,緊緊握住安毅的手:「賢侄,屈就我軍中將參謀長何?」

「是啊,小毅,愚兄與德衡(王均字)兄各領一軍,軍務繁忙,實難以分擔培公(朱培德)重負,小毅就勉為其難吧。」金漢鼎上前遊說。

安毅嚇了一跳,連聲拒絕:「德叔、將軍,你們可別嚇我,小侄胡言亂語,信口開河,千萬別見怪啊!說實話,小侄年幼無知,今心身俱疲,只會耍嘴皮子功夫,哪裡能當此大任?再一個……再一個若是小侄真的進入德叔軍中供職,德叔不就因此而何敬之、白健生他們了嗎?不行不行,絕對不行!要是德叔覺得小侄還能出點兒力氣的話,只要有用到小侄的地方,打個電話吩咐一聲即可,小侄就算是半夜三更打著赤腳也會飛跑著去。」

眾人哄堂大笑,朱培德鬆開手緩緩坐下,收起笑容大聲感慨:「天才啊!賢侄智慧絕倫,哪是池中之物啊?好、好!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強求你了,讓我好好想想……」

「德叔別想了,您喝咖啡。」安毅雙手端起咖啡送上去,心裡真擔心朱培德又來個什麼提議,如今老道成了他的契哥,萬一老道糊里糊塗點頭,自己再想推辭就難了。

朱培德不悅地瞪了安毅一眼:「我不喝那玩意,把水給我……這樣吧,反正你的老南昌官訓練基地也是空著的,你那麼大的家業總需要些人馬替你守著,我聽說整個基地都是你自己出錢修的,既然你不想再從軍,我就給你個保安團的番號,人數由你自己定,屬於我麾下政府所管轄地方警武裝,這樣一來,方方面面都說得過去。不過,作為回報,你得用你訓練模範營那一套,幫我訓練第三、第軍訓練士官和連排長,就這麼說定了,哈哈!道兄意下如何?」

老道略作一想,重重點頭:「非常周到,確實極為穩妥之計!」

安毅愣住了,心想老子沒安頓下來就當上保安團長了,而且這灰頭土臉的保安團長還得聽你使喚,剛才一時無計脫身說的全都是客氣話,德叔你怎麼就這麼實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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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 夢中的家

下午五點三十分,比利時商船在警備汽船的引下,緩昌北碼頭。

其實,船上的弟兄們早已被喧天的鑼鼓聲所驚動,距離碼頭一里之外就已湧上甲板,遙望彩旗招展、歡聲雷動的昌北碼頭,數以萬計的歡迎人群從碼頭一直擠到城牆腳下,隨處可見高高撐起的大幅橫幅和黨旗、軍旗,各大學校和社會團體的旗子清晰可見。

隨著大船越來越近,整齊排列在碼頭上的第三軍、第軍官兵喊起了震天的口令,軍樂隊奏響了凱旋曲,左側一個一千餘徒手革軍組成的方隊讓船上弟兄咽喉哽堵,熱淚盈眶這個巍然站立個個淚流滿面的官兵方隊,正是徵募處和士官基地的將士、以及在各大戰役之後被安毅等官長強制退伍返回老南昌娶妻生子的老兄弟。

漢斯和勞特看到此壯觀的景象,感慨萬千,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安毅的影響力此之大,才猛然發覺這麼長時間來雖然讚賞毅的為人、欽佩安毅的才華,一直沒有認識到毅擁有此深厚的政治基礎、能夠贏得這麼多民眾的尊敬和歡迎,一旁的船長感慨地說中國人很多,一下子聚集這麼多還是首次見過。

在朱培德和眾將陪同下的安毅,強忍淚水,對成千上萬呼喚「安將軍」、「模範營」的民眾頻頻揮手,臉上全是感激之色。

走過軍樂隊和第三軍儀仗兵面前後,毅和詹煥琪、夏儉、顧長風、丁志誠等十餘名能夠行走的將校,滿懷激動來到老兵隊伍前面。

隊伍前十幾名校尉軍官中的基地後勤主任常保芳中校大步走到毅面前,並腿敬禮,含淚大聲稟告:「報告師座,徵募處三百八十五名官兵、基地一百三十八名官兵、及七百五十二名退伍弟兄向師座致意!向我獨立師一萬一千二百餘名弟兄……致意!」

萬眾矚目之下,安毅深吸口氣,低聲回答:「稍息!弟兄們辛苦了!」

「師座。」

常保芳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衝上來緊緊抱住安毅,放聲大哭,身後一千餘名弟兄全都衝上來,與自己的長官和弟兄們抱成一堆,哭嚎聲驚天動,使得數萬歡呼的人們感動噓一片。

這些摯誠的弟兄們很快衝上船,與受傷和倖存下來的弟兄相見,在各級官長的大聲呵斥下,閉上嘴收起哭聲,把一個個擔架小心抬下,將一個個弟兄攙扶下船。

老道悄悄擦去眼淚,對身雙眼通紅的朱培德低聲說道:「益之,等會兒的歡迎酒宴就暫時免了吧,孩子們這副樣子吃不下的,你對各界民眾代表和軍中弟兄解釋一下,看來咱們得立刻返回老南昌去了,否則上萬名從老南昌專程趕來的鄉和將士們的家屬哭起來,恐怕整個南昌城都不好過。」

「好!小弟來辦,今晚就由小弟陪同南昌城的各界代表和賢達說說話就是了,等小毅他們安頓好了進城也不遲,屆時小弟再和侄子一起設宴答社會各界就是。這幾天,南昌的報紙通篇刊登小毅他們悲壯的事跡,各界都在熱議之中,相信大家都能理解的。」朱培德滿口答應下來,吩咐副官備些禮物送給比利時商船的船長大副幾個,並送些雞蛋水果什麼的以表謝意。

副官快速離去,細心的朱培德走到佇立一旁的漢斯和勞特面前,致歉完畢,請兩人隨自己一起進城赴宴。

深受感動的漢斯連連搖頭,指指跟隨傷員離去的克魯澤醫生等人,說也要即刻前往老南昌,看看能為令人尊敬的傷殘軍人們做點兒什麼。

朱培德沒有刻意挽留,是命令自己的侍衛長用專車把漢斯和勞特送到老南昌官基地,那裡條件很好,比起江西大旅社只不差。

太陽緩緩下山,上百輛軍用卡車、轎車、營運班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盪開進老南昌北郊。

數萬民眾早已聚集在馬路和街道兩旁,翹首盼望,車隊穿過歡呼的人群,緩緩開進士官基地和旁邊尚未正式營業的醫院,一百多名醫院學員和留守官兵全都湧上來,將傷員抬下車送進一間間病房。

克魯澤等二十餘名醫生與迎上前來的十五名歐美各國志願者醫生熱情相見,稍微寒暄過後,隨即便將全副精力轉到了傷兵問上來,很快就跟隨一批批傷員進入病房,緊張忙碌起來。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有家的弟兄全都返回家裡,沒家的弟兄大多住進了募處和士官學校,老南昌的商會和鄉們早已準備好熱氣騰騰的豐盛食物。安毅頓完漢斯和勞特,拉上顧長風、丁志誠、孫小旺等十幾名沒有成家的校尉和翠兒姐弟,一起返回老道的家。

二嬸挺著個大肚子倚在門邊,遙遙相望,二毛看到毅,飛也似地跑來撲進安毅懷裡,安毅緊緊抱住二毛,狠狠地親了下,放下他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不錯,長個了。」

「大叔,怎麼不叫二叔也一起回來?」二毛上前緊緊拉著毅的手,大聲詢問。

安毅拍拍腦門兒,大聲說道:「我都差點兒忘了,叔、嬸、二毛,冬子他十四號跟隨黃埔五期最後一批畢業生到達南京,第二天一早簡的畢業典禮舉行完畢,立刻被分進了第一軍各師,冬子去的是第一軍第一師,在胡宗南師兄麾下擔任見習軍需官。胡宗南此人你們都見過,就是在廣州時來咱們家吃飯的那個年紀最大的個子,他如今是第一師少將副師長,駐紮常州,冬子在他麾下鍛煉,沒錯的,你們別擔心。」

「這次在南京你見著他沒有?」老道問。

安毅搖搖頭:「他從廣州到南京的時候我暈迷沒醒,後來聽說長官部嚴密鎖我獨立師返回南京的消息,他們擔心各師和友軍的師友同袍來探望真相,會造成不良影響,就突然下令全軍進入特級戰備狀態,所以第一軍很多弟兄都不知我們獨立師的事情,等我醒來之後,冬子他們舉行完簡的畢業典禮立刻分下各師,冬子哪怕知道也沒時間來見我了。冬子的分配早在幾個月前我就和胡師兄商量好的,虧不了他,你就放心吧。」

二嬸擦去淚痕,擔憂地問:「他叔,你怎麼不把冬子要到你身邊啊?自家弟兄也好有個照應!」

老道不悅地看了老伴一眼:「婦人之見!正因為是自己的弟弟,才不好放在身邊,你懂什麼?快擺上酒菜……都一起進來!」

眾人剛坐下,常保芳、老韓、曹福明、史樂君等十幾外老弟兄紛紛捧著自家的酒菜湧進老道的小樓,眾弟兄久別重逢,生死相見,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沒人多說幾句話,個個都拼桌子擺凳子瞎忙。

安毅苦笑一下,與顧長風、丁志聚在一起抽煙閒聊,翠兒早已走進廚房,幫二嬸和小保姆的忙,二毛和柱子倆玩到了塊。

特種大隊隊副宗行真掃視了圈,沒有發現夏儉的身影,轉向老道問道:「師座,夏儉家是不是住在左面的小樓?」

老道點點頭,二嬸上來低聲道:「別喊他了,還有那些有父家室的弟兄也都別喊他們,這麼些日子來家裡人眼睛都望穿了,特別是夏儉,兒子生下來就沒見過爹,小芳擔憂過度,整天以淚洗面,哭得奶水都沒了,你還不讓他跟自己的老婆孩子多一會兒啊?」

眾弟兄唏噓不已,顧長風歎了口氣,大聲說道:「還是沒婆娘好啊,站起來一條,下去一根,自由自在。 」

眾弟兄忍不住哈哈一笑,氣氛為之輕鬆不少。

隨著一碟碟菜餚擺齊,酒杯滿,一直坐著的老道站起來,大步走到天君親師的香案前,恭恭敬敬燃起三炷香,給天鬼神敬上三杯酒,隨後再倒上一大碗酒,端到額頭前方,對著牆上的牌位三次鞠躬,口中念有詞,停頓片刻走出幾個怪異的步子回到香火前,彎下腰將一大碗酒緩緩倒在地上,放下碗抖抖長袖,單手做了個揖,回到弟兄們中間坐下,端起酒杯大聲說道:「剛才我已經給回不來的弟兄們送上酒了,他們不會餓著,所以今晚誰也能提不痛快的事兒,干!」

「干!」弟兄們心裡不是滋味,全都將杯中的一兩酒倒入喉嚨。

安毅被濃烈香郁的酒嗆了下,與母親和翠兒姐弟等人坐在另一座的二毛連忙上來給安毅捶背,安毅回頭笑笑,給了他屁股一巴掌,讓他回去吃飯,隨後望著老道驚訝地問道:「這酒烈啊,我看至少十五度,而且口感與進賢燒酒似乎很相近,誰釀的?」

「屬下釀的,哈哈!」 老韓頭說完,連忙起來給安毅和弟兄們倒酒:「屬下回來之後,經縣城席先生做媒,娶了進賢謝家的姑娘,老丈人把熬酒配方和十個師傅、學徒當成陪嫁全都送給屬下了,於是屬下就拿出筆錢添置了釀酒的整家當,再結合老家內江的土法子就釀出了更高度數的酒,除屬下的湖邊飯裡賣一些之外,就是供給自己弟兄飲用,不外賣的。 聽說師座和弟兄們回到南京,作坊裡的幾十個夥計三天前就開始沒日沒夜干,今天下午才最的兩百斤酒,屬下連罈子一起送到道叔這兒來了。」

弟兄們大聲贊起了老韓頭,毅搶過老韓頭手裡的小酒罈,往自己大碗裡倒上滿滿一碗,連干三碗,這才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放下酒碗,痛快地高聲大喊起來: 「好酒!好酒啊,老韓頭,把作坊辦大點兒,今後咱們隊伍上的酒全由你供應,你老韓頭就等著發財吧,哈哈! 弟兄們,喝吧……回到家了,咱們終於回到家了!多少次晚上巡營的時候,我聽到弟兄們在夢中喊爹喊媽念著家鄉,我這心……」

「嘩啦啦」

安毅話沒說完,已經向後倒去,身邊的詹煥琪和顧長風飛快扶起安毅,安毅淚流滿面,已經醉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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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二章 最好的療傷聖藥

安毅一覺醒來,看到寬敝考究的屋子裡昏黃的白熾燈,:極其陌生的虛幻之感,他撐起身子看看屁股下的大床,再看看自己身上乾淨的棕黃色特製圓領衫,禁不住低聲呻吟起來。

史樂君端著一杯水輕輕來到安毅面前,雙手奉上,安毅以為是侍衛長林耀東,眨眨酸澀的眼睛,接過水一口氣喝乾,清清喉嚨還回杯子嘀咕道:「老韓頭這酒真不錯,除了口渴外,腦袋不疼……小九,現在幾點了?我衣服呢?」

史樂君轉身拿來乾淨的舊軍裝遞給安毅:「凌晨三點十分。」

「哦……嗯?」

安毅聽聲音不對,停止穿衣抬起頭望向史樂君:「怎麼是你啊,樂君,守了我一晚上?」

「回師座,弟兄們醉了,大多睡在隔壁和樓下的客房裡。屬下跟隨師座多日,知道師座的習慣,所以就留下來照看了。這兒是留給師座的房子,左邊就是道叔的家,幾步路的距離。」史樂君微笑著回答。

安毅點點頭快速穿上衣;,穿鞋時看了看嶄新的軍鞋,歎了口氣,飛快穿上站起來紮緊腰帶扣上衣襟: 「跟我出去走圈吧,回來進到這麼大個院子,我都沒工夫看看。」

史樂君跟隨在安毅身後下到一客廳,看到丁志誠穿戴整齊等候在那裡,安毅笑了笑沒說什麼,史樂君低聲問丁大哥為何不多睡會兒?

丁志誠嘿嘿一笑,說軍營裡習慣了睡不了那麼多,像師座一樣醒來就想往營房裡鑽。

……

此後三天。安毅基本都陪著斯在醫院、基地和各建築工地遊走走訪了十幾位犧牲弟兄地家。率領麾下愛將出席老南昌各界聯合舉行地接風宴並誠懇致謝。視察了徵募處、士官基地和醫院訪正在緊張修建中地教堂並向主持牧師深表謝意。

其中兩個晚上。安毅與漢斯展開了長間地秘密會談。初步達成了進一步地合作意向。漢斯於第三日上午懷揣安毅列出地三頁採購清單奮地趕赴南昌城。禮貌地與朱培德告辭之後便乘船回上海去了。

這幾天安毅到得最多地是醫院。幾乎每天有一半時間泡在醫院裡這裡躺著他地數百弟兄。讓他牽腸掛肚。寢食不安。

現在。胡家林已經能緩慢走動了;楊斌一家五口住進了老道對面地小樓書達理地楊夫人每日都陪伴在楊斌身邊;尹繼南聽醫生說多曬太陽有益於骨骼癒合。於是每天都在新副官地攙扶下。撐著枴杖到院子裡曬太陽。晚上還要抽出時間給遠在池州地馨兒寫信;夏儉一回來直接住家裡。失去半個手掌地左手似乎沒影響他幹任何事情。

丁志誠偷偷告訴安毅。夏儉這小子真會折騰幾個晚上都在通宵達旦地努力耕耘。似乎是想在短短地時間內把耽誤地歡樂奪回來。由於天熱傢伙從不關窗。弄得動靜很大邏地弟兄都受不了。

安毅聽得有趣哈哈大笑,當進入醫院不一會兒見到夏儉在抱著孩子的老婆陪同下來換藥心一起,便問夏儉單手做俯臥撐還行不行?

夏儉當即非常自豪地單手觸地連做了二十幾個,不叫停他還剎不住,安毅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誇獎,夏儉跳起來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句「那是」,就與略帶羞澀的老婆進診室換藥了。

夏儉一離開,丁志誠再也忍不住笑意,捧腹大笑,長相儒雅的詹煥琪奇怪地問笑什麼?

安毅已經仰頭望天走向醫生辦公室去了,詹煥琪看到老丁笑得蹲在青石花圃邊上起不來,搖搖頭罵了句「丁瘋子」,大步趕上安毅。

寬敞明亮的一樓醫生辦公室裡,克魯澤和幾位同行坐成一圈,圍著中間桌面上的十幾個頗為粗糙的白色小瓷瓶,議論紛紛。

醫生們看到安毅進來立刻站起來問好,克魯澤拿過小瓷瓶,指著上面的小楷中文和一朵七色花圖案問道:「安,請問這小瓶子上面的黃色標籤寫的是什麼?」

安毅笑答:「寫的是『萬應百寶丹』,這三個字是發明這種特效藥品的曲煥章先生的名字,在我原先的軍隊裡,官兵們也把它叫做雲南白藥,這種非常有效的藥品來自於我國西南的雲南省,瓶子裡的藥粉是白色的,所以不識字的官兵們圖個方便也叫它雲南白藥。這次多得朱培德將軍慷慨贈送五百瓶,我們的傷員受惠甚多無比感激。」

「請問朱將軍哪兒來這麼多的藥啊?」邊上的富蘭克林醫生用生疏的官話問道。

安毅回答:「因為朱將軍本身就是雲南人,他率領的軍隊百分之七十來自雲南,因此他有這種特效藥並不奇怪。不過,如今他也剩下不多了,下一批藥品至少需要半個月後才能到達。」

說到這裡,安毅看到幾個醫生眼裡渴望的光芒,心念一動,立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聚在這兒了,也明白他們想瞭解什麼,當下解釋道:「這是一種中成藥,其主要成分是一種叫做『三七』的植物,英語和德語怎麼翻譯我也不知道。 至於這種藥的配方,至今沒有任何人瞭解,很多人包括道醫大師都不能辨明其中成分和配比,我們萬壽宮藥神,八年的時間裡不斷總結摸索,製出的藥品至今仍然無法達到這種藥品的一半療效,因此這種藥很珍貴,也很難買到。當然,療效這幾天各位都看到了,非常好,對消炎和消除淤血、幫助斷骨生長、癒合創口和止痛很有效。」

克魯澤將安毅的話翻譯過去,醫生們都頻頻點頭,稱此藥為奇跡,都想知道這種藥的出處和生產方式,無奈安毅也不懂家只能唉聲歎氣不了了之。

克魯澤隨即和往常一樣陪著安毅巡視病房,一個勁兒地誇獎安毅的官兵們紀律好,有禮貌個個都很堅強,安毅毫不客氣地回答我的兵都是最好的。

楊斌基本痊癒可以出院了,他看到安毅到來連忙迎上去一起走向隔壁胡家林的病房,胡家林斜靠在床上看書,對安毅和楊斌點點頭問道:「保安團的成立事項安排得如何了?」

安毅搬來張凳子坐下回答:「正在緊鑼密鼓進行,和我們新式訓練服一樣的黑色軍裝已經生產出一千五百套,包括多功能作戰背心在內,軍服廠每天能生產四百套干幾天基本滿足需要;帽子要麻煩些,我剛設計的新式軍帽工廠工人一時還不熟練,帽徽還是青天白日星,印製的新式臂章取代了胸前名牌,軍銜與軍隊一樣不改了;煥琪已經擬定好五千官兵的編制報告,明天我進城就給德叔送去;武器是現成的裝備三千人沒問題,只是沒有重機槍和迫擊炮兩樣得等上一個月,過幾天咱們年初訂購的八千套捷克式輕機槍散件就要到來爭取兩個月內將我們組裝的輕機槍配備到班一級,手槍還得買美國佬的柯爾特再配備駁殼槍了。」

「我們自己生產改進型花機關鎗還得等三個月以後才行,以目前的鋼材絕對做不好,漢斯說要四十五天至五十天才能將材料運來,新槍的重量可能多出一點六公斤,原因是槍管加長了,彈容也增加到三十發,不過槍托會變得短一些輕一些,昨天我去小鬍子那裡看了看,幾次改進後基本定型,這傢伙是個天才!」

胡家林高興地點點頭:「辛你了!」

「辛苦什麼啊?不是有事情幹我真不知道這日子怎麼過,老丁和弟兄們閒不住了,幾次問我找點事讓他們干,省得麾下弟兄無所事事,整天到湖西那幾家窯子裡瞎混。我心裡琢磨也該讓弟兄們輕鬆些日子了,這幾個月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很緊,需要適當地休息一下。我還想等你肚皮拆線之後,一起到江邊上的霞山走一趟,那兒有個真武觀是咱們的人在主持,我想把軍械所工廠和特種大隊訓練基地定在那裡,把無線電偽裝天線架到山上去,那裡有山有水林木高大茂盛,邊上是寬闊的撫河灣,距離咱們的老南昌駐地僅八公里,三面環水易守難攻,稍微整修一下就很好用,修條能走卡車的砂石路即可。」安毅將消息告知胡家林。

胡家林挺著急:「我下就可以出院,整天躺在這兒憋得慌。」

「別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別下什麼後患,從現在開始至少有半年時間喘口氣,只需半年咱們將會重新恢復到原來的水平,加上新裝備的大量運用,戰鬥力只強不弱。等老丁他們休息好再訓練一個月左右,我們就得動一動了,很多恩恩怨怨該了結的就得盡快了結,否則弟兄們心裡窩囊啊!」安毅低聲感歎。

胡家林點了點頭:「劉首江和李錚鳴在哪兒?還有陳志標和陳侃呢?」

安毅歎了口氣:「劉首江和李錚鳴扔下數百受傷弟兄臨陣脫逃,而不抓住寶貴的時間轉移分散,致使數百毫無抵抗的弟兄慘死還搭上竇方和一個分隊弟兄,罪不可赦!而陳志標和陳侃兩個,想來想去老子真下不了手啊……」

「別跟我說這些,你下不了手讓我來。」胡家林沒好氣地說道。

安毅搖搖頭:「不說了,等你痊癒再說吧,不過我打算三天後就讓老丁他們開始秘密集訓,把軍中一百五十名各級主官組成三個教官組,前往德叔的第三軍各師擔任教官,答應的事情不能不兌現。剩下的弟兄開始招兵買馬,訓練士卒,還是以徵募處的名義向各地招兵,從中挑選出優秀的士兵轉入保安團,估計不出兩個月就能招滿三千人,與咱們剩下的弟兄一起組成個五千人的保安團,一邊干一邊密切注意局勢,如果情況好轉就多招一些。」

「好辦法,我同意。」胡家林回答。

安毅轉向身邊的楊斌:「老楊有何意見?」

「就這麼幹,先把咱們自己壯大起來再說,怎麼樣也得保住咱們這份來之易的基業。」楊斌明確表態。

安毅站起來:「好!今晚我要召開連長以上會議,讓弟兄們都做好準備,只要動起來士氣就慢慢回來了,這個時候,奮發圖強臥薪嘗膽才是最好的療傷聖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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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三章 轉變與堅持

老道終於能單獨和安毅待在一起說說話了,幾句巧妙的讓一群跟隨在安毅身邊的弟兄們知趣地離開,爺兒倆上到二樓種滿盆景和花草的寬陽台,陽台邊上三十多米高狀如華蓋的銀杏樹擋住了仍然炎熱的夕陽,一張復古的曲腿茶几上擺著幾個精緻的小菜、一壺酒、兩個小瓷杯,茶几邊有兩張籐椅,清爽簡約,處處透出溫馨之氣。

安毅給老道斟上酒,放下小酒壺,連忙撿起邊上的《申報》細細閱讀,將頭版頭條的大新聞看完,滿意地笑了: 「瞧這標題,《革命軍第軍發生嘩變》,內容就更不用說了,連鎮壓和交火都寫得栩栩如生,要是我不知道其中內幕,還真以為是這樣,高明! 如此一來,李宗仁他們想調也調不動了,德叔完全可以以江西赤軍發展迅速,形勢逼人,第三軍兵力空虛,駐守江西本身已經捉襟見肘為借口,一個兵都不用出……是你給德叔出的主意吧?」

老道舉杯輕輕與安毅一碰,喝下一小口,緩緩放下: 「只能以這種方式逃避了,不過你德叔很重視你『兵在精而不在多』得意見,他們都知道麾下第軍兩個師其實一群烏合之眾,大部分都是被唐生智繳械的原軍第軍過來的,兩萬餘官兵至少有一萬五抽鴉片,個個瘦骨仃,跑上兩里路都喘得要斷氣,留著幹什麼?」

「真不留?」安毅問道。

「留下兩個團頂著個第九軍番號,其他全都調往附近各縣駐紮休整,聽說不少原第軍將校這幾天正尋思著開回老家貴州去。你德叔已經派人返回昆明,他要秘密征招幾千新兵過來補充。他們可沒你的本事,到哪兒都敢招兵而且都能帶,所以你德叔才總是催你快點兒派出教官組幫他練兵。」

老道頗有感觸,他對安毅的治軍之道深為讚許。

酒過三巡,毅夾起顆水煮花生扔進嘴裡:「早早讓二毛叫我回家吃飯定是有話要說,說吧,我洗耳恭聽。」

老道向後一靠,長長歎了口氣:「你這麼大的家業,讓我有些力不從心啊!今天我給你盤點一下,現在在我手裡的總資產,高達兩千二百萬元之巨,另有八百五十萬元左右的黃金庫存。 這兩千二百萬之中,榮軍五金廠、水廠、軍服廠、糧油加工廠、水運公司、軍械廠,還有這片一百六十棟房子的住宅區、建成大半的東碼頭、江邊的糧食儲備倉庫和幾十公里道路,三千多畝地皮加興建和設備,總共花了千四百萬元左右,囤積的原料材料約為兩百萬,手裡的現錢五百來萬,很快就要付給修建藥廠的上海營造公司五十萬,滿打滿算還剩下五百萬吧,等漢斯的三船貨到來付出去基本就沒了。」

「你與本地商團合股的苧麻紡織廠、印染廠、運輸公司和油站不算在內,由黃應武的老丈人周大善人幫你管著,個月他都會把賬單複製一份送給我,你佔的股份估計也就七十萬左右,年底才能分紅。 就這麼多了,不過正在修的沿湖水泥道路、供行人休息的小亭子小園子已近尾聲,驗收完畢還得付出二十幾萬。」

「真沒想到這麼有錢,嘖嘖!看來從軍這條路是走對了,這才幾年功夫啊?真要喊我做生意,估計現在還小打小鬧!來來,我敬你一杯,咱們爺兒倆就不說那些見外話了,哈哈!」安毅樂不可支端起酒杯,看到老道不情不願的樣子,不由主動伸出酒杯,重重一碰仰頭一飲而盡。

老道喝乾杯裡的酒,頗為傷感地看著給自己慇勤斟酒的安毅: 「你別高得太早了,老子知道你心裡,這所有一切都是你和弟兄們拿命換回來的,說說吧,從軍這兩年有何感觸?」

安毅放下酒壺,望著老道略帶悲憫的眼睛,心頭一黯,沉默片刻低聲回答: 「叔,這兩年我學到了多東西,特別是從去年開始北伐到現在,學到的東西超出我一輩子知識的總和。」

「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很有信心,認為在這個憂國憂民、開天闢地的革陣營裡定能實現許多夢想,只要努力幹下去一切終將會起來的,於我從不吝嗇自己的腦子和力氣,從不計較自己的得失,有了戰功得不到承認和重視也覺得沒什麼,被人佔便宜也非常大度,被人壓制、被人使喚算計的時候,只要不太過分我也認了,總認為是革軍隊中的一些陋習,慢慢就能糾正過來。」

「可到最後我發現自己了,特別是入浙作戰之後,我才清醒看到自己為都是革兄弟的軍隊裡存在那麼多的陰暗,遠遠超出我能容忍的程度啊!我原本總以為能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淨化某些東西,許多人都會在歷經生死之後大徹大悟,從而走上我心目中的理想之路,可是我發現完全不是這樣,絕大多數人仍然好了傷疤忘了痛,於是我老想起在廣州臨行前你反覆跟我強調的人性……叔,你是對的!」

老道看到痛苦的安毅端起酒一飲而盡,不由搖頭歎了口氣,沒有吩咐安毅慢點兒喝,提起酒壺緩緩給他斟上,幽幽說道: 「自古以來,生逢亂世者均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無論英雄梟雄,均存於一念之間,成王敗寇無限輪,每 個朝代都是這個道理,綜觀上下五千年,有幾人能感而流芳千古的?你也不要太過自太過苛求,短兩年能做到今天這步,已經令人歎為觀止了!別著急,只要看看追隨在你左右誓死報效的弟兄們,你就會受很多,來日方長嘛。」

「我沒氣餒。」安毅打起精神咧嘴一笑。

老道點點頭:「器重你的蔣校長失勢下野,你也跟著遭受打壓,從近來各大報紙上刊登的各種評論來看,外界似乎總是有意無意把你和你那位校長緊緊聯繫在一起,讓人隱隱覺得你們師生倆同命運共患難,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背後有只大手在翻雲覆雨。各大報紙上對你的評價很高,對你的蔣校長則是毀譽參半,你能一枝獨秀獨領風騷獲得一致的讚譽,有點兒出乎我的預料,幾個所謂的觀察家甚至把你看成將來革軍中最有影響力的人物,認為總有一天你必將成為軍人物。」

「幾天來我不斷思考這問,覺得你擁有了別人用錢都買不到的本錢,只我不清楚你對今後是怎麼想的,憑借我的分析,你那校長值此非常時期選擇急流勇退,很有可能是一種策略,既擺脫了眾矢之的的困境,又能藉此靜觀各路諸侯爭權奪利相互傾,要是我估計不錯的話,他終將會捲土重來,東山再起,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久……」

「你驚訝什麼?別以為我又弄些什麼玄虛,僅從目前越來越混亂的時局上面分析,就能看到除了你的蔣校長,沒有人能收拾這個爛攤子,而且各界請他復職的呼聲似乎慢慢響起,就連西北軍魁首馮玉祥都公開通電全國,呼喚蔣總司令以黨國事業為重了,耐人尋味啊!」

安毅歷史再差,自然也知道一些歷史大勢,只不過其間的細節不熟悉而已,因此對老道的水平欽佩不已。這時,他突然想到在這亂世之中,究竟有多少仁人志士蓋豪傑像老道這樣隱沒於荒野之中?要是整個民族都能猛醒過來,萬眾一心投身於驅除外辱統一全國的偉業上來,哪裡還會有那麼多的艱辛曲折和慘痛內耗?

「你愣著幹什麼?」 老道提高聲,對安毅的走神很不滿。

安毅歉意地笑了笑:「叔,你讓我佩服啊!我想到傳說中的先知了。」

老道白了毅一眼,次把話題兜了回來:「這次回來,我發現你變化很大,眼界寬了,智力高了,特別是你的用兵智謀,令人刮目相看,自愧不如啊!不過,我不知道你對將來有何打算?將來你仍然像以往那樣幫你的校長打天下呢,還是重建一支軍隊,就此守著你的產業舒舒服服過完這輩子?」

安毅放下筷子沉思久,抬起頭低聲說道:「叔,我定要重新站起來,不會守著這些產業小富即,我仍然會全力以赴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以趕走列強,建立一個統一的國家為最高理想。說真的,蔣校長確實對我很好,器重、關懷、愛護,有這樣的老師我很幸運,很多時候我都被他感動以自制,可是,我絕對不是為了他個人去打仗去拚搏,我為的是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利益,而不是為了某一個人!」

「 叔,冥冥中很多事情似乎是注定的,很多事情我也說不清楚,是請你放心,小侄所作所為,會對得起國家民族,對得起祖宗,對得起你,對追隨我的弟兄們,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為了國家民族,為了我心中這份夢想,哪怕再讓我鑽進敵人的包圍圈,我也會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去!」

老道默默注視著毅的眼睛,重重點點頭,一會兒才說出句話:「想幹什麼就去幹吧,我會幫你看這個家的……」

叔侄倆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慢慢地喝酒,慢慢地吃菜。

二嬸聽不到陽台上說話的動靜,想了想叫來二毛和柱子把一小碟醋醃籮卜端上去。安毅與兩個小傢伙說完幾句話便站起來,告訴老道自己得回去洗個澡等會兒要開會。

老道點點頭也不挽留,毅走後他自顧自地自自起來,再次恢復原有的灑脫從容的淡然摸樣,整個人顯得輕鬆多了。

「爹,柱子今天辦註冊登記了,和我一個班,就坐我後面。」二毛懂事給老道斟酒,柱子站在一旁臉上掩不住的喜悅。

老道放下筷子吩咐道:「柱子坐下,想吃什麼儘管吃吧。」

柱子搖搖頭:「在下面吃過了……大伯,將軍怎麼不吃了?」

「他吃飽了。」老道隨口問道:「柱子,家還好吧?」

柱子奮地回答:「好大好漂亮,我小旺叔拿到匙進房子偷偷流眼淚了,他說要把鄉下的爹娘都接過來享福,可是……可是我姐不願住進去,還住在醫院裡,我姐說沒過門不能住進去。」

老道哈哈一笑,一把抱過柱子,夾起顆花生放進他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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