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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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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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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9 09:58:23
第九六五章禮物

   陳麻抓緊紙條猛然抬頭,一雙眸子精光閃閃,緊緊盯沈鳳道的眼睛滿臉驚愕。

    坐在陳康對面的唐明宗看清是譽滿全軍的傳奇高手沈鳳道,嚇得臉都綠了。手裡拿著的刀叉微微抖,傻在當場。

    陳著的助手現不對,再看波瀾不驚的沈鳳道平靜地站在桌前。所處的位置正好擋住去路,著急之下,一隻手已經下意識地伸進懷裡。

    「別亂來!」

    沈鳳道低聲告誡,緩緩撿起桌上的銀叉子玩弄起來,銀叉子在他三根指頭之間緩緩彎曲對折,轉眼間沒入沈鳳道的掌心,沈鳳道手腕一轉,輕輕打開,將捏成一團的銀叉子輕輕放到陳康助手面前的碟子裡,默默轉身回去了。陳著的助手不可置信地凝視碟子裡的一團金屬,額頭上的冷汗一顆顆冒出來。

    回過神來的唐明宗四處看一眼,湊近陳麻,著急地問道:「紙條上寫著什麼?」

    陳著重重靠向椅背,把手中的紙條塞進兜裡,搖搖頭,緊張地思索起來。

    「五姨太」是陳麻在黃埔軍校血花劇社公演的話劇《皇帝夢》裡,反串扮演袁世凱五姨太的角色。他在舞台上展示的惟妙惟肖的顧盼、婀娜的身姿與步態,數年來一直被黃埔將校和畢業學子傳為美談。「匪兵乙」就更不用說了,隨著安毅的迅崛起,的傳遍四方,如今幾乎全國軍民都知道他當年在黃埔血花劇社公演時的這段趣事。

    此刻,一張簡簡單單只有十個字的紙條。所包含的內涵和情感。用十萬字都寫不完,讓陳麻深感震驚,無比感慨。

    「子義,你認識剛才那人?」陳康打破沉默,低聲問道。

    唐明宗急忙點頭:「他就是傳說中的軍中第一高手沈鳳道,安毅師弟的副官長,中原大戰結束不久,我在南京曾見過他一面。當時他和安師弟去憲兵司令部公幹,安師弟順口介紹我才認識的,軍中流傳著他的大名。中低級軍官真正見過他的人沒幾個。現在他在這裡,安師弟肯定也在,好像就在我們隔壁最裡間的雅座,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既然躲不了。我們一起去見見吧。」

    陳麻果斷站起來,吩咐助手原地等著,與心慌意亂的唐明宗一起走向綠色盆景後的雅座。

    安毅看到陳康到來,搖頭一笑:「難得一見啊!師兄,坐吧,上次在上海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你老哥子就是不認我,這回你總該認了吧?哈哈老沈,麻煩去拿兩瓶最好的伏特加來,我陳師兄可是大忙人,幾年不見,得好好慶賀一下!」

    沈鳳道轉身離去,安毅熱情地招呼陳蔡和唐明宗坐下,把香煙送到兩人面前,樂呵呵地看著滿頭是汗的唐明宗:

    「唐師兄,聽說南昌行營憲兵司令部最近忙得很,師兄這個機要科副科長。怎麼有閒情逸致從城裡過來?不會是經常來頓河餐館享受西餐吧?」

    「這呵呵,長官說笑了!」唐明宗臉上訕訕然,心中叫苦不迭。

    陳著斜眼望著安毅:「安次長,你不是一直在川南悶頭國難財嗎?什麼風把你吹到這了?」

    安毅撇撇嘴:「你這傢伙是嫉妒了吧?小弟我數年來賑濟和安置近千萬的災民,你怎麼就看不到?」

    「對,還忙著從災民中徵召了數萬新兵。對吧?厲害啊!如今安次長恐怕已經成為全國最大的軍閥了吧?」陳麻不冷不熱地譏諷。

    安毅搖頭大笑:「認識你這麼久,難得你這麼贊小弟一回,全國最大的軍閥?這樣的誇獎令小弟倍感驕傲啊。哈哈!」

    陳著也樂了,無奈地搖搖頭,拿起桌面上美國打火機撥弄起來:「嘖嘖!真是有錢人啊!包金的吧?什麼時候送我一個?」

    「看得上就拿去!你我兄弟還分什麼彼此?除了老婆沒商量之外,其他都可以共享!對了,你不是在瑞金九堡那個彭楊軍事學校當校長嗎?求你件事,哪天你見到軍團的那個政治部副主任李霄龍,別忘了提醒他還我一千七百大洋。這孫子壞透了,拿了我三批藥品,到現在還沒給錢,下次老子不和他做生意了。」安毅大大咧咧地說道。

    陳著大吃一驚。見鬼似的死死盯著安毅,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當彰楊軍事校長到今天僅僅半個多月,任命文件尚未來得及下達,整個紅軍中層指揮員都不一定知道,安毅卻在貌似無意之間一口點破,怎麼不讓陳著驚駭?

    安毅點燃支煙,向送酒過來的雪梨露出個微笑,等雪梨給三人倒上酒,安毅禮貌地說了聲謝謝,端起酒杯高興地提議:

    「來來!兩位師兄,咱們師兄弟難得一聚,小弟敬兩位師兄一杯,有什麼話,喝完這杯再慢慢敘。來啊!看不起小弟是不是?再不端杯子我可要罵娘了啊!」

    陳著和唐明宗相視一眼,只能無奈地端起酒杯,與滿面春風的安毅輕輕一碰,陳麻的手還是那麼穩。只有唐明宗端著酒杯的手抖得厲害。

    一杯酒下肚,安毅抓起酒瓶,給兩位添滿酒,目送雪梨離開,這才收起笑容,慇勤地問道:「陳師兄小弟知道沒事你不會來老南昌轉悠,覺得有什麼事小弟能幫忙的。師兄儘管開口,千萬別客氣啊。」

    陳著眨了眨眼,計上心頭:「難得師弟如此盛情,我卻之不恭啊!這樣吧。大哥我這次來是想買十箱青黴素,再加十箱江南藥廠生產的治痢疾特效藥聖寧,如果方便的話,再給愚兄準備十套八套外科手術器械。暫時就這麼多了,想起什麼。下次見面再求你。」

    「只是藥品?小意思!好在你說的及時。小弟的江南製藥廠已經轉讓給屍剛劃閥了。這幾天估計正在辦交接手續。要是再晚幾天。,忱不敢厚著臉皮寫條子了。」說罷。安毅掏出筆記本和鋼筆,當場把陳著需要的藥品和器材的品名、數量寫上,一邊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邊問道:

    「武器彈藥要不要?要的話師兄你準備現錢,我再給江南兵工廠寫一張字條,我弟弟東子剛剛調到兵工署,這幾天正好在江南兵工廠蹲點,只要見到我的字條,貨源再緊張他也得給你貨。」

    陳康和唐明宗徹底傻眼了。陳麻看到安毅撕下字條,笑瞇瞇遞到自己面前。下意識地接過來看了一眼,抬起頭幽幽一歎:

    「***,你真這麼大方?有種!你小噪就不怕我真去要貨之後,蔣委員長馬上會找你的麻煩?」

    小弟哪天沒有麻煩?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安毅若無其事地笑道。

    陳著把字條小心折疊,放進兜裡:「告訴我,你從哪裡聽說我當上什麼校長的?」

    「那麼也請師兄告訴弟,你來南昌的真實目的是幹什麼?以你目前在紅軍中的處境。應該還在接受所謂的政治審查,如果不是非常特殊的緊急事件生了,你這個特務頭子是不會被放出來的,對吧,唐師兄?」

    安毅夾槍帶棒幾句話,就把陳麻和唐明宗嚇得夠嗆。

    唐明宗強忍心中的慌張。看到陳康的臉色變幻莫測,想了想對安毅說道:「安師弟,我們都知道你仗義,兩次慷慨相助,救出我們的同志,還長期悄悄賣給我們藥品,弟兄們心裡都感激你。聽說周主任也曾多次讚揚你是個愛國將領,是個同情革命、思想開明的人,還有,數次大災你都憂國憂民,傾囊,」

    「打住!打住!唐師兄有事就說,別老給小弟戴高帽子,你們不罵小弟是什麼軍閥,什麼萬惡的吸血鬼、資本家和買辦賣國賊小弟就燒高香了。」安毅噴出口煙霧,似笑非笑地看著非常尷尬的唐明宗。

    唐明宗無助地轉向陳麻,陳養咬咬牙,低聲請求:「師弟,說實話,大哥有事求你,這次來是想找個人,五天前在衢州被保安師抓了,聽說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秘密押解到南昌,為此大哥我特意來求見唐子義,可子義也不知道人關在哪裡,估計就在老南昌特別監獄。

    安毅點點頭,轉向唐明宗:「唐師兄。你這個憲兵司令部機要科副科長,也不知道?」

    「慚愧!中央黨部直接負責的案子,都不會與我們憲兵司令部打招呼的。還有我這個。級別很多事情都無權瞭解。」唐明宗苦笑著回答。

    安毅望向陳麻:「那人是否叫楊甫章?」

    陳著點點頭:「是他!」

    安毅曬然一歎:「師兄,你還是回去吧。你的事情,還有左權師兄被排擠的事,都是此人透露的。還有,淅江的不少人在這幾天之內也都陸續被抓了,聽說全都押解到南京,具體情況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陳著從安毅剛才的一番話中,已經猜到楊甫章可能已經叛變革命了,此亥安毅證實了他的懷疑。仍然讓陳著震驚得差點兒跳起來。

    唐明宗憂慮地望著痛苦的陳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好一會兒,平靜下來的陳麻黑著臉站起來,盯著安毅的眼睛,低聲道謝:「大哥謝謝你,這份情誼記在心裡了!臨別前大哥有句話不吐不快。希望師弟不要與人民為敵,否則咱們沒兄弟可做了。」

    「笑話!」安毅將煙頭扔進面前的煙灰缸:「老子與人民為敵?你陳麻就能代表人民?這樣的話虧你說得出口。要是你陳瓚就這點兒心胸,這兄弟不做也罷!不過我提醒你們兩個。唐師兄這樣的心理素質,最好還是別再留在憲兵司令部了。就算老子裝著沒看見,唐師兄帶著這麼沉重的心理壓力潛伏,遲早會出事,還不如快點兒滾蛋。」

    陳康勃然大怒,重新坐下。指著安毅問道:「好,你有種!你說你不與人民為敵,為何你安毅的部隊連續數月在川湘邊境地區屠殺革命群眾?為何對黃漢部紅軍死追不放,要殺盡」湘邊境的紅軍而後快?為何你在整個川南地區實施獨裁政策。一周內強行查封十幾家報館?為何你安家軍政治部的走狗們,一直在整個川湘滇黔地區秘密調查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這麼多罪行,不是與人民為敵是什麼?你以為賑濟災民。行些小恩小惠就能掩蓋你的惡行嗎?辦不到,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助紂為虐的話,人民總有一天會向你清算的。」

    安毅毫不在意:「說完了?唐師兄,你有什麼補充?」

    「我......」

    唐明宗心中正翻江倒海,自己身份已經暴露,是去是留,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哪裡管得了安毅是否與人民為敵?

    陳著被安毅無所謂的態度氣得咬牙切齒。可對安毅沒有任何辦法,他剛才一番話雖然說得有些過分,但本意上還是為了革命著想,不願意安毅這個已經與蔣介石數次鬧僵的地方軍閥。參與對紅軍的圍剿。

    在紅軍高層會議上,就有人數次提出派人與安毅秘密聯繫,把安毅爭取到紅色的陣營裡來,但每次都被王明、博古和共產國際派來的代表堅決拒絕,提出這個,建議的左權等人,還因此受到嚴厲的批評和責令檢討。

    安毅看到氣呼呼的陳麻和一臉驚慌的唐明宗,沒有話說,再次點燃支煙,平靜地說道:

    「今天我也有幾句話要對兩位師兄說,希望你們的這些大帽子不要輕易扣到別人頭上,我安毅都做了些什麼自己很清楚,你們沒有資格評判對錯!什麼賑災、什麼安置災民我就不說了,這些事情在你們看來頂多算叫二廣事。與你們的崇高理想相比。如瑩蟲皓月之……」

    不過,不見得真理就掌握在你們手裡,不見得你們一貫正確,老子打日本、抗擊英國侵略者的時候,你們又在幹什麼?至少到目前為止,你們沒資格對老子說三道四,先把你們自己的屁股擦乾淨再說吧」。

    「安毅,我警告你,放尊重點!」陳著嚴厲地瞪了安毅一眼。

    安毅微微一笑:「師兄,我要是不尊重你,現在就收拾你了,怎麼還會忍受你對我橫眉豎眼?老實說,前幾年我一直在考慮,是否加入你們,與你們並肩作戰?可是。當我接到許繼慎師兄遇害的噩耗之後。我徹底死了這份心。你知道我和許師兄的感情有多深,也應該知道我與那些被你們自己人整死的黃埔師兄感情都不錯,包括你在內。雖然我尊重你們的主義和信仰,許多目標還都一樣。但我不芶同於你們連自己人都往死裡整的手段,也正甩為如此,你們才有了今天的艱難處境。」

    陳著愣住了,臉上的怒氣瞬間消退,心裡不得不承認安毅說的是實在話。

    安毅喝下一杯酒,繼續說道:「今天我也說幾句掏心窩的話,可能對你們有益。撇開理想、主義,從一個軍事將領的角度看,我現這樣一個事實,沒有老毛,就沒有你們紅軍的今天,可是,雄才大略的創造紅軍輝煌時代的老毛,如今在幹什麼?又是誰在指揮如今的紅軍?你們明明自己就擁有一批熟悉國情的傑出軍事將領,可為何接受連自己所在的地方有幾座山、幾條河都不知道的洋人來瞎指揮?根據地都沒來得及建設鞏固,就敢集中沒有接受充分練的部隊攻打大城市,這不是送死是什麼?看看你們現在,優秀的中低層指揮官都死得差不多了還要不停地搞內部整肅,能不讓人寒心嗎?說實在的,我很為你們擔憂,不知道你們這次該如何拯救自己的命運。雖然我剛剛復職,沒有參與指揮中央軍對你們的圍剿。但是對你們的處境還是非常清楚的。」

    陳康和唐明宗面面相覷。安毅的話實實在在,讓陳康怒氣盡消。憂心仲仲。

    「繼續說陳麻向安毅點點頭。安毅誠懇一笑:「這才是應有的態度嘛!你認為我打黃漢是屠殺你們紅軍?事實的真相可不是這樣,當時黃漢部已經撤離,我殺的不過是當地佔山為王、禍害一方民眾的土匪,哪裡傷害了一個真正的紅軍戰士?至於報紙上的宣傳,你以為處在我的位置,能不借此機會宣揚一番功績、表明立場嗎?再一個」根據我們最新得到的情報,黃漢此人根本就不是你們紅軍中的一員,他糾集起來的一萬多烏合之眾,至今依然沒有得到你們的承認,為此,我已經命令麾下各師停止前進,正在想辦法與黃師弟取得聯繫,打算收編他們這支武裝。如果黃漢願意,我給他一個主力師的編制,讓他和我一起幹,好好裝備練一番,準備和小日本或者中緬邊境的英國人幹上一仗。這種為國為民、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估計黃師弟不會拒絕,過兩天我回川南就放出消息,爭取盡快和他建立聯繫。至於你們怎麼看,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你休想。」陳麻露出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安毅也笑了:「我怎麼就不能想?現在我要錢有錢,要槍有槍。還不用和自己人刀槍相向拚個,你死我活,難道不比你們如今的處境優越?要是我猜測不錯的話,黃師弟很可能是從你們隊伍中逃出來的,否則他現在應該跟賀鬍子的部隊合兵一處了,對吧?」

    陳著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站起來伏在桌面上,低聲說道:「安師弟,大哥佩服你的成就,也欽佩你的人品。但是,很多東西你還弄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信念的力量是多麼強大。你我選擇的道路不同,就意味著你我的思想境界不一樣,但是直覺告訴我,總會有那麼一天,你會認同我們的主義和理想,或許會有你我走到一起的時候,因為你這人不像賀衷寒、胡宗南、俞濟時、孫元良那些人一樣不可救藥。」

    安毅莞爾一笑:「謝謝誇獎!你就這麼走了?」

    「哪兒能呢?我得先把你送我的禮物弄出來,不帶走些東西,豈不是白來南昌一趟?。陳康自信地說道。

    安毅也站起來,伸出手:「小弟就不送了,祝你一路順風吧。」

    陳康伸出手,與安毅緊緊一握:「別客氣了,我們遲早還要再見面的,哈哈!走吧,子義,再不走有人不舒服了。」

    安毅望著陳麻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長歎一聲,緩緩坐下,一臉黯然。

    沈鳳道回到安毅對面坐下,望著窗外街道上腳步匆匆的陳麻。有些不解:「現在南昌及周邊地區風聲這麼緊,他會用什麼辦法帶走這麼多藥品?」

    安毅想了想回答:「他會有辦法的,以唐明宗如今的身份,應該可以辦到。還有。你盡快知會杜易一聲,讓他立即瞭解黃漢部現在的情況,我估計紅軍總部已經派人與黃漢聯繫上了。現在這個危急關頭。我想紅軍高層不會坐視這股強大的軍事力量不顧的,哪怕是根稻草,救命的時候也用得上。」

    「明白了!」沈鳳道會意一笑。

    一個半小時後,一輛懸掛南昌行營憲兵司令部牌照的軍卡駛出江南製藥廠倉庫大院,車上的陳著、唐明宗和陳康的助手,都穿上了**校尉軍裝,車廂遮蓋嚴實的篷布上,還坐著兩名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押送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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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六章 偷得浮生半日閒

十月二十八日,幾乎在安毅飛回川南敘府的同一時間,蔣介石從廬山飛抵南京,回到辦公室就給拂袖而去、在上海家中睡覺的宋子文打電話,電話沒人接又再連發兩封電報,催宋子文返回南京。

宋子文被財政問題攪得心煩意燥,每月一千二百餘萬元的軍費赤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宋子文早已經不堪重負,偏偏汪精衛一派繞過宋子文,再次與日本人就經濟合作和重開通商口岸展開或明或暗的談判,終於把堅決反日的宋子文惹惱,宋子文再也不願忍受這種窩囊氣,拋開一切權利和責任,逕自返回上海。

這次宋子文誰的面子都不給,連蔣介石的電話也不接,電報也不回,打定主意不幹了。蔣介石勃然大怒,當晚立即召開會議,撤銷宋子文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職務,緊急任命孔祥熙接任財政部長兼行政院副院長。要不是孔祥熙和眾委員百般求情,宋子文的中央委員、經濟委員會常委的職務,也要被盛怒之下的蔣介石和落井下石的汪精衛全部剝奪。

次日上午,蔣介石在黃埔軍校內的寓所秘密,接見停留在南京的張熹,牽線人是新任財政部長孔祥熙。

兩個小時之後,雙方滿意告別,蔣介石放下財政重擔,飛回廬山,繼續指揮剿共大業,張熹與孔祥熙簽訂完借款投資合同,立刻返回上海法租界的毅園,給安毅發去密電,通報會談紀要和借款投資合同的主要內容,當天下午即乘坐美國郵船,返回加州。

安毅回到敘府,並不急於致電李宗仁和白崇禧,而是先與黔西的石珍打招呼,由石珍與李宗仁聯繫之後再作打算。安毅估計至少需要兩三天時間,廣西方面才會有答覆,又適逢星期日,於是利用這個難得機會休息一天,正好好好陪陪自己的家人。

傍晚,親自下廚做好兩個菜的安毅解下圍裙,捏捏馮潔雲的細嫩臉蛋,扶著她日漸粗大的腰身,讓她好好待著,自己親自到東苑小樓,把龔茜和吳媽請過來一起吃餐飯。

安毅走到東苑小花園入口,看到梁子晏駕車而來,隨即停下步子。

梁子晏把車開到安毅身邊停下,飛快下車,遞給安毅一個卷宗:「蔣委員長、庸之先生分別來電,屬下立刻送來了。」

「沒事留下一起吃飯吧。」安毅接過卷宗低聲說道。

梁子晏微微一笑:「不了,今晚約了人。」

安毅抬起頭笑問:「去見韓玉給你介紹的文工團那個小琴,是吧?」

「是,不過不止小琴和韓玉,還有朱小姐,就是在政法大學特別班進修的朱蘊,不知她們幾個什麼時候攪在一塊兒了……韓玉說很難碰到我在,又恰好是禮拜天,屬下不好意思拒絕,便答應下來了。」梁子晏低聲回答,俊秀的臉上微微發紅。

「得了吧你,不好意思拒絕?我看你巴不得早點兒和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見面呢!快去吧,悠著點,別搞出人命來就行。」

安毅說完轉身走向小樓,梁子晏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才明白安毅的玩笑話是什麼意思,難為情地搖搖頭,接著咧嘴一笑,鑽進車裡發動樂呵呵離去。

龔茜讓吳媽準備準備,一起到正屋吃飯,歡快地把安毅領上二樓。安毅走到小床前,放下手裡的卷宗,愛憐地抱起粉嘟嘟的兒子,親了又親。

龔茜嗔怪地打了安毅一下:「輕點兒,上午就讓你的鬍子把兒子扎哭了。」

「哈哈!小東西眼睛真大,越來越像你了……陸奶陸粉夠用嗎?」安毅低聲問道。

「夠了,阿爾弗雷德院長真熱心,前天又讓他夫人送來兩大罐英國陸奶陸粉,還幫小傢伙檢查了一遍身體,說咱們的兒子很健康。」龔茜依偎在安毅身上,滿臉的幸福。

安毅點點頭:「新來的小阿姨怎麼樣?」

「小芍陸藥陸挺好的,是個勤快淳樸的好姑娘,馬大嬸這幾天一個勁兒的誇她,可惜不識字,回頭我慢慢教她。」龔茜回答。

安毅也讚道:「剛才我做菜她在一邊仔細看著,挺有心的一個姑娘,人也長得秀氣,等孩子會走路了,讓她到學校唸書去,將來也許會有出息。走吧,一家人都等著呢。」

「我先進臥室換件衣服,這幾天陸乳陸汁好多,衣服常被浸濕,害得我都不敢出門……」

安毅望著嬌顏緋紅的龔茜,不由自主地陸舔陸了陸舔陸嘴唇,龔茜立馬聯想起上午和安毅獨處時的激情與奇特的歡愉,羞得低下頭,給了安毅一頓粉拳才解恨,轉過身羞答答地跑進臥室,很快換好衣服出來,看到安毅還在陸色陸陸迷陸陸迷陸地嘿嘿笑,氣得上前抱過兒子獨自下樓,安毅連忙追上,小心攙扶。

溫馨和美的晚餐結束,吳媽和小芍陸藥陸先抱著孩子回東苑,龔茜小心翼翼地把楚兒扶上樓休息。

安毅牽著馮潔雲的小手,在院子裡散步,感覺到風有點兒涼,連忙脫下外套披在馮潔雲身上,馮潔雲幸福得緊緊靠在安毅懷裡,抬起頭親了安毅一下,慵懶地靠著安毅走向大樹下的籐椅,乖巧的義女小杏花已經擺好了香茶和水果。

馮潔雲拉著小杏花的手坐在一起低聲聊天,安毅進屋把卷宗拿出來,抽出幾份電文和情報匯總,仔細閱讀。

看完蔣介石和孔祥熙的電報,安毅向小杏花招招手,摘去她秀髮上的一小片殘葉,低聲吩咐:

「去西面的小院把沈伯伯叫來,說爸爸有事和他商量。」

「好的。」

小杏花像只快樂的蝴蝶翩翩而去。

龔茜走過來,低聲問道:「有急事了?」

「嗯,你看看吧。」

安毅把電文遞給龔茜,為龔茜和馮潔雲倒上熱茶,撿起另一份文件快速翻閱,看到沒什麼重要事情,隨手把文件放下。

龔茜把電文還給安毅,慎重地說出自己的意見:「既然中央已經通過設立敘府行營的提案,就得盡快把班子搭建起來。再有,這個市長你打算讓誰來當?」

「董澤川先生怎麼樣?雲兒,你也說說自己的看法吧。」安毅問道。

馮潔雲很贊成:「董先生大才,無論是經濟還是法律,他都無比精通,與國內知識界的關係也是相當的好,胡適先生對他讚譽有加。從兩會的順利召開到圓滿結束,以及就動物園立項徵求民眾的做法來看,董先生非常的精明,也很得民心,再有玉成先生和祁老爺子左右輔佐,他定能幹出一番事業。」

「我同意雲兒的意見,讓董先生當首任市長恐怕也是眾望所歸之事。我和他雖然接觸不多,但也看得出他對你還是很忠誠的。」龔茜低聲說出自己的意見。

安毅點點頭:「道叔說他有宰相之才,忠良之貌,這麼多年能得到道叔這麼高評價的人沒幾個。」

龔茜和馮潔雲相視一笑:「你這傢伙也信這套了?」

「當然了,道叔是誰?他老人家那套道家學說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否則何以傳承幾千年?何況他閱人無數,經驗實在是豐富之極。記得楚兒懷孕三個月時,他就能看出懷的是兒子,雲兒現在也就三個多月,道叔也已斷言是個兒子,這幾年,弟兄們的兒子閨女生了近百個,道叔都從未走眼過,準確率百分之百啊!」安毅對勞守道的這些本事還是非常佩服的。

馮潔雲輕輕撫著腰身笑道:「我倒希望生個女兒,女兒疼媽媽。」

沈鳳道和小杏花的笑聲傳來,安毅幾個望過去,看到小杏花拉著沈鳳道的手,蹦蹦跳跳,開心不已,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龔茜遺憾地說沈鳳道也該有個伴了,馮潔雲也為這個執著冷峻的奇男子至今不談女朋友歎息不已,低聲說等哪天定要給沈鳳道介紹一個好女孩。

安毅從未向自己的女人透陸露陸過沈鳳道心中的傷痕,只能假裝沒聽見,端起茶壺給沈鳳道斟上杯茶,示意他看看兩封電報和文件,拉過來到身邊的小杏花,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女兒,明年該升二年級了,對今後有什麼打算?」

「爸,我不想和冷月姐她們一樣去留學,我想讀軍校,行嗎?」小杏花摟著安毅的脖子懇求。

安毅驚訝地看著長得亭亭玉立的義女:「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媽媽同意嗎?」

小杏花點點頭:「媽媽說,一切聽你的,只要能為義父分擔點工作,就是女兒最大的理想。」

安毅溫存地抓住女兒的手:「孩子,非當兵不可嗎?」

「嗯,女兒喜歡穿軍裝,喜歡軍旅生活,這幾年在童子軍校,是女兒最快樂的時光。還有,我們的拉麗莎老師說,我是她二十五年來教過的學生中,對密電碼最有天賦的一個,去年下學期我就在拉麗莎老師的重點指導下,學完了密電碼收發技巧和編譯基礎兩門功課,和我水平相當的還有一個榆林的男生、一個商丘的女生,拉麗莎老師已經向科技研究所的波羅斯基教授推薦我們三個,說等我們完成中學的課程後,就可以直接到研究所,跟隨波羅斯基教授學習,從一般記錄員做起,她說,這個關口要是再去國外進修幾年,反而耽誤了。波羅斯基教授也認為,國外的大學在密碼學方面不一定擁有更高的水平,歐美名校那些教授講師,不一定願意對我們這些東方學生傾囊傳授。」小杏花興奮地告訴安毅,美麗的小臉蛋上寫滿了自豪。

龔茜和馮潔雲驚訝地望著小杏花,沈鳳道也抬起頭,好奇地打量這位還不滿十四歲的小女孩,覺得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安毅知道這個義女擁有非凡的記憶力,數學年年滿分,但沒想到她竟然擁有這方面的天賦,看來自己當初接收大量白俄知識分子,並同意他們制定自己的教育方法展開教學,這條路子算是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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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9 09:59:48
第九六七章 百年樹人

   二兒小杏花的經歷給了安毅很多啟發。

    數年來,安毅的童子軍校實行的教育方法,迥異於國內任何的正規中小學校和私基教育,實行的是軍營式的管理,每天上午六點必須集合完畢,由軍隊挑選出的班主任率領開始一個小時的晨跑和隊列操練。

    每一天清晨的集合結束和解散之前,都必須集體背誦安毅指定的十條語錄,內容包括「驅除日寇、保家衛國臥薪嘗膽,刻苦努力,為中華之崛起而奮鬥終生」等等。背不下的沒有早餐吃。

    由於絕大多數孤兒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沒有幾個人獲得啟蒙教育的機會,當初安毅與勞守道等人商量之後。就來了個一刀切,不管年齡大全都讀一年級,部分識字的孩子編為二年級,幾十個接受過初級教育能進行簡單運算的孩子,則在通過測試後編入三、四、五年紀,先把童子軍校的各個年級搭建起來再說。

    經過四百多位教職工三年的艱苦努力,人數高達四千八百餘人的童子軍校,在經過不斷擇優跳級和入學考核定年級後,終於完善了階梯式的五個年級。孩子們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很快形成努力向上、互幫互學的良好校風,加上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和擁有優秀的教師隊伍,孩子們掌握基礎文化知識的度,數倍於普通小學。

    每天上午都是基礎文化教育,課程包括國文、數學、史地、植物學四門。八點第一節課,十二點第四節課結束,午餐結束休息一個時,喜歡打球的打球,喜歡打鬧的打鬧。無拘無束,不加管束。

    下午兩點後,少數時間由從童子軍校畢業生中選出的輔導員進行憶苦思甜教育和校外幫、扶活動,其他時候都是是雷打不動的政治教育一

    教員是從有戰功的官兵中精心挑選、輪流派駐童子軍校的軍代表,授課時間為一小時,使用教材就是安家軍新兵教育的特編教材,內容包括秦漢以來歷朝歷代抵抗外辱的著名戰例和英雄人物,以及明朝抗僂史和兩次鴉片戰爭的屈辱史,再到不久前的一二八抗戰和華北抗戰,生動的戰爭史中包含一定程度的歷史地理知識。

    下午三點半開始,是兩個小時的軍事基礎練,傍晚六點半晚餐,晚上七點半至九點半為興趣教學,內容包括音樂、書法、美術、外語、樂器演奏、測繪基礎、無線電基礎、航空模型等等。

    四年級以上的學員在掌握任何一種樂器的演奏之後,的可挑選一至兩項自己喜歡的選修課程,跟隨中外教師進一步學習。

    小學畢業後,學生進入條件更好的大學附屬中學,按照入學成績,分別進入各年級,繼續接受更高一級的新式教育,經過一到三年不等,絕大部分學生能輕鬆考上安家軍開辦的大學、士官學校、職業技術學院,品學兼優的佼佼者,則被選送公費留洋,成為建設國家、保衛國家的棟樑之才。

    童子軍校的中外教師們,仁厚踏實,兢兢業業,五年來逐漸摸索,總結出一整套實用高效的教學方法。童子軍校派出的代表隊。在都南京、江西省、南昌市」南地區的各項比賽和文藝匯演中,贏回一個,個最高獎項,成立歷史僅僅五年的童子軍校,以學生具有嚴明的紀律、紮實的基礎、開闊的思維、多才多藝的素養名聲鵲起,加之從童子軍校畢業的學生跳級現象頻繁,成為全國教育界的一個不小奇跡。

    無數家長四處托人尋找關係,希望把子女送進童子軍校就讀 但遺憾的是童子軍校有著極為嚴格的規定,除社會孤兒和軍中將士子女之外,一律不得接收外來生員。唯有思茅新開設的童子軍校,才對少數民族鄉親開放。

    國內許多教師,想法設法進入童子軍校執教,希望享受到童子軍校教師不低於大學講師的高薪和安家軍團級軍官的福利待遇,但是經過重重考核,最終獲得聘請的,只有千分之幾的概率。

    兩年前,童子軍校從老南昌整體搬遷到敘府新校址。

    緊鄰中央6軍士官學校的童子軍校規模隨之擴大兩倍,擁有三棟五十米長的四層教學樓、一棟五層高融匯中西建築風格的辦公大樓、一塊擁有能容納八千人就座的簡易看台和四百米標準跑道的運動場、十二塊相鄰的混泥土籃球場、男女生分隔管理的兩片樓宇宿舍群、一座半封閉鋼粱式室內體育場、三十多個興趣教學小組、寬敞完善的實驗室和先進的教學器材,使得童子軍校無論在規模和教學力量方面,更上一個台階,成為千百萬教師和家長們無比羨慕的、全國屈一指的初級教育基地。

    童子軍校的成功,讓安毅想到很多,在安毅的印象裡,全國各大高校中學術最為自由學風最為濃郁的,要數清華、燕京兩所大學,其次是金陵大學、自己旗下的西南理工大學、上海復旦這三所學校,安毅相信只需三五年的努力,憑借實力雄厚的師資力量、與歐美各大名校之間的交流與合作、以及自己每年的大筆教育投入,旗下的西南理工大學、敘府醫學院和西南政法大學,就會逐步縮小差距,進入全國一流大學的行列。

    但是,在整個教育體制中,最重要、最為關鍵的則是小學和中學教育,雖然這幾年」南的教育事業蓬勃展,每一個鄉村幾乎都建立了一所小學,但是相對於各方面都走在前面的童子軍校而言,自己在川南總體的基礎教育事業方面做得還是很不夠,無論是資金投入和重視程度都欠缺很多。許多小學僅有一間教室一兩個老師便開課了,至於教育的效果究竟如何也沒有誰追究。自己如今沒有能力促進全國教育事業的進一步展,但是把川南十八個縣市的教育基礎和水平提高一步,還是能夠辦到的。如果在前兩年的大筆投入之後停滯不前,等待川南政府從預期的財政收入中逐年戈小撥教育經費,很可能會錯過目前最關鍵的五年展機遇。

    沈鳳道、龔茜、馮潔雲看到安毅在不遠處來回踱步,低頭沉思,不知道安毅想些什麼,也不好打擾。

    眼看著夜幕講品,明月升起,安毅還在獨自思考鍵鳳道站起來低一杏花收拾桌子返回大廳中等候,以免夜風寒冷著涼了。

    安毅在小杏花手中瓷壺瓷杯的輕輕碰撞聲中,走了回來,低聲吩咐沈鳳道打電話把楊斌、葉成、展到、杜易、蔣雲山、董澤」祁老爺子七人請來,就敘府行營的建立、敘府市領導班子的安排、川南十八市縣的基礎教育如何深化加強的問題展開討論。一定要盡快拿出初步方案,否則下去太忙就顧不上了。

    沈鳳道應聲而去,安毅扶起馮潔雲,對要回去的龔茜說道:「你也要參加這個碰頭會」你這個「經濟研究所所長。應該走馬上任了,千頭萬緒都等著你幫忙理順,哪怕旁聽一下也是好的。」

    龔茜點點頭:「那麼,我先回去看看孩子,收拾完我就過來。」

    安毅攙著馮潔雲慢慢走回去:「雲兒,你的文學社辦得怎麼樣了?」

    「網開始呢」現在青姐幫我兼管著。在玉成先生和祁老爺子的大力支持下,基本網羅了川南各地的國學名士和後起之秀,註冊的會員已經有三百二十多人,第一批成員中的十二本作品已經完成校訂,準備出版行。

    「祁老爺子上次建議說。如果能把「川南文學社。更名為「巴蜀文學藝術聯合會。更好,畢竟整個四川的國學名士大部分如今都在我們敘府各級學校高就,足以代表整個四」的文化潮流。

    馮潔雲回答完,笑吟吟望著安毅,等候他的意見。

    安毅點點頭問道:「那麼,誰來當這個會長?」

    「玉成先生推蕃的是祁老爺子,董先生則推薦晏陽初、徐中舒兩位先生,無奈兩人一個。在河北搞平民教育普及、一個已經被中央研究院從燕京大學調去整理明清檔案,看來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美國哈佛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北方致力於國民教育的晏陽初先生前幾天網離開敘府,說川南的教育展得已經很好了,北方貧困地區更需要他,臨行前晏先生推薦四」大學文學院院長張頤先生,祁老爺子和玉、成先生都極為贊成,特別是玉成先生,非常欣賞張頤,已經開出了委任張先生為西南政法大學副校長兼文學院院長的條件,加上數個名家的聯名邀請,估計過幾天就能把他請來。

    「我這個小小的執行理事,混在一群飽學名士中間,挺慚愧的。」馮潔雲有些赧然。

    安毅微微一笑,突然記起張熹曾經向自己推薦過這個張頤:「張頤先生是不是二十年前赴美國入密歇根大學就讀,獲文學學士和教育碩士及哲學博士學位,之後再獲英國牛津大學哲學博士學位的那位張頤?。

    馮潔雲點點頭:「正是。嚴格來說,張先生還是我的牛津大學的同門學長呢,牛津畢業後,他又到德國埃爾朗根大學研究康德哲學和黑格爾哲學,後赴法國、意大利考察,被英國皇家學會聘為會員。九年前回國先任北京大學教授,後到廈門大學任教授兼文學院長,年初他看到福建政府窮兵默武,輕視教育,一怒之下回到四川大學。這半年他兩次受玉成先生邀請,來到敘府考察我們的三所大學和川南基礎教育,對我們三所大學的規模設施、師資力量、教育方式讚不絕口,誇獎說完全領先於國內任何一所大學,還特別讚揚你對家鄉、對巴蜀人民做出的不可磨滅的貢獻

    安毅非常振奮:「很好!這麼說張頤先生逃不到了,哈哈!既然這樣,就讓他來擔任這個會長吧

    馮潔雲笑道:「祁老爺子說等成立那天,一定把散佈在全國的巴蜀名士都請來,諸如網在北平成功舉辦畫展的張大千先生、曾擔任中山先生秘書也做過你們黃埔軍校教官的書法家謝無量先生、國學大師蒙文通先生等等,都請回來一起聚一聚。」

    安毅高興得連連點頭:「太好了!到時我一定好好拜見一下這些名家,請他們賜些墨寶留存,將來我兒子沒錢花了,拿一張去拍賣就能成個大富翁,哈哈!」

    「你這傢伙怎麼這麼俗氣啊?揍死你!」馮潔雲忍不住打了安毅兩下。

    「什麼事讓你們小兩口這麼高興?」蔣雲山大步走來,長袍飄飄,頗有點兒仙風道骨之韻。

    安毅連忙迎上去:「先生這麼快就來了,裡面請!」

    蔣雲山撚鬚一笑,進入大廳坐下,接過小杏花奉上的茶杯,逗了她幾句,看到小丫頭害羞地跑進裡屋,開懷不已,放下茶杯,接過安毅遞來的香煙,低聲說道:「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哦?請說。」

    安毅來勁了,知道蔣雲山所說的好消息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蔣雲山點燃香煙,徐徐吸一口:「馬君武先生舉家搬來了,正式就任西南理工大學校長!怎麼樣?是好消息吧?」

    安毅大喜過望,站起來向蔣雲山鞠了一躬:「太感謝先生了!我這個掛名校長終於脫難了,一身輕鬆啊!」

    蔣雲山聽得有趣,暢聲大笑,笑完再說一個消息:「還有件事得跟你說說,劉海粟先生你認識嗎?」

    安毅一愣:「聞名已久,無緣相見,聽說前幾年他公開展出肖像畫,被江淅政府通緝,一直不敢回去,我倒覺得沒什麼,藝術嘛。需要一個慢慢瞭解和適應的過程。只是政府那幫老封建老古董也太僵化,容不得新鮮事物,,怎麼了?你突然問起這個?」

    「他應我之邀,剛到敘府,現在就住在山南的山莊裡,他非常喜歡那地方,還說沒想到咱們敘府這麼繁華,教育事業這麼興旺,看樣子能把他留下一段時間,如果你同意,我想請他到政法大學美術學院擔任客座教授,如何啊?」蔣雲山含笑望著安毅。

    安毅哪有什麼不願意,坐下後對蔣雲山道:「我同意!這樣吧,如果劉海粟先生不介意,幫我畫一張肖像畫如何?」

    蔣雲山大駭,指間的香煙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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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八章 再飲三花酒

廣西柳州是一座歷史極為悠久的文化名城,漢武帝時代就已築城,唐貞觀初年正式更名為柳州,如今的城牆城樓,均建自明朝鼎盛時期。

由於柳州地處八桂中心地帶,是連接南寧和桂林、梧州至百陸色陸的交通樞紐,新桂系統一廣西之後,就把柳州當成了軍事和工業重鎮,也是數年來桂系集團苦心經營、銳意發展工商業的重點地區,桂軍的第一個軍用機場就建在柳州,因為緊鄰秀美的青山白蓮洞,機場因此也取名叫白蓮機場。

安毅的專機在下午四點到達,令安毅頗為意外的是,除了老長官白崇禧、熟悉的廣西省長黃旭初等十餘名將領之外,原本以為仍然滯留廣州、嚴密關注粵閩時局發展的李宗仁竟然也親自到機場迎接。

雙方以軍中禮儀相見完畢,安毅將麾下的沈鳳道、展到、葉成三人,一一向主人引見,隨後跟隨在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身後,在軍樂聲中,一同檢閱桂軍航空兵和直屬警衛旅,走完一圈,乘車進入柳州城。

進入「龍城賓舍」略作洗漱,熱情的李宗仁和白崇禧邀請安毅到城中風景如畫的名勝地柳侯祠遊覽,安毅欣然答應,跟隨而去。

進入古香古陸色陸、端莊厚重的牌樓,白崇禧親自給安毅當起了導遊,客氣的安毅推辭不掉,只好搖頭笑笑,客隨主便了。

「門口那副陸山水來歸黃蕉丹荔,春秋報事福我壽民陸的對聯出自唐朝詩人韓愈的詩句,由清末永州知府楊翰所書,頗有些年頭了。但整個柳侯祠最為珍貴的,卻是這方碑刻,當年柳宗元死後,好友韓愈作《柳州羅池廟碑》以祭之,詩文神采飛揚,感懷極深。北宋大文豪蘇軾讀其文,陸吟陸其詩,歎其事,思其人,遂揮筆書下該詩,於南宋年間由柳州本地匠人刻之成碑。碑文書法雄奇深厚,刀筆恣肆狂放,被世人推為東坡書法第一碑。該碑集三大家之韓文、蘇書、柳事於一身,世所罕見,故稱之為陸三絕碑陸,一直是柳侯祠的鎮祠之寶,雖朝代變遷屢歷戰火,依然完整地保存下來!安將軍文武雙全,通曉古今,不妨也評點一二吧?」

柳州十月底的天氣還比較炎熱,白崇禧搖著一把精緻典雅的折扇,文縐縐地向安毅介紹三絕碑的歷史典故,說完還意猶未盡,側過身子,請安毅對石碑上的書法和詩句發表意見。

安毅一時間頭大如斗,只能歉意地搖搖頭,如實道來:「實在對不住,什麼文武雙全通曉古今,肯定是以訛傳訛,我哪裡有那本事啊?安毅少不更事,學的又是理工知識,看看報紙哼上幾句鄉間小調還勉強湊合,根本就不懂得什麼詩詞歌賦、歷史典故,對書法丹青更是一竅不通,壓根兒就看不出這方碑刻的奧妙來。說起來,柳宗元的《捕蛇者說》少時倒是讀過,可是多年征戰,現在也忘光了,怎麼也比不上楊貴妃喜歡嶺南荔枝的野史印象來得深刻。與滿腹錦繡、包羅萬象的健生將軍相比,安毅不學無術蒼白得很,無地自容啊!」

邊上的一眾武將看到安毅如此坦白,禁不住偷偷笑了,白崇禧客氣地連連說安毅過謙了。

李宗仁在一邊看得真切,莞爾一笑覺得安毅這人很實在,其實他也和安毅一樣,精通兵法熟悉軍務,卻沒有白崇禧和黃旭初的那份國學底蘊,因此對安毅此時的感覺非常認同,也頗能理解。

黃旭初等黨政大員卻不相信能寫出傳唱南北的數十首流行歌曲、創作數本軍事教材並率先倡導軍事革新的安毅不懂詩文書法,但看到安毅的表情,又不似作假,只好把滿腹疑慮裝在心裡,跟隨在李宗仁、白崇禧和安毅身後慢慢遊走瀏覽。

白崇禧熟悉安毅的陸性陸格,轉了一圈,直接把他領到了東面碧波萬頃的羅池畔,在百年桂花樹下安放的一排茶几旁分別坐下之後,向安毅介紹:

「這個湖叫羅池,柳州著名的八景之一,當月亮升到燈台山上空,倒映於羅池水面,境界冷峻空靈,於池邊柳下俯仰水天皓月,乃成為絕美景致,陸羅池夜月陸美景由此而來。安將軍難得一來,德公和以行兄欣喜不已,就讓我們就在此略進薄酒,等皓月當空舉杯邀月共謀一醉吧,請!」

安毅遙望青碧的湖水和沿岸遍植的垂柳桂樹,斜陽下波光粼粼,和風陣陣,也覺得此處風景相當宜人,聽白崇禧說就在這兒用晚餐,連忙向李、白等人致謝,端起茶杯略微品嚐,由衷讚道:

「這地方很舒服,讓我情不自禁想起了若干年前北伐征戰間隙的那次江北歡聚,當時德公招待在下的,是產自桂林的佳釀三花酒,每每念及,似乎餘香猶在啊!」

李宗仁與白崇禧微微一愣,不約而同想起當年初次與安毅喝酒的情景,隨即齊聲大笑起來。

李宗仁笑完,頗為感慨:「彈指一揮五年過去,五年中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令人不勝唏噓!倒是得恭喜安將軍,短短五年時間,將軍從無到有,建立起川南偉業,澤被萬民,我等卻屢屢遇挫,最後退居一隅日夜蹉跎,殘酷啊!「

安毅連連擺手:「德公謬讚了!小子陸亂陸闖陸亂陸撞,僥倖能夠回到家鄉,竊據川南幾個縣,總算有了塊地盤苟且偷生,怎麼敢與德公治下日益興旺的八桂千里江山相提並論?南京那些人長期以來記掛的可不是我安毅,而是德公和健生將軍,黨國元勳吳老稚暉先生曾經在一次酒會中說過,馮煥章此人不足畏,張漢卿少帥不足憂,但若是德公打個噴嚏,健生將軍再搖搖扇子,中央陸政府陸就要感冒。」

李宗仁和白崇禧等人聽了自嘲地哈哈大笑,心裡卻非常感慨,沒想到安毅說話這麼風趣幽默,看似褒揚的話語中,卻蘊含著濃重的殺機。晃眼間,昔日被自己玩弄於鼓掌之上的青澀將領,竟然成長為一個審時度勢心機深沉的政客了。

賓主談笑風生之際,侍從絡繹端上豐盛菜餚和美酒,跟隨的雙方將校熱情相邀,坐到兩邊的副桌周圍,把陸主席陸位讓給了雙方將帥。

李宗仁乘興站起來,熱情招呼坐在一旁的葉成、展到、沈鳳道三人一起入席,不顧安毅誠惶誠恐的拒絕,親自給每一個人斟滿第一杯酒。

「請坐下,大家都坐下吧,朋友之間無須客氣,德公經常這樣給我們倒酒,習慣了。」黃旭初熱情地招呼安毅四人坐下。

李宗仁端起酒杯,看到安毅等人齊齊站起來,也沒有客氣,微微點了點頭,非常感觸地致辭:

「我也不稱呼什麼安次長了,在座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軍人,就以軍中習慣稱呼吧。這杯酒,敬給安將軍和諸位,感謝川南、黔西和雲南友鄰兩年來的鼎力支持和友好合作,讓廣西的父老鄉親,能夠在互通有無中走向發展,請!」

「請!」

眾人齊聲回應,全都仰頭一飲而盡,就連向來不怎麼喝酒的白崇禧也一口喝乾,並亮了杯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賓主間又隨意了很多。

李宗仁詢問一些川南剛剛結束的人民代表大會的成果。聽完安毅和展到的介紹,李宗仁、白崇禧和黃旭初頻頻點頭,認為川南在法律建設方面的經驗,非常值得自己借鑒。廣西與川南有個非常相似的地方,那就是軍陸政府陸擁有很高的威信,獲得人民的擁護和理解,例如鐵路建設、公路橋樑建設等大型項目,都獲得當地百姓的全力支持和傾力幫助,川南和廣西都因為擁有這樣廣泛的民眾基礎,在基礎建設方面發展很快。

白崇禧低聲詢問安毅:「我聽說滇南、滇西如今和英國人弄得很僵,緬甸通往滇南和安南的商道,幾乎全都被截斷了,而且有傳聞,安家軍的墾殖專區警備部隊與英緬軍打了一仗,英緬軍損失極為慘重,卻又不敢找你們安家軍報復,只得採取避實擊虛之策去尋滇西邊境的晦氣,遂引發滇西慘案、導致兩國關係一落千丈,英國陸政府陸原先答應給中央的所有貸款和援助,也因此而盡數取消。令我們非常驚訝的是,急需國外援助的蔣委員長原本應該暴跳如雷、敦促你們大幅度讓步才是,但他卻絲毫不給英國人面子,傾盡全力支持你們,你們也與英國人斷絕了在經貿上的所有往來,不知這中間有何奧妙,下一步又如何處理?」

安毅點了點頭:「蔣委員長看清楚了英國人聲陸色陸俱厲背後的虛實,加之本身也不願意在對日本人妥協之後,又對英國人讓步,讓國人戳他的脊樑骨,故此做出強硬回應是非常正常的。其實滇南邊境那次衝突談不上打一仗,我方村民被屠殺擄掠之後,我們只是派出兩個特務分隊過去報復,砍下幾十顆腦袋回來就沒有進一步行動了。英國人吃虧之後,動用了駐紮景棟的五千餘英緬官兵壓上來,企圖迫使我們讓步,但看到我們兩個警備團早有準備、嚴陣以待,他們膽怯了,轉而在滇西挑動依附於他們的土著武裝,突然越境襲擊南坎和瑞麗,製造了震驚中外的滇西慘案。

「目前雲南保安部隊兩個師已經駐紮滇西,黔西石珍將軍的一個突擊旅、湘西張弘欒將軍的一個山地旅也悄然開赴德宏,隨時準備上去助戰,我們航空司令部的一個混編中隊也過去支援。英國人看到實力懸殊太大,不敢打了,目前仍在對峙之中,估計兩個月之後,印度殖民地的一個英軍主力師就會開到緬北,到那個時候,恐怕滇西真的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李宗仁微微吃了一驚:「安將軍,貿然在南邊開戰,你考慮到華北局勢沒有?」

「考慮過了,而且與朱益之等滇軍將帥進行了多次研究,均認為不能示弱,否則恐怕又得簽署一個賣國條約,誰也擔不起這樣的千古罵名。蔣委員長和中央軍委對此均持默認支持態度,因為全世界都知道,西南和兩廣一樣只是名義上的統一,實質上仍然自成一體,形同割據,哪怕出事中央也有推卸責任的餘地,倒是中央陸政府陸那些軟骨頭驚慌失措,前一段在西南商品博覽會期間,汪院長和林陸主席陸都專門問過我如何處理中緬邊境危機?我推托說那是雲南到事情,我只管滇南。」安毅沒有任何的隱瞞。

李宗仁等人緩緩點頭,似乎早已料到安毅會如此處理。

白崇禧含笑問道:「要真的打起來,你準備如何打?」

安毅不以為意地回答:「估計也沒我什麼事,英國人再怎麼盛氣凌人,應該也對此有著嚴謹清晰的判斷,真打起來,只會選擇滇西方向,那是雲南詹煥琪將軍和盧漢將軍的事情,最低估計滇軍不會在勞師遠征的英緬軍隊面前吃虧,要是打好了,一戰就能解決問題。」

白崇禧讚賞地笑了笑,轉向黃旭初問道:「以行兄,你和我們南面的法國人這兩年沒少打交道,你覺得英國人目前最擔心的是什麼?」

黃旭初嚴肅地回答:「英國軍隊如今的戰力究竟如何,沒有誰清楚,不過打仗嘛都要死人的,估計英法兩國都一樣,把自己的官兵陸性陸命看得很重,傷亡達到一定程度,他們就受不了了,我們沒關係,要錢沒有,要命多得是。」

眾人哄然大笑,葉成禁不住悄悄豎起個大拇指,對桂系三巨頭的睿智和默契刮目相看。

安毅滿面春風站起來回敬主人,邊上的桂軍將校們看到安毅隨和開朗,也都紛紛前來敬酒,安毅非常禮貌地舉杯相敬,贏得桂軍將校的普遍好感。

七八輪下來李宗仁示意停止,揮揮手讓麾下將校回去坐好,轉向安毅低聲說道:「對不起了,這餐酒不能喝太多,剛剛得到個消息,一小時後還有個貴客到來,屆時我們換個地方再一起喝個痛快吧。」

安毅驚訝地望著笑容可掬的李宗仁,再轉向一臉從容的白崇禧,看到白崇禧微微點頭,立刻知道是誰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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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九章 豎子不足與謀

李濟深來了。這段時間,李濟深在福建和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等人商量籌建中華共和國革命陸政府陸,並派人與紅軍劃定國界、簽訂反蔣抗日軍事協定。事務繁忙之際,李濟深從李宗仁發來的緊急電報中獲悉,安毅肩負著南京中央陸政府陸和蔣介石的使命,將於十一月二日秘密抵達柳州斡旋。李濟深反覆思考之後,決定從福建漳州飛抵廣州,再從廣州飛到柳州。

飛機到達桂平上空時,夜幕已然降臨,好在飛行員是粵軍航空兵中一位經驗豐富的飛行大隊長,兩年來每個月都在兩廣之間來回穿梭,最終非常順利地把李濟深送到柳州白蓮機場,到達時已是夜晚八點十分。

晚上九點,「龍城賓舍」桂香樓二樓豪華包廂裡熱鬧非凡,略作洗漱、換上一身深藍陸色陸雲紗長袍的李濟深,在桂系三巨頭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和子侄安毅的簇擁下,矜持地就座。

李濟深身後的葉秘書看到久違的安毅,倍感親切,趁著李濟深和李宗仁等人寒暄的機會,悄悄和安毅聊了一會兒。

安毅抓緊時間,向蓄上漂亮小鬍子的葉秘書詢問一番,探明李濟深的來意。葉秘書緊張地望向正在侃侃而談的李濟深,附在安毅耳邊一陣低語。安毅心中頓時有數,點了點頭,親熱地把他領到旁邊一桌,向他介紹葉成、展到、沈鳳道等隨行弟兄,隨即向眾兄弟告了個歉,回到一群桂系老大的主桌旁坐下。

「過來,躲那麼遠幹嘛?小子,坐這兒!」李濟深看到坐在對面淺笑陸吟陸陸吟陸的安毅,不滿地呵斥,然後指了指身邊的空椅子。

安毅在李宗仁等人善意的笑聲中,老老實實地起身走了過去,道謝後緩緩坐下,嬉皮笑臉地望著李濟深:

「您老人家要是早來半天多好,下午德公和健生將軍、以行將軍領著小侄參觀柳侯祠,要是當時您老人家在的話,小侄定會請您老當即賦詩一首,也好分散眾將軍的注意力,掩飾一下小侄的不學無術。」

眾人聽得有趣,哄然大笑。

有些莫名其妙的李濟深連忙轉向李宗仁,李宗仁忙把下午白崇禧和安毅的有趣對話簡要告訴李濟深,李濟深笑著搖了搖頭,抬手虛指安毅,遺憾地對大家說道:

「這小子剛進黃埔時,我們很多教官就知道他的國學基礎欠缺,說話沒大沒小的,大違常理,連起碼的稱謂和尋常社交禮儀都一知半解。不過這小子聰明,很快適應下來,這幾年尤其做得不錯,在軍事理論的研究和創新方面有所建樹,寫出的幾本書連德國人都翻譯過去做專業教材。不過,要是讓他陸吟陸詩作賦,確實為難他了。」

黃旭初和一眾文官這才知道,原來下午安毅真的不是有意推托。真不明白這樣一個人,怎麼創作出那麼多膾炙人口的歌曲?白崇禧打了個哈哈:「安將軍是個注重實際的人,這樣好,軍人嘛,不需要那麼多風花雪月。」

李宗仁和黃旭初一起附和,舉起杯向李濟深敬酒。

吃下些東西,相互聊了一會兒,李濟深讓敬酒的安毅先把杯子放下:「你們的川南廣播電台不是說你出席完中央行政會議,就直接到南昌去看望災民,並指導安置和遣返事宜嗎?怎麼這麼有空,突然來廣西做客了?」

安毅笑著說道:「小侄記掛生意上的事,不知道敘府兵工廠提供給以行將軍的三套生產設備好不好用?還有就是今年以來,小侄的川南企業集團與德公麾下的冶煉企業生意越來越大,小侄心裡總是念著德公和健生將軍、以行將軍的好處,特意過來致謝,加深一下彼此的聯繫。」

李濟深看看李宗仁三人春風得意的笑臉,轉向安毅問道:「就這麼簡單?要是專程前來致謝,你總得帶些謝儀才對。」

黃旭初連忙解釋:「任公,此番安老弟帶來的禮物非常豐盛,六十副敘府精密儀器廠生產的陸雄鷹牌陸八倍軍用望遠鏡,三輛川南機械廠生產的350cc兩輪摩托車,還慷慨贈送給我們新建成的柳州兵工廠一套陸中正一式陸衝鋒鎗設計圖,一套陸三二年式新型手雷陸生產技術資料。這麼重的厚禮,我們上上下下都很感激啊!」

李濟深非常驚訝,沒想到安毅對廣西這麼大方,卻不知道閻錫山和劉文輝獲得的贈禮比廣西還多,聞言非常欣慰,頻頻點頭,誇了安毅幾句:

「做得不錯,看來你把你老丈人的商德學到了,你老丈人的慷慨義氣是出了名的,希望你今後多支持廣西的工商業發展,互通有無、攜手共進,才是發展之道。」

「謝謝世叔提點!」

安毅點了點頭,隨即滿是深意地問道:「對了,您老人家昨天不是還在福建漳州,和陳樞銘、蔣光鼎、陳友仁幾位前輩共商大局嗎?怎麼也有空到柳州來?」

「咦!?你怎麼知道的?是不是蔣介石告訴你的?」李濟深立即警覺起來。

安毅笑了笑:「這幾天小侄一直在川南,為組建敘府行營和敘府市陸政府陸領導班子忙得昏天黑地,哪裡有功夫和蔣委員長聯繫?再說了,依照我們叔侄的關係,還有和十九路軍上上下下的良好合作,這等機密情報,蔣委員長是不會告訴我的。小侄是從自己的渠道獲得的消息,而且還知道中央委員黃復生先生,已於昨日下午秘密抵達香港,估計此刻正在與胡漢民先生舉杯暢飲呢。」

李宗仁三人面面相覷,臉陸色陸一片凝重,隨即齊齊望向李濟深。

李濟深顯得非常震驚,如果蔣委員長派出的代表黃復生真的已經在香港與胡漢民見面,就預示著一直對福建獨立持反對態度的胡漢民,很可能將會做出令李濟深、陳樞銘這個聯合陸政府陸更為不利的重大決定來。

「你的消息準確嗎?」李濟深憂慮地問道。

安毅點點頭:「世叔認識復興社裡面的那個戴雨農吧?」

「你是說,賀貴嚴負責的軍事調查統計局的副局長戴笠?」李濟深終於明白過來。

安毅認真地回答:「是他,戴笠和小侄私交不錯,今天上午他從香港給小侄發來個電報,請求小侄為他介紹香港保德公司的董事長陳彪,他想租用保德公司的貨輪,運送一批物資到上海,順便把見到黃復生先生的事情一起告訴小侄。世叔應該見過陳彪,就是香港最大的民間社團陸洪興社陸的老大,廣州東郊林村的,當年小侄還在老丈人的泰昌商行做小夥計時,就與陳彪是工友,上個月他到敘府出席了博覽會,我好好款待了他一番,還做成了幾單生意。」

李濟深長長一歎:「明白了!老蔣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說說你的敘府行營吧,老蔣這次給你的好處不小嘛,還有汪兆銘,竟然力主通過敘府升級為市,是不是得到你的什麼賄賂了?」

安毅笑嘻嘻地回答:「賄賂?那倒不至於……這次黃河大災,小侄和川南各界的巨大貢獻,中央陸政府陸不會看不到,再一個,中央陸政府陸還欠著小侄的一大筆錢逾期沒還,不給小侄一些好處,他們擔心小侄天天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追債。」

眾人哄笑聲再起,心裡卻又是另一番感慨——敘府升級為市和敘府行營的設立,並不像安毅說的這麼簡單,敘府升級為市倒也罷了,頂多也就是中央直轄的副省級待遇,唯一的好處就是劉湘、劉文輝之流今後沒有任何借口染指敘府,安毅集團從此可以名正言順地管轄川南各縣。但敘府行營的設立可就不同了,不但就此成了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直轄的正部級軍政權力機構,更意味著安毅再次獲得蔣介石的信任,政治地位和軍政權利再升一級,與各省省長或者陸主席陸平起平坐,一舉邁入封疆大吏的行列,加上安毅手握中央軍委參謀次長的實權,儼然成為中央陸政府陸和軍隊中的核心領導人之一,不再僅僅是有錢有地盤的割據軍閥那麼簡單。

白崇禧搖動扇子,微微一笑:「安老弟不簡單啊!僅僅數年時間,就闖出一片寬闊天地,可喜可賀!」

安毅連連擺手:「健生將軍過獎了!其實安毅心裡非常清楚,沒有各位前輩的尊尊教誨,沒有川湘滇黔各方盟友的鼎力支持,安毅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會獲得今天的一切。論資歷,安毅只是個小字輩;論功績,在座的諸位都是國家統一之功臣,是中華民國新陸政府陸的締造者;論實力,除了錢財之外,誰也不比安毅差。真要說安毅有何長處,也只是在經商方面先行一步,可是生逢陸亂陸世,不是錢多就活得滋潤的,每每想起國家民族在夾縫中艱難生存的處境,想起關外數千萬華夏兒女,安毅就輾轉反側,憂心忡忡啊!

「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北有亡我之心不死日夜虎視眈眈的日寇,南有凶神惡煞數十年來不斷蠶食分裂我國土的英帝國主義,說句難聽點兒的話,要是這個時候打起內戰,安毅麾下十幾萬部隊轉眼間恐怕就打光了,到時候哪裡還有什麼生存保障?當務之急,團結一致共謀發展,壯大我軍工、整肅我軍隊,盡一切努力加大我戰爭潛力和儲備,才是正途啊!」

「安老弟此話雖然謙遜,但也確實是由衷之言!」李宗仁深有同感,數度沉浮,東山再起的李宗仁知道什麼叫來之不易。

李濟深卻從安毅的一番感慨中,領會到安毅的真實意思,無非是以這種方式暗示自己不要在福建舉事,要像他安毅一樣,潛心發展,至少在表面上維護中央的領導,承認中央的統治權,把精力轉向一致對外,而不是在法理上獨立於中央之外。

李宗仁和白崇禧三人明顯地感覺到李濟深的不悅。桂系是一個團結一致、共同進退的集團,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這三個桂系的實際掌舵人,絕對不願意做任何對不起同屬桂系陣營的李濟深的事情。再一個,一年多來,兩廣關係日漸和睦,李宗仁的桂軍與陳濟棠的粵軍實際上已變成盟友關係,與同是出自粵軍的陳樞銘、蔣光鼎、蔡廷鍇的十九路軍是友軍,在政治上都屬於反蔣反汪的同一陣營,哪怕不支持福建的獨立,也不會讓蔣介石和汪精衛的日子好過。

但是,如何行事,如何在這錯綜複雜的時局中宣示一種態度,表明一種立場,最基本的原則還是怎麼做才對廣西最有利。

白崇禧看到冷場了,站起來大聲說道:「安老弟,今天在座的都是親朋故友,酒桌上也不是什麼正式場合,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需要有什麼顧忌,對吧?安老弟此次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前來探望,我們心裡是非常感激的,接下來除了進一步洽談加深貴我雙方合作之事宜外,談談天下大勢對貴我雙方的影響,也是不可或缺的,難得任公恰逢其會,我們就暢所欲言吧。」

「安毅年輕淺薄,哪裡敢班門弄斧啊?哈哈……」安毅連忙站起,臉上陸露陸出謙遜的微笑,心裡卻氣得只想罵娘,心想要不是你小諸葛和李德鄰通風報信,世叔李濟深怎麼會急巴巴從福建趕過來?這不是存心要讓我難堪嗎?我還沒幫老蔣說一句話,你們就著這樣陰險狡詐地對付我,還把話說的這麼漂亮,真是有勞了!

李宗仁拉著安毅坐下,親切地說道:「安老弟謙虛了,試看這天下,有幾個人擁有老弟的審時度勢、高瞻遠矚?安老弟白手起家,開創出今天的這份偉業,普天下又有幾人能及啊?」

李濟深皺起了眉頭,目光冷冷地在安毅臉上逡巡:「怎麼?非要我求你你才說啊?」

安毅連忙收起笑容:「世叔說哪兒的話?只是……要說領兵打戰小侄還湊合,涉及到三四個集團的合縱連橫,縱橫捭闔,小侄這點兒腦瓜子就不夠用了……」

「哈哈!正要領教安將軍對於作戰的高見,來人……把地圖掛起來!」白崇禧沒等安毅反應過來,就讓人去把地圖拿來。

安毅一愣之下連連搖頭,心裡在飛快地盤算著,他感覺白崇禧等的就是自己這句話,而且相信私下裡,白崇禧和李宗仁肯定對福建的局勢、聯合各方的各項舉措、可能的發展方向和嚴重後果,都進行過反覆測算和推演,包括軍事上如何與蔣介石的征討軍隊相抗衡,否則白崇禧不可能反應如此之快,一句話就把自己擺到了案板上。

兩名桂軍校官很快拿來地圖,三下兩下就用圖釘把碩大的東南地圖釘在雪白的牆壁上。兩桌將校紛紛站起來,看到白崇禧客氣地請安毅「賜教」,於是均緩緩移步到地圖前,圍住桂系幾個老大和無可奈何的安毅,專心等待著,都想看看聞名中外的名將安毅有何妙計應對中央的征伐。

安毅無奈地看著李濟深:「世叔,真要小侄獻醜?」

「磨磨蹭蹭幹什麼?是不是也要我開口請求你啊?」李濟深瞪了安毅一眼。

安毅咬咬牙,大步走到地圖前,問一旁的參謀要支粗炭筆。參謀連忙答應,很快送來一支粗大的記號筆,安毅接過筆,在地圖上隨手畫下一條弧線,再把筆尖點在漳州位置,劃出一條粗粗的蜿蜒線條一直延伸到汕頭,轉過身,把筆還給參謀,大聲說道:「安毅說完了。」

眾人驚訝不已,地圖上除了一橫一豎兩條粗黑的長線,什麼也看不出來,不知道安毅葫蘆裡賣的是什麼陸藥陸。

李宗仁和黃旭初也看不出名堂,但是白崇禧一直盯著地圖,嘴角含笑,似乎隱隱看出了安毅的用意。

李濟深看到安毅如此的不負責任,更不高興了:「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兩條線代表了什麼?你安毅這麼多年來就是這樣打仗的?」

安毅歉意地說道:「世叔,小侄說了您老可別生氣……這條弧形橫線,由西至東連接寧化、南平、古田、寧德,意思是十九路軍將會在這條線附近,苦苦抵抗入閩征討的中央軍。這條從漳州一直延伸到汕頭的直線,是小侄為世叔提前畫下的逃命線路,海上的線路小侄就不畫了,屆時效忠於蔣委員長的海軍將會把福建部隊的海上通道全部封死,即便想從水路逃命也沒辦法,只有到了汕頭才好受些,汕頭距離香港不遠,坐條小漁船就能過去,當年黃季寬將軍和世叔揮師圍剿八一南昌暴動的部隊,走投無路的周恩來等人就是從這裡逃到香港的。」

眾人震驚得張開嘴巴,李濟深氣得滿臉通紅,指指安毅的鼻子,大罵一聲「豎子不足與謀」,含怒轉身拂袖而去。

李宗仁和黃旭初連忙追上去,一路勸解安慰,白崇禧強忍笑意,站在安毅面前,安毅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道:「看看,都是你害的。」

白崇禧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巴暢聲大笑起來,葉成、展到幾個也禁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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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〇章 靜觀其變

宴席不歡而散,當晚李濟深沒有再找安毅,同住一層樓的安毅兩次前往拜訪,都被無可奈何的葉秘書攔在門外。

葉秘書悄悄告訴安毅,任公正在氣頭上,德公和健生將軍幾個正在與他密談,這個時候還是別打擾他為妙。

安毅回到房間,洗完澡乾脆蒙頭就睡,葉成和展到看到安毅這樣放得下,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次日一大早,李濟深早餐都不吃就趕往機場,安毅聽到麾下侍衛報告,略作考慮,也沒有前往送行,免得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葉成擔憂地問會不會因此而與任公形同陌路?安毅自信地說絕不會,不出一兩個月,他老人家痛定思痛,定會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葉成點點頭表示理解,來之前弟兄們就對福建時局進行過反覆商討,還對可能出現的最壞情況做了推演,真要打起來的話,十九路軍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中央軍陸海空三軍的征討,而且如今自身難保的紅軍也幫不上十九路軍什麼忙,福建只要宣佈獨立,失敗是明擺著的事。

一個多小時後,白崇禧和黃旭初前來致歉,說李濟深由於事務繁忙先走了,李宗仁把他送到廣州順便辦些俗務,請安毅諒解。

安毅像沒事似的根本就不在意,把話題帶到彼此間的商貿合作上,並答應自本月起加倍供應煙土,以彌補中緬邊境危機之後桂軍出口的缺口。

上午十點,白崇禧把安毅送到機場,提議和安毅單獨走走。安毅知道實質陸性陸的談判成果很可能在接下來的散步中取得,欣然答應下來,與白崇禧一起並肩走在寬闊平坦的土質跑道上。

「安老弟,你是否對福建方面不報什麼希望?」白崇禧問道。

安毅如實回答:「我來之前,確實是奉蔣委員長的命令,力爭說服廣西不要參與到福建的時局中。到了這裡見到白長官和德公之後,我突然感覺沒有說服的必要,覺得蔣委員長多慮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說,蔣委員長仍然這麼忌憚桂系,卻是件好事,證明桂系仍然擁有巨大的價值和政治影響力,證明白長官和德公這幾年做得很好,否則蔣委員長也不會如此重視桂系的態度。」

白崇禧停下步子,靜靜看著安毅的眼睛好一會,微微一歎,欣賞地說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原來那副脾氣。」

「我可不敢在老長官面前班門弄斧,否則不但洋相百出,而且很可能落得個灰頭土臉的下場。連原來好不容易給老長官留下的丁點兒好感都毀了。」安毅笑著說道。

白崇禧哈哈大笑:「和聰明人一起就是令人愉快,說說吧,你對我們的態度又是如何判定的?」

安毅笑道:「昨晚分別前,長官你不是特意告訴我說,陳志標因為率部駐紮桂林,沒能前來一聚,還為此代他向我致歉嗎?其實志標來不來見面都沒關係,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什麼仇怨也都慢慢淡化了,弟兄們記恨他,我卻能理解他,人的一輩子都處於不斷的考驗之中,誰也不能避免,何況是面對生死?不過,我卻從老長官的話裡體會到另一層意思,那就是陳志標來不了並非他沒有勇氣與我一見,而是他所面臨的壓力不小,因為我們也從密報中得知,與桂軍勢同水火的湘軍何健部,一周前已經悄然調集兵力,對湘桂邊境一線實施壓迫,相信老長官和德公也能猜到,這是蔣委員長在背後推動的結果,目的就是不希望桂軍抽兵東進,援助任公的福建部隊造反,不知我推斷的是否正確?」

白崇禧誠懇地點點頭:「不錯,正是如此。昨晚我就和德公說過,即便是不告訴你湘桂黔邊境有一部地方武裝叛陸亂陸一事,依照你的渠道,相信你早已瞭然在胸。此前駐防湘西靖州的賀竟成部突然造反,一路攻向張弘欒將軍駐守的洪江、會同兩縣,何健眼睜睜看著,卻沒有派兵鎮壓,必然讓張弘欒將軍和你看出其中的問題;其次,賀竟成一萬餘烏合之眾,哪裡是張弘欒將軍的對手,束手就擒是早晚的事,此等小事不需要對你說,我們不說,被你尊為叔父的張弘欒將軍自然也會告訴你,何必多此一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靖州與我們桂北的龍勝、三江比鄰,是陳志標師負責的防區,他確實需要密切監視,還要防止何健部借此機會挑起事端,來不了是情有可原的。從這些事情我們可以推斷出,只要我們有任何的兵力調動,蔣委員長很可能撕破臉不給我們任何面子了。」

安毅幽幽一歎:「說實話,我來之前並不知道何健部已經有了異動,否則我會好好想想來還是不來。」

「我相信,今天的安毅,已經不是昔日那個甘於忍受別人指手畫腳的安毅了,我說得對吧?」白崇禧自信地笑道。

安毅陸摸陸陸摸陸鼻子,跟隨白崇禧再次漫步:「我現在很擔心,我那世叔很可能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陳樞銘將軍他們是怎麼想的,連胡漢民先生的支持都爭取不到,還敢這麼硬氣。」

「你是否漏掉了福建方面在其他渠道可能獲得的大力支持?」白崇禧問道。

安毅反問:「你的意思是陸共產陸黨紅軍?」

「對!估計你也略知一二了。」白崇禧的嘴很嚴。

安毅搖搖頭:「紅軍如今在中央軍七十萬重兵的重圍之中,處境極其艱難,自保尚且困難,怎麼可能有餘力支援福建?僅憑十九路軍十萬官兵,如何能擋住中央軍的征伐?若是福建真的造反,估計僅需調動蔣銘三將軍的東路軍十四個師的一半開進福建,沒有任何戰略縱深的十九路軍就會一敗塗地。再有,最近一段時間似乎沒看到廣東的陳濟棠將軍有何明確態度,這就意味著到了關鍵時候,粵軍不一定會支持福建部隊,何況在香港的黨國元老胡漢民先生對蔣光鼎、蔡廷鍇將軍與陸共產陸黨紅軍接觸非常反對,福建方面再怎麼努力,也難以獲得全國政治輿論的支持,名不正言不順,歷來是兵家大忌。至於白長官和德公……似乎也是被陸共產陸黨紅軍稱之為血債纍纍的罪人的。」

白崇禧啞然失笑,心裡不得不佩服安毅的細密心機,桂系目前無力支持福建方面的行動,限於同一政治立場,道義上的支持和聲援肯定要做,但這些都是表面文章,對福建方面除了精神上的激勵之外,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好不容易獲得兩年休養生息的廣西正處於關鍵的發展階段,任何的冒險都有可能導致兩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

但是這些話,白崇禧是不會和安毅說的,哪怕安毅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判斷出桂系將會採取的立場和措施,白崇禧也不會承認這一點,政治上的很多事情極其微妙,只能意會而不能明言。

白崇禧突然轉變話題:「昨晚你似乎是故意激怒任公,對吧?」

安毅無奈地笑道:「什麼都瞞不過老長官,是有這樣的意思,但並非我安毅絕情,若是世叔需要我在資金方面的支持,我還是義不容辭的,不管世叔最後是勝是敗,起碼他也搏過一回,這世界上有膽量放手一搏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像我這樣,不也是博生博死,才搏出今天的名望和地位嗎?」

白崇禧心中極為震驚和感動:「安毅,你總是讓我捉陸摸陸不透,希望我們今後不要成為敵人。」

安毅燦爛一笑:「老長官,我們現在不是很好的合作夥伴嗎?」

白崇禧爽朗地笑了:「哈哈!的確如此,人生變幻世事如棋,令人感慨萬千啊!」

「那麼,老長官能否給我句話,我也好回去覆命。」安毅趁機提出要求。

白崇禧高深莫測地笑問:「難道你還需要我的一句話嗎?」

安毅拍拍額頭,搖頭一笑:「倒是安毅落入下乘了!哈哈……老長官,安毅期待你到川南一遊。」

白崇禧客氣地擺擺手,轉過身示意安毅一起走回去:「去肯定是要去的,以行兄回來對我們說起川南,給予極高的讚譽和推崇,我和德公都希望有機會去拜訪一下……對了,季寬兄的百餘人在你的士官學校進修,學得怎麼樣了?」

「其中的五十人十天前已經乘飛機趕赴北平,追隨季寬將軍去了,剩下三十餘人還在山地專業、無線電專業、政治保衛等專業繼續學習,有六十餘人由於跟不上,陸續被淘汰了。」安毅如實回答。

白崇禧點點頭:「士官學校要求果然嚴格,你們的淘汰率要比中央軍校高很多啊!」

「也是今年才開始從嚴要求的,不過,被淘汰下來的人可以選擇進入職業技術學院,或者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徵召入伍,總之,不會讓一個人失去學習和就業的機會,除非他自己不願意。」安毅解釋道。

白崇禧又是一歎:「想念季寬兄啊!可惜了……」

兩人一起走到飛機旁,白崇禧上前與葉成和展到等人客氣地道別,安毅握住黃旭初的手,又說了一會兒話才登機。

飛機向北飛去,在桂北上空轉向東北方向直飛廬山。

安毅與坐在身邊的葉成低聲商量片刻,閉上眼安靜地睡著了,桂系給予安毅的隱晦答覆,足夠安毅回去覆命了。

後座上的機要副官梁子晏仍在和展到竊竊私語:「這就算辦成了?」

展到閉上眼睛低聲回答:「辦不成也只能這樣,誰能勉強誰啊?」

「對了,你說等回到敘府,司令會不會真的脫光了,讓那個畫家劉海粟幫他畫陸裸陸體畫?」

「你這傢伙不會這麼傻吧?司令之所以這麼說,潛在意思是對劉海粟先生的鼎力支持,明白嗎?你想想啊,玉成先生肯定會把司令的這個態度,轉達給劉海粟先生和他的文人朋友們,大家一聽怎麼不受感動?這就成了,敘府很快就會成為全國知識界嚮往的自由之地,對我們樹立開明開放的形象、注重文化教育的聲譽,有著巨大的促進,明白了吧?」

「我的天吶……一句簡簡單單的玩笑話竟然藏著這麼多心機,小弟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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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一章 賺錢妙計

飛機平穩地在廬山馬迴嶺軍用機場降落。

剛剛走下飛機,安毅一眼便看到孔祥熙站在候機樓前的小車旁,親熱地向自己招手,其他軍政大員一個不見,不由心中有些奇怪,當即加快了步伐。

孔祥熙迎上安毅,低聲說道:「汪兆銘到了南昌,委員長日前通令核減田賦附加,需陸政府陸方面大力配合,加之閩變在即,亟需與汪兆銘探討具體應對事宜,故此和夫人一起乘船去了南昌。」

安毅釋然一笑:「我說呢,以往這廬山機場熙熙攘攘,請示參見的人流往來不斷,今天居然如此清靜,原來是委員長不在啊!」

孔祥熙點點頭:「訓練團正在上課,許多將領抽不開身,陳誠、繼南他們沒課倒是想來接機,讓我給擋駕了。對了,你這飛機再飛個幾百公里,沒問題吧?」

「到南昌哪裡有幾百公里……」安毅有些不解。

孔祥熙道:「不是南昌,是上海。從這兒到上海,需要多長時間?」

「一個多小時……不過咱們沒事,跑到上海去幹什麼?」安毅更糊塗了。

孔祥熙正陸色陸道:「子文想見見你。他從歐美各國出訪歸來,還沒和你詳談過,有許多想法要和你交流卻苦無機會。委員長大概要到後天才回來,咱們正好去上海走一趟,明天回來也不遲。」

安毅笑了起來:「子文不會是記掛著我的錢包吧?我先聲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說罷吩咐沈鳳道讓機組迅速檢查準備,加完油後即刻飛上海。

由於是私人交流拜訪,安毅想了想,決定只帶上了沈鳳道和林耀東,讓展到和葉成先回牯嶺的二十四軍療養院,幫忙處理積壓的軍務,隨後便登上了飛機。

飛機再次起飛,一個半小時後在上海龍華機場降落。當孔祥熙和安毅走進宋子文家的客廳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安毅,你小子終於捨得來了?我落魄潦倒,把財長和行政院副院長的職務都弄沒了,你也不來好好安慰我一下,也太寡情絕義了吧?」迎出院門的宋子文一見到安毅,就橫眉以對。

安毅笑嘻嘻地說道:「你要當官還不容易?去跟你妹夫蔣委員長賠個禮認個錯,然後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扔下國事不管不顧,什麼官當不了啊?不說別的,就說懸位以待的中央銀行行長一職就非你莫屬……」

宋子文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住,打住,我早就厭煩四處籌措資金去填軍費那個大窟窿的苦日子了……」說到這兒,他才發現不知不覺把自己的意圖暴陸露陸了,指著安毅笑罵:「好小子,居然把我的老底掏出來了,行啊?」

安毅舉起手:「那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要是我們的財神爺都落魄潦倒了,還有誰敢充大款扮大佬啊?」上前幾步,給了宋子文一個熱情的擁抱:「啥都不說了,今天咱們不談國事,只論風月和賺錢的大事。」

二人身後,孔祥熙笑陸吟陸陸吟陸地看著,心中非常驚訝,沒想到安毅和宋子文的關係竟然如此之好。

宋子文和安毅分開,身為女主人的張樂怡笑著向安毅點點頭,隨即好奇地詢問:「潔雲她還好吧?我聽說她大著肚子,走路都困難……一轉眼,她就要當媽媽,我也要升格當阿姨了。」

宋子文眼珠子轉了轉:「阿姨算什麼,要當就當乾媽,我就是孩子的乾爹,你說怎麼樣?安毅小子?」

安毅眉開眼笑:「求之不得呢!拜財神爺當乾爹,我那孩子好大的福氣,估計以後睡覺都要笑醒。」

說說笑笑間,一行人進入客廳,安毅驚訝地發現,屋子裡的人可不少,除了熟悉的青幫大佬黃金榮、杜月笙外,國民黨元老虞洽卿、蔡元培、李石曾、吳稚暉,上海市長吳鐵城也赫然在座。

安毅連忙上前見禮,眾人笑著向安毅打招呼,紛紛恭賀安毅的西南四省地博覽會取得圓滿成功。

一番寒暄後,賓主落座,晚宴正式開始。

酒過三巡,宋子文談起了出訪歐美的事情,感歎地說道:「席捲全球的經濟危機正在逐漸消彌中,以美國為代表的各國經濟復甦很快,各種基礎建設成倍增加,失業人數大幅度減少,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反觀我國,常年天災不斷,內戰不休,日寇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人民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苦不堪言啊!」

虞洽卿一聽國舅爺這話裡隱隱有指責蔣委員長的意思,連忙笑著說道:「主要是共黨作陸亂陸,國家軍令政令得不到統一所致。眼下陸共產陸黨中央紅軍已經被包圍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之內,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全部清除。一旦國家完成一統,我們就可以抽出手來整頓吏治和軍備,發展經濟民生,相信要不了幾年全國各地都會像老南昌和川南那麼富裕,屆時就可以出兵東北,將日人逐出我國領土。」

吳鐵城等人紛紛出言附和,宋子文苦澀地搖了搖頭:「說來容易,真要實現何等艱難……眼下福建局勢不穩,兩廣蠢蠢欲動,一旦大變發生,又是數十萬軍隊的大混戰,說不一定陸共產陸黨紅軍就會死灰復燃,呈現星火燎原之勢。要是這個時候日人撕破協議揮師南下,亡國滅種都有可能……我們的明天在何處啊?」

安毅原本不想說話,擔心言多必失,但看到宋子文如此悲觀沮喪,只得勸道:「子文多慮了,就算福建陸亂陸起,兩廣也未必會跟著陸亂陸。此次我前往廣西,與李德鄰、白崇禧他們面談,李、白二人表示絕無動手之意,陳濟棠也於日前致電中央,維護國家統一。因此,福建之事不足慮,兩三個月內必然平定,從此以後中央即可把這游離於中央控制之外的省份穩穩地收入囊中。」

宋子文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安毅點點頭:「要不我們打個賭?」

宋子文揮揮手:「去去去,誰不知道你安毅走一步看三步,定是你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想找我晦氣,我才不受你的騙呢!對了,既然你知道福建旦夕可滅,為什麼你還要把老南昌那麼多產業都轉讓了?我也是因為你的種種舉動,才憂心忡忡,難以釋懷的。」

虞洽卿等從安毅手中接手產業的人全部豎起了耳朵,想聽聽安毅是怎麼說的。安毅苦笑道:

「要是我有其他辦法,誰捨得賣這些產業?眼下全球經濟復甦,那些工廠企業明擺著都是會下金蛋的老母雞,可是我的川南建設不等人啊,不說別的,就說那鐵路吧,已經花去了我上億元,要是不多方籌措資金,我哪裡去找錢投進去?還有滇南墾殖專區,那裡熱土傾注著我太多的心血,所有這些都需要錢啊!」

說到這裡,安毅站了起來,向黃金榮、杜月笙、虞洽卿等人抱拳道:

「諸位前輩,安毅敢保證,至少兩三年內,南昌地區不會遭受戰火,至於再長的時間,請恕安毅見識淺薄,暫時看不透。但就算著兩三年時間,也足夠大家再賺一個廠子的錢回來了。」

虞洽卿等人心中為之大定。不說別的,就說江南制陸藥陸廠出產的青黴素和磺胺,那可是比真金白銀還要值錢的硬通貨。現在亞洲暫時只有中國的江南制陸藥陸廠、湘西陸藥陸廠和星洲歐氏財團的歐亞陸藥陸廠出產這兩種消炎陸藥陸,市場一直是供不應求。由於青黴素陸藥陸品不對日銷售,苦尋不得的日本軍方開出比市場價高兩倍的價格採購,有多少要多少,依然是杯水車薪。擁有了江南陸藥陸廠,就擁有了源源不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沒有比這更值得讓人信賴了。

身為財政部長的孔祥熙也在江南制陸藥陸廠等老南昌工廠企業中擁有大量股份,聽了安毅的判斷,非常高興,笑著說道:

「小毅,美國用種種國家干預的舉措,一舉扭轉了瀕臨破產的經濟,你說接下來他們還會有什麼舉措啊?」

「對啊,我們也想聽聽安老弟的高見,說不一定其中就蘊藏著賺錢良機。」與江南集團攜手合作發了大財的杜月笙和黃金榮滿是期待地看向安毅。

安毅想了想說道:「今年美國先後停止黃金出口,禁止私人儲存黃金和黃金證券,美鈔停止兌換黃金,公私債務廢除以黃金償付,到最後放棄了金本位,所有這些都預示著,美國必須尋找另外一種貴重金屬來取代黃金的地位,而這種金屬,只能是白銀。」

此話一出,整個客廳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安毅。

「白銀?這麼說白銀升值潛力巨大了……安毅小子,那你以為,美國什麼時候會用美元和白銀掛鉤呢?」宋子文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安毅暗暗叫苦,初中歷史自己只隱約記得羅斯福上台後出台了白銀法案,哪裡知道具體是什麼時間實施的,當下只能硬著頭皮道:

「我想應該是明年。現在美國的經濟強勁復甦,並且白銀集團和羅斯福總統關係密切,因此有理由期待未來一年內白銀會有一個大的漲幅。所以,要想發財賺錢,就從國際上拚命囤積白銀吧!」

說到這裡,安毅腦中閃過一絲靈光,脫口道:「美國為了擴大出口,同時穩定與白銀之間的匯兌比,肯定會大幅度將美元貶值。大家要是想發財,這段時間拚命借貸美元,購進生產物資或者保價商品,待美元貶值後再行歸還,就可以大大地撈上一筆。」

眾人目瞪口呆,連自詡通宵金融的宋子文和孔祥熙也彷彿見鬼似的看著安毅,顯然是他的預言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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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二章 相互依存

晚宴後,虞洽卿等人告辭離去,宋子文把孔祥熙和安毅迎入書房,關門密談,直至凌晨方才結束。

剛開始的時候,宋子文一如既往地慷慨熱血,對蔣介石拿去幾乎全部的財政收入投入剿共非常不滿,認為應該趁著全世界經濟復甦的有利時機,發展工商,促進民生,為將來的對日作戰積蓄力量。孔祥熙則一貫的雲淡風輕,對於宋子文的話他從不反駁,只是笑吟吟地聽著,偶爾就自己不懂的金融和經濟問題請教一二,然後拿出今後幾年財政部的工作線路和方針進行探討。安毅是個很好的聽眾,每當宋子文要他發表看法,他就拿川南的建設來做例子,表示基礎工商業建設才是振興國家的根本,試想一下,一個連鋼材都無法自給自足的國家,拿什麼來參與國際競爭?

隨著交談內容的深入,孔祥熙咳嗽一聲,進入正題:「小毅,明年一月全國經濟委員會將舉行重要的年度會議,討論國家的經濟建設問題。我想請你發表一些看法,看看能用些什麼辦法,對我們低迷的國民經濟發展有效刺激一下?」

安毅看了看宋子文,見他也很關注,當即道:「其實經濟建設方面,子文兄這幾年做得就很不錯。二八年,子文兄先後與美國、挪威、比利時、法國、西班牙等國簽訂《友好通商條約》,使各國承認了中國的關稅自主權。隨後,子文兄鑒於國內厘卡林立,重迭徵收的弊病,又實行稅制改革,實施一稅制,增加了中央政府的財政收入,同時又促進了全國工商業的發展,可謂勞苦功高。正如子文兄所言,現在國家財政收入的大部分都用於軍費,可供支配的建設資金極為有限,所以如何規劃這筆錢,實乃重中之重。」

宋子文點點頭:「這也是我辭去財政部長的原因,本來錢就很少,可是我們有些人卻好高騖遠,什麼都想做,結果卻什麼都做不成,我看著憋氣,索性不幹了,免得背負一個難聽的不擅經濟,屍位素餐的罵名。」

孔祥熙笑罵道:「你倒拍拍屁股走人了,現在這個重擔卻壓在我身上,今天你們不幫我解決困難,誰也不許離開。」

宋子文衝著安毅呶了呶嘴:「安毅小子鬼點子最多,這幾年老南昌和川南的發展,完全可以用點石成金來形容,你盯著他就行了。」

安毅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是打腫臉充胖子,苦啊!要不然我也不會忍痛出售老南昌偌大的產業。不過錢少有錢少的用法,現在全國交通極為不便,西北地區連條像樣的公路也沒有,連接中部諸省市的官道還是前清時修築的,江南這邊公路網絡倒是四通八達,但路面也太寒磣了點,完全可以把有限的資金投入到交通建設中去。要想富,先修路,只有把交通建設好了,加快生產物資和產品的流通,經濟自然也就好上去了。簡單說一點,修路就需要征地開石頭,修路的得吃吃喝喝運這運那支出不小,沿途老百姓都能得到實惠,老百姓收入增加了地方稅收也就增加了,還能落得個造福子孫功在千秋的好名聲。」

孔祥熙和宋子文均是眼前一亮。宋子文使勁拍了一下大腿:「高啊!現在全國到處都是災民,要是我們把有限的錢投入到修路上,花費不多,卻可以把全國的道路連接起來,促進商品流通。還有,你手下擁有最先進的工程兵部隊,修橋鋪路最為在行,現在西南的公路建設基本上告一段落,就此解散實在可惜,還不如開出來修路,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孔祥熙也非常振奮:「要想富,先修路,這話說得好。我國地大物博,各地出產不同,要是有方便快捷的交通把各個產地連接起來,搞活流通,老百姓手裡自然就有了錢,可以進一步刺激消費,然後促進工商業的全面發展。如此徐徐而進,國富民強可期啊!」

安毅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修路總比修建工廠來得便宜,不說別的,只說那些先進的生產設備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修路怎麼說財政方面都要減輕許多,讓人民實實在在看到中央的投入,還可以解決災民的生活問題,一舉多得。至於我的工程兵部隊,如果有需要,我自然會傾力相助。」

宋子文突然道:「小毅,我想修一條鐵路,你幫不幫我?」

安毅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趁著賦閒在家的時候,修建一條鐵路,表明自己的態度?」

宋子文點點頭:「沒錯。這段時間冷靜下來,我才發現被我那妹夫和只會背誦先總理語錄的汪兆銘氣昏頭了,細細一想為了黨國累死累活近十年,讓那幫只知道爭權奪利的人落井下石,心有不甘啊!怎麼也得找件事情幹干掌他們的嘴巴才行吧?現在敘瀘鐵路開通,敘府到自流井的鐵路也開始動工,委員長為了借錢救急,又把成渝兩地的鐵路承建權給了美國財團代表張熹,我想了想,反而是連接湘贛兩省的鐵路更為重要和迫切,要是做好了,火車能從長沙跑到杭州,意義重大啊!小毅,你認為呢?」

安毅沉吟了一下,果斷答應:「好,需要我做什麼,你儘管開口。」

宋子文道:「鐵路的建設耗資極為巨大,單單憑藉著我的財力根本無法支撐。我想向美國銀行貸款,但缺少……」

說到這兒,宋子文含笑看向安毅。

安毅也笑了:「錢我可沒有,不過幫你找錢倒是可以。上個月美國第四大銀行合眾國銀行的總裁張熹,剛剛借貸三千萬美元給蔣委員長,我想你去借貸個幾千萬也完全沒問題。鐵路建設利國利民,收益尤其豐富,張熹不會看不到的。況且剛才晚宴中我已經說過美元估計很快就會貶值,正是張熹私下向我證實,你可別忘了他如今還有個身份,是羅斯福的私人財經顧問,他也要抓住機會從各大銀行方面拆借資金暗中牟利,我們送上門的生意,他們求之不得呢!」

「我明白,可是我們欠各國的外債實在太多了,舊賬未還再開口……」宋子文欲言又止。

安毅揮揮手:「你怕什麼啊?又不是借到你腰包裡,都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你有什麼放不下面子?如果你真的需要……這樣吧,要是銀行方面需要擔保,我就讓他們派人過來,我那些廠礦任由他們挑選,絕對不會讓你難看就是。」

宋子文極為感動,一把抓過安毅的手,使勁地拍了拍。

會談的最後,孔祥熙邀請安毅出任國家經濟委員會委員職務,為國家的經濟建設出謀劃策。安毅沒有拒絕,臨行前他邀請宋子文在合適的時候訪問川南,宋子文欣然應允,稱安排人手運作修建成渝鐵路、操作美元貶值等事務後,便動身去川南看看。

在回毅園的路上,安毅再洗回想剛才的三人密談沉思不已。

「救命啊!」

一聲淒厲的女子呼救聲劃破夜空,也把安毅拉回了現實。

沈鳳道和林耀東警覺地凝目觀望,吩咐司機減緩速度,注意車輛間拉開距離,以防不測。護衛在安毅專車前後的兩輛轎車上的上海情報站行動組的成員也全神戒備。

雖然法租界的治安向來不錯,安毅的行蹤也高度保密,但身為安家軍統帥的安毅一直是日本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誰也不敢保證今日與會的人中會不會把安毅造訪宋子文的事情透露出去,日本人因此特意安排一個刺殺陷阱。

只見昏黃的路燈下,一個身著旗袍的女孩,手裡拿著一雙高跟皮鞋,赤裸著雙足,奮力奔跑,後面跟著的七八個男子手拿刀斧等利器,邊追邊罵,眼看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時,女孩衝入馬路,前面開路的轎車一個急剎,女孩應聲跌倒。很快,追趕的人便接近女孩,然後衝著女孩拳打腳踢。車上的護衛隊員衝下車,迅速把雙方控制住了。

坐在安毅身邊的林耀東和副駕駛位上的沈鳳道,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安家軍特種部隊類似的刺殺案例實在太多,容不得他們半點兒馬虎。直到前面的護衛人員過來稟報,是有人逼良為娼,並且證實了雙方的身份,兩人全身的肌肉才鬆弛下來。

沈鳳道囑咐林耀東小心戒備,然後推開車門出去,到前面仔細詢問一圈,才回來向安毅作了情況介紹:

「一個姓周的小歌女,據說還拍了部電影,被嗜賭如命的養父以五百大洋出賣,今天晚上青幫頭子張嘯林的大兒子張發堯要給小歌女開苞,小歌女虛以委蛇,尋找了個機會逃出來,結果被青幫的人發現,剛好堵在前面的路中間,看來青幫的人在法租界都是橫著走的。」

安毅眉頭一皺:「這事咱們既然遇到,就不能不理。這樣吧,把小歌女帶回毅園,叫張嘯林的人帶著賣身契到毅園拿錢。」

沈鳳道面無表情,心裡卻不忍看到一個弱女子遭到凌辱,安毅的態度讓沈鳳道心中一熱:「行,我親自去和他們說說,張嘯林此人和我們一直沒什麼聯繫,就算不給他們錢,也拿咱們沒辦法,但看在同是青幫三巨頭的黃金榮和杜月笙兩位面子上,給他們留下些臉面還是有必要的。」

安毅點點頭:「雖說這世界上不平的事情咱們管不完,但既然碰到了,能幫一個是一個。明天找個機會問問那小姑娘以後怎麼辦,既然這事兒咱們接手了,就要把人家安置好。」

沈鳳道處理完回來,坐上車後忍不住笑了:「那些人飛揚跋扈慣了,說誰的面子也不賣,真要贖人,除非拿一萬大洋來,結果被咱們的人一頓飽揍,一下子老實了,估計明天一場紛爭少不了。」

安毅不以為意:「咱們不惹事,也不怕事,區區一個張嘯林,還不放在我們眼裡。」

車隊再次緩緩啟動,當安毅的專車掠過前面事發地時,看到幾個男子相互攙扶著站在路邊,看向小車的眼裡,露出怨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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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三章 節外生枝遇名伶

回到毅園已經是凌晨一點,周崇安、陳瑜、何京、杜易、老莊、劉鴻、陳錦明等人還聚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顯然是等著安毅。

安毅讓人帶著驚魂未定的小歌女到客房休息,然後笑著向大家一一致意問候,沈鳳道和林耀東也高興地與一干弟兄勾肩搭背,嬉笑不已。

就在眾人邀約相互坐下,還未來得及談論正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小毅哥……」

安毅愣了一下,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淺藍上衣、玄色裙子的少女亭亭玉立,貝齒輕咬下唇,含羞帶怯地看著自己,分明是已經一年多不見的葉子欣。

「子欣,你還好吧?」安毅連忙站起,在兄弟們曖昧的笑容中,快步走向目含熱淚的少女。

這一年多來,安毅雖然偶爾也關注一下在南京丁家橋中央政治學校特別培訓班接受無線電訓練的葉青這個寶貝妹妹,讓人疏通關係暗加照顧,但其他大多數時候都沒有太放在心上。半年前,聽說葉子欣分配到黨部調查局上海辦事處任副科級機要員,便讓陳瑜給葉子欣在毅園留了間房間,也好不負正在給自己賣命的葉青姐弟的重托,給這個小妹妹一個安全舒適的落腳地方,平日還可以讓陳錦明等上海情報站的弟兄們妥善保護。不過,此時已是深夜,驟然看到久違了的葉子欣,還是有些出乎安毅的預料。

葉子欣欲行卻止,激動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小毅哥……」

安毅沒能回答,她卻猛然轉身上樓跑回自己的房間了。

安毅在弟兄們的笑語中搖搖頭,想了想覺得還是上去安慰一下葉家這個小姑奶奶為好。順著輕微的喘息和吸鼻子的聲音指引,安毅來到葉子欣的屋門前,輕輕敲了敲,門從裡面打開了一條縫。

安毅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給人緊緊抱住,哽咽的低訴呢喃不絕:「小毅哥,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啊……」

軟玉溫香抱滿懷!

這一刻,安毅終於體會到,昔日那個青澀的少女已經成長熟透,可以任君採摘了,身體的某個部位也開始不受控制蠢蠢欲動。對於葉子欣的心思,安毅隱約知道一些,不過由於葉青的存在,此前自己只是把她當做小妹妹看待,沒有任何覬覦之心。但此時此刻,自己還能把她當做小妹妹看待嗎?

安毅輕輕咬了咬舌頭,穩定心神,拍拍葉子欣的後背:「小姑奶奶,你竟然拿我的衣襟擦鼻涕?現在都是堂堂的黨部科長和國軍中尉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活該!」

葉子欣破泣為笑,緊緊抱著安毅,一張梨花帶雨的俏臉仰起看向安毅,嘟起小嘴道:「還不是都怪你?人家一向很堅強的,黨部沒一個人敢惹我……」

安毅啞然失笑:「這才對嘛,我印象中的葉子欣,可是開朗樂觀,活潑向上的,這麼才一年多不見,就變成嬌滴滴的林黛玉了?」

葉子欣卻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含情脈脈地看著安毅:「小毅哥,你比以前更帥了。」

這一來,安毅有些吃不消了,小妮子吐氣如蘭,青春靚麗的臉蛋兒就在眼前,胸腹間感受著大面積柔軟,兼之懷中傳來陣陣如蘭似麝的少女體香,讓他鼻子習慣性的聳了好幾下,都沒止住心中的動蕩。

葉子欣能清晰地感覺到安毅強壯的心跳,男子的氣息一個勁的往她的小瑤鼻裡鑽,心如小鹿亂撞跳個不停,她很享受在安毅懷裡的感覺,美眸迷離,掠過一絲沉醉,一絲滿足……

眼見著房間裡的氣氛越來越曖昧旖旎,安毅連忙推開葉子欣:「我那幫弟兄還在等我下去……夜已經不早了,明天你還要工作,先歇息吧,明天有機會我們好好談談,我也想知道這一年多來你的情況。」

說完,也不等葉子欣回答,慌慌張張地衝出房門,來到樓下才長長地喘了口氣,望了一眼高高頂起的褲襠大怒:安老二,你要再敢搖頭晃腦,老子立馬用鞭子抽你!可惜安老二沒有應聲倒下,反而示威似的越發強壯有力。

……

這一天夜裡可不太平,張發堯滿懷期待地在東亞大飯店等著手下把那個小歌手送來,結果卻迎來鼻青臉腫灰頭灰臉的殘兵敗將。

張發堯囂張跋扈慣了,在法國留學的時候,購買的轎車比中國派駐法國公使的座駕都高檔,顧維鈞任法國公使期間,曾多次向他借用轎車,因此對國內的官員向來不看在眼裡,當即糾集了幾十個手下,氣勢洶洶地向毅園殺去。沒想到隊伍還沒走出街口,就被聞訊乘車而來的張嘯林攔住了。

「小畜生,你這是要到哪兒去?」張嘯林推開車門走下來,臉色鐵青地看著張發堯。

張發堯有些懵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張嘯林會發這麼大的火,囁嚅地說道:「我們的弟兄在外面被人給打了,在這上海灘,還沒人敢欺負咱們青幫的人……」

張嘯林陰測測地道:「不止是找回面子那麼簡單吧?」

張發堯硬著頭皮道:「還有個買下來的小歌星讓人搶了,這不是抽咱們青幫的臉……」

「啪!啪!」

張嘯林使勁給了張發堯兩個耳光:「小畜生,老子差點兒被你害死,毅園的人是你能得罪的嗎?何況還是那個主親臨……」說到這兒,他衝著一干灰溜溜手下,大聲咆哮:「還不快給我滾回去,還嫌丟人顯眼不夠嗎?」

張發堯被這兩耳光打傻了,自從張嘯林風雲際會成為上海灘大佬後,還沒捨得打過他,即便偶爾訓斥幾句,也會被住在一起的杜月笙阻止,所以才慢慢養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他張張嘴想嚎上幾句,卻在張嘯林陰冷的目光下,把聲音嚥了回去,垂頭喪氣地跟在手下身後向回走去。

「小畜生,幾天不回家了,還想留在外面花天酒地啊?給我回家,這幾天都不要出門,好好陪陪你媳婦兒,否則打斷你的狗腿。你杜叔叔知道你的事情,非常生氣,現在正在家裡等著你。」

張嘯林說完,揪著張發堯的耳朵,就向停在一邊的轎車走去。

回到華格臬路212號的家中,杜月笙看到張發堯平安回來,搖搖頭,語重心長地道:「發堯啊,知道你今天要去教訓的人是誰嗎?安毅,安家軍的統帥,堂堂的參謀次長,手握二十萬雄兵,東征西討,殺得李宗仁、馮玉祥等實力軍閥鬼哭狼嚎,去年上海一二八抗戰和今年的長城抗戰,幹掉了十萬日本人,這樣一個殺神,根本不是你能招惹的。聽我的,什麼也不要想,好好待在家裡,否則就算我和你父親,也保不了你啊!」

有了疼愛自己的杜月笙在場,張發堯膽子壯了許多:「可是這是上海灘,是咱們青幫的地盤,就算是蔣委員長、汪院長親來,不也對父親和叔叔客客氣氣的嗎?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就算他安毅再厲害,能在上海灘逞英雄不成?況且我聽說他的許多生意要仰仗咱們三鑫公司,他未必敢把我們怎麼樣。」

張嘯林怒極反笑:「小畜生,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那安毅手握重兵,就算是把我青幫連根拔除也是輕而易舉,更何況他需要對付的只不過是我們父子?我敢說,只要他放出話來,不知道這上海有多少人想砍掉我們父子的腦袋,取代我們的地位。你記得前一段杭州巨富鄧宜良一家被滅門的事嗎?鄧宜良仗著日本人撐腰,家裡還圈養十餘名江湖頂尖高手,最後怎麼樣?腦袋不照樣被掛在城樓上?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什麼時候你小子命丟了都不知道,還敢在這兒胡言亂語?」

杜月笙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沒錯,別看我們三鑫公司表面上無比風光,可我和你父親手下多少弟兄要仰仗安毅吃飯你知道嗎?萬一你惹出禍端,只要安毅集團另外尋找合夥人,斷絕咱們的貨源供應,再利用他無所不在的關係和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封死我們的其他渠道,要不了多久公司就要倒閉。日本人的軍營他都敢炸,何況我們的幾個倉庫?這世上不是誰咱們都能惹的,聽叔叔的話,好好安靜一段時間。從法國回來後,你一直游手好閒,我早就想找個機會和你談談了,這次正好讓你收收心,以後到三鑫公司來做事吧。」

聽杜月笙和張嘯林這麼一說,張發堯脊樑發寒,徹底死了報復之心,哪敢再有半分尋畔滋事的念頭?

……

清晨,安毅起床後梳洗完畢,到花園裡練了一會兒拳,吃早餐時讓人叫來昨晚救下的小歌女。昨夜和弟兄們聊到四點才睡,解決了許多實際問題,並對今後的發展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好在這段時間堅持練功,倒也不覺得疲倦。

林耀東把人帶了過來,小歌女依然穿著昨日那身旗袍,把個小身板映襯得更加瘦弱,不過她的肌膚非常白皙,有著一張極為清秀的鵝蛋臉,看起來楚楚可憐。此時,她望向安毅的秋水雙瞳中,充滿了仰慕。

「吃早餐吧,吃完我吩咐哪位大哥把你送回去……別客氣,吃吧!」安毅喝下一碗粥,擦擦嘴,和藹地看向小歌女。

小歌女並沒有依言坐下,顯然經過一夜的修養,她已經知道了救自己的人是誰,衝著感激地說道:

「安將軍,謝謝您救了我……我叫周旋,今年十四歲,從小我就被人四處拐賣,到上海後被現在的養父母收養。兩年前我開始在明月歌舞社唱歌,還拍了部歌舞電影,後來明月歌舞社被東方電影公司收購,我也加入了公司,成為了東方歌舞團的一員,去年年底出了張唱片,不過銷量不太好。前一段時間我養父賭錢輸紅了眼,嫌棄我賺錢慢,把我給賣掉了……」小歌女難過地低下了頭。

「哦,這樣啊,這世道……什麼?你說你叫周旋?」安毅突然想起周旋是誰,非常吃驚地凝視著眼前這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小姑娘。

小歌女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安毅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邂逅號稱一代歌後的金嗓子周旋,並且此前她竟然早已是東方電影公司的職員,更不知道她未來的成就還有沒有自己所知道的大,但既然這樣了,肯定就不能袖手旁觀了。周旋哪裡知道安毅想著什麼?以為是自己衣著不齊整,連忙撥弄起身上的旗袍來。

就在安毅思考如何安排周旋的未來的時候,沈鳳道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份電文:「廬山委員長急電,另外杜公館打來電話,杜月笙將陪同張嘯林前來拜訪。」

安毅接過電文看了看,隨手放下:「委員長從南昌回來了……讓飛機準備好,見過杜月笙和張嘯林後,咱們就回廬山。」

安毅看到周旋眼睛紅紅地看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恐懼和不捨,知道她以為自己會拋下她不管,當即笑著安慰:

「放心吧,丫頭,你的事情我會負責到底,我保證以後青幫的人見到你就會繞道走。對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還想回東方公司上班嗎?」

周旋忙不迭地點頭。安毅沉吟了一下:「這樣吧,等會兒我寫個條子,你回去上班之後交給你們東方公司的陳總經理,他是我的朋友,這幾年沒少幫咱們革命軍拍電影,我請他幫助你,拍拍電影唱唱歌出唱片都行,我覺得你長得俊嗓子也很好,努力一下或許就是另一片新天地了,否則,要是埋沒了實在可惜。對了,你趕快吃點兒東西,完了上樓到我葉妹妹那換身衣服,我讓杜、陳兩位先生和莊經理也見見你,省得你不放心。」

周旋傻住了,眼前的恩人如此興師動眾,明明是捧自己當明星啊。難道……他看上我了?想到這兒,周旋俏臉一紅,心裡卻沒來由地一陣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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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29 10:02:25
第九七四章 不等價交換

安毅返回廬山,立即前往美廬向蔣介石匯報廣西之行的經過和成果,並按照自己一貫的做法,提交詳細的書面報告。

蔣介石獲得桂系不會鋌而走險、出兵支持福建反叛的確切回復,大為放心,高興之下大大誇獎了安毅一番,爽快地同意他的請求,恢復在第一次圍剿中全軍覆滅的湘軍第十八師參謀長張天翼的軍籍、軍銜和黨籍,並慷慨給予新的任命——任命張天翼為中央陸軍士官學校代理教育長,恢復其陸軍少將軍銜。

雖然張天翼頭上仍掛著「代理」二字,但安毅已經非常滿意了。

按照常規,如此重要的任免在沒有經過相關會議的討論通過之前,加上「代理」二字是很正常的,表示這是個暫時的過渡性任命,是一種慎重的態度。通常情況都是不出數月,不用開會也會自行取消「代理」二字,獲得實任,除非在此期間軍委有人提出明確反對意見。

可是,中央陸軍士官學校雖掛著中央的名頭,實際上從組織程序、資金投入到教學制定,都沒有中央任何事情,純屬安家軍自己苦心經營的產業,蔣介石之所以掛名校長,也僅僅只是當今全國軍隊軍事教育的慣例,真正的當家人還是安毅。

因此,張天翼一旦獲得任命,不會有人和他過不去,時過境遷,湘軍的老長官魯滌平也不可能有何怨言,誰好意思翻出幾年前的舊賬得罪人?何況現在情況明擺著,得罪了張天翼,就等於得罪安毅,誰會幹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再者,蔣介石對自己的黃埔弟子那份寵愛和護短,在全軍中是出了名的,陳賡被逮捕後釋放就是明證。誰願意為了一個小小少將的翻案,去觸動老蔣的權威?

安毅帶著沈鳳道和小九,從蔣介石的官邸回到自己的住處,吩咐侍從去鎮上買回一桌菜回來好好慶祝一下。把兩個卷宗分別扔給從敘府緊急趕來的張天翼和一干弟兄後,就上樓更衣去了。

張天翼打開卷宗,看完蔣介石批復的任命文件和委任狀,黯然淚下,數年的顛沛流離東躲西藏,今日終於獲得承認,銘刻心底的酸甜苦辣,頓時湧上心頭。

「老張,你這是幹嘛?受幾年罪眼窩子都變淺了?」

安毅已經換好便服下樓,走過張天翼面前時白了他一眼,隨後便幫著沈鳳道和兩名侍衛一起擺上碗筷,一直沒再望向情緒激動的張天翼。

張天翼不好意思地擦去淚水,收起文件和委任狀,深深吸了口氣,慢慢來到安毅身邊:「自家兄弟,我也不謝你了,明天就趕回敘府去。教授部的段主任來電話說,學校分給我的小洋樓已經置辦好所有生活必需品,還配了專車,內線外線電話都已裝好。我打算回去就把老婆孩子接到學校去住,不能再給馬大嫂和兩位弟妹添麻煩了。」

安毅扶著他坐下:「隨你便,住在學校也好,方便工作些,不用出出進進,對你養好腿傷也有益。軍校宿舍區距離我家就一條街,嫂子和孩子什麼時候想過來串串門兒,很方便的。」

張天翼點點頭不再客氣,葉成、展到、梁子晏、林耀東幾個還圍著客廳茶几上的文件興奮地商議,安毅喊了聲「開飯」,大家才樂呵呵跑過來就座。

三杯下肚,葉成忍不住問道:「司令,這一次委座怎麼會如此大方?不會是對咱們有什麼企圖吧?」

安毅嚥下塊香脆美味的廬山石耳:「不是委座大方,而是目前全國軍隊番號極其混亂,已經到了中央無法忍受的地步,就連參謀本部和軍政部也搞不清楚全國到底有多少軍隊。其次,這幾年打來打去分分合合,去年重新調整後的近半軍隊只空有番號,沒有足額的兵員,或者乾脆就頂著個番號吃空餉,不用幹事,只需高喊擁護中央、擁護蔣委員長,就可以天天向中央伸手要槍要炮要軍餉,中央財政早已不堪重負,去年底開始就無法下撥一分錢了。東北軍、晉綏軍、川軍和兩廣軍隊等等,乾脆拋棄中央原先勘定的編制和番號,自行其是,以示不滿。再有,華北抗戰消耗很大,地方軍隊死的死逃的逃,特別是東北軍,投降日寇甘當漢奸的不在少數,華北停戰後僅剩一半的東北軍和西北軍殘部再次出現分裂,許多番號已經名存實亡;還有,名義上屬於中央軍的地方部隊十幾個師,在數年的剿共中也損失慘重,很多番號已被取消,或者一直空閒在那兒。在這樣的情況下,不重新梳理一下怎麼辦?咱們不過是拿回別人不要的東西,明白了嗎?」

眾弟兄頻頻點頭,但還是有疑問,梁子晏問道:「司令說的是,可中央軍各部搶奪番號的情況愈演愈烈,從最近的內部通報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原本屬於地方軍的師級番號,突然間就變成黃埔嫡系部隊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委座怎麼還會如此慷慨,一下子就給了咱們第二十六軍和第三十師、第三十三師的正式番號?」

安毅放下筷子,一臉認真地回答:「不是他慷慨,而是不給不行了。大家想想看,整個西南四省,有川軍第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八五個軍,有名義上隸屬中央軍委直屬的劉文輝川康邊防軍,還有滇軍三十八軍、黔軍二十五軍、湘西四十四軍。實力最大的是我們,除去工程兵團,仍然擁有在兵力和裝備上都領先全國的十個甲種師,卻只有一個二十四軍和十六、三十九、四十四三個師的番號,石珍大哥的黔西五個甲種師,乾脆什麼番號也不給,這合理嗎?」

「對啊!想起這事兒我這心裡憋得慌,還得不停地做弟兄們的政治思想工作,不允許有人為此發牢騷影響士氣,我們政治部三次向司令你提交情況報告,你都沒有答覆,長此以往不是回事啊!」

展到無可奈何地說出自己的苦衷,各位弟兄也都隨聲附和,頗為委屈。

安毅皺了皺眉:「我現在不答覆你了嗎?老實告訴你吧,之前我不爭是因為在等機會,今天蔣委員長不讓我回川南,一定要我到南京去,主持參謀本部的年終總結工作,要求我必須在年底之前完成全國軍隊統計核定、軍事訓練大綱修訂等要務,說什麼何應欽部長負責華北事務無法抽身,剿匪戰場需要葛敬恩次長配合他指揮,其他各部主官也都忙得腳不沾地,身為陸大校長的楊傑將軍要顧著廬山訓練團,唯一一個老資格的訓練總監部總監賀耀祖將軍,也將不日出國擔任駐土耳其大使,還要我暫代訓練總監一職。最後委座無可奈何地說,只有你安毅有時間而且能夠勝任這些工作,你去幹沒人敢說三道四,別人沒你的威信。當時我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咱們川南正處在關鍵的發展階段,多少事情要做?可看委座那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我就是不願幹也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何況軍隊已經到了非整頓不可的時候了,否則一旦小日本打過來,咱們拿什麼去抵抗?」

「怪不得你要把家裡的參謀班子緊急調來,還真是無法推辭。你恐怕也是利用了這個機會,提出咱們的苦衷吧?」葉成笑問。

安毅點點頭:「何止是提出苦衷?今天我直接對蔣委員長說,我們長期受到不公對待,告訴他哪怕在不公正的情況下,我們仍然響應中央的號召出兵剿匪,三個月來殲滅頑匪三千餘人,收復川湘黔邊境數縣並穩據之,還為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何梅協定》而被全國人民罵得焦頭爛額的中央政府和中央軍委守住中緬邊境,安置了數十萬災民,為中央分擔了壓力,增光添彩!

「如果中央不體念我們的難處,再壓著不給我們幾個正式番號,還指望我安毅怎麼帶兵?再者,我安毅麾下隸屬於中央軍委的二十六軍三個正規師,一年多來沒要中央一分錢卻也做出了巨大貢獻,還借給中央政府五千多萬以解燃眉之急,到頭來所受的待遇,竟然比不上形同喪家之犬的西北軍殘部……那西北軍萬餘人馬卻還頂著兩個軍的番號,如今何應欽為了籠絡他們不造反,月月下發軍餉呢!」

「早就該這樣了!估計委員長臉紅了吧?」眾弟兄看到安毅越說越激動,頓時全都興奮起來。

安毅啞然失笑:「他怎麼可能會臉紅?不過他確實也考慮了我們的實際情況,先是讓我不要著急,說很快就會取消西北軍殘部的番號,接著從抽屜裡拿出蓋上軍委大印的兩份文件,就是剛才你們看到的那兩份文件,指著他簽署的名字和日期對我說,他是不會忘記黨國功臣的,早已為我們考慮到了,為此他在五天前還召集了軍委特別會議,以剿匪和守土的名義特事特辦,把空置的二十六軍番號和第三十師、第三十三師兩個甲種師番號落實給我們的滇南部隊,對守土衛國的官兵是個激勵,對侵略者也是個極大的威懾。並表示在明年的全國編遣會議舉行期間,充分考慮川南、黔西和雲南的軍政情況,給予西南諸軍應有的待遇和名分。我略作思考,就知道這是一種變相的獎賞和安撫,獎賞是因為我們為中央穩住了西南和廣西,為黨國守住了西南大門,安撫是應該的。委座這次之所以這麼爽快,多少有點兒做給全國各軍看看的成分在裡面。說實話,我很不滿意,但目前也只能先放一放,一切以大局為重,只要時局安定下來,該爭取的我安毅絕對不會放過。」

弟兄們興奮不已,終於看到老大安毅為大家爭名奪利了,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葉成高舉酒杯,提議一起敬司令一杯,弟兄們齊聲喝彩,最後每人都敬了安毅一杯才坐下。

「老張,你別站起來了,意思意思就行。」安毅和張天翼碰了一杯,一飲而盡,心裡也為張天翼終於安定下來而寬慰不已。

張天翼讓小九再斟上一杯,舉起酒杯對安毅笑道:「這一杯是代我老婆孩子敬你的,干了吧!」

安毅哈哈一笑:「行了吧你,在學校時我喝不過你,如今恐怕你喝不過我了,還是悠著點兒!老張,聽我說啊,等你在軍校過渡個一年半載的,再出來帶兵怎麼樣?我可是弄清楚了,當初要是張輝瓚聽你的勸,聲名顯赫的十八師也不至於落到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好彩你這傢伙命大,被合圍後跳崖都死不成,等哪天找到那個救你一命的樵夫,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沒辦法謝了,這兩年我找過了,他死了,估計是心存不忍救我一命才死的,連房子都燒成灰燼了……」

張天翼一臉悲苦,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苦笑一下,猛然灌下一杯,把空杯子緩緩放到桌面上:「罷了,罷了,帶兵就算了,我只想盡自己微薄之力,為弟兄們好好守著軍校,為我軍各部輸送更多的人才,其他事情老哥我都沒興趣,其實這樣已經很好了。」

葉成安慰道:「天翼兄,這麼多年來,咱們這些弟兄誰沒打過敗仗啊?就連咱們司令,當初也被孫傳芳部和直魯聯軍追殺千里,萬餘人逃回來不到兩千,如今不是兵強馬壯,聲勢更勝當初了嗎?還有兄弟我,當年就是被咱們司令在奉新城俘虜的,當時我和楊斌、曲慕辰幾個扮成小兵企圖蒙騙過關,結果照樣被揪出來,那副灰頭土臉的熊樣,現在都不好意思提及,丟人啊!」

眾弟兄哄聲大笑,不苟言笑的沈鳳道也忍不住笑了,雖然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安毅是誰,但能讓貌似隨和、其實眼高於頂的葉成自揭傷疤,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足以看出葉成心底裡對張天翼是尊重和接受的。

沈鳳道甚至有點兒感激葉成,因為張天翼是他沈鳳道的救命恩人,當初刑場上要不是張天翼來了個偷梁換柱,哪裡有現在的自己?作為安家軍總參謀長的葉成尊重張天翼,就等於尊重他沈鳳道。

張天翼感激地笑了笑:「參謀長客氣了,並非小弟已經沒了銳氣,而是經過這麼多事情,小弟終於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兒,知道在什麼位置上更合適自己,才能給咱們的整個集體做出更多的貢獻,才能盡心盡責,不辜負大家的情義。」

「天翼兄過謙了,來!為天翼兄的早日康復和順利復職乾一杯!展到、老沈,大家一起來吧,請!」葉成站起來先喝為敬,眾弟兄轟然附和。

安毅放下酒杯,對張天翼心態的巨大變化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也能理解他的感受,以他目前的身份和資歷,確實不怎麼適合在猛將如雲的安家軍中帶兵征戰,到士官學校培養人才反而能最大限度的發揮他的優勢。

張天翼爽朗執著與重情重義的性格,以及畢業於黃埔、擁有從工兵連長到師參謀長的實際經驗,再以優異成績畢業於蘇俄伏龍芝軍校戰術專業的履歷,足以讓他毫無愧疚地發光發熱。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張天翼擁有安家軍很多將領不具備的重要優勢——與安毅是情同手足的同窗師兄弟,還是軍中第一高手沈鳳道的救命恩人之一,重情重義的安毅又給了張天翼嶄新的生活和政治生命,他對安毅感激忠誠,讓安毅無比信任。

「司令,想些什麼呢?是不是還在想編製的事情?」展到見安毅神思不屬,好奇地問道。

安毅打了個哈哈,掩飾心思,掃了大家一眼,低聲說道:「有件事得告訴大家,我下午離開委座的辦公室後,在院子裡碰到前一段時間接任葛敬恩擔任航空署長的徐培根。我見他滿面春風的樣子就問他有什麼喜事?他悄悄對我說,空軍司令部終於成立了,從此航空署將實行目前世界通行的空軍官職和軍階,直接隸屬於中央軍事委員會領導,不再受到政務院的干擾了。

「我開玩笑說這點兒屁事有什麼可高興的?他笑著對我說對安家軍自然沒什麼,但是對整個國家航空力量的提升可是件大事,還讓我先有個心理準備,說他一定要把咱們敘府航校變成中央航校敘府分校。我也開玩笑,說別做夢了,除非你出錢收購,否則一切免談。他馬上得意地對我說:你小子別得意,你那七十幾架好飛機遲早都是我的,等我這兩天辦完湖南空軍的接收事宜,就天天打你安毅的主意。我這才弄明白,何健這兩年辛辛苦苦建起的兩座機場、置辦的二十三架飛機和剛建好的衡陽航空學校,轉眼間已經被咱們蔣委員長收入囊中了!委座的手段高明啊!」

弟兄們大驚失色,都為自己的航空部隊被人惦記感到憂心不已。

安毅卻無所謂,看到大家都問自己怎麼辦?想了想說出一句令弟兄們非常意外的話:「要是拿咱們的航空部隊去打日本,我安毅一分錢不要還送上油料,要是想用來打內戰,老子連一顆螺釘都不會給,誰有本事就派兵過來搶,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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