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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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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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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8 00:18:20
第七四五章 困難重重

「嗚——」

列車在夜幕中緩緩減速,在滁州站停車半個小時後,又再次啟動,繼續開往浦口方向。

趙瑞一身戎裝,眉頭微蹙,久久站立在車廂入口處,望向窗外不斷向後移動的村子輪廓和偶爾出現的一點亮光,默默地吸著煙,連續抽了三支,趙瑞深吸了口氣,藉著列車連接處的燈光,抬腕看了一眼手錶,吩咐站在一旁盡心盡職的侍衛長自行去休息。

趙瑞獨自走進前面的車廂,發現安毅和弟兄們已經醒來了,大家在兩個卡座之間或坐或站,低聲交談。

林耀東正在與沈鳳道小聲交談,看到趙瑞到來,連忙站起來讓座,趙瑞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展到身邊,向對面的安毅露出個微笑。

「還有兩小時就到浦口車站了,估計在上午八點左右。」

趙瑞說完,接過侍衛遞來的茶杯,輕輕放在面前的案板上,笑問安毅:「看到大家有說有笑的,在談些什麼呢?」

安毅的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頗為懷念地回答:「路過這段鐵路,弟兄們情不自禁想起當年江北逃亡的那段日子,咱們曾在這條線上襲擊過火車,很多模範營的老弟兄就是在那段最艱苦的歲月永遠離開我們的,活下來的如今幾乎都在各部帶兵,不然就在咱們兵工廠和軍需廠裡繼續穿著這身軍裝,也有像老韓頭那樣開店做老闆的。剛才小九提起這事兒,弟兄們想起來都說就像昨天剛發生的一樣,不勝感慨啊!」

趙瑞點了點頭:「你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了,徐州情報站在上一期的報告上說,徐向前麾下戰鬥力最強的獨立團團長名叫吳清河,所部人馬大多為駱馬湖沿岸民眾,我記得司令當年率領弟兄們突圍過程中,給駱馬湖北岸幫助咱們的沙灣漁民吳兆林、吳清河叔侄留下一筆錢,還有數千支包括輕重機槍在內的武器。兩年前,一個名字叫蘇北蘇維埃獨立大隊的首領,就叫吳清河,這支部隊一度佔領邳州至沐陽數縣百餘個鄉鎮,後來在陳調元將軍部、陳儀將軍部四個師的通力圍剿之下,仍然堅持了半年才潰散,我聽說兩部進剿部隊先後損失了四千餘人,現在回憶起來依舊心悸不已。司令你說說,這個吳清河與徐向前麾下猛將吳清河是不是同一個人啊?」

安毅幽幽歎了口氣:「沒錯,他們是同一個人,前天視察第一師的時候,老沈就從孫德勝深入敵後發回的電報中確定了。老沈,你來給大家說說吧。」

負責安毅最高機要事務的沈鳳道平靜地介紹:「兩年前我們就知道這個縱橫蘇北的共產黨獨立大隊,還清楚當家人就是二七年秋捨生忘死幫助我獨立師經駱馬湖逃出包圍圈的吳家叔侄,我曾經兩次派人前去聯絡,想收編他們……但是我們的人到那兒一看就知道不可能了,共產黨江蘇省委已經先我們半年收編了這支部隊,吳清河親自對第二次秘密前去聯絡的老丁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還以各種理由力勸老丁回來轉告司令,不要再為國民黨反動派賣命。老丁他們不為所動,吳清河當即便下了逐客令。老丁氣得扭頭就走,到了湖邊碼頭還沒上船,擔任獨立大隊副大隊長的吳兆林前輩趕上來致歉,說吳清河年輕脾氣倔,讓老丁不要往心裡去,但是吳兆林前輩的立場很堅定,明確表示這輩子跟共產黨走了,還說他們獨立大隊三千子弟兵都一樣,絕對不會向只知道收取苛捐雜稅、不顧人民死活的國民黨軍隊屈服,老丁無奈之下只好回來了,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與吳家叔侄聯繫……」

趙瑞越聽越驚,搖頭不住歎息,展到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些事情怎麼我們都不知道啊?司令部檔案裡也沒有正式記錄,是不是司令故意沒有留下這次秘密聯絡的相關消息?」

「有記錄的,我部所有的行動和對外聯絡都有文字記錄存檔,不過三級以上的絕密文件都不在軍、師一級,也不在咱們司令部,而是存放在杜易管轄的情報部檔案室裡,要是你想瞭解我部從北伐之初的廣州走到今天的每一個歷程,哪天回到川南我給你寫個手諭,你可以進去詳細查閱。」安毅解釋完,向沈鳳道擺擺手示意繼續。

沈鳳道接著介紹:「諸位記得年初共產黨中央委員顧順章被武漢行營意外抓捕的事吧?當天晚上,被捕的顧順章擔心憲兵司令部將他當成一般的共產黨特務槍斃,為了保住性命,他第一個供出的就是位於武漢的共產黨湖北省委所在地,以及鄂豫皖共軍駐武漢情報聯絡站位置,兩小時後憲兵隊就搗毀了這兩個機構,打死十餘人逮捕數十人,接著順籐摸瓜,一舉摧毀了共產黨在武漢的大大小小十幾個機構。徐向前麾下的武漢情報聯絡處被打死的四個人中,就有曾經幫助咱們逃命的吳兆林前輩,當時吳兆林前輩已經是徐向前軍團的後勤部副部長了,他與咱們設在漢口的江西商會負責人席聘先生也認識,大家做過不少買賣,結果被俘的共產黨中有個軟骨頭扛不住打,供出咱們的江西商會曾向他們紅軍賣過很多次違禁物資和藥品,武漢憲兵司令部立即把席聘先生抓了進去,咱們的情報員及時將事情急電南昌本部。當時我們正在淞滬戰場和小日本拚命,接到道叔的告急電報很驚訝,司令一個電報打到武漢行營主任何成浚將軍那裡,說席聘先生是我們的人,十分鐘後何主任回電已經下令釋放。這個時候咱們仍然不知道吳兆林前輩被嚴刑逼供而死,直到第三天中央黨部調查局的人來到前線指揮部,求見司令並出示相關文件,我們才知道具體事情。司令當即發火,趕走了想詢問吳兆林前輩與席聘先生關係的黨部調查科科長,接著給陳立夫先生去了個電報,此後再也沒人提起此事。」

眾人得知事情原委後,一時間感歎不已,為吳家叔侄的堅持欽佩之餘,又為彼此分屬不同陣營而扼腕。

趙瑞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司令,屬下覺得司令心裡有事瞞著大家——這次咱們司令部各處百餘人以及特務團一千餘弟兄從川南出來,馬不停蹄一路趕到蚌埠,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就離開了前線,弟兄們感到很突然,也很疑惑。能不去與徐向前、蔡申熙等師兄撕破臉拚命當然是好事,但是這麼灰頭土臉地打道回南京,還是讓屬下沒有一點兒準備。」

「哈哈,是你感到突然和疑惑吧?」安毅點燃支煙,意味深長地笑著問道。

弟兄們都笑了,趙瑞嘿嘿一笑:「是的,屬下確實沒想明白……跟隨司令從廬山腳下上船不久,司令和我就從葛次長交給咱們的系列情報和文件中,看到了顧問團副團長休斯先生的那份作戰計劃,雖然是謄件但很詳細,包括那張作戰計劃示意圖,司令也都親眼看過了,嚴格來說,休斯的計劃其實還是個蠻不錯的計劃,只需對其中幾個小環節加以修改,就是一個較為完善的戰役級別的計劃。比如,梅村北部那片沼澤地是過不了炮營,但完全可以用一個迫擊炮營取代,如果需要,咱們特務團的機炮營隨時都能頂上去。還有,一到蚌埠,司令就命令孫德勝特務團秘密派出十二個偵察小組,攜帶小型無線電深入共軍根據地實施偵察,孫德勝親自率領的小組也在第二天晚上發回了寶貴情報,證實了白鶴嶺南面的山腰只住了三戶人家,以打獵和採集草藥維持生計,他們經常走後山那條小道,要是以特務團一個突擊連發起偷襲,只需兩個半小時就能穿過那條極為陡峭狹小沒幾個人知道的路徑,出現在白鶴嶺險關後方數百米的地方,對長期守衛在那裡的一個連共軍實施突襲,從而保證李玉堂師兄的第三師順利通過……可以說,幾處瑕疵只要略微糾正一下,戰役計劃就能獲得順利實施。屬下感到驚訝與不解的是,司令怎麼還把休斯的計劃批得一錢不值?如果不想留在前線當那個什麼代理總指揮,司令完全可以有多種辦法達到離開前線的目的啊!何必冒著校長和軍委委員們生氣的危險開罪顧問團呢?」

眾弟兄深感有理,都齊刷刷地望向安毅尋求答案。

安毅吐出口煙霧,反問道:「那麼請師兄告訴小弟,還有什麼方法比開罪顧問團更加有效、也能更快地離開剿共前線的?」

趙瑞細細一想,確實沒有其他辦法比安毅的辦法更有效,雖然趙瑞腦子裡存有三四個辦法,卻都需要耗費不少時日,最快也要一周時間以上,只有安毅的方法能一下使上下震驚,使校長震怒,從而以撤職查辦為代價,迅速達到離開前線的目的。

安毅看到趙瑞搖頭無奈地苦笑,身子微微前傾,低聲解釋:「師兄你也知道,包括你在內的弟兄們絕大多數都不願意打內戰,何況這次對付的是咱們在黃埔時的師兄徐向前和蔡申熙等人?咱們在蚌埠研究如何清剿共產黨軍隊的時候,日本人已經出動飛機,三次轟炸熱河的數個重鎮,炸死我同胞已達千人,關東軍和從上海撤到東北的日軍各部,正在展開頻繁的大規模的針對性訓練,偽滿特務漢奸與日本特務甚至公開在天津、青島等地活動,連坐鎮北平的少帥張學良這次都忍不住喊打喊殺了,何況我們這些在淞滬抗戰中對日本侵略者無比痛恨、又獲得全國軍民無數讚譽的英雄部隊?其次,共產黨中央已經三次在贛閩地區通電全國,表明了他們的抗日決心,雖然咱們軍中將帥和很多將士都認為這只不過是共產黨的緩兵之計,但是共產黨的這一態度卻為他們贏得了民心,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中央黨部那幫孫子就是沒有共產黨中央聰明,不知順勢而為,反而頻頻高呼什麼共產黨妖言惑眾妄想藉機脫困等等,從沒見他們拿出什麼實實在在的理由令國人信服,這個節骨眼兒上,小弟怎麼還敢以內戰為榮?」

眾弟兄一聽有理,紛紛認同安毅的話,安毅繼續說道:「再一個,小弟之所以用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回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要把精力放到即將到來的中日戰爭上,如果小弟預測不錯的話,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做好準備的日軍定會進犯熱河和華北,一場大戰迫在眉睫,否則,可以忍痛放棄自己東北家園的少帥和東北軍將領,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惶惶不可終日。師兄也知道,僅憑東北軍的實力是擋不住日本人的,很可能戰事一起,東北軍中那些敗類就會投靠日本人,或者為保存自己的實力置國家民族利益和尊嚴於不顧,以無法阻擋為托詞一潰千里,從而使戰略要地失守,進而引發全國恐慌和絕望。這個關鍵時候,咱們還能心安理得地在華夏腹地同室操戈嗎?別人怎麼想管不著,我安毅不想留下這個罵名,包括我安家軍各部在內,都需要立即抓緊有限的時間,為即將到來的中日戰爭全力準備,保家衛國是我們軍人存在的最高價值。」

眾弟兄聽到這兒,更加支持安毅的決定,趙瑞也放下心中那點疑慮,對安毅充滿了理解和尊重。

可是眾弟兄所不知的是,安毅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沒有說:美國方面發來的急報令他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牽涉到安毅和他的整個軍政集團的巨大危機已經初步呈現,安毅不得不集中精力全力對待,在他離開蚌埠之前,就已給南昌的勞守道、川南的楊斌、尹繼南、顧長風,以及正在上海出席交易會的周崇安去電,要求大家盡快趕赴南昌,共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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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六章 引而不發

隨著南昌士官學校的撤拼,南京厚載巷的辦事處大院門前的招牌也再次更換,在「中央陸軍第二十四軍南京兵站」這塊大牌子的另一邊,增加了「中央陸軍第四十四軍駐京辦事處」、「中央陸軍第四十三軍駐京辦事處」、「川滇邊區綏靖公署駐京辦事處」這三塊大招牌,安毅麾下一個營的常駐警衛部隊和情報中樞仍然駐紮其中,原本的物資倉庫全部搬遷到修葺一新的下關十二號碼頭,騰出來的辦公樓、宿舍、營房供新增的警衛部隊和各軍駐京人員使用。

八月七日晚,安毅集團極為重要的會議在安毅的二樓書房裡悄然召開,安家軍中德高望重的勞守道、江南集團董事兼總經理周崇安、獨立師師長胡家林、二十四軍軍長尹繼南、四十四師師長顧長風、川滇綏靖公署代主任兼川南警備司令楊斌、情報部長杜易、副官長沈鳳道等九名核心人物齊聚一堂。

安毅沒有任何的開場白,拿出林旭東從美國發回的密電,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這才鄭重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一開始我就有了這種思想準備,一年多來也為此做了不少鋪墊性的工作,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從內心深處講,張熹逐漸脫離我們這個集團走向自立是遲早的事,我也非常支持,他擁有超人的才華和堅韌的毅力,性格隨和大度優雅,儀表堂堂藏而不露,還熟練地掌握英、法這兩種重要語言。幾年來,隨著財富的不斷積累,張熹的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的逐步提高,如今已經是蜚聲國際的跨國集團富豪之一,而且一年來他與美國幾大財團之間的合作日益加強,特別是在支持富蘭克林.羅斯福競選的博弈中受益無窮,更使得他的聲望和地位迅速提高,未來數年前途不可限量。我個人非常願意看到張熹獲得更大的成功,但是,這一成功不能建立在損害整個集團或者集團任何一部的利益至上,如今林旭東大哥幾個與張熹之間的矛盾已經出現,雖然沒有公開化,但也足以威脅到整個集團的安定團結和共同利益。今天把諸位前輩兄長找來,就是要解決這件棘手的事情,搞好了我們能夠一帆風順,繼續穩步前進,搞砸了不但損害林旭東大哥的華青社和我岳父大人的跨國集團,更威脅到我們的整體利益,說得嚴重點兒,很可能危及我們為之奮鬥畢生的事業,所以今天請大家來共同商議,拿出對策解決問題,說實話,我個人實在沒有任何頭緒。」

眾人神色嚴峻,沉默不語,都在細細品味安毅的話,琢磨事態發展的現狀和未來,平時百無顧忌其實心細如髮的顧長風也都緊閉雙唇劍眉緊鎖,沒有像往常一樣率先發表意見。

足足十分鐘過去沒有一個人說話,勞守道清咳一聲,開始點將:「繼南,你性格沉穩中規中矩,行事不溫不火謀定後動,今天你就先開個頭,有什麼想法儘管只說,都是自家人,用不著顧忌什麼。」

尹繼南為難地抬起頭,沉思片刻說出自己的意見:「既然矛盾沒有公開化,大家都沒有紅過臉,可見事情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如果可行的話,大哥不妨給張熹和林旭東兩位兄長分別去份電報安撫一下,實在不行可以找個什麼借口讓兩位兄長和歐先生都回國一趟,大家開誠佈公地聊聊。」

「不可!」

顧長風終於發話了:「剛才我聽老大的意思,似乎是能夠接受張熹自立門戶,只是覺得太快了點兒。按照我個人分析,老大的意思恐怕是川南、湘西兩個工商業基地都沒有完善,仰仗張熹的地方還很多,其中也許存在涉及到今後中美在經貿、科技甚至政治方面展開合作的重要原因,對吧,老大?」

安毅讚賞地點點頭:「虎頭這傢伙平時故意裝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其實心思周密,嗅覺敏銳,能夠想到未來的政治層面,非常了不起啊!」

「別讚我,別人得到你讚揚心裡甜滋滋的,我聽你讚揚比挨你罵還難受,不知道你笑臉背後藏著什麼陰謀詭計。」顧長風連連擺手說得毫不客氣,惹來弟兄們一陣笑聲。

顧長風非常嚴肅地說道:「別笑!我可並不贊成老大的意見,大家想想看,要是此例一開,整個集團各部頭領很可能相互效仿,今天允許他張熹另立門戶,明天林旭東大哥也能自成一系,後天阿彪的洪興社也會有樣學樣,再往後各軍各師離心離德,我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偌大集體從此分崩離析走向四分五裂也未可知,潛在的危害相當嚴重,由不得我們不慎重對待!」

沈鳳道和杜易非常贊同顧長風的意見,胡家林沉聲說道:「我們軍隊方面可不會存在這個問題,絕對不會出現像工商業這一塊令人頭疼的複雜局面,我建議諸位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到美國、南洋、省港和國內各生產基地上面……我重申一點,我們的軍隊只有一個掌舵人,就是小毅,這一點無可置疑!」

「我同意鬍子的看法,軍隊事務今晚可以暫時放到一邊,不要和工商事務糾纏在一起,這樣目標清晰,效率也會高一些。」楊斌不緊不慢地附和胡家林的意見。

勞守道掃視一圈:「看樣子大家都同意了,那麼接著說。剛才長風已經說出自己的看法,下面誰接著?」

周崇安微微一笑:「我來說吧,我和小毅一樣,也覺得張熹的步子邁得太快了,也許是這幾年的巨大成功讓他有點兒飄飄然了,特別是在美國,他擁有美國國籍,而且政治地位的上升快得驚人,前幾天他剛給我來封電報說,很可能被選入羅斯福的經濟委員會,看得出他很興奮也很驕傲。我在賀電中除了祝賀之外,還特別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根,不知他能否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安毅笑道:「周大哥,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你的深層意思啊?」

周崇安與安毅之間的關係,因為馮家已經答應安毅與馮潔雲的親事而更深一層,如今兩人不單止是擁有共同理想、肝膽相照不離不棄的志同道合者,也多了一層連襟關係,因此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那點兒距離。此刻聽安毅如此一問,周崇安立即明白安毅也已想到這一點,只不過是狡猾的安毅想通過自己說出來罷了,當下也不做計較,將心中所想從容道來:

「我提醒張熹別忘了自己的根,其實包含了很多方面,首先,別忘了自己是個中國人,別忘了國家民族的利益,以及當初加入我們這個集體時立下的誓言;其次,我想讓他記得自己當初是怎麼進的江南集團,得到誰的支持和扶持才有今天的偉業,又是誰非常有遠見地為他出謀劃策,確定發展方針,而且慷慨地拿出一筆筆巨資讓他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第三,也是最重要最實際的一點,我想讓張熹知道,他的財富中的百分之八十來自於國內的貿易和各項投資,他佔有近半股份的福克斯飛機製造廠、電子儀器公司等七大工業企業,所生產的產品和零部件,幾乎全都是由我們江南集團和湘西、川南等基地接下的,給他帶來崇高聲譽和擁護的大宗農產品採購,買主也是我們江南集團或者小毅個人,接下去的川南水電站建設項目、鐵路建設項目、開採及冶煉項目、汽車船舶包括飛機製造項目,都是張熹不能失去的業務,先不說要是惹惱我們會帶來的嚴重後果,僅僅是我們停止與他之間的貿易往來,再聯合國內各大財團一起抵制他,他就失去了從南洋到省港再到國內的巨大市場,不但業務量急劇減縮,由此帶來的政治影響和其他影響都是他無法承受的。雖然美國在這次連續三年的世界性經濟危機中稍有起色,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無法恢復到二十年代中期水平,各國仍然難以走出困境,亞洲地區十億人口的市場在這個時候顯得更為重要。而且……恕我直言,我就不相信張熹不知道他身邊有我們的人,做得太出格的話,富可敵國恐怕也沒有福氣消受啊!」

眾弟兄聽完周崇安這一席話,心裡一下敞亮起來,笑容又回到了大家的臉上。

勞守道接著讓每一個人都發表意見,並對每一個意見都展開集體討論權衡得失,口乾舌燥之後抬頭一看,牆上掛鐘已經指向深夜一點,勞守道這時才記得安毅一直沒有開口,始終是樂呵呵地傾聽,給這個遞煙給那個送茶。

「小子,該你說說了吧?」勞守道斜眼望向安毅,眼神中有那麼點兒責怪似乎又是欣賞的韻味。

弟兄們先後反應過來,安毅沒等怨聲響起,就笑著說道:「我就不用說了,諸位不是已經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了嗎?很詳細很周到,比我想的強多了,呵呵!這個……我支持周大哥、楊大哥和繼南的意見,謹慎對待,委婉處理,以中國商品交易會為由,請張熹大哥、林旭東大哥、阿彪、我岳父歐先生全都回來一趟,發邀請電報的時候,順帶告訴他們,西南各綏靖公署的火電水電項目、大型橋樑與礦山機械採購項目、敘府至瀘州八十公里鐵路項目、敘府到滇北鹽津的七十五公里鐵路項目等等,以面向歐美各國公開招標的方式進行,這些項目都已經得到行政院副院長兼財長宋先生、事業部長孔先生、代理鐵道部長黃季寬將軍的支持,鐵道部組織的考察團將在本月中趕赴川南實地考察,爭取在十月份的中國商品交易會上拿出來公開招標,估計歐美各國財團和跨國公司都會蜂擁而至的。」

「飛機廠第二期建設項目呢?」楊斌關心地問道。

安毅含笑回答:「一期工程進展順利,容克公司盡心盡責,亨克爾公司也主動聯繫周大哥,打算派人來華商談合作,這個項目就由咱們自己做主吧,美國福克斯公司給咱們供應發動機和零部件就行,如果他們做得不好,我們可以直接從英國羅伊斯公司訂購,這不難,相信張熹大哥也能理解。」

楊斌心領神會滿意地點點頭,勞守道和周崇安相視一眼,都知道安毅開始用他特有的方式來提醒各方了,看似和顏悅色引而不發,實則已經未雨綢繆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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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七章 危機悄然來臨

自八月三日起,蔣介石的各路進剿部隊均取得不俗戰績,川軍劉湘的兩個師和被賀龍紅軍打得頭破血流的荊襄保安司令范石生部,將紅軍追趕到洪湖地區重重包圍;鄂東紅軍徐向前部抓住右路軍群龍無首的機會,突然向王均第三軍發起突襲,結果王均率部佯裝後撤,使得陳繼承縱隊覓得機會,一舉攻克了羅山和宣化店一線,迫使紅軍倉促後撤,損失不小;閩贛一線各個進剿部隊也先後開赴預定位置,成功截斷贛閩紅軍與贛皖紅軍之間的聯繫。

說起范石生的傷,頗為有趣,十數日前在圍攻潛江賀龍紅軍的戰鬥中,范石生秉承一貫的風格,指揮所部兩個旅遙遙跟隨,並沒有發動大規模攻擊,為了麻痺各路進剿部隊,避免被扣上「進剿不力暗通赤匪」的大帽子,范石生部在追擊的一路上槍炮聲不斷,但是打向哪裡就沒人知道了。范石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紅軍一個連的突擊隊暗算,這個連隊隱藏在范石生部追擊道路上的歇腳點邊沿,等傍晚范石生部開到停下做飯的時候,南面被追擊的兩個團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對范石生部前鋒部隊發起猛烈攻擊,吸引范石生部主力四散開來擴大防區,結果潛伏在小河岸邊密密麻麻草叢中的突擊連突然發難,分出大半猛攻兵力空虛的范石生臨時指揮部,一度攻打到臨時指揮部院牆外面,范石生在麾下副官和侍衛們的掩護下後撤,經過村北小橋時,茂密的河邊草叢中突然飛出十幾個手榴彈,當場把范石生的多名侍衛炸死,范石生在副官捨生忘死的及時掩護下,腦袋受傷,腦袋上那頂安毅贈送的結實鋼盔被彈片撞飛數米開外,卻也因此而保住了范石生一命,除了留下一道寸許血槽外,並沒有大礙,等其他各部趕到時,紅軍的突擊連已經不知去向。

此役過後,范石生和麾下眾將校個個咬牙切齒,終於拿出全力對付賀龍紅軍,同時拿出五萬大洋,一口氣向湘西兵工廠定購三個旅的鋼盔,並按照安家軍的操典要求,嚴令麾下官兵戴上頭盔,違者不但扣除月餉,還取消鴉片煙土的定量配給。

八月上旬的各路進剿戰績,讓蔣介石深感滿意,但是政治上的洶湧暗流,卻令他時刻防備,大為頭痛。八月四日,日軍上百架飛機突然飛臨綏中地區,大規模投彈轟炸,炸毀村鎮三十餘座,炸死炸傷我軍民兩千餘人,深刻體會到日軍的侵略無法通過任何和平手段加以制止的東北軍主帥兼北平軍政委員會委員長張學良,繼七月底北平政治會議結束時向中央要求撥給兩百萬元經費之後,再次向中央政府請求撥付五百萬軍費,用以整軍備戰。

張學良的急電發到南京中央政府,政務院長汪精衛出人意料地突然發表公開講話:汪精衛毫不留情地抨擊張學良的對日不抵抗政策,致使偌大一個富裕的東北和十數億財富盡落日本之手,如今不但不思進取,沒有任何收復失地的計劃和行動,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向中央索要巨款,要求張學良自請辭職,以謝國人。

汪精衛為了表現自己的公允大度,還聲稱要是張學良能認清自己錯誤的話,他汪精衛願意辭去黨內外一切職務,陪同張學良一起出洋考察各國先進執政理念。

汪精衛的一番公開批評,立即觸發全國軍民深埋心底的傷口,改組派領袖孫科等人這一次也快速站出來,在上海召開專門記者會,對張學良口誅筆伐,要求張學良承擔東北淪喪的歷史責任。

本來就對放棄東北逃到關內的張學良甚為不滿的全國各界,再次對張學良和東北軍發出憤怒的聲討,弄得張學良不得不召開中外記者會闢謠,聲明收復失地捍衛尊嚴的決心。

由於眾多記者對張學良的成見已深,會上提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弄得張學良情緒失控,痛哭流涕,於草草結束記者會的次日通電全國,辭去北平軍政委員會及軍中的所有職務。大批仍然忠於張學良的東北軍將校聞訊勃然大怒,紛紛對汪精衛和南京中央政府大加指責,個別將領甚至公開表示,不再接受南京中央政府的領導,一下子就把整個華北局勢弄得混亂無比,人心惶惶。

日本人見此良機哪裡會放過,分別在天津、上海兩地公開發表聲明,譴責張學良支持滿洲等地的反政府武裝,大肆攻擊張學良和東北軍向反日軍事武裝提供武器彈藥,並宣佈隨時向張學良以及東北軍發起戰爭報復。

日本人的威脅再次激起全中國民眾的憤怒,卻也把東北軍中一些鼠輩將校嚇得惶惶不可終日,在方方面面巨大的壓力下,本來就無比愧疚的張學良終於病倒,再次向蔣介石致電請求辭去北平的職務和中央軍委副委員長職務。

汪精衛看到蔣介石在長達一周時間裡依然沒有站出來表態,再次來了個以退為進的逼宮之計,於八月七日突然發表辭職聲明,隨後離開南京東走上海。汪精衛這一手果然厲害,一下子就把本就派系叢生、在內憂外患之下焦頭爛額的南京中央政府攪得昏天黑地,迫使蔣介石、林森、居正等國民黨大佬一個個急急忙忙跳出來安撫挽留。

反覆權衡之後,蔣介石終於同意張學良辭去中央軍委職務和北平軍政委員會職務,但是卻不同意張學良在這個緊要關頭離開東北軍前往歐洲療養,懇切地請求張學良不要為一時的挫折而氣餒,應該盡快整肅軍隊以圖來日,並表示將會想盡一切辦法,在軍費和政治等方面給予張學良和東北軍大力支持。

張學良接到蔣介石連續三份「語重心長」的電報,終於打消了出洋考察的念頭,慢慢平靜下來面對艱難的局勢,並表示將誓與華北共存亡,只要他在北平一日,日本便不能染指華北一寸土地。

蔣介石為此舒了口氣,要是張學良這個時候離開東北軍出洋的話,群龍無首的東北軍很快就會被日本人以威逼利誘和軍事打擊等各種手段各個擊破,原本還算平穩的華北將會在轉眼之間淪陷於日寇的鐵蹄之下,到時候張學良和東北軍固然會成為歷史的罪人,他這個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也難逃干係。

深夜,萬籟俱寂,武漢行營委員長辦公室裡燈火通明,疲憊不堪的蔣介石仍然在辦公桌前埋頭疾書,身邊侍從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唯獨機要侍從官鄧文如接到安毅的電報之後,不得不硬著頭皮進來稟報:「校長,安師弟密報。」

蔣介石停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筆,不悅地問道:「自從蚌埠前線歸來,他便無所事事,每天到軍校報個到講一兩節課就算完事,守著他的小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日子不是過得很逍遙嗎?這個時候他能有什麼密報?」

「稟校長,安師弟密報上稱,第四廳東北情報站發來急電,東北軍數名將領與日本情報機構官員秘密見面,上面有具體的時間、地點、秘密見面的參與人等詳細情況。」鄧文如看到蔣介石沒有接過密報的意思,連忙口頭進行匯報。

蔣介石一聽,臉色變得無比凝重,接過電報匆匆瀏覽,看完後輕輕放下陷入沉思,不一會兒抬起頭來,吩咐鄧文如記錄電文,從側面提醒張學良注意此事,說完頗為擔心地說道:

「按理說,東北軍內部的事務我不能干預,也不應該干預,特別是在這種各方傾軋不斷、華北局勢錯綜複雜一日三變時候,但是情況緊急,不提醒一下漢卿也不行了,否則一旦果如安毅呈報所言,受損的不單止漢卿的東北軍,也會連累到整個軍隊,整個國家。」

「校長明鑒!這裡還有一份安師弟的匯報,安師弟連續兩日召開秘密軍事會議,與會者除駐紮川南的二十四軍將帥和警備部隊正副司令、參謀長之外,湘西四十四軍副軍長張存壯將軍、黔西四十三軍軍長石珍將軍都秘密飛抵南京,一同出席了昨天的軍事會議,今天一早所有與會將領均已返回駐地。安師弟報告說,二十四軍已經開始對日本軍隊的戰法以及關東軍及侵華各部隊展開研究,並開始進行有針對性的訓練,以備校長隨時召喚。」鄧文如雙手呈上最後一份電文。

蔣介石瞪大眼睛,顯得頗為驚訝:「開會?還一下涉及了三個軍的將帥?前幾天我去電好好好地申飭了他一通,叫他反省一下自己的過失,不要老是給我惹麻煩……他怎麼還有心情幹這事兒?」

鄧文如笑道:「安師弟行事越來越不張揚了,自從他在上月底呈給校長那份華北軍事分析報告之後,學生幾個就知道安師弟已經在為可能到來的再一次中日戰爭做準備了,現在看來安師弟似乎認定,中日間數月之內將會又有一場大戰了。」

蔣介石長歎一聲:「不單止安毅看到,我們也都看到了,可是內患不息,何以攘外?安毅雖然聰明,可就是體會不到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啊!上次讓他到右路軍去穩定軍心,可他倒好,一到前線就弄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休斯先生的英國顧問組現在仍停留在上海沒有回來,影響極其惡劣,你說我不撤他的職,行得通嗎?現在右路軍雖然連續取得幾個勝仗,但是沒有統軍之帥,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我的學生如此眾多,怎麼就沒一個能夠挑起大梁,替我分憂啊?」

鄧文如一張臉頓時變得通紅:「請校長責罰,學生萬分愧疚……」

「你愧疚什麼?我又沒怪你,你幹的事情與安毅他們不同,你專攻軍政黨務,他們則在外領兵,不一樣的。好了,把電文放在這兒吧。」蔣介石結束了師生間的談話。

鄧文儀低聲告辭,走出門口就看到陳立夫一臉憂色地站在面前,當即微微一笑,禮貌地側身讓行。

陳立夫報告完畢,進去隨手掩上門,來到蔣介石面前低聲稟報:「委座,調查局發來密報,自西南各機場連日飛抵南京的軍機總共六架,調查證實計有二十四軍、四十三軍、四十四軍、川南警備司令部十餘名主將秘密抵達南京,與安毅次長密會之後,於今晨絡繹乘飛機離去。屬下相信安將軍不會有何異心,但是之前並沒有接到安將軍關於此事的通報,因此不敢怠慢,接到密報後直接來找委座匯報。」

蔣介石點點頭:「這事兒我知道了,你面前這兩份就是安毅發來的電報,他詳細匯報了此次會議的內容,並將其領導的第四廳東北情報站獲得的情報上呈給我,你也看看吧。安毅雖然沒有統領西南各部軍事力量的名義,但卻擁有我給予他的權利,而且西南各部從開始到現在表現都很好,忠於中央聽調聽宣,不該貿然懷疑他們;再一個,安毅身為參謀次長,有權利在職責範圍之內召集各軍主官開會,只要不是關乎軍事行動的會議,都在其職權範圍之內,要是他不匯報或者胡亂說些什麼,你也不能因此而指責他,明白嗎?」

陳立夫看完安毅的電報,暗暗出了口濁氣,心說只要不是安毅想造反就好,否則幾十萬大軍在西南一鬧,估計整個時局會瞬間糜爛,到時候說不一定連兩湖地區都不保,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安將軍怎麼會對華北時局如此關注?」

蔣介石頗為無奈地回答:「這就是他異於常人之處,只能避其短而用其長了。你明天回南京去見他一面,北平黨部特派小組需要他們第四廳協助,在華北你們的行動能力比不上安毅收羅的那些江湖好漢。如果時局進一步惡化,我打算任命安毅為軍委特派員,讓他到北平去施展他的才華。這一段時間張漢卿為安毅頂了不少冤枉罪,安毅通過騎一師和華北各愛國商會秘密援助抗日義勇軍的物資從未間斷過,數量比東北軍支持散落在淪陷區的舊部多多了,這就是安毅讓我器重和愛護的地方,他為此已經花費了五百餘萬了,卻從來沒伸手問我要一分錢,唉……這傢伙,要是剿匪也這麼積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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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八章 無怨無悔

臨近中秋,明亮的秋月高懸幽藍深邃的天際,兩輛沒有懸掛任何牌照的轎車悄然掠過紹興城西,一路向南行駛,越過棋盤山西麓折向東南,很快開過蘭亭西側的沙石馬路,穿過一片婆娑樹林,再繞過溪邊婀娜的竹林,在小木橋南面緩緩停下。

蘭亭地處紹興城西南十二公里的蘭渚山下,相傳越王勾踐曾經在這一帶種過蘭花,漢朝為驛亭所在,蘭亭為明嘉靖年間重修,傳說東晉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和當時名士數十人宴集於此,列坐於曲水兩側,將酒觴置於清流之上,飄流到誰的前面誰就即興賦詩,否則罰酒三觴。此次聚會王羲之的一篇序文,就是名滿天下的《蘭亭集序》。蘭亭也因此成為歷代書法家的朝聖之地和江南聞名園林。

四個矯健的身影鑽出車廂,迅速走過小橋,轉眼消失在斑駁樹影之中。

一身便裝的安毅推開車門,鑽出來環視一圈入黛的山巒和竹林,傾聽一會兒小橋下的淙淙流水,抬起頭遙望隨著如紗薄雲緩緩遊走的明月,深深吸了口氣,輕輕吐出句話:「小橋北面露出林子一角的那座小院就是了吧?」

沈鳳道向侍衛小劉低聲交代幾句,來到安毅身邊,望向月光下幽徑盡頭安謐的小院:「就是這兒,距離剛才咱們路過的蘭亭約三點五公里,是吳媽的祖屋,如今她老人家和外孫小兩口一起住,獨門獨院的,相當安靜,周邊距離最近的鄉親也有一里多路。小院雖然簡陋一些,但背山面水,風景不俗,周邊四畝田地均在溪流和竹木環繞之中,上次我來探訪就喜歡上這地方了,要是哪天歸隱,這個地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安毅搖頭一笑,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中山裝衣襟:「走吧,估計小九已經見到吳媽了。」

兩人並肩走過小橋,順著小路來到院門外,一縷燈光從緩緩打開的門戶中灑出來,將安毅難掩激動的俊臉瞬間照亮。

「我的天老爺……」吳媽快步跨過門檻,一下就把安毅的雙手牢牢抓住:「也不預先來個信,也好讓我準備準備……快、快進屋!」

安毅向吳媽恭敬鞠躬,接著向吳媽身後端著油燈的女子含笑點頭,隨後看到朝思夢想的倩影已經緩緩來到院中,顧不上客氣幾句,就大步進門,迎上同樣激動的人兒,輕輕握住她伸出的雙手:「離開南京也不和我打個招呼,把我嚇壞了。」

龔茜緊緊抓著安毅的手,雙唇微微顫抖,臉上滿是喜悅之色:「不知道你這麼快從蚌埠前線回來,我原以為沒有一兩個月見不著你人,所以就和吳媽先回來了……小沈,快進來,進屋再說吧。」

正堂裡已經點亮數根粗大的蠟燭,將整個簡樸潔淨的空間照得極為溫馨,後堂傳來鍋頭碗碟的響聲,顯然是吳媽的外孫正在燒火做菜,迎接安毅一行。

林耀東向安毅低語幾句便走向院子,與侍衛們一道擔負起警戒任務,吳媽見多不怪,樂滋滋地搖搖頭,就給安毅和沈鳳道斟上茶:「難為你們找到這偏僻地方,平時要不是逢年過節,十天半月都沒人來,不是周圍的鄉里鄉親,都不知道這地方。」

「姨母一大早起來還說聽到枝頭的喜鵲叫呢。」吳媽的外孫媳婦性格開朗,放下油燈,周到地攙扶肚子已經隆起的龔茜坐下,好奇打量安毅一番,隨即附在龔茜耳邊含笑私語:「安將軍好俊啊,比照片中好看多了,嘻嘻!姐,你先陪兩位將軍坐著,小妹到後面幫忙去。」

龔茜輕輕打了她手背一下,轉向安毅,低聲問道:「最近還好嗎?」

安毅點點頭,放下茶杯:「挺忙的,白天到軍校上課,晚上處理軍務,足足忙了一個月才把諸多事情理順,後因蘇俄外長李維諾夫不顧我中央政府的強烈反對,公開宣佈把東北的中東鐵路賣給日本,東北局勢進一步惡化,弄得蔣校長和中央政府一干領袖勃然大怒,卻又無計可施,無奈之下原定於十月中旬召開的北平會議就要提前了。

「前天我剛從漢口開完軍委特別會議飛回南京,等待軍委和中央政府拿出應對方案之後,恐怕得前往北平一段時間。」

「去見張漢卿將軍吧?」龔茜仍然思維敏銳。

安毅笑了笑:「不單只見他,還要見閻百川將軍等北方各軍將帥,日本人磨刀霍霍,估計又要打仗了。」

龔茜峨眉輕皺,頗為擔憂:「要是華北真的打起來,恐怕要比淞滬激烈數倍,讓人擔憂啊!」

沈鳳道喝完茶站起來,以查哨為由禮貌告辭。

安毅想了想,在吳媽耳邊低語幾句,跟隨吳媽一起進入後堂與一對忙碌的小夫妻相見,禮貌問候完畢回到正堂,與龔茜一起進入東面廂房,四下望望,坐在小客廳的八仙桌旁與龔茜低聲聊天。

等吳媽送來幾樣小菜和一壺黃酒離開之後,安毅握住龔茜的手,溫存地問道:「身體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前兩個月吐得很厲害,過了就沒事了,這裡環境優雅空氣清新,安安靜靜的,我挺喜歡,要是仍然留在南京的話,難保不讓葉青她們看出破綻,所以我不得不辭掉職務離開南京。」

龔茜看到安毅臉上滿是擔心和愧疚,伸手輕撫安毅的臉,緩緩靠在他肩頭上:「別擔心,我很好,再過一年我就和吳媽搬到敘府去,到時候能安安靜靜地撫養孩子,還能幫上你點忙,也不至於碌碌無為昏昏浩浩過一輩子。」

安毅關切地問道:「要不……這兩天就到敘府去吧,東園一直給你留著,那裡醫療條件很好,有什麼不舒服也能及時讓醫生看看。」

「別擔心,我身體很好。」

龔茜歎了口氣,緊緊依偎著安毅:「孩子生下來之後的八個月內,我都不願出去拋頭露面,更不願讓任何人知道咱們倆的這層關係,有了孩子,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對不起……」

「別說傻話,我願意……」

龔茜伸手輕輕按在安毅嘴唇上:「這輩子遇到你是我的福分,歡喜還來不及呢……等孩子會說話了,讓他叫你叔叔,對外就說是收養的孩子,雖然有些對不起孩子,但總比沒有強,等他長大懂事了,再視情況把實情告訴他,相信孩子能體諒我們的,只是……要是孩子長得太像你的話,我擔心別人看出來。」

安毅心裡發酸,凝視閉著眼睛無比幸福的龔茜,幽幽歎了口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心中的萬般愧疚。

龔茜體會到安毅的心情,緩緩離開安毅懷抱,端起酒壺給安毅倒上杯酒:「跟我說說吧,北方局勢惡化到何種境地了?」

安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雖然由於反映日本人滔天罪惡的系列影片上映導致日本的國際形象嚴重受損,日本僑民在世界各地遭到普遍排斥,但東北華北遠離歐美列強的利益中心,加上美英兩國許多財團都與日本保持密切的貿易往來,所以國際間的干預並不大,甚至還隱隱有推波助瀾的味道。

「我估計列強從心底裡希望中日間打上一戰,他們好從中漁利,大發戰爭財,以緩解他們國內嚴重的經濟危局,最近一段時間,美英意法德等國頻繁派出使節到日本訪問,就是很好的證明。關於這一點,蔣校長、宋財長和孔部長等人都有共識,也因此而憂心忡忡,苦思對策。正因為如此,校長才不得不再次把我從軍校中抽調出來,暗中進行軍事準備,一旦中日矛盾無法調和,日本人越過長城入侵華北或綏遠,就只有奮起抵抗一條路可走了,再消極抵抗步步退讓的話,還不被全國人民罵死啊?」

「能不能利用你和各國財團間的良好合作關係,爭取他們向自己的政府遊說一番?」龔茜想了想問道。

安毅搖搖頭:「僅憑我們川南、湘西、南昌這幾個地區的實力,如何能與日本一個國家同日而語?我們與各國間的貿易額,比不上日本與各國貿易總額的百分之十,在絕對的利益面前,歐美財閥誰會關心中國的前途命運?包括蘇俄在內,估計他們巴不得中日間快點兒打起來,中日間因戰爭致使國力步步衰弱,恐怕才是列強最願意看到的事,而且歐美財團根本就不擔心已經跨入工業和軍事強國之列的日本還不起他們的巨額貸款,日本人肯定也希望通過侵略戰爭,佔領中國廣袤的華北地區,將東北、華北和綏遠連成一片,進行瘋狂的戰爭掠奪,以償還巨額債務,給他們國內毫無起色的經濟提供擺脫危機的大量財富。因此,中日之間的這場大戰實在難以避免,數月前我就為此開始了各項準備,希望能為國為民盡到自己最大的力量。」

龔茜再次給安毅斟滿一杯酒,雙手緩緩舉起,無限深情地敬安毅:「你是個真正的愛國者,是個錚錚鐵骨的男子漢,我為有你這樣的愛人深感驕傲和自豪!來,我敬你一杯,雖然我知道男人該以事業為重,可心裡仍然時時牽掛著你,明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你了……」

安毅喉頭蠕動,久久說不出話,接過酒一飲而盡,深深呼出口氣,將龔茜摟進懷裡:「對不起!姐,對不起……」

龔茜貪婪地抱住安毅的脖子,獻上深情一吻:「再也不許你說這樣的傻話了,我心裡好滿足,要是再讓我選擇,我也會和現在一樣,此生此世,我無怨無悔!」

安毅緊緊抱住龔茜,眼裡禁不住溢出熱淚。龔茜被抱得太緊呼吸急促,輕輕推開安毅,慈愛地輕揉隆起的腹部:「可別把孩子壓壞了。」

安毅緩緩蹲下,耳朵貼在龔茜溫暖的腹部,喃喃地問:「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吳媽說八成是個小子,我可說不准……」

「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好嗎?」

「還是你來吧,不管叫什麼,都是我們的骨肉。」

「那麼,我就做主了,到時候你可不能說不喜歡。」

「我喜歡……」

「別……不行的,小毅,不能動了胎氣……」

「我只想摸摸,只想讓孩子體會到我手上傳去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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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九章 商盟

次日凌晨五點,安毅告別龔茜和吳媽一家,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浙江中北部蘭亭一隅那個偏僻的小村子,懷著滿腹牽掛與重重心事趕赴杭州機場,再乘專機飛往上海。

上午九點,法租界馮府熱鬧非凡,馮老爺子一大家子,包括掌管當鋪和醫藥公司的大兒子馮遜臣及掌管銀行和商業公司的二兒子馮玉庭都和自己夫人一起擁著安毅問寒問暖,親切不已,已經成為馮遜臣寶貝女兒馮潔瓊的夫君的周崇安牽著夫人的手,含笑坐在一旁,一家人其樂融融親密無間。

安毅恭恭敬敬有問必答,簡要說說繁忙的軍務之後,巧妙地把話題轉到即將秘密召開的五大家族見面會上面。

馮老爺子從唐裝衣兜裡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對來到身邊的二兒子馮玉庭說道:「靜老和孔先生幾個還有一小時才到,你與你大哥一道,和崇安小議一番各項議題,讓小毅先上樓和雲兒見上一面,我看他眼神不時望向樓梯,估計心裡急了。」

馮玉庭微微一笑:「好的……父親,是否需要通知杜師兄與會?」

馮景堯考慮片刻,望向正在與馮母低聲交談的安毅:「你徵求一下崇安的意見,估計小毅和崇安早已有了定奪。」

馮玉庭扶扶眼鏡,走到安毅身邊,彎下腰低聲與安毅商量,安毅禮貌地站起來說出自己的意見。馮玉庭點點頭低聲吩咐安毅趁人沒到齊上樓與害羞的女兒見上一面,便與老大馮遜臣及周崇安一起,並肩進入偏廳。

不知道為什麼,馮玉庭與安毅見面次數越多,關係越深,心中對安毅身上自然流露出的凜然氣概越感敬畏,安毅那種飽經滄桑歷經生死磨礪之後的霸氣和威嚴,不是尋常世家子弟或者商場名流能夠應擁有的,儘管安毅對馮玉庭夫婦畢恭畢敬,每次見面都謙遜地執晚輩禮,但是馮玉庭心裡絲毫沒有作為長輩和地主的那種超然氣勢,甚至忘記了安毅的年齡和彼此的輩分,不知不覺中越發對安毅感到敬畏。為此,馮玉庭悄悄將自己的感受請教父親,馮景堯微微一歎說了句你明白就好,再也沒有其他解釋,這讓馮玉庭感觸萬千,同時也對自己沒能令父親感到滿意而滿腹遺憾。

安毅向馮老爺子和兩位馮夫人告了個歉,在眾人的笑聲中,快步登上樓梯。

馮老爺子望了一眼一直含笑目送安毅上樓的兩個兒媳婦,扶著手杖,站起來與老伴緩緩走向花園,邊走邊問老伴是否滿意安毅與雲兒的親事?老伴滿意地笑著說,只要雲兒過去之後能與歐家丫頭平起平坐,我老太婆心裡就沒什麼意見。馮老爺子笑了笑又問,你是不是擔心咱們的雲兒比不上歐家丫頭?馮老夫人立即停下腳步自豪地說道:誰敢說咱們寶貝孫女比不上別人?我看這天下女人沒一個比得上咱們雲兒的,你忘了上個月太虛大法師對雲兒的評價了?咱們雲兒是誥命夫人的命格,太虛法師說要不是安毅小子的八字玄妙異常,猶如飛龍在天,說不定咱們雲兒就是東宮娘娘的命!

馮老爺子聽到這裡,連忙攙著老伴向前走,低聲告誡千萬別讓外人知道太虛法師的斷語,否則很可能給孫女婿安毅帶來巨大麻煩。馮老夫人呵呵一笑,說聲知道了就與老伴跨出後院門。

二樓馮潔雲的閨房裡,安毅望著碩大鏡子中試穿婚紗的美麗人兒,有點癡了,馮潔雲兩次詢問安毅婚紗領子的花邊是否合適?等不到回答扭頭一眼,見到安毅一副色迷迷的豬哥樣兒,頓時俏臉緋紅,貝齒緊咬,佯作嗔怒輕輕打了安毅肩頭一下,用猶如天籟的聲音低聲罵道:

「你這壞傢伙,讓你幫我扣上扣子你毛手毛腳的,問你好不好看,你卻傻成這樣,看我不收拾你……」

安毅一把抱住再次揮手欲打的佳人,火熱的雙唇已經緊緊貼在馮潔紅潤的小嘴上,馮潔雲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全身一陣發軟,想要制止安毅,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微微扭動掙扎,半推半就的誘人身軀以及小瑤鼻中哼出聲聲嬌吟,使得安毅更為瘋狂,更為亢奮。

良久,雲消雨散,肌膚猶如凝脂的馮潔雲全身泛力依偎在安毅懷裡,緩緩睜開明如秋水春意朦朧的雙眼,才發現那套由法國裁縫師專門製作的婚紗已經被安毅踩在腳下。

馮潔雲心疼地嬌呼一聲,伸出無力的手想要撿起婚紗。安毅憐惜地按住了她的皓臂,然後把婚紗從腳下撈了起來,細細一看連忙低聲致歉,承諾親自陪馮潔雲到霞飛路的婚紗店定制更漂亮的,這才讓佳人滿意微笑,緊緊依偎在他懷裡。

一樓偏廳的會客室裡,馮遜臣和馮玉庭先後看完整本意向書。

馮遜臣有些驚訝地詢問周崇安:「崇安,你和小毅怎麼會給各大家族如此大幅度的讓利和支持?先不說杜師兄和虞師兄控股的中匯銀行、孔先生和靜老控股的廣源銀行獲得更大的市場份額,只說你們拯救江浙四大財團名下的機器廠的一系列扶持方案,就能讓兩年來苟延殘喘瀕臨倒閉的數十家工廠起死回生,是什麼原因促使你們做出如此慷慨的決定?道叔同意你們的這個方案了嗎?」

周崇安點點頭,一臉平靜地回答:「道叔同意了,而且道叔還說,隨著家業的成倍擴張,江南集團旗下的各個機械廠越來越吃力,本身為滿足江南兵工廠的軍用裝備配件和造船廠系列成套設備的生產要求,就已經忙不過來了,這個時候要是咱們再拿出巨資建設新廠,還不如利用各家族現有的機器廠房一起努力,不但速度更快,也能讓各大家族這塊留之難受、棄之可惜的雞肋產業再次振興。

「按照小毅的說法,這事兒如果辦成了,對提升整個民族工業基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同時也能讓各大銀行手裡大筆閒置資金有個增值的好機會。一句話,大家發財總比一家發財要令人高興得多。」

一直冷靜傾聽的馮玉庭欣慰地點點頭:「這個想法不錯,如此一來,各家族手中的江浙那些機器廠就能盤活了,而且技術和先進設備由你們來負責,生產出來的零配件或者配套設備你們包下,除了產品質量需要提高之外,幾乎是沒有任何風險的事,估計各位師兄和靜老一看到這份意向書就滿懷感激了,很可能就會通過金融、進出口、礦業和路橋投資等合作項目的討論,進而結成五大家族聯盟,對此我非常樂觀。」

馮遜臣滿懷感慨地說道:「其實在此之前,我家老爺子也曾有過這個念頭,但是看到各家所支持的當政人物分歧不小,不少人態度曖昧,不願在局勢尚未明朗之前奢談什麼全面合作,深恐最終走不到一塊反而生出仇恨來。如今蔣委員長在中央的地位日益鞏固,江浙財團也對天下大事意見趨於統一,可老爺子年事已高,再也沒了這份雄心壯志,如今由你們率先提出,估計一下子就能勾起老爺子此生未盡的遺憾,從而獲得他的鼎力支持。只要老爺子態度明確,各位師兄也不會有意見,這件影響深遠的大事就算初步定下了。只是,不知靜老的態度如何?靜老德高望重,門生遍佈軍政兩界與商界,他的態度至關重要啊!」

「放心吧,爸爸,上周靜老到南京出席會議,小侄和小毅陪同靜老同游紫金山,參拜先總理陵寢之後,就坐在門口的大樹下對此展開詳細深入的交談。靜老非常贊同小毅的意見,認為四大家族與歐耀庭先生家族、我們江南集團這六大集團,就已經佔去全國進出口總額的七成以上,如果能聯合起來合理分配,做到精誠團結互利互惠,就能形成巨大的壟斷聯盟,對目前國家混亂的工商業格局有百利而無一害,不但能節約投資,提高收益,而且還能讓中央財政的進出口稅收更有保障,同時也能打擊那些由不法洋行在背後支持的漢奸買辦集團,一步步將整個國家的工商業納入正軌。正是得到靜老的贊同和支持,小侄才用最短的時間做出這份合作計劃書,才致電爸爸、二叔和老爺子召集今天這個會議。」周崇安詳細解釋。

馮遜臣和馮玉庭都滿意地點了點頭,馮玉庭高興地說道:「看來你們早有準備了,很好!在進出口這一塊,我們馮家、孔家和歐家麾下的商行,可是說是全國居於前列的大商行,去年我們三家的貿易總額就佔到全國總額的一半,要是加上虞師兄和靜老門下的兩大商行,基本能達到七成以上,如能明確分工各有專攻,再整合金融加大投入,不但對進出口壟斷作用巨大,還能讓我們各家旗下的四個銀行建立起緊密合作相互促進,確實如靜老所言,有百利而無一害啊。」

「那麼,爸爸和二叔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意見?」周崇安細心地問道。

馮遜臣在女婿面前也不客氣:「有,而且問題不小,現在江南制藥廠和湘西制藥廠幾乎壟斷了整個藥品市場,留給我們各家的只有江浙滬這片狹小的區域,在之前的幾次見面中各家對此頗有微詞,但又不敢得罪你們,深恐你和小毅乾脆收回代理權自己幹,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生出不必要的矛盾。但是這個問題不解決,始終都是一件隱患,不得不防。咱們一家人好說話,可其他各位師兄能想得開嗎?」

「放心吧,爸爸,二叔,這件事就由你們在等會兒的會議上提出來,由小毅向你們和大家解釋清楚,並拿出具體的實施方案,保證讓各家族都滿意。」周崇安笑道。

馮玉庭笑著問道:「你們兩個賣給我馮家這個天大的人情,是吧?」

「你們是長輩,又是我們的親人,小侄和小毅怎能不考慮你們的利益和威信?」周崇安非常巧妙地賣了個好。

馮遜臣和馮玉庭相視一眼,欣慰地笑了起來。

馮遜臣滿意地拍了拍周崇安的肩膀,剛想說幾句,就聽秘書進來說靜老駕到,連忙起身,和弟弟及周崇安一起迎了出去,沒到大堂門口,就看到安毅攙扶著靜老的胳膊,樂呵呵地走進大堂門,靜老邊走邊笑,指著安毅的腮幫,詢問怎麼會有連片嫣紅?

安毅一聽傻眼了,連忙停下腳步,拿出手帕猛擦右腮幫,靜老哈哈大笑說擦錯了是左邊,安毅連忙又擦拭左腮幫上留下的口紅印,惹得靜老和旁邊的馮老爺子開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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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〇章 寓意深刻的演習

第二天上午,開了大半天會又在馮府家宴中被灌翻的安毅告別馮家的老老小小,張、孔、虞、杜等各財閥大佬以及依依不捨的馮潔雲,乘飛機離開上海回到南京,已經結成的商盟具體合作事務由周崇安留下來繼續商討。安毅此次上海之行取得的巨大成果,用滿載而歸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

張靜江、孔祥熙、虞洽卿、杜月笙和馮家上下所不知道的是,安毅拿出這麼多的利益與江浙各財團分享,純粹是不得已的事情,也是經過安毅集團集體商議反覆分析做出的痛苦決定,雖然安毅能夠以「只有利益才能形成聯盟,才能將我們的應對計劃順利實施,才能以最小的損失取得最大的效果」來說服眾弟兄,但他心裡還是隱隱作痛。不過,隨著國家整個工業體系的逐漸建立,僅僅憑借江南集團一家之力幹得非常辛苦,發展速度越來越慢,出現的眾多亟待解決的問題也越來越多。

比如國內規模最大、技術最為先進的江南汽車製造廠,一輛汽車需要的零部件多達四千多個,雖然目前仍然是進口美國的發動機和傳動系統總成,自己研發量產發動機仍有待時日,但是僅僅是汽車底盤系統,就需要近千個零部件,單憑汽車廠幾十個車間和南昌的十多個機械廠、五金廠提供零部件,嚴重制約了產量和生產效益,特別是現在整個機械研究所和江南汽車廠三分之一技術骨幹遷往川南,組建川南汽車製造廠,專門生產和開發軍用車輛,江南廠實在難以在現有規模上再上一個台階,更不用說為今後的飛機製造添磚加瓦了。飛機製造需要的零部件,足以形成一個龐大的產業鏈,以江南集團一己之力,實在是難以辦到,就算最終能夠實現,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寶貴時間。

在現有條件下,安毅和他的夥伴根本拿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反覆權衡並徵得周崇安和勞守道等人的同意之後,安毅終於做出這個利益分享共同發財的重要決定,連帶著從方方面面都給各大財團送去更多的利益,這才形成了各方合作的重要基礎。

安毅所要求的很簡單,那就是盡快聯合國內各大家族和民族資產階級的力量,在對外貿易和金融投資等諸多領域共同進退,從而擠占歐美各大洋行在中國的市場,打破國際財團在中國橫行無度、桀驁不馴的傳統局面,其中最為重要的是,讓今非昔比若即若離的張熹徹底失去對中國這個龐大市場的控制能力,哪怕他聯合美國摩根、洛克菲勒、杜邦等財團大舉進入中國,也得先問問安毅這個話語人答不答應。

與此同時,安毅急電目前正滯留南洋檢查各工廠、礦山、種植園和墾殖場等各項業務的老丈人歐耀庭盡快趕來南京,一起分析目前錯綜複雜的局面、商議各項對策。

安毅計劃由岳父歐耀庭接過張熹收購的並在美國深有影響的農產品貿易業務,從而逐步掌握醫藥、輕工產品、日化用品的生產與貿易等產業,然後再通過核算、資產分割等方式,與張熹之間的財產進行明晰與重組,讓即將失去酒類經營利潤的林旭東華青社,完全接管三家合成一家、總噸位高達近百萬噸的西海岸遠洋運輸公司。

這樣一來,華青社就能通過運輸業、建築業、房地產業、傳媒業和一般貿易,彌補失去酒類走私後所損失的巨大利潤。

之所以沒有在廢除禁酒令上給當選呼聲頗高的富蘭克林.羅斯福製造麻煩,在於安毅腦中有著極為深刻的認識,對酒類及其衍生品的切身需求和對此類業務經營的渴望是美國各大財團的共同利益之所在,如果這部分利潤始終只是由新生力量的華青社來掌控,肯定會帶來巨大的災難。現在富蘭克林.羅斯福風頭正勁,競選委員會的資金來源,早已不復當初張熹一家贊助的局面,許多財團都團結在了羅斯福的周圍,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政治力量,就算是當事人之一的張熹現在想要逆潮流而行,也會被這股力量撕得粉碎。現在雖然紐約州和西部諸州廢除了「排華法案」,但華人在美國社會的整體地位並不高,到時候只要美國各大財團聯手起來,華青社便會轟然倒塌,連渣都不會剩一絲一毫。正是有著通盤的考慮,安毅才對每年高達數千萬美元利潤的酒類走私這一塊毫不留戀地捨棄,並去電告知林旭東,各大傳媒最好配合羅斯福的選舉,以便在將來的新政治局面中佔有一席之地。

經過分割改組之後,張熹名下只保留飛機製造、電子製造、機械貿易、金融投資和科研機構等項目,從而使可能出現的分裂帶來的巨大損失能夠降到最低點,同時也能最大限度的減少對張熹的依賴,讓他通過這一「與時俱進」的重要產業和經營調整,領悟到其中極其微妙的意思。

把歐耀庭匆匆請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安毅與馮潔雲的婚禮已經在張靜江、宋美齡和孔祥熙夫婦的關心下,初步定於十月十日舉行,在此之前安毅雖然幾度去電解釋,並已經取得歐耀庭夫婦的諒解,但滿懷愧疚的安毅還是覺得需要再次徵求歐耀庭的意見並爭取他的完全支持才行。

最後一個原因:由南京中央政府財政部、實業部、外交部聯合舉辦的「中國商品交易會」也將在十月十日這一天開幕,屆時身處美國的張熹和林旭東,置身南洋埋頭發展勢力的陳彪等各地區負責人都會到來,一起總結安毅集團數年來的得失和未來幾年的發展大計,歐耀庭作為集團中深孚眾望的重要成員,必須事先與安毅取得一致,並在其中起到重要的「潤滑作用」。屆時,安毅集團還會以川滇綏靖公署、湘西綏靖公署、黔西綏靖公署和江南集團的名義,在交易會期間舉行鐵路與橋樑建設、電力與礦山設備、水電廠與火電廠建設等重要的項目招標會議,由朱培德領銜的雲南省政府也將拿出數個大中型招標項目,與安毅集團攜手,以壯大聲威。這個獲得南京中央政府鼎力支持的重要消息,已經由「東方新聞社」發佈出去,並引起了國內外的巨大反響,歐美各財團已經聞風而動,電話電報聯繫不斷,安毅不擔心對國內市場有著深切期望的張熹不回來。

安毅之所以急著返回南京,是因為一場極為重要的軍事演習即將舉行——由尹繼南的二十四軍四十六旅與胡家林獨立師新一旅舉行的軍事對抗演習,在一個月前就已獲得軍事委員會成員和委員長蔣介石的大力支持,也引起各軍的一片矚目。

蔣介石和中央委員會的意思很明確,第一,在這個微妙的時刻舉行這個半公開的軍事對抗演習,等於向小日本宣示中國軍隊的強硬態度;第二,通過這個演習,可以讓各軍將帥取長補短,更新觀念,畢竟參加演習的兩個旅都是聞名全軍的、擁有強悍戰鬥力和優秀傳統的精銳部隊,代表了中央軍裝備和訓練的最高水平,屆時幾種新式武器將逐一亮相,而且兩個旅以及他們所在的部隊都參與了淞滬抗戰,並在戰鬥中取得了佳績,贏得了全國軍民的支持與尊重,一句話,早已名聲在外了;第三,蔣介石和軍委各部、署主官都想親眼看一看兩個主力部隊的恢復情況,看看他們的精神面貌和戰鬥力與昔日有何區別。

演習領導小組已經在二十五天之前進駐京城對面的獨立師六合大營,參謀次長安毅擔任領導小組組長,訓練總監賀耀祖擔任副組長,參謀本部第四廳副廳長趙瑞擔任裁判組組長,由安毅麾下各部將校和訓練監察部各部將校三百餘人組成的領導小組正在開始緊張的戰場劃定、規章制定等工作,層巒疊嶂地形複雜並擁有縱橫險關的滁州琅琊山地區方圓五十公里範圍內,將成為此次演習的地區,演習的內容非常有意思,就是雙方搶佔山脈險關,展開攻守對抗。

根據參謀本部內部資料顯示,演習區域的主戰場地勢與燕山某個險關很相似,使得這場投入萬人的對抗演習飽含深意,也吊起了軍中將校們的胃口。

安毅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趕往碼頭,乘坐兵站專用交通船渡過長江,來到六合大營,聽完領導小組各部負責人的工作匯報,賀耀祖也及時趕來,與安毅、趙瑞和胡家林等人一起在指揮部交談片刻,並肩走向軍火庫,準備檢查湘西兵工廠為此次演習特製的彈藥。

眾人走到新一旅營區前方,一眼就看到一名上尉連長站在桌子上,舉著新下發的「中正二式」衝鋒鎗,向整齊列隊的百餘名官兵大聲講解:

「弟兄們看看新下發的武器,這槍的正規名稱叫中正二式衝鋒鎗,為川南兵器研究所設計師陶勳上校設計,該槍吸收了美國湯姆遜衝鋒鎗、德國p18花機關鎗、中正一式機關鎗等著名武器的優點,經過反覆研究設計定型,由湘西兵工廠製造。

「該槍全長八十五厘米,重量為四點五公斤,採用了先進的沖壓製造工藝,大大縮減了零件和維護修理難度,槍管處沒有我們在其他機關鎗上常見的散熱圈,槍口這個喇叭形叫做消焰器,槍的擊針固定在機心上成為一個整體,槍機柄在右側,準星與槍口齊平,發射我軍標準制式的九毫米手槍彈,通過對這個機扣的調節,可進行單發和連發,上面有字體標注,大家一看就知道了……

「該槍有效射程為兩百米,弟兄們目前配置的六個彈夾全都是三十發彈夾,射速為六百五十發/分鐘。大家看看槍拖,形狀與湯姆遜衝鋒鎗和中正一式機關鎗基本一致,但是長度和寬度有所縮小,扳機與護木的設計更適合我們的手型……」

賀耀祖低聲笑道:「安老弟,這支中正二式外型上與湯姆遜衝鋒鎗有幾分相像,槍托更秀氣一些,槍管也長一些,外形和做工都不錯,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槍托曲頸部分與槍匣之間的巧妙連接,非常美觀順暢也更為方便射擊,加長彈夾槽口位置稍微前移,成了射擊時的固定握把,非常巧妙,你麾下那個從德國留學回來的陶勳真是個槍械天才。」

「加長彈夾槽口的設計,既好也不好,好在不需要在槍管上額外加裝固定把手,不好在無法使用五十發的圓形彈鼓,目前我們只有二十發和三十發兩種彈夾,總體來說,要比原來裝備的德制花機關鎗和中正一式好很多,更能適應複雜的戰鬥環境。有一種折疊柄的也已經生產出來,不久後賀叔就能見到。」安毅顯得非常自豪。

賀耀祖低聲問道:「這槍為你帶來不少收益吧?」

安毅苦笑道:「哪兒有的事啊?現在銀元不斷貶值,材料越來越貴,委座竟然還親自製定了供應價格,說是為照顧我中央軍各師,所以定價很低,小侄急在心裡臉上還不敢顯露出來,不虧本就算好了,哪裡有錢賺?」

賀耀祖指著安毅莞爾一笑:「你小子別跟我哭窮了,沒錢賺的買賣,你安毅什麼時候幹過?就連這次對抗演習,也讓你弄得歐美列強紛紛側目,小日本更是上躥下跳,千方百計想搞到第一手情報,這幾天你的特務團都抓到六名奸細,一經審訊果然獲得不少重要消息,演習沒開始你就賺了。」

眾人忍不住,全都笑了起來,安毅撓撓腦袋,突然問趙瑞:「行政院辦公廳聯絡處的那個潛伏特務,是不是被你放長線釣出來的?「

趙瑞點點頭:「沒錯!汪院長剛開始見我們沒經過他同意就抓人,勃然大怒,審問結果出來他就沒話說了,昨天來了封親筆信表揚我們。人已經交給雨農兄的軍統局了,估計會帶出一串人來。」

「好!好事啊!哈哈,看來改日我見到汪院長,要好好謝謝他的鼓勵才是。」

賀耀祖和眾將聽安毅話裡有話,全都會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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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一章 瞞天過海

民國二十一年的秋天是個多事之秋。

國內鄂豫贛皖湘五省大地上,國共軍隊的槍炮聲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經過數月殘酷拚殺,雙方力量對比逐漸發生質的變化,各根據地消耗巨大,工農紅軍處境急速惡化,境況更為艱難。

日本與蘇俄達成秘密協議之後,沒有了後顧之憂,從八月份開始的零星軍事挑釁逐漸升級:八月二十五日,日本外務大臣內田康哉提出動議,要求承認「滿洲國」,二十六日,新任駐滿全權兼關東軍司令武籐信義及新任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就已到達瀋陽,日內閣決定戰略性決定,鼓吹分治中國,主張利用一切手段促成中國各省地方勢力反蔣親日,駐上海日軍及其情報機構突然加大活動力度,利用輿論分裂中國的同時,加緊對中國各界名流甚至軍中將領進行收買利誘。

九月六日,日本人緊鑼密鼓的戰爭準備終於出現實質性進展:蘇聯外交部長正式宣佈將中東鐵路出售給日本,日本內閣就在同一天通電全世界,承認滿清遺老遺少組建的偽滿洲國。

九月十五日,日本駐偽滿大使武籐信義與偽總理鄭孝胥在長春訂立《日滿議定書》,偽滿洲國承認日本之一切權益,日本可於滿洲境內駐屯軍隊。於是,多達十二萬的日本軍隊強行盤踞中國東北的野蠻行徑,從此有了「合法的依據」。國民黨南京政府於次日提出強烈抗議,並照會歐美九個國際公約簽字國駐華公使,抨擊日本的野蠻侵略行徑,請求九國政府主持正義。九國公使照例像淞滬大戰時期那樣,不痛不癢地發表一通模稜兩可的聲明,隨即忘卻道義,冷眼旁觀。

就在整個中國從政府到民間都對日本侵略者憤怒聲討、要求國共兩黨停止內戰,團結抗日的時候,盤踞山東數年的軍閥韓復渠為了獨霸山東,突然向駐防膠東二十二個縣的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一師師長劉珍年部發起進攻,昌邑、平度一線槍炮轟隆,硝煙蔽日,數十被焚,莊稼被毀,驚恐萬狀之下,滾滾南下的難民潮再度形成。

新疆與甘青軍閥因中央軍駐軍東調剿共,再次發起搶佔地盤的相互征伐,閩南和廣東潮梅地區共產黨地方組織發起的武裝暴動頻頻展開,東北各省抗日義勇軍的反日作戰風起雲湧,進入到極為關鍵也極為艱苦的時期。

自此,整個苦難的中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全面陷入戰火之中。

值此國家四分五裂、內憂外患的危難關頭,行政院副院長兼財長宋子文終於擺出強硬姿態,向全世界宣佈中華民國財政部封鎖東北海關的《宣言》,並公佈稅賦移地徵稅辦法,至此將中日間最為重要的利益焦點挑破,引發惱羞成怒的日本政府和軍隊的強烈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為期三天的國民黨中央軍委組織的軍事對抗演習高調舉行,九個國際公約國和七個國家的駐華使節、武官均獲得觀摩邀請,唯獨拒絕了日本人反覆提出的觀摩要求。

演習前五天,駐京各部隊以及周邊地區各師八萬餘官兵對演習區域進行了嚴密戒嚴,參謀本部第二廳、第四廳、中央黨部調查局、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憲兵司令部等情報部門派出八十餘個特別小組,進駐演習地周邊各村鎮,對一切可疑人員進行逮捕和審訊,短短四天時間,就抓到被日寇收買潛入演習區域刺探軍情的漢奸和幫會組織成員七十餘人,擊斃被發現之後負隅頑抗的情報間諜九人。

緊接著,各部門根據演習領導小組的軍情通報,對審訊後牽涉的人員、組織展開大規模的抓捕行動,南京、鎮江、杭州、蘇州、上海甚至寧波、海州等地,當地政府和駐軍接到參謀本部急令後也立即行動起來,與軍委各情報機構特派小組密切合作,統一行動,展開了一場震驚全國、致使日本情報機關損失慘重的大搜捕。

三天的演習尚未結束,長江中下游各省市抓獲間諜嫌疑者一千四百餘人,搗毀三十餘個唯利是圖、賣國求榮的江湖幫派組織,摧毀七個以商業聯絡處、會館、同鄉會甚至文化研究會等各種名稱作掩護的日偽情報站。

直到這個時候,演習領導小組核心成員之外的各軍各部將校們才猛然發現,名為「軍事對抗演習」的重大行動,其主要目的竟然是對長江中下游五省區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非常突然的「間諜清除行動」。

九月三十日下午,中央調查局局長徐恩曾捧著一大沓簡報和參謀本部第四廳的內部通報來到蔣介石面前,心悅誠服地對蔣介石由衷感歎:

「職下根本就沒想到,安將軍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突然發起如此大規模的鋤奸行動,在委座的統一命令下,各部門均能接受演習小組的指揮,協同行動,挖出的隱患和取得的成效令職下驚喜不已卻又感慨萬千,遭受重創的日本人恐怕在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都難以將其情報機構和刺探能力恢復到行動前的一半水平。

「更令屬下和同僚們震驚的是,在我中央黨政內部幾個重要部門,竟然深藏著多達七名日本間諜,要不是此次突然發起大規模的統一抓捕行動,真不知道留下的隱患及可能造成的危害有多大!」

蔣介石看著深受觸動頗為愧疚的徐恩曾,滿意地點點頭,和藹地說道:「你終於看到安毅在情報領域過人的長處了吧?不說你,七月初接到安毅呈交的秘密報告時,我都為他天馬行空的想法和系列具體實施措施拍案稱奇,只是根據安毅的強烈要求,我沒有把這份報告讓你們看,不只是你的調查局,戴雨農的軍統局、谷紀常的憲兵司令部都沒有接到通知,整個方案和行動計劃,只有我本人、訓練總監部賀貴嚴將軍和安毅的核心小組知道,行動的第二天顧墨三第一個從蘇州給我來電詢問,你是第二個看出這次軍事演習最終目的的人,而且也能和顧墨三、谷紀常、戴雨農他們一樣,給予安毅和他的第四廳大力配合,很不錯了。

「也許你還不知道,安毅為了這次鋤奸行動,足足準備了半年多時間。早在年初淞滬抗戰初期,有感於日本人無孔不入的情報刺探能力和策反分化能力,安毅就已下定決心,並及時組織專項工作小組展開秘密調查和偵緝行動,就是那個你很喜歡的留德將領楊飛在秘密負責,這才有了今天這個豐碩的成果。你和雨農、以及你們兩部門的中高級幹部,都要以此為榜樣,時刻鞭策自己啊!」

「感謝委座提點,職下定會奮發進取,不負眾望!」

徐恩曾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恭敬回答。

蔣介石含笑點點頭:「我感覺你管轄的部門在職能分配方面還有點兒欠缺,以目前黨部調查局有限的人力物力,你們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黨務、組織結構、行政官員的監督調查方面,我建議你把向各軍各師派遣政訓人員這一塊,交給戴雨農的軍統局來負責,他們只屬於軍事委員會、只屬於我這個委員長領導,而且組織成員都是軍職人員,由他們派遣政訓人員進入各軍各師,要比你們受到的防範和牴觸小得多。

「這一點安毅就做得很好,他的第四廳從未對各軍各師和各級政府進行監控滲透,卻能從另一方面展開獨立的監督與調查,超出軍政範圍的事項他都能及時請示,或者直接把案件轉給你們調查局和雨農的軍統局,從不輕易行動和開罪任何一方,使得他們第四廳至今仍未有幾個人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卻能坐鎮南京總部,游刃有餘地指揮數千里之外的東北地區的抗日軍事行動,偵查到東北、華北日偽機關和當地駐軍的大量情報。比如此次張岳軍(張群)緊急趕赴太原,與閻百川急商綏遠及華北事務,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安毅的瀋陽情報站偵知,隸屬於閻百川統轄的綏遠第四守備師兩個正副師長,正在頻繁與日寇情報官接觸,並兩次秘密前往瀋陽與關東軍司令部日酋會晤。

「從這方面看,安毅的優點值得你學習,你也應該在各方面盡可能多地與安毅展開合作交流,特別是在行動能力方面,你和雨農兩個部門都比不上安毅的第四廳,取長補短步步提高才是正確的做法。」

徐恩曾低頭回答:「職下銘記委座教誨,近期內即對所部事務進行調整,該分出去的分出去,該加強的立即加強……委座,說到行動能力,一直是本局薄弱之處,由於統屬和時間等因素,職下難以像雨農兄那樣在全國全軍範圍內招募幹部,甄別之後擇優送往安將軍的士官學校特別班、電訊及特種專業等等,接受長時間的專業訓練,因此職下請求委座同意,從安將軍第四廳或者士官學校相關專業中挑選出一批年輕幹部,以充實本局實力。」

蔣介石略作考慮,欣然同意:「可以,以你和祖燕等人與安毅的交情,這個面子他會給你的,你儘管去找他商量即可,不行我再給他去個電報。」

徐恩曾高興地致謝:「謝委座!職下明早就趕往南京,估計安將軍組織的軍事對抗演習明天也該結束了,職下想起半個多月來安將軍有意無意透過各大報紙傳遞出去的演習內容,巧妙地抓住了各國情報機構、駐華武官的注意力,如今發現安將軍竟然是施展瞞天過海之計,不知道那麼多各國使臣和武官滿不滿意?」

蔣介石擺了擺手:「這點你盡可放心,雖然安毅發起演習的目的主要是鋤奸計劃,但是,哪怕不通過演習這個機會,他也會另找時機及時展開的,可以說,他選擇這個機會是經過深思熟慮也非常巧妙的,一舉而多得,既能讓外人無法從中揣測他的第四廳擁有的實力,又能通過對抗演習,向中外各界傳遞軍隊的明確立場。

「至於這次演習本身,相信安毅也不會令人失望,先不說參加對抗的兩部均為我軍王牌精銳,僅從安毅獨特的訓練效果、作戰方法和展示的四種新式武器來看,不但不會令人失望,恐怕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屬下明白了!」

徐恩曾含笑致禮,恭敬告辭。

蔣介石翻開徐恩曾留下的文件,看了一會兒被捕的中央政府內部奸細的審訊供詞,搖搖頭合上文件,長歎一聲。

蔣介石對安毅的這個迅如奔雷的大規模行動極其讚賞,對取得的成績相當滿意,但是很快又想到已經進入關鍵時期的進剿行動,不由得再次遺憾地歎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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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二章 打一掌再拉一把

軍事對抗演習獲得了巨大成功,參與演習的兩支部隊最後以獨立師新一旅擊潰進攻方四十六旅而告終,演習中中國軍隊的快速反應能力和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的戰術運用,令觀摩的各軍將校、各國駐華使節和武官讚不絕口,幾種新式武器的首次亮相,就引起觀摩者的極大重視。

安毅眼尖,早就在觀摩團的一干將校中發現了一直不敢與自己對視的十七師師長魯逸軒,安毅看到這位打了敗仗的師兄一副灰溜溜的樣子,好幾次似乎都鼓起勇氣想找自己交談,自己給他製造機會了,他卻又駐步不前,顯得很是猶豫,如此幾回下來,也就沒有心情去管他了。

軍委舉行的慶祝演習圓滿成功的宴會完畢,留守南京總部的一干將帥送走五十餘名駐華使節和武官,安毅借口給軍委同僚送行,趁機先溜走了,二十四軍、獨立師、參謀本部和各軍各師觀摩將校卻意猶未盡不願就這樣離去,「乾杯」和划拳聲頻頻響起,顯然都想抓住這個難得的相聚機會盡可能多的交流一下情感,一場酒宴喧鬧到午夜時分方才散去。

處理完演習期間積壓下來的軍務,安毅回到厚載巷的家中,洗完澡換上一身舒適的便裝,來到二樓的小客廳給自己沏了一壺龍井茶,剛剛在沙發上坐下,還未舉杯品上一口,就聽到劉卿來報:尹繼南、胡家林、吳立恆和謝馳幾個陪同十七師師長魯逸軒求見。

安毅一聽樂了,沒想到魯毅軒終於還是找上門來了,對於這位生性高傲向來不輕易低頭的師兄來說,此舉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他當即吩咐林耀東再沏一壺茶,快步下樓,把等候在客廳裡的眾弟兄迎上二樓的書房,這一聊就聊到天色發白,眾弟兄才意猶未盡地離去。

這次會面解決了三個難題:第一,魯毅軒的認錯,意味著游離於集體之外的十七師,正式回歸到安家軍的大家庭中來,安毅手裡可調用的有著正式番號的甲種師多了一個;第二,安毅將想辦法,把正在休養生息補充兵員的魯逸軒十七師調到滁州駐防,正式脫離江南江北的剿匪戰事;第三,蔣委員長和中央軍委正在醞釀的局部調整中,淞滬停戰協議簽署後解散的第五軍將由薛岳掛帥重組,離開第五軍副軍長位置的胡家林再次被蔣委員長重用——為應對日寇的擴張,同時也為了給全國軍民一個滿意的答覆,避免被冠上消極抗日的惡名,蔣委員長和軍委一致決定重建第十七軍,用以擔負北上抗日的重任。北方籍官兵佔半數以上的胡家林獨立師將劃歸新成立的十七軍序列,初步決定由胡家林擔任副軍長,仍兼任獨立師師長職務,軍長人選尚未最後確定。在魯逸軒和弟兄們的強烈要求下,安毅答應盡力爭取,把十七師弄到第十七軍編制之內。

眾弟兄高興不已,都知道這一意圖實現將意味著什麼,只要十七師如願以償進入即將組建的第十七軍序列,擁有兩個出自安家軍的主力師的第十七軍只能由安毅說了算,無論任命何人來擔任這個軍的軍長,到頭來第十七軍的番號仍然會落到自己集團手裡。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裡,安毅兩次應蔣介石召喚前往漢口急商軍務。四川內戰一直斷斷續續,這不,還未平穩多久,川中各路軍閥又大打出手,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見好就收,反而戰火有愈演愈烈的勢頭。鄧錫侯第二十八軍與川康邊防軍劉文輝兩個師在武勝大打出手,劉湘、田頌堯、楊森、李家鈺等再次與鄧錫侯結成聯盟,大規模的混戰一觸即發,與鄧錫侯和劉文輝都有交情的何應欽在蔣介石和軍事委員會的反覆斟酌下,暫時離開剿總總指揮的寶座,緊急趕赴四川斡旋,身為川滇綏靖公署主任的安毅自然就被蔣委員長叫到身邊來出謀獻策。

到目前為止,外界仍然不知道安毅集團與劉文輝集團之間的關係大為改善,雙方的貿易往來成倍增加,劉文輝用西川地區的金銀、礦產、藥材、珍稀木材和煙土等物資,換取川南和湘西生產的大批槍支彈藥軍火物資,以及各種奢侈品和日用品,劉文輝精心挑選的第一批優秀官兵也與一個半月前秘密進入川南士官學校,開始接受各軍事專業的學習培訓。

十月十日,中國商品交易會隆重開幕,來自世界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外交使節、各大財團和跨國公司代表齊聚一堂。

南京國民政府主席林森、行政院長汪精衛、副院長兼財長宋子文均到會致辭,黨政元老張靜江和事業部部長孔祥熙主持開幕式。

當天下午,安毅與馮潔雲的婚禮在大華飯店隆重舉行,宋美齡、宋靄齡、孔祥熙、張靜江四人擔任主婚人,蜚聲中外的美籍華人歐耀庭、張熹、林旭東等人聯袂出席,歐美各國駐華武官、各大財團首席代表均到場祝賀,上海各界名流三流九教頭面人們蜂擁而至,上海和江浙各大報社均在頭版頭條刊登套紅喜訊以示祝賀。

此次婚禮僅賀儀就多達十二輛卡車,折合銀元高達八百五十餘萬元,一時間全城轟動,很快又全國皆知,能征善戰、功勳彪炳的名將安毅擁有兩個天仙般老婆的消息由此傳遍天下。

不管外界是如何看待這場婚禮的,至少當事人的安毅和馮潔雲都是非常幸福,婚禮的第二天,安毅就帶著新娘子以飛回南昌家裡擺宴席酬賓為借口,悄悄飛抵廬山下的軍用機場,接受作為馮潔雲乾爸爸的蔣介石的祝福,同行的還有孔祥熙夫婦和蔣夫人宋美齡。

在別墅官邸擺下的喜宴結束之後,安毅攜新娘飛回南昌。宋靄齡非常擔憂地問已經皈依基督教的安毅剛剛被提名擔任全國基督教青年協會幹事,會不會因為違反教義而遭到教會的責難?

蔣介石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孔祥熙連忙在夫人耳邊說道:這個幹事安毅是做不成了,但是教會絕對不會因此而開除安毅,否則在安毅地盤上的十幾個教堂如何生存?歐美各國財團今後與安毅交往能不彆扭嗎?

安毅和馮潔雲在老南昌待了三天也醉了三天,第四天不得不趕緊飛回南京,過上正常的清淨日子。

令馮潔雲極為意外也萬分佩服的是,安毅請求她把婚禮獲得的六百餘萬現金賀儀,全都用到支持東北和華北的抗日武裝上面,安毅集團也因這筆意外獲得的巨款大為寬鬆,這筆錢分成若幹部分轉到了北方局各個負責人手裡,江南集團和湘西兵工廠也收到了訂單,一個月不到,一筆筆活動經費和一批批武器彈藥便源源不斷地送到抗日前線和地下組織的壯士們手中。

安毅還有一個重大收穫,在兩個鐵路建設項目和敘府有軌電車項目的競標中,代表美國洛克菲勒和杜邦財團,滿懷信心遠渡重洋而來的張熹,在與英國政府支持的英國財團、德國容克貴族控股的財團激烈的競爭中敗下陣來,英國人拿到了敘府至瀘州鐵路建設項目和機車銷售項目,德國人拿到了敘府至鹽津的鐵路項目和敘府有軌電車建設項目,私下達成遠東合作意向的容克飛機公司和亨克爾飛機公司成功地與安毅簽訂協議,共同建設川南飛機製造廠二期工程,兩個飛機公司將從明年一月一日起,接納安毅分期派往德國學習飛機製造和航空理論的留學生,每批人數不低於十人,與此同時,容克與亨克爾公司將派出兩批約八十名工程師、技師對川南飛機製造廠予以技術援助。

無聲無息突然到來的危機令張熹疑惑不解之餘,顯得格外焦躁,雖然安毅集團的電子儀器、汽車成套設備和機械設備經營權仍然牢牢地操縱在他手裡,由安毅投資的已經增值十餘倍的數億美元巨資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回國後的一切跡象表明,他的權利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削弱,地位在整個集團中悄然降低。

婚禮舉行前,安毅曾專門抽出一個晚上的時間與張熹把酒言歡,促膝夜談,非常誠懇也非常坦率,張熹也在安毅的徵求下,於次日上午與周崇安、歐耀庭、林旭東等人召開會議,慷慨地將西海岸遠洋運輸公司、加州房地產公司的股權劃歸林旭東的華青社,並建議華青社在現有房地產業和建築業基礎上,盡快涉足旅遊業、商業批零企業、酒店業,以彌補禁酒令取消後的利潤損失。

安毅集團內部的大幅度調整,就是在這種愉快的氣氛中順利進行的,周崇安作為集團的核心負責人之一,連續數日全程陪同老部下兼老朋友張熹夫婦四處遊覽,出席江浙滬各財團舉行的社交會,與國內工商界巨臂深入交談,歡聚一堂。期間,南京中央政府行政院長汪精衛、財長宋子文舉行隆重嘉獎儀式,以民國中央政府的名義,向愛國華僑、世界著名金融家和實業家張熹授予榮譽勳章和證書,各大報紙對此連篇報道,讚譽如潮,讓張熹夫婦感動不已無比自豪。

可是,鮮花和掌聲過後回味的酸楚,卻令張熹痛苦不已。離開美國之前,張熹在洛克菲勒和杜邦財團的總裁面前信心百倍地表示,最有資金和信譽保證的川南鐵路項目非己莫屬,讓兩大財團等候他的好消息,可如今事隔多日,英國和德國幾大財團在中國川南高達兩千多萬美元的項目中投標勝出的消息,恐怕已經傳遍了全世界,張熹仍然兩手空空,不知道如何向美國的合作者交代,安毅又在婚禮的次日飛回老南昌答謝家中長輩和川南趕來的親朋好友,張熹就是想找安毅問個清楚也沒有機會。

沉思數日,張熹恍然大悟,他不再消極等待,而是主動找到劉卿,請來歐耀庭、林旭東一起閉門協商,痛苦思過,以誠摯的態度和坦率的檢討贏得眾弟兄的諒解。

當張熹表示自己只留下現有資產的百分之二十五、其餘所有資產和流動資金將如數返還給安毅時,周崇安、歐耀庭和林旭東等人儘管有此思想準備,但還是嚇了一大跳,想起創業階段彼此齊心協力、情同手足的難忘日子,一個個滿臉哀痛,唏噓不已。

周崇安在歐耀庭的示意下,長吸了口氣,無比誠懇地說道:「老弟,有件事情愚兄一直想等小毅親自對你說,但聽了你剛才的表態,愚兄不得不提前告訴你了。

「其實早在鐵路和各大項目招標之前,小毅就直言其中以鐵路項目投資最多,影響最大,也最為各國財團和各國政府看重,這些項目不但標誌著各國財團與國內各大財團、特別是我們集團的未來合作,也標誌中國政府和工商界走出如此重要一步所帶來的巨大影響,不但在經貿方面,在政治和外交方面的影響力都十分巨大。因此,小毅當時就告訴愚兄,率先建設的川南鐵路仍然不算是最大的項目,最大的項目將是敘府經內江到重慶的這條兩百五十公里鐵路,其影響力將遠遠超過目前中國在建或即將建設的所有鐵路項目,這個項目將會在一年之內開動,小毅很想把這個項目交給你……你不必感到驚訝,也許你不信,但聽完愚兄的話你再判斷吧。」

周崇安說到這兒,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讓心情複雜的張熹先別說話:「你覺得中日間的大規模戰爭還有多遠?」

張喜一愣:「應該不會太遠了吧……這有何關係?」

「有關係。」

周崇安點了點頭:「年初的淞滬局部戰爭已經讓南京中央政府遷都洛陽了,只要中日間大規模戰爭再次爆發,你說南京中央政府將會遷到哪裡?」

張熹緊緊抱著腦袋,埋頭苦思,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小弟明白了!怪不得小毅對川南的投入如此巨大,而且連帶湘西和雲南的發展計劃也都一一徵求小弟的意見,原來他一直在暗中為未來做努力……小弟慚愧!慚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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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三章 心有千千結

一輪滿月高懸天際,猶如一個磨光的銀盤,光華四射,天宇清澄,群星暗淡無光。月光下,敘府翠屏山腳下的露天萬人大劇場燈火通明,舞台上演員傾力表演,舞台下順著山坡呈階梯狀修建的上萬個下鋪水泥上輔以條木的座位坐得滿滿當當,每當一個節目結束,便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和叫好聲。

台下的觀眾由幾個部分組成,部隊、廠礦企業、商號和來自川南農村的代表各佔據一部分席位,前排部分座位則是留給了出席晚會的長官和來賓。

今天之所以會有這場晚會,一是文工團成立半年,到現在到了該檢驗成果的時候,文工團少校團長韓玉信誓旦旦地表示,選拔進入文工團的戰士都很刻苦,近來排了不少好節目,舉行一場兩個小時的慶祝晚會絕無問題,所以楊斌和歐楚兒碰頭後略一商議,便定下了這場匯報演出;二是為了慶祝剛剛結束的秋收,由於水利工程的建設和雜交水稻的大面積推廣,整個川南的糧食產量翻了一倍有餘,除了能夠滿足自身的需求外,還有大量糧食被綏靖公署收購裝進楊斌所說的戰略儲備倉庫,以備不時之需;第三則是這一年多來,川南的生產建設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一座座工廠拔地而起,幾乎每一個村莊都通上了公路,在解決大量民眾就業的同時,也悄悄地改善了民眾的生活。川南政府早就想舉行一次鼓舞人心的慶祝晚會了,但在文工團建立以前根本就不可能,現在自然是趁機一塊兒辦了;四是慶祝公署主任安毅大婚,原本這台晚會應該在前幾天安毅結婚當日就舉行的,但天公不作美,敘府一直下著綿綿秋雨,直到今天才完全放晴,所以晚會也就相應向後推了數日。

這台晚會由民樂、相聲、魔術、、雜技、舞蹈和歌唱等環節構成,由於安毅不負責任地一股腦兒塞給了韓玉數十首歌曲,所以韓玉選材方便,信手拈來就是經典。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韓玉身著迷彩色的軍禮裝,英姿颯爽,站在由二十名男女青年組成的合唱團前面,拿著話筒引喉高歌,歌聲婉轉動聽,直扣心扉。

待韓玉唱完一段,合唱團齊聲演唱,「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

詞曲非常打動人,演唱也很優秀,所有的觀眾情不自禁地投以熱烈的掌聲。

「姑娘好像花兒一樣,小伙兒心胸多寬廣,為了開闢新天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

歐楚兒帶著小承承,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看著台上韓玉深情地演唱,精神有些恍惚。

雖然小毅哥就與馮家那個妮子之間的情感問題,數次來電解釋,後來見自己沒有回電,心急之下還拋下南京的公務,專門乘飛機回到敘府,向自己賠罪,自己雖然心如刀絞,但依舊不得不裝出一副笑臉,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自己主要是工作太忙,加上又有身孕後容易疲勞,才沒有回電的。小毅哥留在敘府,足足陪了自己兩天,連院門都沒有出,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和孩子,想方設法地逗自己開心,直到南京催促的電報積壓了厚厚一疊,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自己當時非常感動,也很失落,看到他乘坐的飛機遠去,一種小毅哥不再屬於我一個人的哀痛襲上心頭,回到家裡傷傷心心痛哭了一場。

後來,小毅哥在上海和馮家那個妮子確定婚期,又給自己來電安慰,父母親回國後,專程趕來敘府,百般開導,說現在的安毅,身份和名望都不允許他有別的選擇,況且馮家那閨女知書達理,性格溫婉,又有宋家三妹和蔣校長教導,將來也不至於委屈自己,況且自己有歐家億萬家財做後盾,安毅那小子自然明白如何取捨。自己反倒安慰父母,說小毅哥待自己是真心實意的,然後講了他許多好話,讓二老不用擔心,父母才放下心事趕赴南京,出席小毅哥的婚禮。

「媽媽,那個阿姨好漂亮啊,歌也好聽,等會兒承承可以上去抱抱她嗎?」小承承拉了拉歐楚兒的衣角。

歐楚兒回過神來,這時候韓玉已經演唱完畢,正帶著合唱團一起謝幕,小承承不住拍掌,臉上滿是興奮。

「好啊,承承。你知道這首歌是誰寫的嗎?」歐楚兒笑著問道。

承承沉默了一下,回頭看了媽媽一眼,嘟起小嘴道:「是爸爸吧!不過爸爸不是好爸爸,他和別的女人結婚,不要承承和媽媽了……」

歐楚兒心裡一痛,臉上卻滿是溫柔,用責備的口吻說道:「承承,怎麼能這麼說爸爸呢?爸爸也愛承承和媽媽呀,他上個月不是還回家來,陪了我們兩天嗎?當時他還趴在地上讓你騎馬打仗呢……你知道你爸爸有多忙,你想他要是不愛我們,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

承承愁眉苦臉地道:「可是我不想叫別人媽媽!」

歐楚兒抿嘴一笑:「這樣,你叫我做媽,叫馮媽媽為媽媽不就行了嗎?」

承承臉色更難看了:「要是爸爸再娶一個,我不是得叫媽媽媽啊……」

這天真爛漫的童真話語,頓時讓楚兒心中的陰霾消散大半,摟著寶貝兒子「咯咯」嬌笑起來。

這時舞台上,身著軍裝,從川南各大學中層層選拔進入文工團的年輕漂亮的主持人向大家敬了個禮,便開始介紹下一個節目——雜技。

到底是小孩子,承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二八年隨著胡家林及二九年中原大戰爆發後南遷的、來自河北雜技之鄉吳橋的文藝兵的表演給吸引了,再也顧不得和歐楚兒討論「媽媽」這個話題,瞪大眼睛看著走鋼絲、頂碗、獨輪車等精彩表演一一呈現,兩支小手緊張得捏成拳頭,直到表演結束,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額頭上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

楚兒憐惜地掏出手帕,幫寶貝兒子擦去汗水,渾然沒注意到舞台一隅關注的目光。

韓玉從學習班出來後,就師從數位白俄藝術家,填鴨式地接受一系列聲樂和藝術培訓,半年前開始著手組建西南文工團。為了配合她的工作,綏靖公署和各軍各師都大力配合,加上安家軍一直以來的好口碑,從各大學選材的工作也特別順利,很快一個團級編製的一百八十多人文藝團體便誕生了。

文工團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當今市面上所有的娛樂形式一應俱全,不過最出彩的還是韓玉親自帶領的歌唱小組。由於有安毅留下的諸多歌曲打底,韓玉的底氣也分外充足,並且演唱小組也不負眾望,在韓玉手把手地培訓和教導下,他們演唱的每一首歌曲面世,都會引來巨大轟動,比如現在川南廣播電台每天早上六點開播時的第一首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就迅速被大家所接受和傳唱,幾乎每一個川南的軍民都會哼上幾句,所以文工團成立沒多久,便迅速打開局面,時常深入部隊和駐地鄉鎮演唱,深受各界歡迎。

在盡心工作之餘,韓玉時常也想到過去,想到家人,想到安毅。根據綏靖公署轉發來的情報,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和親人確實已經不在人世了,並且當初贛江邊上釋放的大多數人,都在殘酷的內部鬥爭中清洗掉了,而且他們死後還依舊得不到承認,類似的悲劇此時此刻依舊在上演。對此,她無能為力,也不敢想像,只能告訴自己,安安心心在西南、在敘府這個地方生活下去,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其實剛開始時候,敏銳的她就知道自己和弟弟三童子身邊有人監視,但她不怪別人,在日常的表現中就像不知道一樣,嚴肅認真,刻苦學習,時常獲得學習班的老師和白俄藝術家的表揚,終於有一天感受不到那種無處不在的偵測,取而代之的是傾慕和信任的目光,隨後她便開始從無到有組建這支安家軍唯一的文工團,並獲得了上上下下一致的肯定。

對於安毅,韓玉是有一定好感的,但她知道自己和安毅之間的差距,因此只能把這份飄飄渺渺愛慕放在心底。歐楚兒到川南後,韓玉對這位絲毫不遜色於自己姿色的安夫人非常好奇,也曾仔細打聽過她的情況,但知道越多她就越自卑,越發不敢直面自己的情感,只能小心翼翼地與歐楚兒保持距離,安毅好幾次到敘府,她都強忍著內心的期盼不去覲見,埋首於工作之中。

這次晚會是韓玉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歐楚兒,在為她雍容華貴的婉約氣質驚歎之餘,又對安毅在南京再次娶妻多了幾分憤懣,連這麼好的女子都不懂得珍惜,還在外拈花惹草,在韓玉看來,這不是好男人好丈夫應該做的事情。

歐楚兒並不知道韓玉在觀察自己,她猶如一朵清冷的蓮花,笑容燦爛,舉止親切,卻沒有人敢於接近。

演出在繼續,魔術後又是歌唱表演,依舊是韓玉領唱,「一汪汪河水靜悠悠,水底漩渦滾滾流。撒開百里千張網,打的魚兒裝滿倉……」

一曲《枯木逢春》,演唱者固然是愁腸百轉,傾聽者如歐楚兒,也是纏綿悱惻,浮想聯翩。

「青青的楊柳吐揚花,一朵絨花飄樹下。年年花開又花落,見不到哥哥妹子我心不安……」

十月二十三日,正在湖北黃安尹家集進剿紅軍的吉鴻昌部發生嘩變,吉鴻昌在周邊友軍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帶領所部第三十師迅速北上,重新投奔正在張家口招兵買馬力圖東山再起的馮玉祥。

幾乎在同一時候,身在北平的張群給蔣介石發來密電:馮玉祥與舊部韓復渠秘密聯繫,似是達成密約,下台後隱居天津的北方軍閥領袖段祺瑞突然出現在北平,與馮玉祥、韓復渠和閻錫山等部特使均有聯絡。

蔣介石接到密報,哪裡還坐得住?韓復渠不尊中央軍委停止內戰的命令,一直猛攻膠東劉珍年部,雙方大打出手,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投入兵力高達十餘萬,弄得魯東、魯南廣袤大地上生靈塗炭,難民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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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四章 特派員(一)

中央政府在國內各界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束手無策,更無能力安置近百萬拖家帶口流離失所的山東難民,僅上海一地如今就有八萬難民苟延殘喘,嗷嗷待哺,每天都有數十難民餓死病死,難民為了活命插標賣身者比比皆是,弄得整個上海和江北各地民怨沸騰怨聲載道,早已經債台高築捉襟見肘的中央政府和各地政府毫無作為,僅憑民間慈善機構的那點兒微薄力量,根本就無法解決問題。於是,剛剛與新婚嬌妻過上幾天甜蜜日子的安毅再一次被蔣介石急召到廬山。

傍晚,正在蔣介石別墅官邸外散步的內政部長黃紹竑看到乘車上山的安毅,頓時樂開了懷,連連向安毅招手。安毅連忙吩咐侍從室的司機停車,與副官沈鳳道一起下車向黃紹竑敬禮問候。

黃紹竑對沈鳳道微微點頭,拉著安毅走向別墅:「委座忙了一天剛去吃飯,老弟也沒吃飯吧?」

「沒有,剛下飛機就乘坐侍從室的車上山來了,不過小弟肚子還不餓。」安毅回答完畢,接著低聲問道:「兄長是什麼時候到的?」

「接到委座急電,一大早就從南昌行營趕過來了。」

「也是因為北方時局吧?」

黃紹竑有些無奈地說道:「對,日本軍隊今晨攻打通遼,張漢卿的一個守備旅竟然提前後撤三十公里,只留下唐聚五、李春潤這兩支裝備簡陋的義勇軍獨自面對強敵,三千多義勇軍大部分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東北民眾,這時候估計通遼已經淪陷了,唉……你這爪牙遍佈北方的參謀次長不知道?」

安毅微微一愣,道:「這事兒小弟知道,其實前天我就已將通遼方向日軍異動呈報給委座,不知道委座是否提醒了少帥,這種事情,小弟也不好意思過問啊。」

黃紹竑滿臉遺憾:「說的是,上位者的心思不是我們能夠琢磨的。先去見見委座吧,吃完飯估計委座要和你單獨談談,軍政部、鐵道部、軍需署等部門主官絡繹趕來,預計最遲明早就會有重要會議。」

安毅進入別墅,向迎接的師兄們打完招呼被領到餐廳,坐在蔣介石對面,隨意吃了點兒東西。

蔣介石吃得很少,問候安毅兩句之後便不再說什麼,看到安毅飛快扒下一碗飯,又咕嚕嚕喝下一碗湯就站起來看向自己,不由微微一笑,與安毅一同走上二樓辦公室,吩咐侍從關上門,不讓人打擾。

已經非常習慣與蔣介石獨處的安毅麻利地給蔣介石倒了杯水,坐在辦公桌外沿凳子上,恭敬說道:「請校長訓示!」

蔣介石就喜歡安毅這個性格,沒有其他將領和政府大員的唯唯諾諾戰戰兢兢,也沒有任何的溜鬚拍馬言不由衷,安毅就是安毅,坦誠直率,從不遮遮掩掩,別人是學不來也沒這資格和膽量,也許在別的侍從看來安毅有點兒輕狂,但見慣那些拘謹將校和官員的蔣介石就喜歡安毅這樣。蔣介石盯著安毅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笑了笑問道:「知道我急召你來的意思了吧?」

「學生隱約猜到一點,估計是北上問題吧?」安毅恭敬地問道。

蔣介石微微點了點頭:「基本是這事兒,原計劃下月初由中央政府和軍委共同組建一個代表團,到北平和張漢卿、閻百川等將軍商議北方局勢,並盡力調停山東韓、劉混戰,如今看來刻不容緩了,僅僅兩天突然發生這麼多事情,整個北方局勢急轉直下,馮煥章將軍違背下野時向全國軍民做出的承諾,不好好在泰山上讀書念字修生養性,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出來添亂,無異於製造分裂火上澆油啊!」

安毅一怔,沒想到蔣介石會把馮玉祥的復出看得這麼嚴重,雖然馮玉祥為了東山再起,數月來一直與歸附了張學良東北軍、閻錫山晉綏軍的舊部秘密聯繫,展開頻繁的說服和收攏工作,但是也因為如此得罪了張學良、閻錫山以及兩位主帥麾下的大批將校,東北軍和晉綏軍的直性子將領已經對馮玉祥破口大罵了,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吉鴻昌等部重投馮玉祥麾下,滿打滿算也不出三個師的兵力,以馮玉祥如今捉襟見肘的財政情況分析,他不太可能有所作為,想恢復到原先西北軍兵強馬壯擁有大半個北中國的水平更無異於癡人說夢。

「怎麼?似乎你對馮煥章將軍的復出頗有些不以為然?」蔣介石一眼就看穿安毅的心思。

安毅毫不隱瞞,將自己的想法如實說出,完了還建議道:「……校長能否給馮煥章將軍一個機會?以目前煥章將軍公開發表的政治主張來看,他召回舊部也是為了北上抗日,與其再次結怨,還不如支持他和日本人拚個你死我活,倒也遂了各方心願。」

蔣介石一聽,生氣地連敲三下桌子,瞪著安毅說道:「荒唐!幼稚!你在軍事上那麼優秀,怎麼在政治上卻沒有多少長進?你這樣下去,讓我怎麼放心把諸多重任交付給你,你又如何來替我分憂?」

蔣介石的突然發火,把安毅嚇得連忙站起來,挺直腰板一動也不敢動,蔣介石向後一靠,語重心長地說道: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此淺顯的道理,想必勞先生早就教誨過你了吧?不錯,馮煥章是無法回到中原大戰前的風光,可是他的政治影響力仍然存在,這天底下什麼最讓我等將帥最為忌憚的?是輿論,是口碑,是民心向背啊!自古以來,中國人就信奉名正言順這一道德哲學,出兵打仗都先講究個師出有名,自從你為將之後,指揮的每一場戰事不也在政治輿論先行方面做得很好嗎?怎麼到了政治上就這麼幼稚了?如今看來,懷著你這樣思想的將領不在少數,暢卿先生提倡的七分政治三分軍事,如今看來是非常正確,也非常及時的!」

「學生魯鈍,請校長責罰。」

「責罰個屁!」

蔣介石話一出口,就看到安毅滿臉的驚訝,忍不住微微一笑,擺擺手示意安毅坐下:「先坐下談吧!你是我最聰明的學生,箇中奧妙想必你只要沉思細想,就能醒悟過來,我今天再送你一句俚語:打蛇不死三分罪!明白嗎?」

「是,學生記住了。」

安毅坐下後畢恭畢敬地回答,心中卻無比感歎,雖然深切體會到蔣介石的信任與器重,可安毅還是覺得蔣介石在處理馮玉祥問題上的意見有待商榷,如能換個角度,或許就是個利國利民的雙贏格局也說不定。

蔣介石喝了口水,捧著杯子靜靜凝視安毅好一會兒,終於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安毅:

「整個北方局勢你比其他將領瞭解的都多得多,而且你的第四廳在北方各地戮力發展卓有成效,今年以來為黨國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雖然暫時不能將一系列優異成績向外界公開,也不能給那些身處前線為黨國偉業赴湯蹈火的將校們以表彰,但已經放在我心裡了。

「按照目前情況分析,經過我和軍委幾個將帥、暢卿先生等人反覆商榷,都認為只有你能勝任軍委特派員一職,由你率先秘密前往北方,先和漢卿將軍見個面,謀求共識,他現在是進退維谷,六神無主,汪兆銘、孫哲生(孫科)那幫人在政治上給他施加的壓力太大,馮煥章將軍又在不擇手段地挖他的牆角,閻百川將軍自從恢復軍委委員資格之後,就開始糾集舊部,重振旗鼓,如今實力大增,再次覬覦華北,所以,漢卿如今處境艱難,度日如年,以漢卿如此年紀就承受這麼大的壓力,實在太為難他了,內憂外患身背罵名,不好受啊!」

安毅看到蔣介石不甚唏噓,想了想低聲問道:「以學生的資歷,恐怕不太合適吧?何況北伐時我與漢卿將軍之間頗有齷齪,他願不願意還是一回事呢。」

蔣介石搖了搖頭:「這幾天他每天都有個密電給我,希望我盡快派個人去幫幫他,想來想去,你是最好的人選,無論是在全國軍民心目中的地位,還是你對日本人一貫持有的強硬立場,以及你身後實力雄厚的工商業體系,你去都比別人強,至少能為漢卿減少許多輿論上的壓力。

「再者,你只比漢卿小五歲,大家都是年輕人,相互間容易生出好感,形成共識,至於以前的恩恩怨怨,能有國仇家恨讓人刻骨難忘嗎?

「還有,你先去穩定局勢,我在身後支持你們,如今看來不和日本人好好打上一仗那是不行了!可剿匪作戰正值決定勝負的關鍵時期,通過數年來的教訓得出這樣一個道理:攘外必先安內!要是不先剷除異黨就去和日本人拚命,那是要失敗的,要亡黨亡國的!因此我不能離開一步,必需再接再厲,平息叛亂,以絕後患,方能奢談抵禦外敵。

「你去就行了,代表我,代表我們中央軍,我答應你把魯逸軒十七師併入十七軍的要求,再讓你的教官和老長官徐月祥(徐庭瑤)做好準備,以我中央嫡係數個精銳師為你堅強後盾,一旦戰事突起立即全速北上抗戰,在政治上,首先立於不敗之地,贏得輿論和社會各界支持;在軍事上,由你去配合北方各軍主帥共同指揮,我非常放心。馮煥章、李德鄰、蔡初賢等人不是整天高呼抗日而營私嗎?你去好好打上一戰,看看他們有何表示,哼!」

安毅想了想:「學生遵命!不過,在這個時候學生北上,估計會引發中外的種種猜測,也會讓嗅覺發達的日本人看出校長意圖。」

蔣介石讚賞地笑道:「你在政治上的悟性還是有的,只是要多思考多檢驗,就能更上一層樓。不錯,現在是我們軍委和政府該有所表示的時候了,再不有所表示,我們會被國人戳脊樑骨的。你先輕車簡從秘密北上,等到本月三十一日,中央將會舉行盛大的授勳儀式,隆重表彰淞滬抗戰中的有功將校,根據軍委特別會議決定,當初指揮抗戰的蔣光鼐、蔡廷鍇、張治中和你四人,將獲得最高榮譽的青天白日勳章,到了那一天,授勳儀式就成了明確信號,日本人也就知道我們下定決心要和他們打上一仗了。」

安毅連忙站起致謝:「感謝校長栽培,感謝軍委的鼓勵和鞭策!」

「坐下、坐下!」

蔣介石接著說道:「這個信號一旦發出,我們誰都沒有選擇的餘地,你的行蹤也就隨之暴露……不過沒關係,能隱藏多久是多久,關鍵是盡快和漢卿以及他的東北軍將領建立感情,達成共識,一旦戰事發起,主力軍還是他們東北軍,我能給你的就十七軍,最多不超過五個主力師,再多的話需要你自己想辦法了。希望四川內戰能盡快調停,好讓尹繼南的二十四軍迅速北上,都是你的老部下,指揮起來更得心應手一些。」

「可是——要是局部戰爭升級到全面戰爭怎麼辦?以我們目前的國力、以及漫長的海岸線,上海、杭州甚至蘇北沿岸都可能成為日軍的突破口,要是沒有全面的戰爭準備,很可能在付出巨大損失之後一瀉千里的。」安毅非常擔憂地問道。

蔣介石微微一笑:「對此我們有全局安排,你在前面打得越堅決越好,能把日本人打痛重創就更好了,以日本目前的國家形勢、政治分歧、正在醞釀的經濟調整,以及東北無處不在的武裝抵抗,日本人很難發起全面的戰爭,打一戰再坐下來和談的可能性最大,至少他們得先在東北站穩了腳跟才行。而你的任務就是,在保家衛國驅除外辱的正義大旗下,盡一切力量團結北方各勢力,與日本人進行殊死戰鬥,想盡一切辦法不讓日本人如願,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能拖個一兩年。如今我們國家一窮二白,用句俗話說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除了性命不用擔心失去什麼,我和中央軍委、中央政府會在方方面面聲援和支持你們。」

「學生記住了!學生何時起程?」安毅重重點頭。

「照理說你新婚燕爾,我不該在這時候派你去,可反覆討論之後這個重任非你莫屬,你不去不行了,而且越快越好,明天的會議你就不要參加了,天一亮就坐你的專機回南京,到了南京徐可均(徐恩曾)會把相關文件交給你,我已經給你安排了運送物資的專列,明天入夜就北上,漢卿將派人在石家莊接你,代表團下月中旬之前趕赴北平。你這個中央軍委特派員,寄托著無數人的希望啊!」蔣介石非常感歎。

安毅再次站起:「學生定會全力以赴!」

蔣介石點點頭:「好、好……這三百萬支票你交給漢卿,這一百萬是你的經費,省著點兒花,今年我手頭拮據,難以給你更多支持了。」

安毅頗為感動,接過裝著三百萬支票的信封鄭重地放進衣袋,把另外一張百萬的支票推了回去:「校長,學生還有些儲蓄,這一百萬校長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吧。學生一直想向校長匯報,這次婚禮,學生收到親朋好友和各界友人的賀禮高達一千餘萬。其中現金就高達六百多萬,學生打算……」

「什麼……」

蔣介石失聲驚呼起來。

安毅詳細解釋:「是這樣的,馮家給的嫁妝折合現金就兩百萬,我老丈人歐先生給了一百萬,美國回來的張熹和林旭東兩位兄長各給一百萬,江浙財團五位老前輩一起給了三百萬,這些加起來八百萬了,其他是江西、湖南、四川、雲南的商會和故友慷慨贈送的,校長和師母送給雲兒的那個梳妝台和紫貂大衣,要是折成現金也高達二十萬。學生在雲兒的支持下,已將六百萬現金分別轉入旗下兵工廠和第四廳北方情報總站,從裝備和軍費上面對我第四廳北方各部進行支持,也算是學生和雲兒為國家出點力吧。」

蔣介石兩眼通紅,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安毅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連說了三個「好」字,接著感歎萬千:「貂皮大衣是馬鴻逵送的,梳妝台是劉湘送的,我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奢華昂貴……」

「要不,學生悄悄給師母送回去?」安毅低聲問道。

蔣介石瞪了安毅一眼:「混賬!我送給自己乾女兒的嫁妝,豈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好了,滾吧!見到漢卿立刻給我來電報。」

「學生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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