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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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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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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8 00:14:55
第七三五章 誰是煮熟的鴨子(二)

廬山,威廉斯別墅。

寬大豪華的別墅坐落在風景如畫的牯嶺上,造型氣派,落落大方,盡享廬山美景和山色湖光。這座享譽全國的豪華別墅,是廬山私人別墅中體量最大、造型最魁的一棟,它座東朝西,依山勢而建,北面三層,南面二層,背倚城牆山,其它三面緩坡傾向長沖河,有一種居高俯瞰的不凡氣勢,連宋美齡初次見到也頗為震驚,羨慕不已,這才有了新建「美廬」別墅與之比肩的念頭。別墅原本是美國傳教士威廉斯.約翰.伊萊亞斯所有,今年三月被江西省主席熊式輝買下,由於中央所屬的辦公地點正在建設之中,熊式輝便慷慨地將此地借給蔣委員長暫作行營使用。

此時一樓大廳裡,將帥雲集,鋪上藍色天鵝絨的長桌周圍,座無虛席,蔣介石坐在主位上,右側十幾個將領分別是負責湘贛粵閩地區的剿總副司令何應欽、江西省主席兼南昌行營副主任熊式輝等人,左側分別坐著第一智囊楊永泰、參謀次長葛敬恩和安毅等人,軍事總顧問魏采兒率領七名歐美顧問列席會議。

何應欽詳細介紹完各路剿匪部隊所在位置和陳誠指揮部呈報上來的軍情,再結合張發奎、余漢謀等人的報告,非常有把握地下結論:

「……綜合以上情報,可以斷定赤匪主力已經被我發現,處於我各路大軍包圍之中。截止中午一點,向西突圍之赤匪彭德懷軍團主力仍被張發奎將軍第四軍牢牢地擋在汝城一線,陳誠將軍的五個師已經盡數發動,右翼十七師已渡過章水主動出擊,死死拖住林彪軍團之主力,其餘四個師分別從信豐、南康一線分進合擊,數小時內即可縮小包圍圈,與南線余漢謀將軍率領的兩個師一起形成合圍之勢,待朱紹良將軍第六路軍進入戰場,隨機發起全面進攻。可以這麼說,赤匪兩個軍團主力約四萬餘眾已經成了甕中捉鱉,插翅難逃了!」

何應欽在眾人興奮的議論聲中,緩緩坐下,他扶了扶金絲眼鏡,目光從席間眾將臉上掠過,露出幾許自得的微笑。

眾將議論紛紛,這個說「終於可以畢其功於一役剷除匪亂」,那個說「四萬赤匪在我十七萬大軍合圍之中猶如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啦」,絕大部分將領均顯得非常樂觀和解恨,可見數年來神出鬼沒的紅軍把眾人折磨得夠痛苦的。

蔣介石臉上也滿是笑容,他用徵詢的目光掃視一圈在座的將領和外國顧問,輕鬆地說道:「諸位還有何看法和建議,盡可暢所欲言。」

眾人立即安靜下來,相互看了看,發現只有安毅和葛敬恩這兩個參謀次長仍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看樣子似乎沒有半點喜悅,反倒是一臉鄭重之色。

魏采兒有些疑惑,與身邊的英國顧問休斯低語幾句,然後望向安毅,眾人也都陸續看了過去,安毅和葛敬恩感覺到眾人的目光集中過來,隨即停止交談,葛敬恩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提起筆在面前的戰報上默默書寫,安毅毫不理會所有人傾注的關切目光,手托著下巴,靠在椅背上抬頭望向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麼。

「安毅將軍,對此你有何看法?」蔣介石心中一沉,臉上的笑容緩緩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和些許不悅。

安毅連忙坐正身子,恭敬回答:「屬下沒有看法,只是有點兒疑惑,也可以說是不安。」

蔣介石皺了皺眉,看到一旁的何應欽目光陰霾,幾個外國顧問臉上也有些不快,揮揮右手嚴肅吩咐:「有問題就說出來,咱們開會就是要查缺補漏群策群力,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讓人誤會。」

「是!」

安毅應了一聲,拿起面前剛剛下發的戰報抖了抖:「不知道大家發現沒有,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縱隊在呈報上肯定所面對的就是赤軍主力,最明確的一份電文內容是張向華將軍發來的,但是他除了斷定所部交戰之敵是彭德懷軍團第三軍之外,並沒有提及該軍團另外三個師。

「其次,我仔細覆核了一遍,陳誠將軍的三份急電中能夠明確的也只是林彪軍團第十二軍的番號,該軍團其他兩個軍又在哪裡?雖然說赤軍一個軍的編制只相當於我軍一個師,可大家千萬別忘了他們還有兩倍於主力部隊的赤衛隊和地方武裝組成的十幾個大隊,而且由於赤軍物資貧乏,裝備極為繁雜,我們的前線各部很難從服裝和火力強度明確分辨其主力部隊與地方武裝的差別,所以,屬下對紅軍主力的位置尚存有疑問。」

蔣介石心中一怵,覺得安毅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赤匪歷來神出鬼沒,真假難辨,前三次進剿就是因為錯誤判斷赤匪主力位置而損失慘重最終失敗的,因此不由得默默地思考起來。

何應欽見老蔣有所動搖,輕咳一聲,冷笑著望向對面的安毅:「那麼,請問安將軍,你認為赤匪主力又在哪裡?」

安毅一臉平靜地回答:「對不起,本人剛從川南回來沒幾天,何副總司令幾乎天天指揮各部剿匪作戰,怎麼樣也會比本人更加熟悉情況,要是副總司令也弄不明白,本人就更不明白了。」

眾人一聽覺得氣氛不對,想起安毅和何應欽多年來的恩恩怨怨,心中不由感歎,可安毅儘管傲慢但說的也是實情,覺得負責這一戰區的剿總副司令何應欽不應該問安毅這個近似白癡的問題,如今被安毅毫不客氣的擋回來,變成了自找沒趣。

楊永泰看到何應欽就要發火,連忙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克制,隨即哈哈一笑打起了圓場:「安將軍剛才分析的一番話有些道理,赤匪狡猾成性不得不防,不過既然問題提出來了,還請安將軍根據目前情況推斷一下,從我大軍合圍之中的赤匪各部情況看,到底是不是赤匪主力?是否斷定赤匪仍在我大軍包圍之中?」

安毅早就看到了楊永泰的小動作,不過卻絲毫不為所動,非常客氣地回答:「從前線各部發回的情報分析,倒是可以斷定赤匪主力仍在我軍包圍之中,從粵北激戰至今只過去四天,根據行軍速度推斷,赤匪目前也只能在贛南至贛西南那片崇山峻嶺之中,仍在我各路大軍形成的方圓八十餘公里的包圍圈之中。

「本人想要說明的是,方圓數十公里的一個碩大包圍圈實在太大,就算各部全速進逼,成倍地縮小包圍範圍,從包圍圈邊沿到包圍圈中心的距離,至少仍需要兩天時間才能走完,而且是在不存在阻擊和交戰的情況下,通過一道道山梁一個個山谷,穿越一條條溪流溝壑,翻越一座座山坳,才能走完這段距離,在此之前,若是無法斷定赤匪主力部隊的具體位置,我各路進剿部隊的分進合擊就充滿了危險。

「本人曾到過贛南,對那裡的複雜地形有所體會,舉個例子估計大家能明白本人的擔憂:通常是站在這個山腰上,遙望對面山腰間的村子,看起來最多也就是三四公里的直線距離,可是要到達對面的村子,還得先下山,經過山谷轉過十幾道彎,順著逶迤山路盤旋而上,走上大半天才能到達。諸位能從我講述的這個例子中,看到裡面存在的困難和遍佈的危機嗎?」

近半將領頻頻點頭認可安毅的意見,何應欽與楊永泰、熊式輝相視片刻,一時間拿不出什麼辦法來反駁安毅。

蔣介石默默從主位上站起,走向東面牆上懸掛的大型地圖前,望著標注得密密麻麻的贛南地區,陷入沉思。

魏采兒與身邊的顧問們商量片刻,也相繼走到地圖前,站在蔣介石身邊細細觀看,緊張盤算其中的利害得失。軍委代理辦公廳長劉光、航空處長徐培根、軍政次長曹浩森等人聚在一起低聲談論,感歎地說煮熟的鴨子真能飛走嗎?

葛敬恩示意安毅看向地圖那邊:「委座和顧問們開始討論了,看來你的意見已經引起極大重視,看似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其實漏洞百出啊!不知道委座將會怎麼決斷,會不會暫緩發起全面圍殲?」

安毅搖搖頭:「委座離開南京已有一個多月,離京前他就對外宣佈不滅赤匪誓不回京,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他心裡能不著急嗎?如果我猜得不錯,何敬之會促使委座下定決心的,前面兩次大規模進剿何敬之弄得個灰頭土臉,如今機會這麼好,他能忍得住?」

葛敬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擔憂地望著已經走到蔣介石身邊的何應欽和楊永泰,苦笑道:「恐怕又給你說中了……假如換成你來指揮,你怎麼應對?」

「這不可能,不會換我的,如果換我上去,何敬之的老臉往哪兒放?再者說了,辭修兄和一民兄的兩路軍估計給我安毅面子,余漢謀和張發奎他們願意我這個小字輩來指揮他們嗎?別忘了北伐前期,他們很多將領都是師長副軍長了,我安毅那個時候才是個走點狗屎運的小小營長,想見他們一面都難啊!」

安毅自信地笑了笑,心中卻非常感歎,自己的陞遷之速恐怕也算是這軍中的一道奇觀了,黃埔時何應欽已是軍校的總教官,自己不過是一名工兵學員,到北伐時何應欽擔任的是一軍軍長,而自己只是其麾下二師工兵營中的一個中尉連長,到現在六年過去了,自己竟然能與之鼎足而立,難怪何應欽和軍中一干大佬對自己有意見。

葛敬恩咧嘴一笑:「這倒是真的,要不是和你共事兩年,換了我也會有其他想法……走吧,校長招手了,讓你過去。」

安毅只能站起來,大步走到蔣介石側後,一群將領和顧問讓出個位置,蔣介石低聲吩咐安毅站在自己右手邊,遙指地圖問道:「如果讓你選擇,你會採取那種進攻辦法?」

安毅如實回答:「屬下不敢進攻。」

「啊!?」

眾將一片低呼,不可置信地望向安毅,心想以三倍於敵的兵力,身後還有十萬大軍從四面八方趕來,素以能攻善守聞名於軍中的安毅竟然不敢進攻?蔣介石對安毅的回答也很意外,魏采兒卻若有所思地轉向地圖,再次心算起來。

「呵——呵——」何應欽冷笑一聲:「戰機稍縱即逝,若是按照安將軍的意見停滯不前,赤匪主力趁著第四軍兵力空虛,全力衝破包圍圈,我數十萬大軍數月來的努力豈不付之東流?」

安毅毫不客氣地駁斥道:「數十萬大軍看起來似乎很多,可是兩個月來被赤匪弄得東奔西走如沒頭蒼蠅一般,至今還有十幾萬大軍被拋在贛東南,赤匪主力影子都找不到,晃眼才發現赤匪主力原來已經在數百里之外的贛南和贛西南了。

「可以說,要不是赤匪戰略上出了問題,在我大兵壓境之下主動放棄贛閩一線,輕率地分兵並南下攻打粵北,恐怕這個時候的戰局如何尚未可知,儘管這樣,我們仍有十幾萬大軍被耍得團團轉,弄得筋疲力盡不說還被人遠遠甩在後面……哼哼,讓我如此努力,我情願站著不動,至少不會勞民傷財。」

「你……」何應欽氣得臉都白了。

「安毅,你這是什麼態度?」蔣介石嚴厲呵斥。

熊式輝這個時候也站出來打圓場:「安將軍,如果你是赤匪統帥,你將如何應對十餘萬大軍的四面合圍?」

安毅對素來關係良好的熊式輝微微一笑,雖然熊式輝也和楊永泰、吳鐵城、張群一樣是政學系的首腦人物,安毅還是對這位接任江西省主席之後對自己的產業頗為照顧的軍中前輩非常禮貌:

「那就請原諒安毅的狂妄了,安毅不願意讓人覺得年少輕狂傲慢無禮,因為一個決斷就關乎上千上萬前線將士的生死。」

安毅轉向蔣介石恭敬請求,徵得同意吩咐參謀把指揮棒拿來,接過指揮棒走到地圖前面,向數十位軍中前輩和外國顧問略微致意,隨即對各部進剿主力所處的位置、合圍的線路以及紅軍可能的集結地展開解說,最後放下指揮棒,從容總結:

「……真要換成本人指揮,就會利用進剿各部分兵合擊這一戰略性錯誤,以少量兵力結合地方武裝,對各路進剿部隊展開不間斷的騷擾,力爭讓各路進剿部隊產生誤判或者停下腳步,同時全力破壞所有通往中心區域的大小橋樑、關隘,阻擋和延誤各路進剿部隊的行軍速度,同時集結兵力,耐心尋找戰機,或者主動出擊,通過局部佯攻打擊一路,利用有利地形設伏,力爭包圍一個團或者一個旅,迫使該路和左右策應部隊馳援時露出破綻,再指揮兩到三倍的集結兵力,全力猛攻失去策應的一部進剿主力,打完就猛然回頭,伺機殲滅被當成誘餌的一部。

「只要在東南西北中的任何一個方向把握住一個機會,包圍圈就會被瞬間撕破,其他各路就不敢再放開膽子踏進地形複雜、道路崎嶇的腹地,下一步如何展開就輕鬆多了。」

眾將帥面面相覷,一片寂靜,顧問團成員和何應欽等人臉上火辣辣的非常尷尬,安毅竟然毫無顧忌地直言他們「分進合擊」的戰略是個錯誤,這是非常難以想像的事情,如果安毅的意見正確,就意味著顧問團和剿總一干將帥需要為這一次大規模的進剿行動承擔主要責任。要是成功了,戰略計劃和指導思想的制定者自然能抨擊安毅,嘲笑安毅,但要是果如其言失敗了,恐怕誰也不敢承擔如此巨大的責任,歷經數月調動五十餘萬軍隊耗資數千萬的進剿行動若是出現戰略性錯誤,可不是某個人或者某個集體能夠承擔的。

「哈哈!安將軍過慮了,赤匪雖然奸猾頑固,可他們並不是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聞名天下的安家軍啊!安將軍是否把赤匪想像得太強大了?別的不說,只說赤匪的簡陋裝備和奇缺的彈藥物資,就難以抵擋我軍的進攻,哪怕赤匪人數在局部超過我軍其中一部,也不是想拿下就能拿下的!」楊永泰打破尷尬的一席話,頓時引來一片附和聲。

安毅卻從楊永泰話中聽出了其中的明褒暗損的陰險用意,安毅由於不願讓蔣介石和中央一群老大太多猜疑,最忌諱別人提什麼「安家軍」,如今楊永泰竟然當著蔣介石和這麼多將帥的面,公然叫出「安家軍」的名號,怎麼不讓安毅心裡痛恨?只是如今的安毅已經不是以前的安毅,心中再恨再惱,臉上仍掛滿隨和的笑容。

但是,楊永泰的一席話所產生的作用非常大,不但打消了眾多將領心中的顧慮,起到了鼓勵的作用,還讓落入下風的何應欽精神大振,也讓剿總的一群掌握決策權的將帥們深受鼓舞。

蔣介石在眾將樂觀而自信的議論聲中,加上「分進合擊」本身也是他的主張,因此很快便忽視了安毅的意見,宣佈散會之後就與何應欽以及顧問們商討總攻發起的最佳時機。

曲高和寡的安毅走出大廳,臉上絲毫不現鬱悶之色。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意見不合大眾胃口,更不會被先入為主的蔣介石採納,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就算完事了。一旦戰局發展與自己的建議相吻合,估計心中愧疚的蔣介石會更不待見自己了,到時候自然不用再去當什麼剿總前敵總指揮。

想到這兒,安毅燦爛一笑,瀟灑地走下台階,來到警衛中間,和沈鳳道、林耀東和蔣孝先等人商量到哪兒去瀟灑快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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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六章 誰是煮熟的鴨子(三)

下午一點,大通庵戰場的紅軍在魯逸軒十七師炮營進入戰場發射第一輪炮彈前,盡數撤退,五十旅旅長郭培榮和四十九旅旅長周明熙這兩個黃埔三期畢業的同門師兄弟略作商議,徵得師長魯逸軒同意,由五十旅衝過硝煙瀰漫的戰場展開追擊,周明熙率領幾乎全都是山東籍官兵組成的四十九旅跟隨策應。

與此同時,全速開進到章水上游黃梅渡口的五十一旅,在旅長章祖穎的指揮下,開始渡江。這位今年剛滿三十歲、畢業於浙江講武堂的少將是十七師三個旅長中唯一的將軍,自北伐奉新戰役結束起便開始擔任當時安毅補充團作戰參謀,先後擔任獨立團步兵營副營長、機炮營營長、步兵團副團長和獨立師教導團軍事教官、胡家林獨立師第五團團長,後來又調任楊斌的江西省警備司令部,擔任參謀處上校處長。

何應欽併吞南昌警備部隊後,江西和贛中各警備部隊營團長以上主官幾乎全部辭職不幹,三個旅的官兵到最後也只剩下兩個旅,其中軍心浮動問題最多的五十一旅曾數次發生嘩變,原旅長董齊暉因頂風作案販賣鴉片被蔣介石下令處決之後,五十一旅更是群龍無首無法管束,魯逸軒考慮良久,才不得不放下面子請求楊斌幫忙,隨後穩健踏實作風過硬的章祖穎走馬上任,以其在安家軍和警備部隊中的威信和深厚資歷,迅速平息了兩個旅的混亂,兩個旅打亂重新編排,新組建的山地旅交給了魯逸軒的結義兄弟——黃埔三期步科畢業的郭培榮,剩下的兩個團江浙贛籍的老兵痞子便組成了步兵旅五十一旅,在章祖穎的領導下很快顯示出良好的凝聚力和戰鬥力,四千五百名經過安家軍新式訓練和政治思想教育的官兵在長達一年的圍剿戰鬥中越來越成熟,各級指揮官也像他們的旅長章祖穎一樣,越來越穩健。

第一五二團突擊營在章祖穎的望遠鏡裡成功渡過濁浪翻湧的江面,迅速佔據有利位置展開警戒,十餘根長達六十餘米的碩大麻繩被工兵營官兵緊緊固定在兩岸的大樹和木樁上,用鋼環鐵鏈固定在粗繩上的木船滿載官兵,順利穿梭於激流之上。章祖穎放下望遠鏡,擦去上唇濃密鬍子上的水漬,命令作戰參謀致電師長魯逸軒:五十一旅正在渡過南岸,預計四十分鐘後可對原定目標展開攻擊。

下午兩點,接到急報匆匆趕來的彭德懷軍團五軍軍長鄧萍站在南面森林覆蓋的半山腰上,遙望北面章水南岸突然出現的大量國民黨軍隊,驚訝不已:「怎麼會突然冒出一股敵人來,查清楚渡江的部隊番號沒有?」

紅七師師長急忙回答:「可以肯定這是魯逸軒十七師中的一個旅,不過到底是四十九旅還是五十一旅尚未弄清楚。根據十二軍通報,正在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的大通庵敵軍,是魯逸軒的精銳山地旅郭培榮第五十旅。」

鄧萍點了點頭,再次舉起望遠鏡細細觀察,看了一會兒非常肯定地說道:「一定是章祖穎率領的五十一旅,這個旅三月下旬和咱們碰過面,官兵幾乎全都是老兵痞子,很能打,章祖穎也和他們的師長魯逸軒一樣非常狡猾,我軍幾次重兵設伏都沒能困住該部,這次他們竟然敢孤軍渡江急進,顯然是想一舉佔領牛頭嶺,斷絕我軍東西通道,與東面十二公里的十七師兩個旅形成掎角之勢……老彭可真厲害,這也給他想到了,還提前做出有針對性的佈局,不服不行啊!」

紅七師師長也拿起望遠鏡看了又看,卻怎麼也沒看出眼前這支部隊與十七師其他兩個旅有何差別,最後疑惑放下,望著鄧萍不解地問道:「鄧軍長,你怎麼能看出這是章祖穎的五十一旅,而不是周明熙四十九旅?」

「你們啊,就是不肯多動動腦子,四十九旅幾乎全都是由清一色的山東大漢組成,眼前的五十一旅雖然身穿一樣的蛤蟆裝,扛著一樣的武器,但是身材普遍矮小,分明就是江西和湖南兵,稍微用心就能分辨出來。」

鄧萍扭頭望了一眼嘿嘿笑的一群師長團長:「命令,各師立即撤離兩條道路周圍陣地,埋伏在兩側的雞冠山和馬鞍嶺深處,把敵人放進來,在鎮子北面的嶺腳布下伏擊戰場。記住,千萬別企圖抓捕和消滅敵人的偵查小隊,更不能讓敵人發現我軍蹤跡,誰暴露行蹤老子槍斃他!

「這次咱們一定要全殲國民黨軍隊序列中最為精銳的十七師,讓蔣介石這個反動派頭子感受切膚之痛,知道咱們紅軍的厲害!快去準備吧。」

「是!」

眾將敬了個禮迅速離去。

鄧萍對自己的政委低聲吩咐:「命令獨立團立即離開潛伏地點,向右繞行,戰鬥打響之後立即殲滅敵軍留守渡口的小股部隊,佔領有利地形,把五十一旅的退路緊緊堵死。老彭的指示,一旦十七師任何一部出現,我們都要毫不猶豫地吃掉他,只要打掉十七師其中任何一部,東邊的一軍團就好打多了,要是一切順利的話,咱們兩個軍團六個師定能一舉全殲這股讓咱們頭痛的部隊,讓國民黨反動派的陰謀破產。」

「好,我親自趕去獨立團,機會難得,我們一定要消滅這個五十一旅!」說罷,政委轉身就走,毫不猶豫親赴一線指揮作戰。

鄧萍轉向草棚裡的通信參謀:「給首長發電報:敵五十一旅正緩慢向我結合部前進,預計一個小時內,敵前鋒部隊將到達鎮北嶺腳位置,進入我軍伏擊圈中。」

下午兩點十分,梅嶺北麓大祖廟。

上午就已坐鎮此地指揮各師行動的軍團長林彪默默聽取麾下參謀的報告,手中的雙色鉛筆從容地在地圖上畫下一個個標記和箭頭,扔下筆向身邊的聶榮臻和陳奇涵微微點頭:

「彭軍團長料敵先機啊!他們以三個後備團打著主力第五軍旗號,在四個地方大隊的配合下向東急進,一個衝鋒就撕破張發奎第四軍的包圍圈,佯攻到天黑吸引敵軍注意之後悄然撤離戰場,全速調頭東進,終於讓敵人產生誤判,素以穩健著稱的敵十七師在我們兩個軍團的嚴密配合下率先被調動起來。

「以目前鄧萍同志第五軍的佈置來看,敵十七師五十一旅很快就會進入他們兩個師又兩個團的伏擊圈,等他們的西線全面打響之後,我們就可以對敵五十旅展開夾擊,一接戰就要狠狠地打,逼迫跟在五十旅身後三公里的四十九旅快速馳援,然後埋伏在大通山西麓的一師全力攻打並佔領大通庵關隘,將這兩個精銳旅死死地堵在這片方圓四公里的區域,爭取天黑就發起衝鋒,以優勢兵力分割並徹底消滅這股頑敵。」

眾將齊齊點頭,臉上滿是喜悅之色,聶榮臻想了想問道:「大部隊都調到我們這兒來了,朱老總僅以兩個師和兩千多地方部隊對付敵五十二師,是否在兵力上薄弱了點兒?」

林彪搖搖頭:「夠了,朱老總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他反覆算計之後才把手上的三個主力團分撥給我們。李明的五十二師年初被我軍重創,剛剛重組還不到兩個月,所部由兩個旅五個團的甲種師一下變成了三個團的乙種師,而且一半以上是新招募的兵員,戰鬥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要進入油山鎮南那片谷地就難逃敗亡的厄運;其次,周至柔十四師看似與李明五十二師直線距離不到十公里,可兩部之間卻隔著三十多公里長的大山,周至柔就是拋棄輜重翻越山坳全速馳援,大白天也得六個小時才能趕到,何況是沒有星星和月亮的黑夜?我們有六個小時足夠了,說不定打完之後,還能狠狠地揍一下周至柔的十四師,徹底打亂蔣介石的戰略部署。」

眾將聽了林彪的解釋全都放下顧慮,林彪掃視一圈,鄭重地說道:「彭德懷同志值得我們學習,這一次他非常堅決地執行軍委的指示,並做了艱苦的努力,巧妙利用敵軍第四軍長途跋涉、兵力相對薄弱的大好時機,果斷指揮所部衝擊張發奎第四軍防線並兩次突破,致使敵軍做出我主力部隊向西突圍的誤判,從陳誠所部匆匆忙忙揮師進逼來看,敵人已經徹底上當了,為我軍伏擊敵軍主力打破其包圍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更難能可貴的是,三個後備團晝夜之間轉戰一百五十華里,並發起兩次大規模衝鋒,使得尚未站穩腳跟的張發奎部匆匆迎戰,至今仍在等候援軍,不敢向東進逼一步,為我軍主力集結殲敵創造了戰機,他們的貢獻非常大,此戰若順利達到作戰目的,首功應歸功於他們。」

下午兩點四十分,大余縣衙十七師師部。

魯逸軒與一群參謀圍著地圖展開緊張商議,前線各旅發回的情報讓魯逸軒心裡越來越沒有底,五十旅追擊的敵軍一直逃向西南方向,一路上沒有任何的阻擊,五十一旅渡過章水之後,進展出奇順利,連以往不斷憑借密林騷擾阻擊的赤衛隊都人影都沒見著一個,如此順利的進展,突然讓魯逸軒警覺起來:

「不對勁,不對勁,對方應變實在是有違常規……參謀長,是不是先讓培榮和老章兩部停止前進,等候五十二師到達預定地點之後,我們再繼續向南挺進?現在我師各部前出太多,危險啊!」

「我這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感到要出問題……看來你我感覺非常一致。」浙江籍的參謀長文俊浩有些焦慮地抬起頭,這位去年年初調到胡家林獨立師擔任作戰科中校副科長的黃埔三期畢業生,於去年十一月被魯逸軒通過司令部要來擔任自己的參謀長,在七個月的轉戰中,為魯逸軒帶來很大幫助。

魯逸軒剛要下決心,情報科長匆匆到來:「報告師座,五十一旅遭遇敵三面埋伏,章長官請求放棄目標,全速撤退。」

魯逸軒大吃一驚:「快!回電同意章旅長,讓他們全速後撤,回到章水北岸,實在不行也要退到南岸據險死守,我會抽出兵力馳援,協助他們順利渡江!」

「是!」

文俊浩非常沉著,揮手叫過作戰科長:「立即命令師屬工兵營,帶上所有砍伐工具和捆紮竹排的繩索鐵鏈,師屬特務營一連協助行動,趕赴黃梅渡口上游全力伐木砍竹,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把五十一旅接應回來。

「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五十一旅留守南岸渡口的工兵連,很有可能成為赤匪奇兵率先攻擊的靶子,要是真讓赤匪佔領南岸渡口,一連和工兵營盡量不要暴露自己,繞過北岸渡口,快速趕赴上游兩公里處的曹家灣,從那裡製作竹排順流而下,漂到對岸的赤匪西面打他個措手不及,只有這樣,才能配合五十一旅主力突圍。」

「是!」

魯逸軒望著細緻周到的文俊浩,低聲歎道:「工兵營和特務營一個連不知道夠不夠?如果我判斷正確的話,五十一旅至少遭遇三倍於己的赤匪主力夾擊,否則以老章的牛脾氣,絕不會這麼匆忙地要求撤退。」

文俊浩點點頭:「我想到這一層了,老章肯定面對三面強敵的猛烈打擊,這個時候他很難立即脫離戰場,看來要有苦戰的心理準備了。」

魯逸軒低下頭,緊張地查看地圖:「估計培榮的五十旅也麻煩了,希望他們能順利撤退,重新佔領大通庵一線險要陣地,否則很可能也和老章一樣腹背受敵。我這就給陳長官去電報,告訴他我們上當了,弄不好李明兄的五十二師也遇到相同的情況。」

「快去吧,我來聯繫就行。」

文俊浩叫來副官,快速下達一系列命令。

牛頭嶺鎮北谷地內,槍炮轟隆,硝煙瀰漫,三面的延綿群山將槍炮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反射迴響,弄得整個氣氛更為緊張。

五十一旅各團官兵經過初期短暫的混亂之後,已經跳進滿是積水的溝壑和尋找到適合的天然掩體,對三個方向發起猛烈攻擊的紅軍展開火力反擊。

章祖穎坐在兩塊巨大磐石中間的石板上,遙望南面一五二團激烈的戰鬥場面,心中無比焦急,突然一聲迫擊炮彈的尖嘯傳來,侍衛長飛快抱起章祖穎,撲倒在亂石凸起的石壁下,迫擊炮彈準確地撞擊五米多高的磐石頂部邊沿,轟然爆炸,幾聲慘叫在激射的石塊和彈片中響起。

章祖穎忍著肋骨撞在亂石上的刺痛,被侍衛長扶了起來,望了一眼身中彈片劇烈翻滾的作戰參謀和一死一傷兩名報務員,連忙衝向抱緊通信參謀的副旅長焦頤達,只見通信參謀的一隻胳膊已經齊肘斷掉,胸前不斷湧出汩汩鮮血,顯然是奄奄一息了。

侍衛長從一名侍衛手裡奪過狙擊步槍,瞄準左側山腰上煙霧繚繞的迫擊炮發射點連開了三槍,最後徒勞地咒罵一句,懇求章祖穎馬上轉移。

章祖穎望了一眼山腰上的青煙,一語不發,彎腰拍了拍副旅長焦頤達的肩膀,大步走出南面的石門口,對著七十米外的特務連長,扯開大嗓門大聲喊道:

「朱斌,你小子快過來——」

特務連長朱斌飛一般衝到章祖穎面前,一發從左側半山腰發射的迫擊炮彈滑過一點五公里的距離,落在兩塊磐石後面轟然炸響,但是沒有造成任何的傷亡。

章祖穎一把拍開朱斌伸來的手,大聲呵斥:「怕什麼?能炸死老子的炮彈還沒造出來呢!你給我聽著,旅部報務員和電台都沒了,你立刻把你連裡的那個通信小組叫過來,我要立刻恢復與師部的聯繫,要是身後沒有援兵,咱們今天恐怕就死定了!」

「是!」

朱斌飛快衝向南面。

半山腰上,紅軍四十九團副團長放下望遠鏡惱火不已,章祖穎和他麾下官兵的表現讓這名副團長非常生氣,他幾步衝到唯一的一門八迫擊炮旁邊,對鬍子拉碴滿臉懊悔的炮長大聲問道:

「老李,怎麼回事啊?一炮比一炮打得離譜!你看看石頭縫裡的敵軍軍官,根本不鳥你的炮彈!」

炮長老李捧著最後一發炮彈,萬分委屈地喊道:「副團長,我也不願意啊!你看,這門舊炮瞄準器都沒了,還只有四發炮彈,連續三發打不中我也沒辦法啊!就剩這麼一發炮彈了,希望老天爺能長眼!」

副團長連忙半跪下來,和氣地笑道:「好好!老李,你別著急,瞄準了打,只要炸死敵人那個指揮官,敵人就會不戰自亂,咱們就能盡快結束戰鬥,轉而向東擴大戰果。現在就看你的了,老李,別急!慢慢瞄準……」

老李重重點頭,左手抱著唯一的一發炮彈,伸出右手,向硝煙瀰漫槍聲震天的山谷下方豎起個大拇指,緩緩瞄準好久,才下定決心,雙手捧著已經捂熱了的炮彈,緩緩放置在炮口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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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七章 誰是煮熟的鴨子(四)

「轟——」

迫擊炮彈準確地飛進兩塊巨石中間,將五十一旅的四名參謀人員炸得血肉模糊,頃刻間送掉性命,倒在其中的兩名傷者和兩具屍體再次遭受如雨的碎石彈片襲擊,被炸成了血葫蘆,濃烈的硝煙在一陣火光之後衝起二十餘米高。

旅長章祖穎在兩塊巨石形成的天然石門口外四米左右的凹地裡爬了起來,鋼盔已被激射而來的碎石撞飛數米開外,左腮幫處劃開一條三寸長的口子,熱乎乎的鮮血順著脖子流下,浸濕了半個肩膀,不過他似乎對自己的傷勢毫無所知,在侍衛長的驚呼聲中猛然衝向硝煙瀰漫令人窒息的石門內,把倒在兩具屍體下面滿臉是血的副旅長一把抱起,坐在地上不停搖晃呼喚他的名字:

「頤達,你醒醒啊,頤達,老夥計,你可千萬別嚇唬我……衛生員死哪兒去了?衛生員……」

「咳、咳......」一直寂然不動的焦頤達猛然咳嗽起來,艱難地抹了一把血糊糊的臉,勉強睜開眼睛:「我死不了……老章,快抽出一個營來,命令特務連和他們一起拚死衝回南岸,控制渡口兩側高地,全力策應主力團後撤,到了江邊再想法子渡江吧,能活下多少是多少,要是全沒了,咱們的番號也就沒了……」

章祖穎兩眼含淚重重地點了點頭,衛生員和特務連長朱斌率領的電台小組跑了進來,看到旅長、副旅長滿身是血,嚇得大喊大叫。

章祖穎一把推開衛生員,讓他先幫焦頤達檢查包紮,然後抹了一把黑乎乎的臉,擦去腮上的淚痕。

衛生員不敢違令,立刻蹲下身子,抱起焦頤達忙乎起來,朱斌靠上前,仔細檢查了一下章祖穎臉上的傷口,撕開腰間的急救包,掏出三角巾和繃帶迅速給章祖穎包紮,一旁兩名抱著無線電台的通信兵在漫天颼颼的子彈聲中,面對滿地的屍體血水,急得手足無措地轉來轉去。

「別在老子眼前瞎轉,頭都快給你們轉暈了……找個乾淨點兒的地方,放好電台後立即與師部取得聯繫!狗日的,真不知道你們兩個孫子怎麼當上的特種兵,這麼沉不住氣……」說到這兒,章祖穎一把推開朱斌,自己抓住繃帶頭,胡亂地打了個結,接過侍衛長遞來的鋼盔,一下扣在腦袋上,大聲命令:

「朱斌,率領你的百餘弟兄火速撤離戰場,到側後方跟遲團長要一個營的弟兄,趁著赤匪尚未完成合圍,順著小道兩邊的水溝衝出去,一定要拿下南岸渡口兩邊的高地,架起輕重機槍和迫擊炮,全力阻擊赤匪的進攻,接應後撤的弟兄們順利撤回渡口去。剛才後面隱約傳來一陣槍炮聲,估計留守渡口的工兵連遭到攻擊了,不管赤匪有多少兵力,你都要給老子拿下必經之路上的高地,控制賴以逃命的渡口,明白了嗎?」

「明白!屬下這就去。」

朱斌擔憂地望了一眼齜牙咧嘴的章祖穎,拽住侍衛長拖到一邊低聲吩咐:「柱子,你和警衛排弟兄一定要把兩位旅座平安地護送到渡口去,否則別怪大哥不給你面子!」

「放心吧,小弟就算是拿腦袋擋子彈,也一定會保證旅座的安全。」柱子咬著牙回答。

朱斌給了柱子一拳飛快離去,章祖穎的大嗓門再次響起:「滾遠點!老子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發報,老子就不信赤匪的迫擊炮彈會再次砸到腦袋上,真他媽的邪門兒了……」

東面半山腰上,紅軍副團長放下望遠鏡,懊惱地猛踹幾下身邊的小樹,把小樹踢得劇烈搖晃,落下一地樹葉,炮長老李抱著腦袋痛苦地望著下方山谷裡的兩塊巨石:「狗日的國民黨軍官,命可真大!炮彈直接揍進去他還死不了,好狗命!」

「老李,不用自責,你已經盡力了,打得好、打得好!」副團長平靜下來,輕輕拍了拍炮長的肩膀,用沙啞的聲音安慰道。

警衛員指向飛快衝過下方山谷中的巨石西側的百餘人隊伍,大聲叫了起來:「團長,你快看,敵人約一個連從其前方迫擊炮陣地邊沿向北猛衝,看樣子很有可能是趕往渡口救援的,咱們怎麼辦?」

副團長一聽,連忙舉起望遠鏡,失口叫道:「不好!這隊人馬清一色的自動武器,至少配備了六挺重機槍和十幾挺輕機槍,絕對是敵人的特務連……春茂,想辦法趕快下山通知團長,一定要截住他們,否則進攻渡口的獨立團吃力了!」

「來不及了,團長,下到山腳至少十五分鐘啊!」警衛員急得直跺腳。

這時,蹲在地上的老李突然大吼起來:「臥倒!敵人炮擊——」

十幾發迫擊炮彈從山谷中部的國民黨軍五十一旅機炮營陣地呼嘯而來,刺耳的尖嘯聲蓋過了密集的槍聲,在山谷上空回蕩,老李飛身躍起撲倒了副團長,機敏的警衛員和幾個炮兵也迅速趴下,可副團長身後的幾個參謀和七八名士兵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密集的炮彈爆炸聲隨即響起,方圓數十米的山腰間樹木斷裂枝葉橫飛,沖天的火光過後硝煙滾滾而起。

副團長和老李等人抖落身上的殘枝泥石,爬起來一看,周圍十餘名官兵已經不見,那門立下汗馬功勞的陳舊迫擊炮,只剩下個架子掛在碗口粗的斷樹幹上。

面對一片狼藉,副團長雙目赤紅,如同受傷猛虎般狂吼一聲,飛也似地衝下山道,警衛員嚇得大喊大叫,奮力追趕,沒了迫擊炮的老李幾個也跟在副團長身後發足狂奔,他們要盡快下山加入主力部隊,要為死去的戰友報仇雪恨。

山谷裡的戰鬥越來越激烈,紅五軍將士看到敵軍以營為單位,交叉掩護,迅速向後方撤退,紛紛躍出三面工事和掩體向下追擊,軍長鄧萍果斷命令各部沖響衝鋒號,痛下決心,定要把這股火力強大、拚死抵抗的頑敵盡數殲滅,整個山谷號聲四起,喊殺聲震耳欲聾,密集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方圓四公里的谷地硝煙瀰漫,聲震九霄。

與此同時,黃梅渡口南岸,距離江岸百餘米的東側高地上下,彈雨紛飛,吼叫聲不絕於耳,朱斌率領的特務連和一個營遇到提前趕到殲滅了數十留守工兵的紅五軍獨立團的頑強阻擊,儘管紅軍獨立團在裝備火力上處於絕對的劣勢,但是他們佔據了有利地形,用手榴彈居高臨下,對狂攻之敵展開打擊,半小時內三次將悍不畏死的衝鋒之敵打退。

敵人扔下數十具屍體和傷員,再次被壓制在了兩百米外的高地下方,憑藉著優勢機槍火力,展開瘋狂射擊,並分出一隊繞道東側緩坡之下,企圖夾擊高地上的紅軍陣地。

紅軍獨立團長看破了敵人詭計,果斷指揮,再次擊退兩面進攻之敵,但自己也付出了傷亡百餘官兵的慘重代價,尤其要命的是獨立團官兵攜帶的彈藥消耗巨大,絕大部分官兵的手榴彈已經投擲一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頑敵猶如亡命之徒,連續一個小時不間斷的攻擊之後,沒等略微喘氣,再次依靠優勢火力發起猛烈進攻,獨立團長見此情形,不得不向堅守西側高地的三營和教導連打出信號,要求分出一部人馬來支援東側高地。

獨立團長並沒有看到右下方三百米外馬路一側的亂草叢中架起的兩挺重機槍,以及機槍周圍的草叢下伸出的十幾支機關鎗口,三營長率領兩個連衝下高地馳援東側陣地,剛剛衝到兩個高地中間的開闊地帶,就遭到敵人重機槍和機關鎗密集的火力打擊,轉眼間四十餘名將士中彈倒地,兩百餘名衝鋒的將士只能快速臥倒,抬起槍口進行還擊,但是失去了優勢地形又沒有機槍火力的幫助,兩百餘名將士被紛飛的彈雨壓制在毫無遮攔的開闊地上無法動彈。東側高地東、南兩側的國民黨官兵,再次發起了猛烈進攻,高地上的獨立團長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終於大聲喊出了「上刺刀」的命令。

不過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頭,南岸渡口從交戰開始,北岸的十七師特務連和直屬工兵營六百餘官兵在五百餘匹馱馬的幫助下,快速繞過黃梅村北面,直奔上游兩公里開外的曹家灣。六百餘名氣喘吁吁的官兵一到村口,立即揮舞砍刀和鋒利的工兵鏟,在百餘鄉親驚恐萬狀的注視下,將一片片碗口粗的毛竹伐倒,砍掉竹尾,飛快地扛到濁浪滾滾的江邊捆綁起來,三十餘名神色匆匆的官兵衝進村子鄉親們家裡,將所有繩索包括綁牛的骯髒牛繩都搜羅一空,扔下幾個大洋就抱著繩子衝向江邊。

一個小時不到,上萬根毛竹捆紮而成的六十餘張碩大竹排被陸續拖下水,一個個身背長短槍、渾身被汗水和雨水濕透的官兵跳上竹排,緊握用破開竹子做成的簡易划槳,不顧竹片鋒利的邊沿劃出手上一道道血槽,駕駛竹排衝進喘急的江流,拼著老命劃向對岸。

十幾名體力不支不慎摔下竹排的官兵在激浪中拚命掙扎,沉沉浮浮,竹排上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救上一救,猶如渾然不知一樣,全力向南岸前進,看得百餘鄉親目瞪口呆,無比動容。

正是這股悍不畏死的生力軍的到來,讓事前毫無察覺的紅軍獨立團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彈藥消耗巨大剛剛在槍頭插上刺刀準備拚死一搏的紅軍將士們腹背受敵,在敵人強大的火力打擊下,不得不含恨撤向西南方向,一千四百餘人的主力部隊,到最後安全撤下時只剩下五百餘人,而且其中近半還是已經失去戰鬥力的傷員。章祖穎五十一旅正是在這意想不到的情況下,不惜一切代價,衝出了紅軍優勢兵力尚未完結的包圍圈,先行到達南岸高地的兩個營在接應部隊的策應下,迅速建立起阻擊陣地,利用強大的機槍火力,把潰不成軍的主力部隊放進來,對在衝鋒號鼓勵下奮勇追擊的紅軍部隊展開猛烈地火力阻擊,四千餘人的五十一旅就這樣逃出大半人馬,一個個衝到岸邊跳上碩大的竹排,順流而下絡繹逃命,每張竹排上至少爬上百餘人,猶如大洪水中依附在漂浮木棍上的螞蟻一樣,黑壓壓地完全看不見竹子了。

激烈的槍聲中,被抬上小船的旅長章祖穎抱著被子彈打斷的左臂,朝岸上最後撤下來的機炮營官兵大聲吼叫:

「全體聽令,把所有重機槍和迫擊炮全扔進江裡!只要留下條命,什麼都會有的,執行命令吧!」

一挺挺重機槍、一門門迫擊炮被陸續扔進激流之中,兩個捨不得身上的迫擊炮管的軍士被連長煽了幾個耳光之後,忍痛扔掉炮管趴在竹排上,半邊身子浸在水裡,眼淚嘩嘩地流個不停,任由滔滔激流將自己和竹排衝向下游。經驗老道已經學會取捨和放棄的五十一旅官兵,就這樣奇跡般地逃出了三千七百餘人。

半小時後,十幾匹戰馬如飛般衝到遍地屍體和血泊的南岸,軍團長彭德懷望著已經遠去的最後幾排竹筏,搖著頭仰天長歎,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敵五十一旅在自己一萬八千多名將士的三面包圍之下,竟然逃出大半。

鄧萍來到彭德懷身邊,紅著臉低聲檢討,說自己托大了,只派出獨立團堵住敵軍後路,被敵援軍從上游順流而下兩面夾擊,致使整個精心組織耗費巨大力量展開的行動功虧一簣,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

彭德懷並沒有責怪鄧萍,他知道敵我在武器裝備和訓練上的差距有多大,也很清楚除了獨立團外,再也無法抽出更多的兵力擔任阻擊任務。最為重要的一點也是讓彭德懷耿耿於懷的是,擔任三面伏擊的三個師主力沒能拖住果斷突圍的敵軍,狡猾的對手在三個師和後備隊三個團尚未完成合圍之前,不惜一切代價地瘋狂突圍。造成這樣一種結局的深層原因彭德懷說不出口也不願意詳細解說,那就是大規模的肅反運動使失去了大批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各級指揮員,長期的反圍剿鬥爭中,一批批老兵又相繼犧牲,各師各團新補充的兵員缺乏必要的訓練和大規模作戰的經驗,致使這次精心策劃的成功伏擊宣告失敗。

中午剛停下的雨,此時再次淅瀝瀝地灑下,彭德懷深吸了口氣,大聲下達命令:留下一個團和赤衛隊打掃戰場,其他各部以最快速度向東急進,爭取在天黑以前趕赴大通庵戰場,與紅一軍團一起,對東線包圍圈中的國民黨十七師主力展開進攻!

夜幕即將來臨,大余城裡的魯逸軒接到五十一旅逃出大半但損失慘重、重武器全部丟失的消息,心中無比痛苦,他來不及給五十一旅發去安慰,也無法策馬前去城外碼頭上方的軍營看望負傷的兩個旅長,因為大通庵險關已經被紅軍三個主力團牢牢佔據,自己麾下的五十旅和四十九旅正在數倍於己的林彪軍團包圍中苦苦掙扎。

晚上七點十分,廬山威廉斯別墅,蔣委員長司令部。

眾多將領沒能把豐盛的晚餐吃完,就被蔣介石急召到別墅一樓寬闊的大廳裡,葛敬恩宣讀了陳誠縱隊右翼十七師被紅軍合圍的消息後,滿堂將帥一片驚訝顯得難以置信。

蔣介石筆直地坐在中心首位,臉色鐵青,一言不發,陳誠縱隊的直接領導者何應欽端坐在蔣介石右下首,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定定望著面前的戰報,心裡在緊張思考對策,推算陳誠部其他各師的處境。

坐在左側葛敬恩下手位置的魏采兒先生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熟悉的安毅,側過臉向葛敬恩低聲詢問:「安將軍怎麼沒來?」

葛敬恩壓低聲音回答:「可能是到星子碼頭視察鄱陽湖水上警備師去了,事發突然,我們一時間聯繫不上他。」

魏采兒暗自歎息,望了一眼蔣介石和滿座臉色變幻不定的將領,微微搖了搖頭,心想安毅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雖然只是一個師被紅軍包圍,對全局的影響並不是很大,但是潛在的危險和可能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已經足夠引起滿堂將帥的重視。

魏采兒心裡非常明白,安毅的意見之所以難以獲得在座將帥重視,原因是安毅從根本上否定了剿總高層精心制定的戰略指導思想,儘管安毅的看法和對戰局的理解非常獨到,甚至非常有預見地明確指出可能出現的危機,可如此尖銳的相反意見,肯定要得罪戰略計劃的制定者和指揮者。

然而,眼前出現的危機有力地證明了安毅的預見,證明了他的擔憂並不是多餘的,魏采兒突然很想知道,眼前的中國軍隊最高統帥將如何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危機顯現的戰局下一步又將如何發展?會不會像安毅暗示的一樣將會越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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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八章 誰是煮熟的鴨子(五)

戰局的發展比安毅所能預料的更為糟糕,他被蔣介石急令召回大廳時,魯逸軒十七師的兩個旅在林彪與彭德懷兩個軍團的重重包圍之中已經戰損近半,陳誠發回的急電中雖然明確匯報三個師正在從東、北兩線飛速馳援,但何時到達戰場並沒有提及。

數十將帥一部分坐在長桌周圍,緊張商討,一部分跟隨在蔣介石身邊,凝視大型地圖,剿總和參謀本部一廳的參謀人員依據不斷發回的戰報,將一面面三角小旗插在了地圖上。

蔣介石看到安毅悄然到來,站在眾將身後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地圖,微微搖了搖頭,對身邊的何應欽低聲說了幾句,何應欽迅速走向大廳後面的機要室給陳誠去電。

魏采兒發現安毅到來,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快步走到安毅身邊,低聲問道:「將軍看到了什麼問題?」

安毅搖搖頭:「尚不能確定……這個魯逸軒是怎麼搞的?為何指揮包圍圈中的兩個旅拚命向東移動?五十二師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至少有八公里,中間隔著數條小河和兩個峽谷,就算能衝出去與五十二師匯合,恐怕活著的官兵也不到三成了……堪侯兄,把十七師戰報借我看一下。」

葛敬恩吩咐助手把十七師戰報送到安毅手裡,安毅走到柱子邊空無一人的地方,借助壁燈的光亮飛快閱讀,完了大步走到地圖前,著急地貼上去,伸出手指在大通庵以西的兩條山道上來回移動,突然激動地叫起來:

「魯逸軒這狗日的眼瞎了,怎麼沒有注意西面的這兩條通道?看似重兵壓境密不透風,可機會就在這兒,彭德懷軍團剛剛趕到戰場不久,數十里急行軍下來肯定疲憊不堪,林彪軍團極有可能會向兩側移動,讓出個空間給彭德懷部,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兩軍交接產生短暫混亂的時機,佯攻一路再迅速集結兵力突然猛攻一路,至少也能逃出一半人馬來!這個死腦筋……」

眾人驚訝地望向激動的安毅,曹浩森和氣地問道:「安將軍,要是十七師兩個旅全力向西突圍,佔據在他們北面大通庵陣地上的赤匪迅速出擊,與西面的彭德懷部和南面的林彪一部三面夾擊,怎麼辦?」

「南面的林彪軍團隔著條小河,就算他發現十七師的突圍企圖迅速壓迫上來,至少也要十分鐘才能完成渡河,五十旅就不能捨棄兩個營拚死阻擋,為主力贏得半個小時寶貴時間啊?還有,五十一旅三千餘人傍晚已經逃回大余縣城,怎麼不再次組織起來繼續投入戰鬥,從北向南猛攻大通庵險關上的赤匪三個團?只要魯逸軒拿出狠勁來,注意力已經被五十二師所吸引並著重防範東面的敵人絕對想不到,遭受重創的五十一旅還有能力發起進攻,哪怕打不下大通庵,也能將這三個團敵軍主力死死牽制住,包圍圈中的四十九、五十旅不就能減輕很多壓力嗎?」安毅詳細解釋自己的設想。

眾將都不相信輕重武器盡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五十一旅還有能力再次投入戰鬥,蔣介石若有所思地望著安毅,猶豫了一下,關切問道:「五十一旅真有這麼強悍的精神?」

安毅輕歎一聲:「校長,五十一旅原本是南昌警備部隊中的精銳旅,官兵基本都是參加過多次大戰的老兵,旅長章祖穎原本就是浙軍中少有的韌勁十足的猛將,當年他們據守奉新城時,章祖穎只是個小小的副連長,可他指揮的一個連硬是擋住了陳繼承將軍兩個營長達六個小時的進攻,讓進攻部隊在城南損失慘重,無功而返,章祖穎的毅力和沉著性格可見一斑。五十一旅重組之後,在章祖穎的率領下進步很大,他們的訓練和所經歷的戰鬥足以讓他們擁有這種精神,也應該擁有這種能力,學生擔憂的是,魯逸軒師兄在這個時候看不到這個的潛在實力。」

蔣介石遺憾地點點頭:「恐怕來不及了,半小時前辭修電報上說,魯逸軒已經命令兩個旅節節抵抗向東移動,力爭與馳援的五十二師匯合,這個時候恐怕距離西面彭德懷部越拉越遠了,而戰機稍縱即逝,再折而向西恐怕更為糟糕,唉……」

「委座、委座,好消息!」

何應欽拿著一份長電興奮地走了過來,激動得白嫩的臉上一片通紅:「魯逸軒了不起啊!他命令重圍中的兩個旅向東佯動,給敵人造成全力突圍的錯覺,兩個旅突然掉頭向西發起猛攻,五十旅在郭培榮率領下趁敵移動之機,全力一搏,率先突破西面北側道口封鎖線,緊接著分出一個團南下,猛攻圍堵四十九旅的林彪軍團一個師側翼,協助四十九旅大部殺出重圍成功逃進山道,進入地形複雜的深山密林。尚未喘息過來的五十一旅三千將士以無比堅毅之精神,高速南下,對大通庵敵軍陣地發起猛烈進攻,迫使這部距離包圍圈內我軍最近的強敵,無法抽身協助敵人攔下突圍的兩個旅將士,這一仗打得頑強,打得聰明啊!」

眾人一陣驚呼,這不是與安毅所想的戰略一模一樣嗎?蔣介石激動地頻頻搓手,連聲稱讚:「魯逸軒幹得漂亮!幹得漂亮……還有那個五十一旅,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啊!」

「是的,委座,電報上說五十一旅旅長章祖穎在下午的戰鬥中頭部負傷,指揮突圍時左臂被敵人機槍打斷了骨頭,但他仍然堅持指揮三千疲憊之師,以超人之勇氣和毅力高速疾行,連續作戰,如此鋼鐵精神,了不起啊!」

何應欽由衷讚歎,其中有個重要原因是,十七師是他何應欽一手負責重組的主力師,魯逸軒也是他何應欽與楊永泰提名的師長,魯逸軒的絕地逢生,讓他感到臉上倍有光彩。

原本壓抑的氣氛隨即變得輕鬆起來,幾個外籍顧問頻頻向蔣介石表示祝賀,讚揚他的軍隊驚人的戰鬥力和戰鬥精神。蔣介石臉上浮現笑容,客氣地說儘管能突出重圍,恐怕損失也非常巨大,從全局來說此戰還是輸了,但在精神上值得肯定。

葛敬恩看到安毅表情嚴肅,在他耳邊低聲問道:「怎麼?你不高興?」

「不,十七師能逃出重圍我肯定高興,只是我突然覺得像是太順利了,你想想看,以林彪數年來的用兵習慣,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種靈活飄逸但非常穩健的看法,平時想找他的部隊找不到,但只要他的部隊一出現,就能取得較大戰果,數次大規模設伏合圍,從未失手過,這次如此輕易讓十七師兩個旅逃出來,有點兒令我感到驚訝,於是我就想,是什麼原因促使他沒能及時調動兵力圍堵十七師兩個旅?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我們看不到的原因?」安毅低聲說出自己的疑慮。

葛敬恩微微一笑:「俗語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林彪再聰明再穩健,也不可能百戰百勝毫無破綻。其次,十七師的裝備與訓練都是獨立師的翻版,武器配置在我中央軍序列中位於前茅,僅次於獨立師和第一、第二師,與尹繼南的十六師相比旗鼓相當,面對他們優勢的打擊能力,正在移動交接陣地的赤匪很可能陣腳未定就被突然擊潰,再想重建阻擊線就沒那麼容易了。再次,破釜沉舟哀兵必勝的道理,運用到十七師身上極為恰當,逃命的時候往往能迸發驚人潛力,何況十七師訓練有素兵精將勇,擁有出色的戰術素養和難得的獨立師風格,能絕處逢生也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我想,你是不是多慮了?」

安毅平靜地點點頭:「也許我真的多慮了…...」

「別!委座在此不要吸煙,讓他看見又要皺眉頭了。」葛敬恩指指安毅掏出的香煙。

「我出去抽一支吧,實在憋不住了。」安毅看了蔣介石一眼,苦笑著將煙塞回了上衣兜裡。

「我看你是還想著可能存在的陰謀,是嗎?」葛敬恩笑問。

安毅微微搖了搖頭,信步走出大廳,葛敬恩四下掃視一眼回到長桌邊上,捧起茶杯默默喝起來。

蔣介石離開地圖前熱烈討論的眾將帥,上完洗手間來到葛敬恩身邊坐下:「堪侯,剛才見你和安毅竊竊私語,似乎意見不一,談些什麼?」

葛敬恩如實回答:「是這樣,安將軍覺得十七師兩個旅突出重圍太過順利,懷疑林彪這個時候沒有能及時阻擊很不應該,安將軍話裡的另一層意思屬下聽出來了,他擔心林彪正在調動軍隊另有所圖,使得西面的包圍圈兵力薄弱,才讓聲東擊西的十七師如此順利逃出生天。但是安將軍沒有明確指出林彪可能的陰謀,估計此刻他正在外面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蔣介石嗯了一聲:「恐怕你是擔心我對安毅唱反調有意見,才把安毅的想法說得這麼委婉的吧?」

「回委座,安將軍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軍事天才,擁有敏銳的洞察力和預見性,只不過他似乎還年輕點兒,沒有能夠把自己的獨到想法,用較為合適的方法和語氣表現出來,但是安將軍的忠心和責任感不容置疑,請委座原諒他的唐突。」葛敬恩再次為安毅說好話。

蔣介石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和安毅私交深厚,你們兩人共事以來合作緊密非常愉快,你在很多方面彌補了他性格上的不足,這些軍委上下是有目共睹的。我呢,也明白安毅的忠心,瞭解他那副臭脾氣,只是對他在大局上的率性有些不滿意,這一點希望你能多提醒他一下,讓他改掉缺點,變得更謙沖平和一些,這對他的成長有好處。」

「屬下遵命!」葛敬恩低聲回答。

蔣介石滿意地點點頭,看到何應欽再次匆匆走來,便站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過何應欽呈上的急電低頭一看,很快抬起頭嚴厲質問:「一錯再錯,陳辭修準備如何應對?」

何應欽臉色異常難看:「周至柔十四師目前正處在一山之隔的東南方面,明知道李明五十二師被合圍也毫無辦法,如今夜色已深天上又下著小雨,山道狹窄濕滑找都找不到,難以翻越山中捷徑支援五十二師。不過五十二師身後十公里的陳時驥五十九師已加快速度南下解圍,劉紹先親率的四十三師也火速南下,力爭在林彪和朱德軍團發動總攻之前突破阻擊線,只要再進入一個師,赤匪就很難有這麼大的胃口吃下兩個師。」

蔣介石難過地連連搖頭:「這個林彪,一計接著一計,陰謀層出不窮,環環相扣,令人無法琢磨,此子已經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了!」

「委座,是否召集大家一起討論,拿出對策來?」何應欽問道。

蔣介石遲疑片刻:「不,夜已深了,散會吧,讓剿總幾位主官和參謀部的堪侯留下來即可。」

何應欽點點頭前去通知幾個關鍵人物,葛敬恩聞訊大吃一驚,想了想快步走到蔣介石身邊,低聲建議:「委座,讓安毅將軍一起留下吧,他的眼光在目前我軍中無人可及。」

蔣介石搖搖頭:「不用了,明天就讓他趕赴蚌埠,以剿總前敵指揮部總參謀長的名義,暫代總指揮一職,協助鄂豫戰場各路軍對徐向前部展開清剿工作,這邊有敬之和你負責就行了。」

「可是……」

「堪侯,準備一下吧,要為大局著想,這個時候要是安毅再來幾句喪氣的話,恐怕剩下的一點兒士氣全被他擊垮了。目前形勢雖然不甚樂觀,但也不到影響大局無法挽回的地步,哪怕李明五十二師遭受重創,赤匪主力仍然在我軍重兵合圍之中。現在最為重要的是,命令余漢謀、香翰屏、李漢魂各師快速北進大余以南至信豐一線,死死堵住赤匪南竄之路,朱紹良、張發奎兩路軍再有數小時就能匯合,西面兵力就會變得厚實起來,赤匪再想西逃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蔣介石不願意讓葛敬恩再為安毅說好話。

葛敬恩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委座,記得開始研討時,你詢問安將軍有何看法,安將軍如實稟告他有疑惑,在眾人的詢問之下直言赤匪主力就在那片區域,並提出暫緩行動仔細觀察的意見。如今看來,安將軍是對的,如果合圍之後我軍穩守不動,急令各路大軍趕赴預定地點增強包圍力量,赤匪主力又如何能鑽到空子呢?」

蔣介石凝視葛敬恩的眼睛,低聲告誡:「堪侯,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每打一仗都是根據政治上的需要而為,曠日持久的匪患所產生的嚴重後果,不需要我提醒你了,你只需記住一句話,時不我待!」

葛敬恩一愣,隨即低下頭:「屬下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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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九章 誰是煮熟的鴨子(六)

廬山的盛夏之夜極為涼爽,茵茵薄霧在秀美的山間裊娜流動,和熙的夜風徐徐拂過林梢回蕩起輕柔的沙沙聲。

威廉斯別墅下方百餘米外的石徑拐角空曠處,一堆篝火熊熊燃起,安毅與侍從室和剿總的一群黃埔師兄正在興致勃勃地烤魚,鄱陽湖水警師師長路程光、參謀長穆追憶分別坐在安毅左右,親密無間地邊喝邊聊,每個人手裡都有一瓶路程光悄悄送來的蘇格蘭威士忌,九個師兄弟圍著篝火低聲交談,悠閒地暢飲,在如此緊張的內戰時期,這種放鬆和歡聚的機會極為難得。

賀衷寒抬腕看了看表,已是凌晨四點,回頭仰望,發現別墅二樓書房裡的燈光仍然明亮,蔣介石和數位心腹將領仍然在為贛南戰局頭疼。下午才從南昌城趕來的康澤輕輕碰了一下賀衷寒,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一起望向正在與輪休的蔣介石侍衛長王世和竊竊私語的安毅。

等安毅與王世和的交談告一段落,賀衷寒架好串著條烤魚的叉子,一邊擦手,一邊低聲詢問安毅:

「魯師弟的十七師算是幸運地逃出生天了,可三個主力旅中戰損最少的五十一旅仍然折損了上千人,其他兩個旅十不存四,至此十七師死傷過半難以再戰,恐怕明天就會撤離戰場,開往南昌休整。以十七師優良的裝備和強悍的戰力都打成這樣,現在仍深陷重圍無法自拔的五十二師恐怕凶多吉少了,師弟能否預測一下最後的結局?」

眾人聽到賀衷寒主動破壞聚會前定下的不談正事的規矩,不由一愣,他所問的問題又是大家極為關心的,於是全都豎起耳朵,期待地望向安毅。

安毅對著瓶口喝下一大口酒,紅黃色的篝火將他本就發紅的俊臉照映得更紅:「賀師兄真是掃興,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吧,既然師兄們都這麼關心,小弟再不說說,可能就會被很多人心裡罵成不識時務裝模作樣了。」

輕快的笑聲響了起來,很快又陷入沉寂。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安毅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瓶,抓起串著香噴噴烤魚的竹條看了一下烤魚的成色,遞給隔著穆追憶的林耀東,讓他撒上佐料,隨後拍了拍手,要求眾師兄決不能把自己等會兒要說的話傳出去,不答應就不說了。

眾人相視一笑,爽快地答應下來。

安毅點燃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望著熊熊篝火低聲說道:「根據三小時前發回的戰報,救援的五十九師已經率先衝破赤匪的阻擊線,先頭部隊一個團已經和五十二師暫編第三團成功匯合,但是並沒有提及五十二師還剩下多少人馬,五十二師師部又是否找到?這就說明,五十二師已經遭受重創,最樂觀的估計至少是所部沒了一半,加上師屬各營,能夠剩下四千餘人馬已是萬幸,要是弄不好那個暫編第三團就是五十二師僅存的部隊了。還有個極為重要的因素,咱們這裡晚風徐徐星光隱現,贛南卻是陰雨迷蒙江河漲水,不善夜戰地形不熟的五十二師三個主力團七千餘人,被朱德所部近兩萬主力部隊合圍,其艱難處境可想而知。這又說明一個情況,剿總的情報有誤,贛南紅軍數量遠遠高於剿總的估計,我認為不下於七萬人。」

師兄們紛紛點頭同意安毅的分析,現任復興社幹事兼軍事處處長的杜心如憂心忡忡地問道:「不會糟糕到連五十九師也一塊兒搭進去吧?」

安毅似乎有點兒放不開,但還是坦率說出自己的意見:「五十九師要是一股腦兒全都湧進去了還好辦些,至少能打亂敵人的進攻節奏,動搖敵人的兵力部署,拖到天亮就好辦多了,畢竟優勢裝備擺在那裡,紅軍兵力再多,也不能憑借陳舊的口徑繁雜彈藥緊缺的步槍、以及少得可憐的輕重火力迅速吃掉我軍近萬人,只要堅持到明日上午十點,深恐被我各路援兵合擊的赤匪定會主動撤退;要是五十九師稍微猶豫,後續主力不能果斷加入戰場,恐怕率先衝進戰場的一個團也難逃厄運,這就是朱德的可怕之處。儘管如此,我都不擔心一兩個師的損失會動搖全局,校長和何敬之將軍他們就是持有這種觀點,認為赤匪主力在我二十幾萬大軍的合圍之下,哪怕取得暫時的局部性勝利,最多也就是多撐幾天日子,笑到最後的必然是我們。諸位師兄是否也抱著這一觀點?」

眾人含笑點頭,賀衷寒看出安毅似乎還有話沒說,連忙委婉地請他繼續說下去,眾人也向安毅提出相同的要求。

盛情之下,安毅終於說出心中的深切擔憂:「其實,我擔心的並不是五十二師,五十二師都這樣了,還擔心他幹什麼?我擔心的是周至柔將軍的十四師啊!」

眾人驚訝地望著安毅,聯想到周至柔所部距離戰場直線距離不到八公里,隔著一座巍峨山脈難以逾越,此時不知十四師是選擇原地警備等待天亮,還是繼續前行奮勇衝向戰場?要是真被神出鬼沒的赤匪趁夜襲擊那就麻煩了。其中一兩位很快就聯想到,孫連仲三個師和趙觀瀾兩個師已經離開沒有發現赤匪主力的會昌地區西移,信豐是包圍圈東線最重要的位置,哪怕陳誠將麾下預備隊調往十四師離開後的信豐,相對薄弱的兵力也難保封鎖線不被赤匪主力衝垮,南面余漢謀等四個師正在慢吞吞北上,至今仍未到達預定位置,萬一赤匪主力真的衝破信豐一線東逃,與贛閩邊境地區赤匪再度匯合,整個戰局很可能從此變得撲朔迷離,更為複雜。

在眾多師兄的關切詢問下,安毅無法保留,只能據實而言:「小弟是這麼想的,不能完整吃掉十七師兩個旅的林彪軍團,很可能是在彭德懷軍團趕到戰場之際果斷調集其主力,讓出包圍陣地抽身離去,這才讓眼看就要遭受滅頂之災的十七師兩個旅三千餘殘部趁機突圍。

「諸位不妨設身處地地想一下,是什麼樣的好處,促使林彪冒著失去全殲十七師兩個精銳旅的潛在危險,把鍋裡幾乎快煮熟的鴨子讓給遠道而來的彭德懷軍團?以林彪一直以來不動則已、一動就當仁不讓的風格來看,這讓我感到非常困惑,細細一想,在油山鎮南面設伏成功包圍五十二師的,是突然出現的朱德所部,而且以朱德所部展開包圍的兵力數量和方位來看,似乎沒有讓林彪軍團脫離大通庵以南戰場趕去幫忙的必要,於是我就想到了從信豐高速趕赴戰場的周至柔將軍十四師,這也可能是此役的關鍵點。一旦十四師出問題,就什麼都完了!」

眾人極為震驚地凝視滿臉凝重的安毅,王世和和酆梯激動地站起來,連聲詢問安毅能不能確定?

安毅聳聳肩,攤開雙手苦笑著說道:「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小弟遠離戰場幾百公里,如何能夠確定?這只不過是小弟心中的擔憂罷了,僅能當成一種設想,至於前線的辭修兄和上面別墅裡的何敬之將軍能否注意到這種可能存在的危險,小弟就不知道了,畢竟小弟只是個軍中小字輩,兩日來不知天高地厚地依仗數年征戰博取的幾許虛名,在會上斗膽說出幾句潑冷水的話,就招來眾多將帥的一頓白眼,要是再不識好歹說出剛才那些話,恐怕要被人噴上一臉的吐沫。」

眾人明白安毅的苦衷,安毅的意見並沒有獲得蔣校長的重視,連今晚通宵召開的重要會議也沒讓安毅出席,安毅心中的失落不言而喻,也正因為如此,眾人才推掉諸多事務放下手中的工作,一起來參加安毅與他的麾下弟兄黯然舉行的篝火烤魚活動,給安毅打打氣也順帶算是為安毅送行。

穆追憶再也坐不住了,與同樣震驚的路程光對視一眼,豁然站起:「司令,如果這一猜測變成現實,那就不是一兩個師的勝敗問題,而是數十個師組成的整個包圍圈從此分崩離析,數月來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將付之東流,等再一次興師動眾形成合圍,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耗費多少時間啊!」

穆追憶的一番話,讓眾人全都清楚地意識到其中蘊藏的巨大危險,要是陳誠十八軍麾下最精銳的周至柔師出乎意料之外地被擊潰,紅軍主力就會衝破兵力空虛的信豐一線,再次跳出數十萬大軍組成的包圍圈,進入贛閩邊境地區,到時候再重新部署兵力對贛閩崇山峻嶺眾多紅軍展開包圍,就不是一兩天能夠辦成的事,巨大的軍費消耗和各軍中的消極情緒更無法承受。

安毅卻沒有任何的憂鬱,反而開心地哈哈大笑,一把將激動不已的穆追憶拉得坐下來,摟住穆追憶的肩膀,開心地塞給他半瓶酒,自己提起半瓶樂呵呵地笑道:

「追憶,你小子進步了、進步多了!我心裡真高興啊!來來來,我敬你半瓶,難得今天這麼好的喝酒氣氛……程光,你也一起來,咱們三兄弟很久沒能在一起好好喝上一杯了,來,干!誰也不許剩下,哈哈……」

路程光知道安毅並不願意與紅軍發生直接的衝突,但此去蚌埠出任前敵總指揮,前途未卜,不由舉起半瓶酒,與安毅重重一碰,感慨地長歎一聲仰頭就喝,穆追憶滿懷感激地把酒瓶輕輕伸了出去:「司令,其實……屬下一直想稱呼司令為營長的,跟隨司令的那段難忘時光中的一點一滴,時常浮現在屬下腦海裡,沒有你就沒有屬下的今天……」

「胡說八道!你有今天全憑自己的機緣和努力,打奉新的時候要不是你小子負傷住院,就要隨著光慶調到四團去了,也就沒有後來你隨著我建功立業,一路走到今天,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安毅打斷穆追憶的話,大大咧咧地和他重重一碰,在眾人無奈地注視下仰起腦袋,咕嚕嚕灌下半瓶洋酒。

王世和一步上去抓住安毅的手,害得安毅被嗆了一下,低下頭一邊咳嗽一邊擦去臉上和脖子上的酒漬,不滿地向王世和抱怨起來:「師兄,你幹嘛?你不敢喝酒也不能眼紅小弟,對吧?誰讓你擔負著保衛校長的重任?呃……」

「師弟,對不住了!事關重大,愚兄只能違背剛才的承諾,立即前去將此險情呈報校長,愚兄想請你一起去。」王世和堅定地凝視安毅的眼睛。

安毅莞爾一笑,緊接著連連搖頭:「師兄,沒用的,這個時候校長不會見小弟,就是願意接見小弟,估計也不會重視小弟的意見,否則小弟現在就不用在這兒喝酒烤魚了!來,坐下吧,師兄,別去挨罵找不自在了。」

「不!」

王世和非常嚴肅地說道:「事關黨國大業及我軍數萬將士之生死安危,就算被校長訓上幾句愚兄也認了,一定要把這個巨大的潛在危險據實稟報校長,盡到我等黨國軍人應盡的職責。

「師弟,愚兄知道你的委屈,知道某些人不知出於何種用心,利用一切機會在校長面前詆毀你,讓你長期以來過得很不開心,建立那麼多顯赫功勳,仍然屈居那些屍位素餐者之下。可是你千萬不能因此而氣餒,這不是你安毅的作風,你安毅從來都是個敢做敢為、頂天立地的偉岸漢子,我黃埔同袍無不以有你這樣的兄弟而深感驕傲!請師弟保重自己控制情緒,要是怕校長責罵,愚兄先去稟報,一定要讓校長重視起來。」

安毅頹然苦笑:「唉,師兄,你這又是何必呢?小弟並不是擔心挨罵,挨校長罵是每一個黃埔同袍的榮幸,校長不罵不理那才是最可憐的。你知道,在此的眾位師兄和兄弟也都知道,北伐以來我安毅獲得的罵名還少嗎?什麼烏鴉嘴、攪屎棍、大麻風等等,你見小弟何時在乎過?可今天不同,小弟不想再挨罵了,因為小弟想通了一件事,你知道的,小弟就不多說了。請師兄自己去見校長吧,再有三個小時,小弟就要乘坐水警師的戰艦趕赴南京,隨後帶上參謀班子,前往蚌埠前線報道,師兄兩天沒合眼,屆時就不用送我了。」

眾弟兄不甚唏噓,王世和重重拍了一下安毅的肩膀,大步離去,酆梯、賀衷寒、杜心如、康澤幾個也站起來向安毅告辭,表示一起去見校長,定要引起校長的足夠重視。

安毅領著沈鳳道、路程光、穆追憶等弟兄禮貌相送,望著眾多師兄匆匆的背影走進別墅院門,重新坐下,舉起酒瓶相互敬酒。

晨曦初現,東方的天際漂浮著輕紗般的薄雲,侍衛們熄滅篝火,清理完地上的殘跡,跟隨安毅一起走向別墅西面的那排簡樸的瓦房取行李,一切準備完畢,安毅走到警衛處值班室,吩咐值班參謀接通侍從室電話,詢問一番便提出告辭,與路程光、穆追憶並肩走下大馬路趕往碼頭。

「委座休息了?」走出一段,路程光好奇地問道。

安毅有些無奈地回答:「不知道,侍從室的師兄說校長不在,我只能遵循校長的命令,準時上船趕赴南京了。這一去讓我頭痛不已,你想想看,鄂豫戰區的胡宗南、黃傑等師兄還好說話,陳繼承幾個老教官也都關係良好,合作起來不成問題,可是衛立煌等大批前輩級的軍長師長能服我這個後輩嗎?還好,以剿總前敵總參謀長的名義代理總指揮一職,多少能讓那幫軍中前輩心裡好受些,我呢,也樂得順水推舟,管管後勤打打雜就是了,讓我去和徐向前等黃埔師兄弟拚命,我可不願意。」

路程光咧嘴一笑:「你總是這樣重感情,估計徐向前、林彪、左權等人也念著你的好,這幾年你不少幫紅軍的忙,就以長期供應他們藥品來說,他們就該感謝你了。」

「是啊,老大,每次緝私緝毒發現情況,我們都遵照你原先的吩咐網開一面,他們也知道全是看在黃埔畢業的那些個紅軍高級將領面子上的。」穆追憶笑道。

安毅幽幽地歎了口氣:「這點兒感情估計沒用了,以目前紅軍內部大規模的政治運動來看,天王老子他們都不會認,更何況我們這點小恩小惠?許繼慎師兄怎麼死的相信你們也知道了,雖然我一直不願同室操戈,可是這個時代誰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能盡力避免了。」

沈鳳道的聲音傳來:「司令快看下方碼頭。」

安毅抬頭望去,看到熟悉的王世和正在向自己揮手,眾多侍衛散佈在不大的碼頭外圍,緊張地警戒著,水警師水上警備二旅旅長顏開泰率領三十餘名官兵整齊排列在新戰艦前方的碼頭上,一個個站得筆直,大氣也不敢出。

葛敬恩、賀耀祖和英國軍事顧問小組長休斯、顧問白朗特四人站在碼頭邊沿,簇擁著蔣介石夫婦,遙望碧波萬頃的鄱陽湖,正在低聲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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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〇章 誰是煮熟的鴨子(七)

    東昇旭日灑下金輝的湖面波光粼粼,一群鷗鳥在點點魚帆尖頭翩躚盤旋,勤勞漁夫站在翹起的舟頭撒開漁網,放眼望去,一片寧靜祥和。

    蔣介石將目光從遠方收了回來,神色複雜地望著向自己恭敬敬禮的安毅:「一身酒氣,煙味衝鼻,從沒見過你這麼放縱自己,是不是對我的決定有意見啊?」

    「學生不敢!校長說笑了。」

    安毅看到宋美齡關切的眼神,心中一動,降低聲音:「學生明白校長的一片苦心。值此軍情複雜瞬息萬變的非常時期,軍心和士氣比什麼都重要。」

    蔣介石點點頭:「看來你還不糊塗,,讓你這張烏鴉嘴說中了,凌晨五點,周至柔的十四師被突然出現在側後的**主力擊潰,趁夜撤離戰場的彭德懷部從西向東夾擊,朱德部放棄對五十二師殘部的完全殲滅,突然掉頭東南加入合擊。十四師損失慘重,慌不擇路的數千官兵至今仍躲在大山裡猶如驚弓之鳥。緊接著數萬赤匪趁南路粵軍尚未到來之際攻克信豐,將城中物資糧食洗劫一空,兵分三路全都逃往東面的安遠和會昌一線。顧問團長魏采兒先生說煮熟的鴨子飛了,可是我想了又想,真弄不明白誰才是煮熟的鴨子。」

    安毅垂下腦袋」想這回陳誠可慘了。

    賀耀祖上前拍了拍安毅的手臂,和藹地說道:「到了蚌埠先穩定軍心,召集各縱隊將領開個會,統一思想之後再穩妥展開,別著急。」

    「謝謝賀叔,小侄記住了。」安毅感激地點點頭。

    蔣介石側過身:「休斯先生和白朗特先生要求與你一起前往蚌埠,徵求魏采兒先生的意見後我同意了,你要虛心聽取他們的意見,此次圍剿的作戰方案不少內容凝聚著休斯先生的心血,特別是鄂豫戰區的戰略部署計刮,休斯先生做過深入研究,對情況也很熟悉,你多和他們商量。

    「是」

    安毅伸出手,禮貌地與休斯和白朗特握手致意。

    身材高大非常有貴族氣質的休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壯實的白朗特客氣地說很榮幸能與安毅一起共事,希望能領略安毅傑出的指揮藝術。

    安毅含笑謙虛幾句。接過葛敬恩遞來的文件,交給副官沈鳳道收好,與葛敬恩低聲交流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回到與路程光、穆追憶說話的蔣介石面前。

    宋美齡示意安毅走到一邊,望著安毅頗為頹廢的臉,低聲責怪:

    「鬍子也不利一下,眼睛裡全是血絲,以後可不許這樣。不愛惜自己身體可不行,雲兒已經回國了,要是讓她看到你這樣,恐怕又要落淚

    。

    安毅的臉頓時變得通紅:「謝謝師母」潔雲從英國回來學生也沒時間去見她」我本打算忙完川南的事就到上海,結果校長信任,讓學生參與指揮進剿,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分身,等到了南京。學生就給潔雲和馮老前輩去電話。」

    「嗯,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兒」,不知道你和歐先生說得怎麼樣了,楚兒又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負雲兒的感情,她是我的乾女兒,打小就和我投緣。欺負她我可不答應」你最好動作快點,兒,爭取今年秋天把婚事辦了,這樣也能讓雲兒和馮老爺子放下一樁心

    「對了,我聽你校長說。剿匪結束之後,你留在南京輔佐他的時間會多一些,川南那邊的職務也會兼著沒有你鎮不住西南各勢力,你還要率領麾下盡快把川南五年展計小實施完畢,財政部和實業部會密切配合你的,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宋美齡語重心長地吩咐。

    「學坐定會兢捷業業全力冉赴,不負校長和師母厚望。」安毅再次鄭要表態。

    宋美齡滿意地點點頭:「校長說完話了,你過去吧。」

    「是!」

    安毅回到蔣介石身邊默默站立。

    蔣介石指向網從美國買回來的三百噸級快炮艇:「多少錢?」

    「二十八萬多美元,艦舶主炮和尾炮是德國的。那座三七雙聯機關炮也是克虜伯瑞典公司生產的,年初已到香港,因為泓滬生戰爭六月初才從香港開到鄱陽湖,一共兩艘,兩個水上警備旅各一艘。」安毅低聲回答。

    蔣介石點點頭:「恐怕海軍又要有意見了。」

    安毅低聲笑道:「沒辦法,這是自籌資金買回來的,海軍再眼紅也不能說校長偏心。」

    蔣介石難得地笑了笑:「走吧,我還要回去開個會,早上出來散步順便送送你和顧問小組。到了蚌埠來個電報,先熟悉情況,不要著急工作,南面的贛閩戰場需要重新調配兵力,北線的鄂豫戰場也會受到相應的影響,先穩住陣腳再說吧。

    「你到了那邊,要到胡宗南和李玉堂兩個師走一走,魯逸軒的十七師和他們幾乎在一個水平,這次折翼而歸,教極為深刻,要避免他們步入後塵。你的黃埔一期師兄徐向前打仗不簡單,一年來數次重創我軍,一幫老將被他弄得團團轉,損兵折將不說一世英名也毀了,你這次前去切不可疏忽大意,也不能手

    「學生記住了!」

    「好。走吧。」

    軍艦徐徐離港,駛入浩淼的湖中航道,安毅看不清碼頭上送行的蔣介石等人才回到指揮艙裡。他知道蔣介石之所以來送行,很大原因是心存歉意。安毅的「烏鴉嘴」太損,一群信心滿滿的將帥認為最不能生的事情生了,而且就在電光石火之間生了,讓一群將帥想要彌補都來不及。安毅相信不少人因此而對自己心生怨恨,但是通過剛才的接觸,他確信蔣介石不會因此生自己的氣,否則就不會來送行了。

    從宋美齡關心的話語中安毅隱隱體會到,自己的蚌掉之行沒有讓蔣介石懷有多大希望,很可能這個臨時代理的總指揮做不長久,一旦新的人選確定,恐怕自己還得再次回到蔣介石身邊,繼續充當參謀次長的角色,而不會正式成為某一路軍的總指揮,至少在剿總內很多人不願意看到安毅出人頭地,更不願屈居於安毅之下,二十四軍和獨立師由於休整,沒能進入戰場,手中沒有人馬的安毅不能擔負重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這反而遂了他的心願。

    路程光和穆追憶在湖口軍港下了船,嶄新的炮艇繼續將安毅一行送往南京,安毅這個時候才有時間翻開葛敬恩轉交的鄂豫戰區情報匯總,詳細瞭解數月來生的每一次大戰,分析戰局,總結得失。

    詐細看完厚厚的情報。安毅掏集香煙,一支接一支吸起來。

    徐向前的指揮能力遠在安毅的估計之上,紅四軍團也沒有安毅原先認為的因頻繁而殘酷的政治運動致使戰鬥力嚴重下降,反而在前兩個。月的歷次戰鬥中打得有聲有色,其中的幾個戰鬥打得異常殘酷,同是黃埔畢業生率領的雙方打的你死我活傷亡慘重,令安毅心情沉重,不勝感慨。

    徐向前指揮的鄂豫皖邊區紅軍六個)師約五萬兵力,佔據東起滑河、西至平漢鐵路,北至固始潢川、南至黃梅廣濟,面積四萬平方公里,創立的紅色根據地擁有人口三百餘萬。六月二十六日,徐向前指揮紅軍連敗第二十路軍兩個師。截斷信陽、柳林、平漢鐵路,佔領雞公山及湖北花園附近6家山,胡宗南率領麾下精銳第一師果斷出擊,解除了霍山紅軍包圍圈,揮師佔領紅軍前進基地青山鎮,兩位黃埔一期師兄弟終於面對面幹起來了。

    七月五日,徐庭瑤指揮第四師攻佔孟家集,在空軍助戰下,乘勝進攻霍邱,卻突然現面前的對手並不是紅軍的主力,穩健的徐庭瑤不得不停止前進,果斷放棄霍邱退後二十公里設防,後來從俘虜的紅軍口中得知,若是第四師再前進十公里,將會遭受早已暗中集結的紅軍三個師的兩面夾擊。

    徐庭瑤的謹慎則讓另一部友軍付出慘重代價,設伏目的沒能達到的徐向前果斷們轉方向,於次日傍晚擊潰進剿的張印相第三十一師,一舉佔領羅田並包圍麻城,取得了擊傷擊斃敵人一千六百餘人。繳獲大批槍支卑藥和輻重的優異戰果。

    七月十二日凌晨,徐庭瑤率領第四師,在十二架飛機的助攻下,以出乎意料的度和決心。突然攻打紅軍毫無準備的霍耶,殲滅紅軍那繼勳部第二十五軍二千餘人。俘虜三千餘人,繳獲長短槍五千餘支,促使軍長祁繼勳被**中央軍事委員會罷免職務立案調查。蔡申熙臨危受命收拾殘局。這一仗是一年來鄂豫皖戰場上國民黨軍隊少有的大捷,紅軍受此重創士氣影響很大,在長達半個同時間裡無法起一次上規模的反擊。

    安毅打開四開軍用地圖,仔細核對目前右路軍各師所在位置,很快現王均第三軍的兩個師悄然開到桐城、舒城一線,與鄂東的陳繼承部形成了巧妙的椅角之勢。安毅立即意識到兩軍很可能私下有了默契,一個大規模的分兵合擊之勢呼之欲出。

    陳繼承第一軍下屬的胡宗南第一師、李玉堂第三師都是中央軍系列中的精銳之師,王均第三軍下屬的第七師、曾萬鍾第十二師也都是久經沙場的兩旅六團制甲種師。兩軍總兵力五萬餘人,如今兩軍悄然移動,擺出個相互策應蓄勢待的勢態,肯定有個重大的作戰計刑,可是,如此大規模的作戰意圖,怎麼不向剿總匯報呢?蔣介石和何應欽會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安毅思考片刻,再次對皖西鄂東的紅軍番號進行核對,現情報上對這一地區紅軍主力的番號沒有確定,似乎行蹤漂浮的紅軍主力部隊讓前線各部無法把握。

    這一情況讓安毅百思不得其解,沉思良久突然驚覺,很可能此處模模糊糊無法確定的紅軍部隊。就是徐向前軍團的主力所在地,否則,陳繼承和王均不會花這麼大的力氣,他們之所以沒有上報作戰計刑,是因為此刻正在緊張的觀察和確定當中,而且極有可能已經到了即將得出明確結論的階段,一旦確認下來,就會迅動,以最快度給予徐向前主力猛然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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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一章 其心可誅啊(一)

民國二十一年八月三日,安毅率領自己的參謀班子和孫德勝領銜的特務團離開南京,於下午三點半乘火車抵達蚌埠。剿匪右路軍副總指揮王均、縱隊司令衛立煌、陳繼承和麾下將帥百餘人到車站迎接,弄得安毅頻頻致歉大呼使不得,本來非常嚴肅的歡迎儀式被安毅弄得笑聲陣陣,面目全非。

同行而來的顧問小組負責人休斯目光陰霾,冷臉旁觀,本著英國紳士一貫的嚴謹肅穆,他對安毅不在第一時間向眾將介紹他和同伴白朗特感到很不高興,甚至有點兒惱火。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安毅向衛立煌、陳繼承和各師幾個軍中前輩恭敬問候完畢,就與王均、李世龍、李文斌、胡宗南、李玉堂、袁樸、丁德隆、李仙洲、馮建飛等將領和眼含熱淚的好兄弟冬子親熱地擁抱和說說笑笑,似乎是全然忘記了備受蔣委員長和軍委上下無比敬重的英國顧問。最後還是老成持重的衛立煌和細心的陳繼承迎上去,恭敬地向兩位倍受冷落的顧問敬禮致意,熱情相迎。

回到城中司令部安頓下來,待安毅洗漱完畢,陳繼承私下詢問:「你小子怎麼這麼糊塗啊?就連校長到各軍視察都首先得向軍中將領介紹身邊的軍事顧問成員,你倒好,只顧與第三軍王均等人和一眾黃埔師兄弟說說笑笑,讓隨你前來的英國顧問非常尷尬,要是被人告到校長那裡,有你好受的。」

安毅這才醒悟過來,有些無奈地拍了拍額頭:「糟糕,我全忘記了!看到師兄和那些久別的老朋友,一下就控制不住,把禮節什麼的全都忘了。這是我的錯,找個機會我向休斯和白朗特先生道歉就是了。」

「這樣,等會兒的接風宴你敬他們一杯吧,好好解釋一下,估計休斯上校不會太過在意。」

陳繼承搖了搖頭,不再提這事,催問急需補充的藥品和彈藥是否運來了?當聽到安毅說明天凌晨補給專列就會到達蚌埠,陳繼承非常高興:「看來還是你有辦法,自從俞總高昇之後,朱孔陽將軍領導的軍需署對我嫡系各部就沒有以往那麼傾力支持了,催急了他來句嚴守規定一視同仁,就讓咱們各軍各師主官作聲不得。」

安毅連忙解釋道:「其實朱署長對我也一樣,昨天上他的衙門找他幫忙,他也是以各路軍各縱隊需要逐一解決為由,一口拒絕了優先照顧我們右路軍的請求,我見沒法子只好離開了。後來也許是他記起軍需署採購的不少軍資和新式武器,還需要求到湘西兵工廠和江南集團各企業,很快便打來電話對我說三天內解決。別怪老朱,他也難啊,咱們黃埔嫡系那些急性子的師兄沒少在校長面前告他的黑狀,弄得他煩惱不已,你想想看,全軍每個師都要求優先照顧,他能照顧幾個?他能打個電話給我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但是我嫌三天時間太慢,便從二十四軍和西南各部隊的南京兵站裡先擠些出來,又致電代理鐵道部長黃季寬將軍求到專列,命令南京兵站抓緊時間裝車,先發過來。」

陳繼承十分感歎:「這人比人氣真死人啊!也就是你了,換做別人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半年來好幾次作戰就因為補給問題錯失良機……淞滬停戰後,胡壽山的一師從江南調到蚌埠一線後連續作戰,損耗極大,就是因為迫擊炮彈缺乏,半月前打徐向前十一師時沖了幾次都衝不上去,反而被赤匪的十幾門土炮打得頭都抬不起來,那一戰被土炮轟傷的一師官兵就有三百餘人,回來救護兵用刀子、鑷子從傷兵身上挑出來的鐵砂都有十幾斤重,那個晚上傷兵營裡的嚎叫聲傳遍方圓十里,連山上的野狼都給嚇跑了,慘啊!」

安毅大驚失色,剛想詢問具體情況,便看到衛立煌走了過來,連忙迎上前去,衛立煌將手裡的電文遞給安毅,露出個微笑:

「這是剛到的中央明傳電報,下發到各路軍各縱隊,委座在漢口舉行的剿匪擴大會議上提出明確要求,命令各部限六個月內肅清鄂豫皖贛湘五省共匪。電文後面附上了川軍劉湘部捷報,王基陵、郭勳兩個師打敗賀龍軍團於荊門沙洋,賀龍所部損失兩千餘眾,猖狂逃往潛江、洪湖一線,川軍各部正在分頭追擊,力爭合圍聚殲。」

安毅看完電文,搖頭歎息:「這下何成浚將軍統率的左路軍算是輕鬆了,縱橫豫西南和鄂西數年的賀龍部屢受重創,估計如今剩下不到五千人馬,在川軍三個師、徐源泉將軍兩個師和武漢行營直屬兩個旅的打擊下,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也只能躲進洪湖地區,利用寬闊的湖泊和密集水網打游擊了。相比之下,我們右路軍任務重很多,接下去該怎麼打,剿總尚未形成共識呢。」

陳繼承點點頭:「是啊,贛南赤匪主力出乎意料衝出我軍包圍圈之後,整個圍剿局勢為之大變,我們右路軍也受到嚴重影響。辭修兄的三個主力師被打殘,使得剛開到安慶的周渾元將軍的兩個師,再次被剿總調往贛東南一線,就連浙中的兩個守備師也被緊急南調浙閩邊境,說不定我右路軍還要分出部分兵力支援閩贛一線,接下去這仗不好打了。」

衛立煌猶豫一下,還是直說了:「昨天晚上我的參謀長從武漢返回,聽到剿總高層有這樣的動議,打算重新劃分戰區,將本屬於右路軍的一到兩個縱隊調撥給中路軍統一指揮,恐怕我們又得等上幾天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打了。」

安毅一愣,轉念一想莞爾一笑,笑得很開心:「呵呵,其實早就該重新調整戰區了,比如前輩的第八軍三個師負責黃安、麻城一線,距離校長親自掛帥的中路軍更近,更便於指揮和協同。

「早在五月份的作戰會議上,晚輩就曾提出把整個湖北都劃歸中路軍統轄範圍更為穩妥和恰當,可當時何敬之將軍一口否定了晚輩的意見,還有今天與我一起到來的顧問團副團長休斯先生,從去年開始,他的小組就對鄂豫皖地區的共軍展開研究,此次我們右路軍的作戰指導思想和兵力配置都與他的意見有關,當時他也贊同何敬之將軍的意見,沒想到現在又重新調整回來,看來校長也知道現在的兵力分配有些問題了!」

衛立煌讚賞地望著安毅:「你剛上任,就有可能被分掉三分之一兵力,難得你還這麼樂觀,豁達啊!」

「你沒看到,分掉三分之一兵力的同時,也分掉了三分之一的責任,而且還是分掉了地形和環境都最為複雜的那一部分,晚輩不但不虧,反而賺了,能不高興嗎?再者說了,晚輩此來純屬暫時掛個名而已,相信剿總很快就會派來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挑起右路軍的大梁,晚輩本來就不熟悉鄂豫皖戰區,雖然硬著頭皮來了,但從來就沒把自己當成什麼總指揮,能幹好督糧官的活計,不被各位前輩和師兄們罵娘就算是不錯了!」安毅樂呵呵地說道。

衛立煌含笑客氣了幾句,陳繼承卻從上層突然出現的變化看出些許異常,重新劃分戰區說得過去,特別是贛南合圍失敗之後,肯定需要進行大幅度的調整,無論是戰區劃分還是兵力調配,幅度都不會小,重點還是贛閩粵戰區,如今安毅剛剛走馬上任,剿總就對整個鄂豫皖戰區進行調整,而不是更需要優先調整的贛閩粵戰區,這裡面定是另有文章。

沒等陳繼承想明白,鬍子拉碴的右路軍副總指揮王均風風火火到來,與兩人打了個招呼,就拉著安毅的手大步出去,邊走邊說:「走吧,各軍各師弟兄基本上都到齊了,你這個總指揮不到,誰敢動筷子?哈哈!」

「大哥漏說了兩個字,是代理總指揮……」安毅邊走邊較真兒。

「管他什麼代理不代理的,反正都是總指揮,官比愚兄大……」

衛立煌、陳繼承看著王均和安毅親密無間地胡說八道,連連搖頭,陳繼承低聲向衛立煌解釋:王均的第七師連長以上軍官都聽過安毅講課,基層士官絕大部分出自安毅一手籌建的南昌士官學校,王均本人在朱益之將軍麾下時就和安毅建立起深厚友誼,所以兩人才會這樣勾肩搭背的。

衛立煌恍然大悟,說怪不得三軍的七師表現這麼好,七十五師長兼二十一旅旅長李文彬是剿匪各部中唯一獲得蔣委員長三次表彰的將領,兩年來無論是在江西還是皖南,李文彬所部與赤匪作戰總是贏多輸少,四次在赤匪重兵即將包圍的時候脫身,其中一次還弄出個非常大膽的反伏擊,弄的赤匪各部遇到他李文彬就頭疼,原來竟然有這個淵源。

接風晚宴熱鬧而又隆重,右路軍各部師旅一級將校能來的都來了,副總指揮王均當仁不讓地主持宴會,衛立煌、陳繼承都被王均連拉帶扯地拽上去講話致辭,輪到安毅講話的時候,他非常幽默地請求大家別喝多,意思意思就行,否則肯定要連累自己挨罵。

一句大實話,惹來百餘名將校的哄堂大笑,安毅在笑聲中捧起酒杯,禮貌地先敬了兩位英國顧問,接著敬一直跟隨右路軍作戰的三名德國顧問,最後才向眾人敬一杯。

儘管這樣,幾輪下來安毅也大呼受不了,但還是得硬著頭皮一杯接著一杯繼續干。王均更過分,一面吆喝誰也不能喝醉,一面不停地灌安毅,第三軍各師旅將校也都樂呵呵上來給安毅敬酒,灌得安毅菜都沒吃上一口就趴下了,看得邊上的英國顧問休斯冷笑連連不住搖頭,滿臉都是不屑。

酒宴散去,沐浴完畢的衛立煌不放心,穿戴停當交代副官幾句,獨自穿過走廊,走向後院留給安毅的那棟兩層小樓,在安毅的侍衛長林耀東的陪同下來到正堂門口。

林耀東進去通報,衛立煌站在門口看到陳繼承、胡宗南、李玉堂和一個見過幾次但叫不出名字的年輕旅長不知何時已經到來,穿戴整齊的安毅沒有半點兒喝多的跡象,與陳繼承等人站在碩大的戰區地圖前,一起比比劃劃,熱烈討論。

聽到衛立煌到來,安毅和陳繼承等人連忙走出來,熱情地把他迎進正堂,侍衛很快端上香茶。

衛立煌端著茶杯走到地圖前,看了一會兒,低聲問道:「在談羅田敵情?」

陳繼承苦笑道:「小弟那點兒心思被安毅一眼看出來了,他問起我第一軍與第三軍的協同作戰計劃,小弟只能和盤托出,雖然這個計劃沒有上報,但還是被他看出來了,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啊!」

衛立煌知道整個計劃的制定過程和細節,陳繼承和王均為此多次徵求他的意見,衛立煌考慮到兩軍的作戰意圖對自己負責的戰區很有助益,弄好了三個軍都受益匪淺,於是也加入其中積極謀劃,經過數日努力,基本上拿出了初步計劃,只等確定徐向前部兩大主力的具體方位,就聯名上報剿總請求批准,沒想到這個時候卻被初來乍到的安毅看破了。

衛立煌不再客氣,與陳繼承一起把整個計劃的前前後後和將要採取的具體行動方案全都告訴安毅。

安毅詢問了幾個關鍵點之後,對衛立煌和陳繼承等人的計劃讚不絕口,最後卻含笑詢問:

「諸位的打法是三路呼應,齊頭並進,通過出其不意的聯合出擊呈弧形步步緊逼,以三面夾擊的硬碰硬方式,迫使兩路共軍主力不得不應戰,最後只能退到西河以西、羅田以北這片狹窄區域。

「可剿總的指導思想是分進合擊,以合圍為最終目的,估計不會同意在麻城方向只留下李默庵的一個師打伏擊,因為絕大部分人都認為不穩妥,更不會體會到諸位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戰果的良苦用心。

「我軍各縱隊兵力分佈在各個戰略要點上,太過注重一城一地的得失,所以諸位很難說服剿總放棄對共軍其他各部的監控和進剿,從別的地方抽調兵力與諸位的六個師一起,對共軍的兩路主力展開連續的大規模進攻,這一點不知道諸位想到了沒有?」

衛立煌長歎一聲:「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舉棋不定,沒有按常規提前上報,能否說服委座下決心也沒有底。我本以為老弟此次掛帥之後能促成此戰,但是現在看來,困難重重啊!」

陳繼承等人也齊齊點頭,李玉堂想了想建議道:「如果衛長官、軍座和胡師兄一起到漢口走一趟,或許能解決問題。」

衛立煌三人相視一眼,最後大家都望向最受蔣委員長器重的胡宗南。

胡宗南沉思片刻,當即表態:「如能促成此事,去一趟漢口面呈校長又有何妨?校長歷來尊重衛長官和軍座意見,衛長官和軍座領著屬下一起去更好一些。」

「既然這樣,事不宜遲,咱們明天上午就走,坐火車到南京再想辦法通過軍委向航空署申請飛機,直接飛武漢,否則又要耽誤三四天。」陳繼承說道。

胡宗南笑了起來:「軍座你忘了?次長大人擁有自己的專機,比校長的專機還要好,請安次長派他的飛機來幫個忙吧,直接從他的老巢南昌機場飛蚌埠,帶上我們飛到武漢不就行了?」

陳繼承眼睛一亮,咧嘴笑道:「就這麼定了,哈哈!」

安毅爽快地答應下來,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提出告辭。安毅指指一旁年輕的一師第四旅旅長,向胡宗南請求:

「師兄,給冬子一晚上的假吧,明天上午八點,我讓他準時回去報到,如何?」

「我帶他來就是這個意思,走了啊!明天早點兒把飛機派來,還有,答應過我的事情別忘了。」

胡宗南說完,示意衛立煌和陳繼承先走,安毅和沈鳳道、趙瑞等人禮貌地送到門外,又寒暄一番這才相互告別。

走出院子,衛立煌詢問胡宗南:「壽山麾下那個叫冬子的第四旅旅長,和安將軍是什麼關係?」

「他叫羅韶東,是安師弟的異姓兄弟。」

胡宗南頗為感慨地解釋:「安師弟當年流落到廣州,正逢商團叛亂被肅清的混亂時候,差點兒被工人糾察隊和赤衛隊當成商團軍給砍了,安師弟接著大病一場倒在街頭,被當成倒斃死屍拉到東郊掩埋,當時冬子在廣州民政局收屍隊工作,看到安師弟還有一口氣,就用板車把他拉回自己的住處,傾盡所有把安師弟治好,兩人就這樣成了生死弟兄。後來,冬子以優異成績考上黃埔五期,畢業後分到屬下所部,從見習軍需官幹起,屢立戰功,終於升到現在的上校旅長,六月底丁德隆師弟獨立旅被徐向前部兩個師合圍,就是冬子身先士卒率部快速馳援,苦戰四個小時成功解圍,他小腿的槍眼至今還沒癒合呢。」

衛立煌大為感慨,同時對胡宗南和安毅之間的交情,又多了一層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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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二章 其心可誅啊(二)

    由於衛立煌、陳繼承趕赴漢口請示剿總,副總指揮王均親赴鄂東前線觀察敵情,右路軍的一切軍事行動暫時中止。安毅樂得逍遙自在,和冬子盤桓一夜後,連續兩日騎上久違的戰馬,前往胡宗南第一師、李玉堂第三師視察部隊,觀摩訓練,官兵們看到自己的師長旅長簇擁著年輕的安毅將軍四處遊走,安毅將軍卻彬彬有禮,一口一個師兄的叫,都覺得有趣,也感慨不已。

    第二天晚上,安毅告別李玉堂等人返回蚌坪,和從徐州趕來的騎一師師長張承柱、副師長兼參謀長李金龍等人把酒佯談。由於戰馬奇缺。飼養成本抬高,加上嫡系各部隊逐漸獲得新式武器和運輸車輛。騎兵部隊風光不再,難以獲的原有的重視,中央軍委開始醞釀大規模的騎兵縮減和轉型,原有的四個騎兵師將縮減為五個騎兵旅。張承柱和李金龍這些日子整天愁眉苦臉。心中很不好受。

    五月底軍委就騎兵改革徵求參謀本部意見的時候,安毅就對張承柱的騎一師有了洋細的考慮。由於其中無法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加上張承柱和李金龍對騎兵有著深厚的感情,安毅一直沒有把自己的真尖想法告訴兩人,現在兩人找上門來訴苦,安毅不得不把問題挑明,希望兩人放棄保留騎兵師的想法。安毅承諾將會想辦法為他們全力爭取一個正規師的番號。

    張承柱連連搖頭。怎麼也捨不得:「四弟,沒有了馬,你讓大哥干什友啊?大哥從十歲開始就伺候馬,如今說沒了就沒了,這心裡」大哥實在受不了啊!」

    「是啊。老四,哪怕縮編成騎兵旅,咱們也認了!」李金龍說完,彷彿牙疼般猛吸涼氣。

    邊上的沈鳳道、趙瑞和展到等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色紅實在難受,安毅撓撓腦袋有些無奈地說道:

    「大哥、二哥,如今鬍子獨立師的騎兵團也改成獨立旅了,簫無兄都主動申請進入6大深造。就是為了日後成立機械化師做準備,他留下兩百匹戰馬也就是當成特種部隊和各級軍官的交通工具。唯獨後勤部門和工兵營保留了些馱馬。以備複雜地形使用,騎兵在各步兵師基本取消,這是大勢所趨啊!

    「許多人都說我的川南各部馬匹眾多。那是因為兩位大哥所在的中原和江北地區與西南地區迥然不同,西南地區山多平原少,保留的馬匹也相應多一些,但也都是用來代步和運送物資的,沒有誰再用來作戰,就連弟的那匹小黑駒也閒著小弟回去能騎上跑跑,不回去它都成了軍馬場的專職種馬了。你問問老沈,他那匹一人高的純種母馬怎麼樣?除了下馬仔還是下馬仔。」

    眾弟兄聽了哄然大笑。張承柱氣得直翻白眼,李金龍忍不住笑了兩聲。接著又開始愁:「老四你說,怎麼辦吧?」

    「好辦!還是聽我的,全力轉型成立新編師,保留一個騎兵團的編制。練個一年半載等軍委考核檢驗完畢,弄個正規師番號繼續干。

    要是你們不願意打內戰,小弟想辦法把大哥二哥的整個師調到海邊去駐防,分期分批挑出優秀士兵送到川南士官學校,學駕駛學機炮學特種作戰,爭取三年內練就快反應能力,學成一批小弟配送一批裝備。最多只需要三年時間。就是個響噹噹的主力師了。」安毅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張承柱和李金龍對望良久,低聲商議幾句,張承柱有些無奈地說道:「就算裝備上去了,可我們恐怕難以勝任這種新型步兵師的指揮

    安毅責怪地瞪了張承柱一眼:「有道是一通百通,別看各兵種花裡胡哨的像是千差萬別,其實打起仗來本質上都一樣。就是快准狠!這和騎兵作戰的本質有何兩樣?以大哥二哥的才華,只需熟悉數月就能隨心所欲,要是還擔心存在砒漏,等簫無明年畢業,讓他給兩位大哥當參謀長。」

    安毅把話說到這份上。為兩人想得如此周全,並承諾提供大批裝備,張承柱和李金龍儘管不情不願。也只能認了,畢竟軍隊的展、新式武器的運用、作戰方式的變革實在太快,騎兵這個古老的兵種雖然仍有生存的空間和時間。但是再也不會當成單一的兵種大規模獨立使用,騎兵的地個和作用也逐漸降低,正如安毅所言,這是大勢所趨,不是自己想保留就能保留的。

    算決了難題,大家繼續喝酒,張承柱兒,「注心中的疑惑。詢問南昌士官學校是不是要取消了?腔…

    安毅解釋說,因為大部分師資力量已經轉到了川南敘府、軍委和蔣委員長早就有了把南昌士官學校和步兵學校合併的想法。以後全軍只會保留一個士官學校。那就是川南的士官學校,由於士官學校幾年來培養出眾多優秀人才,畢業生成了中央軍各部的搶手貨,齊全的科系和聘請眾多德高望重經驗豐富的中外教官執教,教育質量與學校規模都堪稱全軍院校之冠,就連德國和美國都已提出要求,希望能接受他們的學員進入士官學校特種作戰、山地作戰等專業學習交流,因此學校倍受蔣委員長和中央軍委的重視。學校的全稱已正式更名為「中央6軍士官學校」蔣委員長兼任校長。教育長為僥倖逃過一劫的王庚少將。同樣,擁有數十架先進飛機和百餘名中外教官的。南航空學校,也被中央軍委命名為「中央航空學校敘府分校。」極為重視教育與傳承的蔣委員長照樣兼任校長職務。教育長為安毅。安毅不在的時候,由川南接靖公署主任楊斌代理教育長。

    沒到十點,張承柱和李金龍都喝醉了,心事重重的哥兒倆醉得這麼快,出乎很多弟兄的預料。安毅卻非常理解他們的心情,與趙瑞等人一起把兩人扶進臥室抬上床,弄的一身大汗這才回到正堂。

    趙瑞看到安毅端起茶杯默默想著事情,吩咐撤下酒席蔣理乾淨,端起茶杯詢問衛立煌和陳繼承去了兩天為何還不回來?

    安毅提出兩種可能:一是右路軍的作戰計劃,沒能獲得蔣介石和剿總的支持。中路軍正在醞釀把衛立煌縱隊調過去使用,這個時候從全局考慮的剿總不會因為右路軍的局部計刮而改變初衷,雖然這個計刮很大膽新穎,也很見謀哉者的軍事功底。是一份非常有見地也非常值得實施的優秀計劃但是在剿總那些思維呆板固執的將領眼裡,不一定就覺得優秀了;二是可能已經引起剿總的極大重視,正在反覆推敲和完善。

    展到興致勃勃地詢問會出現哪一種可能?安毅毫不猶豫回答第一種可能性居多?展到再問為什麼?安毅望向天花板長歎一聲:因為到目前為止,剿總和衛立煌將軍幾個都沒有來電徵求自己的意見,由此推測不言而喻。

    事情果然不出安毅所料,次日上午十一點,衛立煌三人乘坐黃稟一領著三個徒弟駕駛的飛機降落在蚌埠機場,一下飛機安毅就能從三人難看的臉色獲得答案。

    安毅樂呵呵迎上去卻根本不問正事。反而詢問飛機怎麼樣。感覺又如何?緊接著接過黃稟一遞上的公文包。兩人悄悄說了五六分鐘的話,黃稟一敬禮告辭。隨即駕駛飛機飛回南昌。

    衛立煌三人目送飛機消失在天際。看到安毅回過頭來仍然沒有詢問結果如何。都暗自佩服安毅的沉著和耐性。想了想也沒有心情細說兩日來在漢口所受的一肚子氣,唯獨衛立煌頗為歉然地告訴安毅:自己的縱隊已經被戈,歸委座親自指揮的中路軍。雖然防區沒有太大變動,但是今後只能聽從中路軍司令部的指揮,除非剿總下達命令,否則再也無法與右路軍同仁協同作戰了。

    下午兩點半,右路軍召開旅長及其以上級別的軍事會議,衛立煌最後一次出席會議

    會議由副總指揮王均主持。陳繼承在會上傳達了從漢口帶回的剿總最新指示精神,仍然是堅持貫徹「分進合擊」的戰略方針,右路軍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皖南與鄂東一線。爭取盡快拿出一份穩妥可行的作戰計劃,力爭在皖南鄂東一線打個上規模的殲滅戰。

    安毅端坐在正中位置。一言不發。陳繼承傳達完畢,王均按例詢問與會各部主官有何建議和意見?看到眾將校沒有任何動靜,王均與陳繼承低聲商量片刻,請求安毅轉到隔壁的作戰指揮大廳。

    七十餘若將校離開會場。魚貫進入指揮大廳,參謀人員已經揭開正中央碩大沙盤上的蓋布,將校們分成兩層圍在沙盤周圍,休斯、白朗特和德國顧問組正好站在安毅的正對面。陳繼承提起兩米長的指揮棒,開始詳細講解皖南鄂東的地位態勢。結合剿總的指示精神,請求大家對從剿總帶回的新作戰計劃「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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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三章 其心可誅啊(三)

一眾將校盯著沙盤,開始緊張思考,放下指揮棒的陳繼承與身邊的王均低聲交換意見,胡宗南和李玉堂幾個看了片刻,臉上均泛起疑慮之色,但又不敢隨意發表意見。

「誰主持制定的這個計劃?」

安毅宏亮的聲音突然響起,所有人都聽出其中蘊含的不滿。

陳繼承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報告總指揮,是剿總作戰處在顧問團的協助下制定的。」

「顧問團?具體是哪一個小組?」安毅再次大聲發問。

陳繼承這次卻沒有回答,頗為尷尬地望向衛立煌,衛立煌微微皺眉,暗自琢磨安毅是什麼意思?

眾人發現平時很好說話的安毅突然變得這麼嚴厲,不由嚇了一跳,看到安毅身上散發出的凌厲威嚴,隨即聯想到安毅鐵血的作戰方式和嚴苛的治軍手段,不由得心中一凜,齊齊收起輕慢之心,不知不覺站直了身子。

休斯上校揚起高傲的頭顱,用略帶上海韻味的官話大聲回答:「這個計劃有什麼不妥之處嗎?這可是本人負責的三人顧問小組,在半個月前剛剛向委員長先生提交的嘔心瀝血之作,這一計劃從醞釀到出台,耗費了我和我的同事們三個月的心血,並得到了總司令部十餘位將軍的鼎力協助,在此,請允許我向我的同事和參與計劃制定的總部將軍們致敬,並對委員長先生和剿總副司令何將軍的支持致以崇高敬意。安將軍對這一作戰計劃有何意見,不妨開誠佈公地說出來,久聞將軍是中國年輕將領中最為優秀的指揮官,能得到將軍的指正,本人將感到萬分榮幸。」

安毅看到休斯英俊硬朗的臉上沒有半點兒榮幸的意思,沉下臉吩咐參謀把指揮棒遞過來,抓住指揮棒指向豫皖交界處的葉集一線:

「按照新的作戰計劃,第一軍和第三軍將從南北兩路進攻這片約為一百三十平方公里的區域,根據剛才傳達的最新情報,此地是共軍徐向前第四軍團蔡申熙二十五軍的藏身之所,但是並沒有明確蔡申熙部的兵力數量,只是按照該部原有的兵力再減去已經戰損的五千人估算,大致認為該部共軍約為一萬多人。

「有一點我得提醒諸位,這一地區是蘇維埃的老根據地,自古民風彪悍桀驁不馴,共產黨軍隊經營多年,完全可以用全民皆兵來形容,根據五月份參謀本部第二廳下發的內部通報,商城至固始地區擁有共軍地方武裝三十一支,總人數大約為兩萬六千人左右,共產黨把這些地方武裝稱之為赤衛隊,在我們的固有印象裡,這些武裝力量通常是扛著長矛大刀的烏合之眾,所以通常也就直接忽略了這部分力量。但是在這裡我想聲明一點,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這些武裝往往能起到左右戰局的作用,比如情報傳遞、比如全方面大面積的監控、比如對地形和隱秘路徑的熟悉等等,都是我們的正規軍隊無法比擬的,數年來我軍只要進入蘇維埃的根據地,就遇到無處不在的監視和破壞,因此而暴露蹤跡,遭受共黨正規軍隊或者赤衛隊迅速集結快速打擊的例子不勝枚舉,一年前張輝瓚將軍就是這樣被突然集結的共軍主力圍殲最後被砍下腦袋的,我希望能引起大家足夠的重視……」

休斯打斷了安毅的話:「安將軍,你說了這麼多,究竟想說明什麼問題?難道你是想告訴我們,那裡的老百姓都是能扛起槍的赤匪嗎?就算他們能扛起槍,有那麼多的槍給他們扛嗎?這也太過未免危言聳聽了!」

安毅瞪了休斯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上校,我是想告訴大家什麼是人民戰爭,人民戰爭的威力如何,諸位可從剛剛過去不久的淞滬抗戰中有所體會,這一點也許休斯先生或者西方軍事家還沒有足夠重視。中國兵法非常重視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大要素,用西方軍事學的說法是戰爭的政治環境地形氣候等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天時咱們暫且不說,就說地利與人和吧,這兩個要素現在並不在我們手裡,可以說,長矛大刀鳥銃松炮帶來的危害,並不比步槍和機關鎗遜色多少……不少人笑了,不相信我的話,對吧?好,不妨根據計劃咱們來好好推演一下。」

眾人的胃口立即被安毅吊了起來,三個德國教官目光炯炯地望著安毅,顯得非常期待,白朗特也露出非常感興趣的微笑,唯有休斯仍然是一臉的不屑,根本就沒拿正眼看安毅。

從廬山軍事會議開始,休斯就對安毅的狂妄自大便很有意見,一起登船之後,安毅並沒有主動找他這個顧問組負責人交流意見,到了南京後扔下他們就自己回家去了,在前往蚌埠的火車上,休斯實在忍不住想主動尋找安毅交流一下感想,安毅卻待在最尾的一節車廂裡,與一群士兵玩著在奔馳的列車門口跳上跳下的遊戲,來到蚌埠後更沒有給休斯應有的尊重,現在又對休斯領銜並經過數月努力制定的作戰計劃橫加抨擊,怎麼不讓休斯火冒三丈?就算是再好的修養也受不了,何況休斯擁有在印度殖民地領兵鎮壓反抗勢力長達五年的指揮作戰經驗,並且在中國當了三年軍事觀察家,接著又被蔣介石和何應欽高薪聘請當了兩年的軍事顧問,如今卻被年紀輕輕的安毅冒犯,怎麼不讓高傲的休斯心生牴觸和怨恨?

安毅看都不看休斯一眼,提起指揮棒指向葉集之南:「按照原定計劃,王均將軍第三軍兩個師將分兵兩路,從蘇台山東西兩面向北進發,大家請看沙盤,標注的距離都是二十七公里,兩線的數個險要的山坳地段也非常清晰,但是卻沒有標注出蘇台山西面梅村北側的一片沼澤地,據我所知,那片方圓約十公里的沼澤地只有一條南北向的通道,可以並排走兩架馬車,但是有兩座三十多米長且建在沼澤突起硬地上的木橋,兩邊沒有欄杆,寬度只能走一架馬車,所以,參與進攻的第七師的炮營如何過去便成了個大問題,要是運用工兵架橋鋪路,最快速度也得要七個小時才能協助炮營通過這一地區,這還是建立在第七師工兵營非常優秀的基礎上。

「根據計劃要求,進攻發起後,東西兩路大軍必須在六小時之內同時抵達武廟集以南,否則就達不到迅速、隱蔽、相互策應的預期目的,就有被共軍提前發現,致使其主力快速轉移的危險。請問各位,六小時的行軍時間,可能實現嗎?要是第七師耽誤個三小時,而第十二師從東面按計劃開往預定地點,會不會被共軍集結兵力予以迎頭痛擊?打不贏共軍主力可以從從容容選擇撤退,屆時只需派出兩個團騷擾性地進攻半小時,十二師還敢繼續前進嗎?」

大廳裡鴉雀無聲,眾將紛紛議論起來,相互詢問擔任地形勘察任務的是誰,為什麼連沼澤這麼明顯的地形都不知道?王均和第七師副師長李文彬相視一眼,後怕不已,三個德國顧問連連搖頭,直呼怎麼會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

安毅卻不給大家喘息的機會,不依不饒繼續發難:「諸位再看北路方面,按照這個作戰計劃,陳繼承將軍同時指揮第一師、第三師分進合擊,秘密移動到泉河鋪之南地區,隨後立即全速前進,第一師經東石橋、古井直逼武廟以北,行程二十一公里,率先對共軍發起強攻以吸引對方注意力,從而對南路的第三軍形成有效支持。

「這一進軍路線並沒有什麼太大問題,幾個沿河谷地都得到了充分考慮,有問題的是擔任繞擊作戰任務的第三師——大家看,第三師走的是這條十八公里的捷徑,看起來似乎能起到出其不意的良好效果,可大家發現沒有,這條捷徑在十三公里處有個形同漏斗狀的山谷,第三師需要進入山谷再翻越高度為一百七十米的最狹窄處,計劃中是第三師特務營提前出發,從東面爬上山勢陡峭只有一條羊腸小道的白鶴嶺,一舉控制這個險要隘口,保障第三師順利通過,以便在第一師發起猛攻之後,出其不意打擊對方側翼,從而一舉摧毀共軍的防線,最終與南面趕來的第三軍兩個師形成合擊之勢,將共軍二十五軍予以全殲。」

安毅故意停頓一下,非常陶醉地嘖嘖讚了幾句,緊接著潑下一大桶冷水:「想法非常好,整個計劃正奇相輔,非常巧妙,可惜根本行不通,更給我一種一廂情願的感覺。可能大家要問為什麼?因為我非常忌憚我的黃埔一期師兄徐向前,他的敏銳細膩與周全算計、飄浮靈動和堅毅果斷的風格,一年多來體現得淋漓盡致,即使是在共軍內部運動不斷人人自危的這九個月裡,徐向前師兄與我軍十數次上規模作戰也都取得了驕人的戰績,上一次巨大的失敗還是鄺世勳在張國燾錯誤的指導思想之下發生的,共黨中央已經撤銷了鄺世勳的職務,換上了敢打敢拚卻又非常狡猾的蔡申熙,並責令徐向前重整二十五軍,以二十五軍數年來無數次在這一地區兜圈子的經歷,以及眾多本地籍官兵和當地赤衛隊對地形的熟悉,他們能不時刻提防我們通過這條羊腸小道嗎?說得難聽點兒,這條道路上不知道掉下了多少他們的腳毛,而且只需一個幾十公斤的炸藥包,就能將寬近四米五、長達十六米的狹窄隘口堵死,讓第三師站在下方這個漏斗形的峽谷裡寸步難行,如果他們早有準備的話,只需在兩邊山上滾下幾千塊石頭,就能讓第三師損失慘重,鎩羽而歸,留給第一師自己攻堅去吧!」

安毅說完,直接將指揮棒扔在沙盤上,棒頭正巧敲下關隘兩邊微縮山頂的石膏,破碎的小塊石膏和粉末沙沙落下,非常像從山上滾下的石頭,看得李玉堂、胡宗南和他們的軍長陳繼承心中一片冰涼,好久才能把目光從被打碎的地方掙脫開來。

議論聲嗡嗡響起,眾將校交頭接耳,紛紛表示自己的擔憂,三個德國顧問身後的翻譯累得不行,顧問們的眼睛在手上的德文作戰計劃和沙盤之間來回轉悠,衛立煌臉色非常難看,連連搖頭低聲歎息,這時安毅已經接過身後林耀東遞來的茶水,非常愜意地喝了起來。

「胡說八道,這完全就是主觀臆斷!我很懷疑安將軍的意圖,片面地將敵人的能力誇大,把自己的能力貶得一無是處。這裡我想問一下,如果安將軍也和我們的對手一樣,對我們的作戰計劃一無所知,安將軍還能做出這麼精彩地推演嗎?安將軍是否每一次都以這種方式考慮問題的?」休斯非常生氣地大聲質問,由於情緒太過激動,咬字也不准了。

眾人全都停止了交談,擔憂地注視著安毅和休斯。安毅根本就不理睬休斯,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喝茶,氣得休斯臉色通紅,差點兒暴走。

「安毅將軍,我提醒你豬意(注意),你們的軍隊擁有先進的武器,有嚴格的訓練,有德國步槍和姐克(捷克)輕機槍、媽個逼(馬克沁)重機槍,而對手只有少得可憐的陳九(陳舊)步槍、用樹幹挖成的土包(土炮),剩下全是很多缺口的長矛大刀,你們打擊這樣裝備簡陋的敵人,就像當年大英帝國的軍隊輕鬆打擊那些赤裸上身高呼刀槍不入的義和團一樣輕鬆,你竟然說出這樣洩氣的話來,真令人難以置信,由此而讓我對你的尊重大打折扣,真不明白你的那些勝仗是怎麼取得的!」休斯被激怒得口不擇言了。

胡宗南看到安毅眼中寒光一閃,立刻知道要壞事了,安毅果然沒有辜負胡宗南的期望,當著數十中外將校的面反唇相譏:

「怪不得休斯先生制定出這樣蹩腳可笑漏洞百出的計劃來,原來思維還停留在幾十年前,難怪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休斯先生,你為何不索性建議蔣委員長和何應欽將軍,讓我們的軍隊全都穿上蘇格蘭格子裙,排著整齊的隊伍敲著鼓吹著風笛,迎著對手的舊槍和土炮前進?」

「你……你太沒有教養了,你嚴重侮辱了一個大英帝國的軍人,我……我要和你決鬥……」

情緒失控的休斯剛要爆發,就被助手白朗特和幾個德國顧問團團抱住,白朗特緊緊摀住休斯的槍套,嘴裡蹦出一大串急促的英語。

安毅推開上前勸阻的衛立煌,朝著沙盤對面被四個白種大漢緊緊抱住仍在大吼掙扎的休斯哈哈大笑:

「就你?無論是開槍對射還是徒手搏擊,你都不是我的對手,正好我練了幾年踹你死功夫,還沒修理過人,你上來正好合適……「

「夠了!夠了!小毅,你住嘴,你想到惡劣的後果了嗎?你快給老子住嘴!」

陳繼承嚇得臉色大變,用力把安毅推了出去,第一軍的七八個黃埔將校見勢不妙也上來幫忙,七手八腳一下就把安毅弄出門外。

站在牆邊的林耀東看見這種情形,擔心安毅吃虧,正想要衝過去幫忙就被沈鳳道一把拉住了,在林耀東耳邊低語了兩句,林耀東張著嘴不可置信地望向沈鳳道,沈鳳道抬手給了林耀東腦袋輕輕一掌,非常從容地跟了出去。

一個極為嚴肅也非常重要的軍事會議,竟然以這樣一種場面結束,讓衛立煌頻頻搖頭哭笑不得,王均則非常仗義地說誰讓英國佬污蔑我們,不提義和團還好,一提起義和團老子就想起鴉片戰爭,想起英國佬給中國帶來的無盡恥辱,恨不得上去給他兩耳光。

衛立煌嚇得四處看了一眼,見沒人留意,這才低聲告誡王均,說你身為一軍之長又是右路軍副帥,這個態度不怕影響不好啊?王均惱火地說怕個屁,要不是小毅分析,恐怕真讓那個自以為是、紙上談兵的英國佬害死了。

衛立煌和陳繼承等人擔憂的嚴重後果很快到來,休斯第一時間分別緻電顧問團團長魏采兒、中國軍隊最高統帥蔣介石、剿總副總司令何應欽,憤然辭去顧問團副團長兼英國顧問組組長職務,明確表示立刻返回南京,隨後返回英國。

蔣介石接到電報後大吃一驚,何應欽、魏采兒等人也都湧到蔣介石的辦公室,詢問究竟蚌埠出了什麼事,竟讓休斯做出如此衝動的決定?蔣介石當即命令葛敬恩致電右路軍王均、衛立煌、陳繼承等人,責令他們立刻將詳情上報。

右路軍幾個將領不敢怠慢,避重就輕地將安毅和休斯在軍事會議上的分歧電告蔣介石,沒想到中央黨部派駐右路軍指揮部的政訓處長,已經將整個過程以及安毅與休斯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電告蔣介石。

蔣介石看完長達兩千多字的密電,勃然大怒,迅速做出決定:撤銷安毅一切職務,責令他離開右路軍,返回南京向政治部報到,做出深刻檢查,並等候中央軍委的進一步處理。

傍晚六點,蚌埠火車站,安毅向眾多送行的將校禮貌告別,又囑咐了冬子一番,這才率領自己的參謀團隊,踏上南下的列車,連夜返回南京。

列車遠去,站台上的衛立煌仍然沒有離開,對身邊詢問自己感受的陳繼承低聲說道:「真是可惜了!要是安將軍留下來的話,以他的韜略和眼光,右路軍很快就能打開局面,至少能避免許多無謂的犧牲……如果我所料不錯,安將軍壓根兒就不想當這個代理總指揮,不過,他選擇以這種方式離開,還是讓我深感意外。」

陳繼承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笑得那麼輕鬆,這傢伙可真夠狠的……」

蚌埠火車站外半新舊的道奇吉普車裡,丁德隆在一臉鬱鬱之色的胡宗南耳邊說了一大通分析加感想,胡宗南立刻吩咐停車,盯著丁德隆的眼睛,嚴肅問道:「你確定?」

「,安師弟可真夠陰損的,竟然以這一手惹來校長發脾氣趕他離開……他根本就不在乎什麼檢查什麼停職,給他陞官他還不稀罕呢!師兄,小弟還有個看法,就是安師弟不願意和徐向前拚命,否則林彪、盧德銘等人幾次襲擾他的南昌地區和湘西基地,他都像沒事人一樣忍住了,皖軍、直系、桂系、西北軍和小日本他都打了個遍,怎麼會擔心打不過徐向前?他這是不願意同室操戈啊!他竟然用這樣的手段達到逃跑的目的,太陰險太狡猾了……不過明知道這樣,誰也不能說他什麼,畢竟不是他不願打,而是校長生氣了不給他表現的機會,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到南京,一面抱著美人喝著美酒,一面樂呵呵看著我們在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拚死拚活,可惡啊!」丁德隆垂頭喪氣連連甩頭。

胡宗南終於想明白了,雙眼圓睜,咬牙切齒地痛罵起來:「狗日的安毅,害得老子為他擔驚受怕,送他上車時,還殫心竭慮想著怎麼幫他向校長求情,這孫子……真真氣死我了!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噓——」

丁德隆制止惱羞成怒的胡宗南:「師兄狠狠痛罵他一頓,讓他快點兒把答應送給師兄的兩輛改裝中吉普和十七座運輸機送上,這樣的話師兄去哪裡都不用求航空署那幫孫子了,咱們弟兄也能跟著沾光,想想就舒坦啊!」

胡宗南沒好氣地瞪了丁德隆一眼:「你以為他捨不得?我就是開口問他要一百萬他都不會拒絕,加裝無線電的越野吉普車他已經放在南京兵站等我去取了,飛機下個月就送到,他還問我敢不敢光明正大地飛?我想想也是,得私下請示過校長同意才敢用,雖然說不花一分錢公款,但是影響太大,而且如今我們身處江淮腹地,不像當初在西北駐防時那麼迫切需要,我正在為此頭痛呢!可狗日的安毅決不會頭痛,他巴不得我和他一樣腐敗,這傢伙真他娘的陰險,越來越陰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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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8 00:18:03
第七四四章 尾大不掉

    美國西海岸靠近墨西哥的聖地亞哥是美國西海岸天然良標。美州南部唯一天然良港,撫控太平洋東部海域,是拉美國家移民和貨物進入美國的一條重要通道。城市西北部幾乎佔整個城市面積一半的加州政府新規的唐人生活區裡。到處都是繁忙的工地,白人、黑人、黃種人摻雜其間。你挑我扛,開機器的開機器。砌牆的砌牆,攜手合作。蔚為壯觀。

    這兩年經濟不景氣,許多建設工程都停頓下來,唯有美國西海岸的各大城市的唐人生活區建設卻一刻沒有放緩腳步,從美加邊境城市西雅圖。到美墨國境線以北的聖的亞哥。到處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這些建設除了給華盛頓州、俄勒網州和加州政府帶來大量就業機會。還帶動了水泥、鋼鐵、裝飾材料等相關行業的復甦。為此各州政府都大力配合。並沒有人為地設置障礙。

    以前華人沒地位。在美國能有一條聚居同胞的街道就很不錯了,現在隨著華人地位的不斷改變。每一個城市開始有大片街區為華人所擁有,到現在展到大量購買土的自行規劃建設,可以說短短的幾年時間,情況就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這些改變引來種族主義者的強烈不滿。但現在普通民眾連肚子都吃不飽,有人能提供一個工作的機會已屬不易,哪裡還願意參合到無聊的抗議中去?

    聖地亞哥唐人區中心街道旁的一個在建的高樓頂上,林旭東戴著安全帽,指著遠近的工地。自豪地說道:「這裡建成後,至少可以滿足二十萬人的生活和居住要求。一旦西海岸的城市都建成這樣的唐人生活區。將極大地改變美國西部華人的人口比例

    站在林旭東右手邊的男子三十來歲,身材瘦高,一雙眸子精光四射,顯得極有氣勢一他就是馬志遠,安毅模範營時的警衛員,曾經得到安毅傾力指點,不管是學識謀略還是武功槍法,都極為不凡。後來澱鳳道到安毅身邊後,馬志遠便調到了教導連。否後來又隨著黃應武一起回到老南昌創建士官基地。成為批教官。二七年安毅江北失利後回到老南昌,派遣馬志遠作為第三批留學生到達美國。學成後馬志遠並沒有歸國。而是作為安毅的代表,加入到「華青社」的組建和刮練中,是現在「華青社。的二號人物。

    馬志遠點點頭:「沒錯,這一連串投資確實是大手筆。要想華人更好地融入美國社會。除了加大華人華僑的引入、適當改變華人在美國社會中的人口比例外,在經濟和實業中也需要掌握足夠的話語權。現在全球都開始反猶太人,美國也不例外。但為什麼猶太人中的佼佼者卻沒有受波及呢?那就是他們掌握了大量的資產和資源,一旦他們出問題,美國的經濟就要感冒燒,現在我們華青社要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當做好這些後。我們還要把政治上有所抱負。這西部各州的議員名額咱們得盡量爭取,再過幾年。希望會有華人州長出現,這樣我們才算是真正在美國站住了腳。

    鍾芷齋站在林旭東的左手邊。臉上除了興奮與滿足之外,更多的卻是一絲憂慮:「現在的攤子鋪的太大了,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國內的川南也在大力展建設,張先生和歐先生他們收購的機械設備源源不斷地送往中國,可以說每一天川南的土地上都會出現一座座新的工廠。

    如今國內在資金上完全援助不了咱們。甚至還需要我們不斷補貼,我真擔心有一天,這種展會戛然而止,不但不會給咱們華人的地位帶來改善和進步,反倒會滋生許多新的問題。

    鍾芷齋曾是安毅購買的南京厚載巷那棟房子的房主,二七年舉家遷往美國,在加州理工學院擔任講師。全權負責安毅派遣的留學生教育安置問題,到後來隨著留學生人數日益龐大,又組建了專門的公司負責,在留學生和華僑、華人中間擁有很高的聲望。「華青社。組建後,騁請鍾芷齋擔任顧問職務對社團的展和建設擁有咨詢和建議權,同時由於與張熹和歐耀庭良好的關係,對於華青社的資金流向也有一定的決策權力,所以林旭東對其非常尊重。

    「這個應該沒有問題。去東我們從走私的毒品、酒類、洗水和沐浴露等洗浴用品,還有磺膝和阿司匹林等藥品中賺取的利潤高達上億美元,除了有力地支持了張熹的收購行動外。我們自己手頭也很寬裕。我相信幾年內完全不用為資金愁。」林旭東自信地說道。

    二十二歲的林曉冉是林旭東師村老族長的寶貝孫女,和她的雙胞胎姐姐林曉彤一起。於二九年來到美國。就讀於新成立的加州科技學院商學院,今年剛剛畢業。暫時出任華青社的會計。聽了林旭東的話,她青春覦麗的臉上浮現一絲凝重:「四叔,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獲得張叔叔資助、在民主黨內的選舉中節節獲勝的富蘭克技羅斯福先生提出的其中一個競這口號就是他上任後會廢除禁酒令,照現在的趨勢看,他最終贏得美國大選的可能正在加大,這也就是說,一旦他當選,很可能美國自,咽年,月口日實行的伏爾斯泰得法案正式作廢。我們在酒類這一塊獲得的巨大利潤將完全喪失。」

    林旭東吃了一驚:「什麼?羅斯福要廢除禁酒令,難道張熹先生不知道這一塊給我們華青社帶來的源源不斷的利潤嗎?為什麼他不阻止?」

    張熹派駐華青社的全權代表、已經取得美國國籍的白俄經濟專家布爾切諾夫解釋道:

    「這件事我聽張熹先生說過了。羅斯福州長要在競選中殺出一條血路。就必須得做出一些迎合選民的改變。禁酒令實施以來。給美國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問題,區區一條法令,根本就無法消除人們喝酒的**和需求;在正規市場被禁的同時,地下黑市卻得到了飛的展,種種非法製造和買賣酒類利品帶來的暴利深度挖掘了黑市貿易的潛力。尤為嚴重的是,在禁酒令實施之前,因為沒有財政依據。美國的黑社股用不興,而在實施禁酒令蘭後依靠私酒貿易帶來的暴哦「涵國各地的黑社會開始展壯大。與此同時,警察隊伍也日蓋**。犯罪率不斷上升,民眾對此非常不滿,所以羅斯福先生才會下決心廢除這條法

    馬志遠冷笑一聲:「這分明是集著和尚的面罵禿驢。誰是黑社會?咱們華青社就是!現在是誰在這條法令中獲取最大利益?不就是我們華青社嗎?每年高達四千多萬的利潤,誰不眼紅?我懷疑張熹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怎麼會荒謬地贊同羅斯福的意見?不行,這件事不能由著他們,我們得想想辦法。不能讓這條賺錢的路子就這麼沒了。」

    林旭東也非常不滿:「現在酒類走私一塊就我們華青社做得最大,意大利和愛爾蘭黑幫已經被咱們打怕了,都是從咱們乎裡接酒來賣,如果禁酒令一廢除。咱們還賺個屁錢啊?

    「還有,我聽說南美黑幫眼紅這筆利潤,從日本矮子和歐洲黑幫手裡購買了大量的軍火;想和咱們大幹一場,爭做毒品和酒類走私的地下主宰。我正琢磨著要怎麼好好教刮一下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卻突然出了這事兒,不是影響我們的軍心和士氣嗎?要是大家都知道再過半年禁酒令就廢除了,誰還捨得拚命啊?」

    馬志遠道:「軍心和士氣倒是沒問題,社團的兄弟幾乎都是我帶著老弟兄手把手教出來的。都接受的是安家軍模範營的教育,不合格的早就踢出去當工人了,不存在戰鬥力衰弱的問題。現在的關鍵是張熹這傢伙突然想斷咱們華青社的財路,而西海岸的建設和老大那邊都非常需要錢,我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生

    一直冷靜傾聽的李曉彤理了理耳邊的長,突然建議道:「馬叔,四叔,現在各大傳媒不是先後從張熹的名下錄離出來單獨經營了嗎?毅哥哥雖然在錢財方面看得很開,任由張熹操作,但對收購下來的傳媒企業卻很重視,一直要咱們控制好這塊陣地。一直以來,咱們的社團和各留學生組織都對張熹的各項舉措全力支持,從來沒有過二話。但這次咱們面臨巨大的損失。就不能不作出反擊了已我想是不是讓各大報紙和廣播電台統一口徑,對羅新福解除禁酒令的競選策略口誅筆伐?我們可都知道。禁酒令是深受廣大婦女和清教徒歡迎的,而美國本身又是一個基督徒國家。我相信在這方面著手,掀起巨大的輿論攻勢,肯定會讓羅斯福先生慎重考慮的,至少不會拿這個作為噱頭來競選總統

    李曉彤在加州科技大學學的是傳媒專業,現在全權負責福克斯廣播網的運營工作,因此一出口,就點到了問題的關鍵。

    鍾芷齋眼睛一亮:「沒錯,美國人之所以會對酒宣戰,早始於他們立國之初。許多早期移民走出於宗教原因而拋棄歐洲故土、奔赴這片蠻荒的,那些被稱為「清教徒。的美國創始者,把他們的一腔宗教熱情帶過了大西洋。使之成為美國民族形成中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 「清教徒,們力主敬畏上帝、清廉度日,反對放縱自我,縱情聲色,而酒更是被譽為萬惡之源。到上世紀中期,美國一些地方的居民開始訴之於法律手段約束貪杯之人。這個民間運動時起時伏,綿延不絕,終於在十二年前掀起大潮,通過了正式法案。這就說明美國社會的大多數人,還是反對酒的。尤其是佔據國民數量一大半的婦女兒童。我們在這個方面大做文章。我就不信羅斯福不考慮一下他的影響。」

    布爾切諾夫苦笑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這樣會開罪張熹先生,開罪富蘭克林州長的。現在美國社會中的一些民族主義者正想辦法尋找華人的過失予以攻汗。我覺得先生們女士們還是要多考慮一下。

    此話一出,大家都有些遲疑了。畢竟經過三年多的積累,原本籍籍無名的張熹,現在已經操縱了安毅集團太多的資金,大量收購併組的資產迫於美國的現狀。名頭上都是美國人的名字,在法律上與安毅集團之間並無聯繫,更為嚴重的是,張熹知道安毅集團和華青社太多的秘密,要是他一怒之下反水,其損失之大,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林旭東沉默了一會兒,歎息道:「可惜歐先生不在,現在張熹羽翼已成,還沒有什麼可以約束他的,想想就覺得喪氣。這種以個人忠誠維繫相互間合作的方法太過危險,一旦當事人出問題,咱們這些人都只能乾瞪眼,可悲可歎啊」。

    鍾芷齋想了想:「其實也未必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嚴重。去年二十七名白俄兄弟姐妹被派到美國來,取得美國公民身份後分散進入張熹掌管的各大公司,我們一部分留學生畢業後安將軍也並沒有讓他們回國報效,而是有計劃的分流到張熹掌管的各大公司中。這些不都說明了一個清楚的問題一安將軍早有所預見,並開始逐漸削弱張熹的控制和影響嗎?當初安將軍預見到美國乃至全球可能會生大規模的經濟危機,把張熹派到美國來。負責大筆資金的操作,到現在早已經獲得豐厚的回報。再其後生的是事情,誰也無法預見。不過華青社的建立。不正是安將軍制衡的一步棋嗎?這幾年華青社逐步展壯大,從走私貿易中獲得的源源不斷的資金。有力支撐了張熹的收購行動,同時也把他的利益和我們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華青社真要出個什麼問題,他也會有麻煩的,嚴重的話甚至會被關押一輩子。從這一點上講,張熹是不敢做得太過分的。不過為了安全穩妥起見,咱們還是把這事向安將軍稟告一下,看看他會如何選擇?」

    林旭東和馬志遠對視了一下,一起點了點頭,隨後一份請示電報便到了安毅的案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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