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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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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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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1:25: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綠洲風情(上)

到天亮時,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此時礫石地變成滾滾黃沙,不論往哪個方向看都是那般模樣,沒有路也沒有任何標示,唯一標示是不久前經過的一堆被風化了的駱駝骸骨,它的脖子扭曲,似在說明離世前的掙扎。太陽從令人賞心悅目的曙色,變成火熱的白光,沙子灼熱起來,除雪兒外,其他馬兒都受不了,眾人忙結營休息,又架起篷帳,讓馬兒們躲在帳蔭內休息乘涼。

龍鷹以魔氣逐一撫慰馬兒,風過庭和萬仞雨伺候它們抹身、喝水和喂飼帶來的草料。

萬仞雨道:“現在我明白為何在這里,人人騎駱駝而不騎馬了。沙子會灼傷它們的蹄子,必須為它們做點手腳才成。”

龍鷹信心十足的道:“我的內氣可使它們大增抗熱的能力,馬體的水分也不會輕易外泄,不過當然比不上可在體冇內儲水的駱駝。”

風過庭憐惜地道:“該快到蒲昌海,它們可以在水草豐茂的綠洲好好休息快活。”

風聲驟響,神鷹從天而降,風過庭移往帳外,伸手臂讓它降在腕臂處,嘆道:“它也要喝水進食了。”

接著的十五天,他們仍是晝伏夜出的趕路,景色再沒有絲毫變化,只有時間變得緩慢,每個景象都像剛才景象的重復,不但似沒有移動過,時間還似停止流動,死一般的靜寂。

三人失去了說話的心情。

快天亮時,風過庭“咦”的一聲,往天空瞧去。

兩人學他舉頭望往淡藍色的夜空,神鷹正朝前疾飛,迅即變成個小黑點。

萬仞雨大喜道:“肯定發現了有水草的綠洲。”

熟知神鷹性情的風過庭應道:“肯定是這樣,我們不要停下來。”

只有在這干旱的區域捱足十多天者。方明白他們希望在前方的心情。

今次他們學乖了,逐一為馬兒包扎馬蹄,然后繼續行程。

眼前的景色又出現變化,一個個深黃冇色的沙丘,四面八方的延展,馬蹄陷進沙子里去,跑快點也不成。沙粒在炎陽下閃爍刺眼,布滿水樣的波紋,間中從沙中冒出沙柳。不由令人敬佩它們的頑強,竟可在這全無生機的可怕地域生長,點綴無有盡頭的沙海。

萬仞雨以識途老馬的身冇份道:“這是盛宴前的小食,我們到了塔克拉瑪干的邊緣區。”

風過庭道:“你認得路嗎?是否快到蒲昌海哩!”

萬仞雨道:“走過多少次仍沒法認路,因為塔克拉瑪干是會流動的沙海。在帳內睡醒后走出來,會看到不同的景象。河道更會忽然斷流,整條河消失了,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龍鷹笑道:“綠洲該比較靠得住,小弟有感應哩!”

風過庭喃喃道:“希望蒲昌海不會忽然消失,在下現在最想的是親吻它綠草如茵的土地。”

萬仞雨指著前方道:“看!”

兩人隨他用足眼力看去,冇地平在線出現個令人賞心悅目的綠點。在烈光下如真如幻。于這干旱的世界里,一點綠色可變得如此使人心碎地珍貴。

一陣風刮起漫天黃沙,撲面打來,本已干澀的眼耳口鼻更是難受。幸好從那點綠色聯想到河流和青草,心中燃起的希望,蓋過了所有因沙而來的折磨。

三人催馬疾行,綠色的點化為一條嵌在地平上的線。從未有這么的一刻,草樹可令他們感到從心內涌出來的狂喜。

整個時辰后。當太陽越過中天,綠線終變成一片樹林,筆直的穿天楊、茂盛的榆槐樹,緊挨在一塊兒,枝葉在風中颯颯響著,濕潤的感覺隨風送至。

馬兒興冇奮起來,不用催促的放蹄奔去,松軟的沙粒變成堅實的土地,前方青翠蔥蘢,連風也變得清涼舒爽。

塔克拉瑪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中心,東抵蒲昌海,西臨喀什綠洲,南接昆侖山脈,北瀕塔里木河,是最大和最可怕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正是“進去出不來的地方”。

“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之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幟。”故有“死亡之海”的稱謂。

沙漠腹地中橫亙神山,延伸百多里,東端直抵和闐河岸,砂巖長期風化,形成一列形狀奇特、仿似天然神物般的巖像。

與之成強烈對比的,就是環繞塔克拉瑪干的眾多河流、綠洲和國家。

河有葉爾羌河、塔里木河、和闐河和且末河。其中和闐河能穿越沙漠腹地,在夏天的雨水季節,偶然能將水流注入沙漠北疆的塔里木河,其他時間則處于斷流狀態。

因河道而形成了大小綠洲,最大的綠洲為于闐所處草原區,但最得天獨hòu的綠洲,卻是蒲昌海了。

蒲昌海是廣袤盆地的最低點,從南方昆侖山脈沖奔而下形成的一眾水系,水流最后都是匯進蒲昌海去,形成周廣四百里的大湖,戰國時稱為“沏澤。”“其水居停,冬夏不增減”。

蒲昌海也是古樓蘭國國址所在,后在漢代時亡國,湮滅消失,不遺余痕。

蒲昌海便是“多水匯入之湖”的意思。

三人立在一道寛若兩丈的河道東岸,呆看著眼前令人難以相信的美景,尤其在十多天荒漠的旅程后。

蔥綠的草原展現眼前。

羊群像一團團白云般飄浮在嫩綠的海洋里,草浪隨風起伏,清香隨風而來。腳下的河水潺潺流動,奏鳴出大自然的仙樂,更遠處疏疏落落搭起氈房,裊裊炊煙在落日的余暉下升騰消散。間中傳來羊咩牛鳴之聲,在草原上的廣闊空間飄蕩。蒲昌海大草原美得清麗脫俗,嬌冇媚迷人,教人醉倒。

三人一時看得癡了。

馬兒們被解下鞍子和負載,正忘情在河里貪歡玩樂。

對岸左方長著一排胡楊樹,在夕照下泛著金黃的色光,雖然粗壯的樹身似是干枯龜裂而扭曲,可是枝葉卻不規則的從想不到處生長延展,從枯死里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不屈從于沙漠的惡劣環境,教人感到胡楊歷盡滄桑的奇異生命。

萬仞雨看著對岸的胡楊樹,贊嘆道:“本地人對胡楊樹有‘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的推崇之語,或許夸大了少許,卻該離實況不太遠。”

風過庭道:“在這人間仙界般的地方,住一輩子也不會厭倦。”

萬仞雨道:“難怪少帥他們最后選擇遠游域外,原來美景是永無窮盡的。”

龍鷹道:“我們給牧民發現了。”

兩人循他目光瞧去,數騎從遠處朝他們奔來。

五騎呼嘯而至,片刻抵達河岸,勒馬停定,隔河打量他們。對方一式牧民打扮,腰佩馬刀,年紀最大的亦不過三十,最年輕的一個頂多得十二、三歲,稚氣未除,卻比其他成年人神氣。

年紀最大的牧民,忽然舉起兩掌,掌心遙向他們,喊了句他們聽不懂的土語。

萬仞雨低聲向兩人道:“他在祝愿我們平安,是陌生人見面的開場白。”接著也舉起兩手,重復對方說的話。

接著對方垂下左手,右手按胸說了另一句話。

萬仞雨指指東方,回應另一句話。

五人由大至少,同時露出輕蔑的神色,還發出嘲弄的笑聲。

風過庭道:“你說了甚么?”

萬仞雨一臉疑惑的道:冇“他問我是從哪里來的,我告訴他是從大唐國來,不知有何好笑?”

年長的牧民又隔河喊了一串的話。

萬仞雨嘆道:“這幾句我全聽不懂。上次來有向導帶冇路。”

龍鷹忙以突厥語道:“你們有人懂突厥話嗎?”

教他們意想不到的是,五人忽然斂起笑容,目射敵意,最年輕的小伙子更把手按到刀把去。

年長者以生硬的突厥話應道:“你們是突厥人的朋友嗎?”

這句話三個人都聽得懂。

龍鷹知機的道:“我們不但不是他們的朋友,還是他們的敵人。”

五個牧民容色稍緩,年長者道:“那你們是誰的朋友?”

龍鷹心忖塞外的游牧民族,自有一套他們的規矩和生活方式。年長的牧民該是五人中最有身冇份地位的人,所以只由他說話,其他人不會插嘴。而遇上陌生人,則有一套互致問候的方法,說話的內容也沿襲著某種固定的模式,以之區分朋友或是敵人,以問話得到判斷對方的機會。

龍鷹更曉得一個說話上的失誤,極可能是拔刀子的局面。忙道:“我們是你們的朋友。”見對方沒有絲毫歡容,連忙加一句道:“也是吐蕃人的朋友。”

這里地近吐蕃,當與這些游牧民族較為親近,理該與吐蕃人有點關系,所以亮出吐蕃的招牌,碰碰運氣。

風過庭也以吐蕃語道:“我們帶了絲綢來送給你們。”

年長牧民仍是神情肅穆,突改以比突厥語流暢得多的吐蕃話道:“你們的吐蕃朋友是誰?”

龍鷹硬著頭皮以吐蕃語道:“是吐蕃的橫空牧野。”

五人齊現驚異之色,但卻敵意大減,使三人知道碰對了。

年長者再右手按胸,道:“我叫巴達。”接著逐一說出其他四人名字,每當他叫出名字,被介紹者都以右手按胸,神態變得非常神氣,顯是以自己的名字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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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1:2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綠洲風情(下)

龍鷹三人亦以他們的方式,介紹自己。

互相報上名字后,氣氛大有改善。

巴達道:“你們可否以天做證,沒有說謊?”

龍鷹仰望天上飄過的一朵白云,指天道:“我龍鷹不但是橫空牧野的朋友,還是他的兄弟,如有說謊,上天會懲罰我。”

五人同時動容。

巴達一聲呼喚,五人催騎下河,涉水而來。三人往后退開,騰出空間讓他們登岸。

他們一邊渡河,一邊朝雪兒等打量,還交頭接耳的說話。

巴達首先登岸,敏捷的躍下馬來,往龍鷹走去。

龍鷹正不知他想干甚么時,他已一把抱著龍鷹,道:“橫空牧野的朋友,也是我們呼倫族的朋友。”接著又與萬仞雨和風過庭擁抱。其他四人也來與他們進行擁抱禮,絕非虛應故事,而是充滿熱情,氣氛轉趨融洽。

眾人在河岸圍地而坐,等到萬仞雨取來其中一匹絲綢送給他們,果如萬仞雨所料,巴達等露出喜悅神色,把絲綢傳來看,愛不忍釋。

萬仞雨以吐蕃語乘機問道:“剛才我們說是從大唐國來,諸位因何發笑?”

太陽已沒入地平線,仍在西邊輝射扇狀的異彩,大草原又是另一番嫵媚之態。

巴達毫不隱瞞的直言道:“現在那是個被女人管治的地方,男人怎可被女人管治?”

三人乏言以對。

龍鷹岔開道:“為何我說是橫空牧野的朋友,你們這么容易便相信?”

巴達外的其他四人該聽得懂吐蕃語,只是不敢搶話來說,露出注意的神情。

巴達道:“因為我們曉得牧野王子的確與漢人成為朋友,至于是誰告訴我們,且恕我暫時不可以說出來。更重要的是朋友你剛才向天立誓。神色誠摯坦率,眼珠沒有轉動。”

龍鷹三人交換個眼色,均感巴達話里有話,另有內情。當然不敢逼問。

風過庭道:“我們想到吐蕃去,巴達你曉得怎么走嗎?”

巴達道:“現在仍不可以告訴你們,今晚先到我們的營賬休息,明早我們騎馬走一天路,去探訪一個擁有八個帳幕的人,他的營賬在神海之旁。我們尊稱他為‘安天’,意即有大智慧的人,一切由安天定奪。”

風過庭大感興趣的問道:“帳幕的多少,代表甚么呢?”

巴達微笑道:“八個帳幕,代表有八個妻子。我也有三個帳幕。”又壓低聲音道:“在三個帳幕輪流住宿。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哈!”

眾人陪他一起笑,當然明白他意之所指。

那叫旦達克的小伙子笑得最曖昧,該是尚未娶妻,故聽得心癢羨慕。

此時天色漸黑,眾人起程往巴達的營地去,送給他們的絲綢由巴達珍而重之的放在腿上,到漫空星斗。朝西走足半個時辰,方到達一個縱橫十多丈的小湖,過百營賬,疏落地分布在小湖之旁。

全族數百男女。扶老攜冇幼的擁來看他們,好客熱情。

是夜巴達舉行野火會招待他們,請他們嘗羊腿喝羊奶茶。在深邃迷人的星空下,除遠處不時傳來的羊咩聲。就只有篝火燃冇燒的響音。

羊奶茶的盛器在眾人手中傳遞,圍著火堆。慢條斯理的消磨時間。三人雖然不太習慣他們的節奏,但入鄉隨俗,逐漸地適應和享受他們的生活方式。

龍鷹忍不住問巴達道:“你們不喜歡突厥人嗎?”

巴達道:“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萬仞雨問道:“他們曾經侵略你們嗎?”

巴達聳肩道:“我不知道,只是向來如此,大家都曉得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風過庭道:“你們知道我們的朋友吐蕃人的情況嗎?”

巴達晃晃頭,道:“那就要看安天肯否告訴你們,沒有他的準許,我是不可以說出來的。安天是我們的族長。”

龍鷹道:“你到過西面的大沙漠嗎?”

巴達傲然道:“未踏足過神漠的人,怎配稱男子漢?我們草原的西面有部分像矛槍般探進神漠去,直入三百多里,盡端與且末河相接,是打獵的好地方,若沿河向西走,再折往南方,可到婼羌和且末,是到那里去最快的捷道。”

萬仞雨道:“塔克拉瑪干內竟有天然的獵場?”

巴達道:“且末河到我們的大草原前,先注入臺特瑪湖,湖旁布滿樹木,棲息著各種走獸飛禽,如果你們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們去打獵。”

三人嘖嘖稱奇,想到在重重的沙漠里,竟有這么多好地方。土能克水,但顯然水也能制土。

說話至此結束,三人被招呼到一個騰出來的空帳去,度過了抵達大綠洲的第一個晚夜。

翌日天未亮,巴達領三人上路,朝“神海”進發,去探訪那擁有八個帳幕的部族領袖。

三人對此實在有點莫名其妙,因為既送過禮,大家又稱兄道弟的,為何卻不肯告訴他們想知道的事?似有些兒不合乎游牧民族開放熱誠的作風。

沿途草地平展無限,林海莽莽,草浪里隱見賬房,也見到青稞、豌豆、胡麻等的農田,可見在這風光明媚的土地上,人們過著半農半牧的安逸生活。所經處大小河流密布,一個早上須十多次涉水過河,有兩次是由馬兒泅水渡河。

時見穿上色彩燦爛的衣服、包裹著各色頭巾的婦女在河邊洗濯衣物,不害羞的抬頭和他們祝好問安,年輕的女子剛健婀娜,別有一番草原民族的外貌風情。

到午后時分,他們在一個小湖旁休息,吃攜來的干糧。往湖面瞧去,一群群鳥兒在湖面和附近飛翔,數以千計,充滿生趣,令他們看得目不暇給。若是盲目放箭,說不定有鳥兒會給射下來。

龍鷹道:“我的老天爺,竟然有這么多不同的飛鳥。”

巴達見怪不怪、漫不經心的道:“每逢春夏之際,總有聯群結隊的鳥兒從西南面飛來,神海處的候鳥更多不勝數,要到冬天鳥兒才減少。”

三人心中計算時間,從長安出發時是冬天,現在春天已過,夏天剛臨,不知不覺間,已上路逾四個月。

巴達又道:“刻下是水旺的季節,大量的水從南面傾瀉而來,也是我們的草原最美麗的時候,到冬天,水流大減,這里是另一個樣子。”

風過庭問道:“你們神海的海水是咸的還是甜的?”

巴達道:“是咸的,除南面高原上的內陸咸水湖外,我們的神海是方圓萬里內最大的咸水內海。我們這里也產鹽,可以換很多東西。待會我每人送包鹽給你們。鹽是我們到沙漠必備之物,當坐騎受不住熱毒時,喂它們兩口鹽,可保住它們的命。”

萬仞雨大奇道:“馬兒竟肯吃鹽?”

巴達現出比他更驚異的表情,道:“你竟不知馬兒愛吃鹽嗎?”

風過庭道:“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到今天終明白這兩句話的智慧。”

巴達壓低聲音道:“安天是草原上最有地位的人,你們送禮給他,一定要比送我的禮重,否則別人會說我閑話,明白嗎?”

萬仞雨向龍鷹和風過庭苦笑點頭,兩人立即明白,曉得只好把余下的兩匹絲綢,全送與巴達口中的安天。游牧民族的坦白直接,令人啼笑皆非。

又閑聊一會,四人繼續最后一段行程。

巴達沒有夸大,直冇至太陽落往西面連綿起伏的山脈,龐大無邊的超級大湖終出現前方。

巴達欣然道:“嗅到水的咸味嗎?”又以馬鞭指著日照下模模糊糊的遠方山脈,道:“山后就是可敬的沙海。”

三人被他引發,馳想著山脈后了無生意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與這邊水草肥沃,美若人間仙境的草原,對比上是多么的極端。延綿的山脈,成了死與生的界線。

嘗過沙漠的滋味后,以龍鷹的好奇大膽,亦不希望須往“死亡之海”闖。

在太陽沒入西山前,終抵達湖區。神海大得不見對岸,無有邊際,像海更多于像湖,難怪叫蒲昌海。湖水晶瑩清亮,水草豐美,無數的天鵝、大雁、野鴨、魚鷗嬉水飛翔,夕照和瀲滟碧波渾成一片,配上在湖邊放牧的牛羊馬,連成充滿感染力的動人美景,西面的山脈宏偉巍峨。

巴達興冇奮道:“到哩!”快馬加鞭,領著三人朝湖岸高地處一組營賬奔去。

巴達的營地,比起這里營賬數目之多,有小巫大巫之別。但雖然有數千營賬,卻毫不擠逼,疏落有致,點綴著遼闊濕潤的湖岸區。

在附近放牧的十多個年輕牧民,見他們來到,放騎奔來,與巴達交換幾句問候話外,加入他們,朝目標營賬馳去,抵達規模最大的一組營賬時,后面已成長長的一串騎隊。

沿途不住有婦女小孩從附近營賬走出來,氣氛熱鬧,和平安寧,人人臉帶歡容,似茫然不知大草原外的兇險世界。

巴達忽然勒馬,低聲道:“快下馬,安天來了。”

眾人隨他下馬,一個高大老者在七、八個年輕小伙子簇擁下,從一座小山丘上的營地往他們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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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引路信使(上)

老者年紀已逾五十歲,仍是動作敏捷,健步如飛,身體結實,神采過人,長滿絡腮胡須,氣宇不凡,看來是有識之士,難怪如此得族人尊敬,奉之為領袖。

不用介紹,也知老者是安天。

他的衣服和頭巾都是靛藍色的,神情嚴肅里帶點龍鷹等沒法明白的緊張,這類情緒該與安天與世無爭式的生活拉不上關系。

安天終來到眾人身前,神氣十足的銳目上下打量三人,然后在三人意想不到下,以字正腔圓的漢語道:“說出你們的名字!”

龍鷹壓下心中的驚訝,代表三人逐一報上名字。

更令他們沒想到的,安天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舉掌向天,jī動的道:“感謝天,他們終于來了。”

又向身旁的小子吩咐幾句,小子不知領了甚么命令的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應對。

安天忽然趨前,先與龍鷹擁抱,然后再擁抱萬仞雨和風過庭。

行過擁抱禮后,安天當眾宣布了幾句話,在場的百多人全體發出歡呼叫喊,氣氛熱烈。

巴達低聲向三人解釋道:“安天說你們是我的朋友。”又神情興冇奮的道:“你們令我很有面子,以后我們是朋友和兄弟。哈!”

安天神情一變,變得欣悅安詳,親切的道:“三位先生請隨本人來。”

三人和巴達跟在他身后,牽馬走上丘頂。

到了一座特大的方帳外,幾個年輕婦女迎上來,為他們照顧馬兒。

安天自行入賬,打手勢著他們進去。

龍鷹等先為馬兒解下馬鞍和負載,萬仞雨順手取得兩匹絲綢。在巴達的指示下,三人進入方帳去。

方帳內很寛敞,丈半見方,由八根立柱、四根橫梁撐著,看來非常堅固。地上鋪著hòuhòu的地氈,花紋優美,乃巧匠級的杰作。

萬仞雨恭敬地向安天獻上兩匹絲綢,安天接過后,大贊一番。又高聲呼嚷似是某兩個名字,接著彩云般的兩個女子走進帳內來,每人接了一匹絲綢,歡天喜地的去了。

三人均感眼前一亮,瞧她們神態。該是安天其中兩個妻子,絕非想象中的干癟老太婆,反出奇地是美貌的女子,年紀不過三十,體態撩人,但神情端莊,目不斜視。像三人不存在般,只向安天一人,說著他們不懂的方言。

安天和顏悅色的道:“年輕時,除販賣婦女外。我甚么都干過,做起買賣來比任何人都狠,更是出色的戰士,沒有人的騎術可以勝過我。不知多少娘兒見到我便投懷送抱,近十年才肯安定下來。哈!”

龍鷹心中一動。問道:“現在還有販運婦女的勾當嗎?”

他順便瞥了身旁的巴達一眼,這家伙現出崇敬羨慕的眼神,顯然對安天的話說當年,感到與有榮焉。

安天雙目掠過戒備的神色,道:“今天不說這方面的事。”又摸著地氈道:“這冇些地氈是從大沙海西南角的于闐買回來的,說到造氈,沒有人比得上于闐人。”

又道:“讓我們先喝茶。”

三人還以為他會大聲召喚妻子捧茶進來讓他們喝,豈知安天親自從一角取來烹茶的工具,就在中冇央處生火燒茶,動作慢條斯理,又不住喃喃自語,該是在感謝他信奉的某個神只,三人雖滿肚子問題,也被他專注的神態所懾,耐心靜候適當的機會。

巴達沒有絲毫幫忙的意思,像他們般呆瞧著。

等到安天將羊奶倒進茶里,終大功告成。盛羊奶茶的大瓷碗頗為精致,該是來自中土之物。

羊奶茶在五人間傳遞,每人喝兩口后,萬仞雨忍不住道:“安天曉得南方高原上的情況嗎?”

安天拍拍胸口,道:“我是吐蕃人的朋友,當然曉得他們的情況。吐蕃人都是不凡人,我曾到過他們的高原,真古怪,在那里很難呼吸,急走十多步便累得不能動。哈!不過我并不是最有資格告訴你們有關他們的事的人,不過放心,我已使人去請最有資格的人來,他該快到了。”

黑夜降臨帳外的天地,天氣驟轉寒涼。

三人雖大惑不解,但已摸清楚他們交談的方式,知道鍥而不舍的追問,會惹他們反感。

風過庭改而問道:“安天知道周圍國家的情況嗎?”

安天悠然道:“自你們還是男人當皇帝的時候,在很久很久以前,貴族在我們的東面建設起南北兩大關隘,此后,大沙海四周的形勢逐漸穩定下來,不似以前般,今天立國,明天亡國。”

他所指的“很久很久之前,男人當國的時候。”說的是西漢時的漢武帝,在此咽喉地帶設置玉門關和陽關,兩關南北相對,像中土西面大門的守護神,直到今天,在軍事上仍是舉足輕重。

漢武帝又置武威、張掖、酒泉和敦煌四郡,敦煌位處兩關之內。

萬仞雨道:“往龜茲怎樣走?”

安天道:“在這時間到龜茲去很容易,因為河流沒有消失,只要找到我們神海北端的孔雀河,沿河北上,再循河折西,便是焉耆和位于其東北的高昌國,過焉耆而不入,沿河走,便是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從焉耆到西面的龜茲去,快馬八天可達。”

龍鷹贊嘆道:“安天見多識廣,對遠近道路了如指掌。不知突騎施人的國家又在哪里?”

安天道:“突騎施人在更遠的西北方。突騎施王娑葛的牙帳在龜茲西北的碎葉,離龜茲足有六、七百里遠,但娑葛的小牙弓月城,則位于龜茲的北方,路程近上一半。”

萬仞雨苦笑道:“安天隨口幾句話,勝過我四出打聽十多天。”

安天打開了話匣子,談興極濃,喝一口茶后,徐徐道:“河流是最好的道路,不過千萬要分辨主流和支流,我們神海的西南角是且末河注入處,沿河西南行,穿越大沙海,是像珍珠串般的大小綠洲,也是蒲桃城、典合城和且末城所在地。由此再朝西走,連越兩道大河后,便是位于和闐河的于闐人首都于闐城了。于闐是大沙海南面最興旺的地方,各國商旅聚集之處,龍蛇混雜,我們男人歡喜的玩意,在那里應有盡有。”

龍鷹立即雙目放光,道:“西域竟有這么有趣的城市。”

安天語重心長的道:“對你們般的外人來說,最大的災難不是馬賊,而是迷路。光算近二十年,就已不知有多少駱駝隊整團百多人忽然失蹤,以后也從沒有再出現。事實上認路并不難,只要弄清楚這片大小沙漠密布的土地上,河流分布的情況,便可像回到家里,怎可能不懂得揭幕入賬,找到自己女人的身體。哈!”

三人連忙虛心求教。

安天道:“首先說源頭,主源起自雪山上的冰川,由喀喇昆侖山的特力木坎力峰的東南麓,傾瀉而下,到山腳后分作三條河道,注往大沙海,分別為葉爾羌河、阿克蘇河與和闐河,此三河便是橫跨大沙海北疆的塔里木河的三個主源。其中的和闐河,在水流充足時,由南至北的貫穿大沙海,注入塔里木河去。塔里木河則沿大沙海北部邊緣,由西向東蜿蜒而走,再折向東南,穿過大沙海東部,最后注入我們的神海。孔雀河只是塔里木河大約從龜茲到我們這里一段河道冇的名稱,仍屬塔里木河。”

風過庭對貫穿“死亡之海”的和闐河最感興趣,追問詳情。

安天道:“和闐河來自兩個水源,所以充滿動力,成為唯一能戰勝大沙海的河道。兩個源頭分別是喀拉喀什河和玉龍喀什河,前者出自喀喇昆侖山北面,后者出自昆侖山,到平原時匯合成流,始稱和闐河,過大沙海再與阿克蘇河、葉爾羌河會合,合流而成我們這里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

龍鷹聽得津津有味,一時忘了到這里來是要打聽到高原去的道路,正想多問點各國的情況,蹄聲自遠而近,又戛然而止。接著腳步聲響,一人揭帳沖了進來,跪倒龍鷹身前,jī動地以吐蕃語道:“謝天謝地,終于盼到鷹爺來了。”

龍鷹定神一看,失聲道:“林壯!”

林壯是當年隨橫空牧野到中土來的高手之一。龍鷹初會橫空牧野,與他比武,由于手無寸鐵,橫空牧野命手下借出長槍,而借槍者便是林壯。

林壯坐好后,揮淚以吐蕃語道:“是王子派我到這里來守候鷹爺,已等了兩個多月,終盼到鷹爺。王子果然沒看錯鷹爺,他說只要鷹爺收到他有難的消息,必拋開一切趕來助他。”

安天捋須欣慰的道:“王子是我們的朋友,我的兩位年輕妻子,正是王子送給我的生日賀禮。所以林壯來后,我一直著人留意你們。”

龍鷹三人聽得橫空牧野仍安然無恙,放下心頭大石,且明白過來,為何巴達等曉得他們是橫空牧野的兄弟,態度大改。

風過庭代龍鷹問道:“美修娜芙是否在王子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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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引路信使(下)

龍鷹聽得心中大定,但想到隨橫空牧野來的妻妾團恐怕兇多吉少,又心中惻然。猶記得當年宴會之后,同游上陽宮外的沿河長廊,眾女與美修娜芙輕歌妙舞的動人情景,更令他低回不已。

萬仞雨道:“究竟發生了甚么事?”

林壯道:“我們到今天仍弄不清楚。回國后,我們隨大王遠征南詔,大王在其中一次行軍途中,被人刺殺身亡,王子和我們當時在另一地方,聞噩耗只好退兵,從邊界將大王遺體送返首都。”

龍鷹道:“突襲你們大王者,是否南詔派出的人?”

林壯道:“南詔并沒有這樣的高手,刺客不知如何扮成我們的戰士,突然發動,被他連殺十多個護駕高手和大王后,成功逸去。王子說刺客肯定有內奸幫手,否則絕不可能如此接近大王。”

風過庭道:“你們大王過世,不是該由王子繼位嗎?”

林壯道:“王子只是大王的堂兄侄,大王有赤德祖贊一子,現在剛滿歲半,遂由他繼承王位,其祖母沒廬氏赤瑪類聽政,但真正話事的卻是赤德祖贊的親母支清麗,這個女人曾向王子求歡,被王子嚴辭拒絕,從此含恨在心。”

萬仞雨皺眉道:“這樣的理由,該不足以使支清麗向王子大動干戈。”

林壯道:“因為大王最看得起王子,視如己出,還希望讓王子作繼承人,但因遭支清麗強烈反對,又有不少大臣附和,所以一直未能落實。”

三人明白過來,這是皇位的爭奪戰。

龍鷹道:“王子不是你們國人景仰的英雄嗎?”

林壯傲然道:“到今天,國內支持王子者。仍大不乏人。我們回首都后,并沒有防范之心,所以支清麗發動時,我們事前沒有收到任何風聲,猝不及防下,抵不住敵人的多番猛攻,不得不突圍逃走,若是正面交鋒,我們怕過誰來?”

風過庭不解道:“王子不是掌軍權的大帥嗎?支清麗可調動甚么人來對付你們?”

林壯解釋道:“王子之外。還有另一大帥,論聲譽武功,僅次于王子。此人叫欽沒晨日,出身于著名大家族,助先王都松芒波結討冇伐噶爾家族的論欽陵。立下大功,升至大帥的地位。我們出征南詔,首都的兵權落入他手上,正是在他大力支持下,赤德祖贊在襁褓里繼位為王。”

龍鷹道:“欽沒晨日和支清麗間定有私情,收拾王子后,欽沒會露出猙獰面目。逼孤兒寡婦讓出王位。”

眾人點頭同意。吐蕃的局面擺明是個奪位的大陰謀,由欽沒一手策劃,包括刺殺都松芒波結的行動在內。

萬仞雨道:“欽沒且勾結外人,否則何來如斯可怕的高手。在嚴密保護下不但能成功刺殺貴王,事后又能安然逃遁,令你們完全找不到證據?”

林壯憤然道:“確是如此,我們后來也打聽到。欽沒的帥冇府來了一批天竺的高手,其中一人叫烏素。據聞是天竺戒日王朝的第一高手,精通瑜伽密修,其武技已達出神入化之境。當我們在南詔深陷戰爭之際,欽沒又曾接待突厥來的使節。”

風過庭道:“在欽沒率兵攻打你們帥府時,你們有遇上天竺或突厥的高手嗎?”

林壯道:“確曾與大批來歷不明的人交過手,也令我們傷亡慘重。我屬王子的親兵團,人數達五千之眾,帥府更是位于形勢險要的山上,具戰莊的規模,仍抵不住對方的攻擊,最后能從地道逸走者,不足五百人。”

眾人可想象當時戰況之慘烈。

林壯道:“逃出首都的范圍后,王子曉得鷹爺定會來助我們,遂派出我和另一人,分別到這里和青海兩條登高原的必經之路,守候鷹爺。”

萬仞雨問道:“從這里如何到你們的地方去?”

林壯道:“從北面到我們處去,有兩條路線,一路是穿過草原南面的庫姆塔格沙漠,翻越阿爾金山,先到青海,再往西翻山越嶺。另一路線是登上于闐附近的昆侖山,但那條路線非常難走。”

風過庭忍不住道:“穿過沙漠竟比登山更容易嗎?”

林壯道:“庫姆塔格內有兩個綠洲,只要曉得位置,并不難走。當年我們從中土回來,便是循這條路線返國。”

龍鷹斷然道:“我們明早天亮前出發。”

安天贊道:“果然是橫空牧野的兄弟,義無反顧。王子說鷹爺是天下間最可怕的戰士,一人勝過千軍萬馬。安天能和你們同帳共話,是安天的榮幸,也是我族的榮幸。”

萬仞雨道:“最近這里有沒有多了生面孔的人呢?”

安天朝一直沒法插嘴的巴達瞧去,示意他可說話。

巴達再不是以前侃侃而談的神態,恭敬地道:“路過的人確是多了,不過現時乃道路興旺的季節,并沒有異常的地方。但少了漢人商旅,卻是事實。”

安天解釋道:“據聞突騎施人正與貴國開戰,很多漢人采觀望態度,是可以理解的。”

風過庭明白萬仞雨是在探聽敵情,改變話題,問道:“這片草原上,除貴族外,還有其他種族嗎?”

安天又示意巴達說話,顯然因巴達接得他們來,立下大功,令他老懷安慰。

巴達答道:“這片草原很大,可以容納很多人,除我們族外,還有二十多個其他民族,卻以我們最強大。遇上事時,我們會將箭頭一致向外。”

龍鷹等交換眼色,均感不安,因既有別的游牧民族,便不是所有人全在安天控制下,很容易泄漏他們抵達草原的消息。

嘻笑聲傳來,有嬌甜的女子聲音在帳外向安天說話,安天咕噥幾句后,橫空牧野贈安天的兩位年輕嬌妻,捧著一匹布進入賬內,放在安天身前,又目不斜視的退出帳外。

安天看著帳門,傲然道:“她們初入我帳時,仍是處子之軀,這些年來能令她們活得幸福快樂,是我最大的成就。”

又向巴達示意。

巴達忙移前捧起布匹,擺在龍鷹身前。

安天道:“這是由我的妻子親手織制的白棉布,質地堅韌、hòu而軟,以之為材料做的衣服最適合在沙漠里穿著,除此外還有其他用途,可作睡席之用,若撕成條狀,還可用來作燈芯。這匹白棉是我們的回禮。”

又向巴達道:“你的回禮是甚么?”

巴達忙道:“我答應每人送一袋鹽。”

安天點頭表示滿意。

這樣的禮物,三人并不愿接受,也知不可拒絕,還要裝出歡天喜地的模樣,待遠離草原,再想辦法處置。

安天一句愿神保佑你們,結束了談話。

龍鷹三人仍沒有睡意,偕林壯返安天騰出來招呼他們的另一大帳,詳詢吐蕃的地勢人口、登高原路線的細節,臨天明前個把時辰,才稍睡一會。

次日天未亮,四人踏上往高原去的路途。

起程前,風過庭重施故技,借來染料,將雪兒四腳染黑,減少他們被認出來的機會。

依依不舍地離開草原后,在林壯領路下,他們回到早令他們生厭的半荒漠地帶,以堅強的意志克制著掉頭回蒲昌海的沖動,朝庫姆塔格前進。

龍鷹等已失去四處張望的興致,因為不論往哪個方向看去,看到的都是大致上差不多的東西,就是黃沙冇、巖石,巖石、黃沙。空間沒有變化,時間也停頓下來,沒有絲毫生機。

這是個與生命無緣的世界,熱得要命,也冷得要命,春、夏、秋、冬四季,可以在一天內出現。

不過據林壯說,比起沙漠,這區域可算是人間樂土。

他們晝伏夜行的急趕五天路,令人望之生畏的庫姆塔格已遙遙在望,還以為很接近,但仍要再走兩晚路,才抵達沙漠的邊緣區域。太陽升起后,他們扎營休息,又架起擋陽光的篷幕,以免熱毒灼傷馬兒。

眾人立在一塊突起的巖石上,看進沙漠的深處,果如林壯所言,比半荒漠地帶單調多了,賁起的沙丘,漩渦狀的沙紋,延展至無限的遠處。

林壯道:“沙漠的幽靈,會在正午時分出來害人。”

龍鷹笑道:“看得見它們嗎?”

林壯臉現驚怵之容,道:“看得見就不用害怕,正因它們是無影無形,故令人無法抵擋。”

萬仞雨從來是個不信邪的人,道:“既看不見摸不著,怎知它們的存在?”

林壯深沉的道:“幽靈的力量,體現在被它們攻擊的人身上,就像定時發作的熱病,受害者渾身疲軟無力,不但筋疲力竭,還完全失去斗志,像發了狂般,舌頭不受控制,沒法說話,又或瘋了似的往沙漠深處奔去。那是最嚴重的情況,必死無疑。”

風過庭苦笑道:“沙漠的兇險,確出乎我們想象之外。照我猜,該與幽靈無關,而是一種沙漠的可怕癥候。”

林壯道:“明晚我們須牽著馬兒走,否則它們絕捱不到綠洲。”

龍鷹笑道:“到這里后,你才是唯一的高手,我們全是跟班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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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沙漠之行

風過庭問道:“在我眼里,所有景象無不千篇一律,如何曉得我們走的方向正確?”

林壯道:“首先要憑天星定位,且沿路有特定的標記,因絕不可以走錯路,只要偏離正確的路線,便萬劫不復,我們攜帶的水,只夠我們到達綠洲之用。”

太陽開始往中天攀去,烈日無情照射下,遠近所有物體像褪去了實體,變得眩人耳目,風過庭的神鷹也飛入賬來,在風過庭臂上棲息。庫姆塔格沙漠灰暗迷茫,坦平如砥地延伸往天的底部。

想起林壯所形容的“正午幽靈。”雖是熱得要命,眾人心底仍泛起寒意。

太陽下山后,氣溫驟降,令人馬冷得發抖。他們起程進入沙漠,狂風陣陣,卷起沙粒,迎頭照面的打來,那種被沙粒無孔不入全面侵犯的感覺,確是難受,但怎都好過萬里無云,只得太陽往大地猛噴烈焰,沙粒則反射著灼熱眩目陽光的白晝。這種惡劣的環境是有后果的,會令人和馬患上“沙盲癥”。

三人很難想象在這沒有任何生機和希望的地方,竟可以出現綠洲,據林壯說,是因地下河道在春夏洪水期時涌上地面的奇異現象,到秋天和冬天,綠洲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綠洲的植物變回藏在風沙下等待另一個春天的種子。這條深藏在沙漠的登上高原之路,并不為人所知,即使曉得,也不敢闖進來。只有懂得綠洲出現時間和位置的吐蕃人,方敢由此路線來回。不過即使吐蕃人,也非有十成的把握,因為綠洲會隨地下河道遷移,故此兩個綠洲分別被稱為“大幽靈”和“小幽靈。”找到它們須憑點運氣和對濕氣的敏銳感覺。林壯在這方面有超凡的能力。故被派至此秘密路線來迎接他們。

龍鷹等并不擔心找不著綠洲,龍鷹身具魔種,只要大致走對了路,水源肯定瞞不過他的靈覺,更令他們放心的,是在天上飛翔的神鷹,它可以發現于百里之內,任何與別不同的地方。

他們牽著馬兒一步一步往前走,四周一片迷蒙。風沙稍歇時,林壯抬頭看天,從尚未被風沙掩遮的空隙,辨別天上的星辰。馬兒中,只有雪兒仍是悠然自得。不用牽扯的跟在龍鷹身后,亦步亦趨。林壯的吐蕃馬雖長得比他們的馬矮小,但在沙漠的環境里顯現出刻苦耐勞的體質。

天亮前,忽起大風沙,狂風卷旋而至,黃沙隨風滾滾而來,幸好入漠前所有東西都扎個結實。否則任何沒有被系緊的東西都會被刮走,風沙遮天蔽夜的肆虐下,寸步難移,眾人擠作一團。把馬兒護在中間,可以做的就是求老天爺讓風沙盡快過去。

天終于亮了,但事實上分別不大,看到的仍是沙暴。它統治了一切,和夜晚的分別只在除風沙外還有沙漠的熱浪。陽光在沙暴下也顯得乏力。

他們失去了時冇間的觀念,過了不知多久,沙暴終于歇止,大伙兒總算重回人世。

四人歡呼怪叫,雪兒仰天嘶鳴,風過庭最擔心的神鷹安然無恙的降到他肩頭上。只有捱過剛才沙暴的人,方明白可活著喝另一口水,是多么難能可貴。

他們結營蓋帳的休息,又以安天眾妻送的白棉布當做睡席,這卷布長達逾三丈,厚軟耐熱,幸好沒有嫌它重而扔掉。

林壯沙漠經驗豐富,首先將草料弄濕,喂飼馬兒,才伺候它們喝水,又以濕布拭抹馬體,讓它們保持涼快。

林壯道:“在沙漠,馬兒體冇內的水分會迅快蒸發,血液變得稠濃,不能流動時會忽然倒斃,所以在白天時需喝大量的水。”

萬仞雨道:“我們該帶幾頭駱駝來。”

風過庭縱目四顧,猶有余悸的道:“要多久才可找到‘大幽靈’?”

龍鷹笑道:“千萬不要一時錯腳,找到林壯說的‘正午幽靈’。”

萬仞雨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情。”旋又嘆道:“我會永遠忘不掉這次的旅程。”

林壯欣然道:“因為鷹爺非是常人,剛才沙暴作惡時,我感到鷹爺的力量保護著馬兒,使它們安靜下來,否則它們會耐不住性子發狂。”

龍鷹笑道:“林壯果然是有道行的人。”

林壯微笑道:“所以王子每次出門,都帶著我去。”

風過庭續問道:“還有多少天?”

林壯目光投往沙漠深處,道:“五、六天該可以了。”

眾人頹然無語,一晚已這么難捱,五、六天真不知怎么過。小得多的庫姆塔格已是如此可怕,大上數倍的塔克拉瑪干,真不知是何等光景。

太陽下山后,他們繼續行程,豈知走了七天,仍見不著綠洲的影子,連林壯也苦著臉孔,希望綠洲只是轉移了位置,而不是消失了。

到第九天的晚上,他們開始缺水,就在這個晚上,終出現轉機。

是夜大漠一片死寂,天地靜止,夜空卻是不尋常的美麗,月亮又大又圓又遠,眼前的沙漠再不是平展,而是一座座高大壯觀的塔狀沙丘,屹立在茫茫沙海的波濤上,形成高低起伏的地表。林壯告訴他們一個聽回來的原因,這種形態的沙丘,是在多種風向共同作用下,所形成風沙堆積的特殊類型,三面有棱,頂面是尖塔的形態,有人稱之為“尖塔丘”。

從遠處看,它們更像窈窕淑女起伏的酥胸,可是當踏足其上,這種美感立告蕩然無存,迎風那面的斜坡十分堅固,沙子堆得結實緊密,另一面卻非常松散,走錯路揀錯坡,腳一踩上去立即惹得沙子流動,直陷到膝上大冇腿處,如在白天,肯定立被燙傷。

馬兒們變得很緊張,走上坡頂時躊躇不肯前進,在他們半哄半逼下,緩緩舉蹄,不情愿地走著。因怕它們滾下山坡陷入松散的沙子里,馬兒的負載全由他們承擔,在這種情況下,甚么輕功都不管用,只能一步一步的支撐下去。

午夜后,終將沙丘陣拋在后方,出乎料外,周圍是一片沙礫平原,不過人和馬均已筋疲力盡,沒法往前走。

左右兩方遠處仍是綿延不絕的沙丘,可是正南方竟然是堅實的沙石地面,像通往某一神秘處所的陽關大道。

龍鷹道:“我感覺到水。”

林壯閉上眼睛,好一會后睜開來,皺眉道:“我嗅不到!”

風過庭精神大振,道:“這個容易。”向天嘬唇發出音樂般的嘯聲,神鷹一個盤旋,依風過庭的手勢望南飛去。

眾人緊張起來,有水沒水,是生和死的分別。日出前若再尋不到綠洲,除雪兒外,見到太陽時會是其他馬兒的死期。

神鷹變成一個豆大的黑點,忽然迅速盤旋,演出它獨特的空中舞蹈,又往下沖去,消失不見。

眾人歡喜若狂,發出怪叫,不顧一切的領著馬兒,往神鷹落點奔去。

綠洲在前方不住擴大,四周的環境極盡變幻,出現了很多形狀奇特風化了的巨巖,一排排胡楊樹成陣成林的出現眼前,還有各種奇異的沙漠動植物,聯群結隊的飛鳥在天上翱翔,空氣變得濕潤,幾疑是海市蜃樓,否則沙漠的腹地里怎可能有此奇景?

雪兒領頭奔去,眾馬緊隨之,龍鷹等也展開身法,與馬兒競賽般奔向“大幽靈”。

龐大綠洲的核心處冇,是個縱橫達三十丈的湖,一片綠藍,在月照下波光點點。人馬同時撲進水里去,不管湖水如何冰寒徹骨,幸好出奇地湖水仍保留著在白天儲得的熱能,溫暖如春,教他們舒服透頂。

林壯叫道:“這是個溫泉湖,感謝上天。”

龍鷹等早察覺此湖霧氣騰騰,一股股蒸氣繚繞半空,恍如仙霧,不過心中想到的只是水,哪有閑情想這個湖是冷是熱。

周圍綠油油一片,這個綠洲縱橫該不少于五十里。布滿嫩草和野生動植物,是個令人難以相信的異境仙地。

四人縱情享受一番后,濕漉漉的離開溫泉湖,此時太陽升起,趁馬兒在草原悠閑地吃著新鮮的草,眾人來到一綠丘高處,在樹蔭里眺望南方的前路。

十多里許外,草原被古怪的巖石區替代,風化了的奇巖異石千態萬狀,如桌如臺,有的更宛如駝峰,聚散無定,形成多姿多采的石林,斷斷續續的往南延伸。

林壯大吁一口氣道:“成功了!這片奇異的地域叫‘諸神大道’,延展百里,通往另一綠洲,再往南走數十里,可抵阿爾金山山腳的疏林區,再不會迷路。”

神鷹往下飛來,落在他們身后胡楊樹的橫干上,銳利的眼神投往南方。

風過庭道:“綠洲以前不是在這個位置嗎?為何沒聽你提過有如斯易認的快捷方式?”

林壯答道:“綠洲可能是兩條地下河道的交匯點,雨水盛時,地下河水涌上地面,形成綠洲,當地下河改道,綠洲也隨之轉移位置。上次我經神道進入沙漠,大幽靈離此處足有六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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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絕境求生(上)
風過庭輕松的道:“老天爺正在幫我們的忙。哈!”

萬仞雨最謹慎,問道:“大幽靈可以遷變,小幽靈亦該如此,怎能肯定小幽靈在神道快捷方式的另一端?”

林壯道:“這與地下河道的流動有關,小幽靈總在大幽靈南面六十至七十里處,千百年一向如此。”

萬仞雨見龍鷹一直沒有做聲,訝道:“鷹爺為何這般沉默?”

龍鷹現出凝重神色,道:“我感覺到前面有敵人,尚離我們很遠,感覺模模糊糊的。”

三人大吃一驚,換過甚么地方他們都不會害怕,頂多打不過便逃,可是在如此絕地,一旦去路被截,只有逃往沙漠去,吃了沙漠這么多苦后,眼看成功在望,卻要功虧一簣,是多么令人沮喪失落。

林壯駭然道:“怎辦好呢?”

風過庭道:“林壯兄該早被敵人悉破行藏,敵人真沉得住氣,在此絕地守候我們。”

萬仞雨道:“敵人有備而來,定有足夠的實力收拾我們。掉頭走雖令人有徒勞無功、半途而廢的失落,但怎都好過去送死。”

林壯慘然道:“若對方騎的是駱駝,我們絕逃不了。”

風過庭大訝道:“駱駝竟跑得比馬快?”

林壯道:“在沙漠里至少快上一倍。且駱駝可日夜趕路,睡著也可以駝蹄不停。且如我們被逼在烈日下逃走,馬兒捱不到日落便會死掉。”

風過庭道:“現在豈非進退兩難?既然如此,我寧愿與敵人分出生死,可以殺多少個便多少個。”

龍鷹微笑道:“誰都不用死,馬兒也不用死。因為他們不知面對的是甚么。”

轉向林壯道:“前方的石林區,有沒有地形特別復雜的地方?”

林壯道:“該便是諸神迷宮。占地達十里,碩大無比的怪巖,林立成陣,進去后不花一番工夫,尋尋覓覓,休想走出來,故名之為迷宮。”

龍鷹大喜道:“這叫天助我也。我們就在這地方與敵周旋,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萬仞雨和風過庭想起他的折迭弓,精神大振。龍鷹在這種地形中,可以發揮驚人的殺傷力。

林壯道:“那我們必須在敵人抵達前,先一步到迷宮去。”

龍鷹道:“我們必須謀定后動,時間的拿捏非常重要。有甚么辦法可引敵人不得不立即追來呢?”

神鷹忽然振翼而起,一飛沖天。

林壯一震道:“是突厥人的鷂鷹。”

天空一個黑點。正望他們的方向飛來。

忽然又察覺到危險,掉頭往南逃去,神鷹的速度顯然快得多,直追而去,不片刻兩鷹都變成小黑點,沒在眩目的白光里。

龍鷹大喜道:“確是天佑我們,立即趕往迷宮去。敵人因怕我們掉頭走,肯定全速殺來。”

眾人大聲吆喝,以壯聲威,喚來馬兒。動程趕往屬意的戰場去。

風過庭苦笑道:“不知面對的究竟是甚么,似乎冇是指我們多一點。”

他們置身于一個詭異奇特的世界,方圓十里之內,盡是鱗次櫛比的巨巖。層層迭迭的大石礅,形狀千奇百怪。如塔如堡,在漆黑的天空下,怪影幢幢,恍如陰森鬼域,卻又氣勢磅礴,懾人至極。觀其形態,可遙想在很久遠的年代前,被大洪水沖刷而成的一種特殊地形,再經滄海桑田,風雨侵蝕,形成沙漠里另一種荒漠地貌。

四人登上其中一座巨巖之頂,縱目四顧,瞧著數以千計的敵人,流水般注入數里外高低不等的土丘和曲曲折折的溝谷,將他們重重包圍。

火把的光芒,清楚顯示出敵人困得他們水泄不通的形勢,戰馬和駱駝的蹄音,轟鳴于怪石林的空間。溝谷里地形復雜,由凹凸不平的斜坡、窩下去的地坑,又或隆起來的地表組成,間有平坦之處,難以盡述。

置身其中,仿似身在由怪石組成的城市,街道錯綜復雜,全無生命,一片死寂,只有沙漠的狂風,在巖崖里jī蕩,飛沙走石,發出尖厲的呼嘯聲,鬼哭神號。

萬仞雨沉聲道:“人數在萬五至二萬人間,真想不到會出動這么多人來對付我們。”

林壯的冷靜功夫遠及不上三人,臉上沒有半絲血色,道:“聽指揮的號角聲,不但有我們吐蕃人,還有突厥人,且準備充足,占了大半的是騎駱駝的戰士。他們先把我們困死,到天亮后會從四方八面攻來。”

龍鷹雙目魔芒劇盛,輕松的道:“那我們還有整個晚上。哈!真爽。”

三人大惑難解的瞪著他,不明白他何以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因為即使對方全是庸手,他們亦難以力敵,有死無生,何況對方肯定有吐蕃和突厥高手隨行,更說不定有來自天竺的絕世人物,他們能捱上一刻鐘,已非常了不起。今次確是出則無門,逃更無路,陷進絕局之內。

龍鷹先向風過庭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兩排潔白的牙齒,欣然道:“我們猜不到他們如此勞師動眾,他們造夢也沒想過老冇子的突圍手段。我們必須暫時分手,由我單人匹馬的闖破缺口,制造混亂,當引得敵人全朝我逃逸的方向追去時,你們便可居高臨下的看準情況,從容脫身,先到高原去與王子會合,助他守穩陣腳。”

萬仞雨失聲道:“你這么朝敵人硬闖,再多十個龍鷹,仍只是去送死。”

龍鷹笑道:“硬闖當然不成,卻可利用黑夜和復雜的地勢,敵人沒想過的戰術,來個他奶奶的智闖。放心吧!我絕死不了,你們也不會死,記著要照顧所有乖馬兒。”

風過庭道:“不要逞匹夫之勇了,大家兄弟,死亦要死在一塊兒。”

萬仞雨沉聲道:“先說清楚你的所謂智闖,否則怎都不容你在我們眼下壯烈犧牲。”

龍鷹向林壯道:“駱駝生性如何?”

林壯被他談笑用兵的豪雄壯氣jī起拚死之心,回復斗志,道:“它們是龐然大物,但生性膽怯機警,嗅覺和聽覺非常敏銳,一旦受嚇,便舉尾狂奔,可十多天不喝一滴水,仍然可載馱人和物,不怕風沙和寒冷。”

龍鷹大喜道:“那即是受驚時會發狂,這便夠了,確是天助我也。”

眾人仍不知他葫蘆里賣甚么藥,但已開始感到他是胸有成竹,非是徒逞勇力。

風過庭催促道:“好小子!還不說出你的計劃?”

龍鷹道:“我的計劃直接、簡單和有效,利用駱駝的膽怯,憑兩條火龍制造出敵人的大亂,當老冇子沖出重圍后,由于其他位置的敵人弄不清楚情況,以為我們全體硬闖突圍,必全速趕往發生沖突的位置,那時你們可找個隱蔽的角落藏起人馬,敵人潮水般追往北面時,即往南走,翻過阿爾金山到高原去。”

萬仞雨道:“兩條火龍,你在說甚么?”

龍鷹道:“將安天漂亮的妻子送我們的耐燃hòu棉布,一分為二,兩端扎結成棉索,便是兩條長達兩丈的軟武器,在這樣干燥的地方,點火后勢成火龍,配以雪兒的速度和老冇子的騎功,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駱駝怎可能不受驚發狂、馬兒更是懼火的。哈!老冇子正是主宰這個地方的超級火靈,千軍萬馬也攔不住我。”

三人聽得精神大振,別的人縱有此法,也難以冇實行,但行事者是龍鷹,完全是另一回事。

風過庭道:“但我們如何會合呢?”

龍鷹道:“所以小弟說要和你們暫時分手,我會引敵人直追出沙漠去,再從于闐那面的路線登上高原,找你們會合。快則三個月,遲則半年,我定會找到你們,一點不用擔心。”

又道:“我必須卸下烏刀和接天轟,只帶折迭弓、兩筒箭和水。”

萬仞雨同意道:“這確是可行之計,我們會分出一人在最高處觀望,看清楚你成功突圍,方會離開。”

林壯崇敬的道:“難怪王子常說,鷹爺是能人所不能的超凡人物,我在馬鞍處掛有號角,于敵人大亂時,可吹響吐蕃戰士明白的戰號,指示敵人里的吐蕃兵,全體朝北赴援。”

龍鷹道:“如此更萬無一失,事不宜遲,老冇子立即去闖關,讓你們可多趕點夜路。哈!真爽!這十多天被沙漠郁出來的一肚子悶氣,有對象可盡情發泄哩!”

風過庭提醒道:“記得保著雪兒。”

龍鷹笑道:“還用說嘛。”

領先跳下巨巖去。

龍鷹在寒風沙嘯聲、黑夜和石林的陰影掩護下,沿石坑潛至離最近的敵人約五、六百步的距離,將雪兒留在隱蔽處,自己抓著兩筒箭,躍上附近一座石巖之頂。

一目了然下,也不由暗贊對方知兵。

前方不規則分布的巨巖怪石上,均有人居高放哨,監視遠近,本來只是敵人此著,足可令他難以接近。可是在狂風呼嘯下,這些哨兵個個匍伏在石頂上,以hòu羊皮衣把自己包裹個結實,其中兩、三個還因抵不住風寒和夾于其中的沙粒,索性閉上眼睛,登時令整個前線哨網出現不應有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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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絕境求生(下)

哨線后離石林迷宮邊緣里許處,布有兩重防線。第一重是兩排箭手和一排持長兵器的戰士,要正面闖過這重防線殊不容易。何況在這重防線外,插了兩排火炬,在風吹下閃滅不定,若他們從迷宮深處殺出來,會被照得無所遁形。

離第一重千步遠處,是一組組的戰士,每組人圍著一堆篝火取暖,更有人仍在飲水進食。如此這般的情景,出現在眼所能見的每個離開石林的位置上,這樣的布置當得上密如鐵桶的贊語,一旦給纏死,敵人蜂擁而至,確是十個龍鷹也要沒命。

在第二重防線后數千步,已是石林外的礫石地,仍有疏散分布的怪巖異石和賁起的土丘,但與迷宮相比等若平坦大道。

在這位置,營賬環布,駱駝和戰馬均集中于此外圍區域,亦是火光觸天,不過豎掛的是風燈,照得整個敵方陣地明如白晝。

對方該是采輪流防守之策,現在營內睡覺者,下半夜便要接替在外面冷得發抖的人。從所見估計,如要將迷宮所有出路封冇鎖,對方的兵力應接近三萬人。如此實力,可以征服附近較小的國家,想想也感自豪。

龍鷹從小魔女和青枝為他特制的外袍里,取出折迭弓,蹲下去時右手已靈活地挾出四支長箭。

深吸一口氣,將其中一支箭架在彈開的弓弦上,單膝跪地。

只要能引開現正包圍他的敵人主力,他完全不擔心萬仞雨三人,縱然北面仍有伏兵,絕不可能是眼前的聲勢。且有神鷹在天上幫眼,離阿爾金山山腳的林區又只是兩天的路程,他們該可輕易破關抵達登山的兵馬道。

“嗤!”

勁箭望空射去。取的卻不是前方,而是偏往左方,好制造他從另一位置闖關的假象,來個他奶奶的聲東擊西。

因他的箭是凌空而下,循著火光照不到的路線,忽然從天而降,敵人死了都不曉得箭從何處來。

另三支箭在他迅捷無倫的手法下,幾是連珠射冇出,若如幾個人同時發射。且剛好似是四個人。

慘叫聲此起彼落。

本用羊皮袍把頭也罩個結實、前后兩重防線和在巖頂放哨的敵人,全體被駭醒過來,前線箭手忙將己箭上弦,高處放哨者立起來四處張望,有些還虛張聲勢的吆喝著。

另四支箭一支追一支的朝左方敵人的前線陣地射去。全是面門被箭貫穿,死得極慘。

不過對方確是訓練有素,驚而不亂,舉起盾牌一類擋箭之物,可惜擋的是前方而非側邊。且因箭矢貫注魔勁,肯定可穿過藤盾,取持盾者之命。

大后方騷動起來。不住有人從帳幕沖出來,惹得駱駝呼嚕怪叫,戰馬嘶鳴。

號角聲起。

龍鷹立即提速,箭矢不住發射。箭無虛發下,不住有人中箭倒斃。

敵人終按冇捺不住,分出大批人往前推進,正中龍鷹誘敵之計。

龍鷹改朝推前搜索他的敵人發射。此時他完全晉入魔極級的顛峰狀態,專揀持火把者下手。中箭者連人帶火炬東翻西跌,不但寒敵之膽,最厲害的是環境轉暗,使敵進退兩難,終現亂象。

蹄聲響起,數十人馳往左方受襲處,顯然是對方主持的將領。龍鷹曾與突厥人交手,從甲胄裝備認出守這邊的正是他們。

到射光一個箭筒三十支箭,另一個箭筒只剩下七、八支箭時,龍鷹毫不猶豫改以前方巖石頂的哨兵為目標,務要沒人能留在他闖關路線的高處發出預警。

到射冇出最后一支箭,收起折迭弓,移往石緣,縱身跳下去,落在雪兒馬背上,雪兒喜嘶一聲,卻不愁有人聽見,敵人喧聲震天,號角急響,加上寒風呼嘯,就算大喊大叫,也包保沒人聽得到。

龍鷹一邊催馬而行,繞著怪巖左彎右曲,一邊把搭在馬背上以hòu棉布扭卷而成的急就章軟武器,纏卷臂上。兩條各長兩丈許軟鞭似的異器,其盡端均浸過他們僅余的火油,觸火立可燒起來。

離前方敵陣已不到二百步,龍鷹逐漸提速,驀地一夾雪兒,比龍鷹更好戰的雪兒早有點不耐煩,收到主子的信息,立告狂性大發,剎那間將速度提升至極限,從一塊巨巖陰暗處飆刺而出,前線兩排箭手大吃一驚下倉卒發射時,人和馬已離他們不到五十步。

雪兒凌空躍過火炬陣,箭矢全落在空處,到他們想射第二輪箭,龍鷹借火炬點燃的棉索,已迎頭照面的掃過來,不但前兩排箭手左歪右倒,第三排的戰士亦前拋后擲,龍鷹人馬到處,方圓五丈的范圍內無人能幸免的非死即傷。

倒地者沒有人能爬起來。

棉索的前端已熊熊烈燒,在他揮動下,人馬表演百戲雜技般,變成重重索影和火焰畫出來的焰光,像個大火球般滾向第二重防線的敵人。

更令敵人意想不到的,是龍鷹以神奇至令人難以置信的靈活“索法。”以棉索卷起沿途的照明火炬,暗器般往敵人投去。敵人不得不左閃右避,難以組織有效的還擊。

本是把守第一線的敵人,發狂的從后方追來,但怎比得上雪兒的速度。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一邊的聯軍,陷進混亂中,較遠者更完全摸不清楚情況。令亂勢蔓延開去。

棉索貫注魔勁,兩條火龍般朝前閃電直搗,又左右開展,橫掃兩方往外。

被搗中者往后拋跌,掃中者則朝左右飛墜,沒有人能稍擋他片刻,隨著他的揮動,愈燒愈烈的棉索,送出大量火屑,一蓬蓬的朝更遠處的敵人灑去,使敵人亂上加亂。更令人吃不消者,是龍鷹借長索之便,拂起篝火的火炭,大幅的投往對方,本陣勢完整的敵人,已是潰不成軍,守無可守。

龍鷹像化身為火神烈焰,勢如破竹的闖越第二重防線,代價只是無足道的些許傷勢。

以百計的敵人持盾提矛的在近千步外的營賬和駝馬聚集處殺過來。

龍鷹心忖成功失敗,還看此刻,左右開弓,卷起兩支火炬,目標卻不是前方的敵人,而是投往遠方的營賬和駝馬集中處去。

走不到三百步,已以同樣手法,投出十多支火炬。

短兵相接前,營賬火起,駝馬嘶叫。

前方的敵人忽然停止移動,箭架弦上,長兵器往他指來,結成牢不可破的兵陣,等待他去送死。

龍鷹心叫我命休矣時,驀地敵陣大亂,原來是大批受驚的駱駝和戰馬,從敵陣背后發狂般奔來,敵人駭得躲往兩旁,來不及閃避者左墜右跌,慘被踐踏。

龍鷹叫了聲謝天謝地,揮得火索如漫天烈焰,膽怯的駱駝和馬哪堪驚嚇,跳蹄、掉頭、躲避,加上驚惶失措的敵人,那種瘋狂的混亂,實難以形容其一二。

雪兒顯示出它超級戰馬的功架,疾奔如風,無隙不覷的左沖右突,加上龍鷹令人畜均避的火索,片刻后已沖破障礙,朝營地奔去。

更多人從營賬撲出來,但已無法組織有效的攔截,因為整個外圍全是狼奔鼠竄的發狂駱駝和戰馬。

在駱駝的巨軀掩護下,龍鷹消失了,再沒有人弄得清楚他的位置。

龍鷹一不做、二不休,趁亂沖進營賬聚集處,見營便燒,見人冇便殺。

蹄聲轟鳴,號角聲遠有遠響,近有近響,一如龍鷹預料,在其他東、南、西三個方向的敵人,均以為他們四人從北邊的封冇鎖線突圍,遂全體沖進迷宮,往迷宮北邊殺來。

當龍鷹落荒逃去,以百計的營賬陷入一片火海之內,還不知燒掉他們多少糧貨物資。

敵人必不肯罷休,你追我逃的危險游戲只是剛開始。

龍鷹仰天怪叫,盡泄心中郁悶之氣。

龍鷹騎著雪兒,冒著太陽的熱毒,在蜂窩狀的庫姆塔格沙漠狂奔。沒有人力可以抗拒的日光統治了一切,沙浪沙土變成眩目的白光,騰蒸熱力,人馬就像給一個無邊無際的火海烤灼著。雪兒不聽他指揮的依循它認定的方向全速飛馳,履松軟的沙子如平地,龍鷹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坐穩馬背,將消耗至所余無幾的魔氣送入它馬體去。

前方出現沙丘起伏的危險地帶,雪兒馱著他毫不猶豫的直奔第一個丘脊,速度不減反增,沒由來的忽然狂風刮起,陣陣沙子迎頭照面,又從任何角度打來,以龍鷹之能,亦沒法不閉上眼睛。沙子無孔不入的鉆進耳內、鼻內和衣服里去,那種難受怎都沒法說出來,使人曉得主宰這可怕地域的,是烈日和沙粒。

三天前他成功殺出重圍,在天亮前抵達大幽靈的美麗湖泊,大半夜的折騰后,人馬均疲不能興,遂到湖水里享受險死還生后的歡愉,到天亮之時,他和雪兒仍浸泡在冰涼的水里。

龍鷹的唯一愿望,是泡在這沙漠樂土直至太陽下山,才繼續趕路。

就在此時,荒漠地平處塵頭卷天而起,龍鷹偕雪兒依依不舍的離湖登岸,在樹蔭下觀察來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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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駒救主

足起足落的駱駝蹄聲逐漸清晰,不久變成悶雷般的轟鳴,大地也似被搖晃著,在炎陽的照射下,像在實質和影子間來回幻化的大批騎著駱駝的敵人,幽靈般進入視線內。

龍鷹看得心叫救命,終領教到膽怯的駱駝稱雄大漠的超凡能耐。它們根本不是在奔跑,而是在跳躍,更似是舞蹈,毫不費力的不住接近。

直到看得更清楚,方知來敵足有千騎之眾,記起林壯說過,駱駝可不眠不休,滴水不喝的在沙濤上連趕十多天路,龍鷹的心涼了半截。

雪兒踏蹄低嘶,還以馬頭來碰他肩膀,催他逃亡。

龍鷹沒有選擇,登上馬背,往北逃去。

敵人看準馬兒耐力遠及不上駱駝的情況,鍥而不舍的追來。若龍鷹騎的是一般凡馬,恐怕捱不到一個白晝,便要在熱毒的折騰下力盡而亡,幸好雪兒是得天獨hòu的神驥,疾走三個晝夜后仍未露出疲態,且不肯停下來,龍鷹也清楚,停下來時死期即至,只好聽天由命,任雪兒走個不休。

駱駝追來的聲音時近時遠,有如厲鬼附身。

上丘下丘,龍鷹頭昏腦脹,那晚殺出重圍的耗泄尚未補充回來,又要不住以魔氣支持雪兒,勉力邊走邊將整壺水喂雪兒喝個一滴不剩后,拋掉水壺,伏在雪兒身上,陷入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直至失去意識。

龍鷹驚醒過來,體力盡復,魔氣充盈。

雪兒停了下來,不尋常地佇立不動。

龍鷹心中涌起極不祥的可怕感覺,睜目一看,眼前再不是沙漠令人絕望的景象。而是半荒漠地帶,且是身處一片胡楊樹的疏林區。

慌忙躍下馬來,一股腦兒卸下馬鞍,取了另一個裝滿水的羊皮袋,移到雪兒前方,一手按馬頭,另一手喂它喝水。

雪兒閉著眼睛,怎也不肯張開馬口,硬將袋口塞進它嘴里。它也將水吐出來。

龍鷹按著馬頭的手顫震起來,熱淚不受控制的涌出,雪兒生機殆盡,再不接受他的魔氣,只是它與生俱來的驕傲。令它不肯在呼出最后一口氣前,這么輕易倒下去。

龍鷹腦子一片空白,傷心欲絕里再難以做正常的思考。自離開荒谷小屋后,他一直順風順水,現在終于嘗到生離死別的苦痛。就在此時,腦子忽現靈光,忙到馬鞍處搜尋。找到巴達的回禮,那袋巴達說可救馬兒一命的鹽,幸好沒有失掉。

龍鷹掏了一把鹽,塞進雪兒口里去。豈知它不肯吃下去,還辛苦的吐出來。

龍鷹忍不住哭出來,在無計可施里,心中一動。在掌心放了少許鹽,又取水倒在掌心處。讓水和鹽拌和,托起馬頭,將鹽水灌入它咽喉里。

今次雪兒聽話了,照單全收,將鹽水吞掉。龍鷹喜出望外,改變方法,將鹽塞進羊皮水袋去,搖勻灌雪兒冇喝。

雪兒大口大口的讓他喂喝,還張開眼睛,明顯回復了少許生機。

龍鷹再喂它一袋鹽水后,摟著它馬頸,將魔氣緩緩注進馬體去。

龍鷹跌坐地上,滿臉淚水,不過今次流的是喜淚。

雪兒回復常態,不住踏蹄,還趨前探下馬頭,與他親熱。

龍鷹摟著馬頸,心中jī動,今次全賴愛馬竭盡所能,救他一命,如果雪兒真的死掉,自己以后也快樂不起來,想著生和死兩個極端的情況,令他心生寒意,更慶幸情況并沒有向最不幸的一端發展。

太陽下山了。

雪兒又催促他上路。

龍鷹還怎肯讓雪兒辛苦,自己馱起馬鞍和僅余的一袋水,展開腳法,讓心愛的馬兒追在身后,朝西掠去。

目的地是這一帶最興旺之處,于闐國的首都于闐城。

馬不停蹄的急趕十六天后,終抵達于闐所在的大綠洲。

經歷過沙漠的艱苦和危險后,尤覺眼前的大草原嬌艷無倫。左方的昆侖山脈巍峨延綿,雪峰冒起。綠洲像一張氈子般從山腳鋪展過來,延往另一邊的地平,谷地平川,林木蔥郁,松塔像一把把指向藍空的利劍,綠草如茵,際此盛夏時節,白云在晴空冉冉飄浮,草浪隨風起伏,處處花開,不遠處一道小河奏出天籟,花草的氣味由溫柔的風送入他的靈鼻去,令龍鷹心迷神醉。

如果有一天能帶小魔女和人雅等到這里來,她們會如何開心雀躍?想到這里,不由想起仙門,那像發生在不知多少世前的輪回舊事。時間確可療治一切,特別是如此艱苦的旅程。

在他后方吃草的雪兒忽然跳蹄嘶鳴。

龍鷹暗吃一驚,朝它瞧去,只見它目射奇光,目注昆侖山的方向,不住仰首嘶鳴,狀極興冇奮。

龍鷹循它的目光瞧去,遠處有一群野馬,奔跑追逐。

龍鷹明白過來,有其主必有其馬,雪兒因嗅到雌馬發情的氣味,“動了色心。”要來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走過去摟著雪兒的脖子道:“雪兒是否要去荒唐一下呢?”

雪兒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別頭來舐他,不住輕嘶。

龍鷹哈哈一笑,大力拍它一下,道:“去吧!我探清楚路途,再回來找你。”

放開它,又拍它馬臀。

雪兒歡嘶一聲,放開四蹄,頭也不回的狂馳而去。

龍鷹心中充滿與雪兒的深刻感情,心懷大慰,能讓一直野性難馴的愛馬,自冇由自在的在這個美麗的大草原縱情快意,實在是回報它最好的方法。

他一點不擔心野馬群敢排斥雪兒,因為雪兒就是馬里的邪帝,不論雄馬雌馬,只有臣服的分兒。

直至雪兒變成野馬群里的小黑點,與其他馬兒融洽地混在一起,他才收拾心情,將馬鞍藏好,一個人輕松上路。

即使龍鷹早有心理準備,當抵達于闐城時,仍禁不住為此西域名城要塞的規模、興旺和富有特色驚嘆。

于闐城位處塔克拉瑪干和昆侖山脈間大片綠洲的正中處,夾在和闐河的兩條源頭河流,喀拉喀什河和玉龍喀什河之間,兩條大河在于闐北面匯合而成和闐河,沖入死亡之海,形成縱貫塔克拉瑪干的綠色捷道,依此道可抵達大沙海北疆的龜茲國。

于闐不但是往西到波斯、天竺的必經要塞,更緊扼唯一穿越死亡之海的捷道,其興旺可想而知。

于闐城分內外兩個部分,外城沒有城墻,由不規則的建筑群組成,因建筑而來的大小街道,寛窄不一,彎彎曲曲,卻塞滿了來自各地的商旅行人。較寛敞的街道店鋪林立,空地處熱鬧如市集,來自各地各族的人士,擺開攤檔便高聲叫賣,光顧者亦大不乏人,是個充滿機會的地方。

別具特色的是進內城前廣闊二千多步的廣冇場,在兩端搭起各可容數百人的十多個大帳幕,令人生出進去歷奇之心。空氣中充滿各種氣味,當然少不了駱駝、馬牛和羊兒的強烈氣息。

龍鷹讓路與一大隊趕著羊兒入內城的牧人后,擠在各式人等里,進入內城。在清真寺此落彼起的圓頂襯托下,北面屋舍一座建于山丘上的城堡式建筑物巍然聳立,氣勢磅礴,那種關系便如李智機的牙帳與饒樂,只是規模大上多倍。

入城處有十多個于闐兵在站崗,卻沒有留難任何人,只是冷眼冇旁觀。

入城前,龍鷹早戴上丑面具,眾兵看到他不堪的尊容,忙移開目光,不想多看一眼。

內城規整多了,主副分明,數道和闐河的支流貫穿東南,令于闐城充滿生機,一時錯覺下還以為到了河橋密布的江南城鎮。

通往王堡的主大街兩旁旅館林立,龍鷹扮著吐蕃人,說吐蕃語,但看掌店者的表情,便知他看穿自己是漢人。尋得最象樣的一間,掏出一個金錠,換了百多串和闐銅幣,付錢投店。設在后院的房間暗黑卻寛敞,亂七八糟的堆滿草席、毛氈和烹飪的用具。龍鷹管他的娘,拋開一切倒頭大睡。醒過來已是隔天的正午,不但精神盡復,魔功還似大有精進。心情大佳下,離開旅館,投進這各國諸路人馬匯集的奇異城市去。

龍鷹和十多個吐火羅的商人,擠在一檔露天熟食店,享受辣得使人叫救命的羊肉湯,高溫下人人揮汗如雨,龍鷹的汗也從丑面具滲出來,說不難受就是假的。但正是這種血汗的感覺,在經歷沙漠長途跋涉、險死還生的旅程后,令他甘之如飴。

心忖現在等于雪兒等一眾馬兒到達大幽靈后,在溫泉湖岸喝水吃草的情況。

不過亦在頭痛。

他剛才問過十多個上了年紀的于闐人,探聽有關到吐蕃去的路線。沒有人懂突厥話,幸好其中三人粗通吐蕃語,可是每人說的路線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含糊不清,而他們以土語說出來的地名,更使他摸不著頭腦,不知其所指。

看來須挑在這里的漢人來問路。

就在此時,兩個不知來自何方的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她們全身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一雙眼睛,或許因唯一能直接看到的只有眼睛,她們的秀目特別明亮動人,而被長袍包裹的嬌軀,更分外婀娜誘人,充滿異國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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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1:3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于闐風云(上)

接著又有一行十多人經過,人人腰佩掛刀,體形驃悍,其中一人英俊不凡,在眾漢里如若鶴立雞群,非常眼熟。

龍鷹心中劇震,終記起此子何人,竟是大江聯派往巴蜀搞風搞雨的池上樓。他和池上樓只有一面之緣,又造夢都沒想到會在這遠離中土的地方遇上他,一時認不出來。若他開聲說話,龍鷹肯定可辨認出是他,當年在金沙江冇的河道,他和花簡寧兒私語調情的聲音,仍是深刻的回憶。

龍鷹連忙付賬離開,跟在他們身后,看他們到哪里去。心忖這小子肯定走霉運,竟在這里給自己碰上,可和他一算放火燒船、害死大批被他販運的女子的舊恨。不用猜也知池上樓不惜千里而來,為的當然是他販運婦女的勾當。不由心中大恨,誓要將這批人口販子連根拔起,殺他們一個不留。

池上樓等往內城方向舉步,此子忽與旁邊極有高手風范的高瘦漢子說起話來,龍鷹忙功聚雙耳,全神竊聽他們的密話。

池上樓道:“今次我們須格外小心,聽聞尉遲璥已生出警覺,還派人來查探我們。”說的竟是吐蕃語,準確流利,比龍鷹好多了。

高瘦漢子冷哼道:“我們有于闐幫的老大撒倫多照拂,又買通了大小官員,他可查出甚么東西來?”

龍鷹一聽便知高瘦漢子是真正的吐蕃人,心中大訝,想不到有吐蕃人參與人口販賣的惡行。

此時池上樓等人進入內城門外的大廣冇場,轉朝西邊那列巨大帳幕走去。

廣冇場上攤檔林立,人山人海,龍鷹亦步亦趨的追在他們身后,心中盤算。該否立即出手,取池上樓的狗命?又或先查清楚他們販賣人口的事,來個一網打盡?

池上樓的聲音傳入耳內,道:“小心點總是好的,正是撒倫多告訴我,以他的耳目之廣,仍沒法查到尉遲璥派誰負責此事,可知他已曉得下面有人被我們收買。今次的買賣是近十年來最大宗,不容有失。”

龍鷹心中一動。記起他們口中的尉遲璥,是于闐王。

高瘦漢子淫笑道:“這次的買賣的確是上等貨色,且大部分是處子,但價錢頗不便宜。管他派甚么人來,待從小勃律來的那批貨到后。我們立即起程離開。哈!到高原后再不用鬼鬼祟祟,因為高原已屬于我們。”

龍鷹差點失聲叫出來,這高瘦漢子,難道竟是吐蕃橫空牧野外另一大帥欽沒的手下,否則何來高原屬于我們的豪言?

此時他們離開廣冇場中心密集的人群,朝一端的巨帳走去。

龍鷹止步立定,因為再跟過去。會惹起敵人的注意。

就在這時,高瘦漢子別頭朝他瞧來,眼神銳如利刃,掃視龍鷹。

龍鷹心叫厲害。對此人武功做出新的評估,扮作若無其事的掉頭走開。

他感應到池上樓的目光投在他的背上。

龍鷹再冇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曉得池上樓一行人里,分出兩個朝他追來。

后方追來的兩漢忽然提速。左彎右繞越過擋路的人,追上正不住往人多處鉆的龍鷹。一人拏肩往他右膊背硬撞過來,另一人右手貼腰出擊,撮指成刀,疾插他的左腰,配合得天衣無縫,當他給撞得蹌踉前仆的一刻,左后方惡漢的手刀,會破肉而入,像利刃般插入他腰腎去,令他不死也要重傷。

這些人口販子確是心狠手辣,龍鷹只因惹起懷疑,他們在仍未弄清楚情況下,就毫不猶豫向他下毒手。

龍鷹心忖你們要斗辣斗狠,老冇子一切奉陪到底。

右肩閃電往左晃,又移回原位,以牙還牙,以骨頭硬撞對方左肩。那人撞在空處,已失去平衡,還未來得及驚駭時,已給龍鷹的肩頭重重撞在肩背處,等于自己和龍鷹同心合力的撞自己一記。那家伙雖武功不俗,哪吃得消?登時往前蹌踉跌去,口噴鮮血,嚇得附近的人本能地四散躲開。

另一人貫滿真勁的手刀,眼看插中龍鷹,可是龍鷹借移右之勢,令他無法刺實,勁力被瀉卸往旁,心叫不妙時,龍鷹往他挨過來,左肘疾撞他的右胸脅。那人也是了得,忙往后退,避過肘擊,豈知龍鷹若如背后長了眼睛,后腳追來,撐在他小腹處,惡漢噴血慘哼,往后拋飛。

此時另一漢子已仆倒于離龍鷹七、八步的前方,后方的敵人則跌個四腳朝天。

四周的人往外散開,遠處的人知道有熱鬧看,從四面八方涌來,混亂漣漪般在廣冇場擴散。

龍鷹擺出一不做、二不休的高姿態,朝前方掙扎著爬起來的惡漢走去。

那人辛苦的站起來,剛轉過身,給龍鷹一把執著襟口,提小雞般舉得雙腳離地,魔功侵體,雙手軟垂下來。

龍鷹直看進他眼睛去,索性以漢語道:“你是活得不耐煩哩!竟敢來惹老冇子,也沒打聽過老冇子是誰。”

背后傳來池上樓的聲音,冷冷道:“放下他!”

龍鷹拏著那漢子悠然轉身,敵人一字排開,殺氣騰騰,盯牢他。池上樓和那吐蕃高手居中,只有他們的眼神持亙不變,沒有兇芒畢露,顯示出高手風范。

龍鷹運勁一推,手執的漢子雙腳離地,扯線傀儡般豎直地朝吐蕃高手撞去。

吐蕃高手冷哼一聲,一腳踏前,兩手抓著擲過來的手下兩邊肩膊,上身往后晃一晃,這才接實,還順手交給身旁的手下,雙目射冇出震駭的神色,不知龍鷹只用上六、七成的勁力,否則他至少要挫退一步。

龍鷹心中暗懔,知此人是一流的高手。

另一跌個結實者,亦有己方的人扶起來,讓同伙檢驗傷勢。

龍鷹一副橫行霸道的丑惡少模樣,大步朝池上樓走去,戟指大罵道:“老冇子不管你們是誰,惹毛了老冇子,老冇子便活宰了你們。”

池上樓雙目殺機大盛,眼看出手,旁邊的吐蕃高手暗推他一把,池上樓再狠瞪龍鷹一眼后,掉頭離去。

其他人追在他身后,轉眼去遠。

廣冇場的群眾見沒有熱鬧好看,散往四方,繼續先前做著的事,不到片刻一切回復原狀,像沒發生過任何事。

龍鷹哈哈一笑,神氣的朝內城門舉步。

走不到十來步,一個人從人叢里鉆出來,移到他身旁,眼睛直視前方,道:“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武功如何高強,信我的立即離開于闐,永遠不要回來,否則下場會很慘。我是念在同族分上,予你一個忠告。”

龍鷹向比自己矮一個頭的來人瞧去,失聲道:“你不是……”

那人訝道:“你認識我嗎?我卻肯定未見過你!只要見過閣下,絕不會忘記。”

龍鷹心中一陣感動,好言相勸者正是當年他和花間女、明惠、明心在金沙江流域遇上的崔老猴,其時他和手下領著大團商旅,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的往吐蕃去做生意,還善意的邀他們隨行,而龍鷹則不肯占便宜,付了四兩錢作團費,大家關系良好。

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敢來警告自己,勸自己離開,顯然清楚池上樓等人的底細和實力,不愧為俠義之輩。

龍鷹道:“老兄知道他們是誰嗎?”

崔老猴不耐煩的道:“你是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我言盡于此,信不信由你。冇”

又語重心長的再加一句,道:“除非你自問一個人可抵住地方官府、黑勢力和整個龐大無匹、喪盡天良的罪惡集團,盡管留在這兒吧!仁兄好自為之。”

一閃身,沒入人潮里去。

龍鷹對他更添好感,在這舉目無親的異國度,見著他如見親人,更清楚他是往返高原的識途老馬,是問道的最佳選擇,登時心情大佳,順道蹓跶一番,買點手信好哄心愛的美修娜芙開心,至于崔老猴的警告,根本不放在心上,即使來的是千軍萬馬,在這樣一個復雜人多的城市里,誰奈何得了他?他又怕過誰來?

龍鷹在旅館的客房內,盤膝坐在地席上,養精蓄銳,等待黑夜的來臨,然后去探訪池上樓等人的大營賬,至不濟也抓個人口販子來嚴刑逼供,問清楚敵情。

密集的蹄音由遠而近,最后在旅館外戛然而止。龍鷹不用眼見,已猜到來的是大批的于闐軍,由與池上樓勾結的于闐官員指揮,務要置他于死地。

龍鷹決意把事情鬧大,最好能驚動于闐王尉遲璥,那時說不定可借助于闐人的力量,將這區域的人口買賣連根拔起。

哪知等了整刻鐘,仍不見有人如狼似虎的破門而入,反傳來大批人馬離去的聲音。

龍鷹百思不得其解時,足音傳來,敲門聲起。

龍鷹道:“門沒上鎖。”

一人推門而入,乍看是個中等身材的漢子,唇上留須,皮膚黝黑,但雙目精靈,先皺眉掃視房內惡劣的環境,接著勉為其難的來到龍鷹身前,跪坐下來,目光閃閃的打量龍鷹。

龍鷹現出與他的丑臉絕不相襯、雪白整齊的牙齒,微笑道:“仁兄有何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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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1:3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于闐風云(下)

龍鷹隱隱猜到,來尋他晦氣的于闐官兵,到門而不入,該與眼前此君有關。輕松地道:“兄臺不覺唐突嗎?何況如果你如此這般的去問每一個到于闐來的人,一天多十二個時辰仍嫌不夠用。”

小胡子好整以暇的道:“閣下放心,我絕不會逢人便問,只因閣下來歷不明,行藏古怪。告訴我,到于闐來的外人,哪有連小包袱都沒有一個,且是徒步入城,又無端端與人發生沖突,出手狠辣,見對方人多勢眾,仍一副不惜大動干戈的神態?閣下曉得對方是誰嗎?”

龍鷹再愚蠢,也知眼前人是被于闐王任命調查池上樓等人的御史級官員,微笑道:“兄臺的漢語說得頂刮刮,差點好過小弟這漢人。哈!還未謝過仁兄,為小弟截著想入旅館抓小弟的官兵。”

小胡子現出難以掩飾的驚異神色,失聲道:“你明知有人進來擒拿你,仍敢好整以暇的在這臭房里發呆?你究竟還曉得多少事?究竟有何居心?先警告你,開罪我等于開罪于闐。”

龍鷹道:“我最清楚的是池上樓那個清靚白凈的小子,他是中土一個大幫負責販賣人口的主持人,愛在南詔和貴國一帶入貨,他與老冇子是死敵,我可保證他不能生離于闐,只要仁兄肯提供精確的情報。”

小胡子皺眉道:“死敵!他卻好像不認識你,原來他叫池上樓,他在中土該是響當當的人物,對嗎?”又苦惱道:“你昨天入城,怎可能像對這里的事了如指掌,你再不表露真正的身冇份,休怪我翻臉無情。”

龍鷹俯前少許。道:“兄臺息怒,事實上小弟便像兄臺般,你是貴王的特遣密探,小弟‘丑神醫’王庭經則是我大周女帝派來調查人口販賣勾當的特使,大家目標相同,最緊要是親密合作,客客氣氣,以免影響邦交。”

又用鼻子大力嗅兩下,心迷神醉的道:“兄臺真香!男人很少像女兒家般如此香噴噴的。”

小胡子立即紅透耳根。連涂遍耳臉的黑粉料也掩遮不住,大嗔道:“看破人家是女的便看破吧!怎可這樣調侃人家?”

龍鷹見她露出女兒嬌態,心中一蕩,色心大起。

赴西域前,萬仞雨對西域諸國。下過一番調查功夫,特別是被稱為“安西四鎮”的國家:龜茲、于闐、疏勒和焉耆。而其中更以于闐與唐室關系最是密切。

自漢朝張騫通西域后,于闐一直依附中土。由于于闐東通且末、鄯善,西通莎車、疏勒,北扼通往北面的沙漠捷道,成為絲綢之路南道最重要的軍政中心。高宗時,吐蕃與大唐爭奪西域霸權。于闐被吐蕃攻占,故此,吐蕃語至今仍流行于于闐。后于闐王尉遲伏阇雄逐走吐蕃,為唐立下大功。唐于此設毗沙都督府,以伏阇雄為于闐王的身冇份兼任都督。

兩年前伏阇雄過世冇,武曌封其子尉遲璥為于闐王,其臣屬關系。始終沒變,比之其他諸國時降時反。可說是異數。

正因這種關系,龍鷹不怕向他表露如此身冇份,不虞對方翻臉。

龍鷹笑嘻嘻道:“不要看小弟貌丑,卻生性風流,雖立下永不娶妻的誓言,卻最愛拈花惹草,處處留情。不過美人兒請放心,你若不歡喜我,小弟絕不勉強。哈哈!”

女密探大感吃不消,不過看來已接受了他捏造的假身冇份,道:“哪有自稱‘丑神醫’的?又自夸自贊,凈說些無關的事,若非看在你確有兩下子,定轟你出城。究竟你是不是來辦正事的?”

又忍不住道:“你怎知我的真正長相是美是丑?”

龍鷹心忖女人終是女人,最關心仍是自己的美貌。笑道:“有些東西是掩遮不來的,姑娘的輪廓是其中之一,似刀削般分明,眸珠更像寶石般神采照人,加上近襟口處不時現出粉嫩雪白的肌膚,誘人至極。哈!小弟最見不得漂亮女子,姑娘勿要怪小弟口不擇言。”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女密探垂首輕輕道:“我叫朝蘭,尉遲朝蘭。”

龍鷹大吃一驚道:“姑娘竟是王族的人,小人確是有眼不識泰山。”忙依上官婉兒所教的見王族人物的禮法,向她恭致敬禮。

朝蘭不知為何,對他好感大增,覺得他的丑臉再沒有那么礙眼。道:“我是大王的親妹,奉大王之命調查本地人和外人勾結,販賣可憐女子的事。正無從入手時,你來了。”

接著道:“你有沒有任命狀一類信物,讓我可上報王兄?”

龍鷹胡謅道:“本來是有的,可是誤入沙漠,連馬兒都捱不過來,我神志昏迷亂走,哈!竟給我走出沙漠,撿回小命。可是甚么都給掉了。”

朝蘭苦惱道:“那我憑甚么相信你呢?”

龍鷹道:“小弟是真金不怕紅爐火,城內有沒有來自我大周的特遣官員?”

朝蘭道:“最接近的貴國官員,該是駐節于西面高原石頭城的‘蔥嶺守捉’龐仁德,此城位于疏勒人的綠洲,乃西來東往的必經之路。我懷疑龐仁德也參與了人口販子的勾當,可以不驚動他,最好不要驚動他。唔!我相信你沒有說謊。以你的本事,根本不用說謊。”

龍鷹很想問她往吐蕃如何走,她是不可能不清楚的,若不清楚,也懂得問人。但因有崔老猴這個更佳選擇,又不想費唇舌解釋,只好放過問路的機會。

現在崔老猴已成了他到高原的關鍵。若要與雪兒一道到吐蕃去,他不得不借助崔老猴的商貿大隊,以掩飾身冇份。

可想見吐蕃和突厥的聯軍,已追到這里來,并封冇鎖往吐蕃高原去的山道,他這么騎著雪兒去闖關,加上沒法改變的體形氣度,不給揭穿身冇份才是怪事。

道:“你認識崔老猴嗎?”

朝蘭大訝道:“你竟真的認識他?他卻不知你是誰。他好言勸你時,我正雜在附近的人流里。”

龍鷹大喜道:“像他那般形相特別的人,不用見過也猜到是他。我曾在金沙江附近隔遠看過他幾眼,想不到他會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朝蘭道:“過去的二三十年,崔老猴來過于闐七、八次,在于闐很吃得開,是我們信任的漢人,駱駝王視他為好友,所以于闐幫的人不敢碰他。”

龍鷹自問道:“駱駝王是人還是駱駝之王?”

朝蘭給他惹笑了,白他一眼道:“我知你是故意的,真弄不清楚你何時說笑?何時認真?駱駝王武旦是這里最大駱駝場之主,有過千手下,勢力比于闐幫還大,城內一半的騾駝店是他開的,他看不起于闐幫的老大撒倫多,常說他是于闐人的敗類,我們的羞恥。”

龍鷹道:“他看得很準。可以幫我找到崔老猴落腳的地方嗎?”

朝蘭道:“找到他也沒用,他是老江湖,日后還要走這條路線,不會惹禍上身。”

龍鷹道:“對人口販運的事,他比你和小弟知得更多。小弟自有套他說話的辦法。”

朝蘭嗔道:“看你的年紀,沒有四十也有三十五、六,還口口聲聲叫自己小弟,叫得人家毛骨聳然,你可積點口德嘛!”

龍鷹怎曉得面具的年紀,苦笑道:“從十八歲開始我便自稱小弟,叫順了口,改不過來。冇請原諒小弟。哈!”

朝蘭沒好氣的橫他一眼,旋又忍不住偷笑。

龍鷹見哄得她開心,打蛇隨棍上道:“崔老猴究竟住在哪里?”

朝蘭無奈道:“他的商貿團包了駱駝王武旦開的漠南旅館,但他自己則住進內城駱駝王的府第,要見他并不容易。”

又說出駱駝王府第的位置。

見龍鷹搖頭晃腦,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忍不住道:“先警告你,武旦雖不滿撒倫多,卻是互相顧忌,不會因你改變態度。”

龍鷹道:“放心!除了蘭妹的支持外,老冇子不用任何人幫忙。”

朝蘭大嗔道:“誰是你的蘭妹?”

龍鷹笑吟吟的站起來,輕松的道:“甚么都好,老冇子現在立即去找崔老猴談心。”

朝蘭起立道:“你還未告訴我你所知的事。”

龍鷹道:“可否約定個地方,又或透過某種手法?當我探聽到更多的消息后,立即稟報。”

朝蘭拿他沒法,說出聯絡辦法后,龍鷹灑然去了。

龍鷹抵達內城東面駱駝王的臨河府第,果如長公主朝蘭說的紅墻綠瓦,非常易認。叩響門環后,不片刻開了一方形窺孔,有人探頭看他。龍鷹再不敢賣弄吐蕃語又或突厥話,老老實實以漢語道:“請老哥代在下向來自中土的崔老猴通傳一聲,說他的老朋友范輕舟來找他,有重要的事。”

朝蘭告訴他,像駱駝王般交游廣闊者,為他把門者都精通多國語言,以應付來自諸國的朋友,其中當然包括漢語。

那人雖被他的丑臉嚇了一跳,可是見他神氣軒昂,不敢怠慢,關上窺孔,通傳去了。

龍鷹心情大佳,因知崔老猴正在府內。更因發覺原來自己丑有丑的魅力,仍可得娘兒的歡心,在奚國已有先例可援,現在更有貴為于闐國金枝玉葉的朝蘭的如山鐵證。胖公公說得沒錯,丑面具加上魔種,另有一股丑邪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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