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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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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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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六章 龜茲舞樂(上)

風過庭道:“最困難的地方,是須為且末人設想,否則我們干脆劫走夫人和玉雯,將她們交予方雄廷帶走。”

荒原舞道:“也必須為我們龜茲人設想,如在城內劫走她們主婢,會令我們很丟臉。”

勝渡道:“在城外又如何?”

龍鷹三人登時六目閃光。

荒原舞道:“依規矩,我們會派兵護送且末人的隊伍走上一段路,直至抵達突騎施人的營地,那時我們要面對的,就不是數十突騎施好手,而是以百或以千計的戰士。”

眾人頹然以對,要在精銳的突騎施戰士手上強奪彩虹兩女,還有重達千斤的天石,確實是談何容易。

龍鷹沉吟道:“秘人既可從我們手上劫走天石,我們自亦有方法辦到,并非沒有可能,只看策略的運用。問題在一旦動手后,如何逃跑,且不可泄露行藏,影響我們到碎葉城的另一大計。”

勝渡訝道:“到碎葉城尚有何大計?”

風過庭道:“你甚么都不用管,天心交到你手上后,專心煉兩把天劍出來,我們從碎葉城回來后會找你的。”

勝渡憂心忡忡的點頭答應。

龍鷹雙目魔芒凝聚,道:“聽說你們和焉耆、高昌連手,圍剿賊王邊遨,是否有這回事?”

荒原舞道:“不要提了。薛延陀馬賊先避入山區,以游擊戰術,不住攻擊,我們的聯軍被逼退兵,還折損了數百人。更使人悲憤的,是事后邊遨向高昌城附近的幾個村落施襲,還以血腥手段屠村,人畜不留,婦女孺子都不肯放過。看來以后大家再難同心合力。再次討伐邊遨。”

萬仞雨道:“如此惡賊,怎可容他留在世上?”

龍鷹沉吟道:“這么看來,邊遨并非有勇無謀之輩,只打擊高昌一國,可見他是個愛用心計的人。”

轉向荒原舞道:“有甚么方法,可讓敵人誤以為我們是薛延陀馬賊呢?”

荒原舞道:“薛延陀馬賊,可說是草原上最易冒充的,因為他們不但另有一套手段和作戰的方式,還愛戴上獸形頭盔,面涂戰彩。戰號又是刺耳難聽,神出鬼沒,比熱魅人厲害多了。邊遨更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戰士之一,鷹爺當然不會把他放在眼里。”

龍鷹道:“現在我們要下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就是在現時的情況下,邊遨仍敢打天石的主意嗎?今次娑葛派人來接天石和彩虹主婢,是否與邊遨有關系?”

勝渡道:“這方面我比較清楚。邊遨的最大心愿,是要為薛延陀復國,這是個神圣的使命。比甚么都重要。”

風過庭道:“如果劫得天石,獻予獨解支,獨解支便肯容他復國嗎?”

勝渡哂道:“亡薛延陀者,正是獨解支。怎容仇人復國?這只是邊遨的癡心妄想。”

龍鷹拍桌道:“我明白了,背后真正支持薛延陀的人,必是默啜無疑。”

眾人點冇頭同意。

現時的形勢清楚分明,突厥人的眼中釘。是同種同源的突騎施之主娑葛,突厥和突騎施的統一合并,更是順理成章。卻因中間隔著強大的回紇。回紇又得到北面黠戛斯的全力支持,形成分隔突厥和突騎施難以逾越的屏障。

唯一可打破此悶局的方法,是令回紇和突騎施交惡開戰,而關鍵處在于天石。

娑葛對天石是志在必得,不容任何人沾手,如薛延陀人劫去天石,表面看是因獨解支的重金懸賞,怒氣沒處發泄下,會遷怒回紇人,一旦兩國開戰,默啜將坐得漁人之利。

邊遨是不得不作默啜的走狗,因為除獨解支外,只有默啜有這個實力和膽量支持邊遨復國,只要隨便在突厥和回紇的交界,撥出一片土地,便可圓邊遨的復國夢。

荒原舞道:“好計!有鷹爺在,苦差會變樂事,愈艱難愈有趣。”

其他三人均深有同感。

龍鷹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們索性將事情搞得越大越好,務求一石數鳥。首先是要巧奪石內的烏金,將彩虹主婢安然交給回紇人,更要借此寒娑葛之膽,摧毀他的霸主大業,更要奪回‘樂衣’,斬下惡貫滿盈參師禪的臭頭。哈!他奶奶的!真爽!”

最后兩句是漢語,可見他心情轉佳。

萬仞雨道:“我們現在怎么辦?”

龍鷹道:“我們中須有一人歸隊,這叫里應外合。”

萬仞雨道:“絕不該是你,因需由你去掌握薛延陀人的蹤影。”

風過庭道:“不如我們三人同時歸隊,總好過辛苦地追在隊伍之后。”

龍鷹道:“就這么決定。其他細節,待我回來后再商量。”

風過庭道:“你要到哪里去?”

龍鷹道:“我現在和荒原舞兄一起去會方雄廷,只有亮出小弟的名號,才可以說服他。回紇一向忠于我朝,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荒原舞道:“確是如此。”

偕龍鷹離堂去了

是夜萬仞雨、風過庭和勝渡,到國賓堂歸隊,混入且末人里,龍鷹則留在舞樂院。當荒原舞到王堡見龜茲王白赤,換上湖水綠色便服,配上素白披肩的美人兒乖乖的來陪龍鷹吃晚膳。

夕陽斜照下,兩人在東堂的一個幽雅小偏廳對坐。美人兒吃了幾口蔬菜后,停下來,興致盎然看著龍鷹掃蕩桌上美味的地道美食。

龍鷹邊吃邊欣賞清麗的美色,不知多么有胃口。

花秀美確是與別不同,縱然換過是與他有親密關系的人雅諸女,給他一雙魔眼目不轉睛的行注目禮,會現出嬌羞的女兒之態,獨是她若無其事,持亙地保持在某一令人怦然心動、無可無不可的清迷冷美的情態。令人既心癢又不敢冒瀆。

不由記起那年在揚州,端木菱渾身濕透從水里登岸,曼妙曲線盡顯,回眸似罵非罵責他“仍未看夠嗎?”的動人情景。基于魔種和仙胎的天然吸引,與情欲扯不上半點關系的仙子,反是最能惹起他原始欲望的絕色美女。

如果換過這般被他飽餐秀色的是小魔女,會說的肯定是“有甚么好看的?未見過女人嗎?”又想到狄藕仙最愛吃街頭小食,若帶她到龜茲來,會是如魚得水。

龜茲確是城市里的世外桃花源。

他們沒說半句話,但又非龍鷹渴望的眉目傳情,花秀美雖安坐眼前探手可觸之處,偏卻似是身在另一神秘的空間里。

龍鷹吃飽了,摸摸肚皮,道:“花大家在想甚么呢?”

花秀美平靜的道:“甚么都不想。”

龍鷹失聲道:“小弟就坐在你眼前,連我也不肯想想嗎?”

花秀美淡淡道:“不是沒有想你,只不過不是你希望的那種想。當你靜下心來,不著一物,周圍的事物會自然而然反映在心底里,秀美喜歡這種感覺嘛。”

龍鷹苦笑道:“我倒希望回復在神都的日子,秀美故意以你那種特別的方式來挑惹小弟。嘿!秀美可知自己誘惑男人的手段非常厲害。”

花秀美沒好氣的道:“還要說!你那時根本不把秀美當一回事,看你的眼神便清楚。”

龍鷹見逗得她說男女間敏感的話題,大樂道:“原來花大家直至今天,仍是含恨在心。哈!真爽!”

花秀美再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懶得答他。

龍鷹長長吁出一口氣,嗅吸著花草樹冇隨風送進偏廳來的氣味,加上美人兒淡淡的清香,陷進深沉的回憶里,徐徐道:“我自少孤獨地生活著,內在的世界,遠比外在的世界重要。外面的事可以模模糊糊,甚至忘掉,但內在的每一個發生,都會刻鑄在心版上,只有那才是我的實在,完備自足。到神都前的五年,更獨自一人生活在一座美麗的小山谷里,百里內沒有人煙,陪伴我的是昆蟲飛鳥、大小走獸和廣闊的原野。”

花秀美輕輕道:“你沒想過出去闖嗎?在你的想象中,外邊的世界會是怎樣子呢?”

龍鷹道:“想象外邊的世界,是我內心世界的重要部分。只要想到身處的天地,只是更大天地微不足道的一小角,我便感到滿足,因為還有無盡的天地等待著我去發現。我也有想未來的嬌妻,但她必須比我想象的更好,我才會動心。生活一天一天的過去,我沒有絲毫沉悶或重復的感覺,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等待我去品嘗和體會。不過如真能忘掉過去的一天,感覺將更新奇。哈!如果一天便是一輩子,那每一刻都將不同,每一刻都是那末動人。”

花秀美似是被他勾起心事,美目更凄迷了,如夢如幻,自言自語的道:“你有看星空嗎?”

龍鷹正徘徊于回憶中的荒谷里,身旁是淌流的小溪,倒沒注意她的反應,聞言道:“我最愛在月兒當空之際,在林野里狂奔,某一瞬月亮似乎忽然消失在一排樹后,不一會又重現眼前,月兒似懂追蹤人般,在晚夜永遠陪伴著你,似遠又似近,你更永遠不明白它是甚么,不像太陽般有規律,行藏飄忽神秘,難以捉摸中又隱見規律。它會令你想到,眼前無盡的天和地、日和夜,有著環環相扣的秩序和規律、無限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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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七章 龜茲舞樂(下)

花秀美嘆息道:“說得真動人。”

龍鷹沉吟不已的將目光投向她,道:“花大家愛看星空嗎?只有大家的觱篥,方可表達其萬一。”

花秀美眸神深注的瞧著他道:“你剛才描述的內心情況,不但美妙而且真冇實,于佛家來說,外在的世界只是受、想、行、識下的幻象。秀美常在想,天空有這么多星星,有明有暗,密密麻麻的,便如點燃了無數的燈火,可是天仍沒亮起來,仍是那么漆黑,是多么不可思議。”

此時荒原舞回來了,坐到兩人中間的位置,訝異的看妹子兩眼,道:“我已取得大王同意,可放手修理娑葛。”

龍鷹訝道:“竟如此容易?”

荒原舞笑道:“全賴你老哥的名號,聽到有你親來主事,哪還將娑葛放在眼內?在這里,娑葛來犯是眾所周知的事,問題只在何時發生。現在得鷹爺出手,敝主當然求之不得。”

花秀美道:“大王沒要求親眼看到鷹爺嗎?”

荒原舞道:“這是他第一個反應,在我力勸下只好打消此念。只有在保持秘密下,才能進行我們的雄圖大計。”

從懷里掏出一塊灰灰黑黑炭石似的東西,遞給龍鷹。

龍鷹接過后,訝道:“看不出是這么輕,卻非常堅硬。”

花秀美抿嘴笑道:“不要裝模作樣了,你沒轉身、不看一眼的便猜中凝艷佩劍重量的事,早流傳于草原和沙漠,成為佳話。不信你看不出礦脂的重量。”

荒原舞又訝異地再瞥她一眼,道:“這是產自山中礦藏的奇異物質,專作冶煉的輔助物,亦是勝渡要求的物料,熔點比鐵低得多,具有強大的黏性。是修補天石破口的必需品,從融化到變回固體,只是一刻多鐘的時間。”

龍鷹喜道:“哈!東風也有了,其他冒充馬賊的行當,更難不倒你。”

荒原舞收回礦脂,欣然道:“你們來得及時,否則我真的不曉得如何應付娑葛的無理要求。現在則可將計就計,我們的歌舞團會與且末人同時出發,但又不互相統屬,而是各自為政。大王會派出五百精銳。由我的好友盛江云領隊。哈!因隨團的男女歌舞伎和樂師達一百五十人之眾,要掩飾不可告人之事,易似反掌。”

龍鷹靈機一觸的道:“可否漏夜趕工,給我鑄一塊上載漢字的鐵牌?但千萬不可被人認出是你們的手工,也不可泄冇出消息。”

荒原舞饒有興趣的問道:“可用拍模的方式造出來,如果只是幾個字,明早可以交貨。”

花秀美也瞪著他。

龍鷹先向花秀美眨眨右眼,緩緩道:“就是龍鷹笑贈四字如何?”

荒原舞忘了龍鷹公然調戲妹子,拍腿叫絕道:“好計!四字之威。勝比千軍萬馬,直搗娑葛的心窩,當他使人開采天心,發覺里面只有此小匾子。可想見他大吃一驚的美妙冇情況。”

接著笑道:“我又要回王堡去了,今夜或許不回來,妹子要好好為我招呼鷹爺。”

說罷離堂去了。

花秀美深深的注視他。

龍鷹笑嘻嘻道:“有甚么好玩意兒?”

花秀美“噗哧”一笑,眸珠轉動。忍俊著道:“玩意兒!剛用眼睛調戲人家,又厚顏無恥的要求新玩意兒,真是冤家。”接著站起來。柔聲道:“隨秀美來吧!”

龍鷹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美景。

高達十二丈,長三十丈,寬十五丈的長方形空間里,四壁是繞堂排列的四十八幅彩畫,繪于壁上,高如人身。畫工之精細、色彩的和諧,莫不教人嘆為觀止。

龍鷹不是沒到過更大的空間,例如神都的萬象神宮,但從未身處這么大,而除壁畫外再無別物,且是全木構的建筑,充盈木香木味。

甫入門,他便忍不住駐足觀賞。

壁畫描繪著一個穿上彩帛的歌舞伎,雙臂舉起,頭往右微傾,眼瞼下垂,雙腿略分,右腳點地,雖是凝定于某一剎那的姿態,但因畫工了得,竟能令人聯想到下一個彩帶飄旋的姿態,栩栩如生,莫過于此。

龍鷹喚道:“我的娘!原來畫可以這么好看。”

花秀美的聲音從堂心傳來道:“看!”

龍鷹神魂顛倒下別頭瞧去,登時靈魂出竅,忘掉一切。

花秀美雙腿交叉,足尖微蹺,肢臂像畫里舞伎般往頭頂高展,接著就在木地板上旋轉兩匝,似快似慢,秀發飄旋,動作絕不夸張,卻沒可能地予人肢冇體動作豐富的感覺,腕手的變化精微細膩,彈指搖首,連續騰躍,瀟灑如行云流水,輕盈得如飛天,不費吹灰之力。

花秀美倏又停止,俏生生立在他身前,瞇著美目橫他一眼,道:“好玩嗎?”

龍鷹嘆道:“你是從洛水來的女神。”

花秀美道:“我們龜茲樂派源遠流長,最為你們中土人所知的,是中土北周時期的蘇只婆,將我們的樂理五旦七聲傳往中原,成為你們燕樂的二十八調。”

龍鷹道:“竟有此事。”

說畢自覺地觀賞其他壁畫,雖沒說話,卻是迷醉其中,說不出話來。

花秀美像變成個天真的小女孩般,在他身旁解釋道:“四十八幅畫,繪的是一套完整的舞蹈,包含了所有基本姿態,學不好這套入門的功夫,是不準學習其他的舞蹈。練好了,其他的彩帛舞、花繩舞、纓絡舞、頂燈舞、頂碗舞,莫不易如反掌。”

龍鷹哂道:“只花大家的身體美姿已夠好看,何需輔助的工具?”

花秀美沒好氣道:“真拿你沒法,哪有這般直說女兒家的身體好看的無禮話?偏又沒法生你的氣。”

龍鷹轉過身來,盯著她道:“為何沒法生氣?花大家會生氣嗎?”

花秀美白他一眼,道:“不答你。我已盡過招呼的責任,明天還要一早起程。待秀美送鷹爺回東堂休息吧!”

在日出前的暗黑里,龜茲城東面城門降下,開路的龜茲兵隊形整齊的馳出,左轉北行。

運送天石的且末部隊。換回輕便的本國軍服,精神抖擻的緊接出城,駱駝換成借自龜茲人的戰馬,載天石的車子改由四匹騾子拖拉,仍由鐵剛負責駕車,但傍在左右者換上了突騎施的驃悍戰士。

彩虹夫人三女改乘馬車,簾幕低垂,看不到車內情況。

與馬車并排而行的是個雄偉的突騎施將領,神態陰沉,雙目寒芒爍動。顯非易與之輩。

龍鷹和荒原舞蹲在城外一個山頭,遙觀隊伍的情況。

龍鷹道:“精跳奇?”

荒原舞道:“正是此人,算得上智勇兼備,屬娑葛倚重的人之一。”

龍鷹道:“娑葛最倚重的,是否親弟遮弩?”

荒原舞看著舞樂團的隊伍,追在送天石的隊伍后,走出城門,大部分為馬車,騎馬的多是護送的龜茲戰士。又或懂騎術的男舞伎。聞龍鷹之言道:“可以這么說,也不可以這么說。”

龍鷹道:“娑葛和遮弩出了問題嗎?”

荒原舞道:“我是聽回來的,遮弩近年來每戰必勝,最輝煌的一役。是攻打你們在玉門關之北的火燒城,只半個月時間,便攻陷堅固的城池,還斬下守將首級。令遮弩在族人心中的地位大幅提升,隱有蓋過娑葛之勢。”

龍鷹點頭道:“功高震主者冇,從來沒有好下場。”

荒原舞道:“表面看來。兩兄弟之間并沒有問題,但我卻看出他們正為切身私利,在明爭暗斗。”

龍鷹喜道:“快說來聽,看可否有利用之處。”

荒原舞道:“首先是遮弩率領自己的部隊,到了弓月城,擺出能與娑葛分庭抗禮的高姿態,我不信以娑葛的暴躁,按捺得住對此的不滿。”

龍鷹道:“還有呢?”

荒原舞道:“還有就是他竟私下來向敝主求親,要娶舍妹為妻。”

龍鷹想起昨晚花秀美動人的舞姿,短暫而甜蜜,心忖這位龜茲首屈一指的歌舞樂大家,實是塞外最珍貴動人的私產,難怪不論默啜、娑葛、遮弩等最具權勢的人物,均想染指。

龍鷹道:“遮弩斗得過娑葛嗎?”

荒原舞皺眉道:“表面看,該仍差一大截,真不明白遮弩的膽子為何變得這么大。”

龍鷹道:“任何不合理的表象,背后必有個合理的原因。會否是獨解支在后面暗里支持遮弩呢?咦!不對!”

兩人四目交投,均現驚異之色。

龍鷹深吸一口氣,道:“支持他的該是默啜才對。我的娘!我太輕視默啜了,這混蛋的政治手段,可稱冠塞外。簡簡單單的一招,扣留我們的迎親團,已扳回失利于孫萬榮一役的頹勢,如能奪得天石,又使回紇和突騎施開戰,加上遮弩甘于作其走狗,說不定真能完成他的大業,成為塞外唯一的霸主,那時我們也抵不住他。”

荒原舞佩服道:“真古怪,你來此不到兩天,本模糊不清、錯綜復雜的混亂情況,立即有水落石出之感。事實上到現在我仍不知你如何可為我們取回‘樂衣’。至于要殺參師禪,更是近乎不可能。可是我總有個直覺,一切不可能的事,最后都會給你辦到,就像那次收拾盡忠和孫萬榮。”

此時兩隊人馬已去遠,只見踢起的塵土。

龍鷹拍他肩頭,笑道:“或許一切早注定了,我只是代老天爺執行。哈!工作的時間到了。”

兩人退下山丘,在山腳的密林尋得戰馬,踏鐙坐上馬背,朝北馳去。()本文字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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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3: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零八章 天山獵族

天山山脈雄據高昌、焉耆和龜茲之北,從西北往東南走,橫貫整個包括突騎施、回紇、突厥的遼闊地域,形成復雜多變的地勢,亦成各國的分隔和天然屏障,其中沙漠、綠洲、草原、丘陵相鄰,河溪貫流,湖泊點綴,成為各大小游牧民族生活逐鹿的場所,自古已然,到今天仍沒有改變。

天山橫跨塔克拉瑪干北面達三千多里,寬三百多里,由數列褶曲斷層的山脈組成,形成多處陷落的山間盆地和深谷,山內冰川密布,北坡長著茂密的云杉林,南面龜茲等國所在之地,則是片片山地草原。

從龜茲到碎葉城,道路并不好走,須沿天山山腳西行,越過龜茲河的支流,抵達撥換河的東岸后,沿河轉往北行,越過山區再朝西北走,直至抵達區內最大湖泊熱海。碎葉城就在熱海西北百多里處。

荒原舞領著龍鷹,縱騎在草原上馳騁,這大片谷地平川,在北面天山雪峰林立下,林木蔥郁,綠草如茵,松塔劍指藍天,牧民的帳篷和點點牛羊零星散布。

龍鷹茫然不知荒原舞要領他到哪里去,而這處是他的地頭,當然信任他的看法。在這廣闊復雜的地域,要找尋一股數千人的馬賊,等若大海撈針,甚么靈應都派不上用場。

黃昏時分,來到一道河流的東岸。此處已屬天山山腳的山區地帶,丘陵起伏,河流則來自天山的河谷,在夕陽初落,晚霞剛現的一刻,河水反映著金黃的色光,非常迷人。

看著滾滾流水,龍鷹贊嘆道:“經過塔克拉瑪干的旅程后,見到水我便心生狂喜,這么急湍的水流。蘊藏著能與干旱對抗的超凡能力。”

荒原舞指著北面的冰峰道:“你尚未見過這里冬寒的情景。現在是初春時節,春天太陽將冰川的積雪消融,雪水從高山經峽道河谷從北面瀉下,令草原山野的大小河流回復生氣,草原也從沉睡里蘇醒過來,花開遍地,處處生機。盛夏是我們最歡樂的時光,和闐河水重新貫穿沙漠注入塔里木河。”

龍鷹心忖必須在和闐河復流之際,通過綠色捷道趕返高原去,否則將沒法目睹自己的孩子從心愛的女子身上現身人世。問道:“我們要到哪里去?”

荒原舞道:“要掌握邊遨的行蹤。憑我們兩人絕辦不到,須找能者幫忙。來吧!”

兩人策騎北走,進入山區。此時天色漸暗,愈來愈難走,兩人牽馬而行,幸好荒原舞對這一帶乃識途老馬,又有月兒照路,午夜前,終于抵達一個深藏山內的河谷。

抵達谷口前。高處傳來尖銳的口哨聲,荒原舞止步停下,嘬唇發出哨叫,這小子不愧是能歌善舞之人。口哨聲也比別人悅耳動聽。

忽然一團黑影從天而降,著地后化為人形,竟是個穿著獵人裝束的年輕小伙子,見到荒原舞。便毫不猶豫地冇搶前與他擁抱。

兩人親熱的說著龜茲話,龍鷹聽不懂半句,只知兩人相見甚歡。顯然是關系密切良好。

荒原舞又介紹兩人認識,說的是突厥話,這個年輕的小伙子屬天山族,此族散布天山山區內,以打獵維生,全是出色的獵人,個個身手不凡,至此龍鷹方明白荒原舞因何領他到這里來。

名叫達達的小子,本領高強,乃天山族最出色的獵手之一,今晚輪到他當值。他的突厥話不很靈光,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龍鷹說話,但對兩人的熱情,卻是無可置疑。

他們的來訪,惹得谷內近二百人從睡夢中醒過來,他們不設營賬,卻在大樹上搭屋而居,令龍鷹大開眼界。

在熱烈歡迎下,族長迎他們登上他的樹屋。族長叫喀林加定,年紀雖逾四十,仍是精壯敏捷。

從下面看上去,樹屋似乎很細小,但到入屋后,方曉得相當寬敞,以布帳分隔出寢室和客室,族長喀林加定有兩個妻子,都是三十來歲的年紀,身材健美,輪廓分明,令人眼前一亮。

介紹了龍鷹后,喀林加定和荒原舞以龜茲語交談,龍鷹坐在軟席上,背靠屋壁,悠然自得的喝著帶點甘苦的茶,享受著身處樹屋的動人感覺。

說了好一會后,荒原舞向龍鷹道:“族長也收到邊遨在高昌屠村的消息,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龍鷹訝道:“他們似是與世無爭,怎能曉得外面發生的事?”

荒原舞道:“他們確是與世無爭,因沒有人敢到山區內來惹他們,以參師禪的強橫,卻絕不碰天山族的女人,因怕為突騎施樹立強敵。可是說到消息靈通,山區草原方圓數百里的事,沒一件瞞得過他們。他們每次出獵,可長至數月,遠至千里之外。加上天山族有百多個部落,零星廣布天山區域內,大家互通消息,可想見他們耳目之眾。現在你該明白為何我花上兩天時間,仍要來找他們。”

兩人說話時,族長和分坐他兩旁的妻子都目不轉睛地打量龍鷹,他只好不住向他們報以溫和的笑容。

龍鷹喜道:“他們肯幫忙嗎?”

荒原舞先向族長解釋他和龍鷹說的漢語,到族長現出驕傲的神色,顯然荒原舞拍馬屁的功力不在他的劍術之下,才向龍鷹道:“他們不大看得起漢人,所以也不信任你們,到我說你是龍鷹,對你的看法才完全改變過來。”

龍鷹大訝道:“他竟知有我這么一個人!”

荒原舞沒好氣道:“都說他們消息靈通呢!你可知自己的名號現在多么響亮?在城鎮是街知巷聞,在這里則是傳遍山林草野。族長還要見識你的箭術,明早離開前你最好找個時間表演。”

隨后道:“本來他們從不插手外間的事,以我和他們的關系仍沒法說動他,但因有屠村事冇件,jī起他們的義憤,已決定全力出手助我們。今次邊遨是插翅難飛。”

又向族長解釋說過甚么話。

族長聽后,說了另一番話。

荒原舞翻譯道:“族長指邊遨最厲害的戰術,就是來去如風、神出鬼沒的戰術。如果今次到這里來搶奪天石,便是首次被人預估到行藏,該是因作惡多端,被山神懲罰。”

荒原舞又和族長商量了合作的細節,族長向他們做出祈福的手勢,退往帳幕后面的寢室。

荒原舞捏熄油燈,道:“睡吧!尚有個把時辰才天亮。”

龍鷹愕然道:“就睡在這里?”

荒原舞道:“不然就是睡在樹下,但族長肯定不高興。我也沒有睡意,來,讓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可觀賞天山日出的美景。”

兩人攀上附近一處面向東方的高崖。月兒斜照里,后方遠處雪山逶迤,山野在崖下無限開展,幽林曲澗,云杉松塔,雪蓮、野薔薇飄香吐艷,令人精神一爽。

荒原舞迎著山風深吸一口氣,指著遠方看不見處的龜茲,道:“天山擋住了北來的寒風,我們的國土雖南接塔克拉瑪干,幸有塔里木河作天然屏障,兩岸原始茂密的胡楊林,擋著大沙海刮來的風沙,又灌溉我們的綠洲草野,水源充足,長年不絕,形成肥沃的平野,在域外得天獨hòu,比大沙海和昆侖山之北的大小諸國,天然條件更優勝。”

龍鷹心忖正因如此,龜茲也成眾爭霸者口邊的大冇肥肉,且是首當其沖,難怪他們兩兄妹不住為此盡心盡力,為的正是保衛家園。若無此目標,他們獨特的性格,不知會使他們變成怎么樣的人?不用任何原因,他也要盡全力保持美麗人間凈土的和平安逸,任何人的斗爭,都是對這神圣土地的褻瀆。

荒原舞又指著南面道:“那處有座公主峰,因一個凄迷的傳說而得名,在很久很久以前,焉耆國一位美麗的公主,就在那里殉情。”

龍鷹心中涌起奇異的感覺,每個民族都有他們迷人的傳說和信仰,若能像老冇子李耳描述的“小國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會有多好呢?

荒原舞滿懷感觸的聲音,繼續傳進他的耳內,道:“孔雀河在公主峰附近流過,上游流經處有道長近二十里的險峭峽谷,是進入大沙海的主要孔道。貴國晉代時,曾在此筑鐵門關,關口絕壁千仞,崖窄谷深,形勢險要。”

龍鷹聽得說不出話來。

夜風陣陣吹來,兩人衣袂拂舞。

荒原舞見他沒有答話,問道:“鷹爺在想甚么?”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我在想,如果沒有戰爭,沒有你防我、我防你的關隘要塞,人間將會變成凈土。”

不由想起仙門,從這個出口離開后,是否也可撇下所有煩惱紛爭呢?

荒原舞思索他說的話,好一會后道:“我們兄妹最明白戰爭的可怕,一夜之間,所有一切都改變了,變得面目全非,平時熟悉的一切蕩然無存,認識的人也變得不認識了,今天變成最可怕的一天,對明天則沒有任何期望。”

龍鷹道:“戰亂對你們的打擊很大。”

荒原舞道:“不是很大,而是永遠忘不了,直至這刻仍在影響我們。幸好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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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屋漏逢雨(上)

荒原舞道:“我受苦沒關系,最擔心的是舍妹。經變亂后,她變得很孤獨,做甚么事都是孤獨的去做,很專心,但絕不容人打擾,連師尊和我也不可向她說三道四。對她來說,世上是沒有真理的,這個世界則古老而無情,你如勸說她,她的反擊字字如針冇刺,能令你啞口無言。當我難以忍受她的孤獨自閉時,便出外四處流浪。但一段時間后,我總忍不住回去看她。我是明白她的,她最討厭陳腐空洞、言不及義的廢話。唉!師尊臨終時,最擔心她,牽著我的手,囑我照顧她,并說她是我們龜茲樂派史無先例的天才,只有她才可將龜茲樂舞發揚光大。”

龍鷹腦海浮現花秀美近乎神圣的連串舞姿,大有同感。美修娜芙的舞姿固是誘人至極,可是花秀美卻是處于另一更高層次,已升華成完美的藝術。

荒原舞道:“回來后,她雖對你一字不提,但我卻知她在想你。”

龍鷹心中一熱,道:“她既沒說出來,你怎知她在想我?”

荒原舞道:“是從她奏的音韻聽出來,多了以前沒有的某種生機。”

龍鷹苦笑道:“也可以為別的事,或為另一個人呵!”

荒原舞啞然笑道:“這些有關音樂和我們兄妹間的微妙感應,很難與你說個清楚明白。我們似是生活在自己內心的某一難言的壓力下,外人很難明白我們,我和她愛以音符的象征來交談,亦因此能掌握到微妙的心態變化。”

龍鷹乏言以對,這對兄妹,確實非比尋常。

荒原舞看著他,道:“我從未見過舍妹如此開懷,對一個人如此專注投入,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模樣。在鷹爺的魔力下。她像永遠冰封的雪峰般,終于解凍,還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怒哀樂。”

龍鷹點頭道:“她也是這么說,還說因此恨我。哈!我是明白的,當她起舞時,她整個人彷佛進入另一精神層次,再不屬于這個世界。”

荒原舞失聲道:“她跳舞給你看嗎?”

龍鷹道:“有甚么稀奇的?她帶我去參觀舞樂院,欣賞壁畫,當然要表演幾招來給我看。”

荒原舞驚訝得合不攏嘴,道:“你可知舍妹回龜茲后。為拒絕其他人的諸多要求,已在敝主同意下,正式公布再不表演歌舞,這一年多來,從未見過她跳舞,只訓練新人和創作新的歌舞。”

龍鷹精神一振,道:“竟有此事?”

荒原舞探手搭上他肩頭,道:“我真的很開心,有點在一個死局里尋得出口。外面天蒼地茫,任我翱翔的感覺。”

龍鷹道:“日出哩!”

回到山谷后,在全族男女老幼前,龍鷹取出折迭弓。只射一箭,即命中三千步外的紅心,射程超過族內膂力最強的箭手三倍之上,技驚全族。識貨的天山族戰士無不口服心服,不但佩服,還視他為天神派來的冇超級箭手。

告別后。兩人離開山區,晝夜趕路,終于在兩大隊人馬越過天山支脈阿羯田山前,趕上他們。

兩人藉山林掩護,潛入歌舞團的營地。

兩隊人馬在一道河旁立營,兩處營地相隔半里,各自統屬,又能互相呼應,聯成強大的陣仗。

領隊的將領、荒原舞的好友盛江云,在帳旁的草地接待龍鷹,圍篝火坐好后,盛江云由衷的說了番仰慕的話,然后道:“突騎施人的部隊人數達八百之眾,比我們還要多上三百人,屬娑葛的子弟親兵團,驍勇善戰,即使邊遨全力來犯,能否討好,尚在未知之數,何況還有我們助陣。說到搶奪天石,更是沒有可能。”

兩人均感頭痛。

八百人再加上且末戰士,將是近千之數。邊遨勞師遠征,又非熟悉的孔雀河流域,加上長途行軍,又要掩飾行藏,總不能數千人的殺來,只能挑選精銳,有一千人已相當不錯。

荒原舞道:“只要他敢動手便成,最怕他臨陣退縮,那時我們只有眼睜睜看著天石給送到碎葉城去。”

他們以最通行的突厥話交談。

龍鷹輕松的道:“窮則變,在這種平野河岸之地,誰都沒辦法,可是天山腳下,地形這么復雜,將會有可乘之機。邊遨不來,便由我們去做,黑鍋則由他去背。”

盛江云道:“天石重達千斤,要多個壯漢方抬得起,但絕走不了多少步,要搶走這么沉重的東西,沒有騾車怎行?”

龍鷹笑道:“巧妙處就在這里,如沒有內應,肯定辦不到,我們已想好整個偷龍轉鳳的細節,準備充足,只欠一場混亂。上上之計,當然是由邊遨來制造這場混亂,下下之策則是由我們自己一手炮制。”

荒原舞笑道:“任何看似不可能的事,落到鷹爺手上,都變得簡單容易。”

龍鷹道:“簡單容易,正是計劃成敗的關鍵,愈簡單愈好,愈復雜變量愈多。哈!我們根本不用搬東西。”

盛江云不解的看他。

荒原舞道:“你知道得愈少愈好。”

此時俏學徒毛青來了,說大小冇姐有請荒原舞和鷹爺。

荒原舞向龍鷹道:“她想見的是你。去吧!”

在盛江云羨慕的目光下,龍鷹心情忐忑,正要隨毛青去見花秀美,忽然止步,容色遽變。

龍鷹駭然道:“有敵來犯!”

荒原舞從未見過龍鷹如此失去鎮定,心神一震,抓著他手臂道:“從哪個方向攻來?”

盛江云神色凝重的道:“我們立即結陣迎敵。”

龍鷹雙目魔芒大盛,兩手分別抓著荒原舞和盛江云肩頭,是那么的用力,令兩人肩頭生痛,冷然道:“不!敵人從四方八面攻來,包括對岸,人數過萬,唯一生路,是掉頭往南逃命。立即行動,遲則不及。”

依照約定,迎接彩虹夫人的回紇軍,會在后方十里遠處跟著他們,如能逃到那里去,得回紇兵援手,將大增生存的機會。

盛江云顫聲道:“沒有可能的。”

荒原舞對龍鷹的判斷,當然深信不疑,喝道:“立即照辦!我們分出一半人,能擋敵人多久便擋多久。”

龍鷹晉入魔極之境,點頭同意,道:“吹響號角,通知前面友軍。去!去!去!”

營地立時亂成一片,仍在熟睡的男女歌舞伎和戰士,被驚醒過來,馬兒上鞍上轅,除兵器弓矢外,再來不及帶走任何東西。

號角聲“嘟嘟”吹響,回蕩河岸。龍鷹、荒原舞飛身登馬,偕三百龜茲戰士,馳出營地,列陣迎敵。

前方突騎施人、且末人、萬仞雨和風過庭所在的營地,亦人聲鼎沸,被戰號驚醒過來。論兵力,他們在歌舞團隊伍一倍之上,比他們更能抵御敵人的攻打,但更難突圍逃生。

龍鷹祭出折迭弓,在馬背上架箭上弦,三百人個個彎弓搭箭,瞪著東面黑漆漆的林野,靜待敵人的出現。

龍鷹陷身活至此刻最可怕的現實噩夢里,進退兩難,不知該留在這里與荒原舞并肩作戰,還是往援萬仞雨和風過庭。

今次的情況,是在沙漠出口附近熱魅人冒雨來襲的歷史重演,他亦先一步感應到敵人,分別在今次既無險可恃,敵方的軍力更至少在我方兩處營地合起來的總兵力十倍之上,他們又比那趟更沒有準備。

正如盛江云說的,眼前冇情況是不可能的,只恨不可能的事,已成眼前事實,再沒時間計較敵人從哪里忽然鉆出來。

第一輛馬車,在后方營地開出,接著是第二輛,女伎的哭喊聲隱隱傳來,加添眾人本已沉重的心情。

蹄聲在東面響起,聽聲勢便知是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殺過來。

來者當然不止是“賊王”邊遨的馬賊,他盡起全體馬賊,也只是區區二千之數。倏忽里,龍鷹已曉得岔子出在甚么地方。

他算漏了軍上魁信從高原撤回來,近乎一萬五千人左右的突厥精兵。如果沒有猜錯,熱魅人只是第一道攔截,軍上魁信則布軍在出口外塔里木河南岸,只因他們經由秘道離開,令軍上魁信白等一場。

秘女萬俟姬純一直和軍上魁信一道,她懂得在于闐守候他,軍上魁信亦當知道他們會到龜茲去,當熱魅人不得不向他形容被擊敗的情況,軍上魁信立即知曉龍鷹三人混在且末人的隊伍里。這小子的確沉得住氣,到此刻才發動,選黎明前的一個時辰來襲。

唯一的疑惑,是在這龜茲和突騎施人勢力范圍的交界處,用甚么魔法隱藏起如此龐大的軍隊?

“颼!”

第一枝箭從折迭弓射冇出,接著是另三枝箭,不是射向正面攻來的敵人,而是投往東南方,以阻截如車馬隊沿河南逃,會被對方包抄攔截去路的敵人,每枝箭都是狠心的以敵馬為目標。

人仰馬翻之聲在東南方二千多步處傳來,前排的馬滾倒地上,絆倒后方跟來的騎士,形成混亂。

龍鷹幾乎肯定自己此次注定力戰而死,在這樣的情況下,縱有殺出重圍的能力,他亦絕不會逃走。現在唯一的希望,是花秀美能隨隊逃往與回紇兵會合。對萬仞雨和風過庭,他已不抱任何僥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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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屋漏逢雨(下)

三百枝勁箭,雨點般往敵人灑去,但對似是無有窮盡的敵人,根本沒法造成任何威脅,龍鷹見來不及射冇出第二輪箭矢,拔出烏刀,狂喝一聲,領頭朝敵沖鋒陷陣。

荒原舞和三百龜茲兵,緊隨其后,形成一條怒龍,集中力量攻向敵人的鋒銳。

喊殺馬嘶之聲,亦從上游營地傳至。

龍鷹排除心中所有焦慮,晉入無生無死的魔極至境,劈飛七、八枝迎頭照面射來的箭矢,倏忽間已殺進敵陣里去,忽然間四周盡是頭扎紅巾的薛延陀馬賊,還有身披輕甲的突騎施戰士,人人額上扎著紅巾,以資識別。

腦袋里浮現娑葛之弟“遮弩”兩字時,他已斬瓜切菜的劈飛十多人,領著眾人左沖右突,深入敵陣,亦陷身重重包圍里。

縱然處于如此有死無生之局,他的靈應亦絲毫無損,能關顧全局。進攻歌舞團營地的是薛延陀馬賊和遮弩的聯軍,人數達六千之眾,是他們孤軍兵力的二十倍。這是一場敵人處于壓倒性優勢的不對等戰爭。

攻打萬仞雨的是由軍上魁信領兵的突厥戰士,人數逾萬,皆因軍上魁信以為龍鷹亦身在其中,故以主力狂攻之。

龍鷹將魔功提升至極限,一個人接著前方來的所有攻勢,務要憑三百人之力,牽制對方的主力,令敵人沒法分冇身去追殺逃至里外的車馬隊。

敵人從四方八面潮水般涌來,他們便像處于驚濤駭浪上的孤舟,巨浪一波一波的涌至,到殺至敵人中冇央,隨在身后的龜茲戰士驟減至二百人,還不住有人倒下去。

龍鷹多處負傷,血染征袍,他現時唯一的希望。是穿越敵人,進入林區。

“當!”

龍鷹擋開迎面刺來的一枝長矛,對方不但沒有被他連人帶矛劈得拋離馬背,還收矛回身,二度攻至。

同時間另一人從左方攻至,馬刀帶起的勁氣,籠罩鎖緊龍鷹。

龍鷹心知糟糕,曉得遇上對方可怕的高手,持矛者是馬賊裝束,身量極高。臉容古拙,雙目閃閃有神,即使在戰場的水深火熱里,仍能保持冷酷的神色,如非是“賊王”邊遨,也該是他的頭號猛將。

提刀者幾乎肯定是因兇暴殘忍而臭名遠播的遮弩,不但因他身穿突騎施的將領軍服,更因他豹子頭的特別形相,非常易認。

魔氣輸往馬體。在沒可能的情況下,倏地加速,反手一刀,正中遮弩劈來的一刀。遮弩來不及變招時,慘被命中,龍鷹全身魔功,盡集此刀之內。遮弩的武功本差龍鷹不太遠,只是沒想到龍鷹會不理會邊遨的長矛,集中力量對付自己。更沒想到烏刀沉重至此。換作是軍上魁信,早從熱魅人處得知烏刀的重量,當不會犯此錯失。

“當!”

勁氣交擊,發出響徹戰場的清音。

龍鷹就趁兩刀相碰的剎那,同時施給遮弩一注勁氣。

遮弩悶冇哼一聲,他也是了得,雖半邊身酸麻,仍能握刀不放,只是吃不住力道,硬給魔勁震得飛離馬背,壓倒了后方兩騎。

因戰馬加速的關系,本往他胸口刺來的一矛,變為刺往他左肩側。龍鷹使個身法,竟將矛挾在脅下。邊遨不驚反喜,正要運矛上挑,重創龍鷹,豈知龍鷹回流的魔勁,加上遮弩的真氣,沿矛直攻入他經脈去,等于兩人合力狠攻他一招,邊遨胸口如被大鐵錘重敲一記,登時眼冒金星,如被雷擊,放開從未脫手的長矛,拋墜馬下。

換過是平時決戰,龍鷹如被此兩人圍攻,沒有一番苦戰,休想創出如此理想戰果,可是在戰場兵兇戰危的緊張時刻,受諸般條件限制,即使高手也只能發揮出有限的功夫,反是龍鷹的魔種,更趨神通廣大,利用戰馬微妙的移動,破去兩人的攔截。

龍鷹忽感右手的烏刀沉重起來,曉得一輪血戰后,加上因對付兩大兇人致魔功損耗過巨,又不住淌血,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劣境,忙還刀鞘內,剛以矛柄掃飛兩把劈來的刀,后方已被另一枝矛刺在后肩胛處,雖藉運冇動背肌卸開,但矛尖入肉達骨,痛入心脾。同時馬兒慘嘶,往前左傾頹。

而就是給兩人這么一耽擱,后方己隊已給敵人斷開數截,再沒法保持陣形,潰不成軍。龍鷹曉得這是生死關頭,忘掉自身的安危,誓要讓荒原舞等部分人能逃出生天,離馬背彈起,先傳音往后,向因有他打頭陣,仍是劍勢如虹,擋者披靡的荒原舞道:“逃往樹林去,千萬不要回頭,我自有脫身之法。”

此時他躍至高處,整個戰場映入眼簾,萬仞雨等人的營地火光觸天,喊殺聲陣陣傳至,兵荒馬亂,正展開激烈的廝殺,可知娑葛的親兵團,不愧是精銳里的精銳,仍在負隅頑抗,不讓軍上魁信輕易得逞。

這邊戰場的敵人,全被他們牽制于此,沒法分冇身去追擊車馬隊,令他感到縱死也是值得的。

不過當敵人收拾自己后,會去追擊車馬隊,目標當然是花秀美和大批美麗的歌舞伎。只希望在那事發生前,車馬隊已抵達回紇人的營地。

此時邊遨面無血色的從墜地處彈起來。

龍鷹以突厥話狂喝道:“邊遨納命來!”

凌空朝正欲拔出佩刀的邊遨撲下去,左手幻出滿天矛影,勁風將邊遨完全籠罩。

他的喊叫震懾全場,邊遨的馬賊手下還以為頭子的小命危在旦夕,又看到龍鷹在空中的身影,忙改向往龍鷹的落點擁逼而去。

龜茲兵此刻剩下百多人,聞言精神一振,隨荒原舞百眾一心的朝東面的林木拚死命突圍。

本來只要邊遨肯奮不顧身的擋格龍鷹的凌空下擊,龍鷹肯定沒命,因重整陣腳的遮弩,正徒步走來,希望能與邊遨二度圍攻龍鷹。可是邊遨被龍鷹的氣勢鎮懾,兼之氣虛力弱,龍鷹又仍身處重重包圍內,心忖何須為一個將死的人以命搏命,竟往后退入己方的人馬里。

龍鷹雖趁機在空中回氣,但功力只攀至平時的三至四成,見狀暗呼“天助我也。”落地時順手奪來另一枝長矛,就那么滾倒地上,兩手矛勢爆開,刺馬不刺人,所經處人仰馬翻,亂成一團。他滾向的角度異常巧妙,恰是荒原舞等人隊尾處,登時截斷追殺他們的敵人。最妙的是,馬背上的敵人忽然失去龍鷹的蹤影,眼見只是不住翻跌跳蹄驚嘶的二十多匹戰馬,馬背上的自己人則左歪右倒,的確令人膽戰心驚,失去目標和方向,亂作一團。離黎明尚有些許時光的暗黑山野里,一時間敵我難分,營造出荒原舞等脫身的有利條件。

兩枝矛脫手射冇出,分別貫兩敵之胸而入,龍鷹一陣力竭,差點便想就此躺著,永遠不再起來。

可是想到即將出世的孩子,眾多心愛的嬌妻情人,怎肯就此認命?再滾兩轉,避過五枝直刺下來的長矛,他掏出飛天神遁,凝聚靈覺,就在敵騎的馬腳底射冇出,勾著遠在十丈外另一敵騎的馬腳。

“颼!”的一聲,被神遁勾著腳的馬兒失去平衡,往側傾跌之際,他隨絲貼地平飛穿過馬腹馬隙,抵達十丈外處。天下間,只有龍鷹的魔種可辦得到,別人縱有神遁,武功又與他相若,仍沒可能在戰場上冇尋得脫身的間隙路線,龍鷹這時如入無人之境。

遮弩剛好趕至,與邊遨會合,卻沒法掌握到龍鷹所在處。

荒原舞等終于沒入樹林,追隨在他身后的龜茲兵只剩下五十多人,由此可知這入林的短短一程并不好走。大批敵人追進林里去,但龍鷹已知對方絕奈何不了荒原舞,其他人亦大添活命的機會,因若比馬力,休息了大半晚的馬兒,該可勝過敵人勞碌整晚的戰馬。

龍鷹從地上彈起,附近數騎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時,其中一人已被龍鷹撞得飛離馬背,龍鷹從小魔女和青枝為他度身縫制的外袍里,掏出分別購自長安和龜茲城極具紀念價值的匕冇首,連環擲出,兩敵被匕冇首貫喉,立斃當場。

四周叱喝聲起。

龍鷹心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現在離最近的樹林已不到二百步,前方現出空檔,只有十多個從樹林朝他殺回來的敵騎,龍鷹忙催騎疾行,往鞍邊摸索,天從人愿地找到掛在馬左右旁的箭筒,拔出長箭,鼓其余勇,往前方攔路敵騎以連珠的手法擲去。

同時左右搖晃,避開三枝從后方投來的長矛,只差毫發,便被命中,險至極點。

前方敵人,沒有龍鷹視黑夜如白晝的本領,兼之勁箭迅如電閃,尚未看個分明,已一命嗚呼,掉下馬背。

由于接近敵騎,后方發了瘋般追來的敵人,再不敢將長矛擲來,只一味狂追。

龍鷹與兩騎擦馬而過,純以空手拍飛敵矛敵刀,兩腳撐出,側踢敵人馬肚,兩馬慘嘶聲中往外側跌。

此著極為厲害,墜地掙扎著的戰馬,會造成一窩蜂追來的敵人沒法逾越的障礙,在這千軍萬馬全速飛馳的情況下,臨急繞道會形成擴展開去的混亂,而一角的混亂,可蔓延至整個戰場。

龍鷹壓力一輕,已進入林邊,后方傳來人喊馬嘶的紛亂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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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一章 禍福無常(上)

他想也不想,飛天神遁橫射而去,就在他離開馬背的剎那,坐騎馬首鮮血激濺,飛輪割頸而過,如龍鷹仍坐原處,會給飛輪割為兩截。

無頭的可憐戰馬,似尚未曉得自己已失去寶貴的生命般,朝樹林再深進七、八丈,方頹然倒地。

參師禪。

龍鷹落在一處樹杈上,不停留的直登樹顛。展開內視之術,曉得再勉力與這不在自己之下的可怕高手周旋,縱然有飛天神遁在手,能否逃生仍是未知之數。

竟在此最不想遇上他的時候,被他截個正著。

破風聲傳來。

參師禪的聲音在耳鼓內響起道:“龍兄遠道而來,我怎可不盡地冇主之誼?而若非龍兄大呼小叫,我仍不知龍兄在此湊熱鬧。”

神遁射冇出,龍鷹橫掠而去,一邊調氣運息,同時將感應網擴至極限。

龍鷹忘掉萬仞雨、風過庭等人的生死,忘掉正窮追不舍的參師禪,忘掉在更遠處正漫林追來的敵騎,忘掉一切的人與事,忘掉自己,忘掉一切。

就像那次在神都外的荒野被端木菱追殺,天、地、樹木與他渾而為一,共存共榮。飛天神遁成了他生命的延伸,自己則仿如成為樹林的神靈,神遁是他法力無邊的

魔器,由樹干、樹枝、樹葉所形成的錯綜復雜的天地,成為他從心所欲的仙家勝境,在曙光的反照下,連系天蠶絲的鉤子不住射冇出,不住收回,帶動他變得輕似無

物的魔軀,穿插于干葉枝杈之間,有時貼地疾掠,有時直沖高處。斜插反飆,通過處每每是干隙間僅能以身過的空間,總是妙至毫顛,如有神助。

以參師禪之能,在他出人意表的遁逃角度和路線下,十多次追貼他,三次擲出奪命飛輪,就是以那么的一發之差,給他險險避過。一逃一追,時近時遠。總是差那么的一點點,令參師禪失之交臂。

龍鷹閉上眼睛,純憑靈應,在廣闊無邊、愈趨茂密的荒林山野,不觸地的飛逃。朝天山腳下的丘陵地深進,往某一目標逸去。花草樹木和泥土的香氣。鉆入他的鼻孔里。身上十多處大小傷口,已停止淌血,開始天然愈合的過程,體冇內魔氣逐漸凝聚。

“颼”的一聲,龍鷹登上一株特別高大、枝繁葉茂,透出山林之上的老樹之顛。穩立橫干之上,睜開雙目,就像從另一空間回到眼前現實的世界。

樹頂形成的林海在腳下向四面八方延展,左下方是一個秘處林木間、縱橫達二百丈隨地勢成不規則狀的大湖。在晨光的照耀下,湖水呈墨綠色,內有水草游魚,美麗至令人屏息。

參師禪正從百多丈外追來,邊遨和遮弩的聯軍,則落后在三里之外,他們再不能如在疏林區般策馬狂馳,改為徒步追搜。

此時他魔功已復元近半,心忖如不能解決參師禪的問題,離開林木區后,終難逃他的冇毒手。

若只有參師禪一人,他可以無休止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戲,可是如給邊遨等殺至,他的神遁把戲將再不靈光。

他的設想是參師禪與遮弩并非一伙,前者并沒有背叛娑葛,若他的猜測正確,參師禪會如他般須避開遮弩。所以只要他能頂著參師禪一陣子,大批敵人殺至時,不論參師禪如何不甘心,仍要退避三舍。

哈哈笑道:“參師禪你的待客之道,確是熱情如火。”

一拳擊出,魔勁脫拳而去,直轟從另一株樹干跳彈撲來的參師禪。

參師禪以漢語喝道:“龍兄抱頭鼠竄的功夫這么了得,本人怎能不竭誠以待?”雙掌下按,發出強大的氣勁,竟硬將龍鷹的拳勁壓卸,并借力加速,離弦勁箭般往

龍鷹射去,令一向慣于掌握敵人方向速度的龍鷹,一時間亦不知如何是好,想好了的下著,無從施展,還被他龐大的反震力道,弄得心胸郁悶,非常難過。

龍鷹心知不妙,參師禪沒有受傷下的真正本領,比他估計的更要高,可知上次能重創他,是帶著僥幸的成分。

龍鷹舉起雙手,往旁一跳,就那么往下直墜,穿過樹杈樹葉,急跌近兩丈后,他足踏橫干,借彈力斜沖而起,剛好截著從上追來的參師禪。

雙方視線均被茂葉阻隔,看不到對方,如若在枝葉的世界里作戰,枝斷葉落,沙沙作響下,兩人踏著樹干樹枝,縱上躍下,倏忽里互攻了十多招。

參師禪左右手各持飛輪,龍鷹則左干右坤,以兵器論,誰都占不上便宜。打法均為以命搏命,一時間兵器交擊聲響個不絕,戰情兇險火爆。參師禪勝在可欺龍鷹魔體尚未復元,一開始便全力以赴,壓著龍鷹來揍,龍鷹卻憑著老樹形成的環境,避重就輕,強撐下去。

將達百招之時,龍鷹已被他的雙輪在身上多添三道傷口,踢中了四腳,連參師禪也不曉得,龍鷹是故意中招,以換得同時擊中對方兩記肘撞,一下膝頂的成果。他們功力深厚,即使被擊中,也能憑護體真氣、肌肉的運冇動和身體的動作,將殺傷力化卸大半,縱然如此,兩人已同告負傷。

不過龍鷹因昨夜的血戰,真元損耗過巨,捱揍的能力遠比不上參師禪。叫了一聲“小弟失陪哩。”來個翻騰,雙腳一撐,竄往樹頂。

參師禪的氣機正緊鎖著他,如影附形的追上去。

忽然間,龍鷹像剛才忽然抽身離開般,在近樹頂處一個倒翻,往他撲下來,雙拳迎頭重擊,兩股龐大的勁氣,到了頭頂半丈許處時,合而為一,鐵柱般直插而下。

枝折葉飛,忽然間雙方再沒有枝葉阻隔,可見龍鷹此著的威勢。

參師禪百思不得其解,他雖然尚未能摸透龍鷹的虛實,卻知自己是占盡優勢,龍鷹則是強弩之末,只要能避過龍鷹此竭盡最后所有力量的一擊,龍鷹將無以為繼,

任他魚肉,偏偏此擊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時間位置角度速度的拿捏,妙至毫顛,覷準他往上急追沒法改變的勢頭,根本是避無可避,只余正面硬撼一法。就在此刻,

參師禪已知自己的氣勢,被龍鷹沒有任何保留、同歸于盡的一式,硬壓下去。無奈下收起雙輪,雙掌往上推,迎戰龍鷹如雷電般轟下來的雙拳。

“轟!”

兩股勁氣正面交鋒的聲音,轟傳方圓數里之地,四周枝葉化為似沒有力量的殘碎,朝四外激濺。

參師禪給挫至往下重重墜跌,也不知壓斷多少枝干,直至四腳朝天的摔倒地上,五臟六腑翻騰欲裂,噴出鮮血。

龍鷹更不堪,給拋往高空,連噴三蓬血雨后,再朝湖水掉下去。以參師禪的判斷,他絕對活不成。

腳步聲在千步外傳來,參師禪知道再沒法追去看個究竟,從鋪滿枯葉的林地爬起來,以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離開。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下,龍鷹背脊著水,沉進湖里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龍鷹由從明心處領悟得來,斷絕口鼻呼吸的深沉胎息里蘇醒過來,仍置身在施法前憑靈覺尋得,由幾塊大石形成、僅可容身的隙縫里。

他首先感覺到的,是自己的皮膚,也似能吸收水中的空氣養分般,取得所需,這感覺新鮮奇異,令他精神一振。

接著是因不住有人跳進湖來,受到冇驚嚇的魚兒,急速游動的情況。它們聯群結隊,左閃右避,每個動作,或上游,或下竄,都是整齊劃一的群體行動,使他生出領悟。

搜尋他的敵人的行動便笨拙多了,到了水深達三丈之處,更是耳目不靈,多次有人游過他身旁,仍是一無所覺。

明心的胎息之法果然有效,參師禪那一掌,差點要了他的小命,可是現在氣血已回復暢順,但身體仍然虛弱,難以和人動手或逃命。

聲音從上方湖邊處隱隱傳來。

龍鷹閉上眼睛,全神竊聽。

雄壯悅耳的聲音困擾的道:“沒有人可在水里閉氣這么久,兩個多時辰了,仍找不到他的蹤影。”說的是突厥話。

龍鷹認得是軍上魁信的聲音,涼了半截,他能分冇身到這里來,顯示他收拾了萬仞雨和風過庭等人。他提醒自己絕不可動氣,否則將沒法保持在胎息的狀態。

另一個粗豪的聲音得意地笑道:“如果他變成死人,要在水里待多久便多久。龍鷹這小子早多處負傷,又被參師禪截擊,那記勁氣交擊的震響和接著傳來的水響,正顯示他被參師禪轟進湖里去。”

軍上魁信道:“你肯定那離開的人是參師禪嗎?”

粗豪的聲音道:“他自小是我玩伴,化了灰我也認得他,何況他是故意向我顯露背影,著我到水里找龍鷹。”

現在不用猜,亦知說話者是叛兄投向突厥的遮弩。龍鷹心中立誓,只要仍有一口氣在,誓殺遮弩,如非得他掩護,突厥人和薛延陀馬賊,不可能在不泄半點風聲下,對他們兩處營地同時發動奇襲。

另一個陰沉狠冷的聲音道:“此湖湖底凹凸不平,布滿大小巖石,水草茂密,加上此子背負重刀,直沉進草坑石隙里,我們再多找三天,仍可能尋不到他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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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二章 禍福無常(下)

能有資格參與二人說話者,該是薛延陀馬賊之首“賊王”邊遨。

來到域外,方知默啜不容挑戰的強大力量,只看像熱魅族和薛延陀的馬賊,甘心作他的走狗打手,可見一斑。

軍上魁信道:“大酋言之有理,龍鷹該已沉尸湖底,雖然得不到他的首級,但大汗該滿意結果。”

又嘆道:“撇開敵對的立場,龍鷹確是英雄了得,是難得的對手,值得尊敬的敵人。”接著喝道:“將下水的人喚上來!”

號角聲響。

軍上魁信喃喃道:“在湖底好好安息吧!”

聽得他這番話,不由對他生出敬重,佩服他的心胸氣度。不過異日對上,他會毫不猶豫宰掉他。

軍上魁信道:“今次行動,雖未竟全功,但天石既落入我們手上,粉碎了娑葛的霸主夢,又能殺死龍鷹,大汗必然非常高興,答應兩位的事,絕不會食言。”

兩人連忙說出感jī默啜的話。

遮弩懊惱的道:“昨晚有幾件事,都是令人難以費解,否則花秀美已成我帳幕內的私寵,只要她給我干過一次,包保她以后對我千依百順。”

邊遨以充滿淫褻意味的笑聲加以附和,反是軍上魁信不置一詞。

龍鷹心罵蠢蛋,若擒得住花秀美,哪輪得到你遮弩,比之邊遨的心思縝密,遮弩便顯得有勇無謀了。

軍上魁信道:“在我們離兩處營地尚有三里之遙時,敵營已發號示警,確使我們大大失算,但仍可解作被敵方哨探早一步發現。最奇怪的是對方竟預先造起個大木筏,借水流之力,擺脫我們從另一邊岸攻來的追兵,真是令人大惑難解。沒法干掉萬仞雨和風過庭,確是美中不足。”

龍鷹喜出望外。差點不相信自己耳朵。連他也不明白,我方為何懂得預先制成逃生的大木筏?

邊遨和遮弩都沒法答他。

好一會后,遮弩咬牙切齒的道:“獨解支的人竟敢干涉我們的事,終有一天我會和他算賬。”

邊遨道:“我們今次在情況的掌握上,的確出了漏洞,竟茫然不知有個回紇人的兵團,駐扎在下游十里處,接收了從兩營逃去的人,而在我們不住增兵下,仍沒法攻破他們的防線。不得不退兵。”

軍上魁信沉聲道:“昨夜之戰,全殲娑葛八百精銳子弟兵,已是非常驕人的戰果,亦給龜茲人一個下馬威,警告白赤與娑葛交往的可怕后果。現在此區域已成險地,我們必須立即撤走,以免予人可乘之機。”

發出命令,號角聲響徹湖林的上空。

龍鷹第二次從湖底蘇醒過來,眼前漆黑一片。湖水在吸收了整天的陽光后,溫暖舒服,從敵人口中聽到多個好消息后,龍鷹回復斗志。緩緩升上湖面,嚇得在湖岸棲息的鳥禽,驚飛上天,幾乎掩遮了斜掛星空的半邊明月。

龍鷹一個翻騰。落在岸旁一塊大石上,冇冇縱目四顧,林木在月照下影子幢幢。寧靜和洽。

心忖若參師禪在湖邊等他,再決雌雄,便最理想不過。但現在人蹤渺渺,該是參師禪以為他已被突厥人撈起尸體遠去,故不愿多此一舉。

龍鷹長長吁出一口氣,內傷外患,均不翼而飛,拔身而起,落到一棵大樹橫杈處,再展縱躍樹頂的奇技,望回紇人營地趕去。

當東方露出一線曙光,營地終于出現前方。

龍鷹落到平野上,飛掠而去。

離營地尚有二、三里遠,六個人從營地狂掠而出,還大呼大叫他的名字,充盈喜出望外的jī烈情緒。

領先的是花秀美,她換上武士服,又是另一番英姿颯爽的動人風韻。后面緊跟著荒原舞、風過庭和萬仞雨,接著是勝渡和風漠,包括花秀美在內,雖個個容色蒼白,兩眼通紅,但都因龍鷹能無恙歸來,精神抖擻。

龍鷹張開雙臂,把花秀美擁入懷里去,接著是萬仞雨將他們兩人摟個結實,跟著是其他人,七個人抱作一團,說著連自己也聽不懂的話。

鬧了一輪后,眾人逐一分開,最后是花秀美,離開他懷抱前,深深瞥他一眼,兩頰罕有地現出紅霞。

萬仞雨抓著他肩頭,道:“沒有可能的,在那樣的情況下,是沒可能活著的,現在還像個沒事人般回來。”

龍鷹道:“我也以為不能活著回來見你們,幸好敵手武功低微,功夫不濟,連參師禪那小子亦好不上多少,故僥幸逃過大難。”

風過庭想笑,卻笑不出來,還黯然低頭,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龍鷹心中一寒,朝風漠瞧去,后者雙目一紅,竟涌出熱淚。

花秀美在左方溫柔地摟著他的手臂,道:“龍鷹你要堅強起來,節哀順變。”

萬仞雨雙手握拳,避開他的目光,顯然不想由自己告知龍鷹噩耗。

龍鷹顫聲道:“夫人”

荒原舞搖頭道:“沒有了,還有玉芷,唉!她們她們”

風漠已哭不成聲,哭聲里充滿怒火和憤恨。

龍鷹的腦子變得空空洞洞,悲痛像大鐵錘般敲擊他脆弱的心,一下比一下沉重。

風過庭的聲音在他耳鼓內響起道:“我們只有六十三個人能逃到這里來,莊聞大人在河里遭射殺,夫人很勇敢,在阻止敵人攻上木筏時不幸遇害,玉芷因救她而被殺。”

龍鷹顫抖著道:“鐵剛呢?”

花秀美道:“他受了重傷,但總算保著性命。”

在龍鷹眼眶內打滾的淚花,終忍不住奪眶而出。

隔遠嗅到防腐藥的氣味,龍鷹差點掉頭走,因怕面對不能挽回的殘酷現實。他不是未曾面對戰爭帶來的死亡,那是上戰場前必須有的心理準備,可是對彩虹和玉芷的遇害,他卻是措手不及。

眾人留在帳外,讓他拖著沉重的步伐,獨入賬內。

兩女平躺地席上,身體被重重迭迭的白布緊裹,上面蓋上輕紗,胸口處鋪著幾朵白色的不知名花朵。

玉雯呆坐一旁,對龍鷹的進來視若無睹,神情呆滯,以前的活潑活力,似已隨彩虹和玉芷的逝去,同時被埋葬。龍鷹來到兩女中間,跪了下去。仇恨在他心底里燃冇燒起來,對他來說是罕有的情緒。當年黑齒常之遇刺死亡的消息傳來,他首次嘗到仇恨,卻仍及不上這次的錐心痛楚,深沉而難以消解。

兩女只像安靜地入睡,但龍鷹曉得她們永遠都不會醒過來,與她們該沒有任何關系的無情戰火,于她們芳華正茂時,掠奪了她們珍貴的生命。

罪魁禍首是誰?

不知跪了多久,緩緩起立,來到不發一言的玉雯身前,俯身下去,兩手穿過她脅下,將她抱擁入懷。

她的身體冰冷,嬌軀抖顫,像從過度傷心里醒過來般,淚水潸潸淌下,哭著道:“我要報復!”

龍鷹聞之肝腸欲斷,說不出話來,不知如何安慰她,更知不論說甚么,亦無補于事。凄然道:“我是不會放過默啜的。”

玉雯用盡所有力氣抱緊他,雙目射冇出絕不該出現在她眼內的恨意和堅決,停止顫抖,以近乎冷酷的聲音道:“為玉雯送夫人和玉芷返家去好嗎?”

龍鷹駭然道:“你要到哪里去?”

玉雯像說著與自己沒半點關系的事般,平靜的道:“我要完成夫人的遺愿,代她送國書到回紇去,冇這冇是我陪伴她們的最后一刻,現在須立即起程。”

說畢緩緩移開,不看他一眼的出帳去了。

不知為何,龍鷹感到一陣心寒,離開停尸帳后的玉雯,將變成一個他再不認識的人。

目送回紇部隊偕玉雯離開遠去后,他們也動程返龜茲去。沿途大家都失去說話的興致,雖是陽光普照、春暖花開之時,仍驅不去眾人心底的寒冬。

龍鷹特別沉默,拒絕吃東西,對其他事不聞不問,萬仞雨等體會他心情,任由他迷失在自己的傷情里。

到黃昏扎營時,龍鷹離營到河邊一塊大石呆坐,思潮起伏,事實上他并不曉得自己在想甚么,只是腦海不住泛起彩虹三女的音容笑貌,彩虹堅持在沙漠洗澡的舊事,當日感到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已變為令人心碎的回憶。

從懂事開始,他從未受過如眼前般的沉重打擊,那種回天乏力的沮喪無奈,那種突如其來完全沒有準備,仿如晴天霹靂的震撼,將他完全擊倒。

他慘吃了一場敗仗,而后果是他沒法接受的。

花秀美來到他旁,挨著他坐下,遞上一個包子,輕柔的道:“吃點東西好嗎?”

龍鷹心中生出歉意,自然而然探手摟著她香肩,道:“我要秀美喂我吃。”

花秀美面露驚喜神色,嬌呼道:“鷹爺回復正常了。”

龍鷹不好意思地微一點頭,用口接著她撕下送來的碎塊,用心的咀嚼。嘆道:“對她們的死,我須負上部分責任,太低估軍上魁信了。”

花秀美送來另小塊包子,螓首枕到他肩頭,道:“千萬不要怪責自己,只要你想到自己肯為她們犧牲性命,便如你為大兄和我們的戰士那么的不顧一切,便可問心無愧。人生總有事情是始料不及的,誰想到遮弩會忽然背叛娑葛,引狼入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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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三章 彩虹玉芷

風漠、勝渡、荒原舞、萬仞雨、風過庭和威江云來到石堆處,散開各尋平滑的石頭坐下,見到他肯吃東西,無不露出欣悅神色。

萬仞雨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龍鷹現出苦澀的笑容,亦在心中問自己,該怎辦好呢?不過腦筋確實開始活躍起來,因著魔種的特性,沉浸在仇恨里是最不利的選擇,會令道心失守口幸好已過魔極的階段,否則走火入魔毫不稀奇。

振起精神道:“怎會忽然造了個木筏出來,且是個巨型的木筏?”

風過庭道:“終于回復正常了,從未見過你的臉色如此難看,雙目更不時露出兇光。”

龍鷹苦笑道:“有這般可怕嗎?”

風漠道:“我們是錯有錯著,也是不幸中之大幸。”

他們為讓勝渡參與,說的是突厥話,連番出生入死后,對勝渡早去除戒心。

眾人忽然沉默下來。

龍鷹大訝道:“為甚么欲言又止的?”

花秀美柔聲道:“由秀美代他們說吧!出事那晚前的黃昏,彩虹夫人忽然召莊聞大人去說話,說自在那處安營后,不時有心驚肉跳的感覺,恐是有敵來犯的先兆,囑他與萬爺和風公子商量。”

龍鷹明白過來,心抽搐了一下。

萬仞雨道:“我們商量過后,均感到夫人的感覺有道理,皆因第二天便進入山區,將天石交給來搶的馬賊,他們仍難以運走,何況過山區后便是弓月城,是突騎施人的地頭,那時怎想得到遮弩會背叛娑葛?”

風漠道:“剛好我們的營地處于內圍,倚河而設,河邊有幾排樹木,解決了如何將天心運走的問題。為了省點工夫,樹有多高便用多長的木,瞞著突騎施人造了個大木筏,藏在岸邊的林地里,又將黏礦燒成熔液,只待馬賊來攻,立即依計行事。”

萬仞雨接續下去道:“到你們的營地傳來號角聲,還以為你故意為我們制造混亂,好讓我們動手采天石,哪想得到真的有敵來犯?由于突騎施人在營地四周掘有陷坑,又堆土為墻,加上八百戰士精銳至極,根本沒想到會被人攻破,于是不理一切的繼續開采烏金,公子親自下手,只插了六劍便破開缺口,真令人難以置信,石內確有石核,有如大卵石,我們花了一番功夫,終取出天石之心。

龍鷹失聲道:“你們竟成功采出烏金?”

萬仞雨道:“正是如此,還將破口封好。我們躲在大方帳內,茫然不知在多輪沖擊下,突騎施人已支特不下去。”

風過庭道:“此時我們的人,發覺對岸出現敵人,渡河攻來,遂以箭矢緊守河岸。我們也發覺勢色不對,來犯的非是只得二、三千人的薛延陀馬賊,而是過萬的突厥人。遂帶著烏金,登上大木筏,冒死突圍。其他的,我不想說下去了。”

龍鷹目光投往垂頭喪氣的勝渡。

勝渡頹冇然道:“我已失去鑄造天劍的心情和勇氣。”

花秀美拍拍龍鷹手臂,輕輕道:“你那龍鷹笑贈的小鐵牌,亦給送入天石的空核去。”

荒原舞淡淡道:“真想見到默啜看到這四個字時的表情模樣。”

風過庭道:“我們是有得有失,是否仍要到碎「百度貼吧啟航冇懶人」葉城去呢?”

萬仞雨道:“在沒有掩飾下,到碎葉城只是自陷險境,兼且碎葉城現在當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我們到碎葉城再沒有意義。”

龍鷹沉吟道:“暗的不成可明來。娑葛受到三重打擊,首先是失去立威的天石,其次是痛失猛將精兵。最后,也是最嚴重的,是遮弩的公然背叛,使他在實力和聲威上大幅減弱,且要活在突厥人隨時來犯的陰影里。有了遮弩,默啜等于對娑葛的虛實了如指掌,一旦發動,娑葛只有吃敗仗的分兒。”

荒原舞鼓掌道:“鷹爺終回復本色。”

花秀美關切的道:“那如何明來呢?”

龍鷹道:“娑葛刻下最恐懼的是再樹敵人,所以只要以我的名義,修書一封,表面說得客客氣氣,事實上卻是逼他立即將樂衣口歸還龜茲,否則老冇子絕不饒他,包保他給嚇得屁滾尿流,立即派人送樂衣,到龜茲來。信中還列出期限,我們會在龜茲逗留十五天,看他是否聽教聽話。到時和闃河也該復流了。”

風過庭道:“他不聽話又如何?”

花秀美冷冷道:“由得他不聽話嗎?”

盛江云同意道:“他再沒有開罪我們龜茲人的資格,在道理上更說不過去,此次累得我們大批戰士陣亡,他再站不住腳。”

龍鷹問道:“他們的遺體”

盛江云道:“我們已派人到戰場處理,希望可尋回莊聞大人,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龍鷹道:“我們就利用這十五至二十天的時間,鑄制兩把天劍。”

勝渡沮喪的道:“我已失去鑄劍的斗志和勇氣。唉!死了這么多人。”

龍鷹雙目魔光遽盛,閃閃有神,一字一字的緩緩道:“剛好相反,你會比以前更振作,這是你命中注定的使命,鑄成后的兩把劍,一把命名彩虹,另一把叫玉芷,你明白嗎?”

勝渡的眼睛亮起來。

龜茲的鑄劍技藝,除黠戛斯外,在西域是最先進的。他們的制鐵工藝,在漢代時從中土傳入,加上天山礦藏豐富,令鑄造業蓬勃冇發達。

最出色的鑄造場,位于王堡之內西南角的作坊,最令勝渡贊嘆的是“火龍窯。”長達二十丈,由十三個窯爐組成,一邊設鼓風機,另一端連接主爐,每個窯爐均下設送入燃料的開孔,能在短時間內憑鼓風機,將主爐加熱至能熔解鐵石的高溫。

龍鷹等和且末人會成了勝渡的助手,在作坊那種半封閉的灼熱環境里,可讓人忙得天昏地暗,忘掉一切。

第一天是制陶范,勝渡先畫出圖形,交給龍鷹過目,龍鷹則交予風過庭,由他這用劍的大行家修改。

龍鷹將修改后的圖樣交回勝渡手上,道:“就如此決定,兩把劍一式一樣,只是名字不同,保證是最鋒快的劍。”

勝渡咋舌道:“在我們那里,要制造新劍,不反復推敲修改十多天,休想有決定,你們不到一會便完成了。”

龍鷹道:“制范的事,可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嗎?”

勝渡道:“當然不成,我必須事事親力親為,方有感覺。嘿!兩個劍名,究竟是用漢文還是且末文呢?我須在劍范內壁,刻鏤陰陽相反的字形。”

龍鷹道:“當然是且末文,如此方有紀念價值,人因劍傳,她們將永垂不朽。留你在這里工作了,我們還要去見龜茲王。”

見過龜茲王后,白赤體諒他們因彩虹夫人等遇害,失去宴樂之心,讓他們隨荒原舞返舞樂院去。且末人則仍居國賓堂,在早上才與他們一道入王堡,為鑄制兩把天劍奮斗。

回舞樂院后,三人梳洗更衣,聚在東堂的主廳閑聊。

萬仞雨向龍鷹道:“幸好你懂得找事來做,否則這十多天不知怎么過。”

龍鷹道:“死者已矣!我們仍要生活下去。我固不會放過默啜,但對軍上魁信、邊遨和遮弩,亦絕不輕饒。”

風過庭見他肯談論敵人,大感欣慰,為引他繼續說下去,道冇:“若此三人中,只挑一人來殺,你會殺誰?”

龍鷹想也不想的道:“我會挑邊遨,此人智勇兼備,手下馬賊萬眾一心,神出鬼沒,來去如風,又殘忍好殺,有他作默啜的走狗,令突厥人如虎添翼。可以這么說,要殺默啜,首先要殺邊遨。”

兩人想不到他對邊遨的評價這么高,均感訝異。

荒原舞來了,坐下道:“鷹爺的大函送出了,大王想出一計,是由焉者和我們的使臣連手送信。讓娑葛更明白“龜茲樂衣,再不僅是我們和他之間的事。”

三人拍腿叫妙。

荒原舞壓低聲音道:“我本想帶你們到外面散心,不過舍妹堅持要親自下廚,弄幾味地道的小菜招呼三位口哈!但坦白說,我從未嘗過她弄出來的東西,大有機會很難入口,請各位將就。”

龍鷹露出自從曉得兩女遇難后的首個笑容,摩拳擦掌的道:“只要是她弄出來的東西,我會贊得天上有地下無。”

萬仞雨笑道:“我們是沾了鷹爺的光。”

花秀美對龍鷹態度上的轉變,是路人皆見的事。

龍鷹岔開道:“公子對烏金核有特別的感覺嗎?”

風過庭雙目閃過奇異神色,點頭道:“確有點感覺,但不強烈。”

他少有這種神情,三人均直感他言不由衷,亦知他有不便言明的原因,當然不揭破他。

龍鷹向萬仞雨道:“當年在神都,你不是帶著幾塊可煉刀的礦石嗎?這方面該比我們在行。這么一塊只重四十五斤的鳥金核,如何煉兩把劍出來?”

萬仞雨道:“好像還需其他配料,例如銅、鐵、錫和鉛,這方面你要問勝渡方清楚。”

轉向荒原舞道:“如果默啜攻打突騎施,你們怎么辦?”

荒原舞無奈道:“可以怎么辦呢?即使強如回紇,亦要噤若寒蟬,現時所有人的希望,全寄托在鷹爺身上。”

龍鷹道:“放心,當默啜打開天石,看到‘龍鷹笑贈,的小鐵牌,包保他被嚇至魂不附體,軍上魁信則由立功變領罪,在未弄清楚我的生死前,絕不敢對娑葛動武。”

又冷哼道:“娑葛還該感jī我。”

荒原舞道:“理該如此,今次確是錯有錯著。”

又道:“我本想隨各位到中土去,可是這里形勢吃緊,只好打消此念。”

龍鷹道:“將來與默啜對陣沙場,你老哥千萬勿缺席。”

荒原舞道:“一定一定。”

毛青來了,請他們到西堂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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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5: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四章 長街夜舞(上)

菜如其人。

花秀美弄的小菜清淡卻可口,何況美人恩重,又殷勤招呼,眾人都吃得暢美。龍鷹坐在她的對面,不時被她有攝魄勾冇魂異力的眸神瞄上一眼半眼,也不由逐漸放開懷抱,心情平復。

三人中,以龍鷹受的打擊最重,是因他和兩女、莊聞等的關系遠較另兩人密切,彩虹更是他曾從龍卷風暴里冒死救回來,又未能貼身保護她們,致生歉疚。

膳罷,荒原舞道:“我們龜茲城夜后另有特色,即使在盛夏之時,亦風涼水冷,最宜漫步。”

風過庭訝道:“晚上很熱鬧嗎?”

荒原舞道:“恰恰相反,我們愛早睡早起,申時剛過,大小店鋪逐一關門,到酉時已全城烏燈黑火,除城墻上的燈火外,長街小巷黑漆一片,令星空更是燦爛迷人,遇上明月當頭的晚夜,其迷人之處,只有看過者方能領會。”

轉向花秀美道:“秀美何不領三位大哥,一嘗漫步龜茲城的樂趣?”

花秀美訝道:“大兄沒空嗎?”

荒原舞聳肩道:“有些瑣事尚需處理,所以請妹子代勞,陪三位大哥散心。”

花秀美欣然道:“妹子怎敢不從命?”

萬仞雨和風過庭交換個眼色,前者干咳一聲,道:“有秀美伴游,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我連續多天沒有好好睡覺,想早點上床休息。”

風過庭亦道:“在下也要一個人靜靜的想點事情。”

花秀美俏臉微紅,令她更是清麗照人,目光投向龍鷹。

龍鷹心知兩人是故意為他制造與花秀美單獨相對的機會,當仁不讓的站起來,欣然道:“坐言起行,秀美大家請領路。”

夜涼如水,龜茲如夢。

在月兒尚未現身,漫空星光下。兩人并肩漫步渺無人蹤的長街,感覺上便像擁有了整座美麗的城市,燦爛迷人的星夜成了他們的私產,烏燈黑火的長街,化為他們的神秘樂園。

兩人一路行來,直至橫過在白晝最熱鬧、晚上靜悄無人的商貿大街,仍沒有說過半句話,似怕任何聲音,均會騷擾城夜神圣的寧靜。到了城南區一道小橋,月兒正出東山。橋下淙淙流水,反映著月色星光,龍鷹不由駐足觀賞。

花秀美溫馴的輕輕挨著他,肩碰著肩,柔情似水的道:“鷹爺在想甚么呢?”

龍鷹感慨的道:“悲歡離合,生離死別,人生在世,為的究竟是甚么?”

花秀美道:“我們可以有選擇嗎?”

龍鷹道:“假如每一個出生,每一個死亡。都是早有前定,是否令人心寒的一件事?”

花秀美淡淡道:“你現在說的,是秀美少時最愛思索的問題。到想得心都累了,便希望不再去想。生活愈簡單愈好,將人事視為流水,我則為水過處的一塊石,過不留痕。”

龍鷹朝她瞧去。剛好花秀美也朝他望來,四目交觸,花秀美露出龍鷹從未冇在她身上發現過的女兒之態。嬌羞的避開他的目光,輕垂螓首,明顯地難以視龍鷹為一過無跡的流水。

龍鷹道:“若在以前聽到這番話,我會毫不在意,只視之為一種近乎佛家修行的心境,現在卻感其中隱含至理。”

花秀美香唇輕吐的道:“秀美已很久很久未向任何人吐露心事,包括師尊和大兄在內,都說你是唯一能令秀美異常的人哩!對死亡,你現在是否有新的看法?會否因而感到更接近佛家說的,人生是苦海的看法?”

龍鷹想起仙門,苦笑道:“可以有甚么看法?不過亦從而曉得秀美愛思考生死的問題。存在的意義,或許就在于它的存在。從未存在過,又或不復存在的,有何意義可言?至少對正活著的人而言,生命便是這樣子。”

花秀美**微顫,點頭道:“龍兄這番話,才是真的發人深省。”

龍鷹心忖,假設仙門真有其事,那存在只等于一座開放的大監獄。

花秀美道:“對佛家指的生死輪回,龍兄又有何看法?”

龍鷹知她是利用這些話來開解他,卻不知自己因席遙而對前世今生有深刻的體會,有感而發道:“那會引發連串的問題。究竟在我之前,存在過甚么?我為甚么存在?我未來的存在會是甚么?存在變成了不可能有起點,也不可能有終結。對嗎?”

花秀美說不出話來,雙目泛起凄迷神色,呆看前方,但龍鷹曉得她是視而不見,沉浸在她芳心內的神秘天地,正是龍鷹在武三思的宴會上,第一眼看到她的模樣。當時他沒法了解她,現在終于多明白些兒了。

默默站了片刻后,花秀美忽然以蚊蚋般的聲音道:“秀美情愿你像以前般調戲人家。”

龍鷹一呆道:“我還以為秀美愛談論這類有關生死的問題。”

花秀美道:“我是愛想但不愛談,問題在你說得太深刻了,觸及人家不敢碰觸的深處。故情愿被你口舌輕薄,享愛那種無拘無束,這一刻不知下一刻你會說出甚么大膽言詞的新鮮野趣。”

龍鷹心中一熱,細審她側面優美至無一字可形容的輪廓線,在月色下如蒙上一片神秘的光輝,仿似深邃夢境里的女神現身眼前。而她的確是當今之世的歌、舞、樂

女神,只能孕育于這古老、寧靜、迷人和充盈文人氣息的美麗城市。猶記得高樓一曲,令他們三人迷醉顛倒,至今尚是記憶如新,盤縈耳際。他們對荒原舞網開一

面,非無前因。

花秀美夢囈般輕柔的道:“由第一次遇上你,直至不久前的一刻,秀美一直在抗拒鷹爺,怕你會闖進我力求簡單的生活里,怕你會令石上留下痕跡。”

龍鷹忘掉其他,心神全投放在她身上,道:“不久前的一刻,是哪一刻?”

花秀美雙目凄迷之色更盛,以她一貫的淡定,徐徐的道:“就是看著你和大兄殺向敵人的一刻,那時我最想的是緊隨你身后,要死便死在一塊兒,但又不得不保護

師尊交給人家的心血。到大兄和殘兵活著歸隊,才知你不顧生死的掩護他們殺出重圍。那時秀美以為你已不存在于人世,其他人亦認為如此,只有萬爺和風公子認定

你必能脫身。問他們為何有此信念,只推說天下沒有人能殺死練成種魔大法的魔門邪帝,其他一概不肯說,教人怎能相信?那時秀美便曉得,秀美的心境再不由自己

決定,而是由鷹爺決定。這是我一直躲避的事,終于避無可避。”

龍鷹生出受寵若驚的動人感覺,如非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這位特立獨行的絕色嬌嬈,絕不會流露真情。事實上她對自己的開解是有作用的,想到既有輪回轉世,死亡便只是由一個存在轉往另一存在,彩虹等的撒手離世,非絕對地不可挽回。

龍鷹輕松起來,眼前美女確是他的救命仙丹,道:“忘了一事,那晚秀美不是要找我去見面嗎?是為了何事呢?”

花秀美輕描淡寫的道:“任何理由都只是個借口,當時人家在想你。”

龍鷹終于抵擋不了她震撼人心的誘冇惑力,回復常態,心癢起來,道:“我的娘!秀美在勾引我,打開始你一直在勾引我,還說甚么以前從未動過心。”

花秀美忍俊不住的“噗哧”**,吁出一口氣俏冇皮的道:“完成任務哩!鷹爺終變回以前的鷹爺。”

龍鷹探手過去,摟著她柔軟纖巧的小蠻腰,只要記起她跳舞時纖腰款擺的曼妙情景,他早神顛魂離,不知身處何方。湊過去嗅吸著她的發香**。笑道:“秀美以為仍可脫身嗎?今晚我要你陪我。”

花秀美毫無拒絕之意,淡淡道:“陪你在這里看一晚月兒嗎?是秀美最能勝任的事呵!”

龍鷹好整以暇的伸出另一手,托著她巧俏的下頷,在沒有反對力下,將她整張臉向他正面仰起,花秀美抵不住他灼灼的目視,自然而然閉上美目,睫目顫震,呼吸急促起來,當然更說不出俏皮話。

龍鷹笑道:“秀美還可以東躲西逃嗎?再沒有那些日子了,告別過去吧!美麗的人生正在前路恭候花大家的芳駕。”

接著狠狠吻下去。

花秀美絕對地言行不一,**死命擠進他懷里去,能做出任何曼妙動作的玉手,一手摟上他脖子,另一手摟他的腰,用盡所**氣擁抱他,情熱如火,一發不可收拾。

龍鷹吻個夠后,移離少許,細審她爬滿艷霞的絕秀花容,低聲道:“回家吧!我要到秀美的香居去。”

花秀美呢喃道:“沒有問題,可是你要像對美修娜芙般謹守禮節,在床中間隔以布幔。”

龍鷹手一**,摟得她差點腰肢斷折,另一手在她香背大肆活動,揉捏她沒有半點多余脂肪的香滑肌膚,愛憐的道:“秀美在吃醋嗎?”

花秀美道:“當時秀美在想,為何陪鷹爺橫度羌塘的是美修娜芙而不是花秀美,秀美會很**那種生死與共的動人滋味。何況鷹爺還是‘不欺暗帳’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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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6: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五章 長街夜舞(下)

龍鷹完全絕對地對她著迷,迎著她呼吸的氣息,道:“我可保證在暗帳內,如何對待美修娜芙,便如何對待秀美。給老冇子張開眼睛,看不到你的眼睛,便看不到你內心的迷人天地。”

花秀美“嗯”的應了一聲,一個旋身從他懷里脫出來,往橋的另一端旋去,短短二丈許的距離,手腳和修美的身體做出行云流水般百多個動作,每一個動作肢冇體均做出天衣無縫的配合,每個舞姿都是整體性的,無一姿態相同,連起來卻是不能分割的整套舞蹈,變化中隱含某種秘不可測的永恒意味,雖沒有鼓樂伴奏,但只從她舞姿的律動,龍鷹爽脆分明地感覺著似從她微妙動作傳遞出來的強勁節奏。

這堪稱天下無雙的舞藝大家,身輕似燕,當她以長而**的腳趾著地,前后作動,更是輕如無物,雖仍踏足于實地,卻予人自冇由飛翔的幻覺。

她的表情專注至近乎神圣,所過處似被她激起陣陣光彩奪目的漣漪。

龍鷹看得目不暇給,神迷魂眩,全心全意**著她天下無雙的示愛方式。

看似要舞往橋外,忽然龍鷹發現她正不住接近,明明是退后的舞步,卻是前進,龍鷹首次不信任自己的眼睛,同時曉得心神已完全被她俘虜。

與前不同的是,她從某一仙家妙境重返凡塵,再非旁若無人的起舞,目光隨著正秀發飄揚的臉龐,不住朝他瞄來,還以眸珠的轉動,強調心神和舞姿步法的混沌如一,毫不掩飾芳心處再沒法隱藏的喜悅,向情郎獻媚撒嬌,或回眸一橫,或媚眼直送。總能勾掉龍鷹的三魂七魄。

她的動作變得夸張起來,但又是那么含蓄,唯一可容納兩種極端和矛盾的姿態,是媚在骨子里的張力,驕傲地向龍鷹展示她身體最動人的美態,充盈線條之美。

邊往他舞來,花秀美檀口微張,邊吟唱著龍鷹聽不懂的龜茲情歌。聽得懂與否再不重要,嵌入她嬌姿美態,似吟似詠。縹緲優美、如云似水的歌聲在這座古老而美麗、遠離中土的城市縈繞徘徊,令黑夜無人的長街籠罩在無法出走,也不愿出走的氤氳氛圍里,龜茲城再非龜茲城,而是夢境中深邃的幽谷。

翌日醒來,花秀美小綿羊般蜷伏在他懷里。

夜來風雨,臨天明前來的春雨,變成淫淫雨粉,征服了窗外的世界。

龍鷹愛不釋手的**她滑勝凝脂的香軀。想起昨夜懷內伊人的長街夜舞,她清麗脫俗、獨特的言情方式,抵死纏綿時的毫無保留和狂熱,心里燃起一團永不能撲滅的情火。

沒有一刻。他比這刻更了解她。

也許人與人之間到了某一極限,便會有難以逾越的阻隔,他卻知道自己已越過此極限,與她到達**的境界。

基于過去悲慘的遭遇。令花秀美對人生感到倦怠。可是她對生冇命的眷戀并沒有被無情的現實瀝盡光輝,她的熱情體現在歌藝舞技上,那成為她生活的全部。對其他人。包括她的兄長,她將真正的自己密封隱藏。可是在昨夜,她已將自己釋放出來,淋漓盡致。

龍鷹曉得她早醒過來,道:“知道我為何從沒要求秀美隨我返回中土嗎?”

花秀美用整齊雪白的牙齒在他肩頭處噬了一口,輕微的痛楚,痛到心底里去。

龍鷹自言自語般道:“因為花大家是屬于龜茲的,沒有了花大家的龜茲,便像皇冠失去了最耀目的寶石,再沒法成為最高的象征。”

花秀美噬他第二口。

龍鷹“嘩”一聲,夸張的叫起來,雪雪呼痛道:“想收買人命嗎?”

花秀美狠狠道:“秀美是和你算賬,你的不欺暗帳竟是這樣子的嗎?”

龍鷹啞然笑道:“花大家要怪,便要怪自己的年少無知。所謂不欺暗帳,根本無關痛癢,最重要是不要欺騙自己,不要讓時光虛度,從指隙間溜走。嘻嘻!為誆花大家上床,老冇子甚么卑鄙無恥的話都可以說出來。”

見花秀美沒有作聲,龍鷹笑道:“花大家今晚要不要小弟再來個不欺暗帳?”

花秀美嬌柔的道:“下雨哩!”

龍鷹大喜道:“花大家是不想我到作坊去做苦工嗎?這個沒有問題,待我去知會那兩個小子,他們會體諒小弟的為難處。”

花秀美給他逗得忍不住,發出銀鈴般好聽的**,率性柔媚。用指尖在他胸膛比劃著,含笑道:“不要以為我對你惟命是從,對我來說,**間的愛情,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努力燃冇燒木柴來取暖,當火熄滅時,依舊是天寒地凍。”

龍鷹故作驚訝道:“這個比喻很有意思,唯一的問題是,以花大家昨夜的表現觀之,花大家實有言行不一的情況。”

花秀美不依道:“鷹爺呵!”

龍鷹道:“究竟要我陪你一整天,還是釋放我到作坊當冶鐵學徒?快說!”

花秀美羞不可抑,將頭臉埋入他頸項處,不肯答他。

龍鷹一陣感觸,若非懷中抱著剛和自己有**之緣的美女,無論他如何掙扎,仍沒法走出因兩女的死亡而來的生命沼澤。

同時想到另一問題。

敵人怎曉得他會到龜茲去?

第十五天,鑄劍終到了關鍵性的階段。

過去的十四天,鑄劍夜以繼日的進行,將劍范放入窯中燒制的當兒,勝渡根據黠戛斯的秘法,調校出烏金和其他金屬成分配搭的比例,大概是烏金占六成、鐵占成半、錫和鉛占其余的部分。

調配停當后,勝渡將之裝入主爐內坩堝,先以文火烤煉,然后將火龍窯的十三個既獨立又相連的窯爐逐一點燃,如此五天后,才達至十三窯爐齊燃的猛烈武火,以腳踏鼓風機,不住將熱力送往主煉爐。

光是每天運柴炭來的驢車,便達上百之多,又特別往天山流淌下來的清泉,取得純凈的清水,以備將來熔金出爐時作冷卻和鍛打之用。

據勝渡所言,在熔金的**里,會去除原料中的雜質,令其氣化,火力愈猛,最后的熔液愈是精純。

以往要憑天石煉出天兵神器,往往要從多塊大小不一,蘊含度不同的天石,集齊而成一器的原料,故良莠不齊,難言精純,且將料就貨,所占烏金成分遠低于應有的比例,像今次如此大的烏金核,足可制成兩把天劍有余,比例更提高至極限,可說是史無先例。

以龍鷹的烏刀而言,已是蓋世神兵,但烏金的比例仍未超過四成,至于為何這般重,該是烏金雜有其他奇異鐵質有關。

最大的難題,是火候的控制。

原料放進主爐后,是不可以打開來看的,只能在爐底不住加入燃料。所以爐內是怎么樣的一番光景,只能憑對火候的控制和經驗做出判斷。

對此勝渡全無把握,換了他師父鑄大師來亦是純碰運氣,皆因天才曉得今次的烏金核,其堅硬度、含雜質量和熔點如何去拿捏。過與不及,均為鑄劍大忌。

不及當然雜質未除,過度則熔金會生奇異的質變,只有在雜質盡去、熔得透徹的一刻,開爐取寶,方是功行圓滿。

這一問題由龍鷹解決了。

憑他的靈應,爐內的變化一點瞞不過他。所以由第十四天開始,龍冇鷹不敢離開冶煉爐,一日三餐也在附近進行。

三人在作坊外的空地閑聊,還有三天前已可下床走路的鐵剛,大家都是心情興冇奮,期待可在任何一刻面世的兩把天劍。

勝渡則去了檢查爐火的情況。

荒原舞來了,道:“達達剛才來見我,說他們的族人正跟躡邊遨,希望能發現他們在孔雀河附近的秘密巢穴。”

龍鷹記起達達是住在樹屋上的天山族人,本請他們幫忙查探薛延陀馬賊的行蹤,豈知未能發揮作用,他們已慘吃敗仗。點頭道:“最重要的是不動聲色,那么有一天我會忽然出現,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清算邊遨欠我的那筆帳。”

荒原舞道:“我正是這么對他說。”

又道:“你在龜茲城的消息,已傳遍回紇、突騎施、焉耆和高昌多國,轟動整個天山區和塔里木河流域,傳往突厥是早晚間的事,不知會否影響你們到高原去?”

萬仞雨狠狠道:“最近的最先來,若來的是邊遨,我不教他們有一人能活著離開。”

鐵剛略通漢語,問道:“和闐河復流的情況如何呢?”

荒原舞道:“該在十天內完全復流,那時走捷道雖仍說不上是**,但總是輕松容易多了。”

風漠和幾個手下從作坊走出來,加進他們去,荒原舞向風漠打個眼色,還比出一切妥當的手勢。

三人均感莫名其妙。

荒原舞見三人瞪著他,苦笑道:“千萬不要問,是有關處理遺體的事。”

三人頹然無語。

荒原舞向龍鷹道:“舍妹來了!”

龍鷹想跳起來,旋即不好意思地仍然坐定。

萬仞雨沒好氣道:“去吧!沒人會怪你的。”

龍鷹笑道:“請恕小弟失陪片刻。”

一陣風般依荒原舞的指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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