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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oaw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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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黄易]日月當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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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7: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六章 天人相應

花秀美穿著素藍色的便服,以黃布巾包裹秀發,坐在王堡后花園的小亭內,看著龍鷹坐在對面,道:“不準笑人家,不到一天便來找你,光陰苦短嘛!”

龍鷹笑嘻嘻道:“昨晚沒有花大家為我跳舞唱歌,差點睡不著。”

花秀美大嗔道:“積點口德好嗎?”

龍鷹隨口問道:“剛才你在看甚么,看得這么專注?”

花秀美若有所思的道:“我在看亭外那棵大樹,不論生死都會待在那個位置,以它們的方式表現生存的美麗,本身似是沒有意圖,卻具有令人敬畏的某一深意。”

自和龍鷹相好后,她再不隱瞞心中的想法,且是忘情傾訴。只聽她說話,龍鷹已感到非常享受,充盈著音樂的美感,何況她的見地是如此不凡。

花秀美道:“碎葉城有消息來了。”

龍鷹道:“這么快!”

花秀美道:“是以飛鴿傳書送回消息,娑葛曉得遮弩背叛他,大發雷霆,又處死了幾個與遮弩關系密切的人,弄得人心惶惶。不過算他識相,接到我們和焉耆連手送交的國書,想了半天后,終肯將樂衣歸還,會在十五天內送返龜茲城。”

龍鷹由衷的祝賀她。

花秀美俏皮道:“鷹爺猜猜,娑葛因何需考慮半天之久呢?”

龍鷹抓頭道:“我怎曉得呵!”

花秀美嬌嗔道:“我知道你在扮蠢,快猜。”

龍鷹哈哈笑道:“美人兒你真知我心,橫豎這里四下無人,我們把床上的歌舞,搬到這里來如何?”

花秀美生氣道:“還不說?”

龍鷹裝了個美夢成空的夸張表情,道:“不用說也是找來參師禪那家伙,罵他一個狗血淋頭。”

花秀美道:“剛好相反,據小道消息。娑葛找來一頭霧水的參師禪,與他飲酒慶祝,慶幸鷹爺沒有葬身湖底,還令參師禪在沒有他的準許下,不準來惹你。”

龍鷹大訝道:“這顯然非是道聽途說得回來的消息,你是如何獲悉的?”

花秀美道:“看你這人多沒心肝,把秀美曾說過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龍鷹記起她說過以己國美女換和平的事,道:“當然記得。還記得前晚秀美說過從沒那么快樂過。”

花秀美杏目圓瞪的道:“誰說過這種話?”

龍鷹舉手投降道:“當時花大家不住胡言亂語,我聽錯并不稀奇。”

花秀美求饒道:“龍鷹!”

龍鷹心忖若說花言巧語,連小魔女也非他對手。何況花秀美?放過她,沉吟道:“娑葛并不蠢,曉得我死了,默啜會立即向他用兵。不過卻錯估了參師禪對他的忠誠,知道娑葛害怕默啜,會萌生去意,因他清楚我不會放過他。”

花秀美道:“現在你該知道秀美來找你,因的是正事,而非你所想般的不堪。”

龍鷹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甚么好害羞的?”

花秀美道:“冇我不要當你的妻子,只想當你最有用的探子。異日你征伐默啜,秀美愿追隨左右。”

龍鷹點頭道:“還有是陪睡。”

花秀美若無其事的道:“早陪了好幾晚。又不是第一次,還要多此一問。”

龍鷹知她性情,是因他沒法離去,故意逗他。反擊被他調戲之仇。苦笑道:“不要逗我,我是名副其實的邪帝,惹起本邪帝的魔性。包保秀美吃不完兜著走。”

花秀美淡定的道:“怕你嗎?”

鬧得不可開交時,荒原舞興冇奮的來了,道:“有請鷹爺!秀美你一道來,有更好的想法。”

主爐房內,人山人海,勝渡指手劃腳,說得口沫橫飛,見到龍鷹,狠盯花秀美幾眼后。嚷道:“鷹爺來了!讓道讓道!”

龍鷹摸不著頭腦的道:“甚么事?”

萬仞雨湊到他耳旁道:“白赤派人來賄賂他,說如能多制一把天劍,送給龜茲,便賞他一個龜茲美女。”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來到勝渡身前。

全體靜下來,只有爐內烈火烘燒的聲音。以龍鷹之能,被熱力蒸灼,亦告額角冒汗,其他人更不用說。

勝渡緊張的道:“請鷹爺施展神視之術,看現時堝內熔液,在哪個刻數?”

龍鷹道:“你當我是神仙么?怎可能看見爐內的情況?”

風過庭不忍見勝渡失望之色,道:“可感覺到熔液的重量嗎?”

龍鷹想都不想的答道:“大約是六十到七十斤重。”

勝渡愕然道:“沒可能的,放進爐前我親手秤過兩次,每次都是五十八斤,為何現在重量不減反增?”

龍鷹微笑道:“若你是凝艷,肯定信我而不疑。”

花秀美道:“這是從天上來的神物嘛!當然與凡鐵不同。”

萬仞雨道:“信鷹爺吧!在這方面他是永不會出錯的。”

勝渡喜上眉梢的道:“這叫天助我也。哈哈!”

龍鷹問道:“你有多出來的劍范嗎?”

勝渡意氣風發的道:“這個當然,一燒便燒了十二個劍范,以防不測。哈!今趟發達哩!”

風過庭領先跑出去,道:“太熱哩!出外透透氣。”

眾人一窩蜂擁出主爐房,花秀美跟著龍鷹,欣然道:“龜茲會因此劍舉國歡騰,認為是吉祥的象征,特別因此劍與你有關系。”

勝渡在門外追上他們道:“第三把天劍該叫甚么名字呢?”

龍鷹道:“是我的責任嗎?該由大王賜名方合乎禮節。”

荒原舞欣然道:“大王說,最好由鷹爺為劍命名,更能傳為佳話。”

龍鷹望向花秀美。

花秀美大吃一驚,嚷道:“不準用人家的名字,秀美受不起。”

龍鷹笑道:“那就用樂衣二字吧!”

眾皆叫絕。

萬仞雨不解道:“劍范已由軟泥變成硬陶,如何鑄上字形?”

勝渡答道:“字體有凹有凸,我自有妙法。”匆匆去了。

因著“彩虹”和“玉芷”的出世,眾人的頹唐之氣。一掃而空。

荒原舞向風漠道:“可惜不夠材料鑄第四把劍。”

風漠道:“天降神物,惟有德者得之。其中兩劍能以彩虹和玉芷為名,已是我們且末人莫大的榮幸。”

風過庭道:“我的劍亦有天石成分,乃圣上賜在下的名器,得天劍后,便代圣上轉贈貴國吧!”

風漠大喜拜謝。

龍鷹心中涌起滿足的感覺,透過兩把天劍的誕生,彩虹和玉芷將永遠在他心里活著,而非力圖埋藏的沉痛回憶。

只要想到默啜以為奪寶而回,得到的卻只是塊爛石頭。便可大泄心中恨意。默啜會如何反應呢?若以為他已葬身湖底,肯定會殺武延秀,因那時他再不放大周軍在眼內,武曌派人攻打他,正中他下懷。

但如曉得他未死,會否殺武延秀泄憤?

眾人識趣的各自散去,剩下花秀美神態安寧的站在他身旁。

龍鷹的目光追著風過庭的背影,見他溜往廣冇場的一角,獨自沉吟。于烏金和配料化為純鋼熔液之際。他分外感應到風過庭與此即將面世的天劍,有著奇異的聯系,那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沒法拿出來和任何人談論。如果不是早有定數。烏金核怎會落入他們手中?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他何嘗不是如此?

花秀美問道:“你在想甚么?”

龍鷹正要答她,忽然心中一動冇,喝道:“各位兄弟。良辰吉時快到哩!”

話猶未已。

一聲“霹靂”在頭上爆響,接著烏云疾走,大雨“嘩哩哩”的灑下來。

前一刻還是春光明媚。下一刻白天已成陰霾。

大部分人紛紛躲在屋檐下避雨。

萬仞雨和風過庭朝他走來,均臉現驚異之色。

龍鷹呆瞪著漫空風雨。

萬仞雨道:“怎會這么巧?”

荒原舞從主爐房奔出來,打傘為妹子擋雨。

龍鷹沉聲道:“不是巧合,而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氣機交感下,天人生應。”

萬仞雨道:“既有此神兆,此三劍定非凡品。”

“轟!”

閃電在主爐房上裂破虛空。

風過庭雙目閃著芒采,道:“是否該立即開爐呢?”

龍鷹深深瞥他一眼,沉聲道:“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把天劍,將可令你得償所愿,雖然我一點也猜不到是甚么事,因為這是你命中注定的。”

風過庭不為所動的淡淡道:“是你的感應嗎?”

龍鷹搖頭道:“不是一種感應,而是某種不可言喻的力量,透過天心來向你傳達某一信息,被我的靈覺捕捉到。”

風過庭臉現喜色,欲言又止。

龍鷹領先而行,直入主爐房,大喝道:“準備!”

事到臨頭,勝渡反顯出鑄劍大師的風范,從容道:“一切準備妥當。”

風漠、鐵剛等人移往遠處,騰出空間。

龍鷹和風過庭分別來到主爐兩旁,前者一聲開爐,爐門被兩人左右拉開,一時火屑四濺,熱浪涌出。

萬仞雨訓練有素的拿著鋼桿,穿入載著一堝金湯的坩堝的挽子去,一端搭在爐內為此桿而設的凹位去,另一端安放在爐外的鐵架上。

勝渡以長勾將熱金湯沿鋼桿拉出來,爐房內登時充盈奇異的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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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7: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七章 早有前定

神鷹在澄藍的高空旋飛數匝,發出嘹亮的鳴叫,才一沖而下,到達他們頭頂兩丈許的高度,伸展巨翼,拍打降速,緩緩落到風過庭橫舉的手臂處,銳利的鷹目,先深瞥主子一眼,然后往龍鷹和萬仞雨掃射。

不知為何,眾人都感到它更具靈性。

萬仞雨道:“現在輪到去找我們的乖馬兒了。”

風過庭道:“何須尋找?讓鷹兒去召它們回來。”嘬唇發出連串指令,神鷹振翼而起,迅速高飛遠去。

龍鷹欣然道:“雪兒它們肯定在百里之外,我們先去起出兵器馬鞍,待它們回來后,立即上路。”

又道:“你們不必陪小弟到高原去,從這里入關回神都,至少可省半個月的路程,何況我還要在高原至少逗留十天半月,時間長短須看美修娜芙的情況。”

三人邊說邊朝藏兵器馬鞍的密林舉步。

萬仞雨心切返神都見聶芳華,顯然意動,向風過庭道:“公子怎么說?”

風過庭漫不經意的道:“到高原去,于我是順路,抵金沙江后,我會另有去處。”

龍鷹和萬仞雨交換個眼色,均覺異樣。

風過庭道:“請勿追問。”

萬仞雨嘆道:“沒有你們作伴,旅途將變得非常難捱,到邏些城后再作打算吧!”

龍鷹探手搭著風過庭肩頭,語重心長的道:“兄弟!不論到何處去,讓小弟陪你去吧!我隱隱感到,我對你會有幫助,雖然我仍不曉得在你身上發生過甚么事。”

萬仞雨在另一邊抓著他的手臂,誠懇的道:“比起你的事,早回遲回是小事,我也開始沾染了龍鷹的靈覺,感到有我們陪你去。比不陪你去好。”

風過庭苦笑道:“你們終忍不住了,這豈非等若另一種逼供?”

龍鷹坦然道:“甚么都好,經過這段日子,公子該深明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人則哈!成了諸葛亮的至理。”

風過庭道:“此事與計長計短沒有任何關系。”

三人來到藏兵器馬鞍刻有印記的巨樹旁,停下來繼續說話。

萬仞雨道:“那即是說,事情的成敗,須看老天爺的意旨,如此你更需龍鷹這小子。他總是能人所不能。”

風過庭道:“我的事,可能窮下半輩子仍是好夢成空,如此蹉跎你們寶貴的歲月,我會很過意不去,且形成很重的壓力。”

龍鷹道:“放心吧!我有個直覺,公子必會圓夢,這叫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又叫”

萬仞雨道:“又叫‘天地之間,莫不有數’。對嗎?公子不要理他的廢話,不若先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再看我們能否幫忙?”

風過庭轉向龍鷹道:“你是否真有這樣的直覺,勿要哄我。否則我和你絕交。”

龍鷹正容道:“事實上我一直有這個感覺,當你第一次撫摸尚未采出烏金的天石時,感覺更強烈了,似是公子與東南方遠處的某冇一事物。建立起神奇的連系,所以當時我立即涌起念頭,要把鑄成的天劍給你。”

風過庭的眼睛亮起來。

萬仞雨關切的問道:“這小子有胡謅嗎?”

蹄聲從遠方傳來。

風過庭避開兩人目光。道:“上路后再說吧!”

三把天劍出爐后,勝渡、龍鷹、萬仞雨、風過庭、荒原舞、風漠輪番出手,將精坯反復鍛打成型。錘法亦大有講究,大致是先重后輕,直至劍體勻稱,再進行冷鍛、淬火、磨刃、開鋒等工序,體力和技術的要求均遠超龍鷹等新手的想象,火候的控制更屬關鍵,否則會出現夾灰、偏鋼等缺陷。最考人的是回火溫度的調校,令天劍得到最佳的韌度和硬度。

夜以繼日的在作坊內苦干九天九夜后,三把天劍終大功告成,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不但沒有龍鷹烏刀的色澤,還晶潔玉白,刃薄如紙,根本無從開血槽,更不知為何愈淬煉鍛打,會變得愈薄,像隨時會折斷的模樣,不過當風過庭等逐把劍測試,拿來和龍鷹的烏刀對打,天劍以鐵錚錚的事實,向他們展露王者之姿,任龍鷹如何狂劈硬撼,劍鋒仍是完好如新,令眾人嘖嘖稱奇。

最駭人的是天劍來到風過庭這位宗師級的劍手手上,就變得疾如電閃,迅似轟雷,連龍鷹也吃不消那種速度。

鑄劍成功后,勝渡暫留龜茲,由龜茲王白赤派人知會黠戛斯的大汗,告知天劍的事,請他派人來接勝渡這個新任的鑄劍大師攜天劍返國。

龍鷹三人則與風漠等,帶著遺體經捷道回且末去。荒原舞、花秀美兄妹堅持送他們一程,直至捷道入口。后者終領教到龍鷹所謂的“不欺暗帳”是怎么一回事。

抵達于闐,已是盛夏時節,龍鷹等與風漠和一眾且末人兄弟殷殷話別,婉拒了駱駝王的熱情招呼,立即往尋鷹兒、馬兒。

急趕兩天路后,三人進入昆侖山區,在一山谷內扎營休息。

他們生起篝火,燒烤打來的野味,雪兒等三匹馬則在營地旁吃草休息。

三人圍坐閑聊,萬仞雨道:“真古怪,我們三匹寶貝馬兒,腳力似尤勝從前,大有脫胎換骨的異狀。”

風過庭道:“它們的眼神亦有變化。”

龍鷹道:“這叫日進有功。近幾年來,我們不住以真氣催促它們,然欲速不達,到我們讓它們回歸大自然,它們得到縱情馳騁的機會,自然而然下,逐漸將馬體冇內長期積聚的真氣容納吸收,真正地成為馬中的高手。哈!大概是這樣子吧!”

萬仞雨欣然道:“希望你的猜測是對的,那至少可令它們延年益壽,百病不侵。”見風過庭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公子在想甚么呢?”

風過庭問龍鷹道:“你真的有感應嗎?”

這句話沒頭沒腦的,但兩人均清楚他說話的含意,亦可見他是患得患失,故忍不住主動提起此事。

龍鷹點頭道:“當日我去見席遙,他曾論及對《易經》的看法,說八八六十四卦是一個完美的體系,如果我們懂得去運用,可令原本深藏在我們身上的靈性,得以發揮,甚至能預測吉兇禍福。公子的天劍,等于《易經》之于席遙,透過它,公子的靈性亦被引發。我的感覺對嗎?”

風過庭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嘆道:“我開始感到你不是找話來安慰我了。”

萬仞雨喜道:“竟然是真的,公子有特別的感覺嗎?世間的事,的確無奇不有。唉!聽過仙門之秘后,還有甚么事是不可接受的呢?”

龍鷹道:“我們眼前的天和地,頭頂上的星空,本身已是個無窮無盡的謎,只是我們習慣了不去想它。”

轉向風過庭道:“該公子說哩!”

風過庭道:“這方面要從進入綠色捷道說起,第一晚我便做了個奇怪的夢,置身在一個很美麗的河谷,河岸布滿營賬,營地內全副武裝的騎士此來彼往,卻像看不到我似的。我走到河旁,蹲下望入河水里,忽然白晝變成黑夜,繁星滿天,在星光下,水里現出倒影,卻不是我的倒影,而是,而是唉!然后我驚醒過來。我從未有過這般清晰的夢境。”

萬仞雨皺眉道:“你認識倒影的主人嗎?”

風過庭慘然點頭,道:“之后連續數晚,我都造同樣的夢。然后是無夢的晚冇夜,或許是太疲倦了。直至龍鷹說及有關仙門的事,我終開了竅似的,夢境不但變得多采多姿,還在夢境里清楚自己正在造夢,知道自己要在夢里尋找倒影的主人,卻是有心無力,最后總是迷失在夢域里。”

龍鷹雙目魔芒大盛,緩緩道:“她回來了,正透過天石召喚你,所以當你撫摸天石時,我同時生出感應。”

萬仞雨一頭霧水的道:“你在說甚么?”

風過庭雙目亮起來,沉聲道:“真的有輪回轉世這回事?”

龍鷹道:“若我們信席遙而不移,便該是千真萬確。”

萬仞雨道:“她是誰?”

火光掩映里,風過庭黯然道:“請不要問,我習慣了不去想以前的事。”

龍鷹道:“以前的事再無關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回來了。”

風過庭道:“你感應到她嗎?”

龍鷹道:“當你撫摸天石,我感應到你和她之間的連系,那是沒法形容的感覺。”

風過庭凄然道:“我的靈覺遠及不上你,當時只是強烈地想起她,想回到她埋香之地。唉!”

龍鷹和萬仞雨呆看著風過庭,為好友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心痛。風過庭仰首望往星空,臉上現出不可名狀的哀傷,徐徐道:“我要去找尋她,但找到她又如何呢?她再不是那個人了。”

一陣寒風拂來,吹得篝火火舌竄冒,明滅不定,風過庭說的雖是虛無縹緲輪回再生的事,卻又是那么實在。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龍鷹道:“公子準備到哪里尋找她?”

風過庭浸沉在傷感的回憶里,夢囈般道:“她生前曾說過,她成長的地方,是世上最美的地方,所以永遠不會離開,如果她重返人世,該就是那里。唉!我的老天爺,我怎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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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八章 母子平安(上)

兩人均為他頭痛,即使風過庭心愛的女子投胎轉世的回來了,但隨之而來的問題,卻非是那般簡單。她不單是另一個人,且若是剛投胎再生,現在則仍是襁褓里的嬰兒,是男是女?長相如何?根本無從猜估。

龍鷹想起人雅,道:“她身體有特征嗎?”

風過庭呆了半晌,道:“在她肚臍左旁,有顆紅色的小痣。”

龍鷹道:“這就易辦了,若她一心回來與你再續前緣,定會保留可供你辨認的印記,該就是此顆紅痣。”

萬仞雨道:“事情發生在多少年前呢?”

風過庭道:“到現在快十六個年頭,那時我十七歲,她比我長三歲。”

龍鷹道:“若她死后立即投胎,現在該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萬仞雨欲言又止。

風過庭瞥他一眼,苦笑道:“你是否想說,她只可能在轉世前向我送出訊息,故而極可能當我遇上天石,正是她轉世前的一刻。唉!我想得心都累了。”

龍鷹道:“我可保證非是如此,我感覺到你和她的神秘連系時,直覺感到訊息來自遙遠的往昔,可知這訊息一直密藏在公子的靈覺內,被天石點燃引發。”

風過庭立即抖擻起來,雙目神光閃閃。

萬仞雨為風過庭放下一件心事,問道:“之后公子還有造夢,又或是有奇異的感覺嗎?”

風過庭道:“不是沒有,但只像浮光掠影,再不像開始時般的強烈。”

龍鷹斷然道:“到高原后,給我十天時間慰妻,然后我們到南詔去,找不到公子重返人世的女人,誓不罷休。”

風過庭劇震道:“你怎曉得她在南詔?”

龍鷹抓頭道:“我亦弄不清楚,只是沖口而出。他奶奶的。真古怪,像有人把‘南詔’兩字放進我的嘴巴里去。”

萬仞雨關切的道:“真的是南詔嗎?”

風過庭驚異之色未褪,認真的打量龍鷹,點頭道:“她的生地,確屬我們眼中的南詔地帶。”

萬仞雨向龍鷹道:“小子確實有點本領,可以告訴公子,為何你認為他可尋得輪回轉世回來的女子呢?”

龍鷹道:“這是沒法解釋的感應,玄之又玄,又是那么確切真冇實。神秘連系的另一端,充滿期盼、渴望和歡樂。可知絕不會慘淡收場。現在我們不宜胡思亂想,一條心的到南詔去尋人,只要找到公子夢境里的美麗河谷,便是伊人轉生之地。此乃前生之緣,公子看見她時,肯定有特別的感覺。”

風過庭顯得方寸已亂,急喘幾口氣后,道:“就這么辦。”

轉向萬仞雨道:“有龍鷹陪我去便行了,萬爺好該快點回去探望聶大家。”

萬仞雨微笑道:“此事怎可欠我一份?南詔是個諸族割據。比西域還混亂的地方,有我的井中月在,橫沖直撞時可輕松一點。”

龍鷹道:“南詔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冇

萬仞雨道:“南詔是對云南洱海地區廣闊土地的統稱,散居著不相從屬的大小部落。各據山川,各自為政,部落間常有爭奪,養成好勇斗狠的風氣。至于其中的情況。公子該最清楚。”

風過庭道:“我到南詔去,并不是要認識南詔,為的是別的事。故所知有限。就我所知悉的,三國時諸葛亮曾率兵南征,平益州,兵至云南,當時南詔區最大的酋邦是‘白子國’,以白崖為基地中心,往外擴展。諸葛亮為安撫邊郡,冊封‘白子國’首領龍佑為‘西洱河侯’,并賜姓張氏,用之以對西洱河諸部落實行羈縻之治。大唐開國時“白子國’的首領張樂進被封為‘云南國詔’,南詔一語,怕該就是由此而來。”

萬仞雨道:“白子國仍在嗎?”

風過庭道:“已被另一個叫蒙舍詔的民族吞并了,現時南詔區有六個較為強大的酋邦,除蒙舍詔外,還有蒙巂詔、邆睒詔、施浪詔、浪穹詔、越析詔。六大詔族外還有很多較小的種族,而他們間的關系,非是我們這些外人能明白的。吐蕃在欽陵時代,多次出兵南詔區,收服了多個種族,彼長此消下,我們現在對南詔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甚至被排斥仇視。”

萬仞雨道:“這么看,我們絕不可暴露身冇份,否則會招來煩惱。”

龍鷹道:“這樣一個紛亂的地方,寬玉絕不肯放過,大江聯其中一個總壇,設于金沙江非是沒有原因。且南詔是大江聯販賣人口兩大主要來源地之一,說不定我們可順手對大江聯再施一記重擊。”

萬仞雨皺眉道:“公子的事最要緊,不宜節外生枝。”

風過庭道:“公還公,私還私,一切看老天爺的安排。”

龍鷹拍腿道:“說得好!我們回帳好好休息,明天繼續趕路,真希望明天便可抵達南詔。哈!”

第二章母子平安

三人全速趕路,旅途當作修行,每天讓馬兒休息兩個時辰,他們則打坐調息,夜以繼日,到抵達雅魯藏布江,已是秋色滿目。

橫空牧野領著大隊人馬,聞風出城來迎,隨行者還有悉熏、林壯等舊相識。眾人在馬背上進行擁抱禮,相見極歡。

橫空牧野擁抱龍鷹時,祝賀道:“恭喜!恭喜!美修娜芙已為我的兄弟誕下強壯活潑的男孩,母子平安。”

龍鷹震道:“我竟來遲了!”

橫空牧野大力拍打他肩背,笑道:“不是你來遲了,而是孩子早了七天出世。來!我們邊走邊說,勿要讓美修娜芙久候。”

眾人并騎而馳,快馬加鞭,到進入偉大的邏些城的外圍,方放緩馬速。

邏些城為吐蕃首府,位于雅魯藏布江支流邏些河中游北岸,陽光充沛,又有“日光城”之稱。此城在秦代時屬古羌之地,到漢代吐蕃人崛起,逐漸發展為軍事、經濟和文化的中心。

到吐蕃第三十二世贊普松贊干布,吐蕃人將都城從跋布川遷往邏些城,并在布達拉山上興建宮室。邏些又稱邏娑,意即“圣地”。

布達拉山上的布達拉宮,位于邏些城之西,內有宮殿、靈廟、佛殿、靈塔、經堂、庭院、廣冇場、箭樓,環以城墻,是高原上規模最大的超級戰堡,代表著吐蕃王權統治高原的政經地位。

布達拉宮外還有位處城中心的大昭寺,乃中土和吐蕃建筑藝術合璧的顛峰之作,八座殿堂相連,梁架斗栱是漢族的建筑技法,但柱頭檐部卻是吐蕃的裝飾風格。

大昭寺外又有城北的小昭寺和多座寺廟建筑,都是巧妙地糅合了大唐和吐蕃的技術和藝術,令人嘆為觀止。

此時橫空牧野已成吐蕃國一人之下的大論,擁有自己的戰堡,此堡位于城外東郊一座山上。橫空牧野曉得三人不喜應酬,徑自領他們回戰堡。

橫空牧野向龍鷹道:“美修娜芙仍未曉得你回來,因我怕她不顧一切的去迎接你,雖說她已行走如常,但產后不久,實不宜騎馬。”

另一邊的萬仞雨笑道:“長得像他嗎?”

后面的林壯道:“像同一個模子倒出來那樣,所以甫出世,我們已喚他作小鷹爺。哈哈!”

風過庭莞爾道:“那真要一睹為快呵!”

龍鷹心中充盈沒法形容的喜悅,差點便要以彈射之速去見美修娜芙母子,因為他終于擁冇有自己的親生骨肉,出自心心相愛的美女。被押離荒谷石屋時,哪想過會嘗到如今天般成家立業的動人滋味?

在后面與林壯并排的悉熏道:“鷹爺準備在這里逗留多久?”

橫空牧野投往他的目光里,充滿熱烈的期盼。

龍鷹嘆道:“只能留十天,因有十萬火急的事等著去做,這句話,最怕的是要向美修娜芙說。”

橫空牧野露出失望神色,道:“這么快便要離開,不過我是諒解的。反不用擔心美修娜芙,我們吐蕃的女子,都明白丈夫志在四方的道理。在現今紛亂的形勢里,你更不可能長時間陪在她身旁。”

堡門大開,眾人登上入堡的寬敞斜道。

橫空牧野又訝道:“公子換了劍嗎?”

萬仞雨笑道:“王子的眼很銳利,公子的劍出世剛好三個月,且是由他一手采礦和打制,堪稱天下間最薄最鋒快的劍。”

風過庭拔出彩虹,捏著劍鋒遞過來給橫空牧野,劍剛離鞘,縱然在陽光普照下,仍寒氣陡生,光華奪目。

橫空牧野接劍后橫劍眼前,不能相信的道:“世間竟有此神兵利器,光是看看已教人心生寒意,我從未見過如此的劍質,究竟是如何來的?”

萬仞雨有感而發的道:“此劍名彩虹,包含著一個令人心碎的故事,說來話長。”

橫空牧野以指尖輕抹刃鋒,愛不忍釋的道:“若世間真有能斷金切玉的利刃,便該是這個樣子。我已為你們推掉所有酬酢,不過王太后今晚為你們設的洗塵宴,則怎都要給小弟一點面子。太后有意與大周再結姻盟,就看鷹爺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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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九章 母子平安(下)

王太后就是當今吐蕃王赤德祖贊的祖母沒廬氏赤瑪類,垂簾聽政,既有請求與大周通婚之意,可見在橫空牧野的提議下,有和大周修好之心。

龍鷹想起武延秀,眉頭大皺,道:“現在真的未是時候,若我們圣上于武氏宗族里挑個女子,嫁到吐蕃來,后果難測。最好待塵埃落定,大唐李氏重登皇位,會更為穩妥。”

萬仞雨點頭同意,現出贊賞龍鷹的神態。

悉熏道:“鷹爺所言有理,敝主仍然年幼,亦不急在一時。”

橫空牧野道:“我們便等待鷹爺的指示,只要接到消息,立即奉上婚書,并派使團到神都迎親,再現當年迎娶文成公主的盛況。”

眾人來到王堡的主廣冇場,紛紛下馬。

龍鷹笑道:“兄弟也來耍我,這種國家大事,怎會輪到我做主?”

橫空牧野嘆道:“鷹爺太謙讓了,大周女帝自掌權以來,只鷹爺一人有代駕出征的殊榮,現在默啜最害怕的人是你,而正因你在大周無官無職,反顯出你獨特的地位,你向女帝說一句話,比別人跪地痛哭流涕的苦諫十多天更**。”

龍鷹想起與武曌恩怨難分,亦可能永遠弄不清楚的關系,苦笑道:“真夸大!”

橫空牧野親切地摟著他肩頭道:“來!讓兄弟領你去見剛為你誕下麟兒的**,給她一個驚喜,看她開心成甚么樣子。”

走了兩步,龍鷹回頭訝道:“一起來嘛!不是說過要看我的兒子嗎?”

萬仞雨笑道:“怕沒機會嗎?我們找個好地方聊天,待你和美修娜芙暢聚離情后,才來喚我們去看你們的寶寶。”

橫空牧野領他到達戰堡西北角一個優美的庭園,停下來道:“沿著這條小路走,是美修娜芙的香居,除她和孩子外。還有四個婢女,她們都是我從各地美女精挑出來,無不是上上之選,她們也成了你的私產,任你處置,除你外別人都不會沾手。哈!誰敢碰龍鷹的**?”

龍鷹立告頭大如斗,道:“你豈非在害我?有美修娜芙,我已心滿意足,何來時間去應付這么多**?”

橫空牧野欣然道:“你縱橫戰場的本領,兄弟自愧不如。但說到**人生,卻可做你的前輩。**不是拿來應付的,而是讓她們伺候你,討你歡心,興致到時,拿她們來取樂,不想見時,著她們躲得遠遠的。我們的責任是保護她們,讓她們有幸福安定的生活。”

龍鷹心忖自己和橫空牧野對**的態度。南轅北轍,根本沒有討論的余地。岔開道:“欽沒如何收場?”

橫空牧野道:“給他溜走了,只宰了岱仁巴農囊札、開桂多囊和奸黨共千多人。現在高原南部與他們有關系的屬幫尼婆羅和悉立相繼叛離,我已派了田木金方去討冇伐他們。政局大致穩定。但在處理與赤瑪類的關系上,仍須小心冇翼翼。”

龍鷹心道政治就是如此,誰人掌權,都會將敵對派系連根拔起。同時想到武曌的情況。她的一個恐懼,該就是若給李氏回朝,會將她的武氏宗族趕盡殺絕。這是個死結。根本無從解開

橫空牧野拍拍他肩頭,道:“去吧!”

踏著碎石徑,龍鷹有踏上生命另一階段的動人感覺。從過去似不用負上任何責任的風流浪子,到現在成為新出生的寶寶的父親,他感到往昔的某部分已經永遠結束,寶寶的出世為他的生命開展一個新的天地,多出種種可能性,既有趣亦引人。

不遠處的房舍傳來美修娜芙動人的嗓音,輕吟著他聽不懂抑揚頓挫的兒歌,他的心燃著了一團火,仿如置身于春天和新婚燕爾的氣氛里。

美修娜芙似在喃喃自語,以漢語道:“寶寶多吃點,會快高長大,長大后變成像父親一樣那么英雄了得,那么的頑皮。咦!”

龍鷹出現入門處。

廳堂就像個超大的方帳,地上鋪著厚軟的羊毛氈,美修娜芙橫挨軟氈上,枕著蒲團,敞開衣襟,正喂寶寶吃奶。四名婢女環繞他們母子身旁,注意力全集中在寶寶身上,宛如看著寶寶,已是最大的賞心樂事。

美修娜芙**抖顫,美眸射冇出灼熱的光芒,異彩漣漣,金發垂流的絕美花容,現出扣動龍鷹心弦的驚喜,“呵”的一聲張開香唇,卻說不出話來。

四婢感覺到她的異樣,四雙眼睛往龍鷹投來,吃驚下跪伏地上,以吐蕃語齊喚“鷹爺”。

確如橫空牧野形容的,此四女無不是一等一的美女,姿容絕不在他的麗綺八美之下,身長玉立,體態撩人,年紀在十六、七歲間,充盈青春健康的活力和氣息。

龍鷹無暇計較為何眾婢只瞥一眼,便知他是龍鷹,一閃身來到美修娜芙旁,蹲坐下去,左手緊摟美修娜芙肩頭,另一手撫上愛兒有少許濕的小頭顱,先深深看寶寶一眼,然后溫柔地吻金發美人兒的香唇,她的嘴兒豐潤灼熱,橫度羌塘無數個激情晚夜的甜蜜回憶,在這一刻從他的記憶深處潮浪般涌出來,而自己心愛美女懷抱著的,正是羌塘驚險浪漫之旅的成果。

唇分。

龍鷹目光沒法從兒子身上離開片刻的道:“你們起來,不用多禮。”

四女改為跪坐,卻不敢抬頭看他。

看著初生的愛兒,龍鷹百感交集。

明知不應該,但彩虹夫人和玉芷被裹尸布包**的可怕情景,又從被埋藏的記憶深處鉆出來。

世上該沒有任何事物,可比出生和死亡的對比更強烈。

剛出生的嬰孩,充滿生機和對生命的渴望,死亡卻是冰冷、寂靜,再不為人世間任何事物所動。生死之間,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鴻溝。但真的是那樣子嗎?

從來沒有實質的證據,顯示精神的某部分在**死后繼續存在,自己的死而復生,席遙的輪回轉世。可當作是真憑實據嗎?正如萬仞雨說的,假設相信了仙門的存在,那末任何離奇古怪的事,也變得沒那么離奇古怪。新的生命進入人間,又離開人間,似是隱隱里有跡可循。

他不知為何會想到如此的諸般問題,可是看著自己的兒子,腦袋卻似不受控制。寶寶現在的生命便如一張白紙,命運會在這張白紙上,寫上甚么東西呢?

這個想法令他感到戰栗。

美修娜芙將寶寶送到他手上。龍鷹珍而重之的輕輕抱著,喚道:“我的娘!長得真像我,難怪她們認得小弟。”

美修娜芙嘟著嘴兒道:“人人都說他像你,卻沒有人說他像我。”

龍鷹樂不可支的**愛兒,邊道:“異日再生個寶貝女兒,肯定長得像她母親般美麗。”

龍鷹瞅見四婢都在偷笑,大訝道:“她們聽得懂漢語嗎?”

美修娜芙傲然道:“是我教她們的,服侍起你來時,方便一點。”

又輕輕的道:“終有一天。我們會到中土去嘛!”

美修娜芙使個眼色,其中一婢移近接過寶寶,龍鷹手不忍釋的讓寶寶離開懷抱時,美修娜芙牽著他的手站起來。朝內進走去。

龍鷹將她攔腰抱起,心忖萬仞雨果有先見之明,知他們會“暢聚離情”。問道:“痛嗎?”

美修娜芙玉頰霞燒,咬著他耳朵道:“只要想著你。美修娜芙甚么都不怕。冇”

接著道:“人家胖了,你看到嗎?”

龍鷹心忖,不用抱上手。已知她重了幾斤,但怎敢說破?笑嘻嘻道:“只是豐冇滿了少許,比以前更迷人,仍是那么苗條養眼。哈!我只在擔心,不知你的身手有否受影響,令你的**功夫大不如前。哈!”

美修娜芙咬他肩頭,大嗔道:“鷹爺壞透了!”

龍鷹抱著她跨過門坎,踏足內房,笑道:“美修娜芙怎會變得愈來愈易害羞?實有負蕩冇女之名。”

美修娜芙不依道:“人家只是你的蕩冇女。”

龍鷹笑道:“甚么都好!待會我還要到王宮去赴宴,所以先來哄你睡覺。”

美修娜芙**拉他,齊倒往**去。

嬌妻愛兒,人生之最,莫過于此。

繾綣纏綿里,龍鷹回到荒谷小屋那五年之久的日子里去,在那獨寂的生命片段中,他自然而然便融入奇跡般的大自然內。每株植物、每塊石頭,大至飛禽走獸,小至螻蟻飛蟲,在用心觀察下,甚至代而入之,都變得妙不可言。它們代表的正是大自然的精髓,融入它們,等于脫離了人的世界。

接著的九天,在其他人諒解下,他幾是和美修娜芙及愛兒形影不離,享盡家室之樂。只有晚飯的時間,才有機會和橫空牧野等聊天說地,討論天下形勢。

橫空牧野已從萬仞雨和風過庭處,獲悉他們龜茲之行的經過,既為彩虹和玉芷的玉殞香消婉惜,亦為默啜得到失去了心核的天石,只得“龍鷹笑贈”四字小鐵牌而叫絕。道:“表面看雖是吃了一場敗仗,可是憑對方十倍以上的兵力,仍沒法留下你們三人,便是雖敗猶榮。現在我最擔心的是娑葛,恐怕他捱不了多久。”

又問龍鷹道:“你準備何時對默啜用兵?我怎都要出上幾分力。”

龍鷹沉吟道:“大江聯始終是我們的心腹之患,特別是由寬玉在背后主事。只有在沒有后顧之憂下,方可征伐默啜。”

萬仞雨點頭道:“突厥人來去如風的戰術,的確不易應付。我們一旦吃敗仗,寬玉必會趁機攪風攪雨。”

悉熏道:“娑葛危矣!”

風過庭問道:“你們因何對南詔出兵呢?”

正是在這次征伐里,吐蕃之主被人刺殺,導致宮廷政變。

眾人靜下來,待橫空牧野說出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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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1 02: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洱海滇池

橫空牧野現出苦澀的笑容,道:“現時的南詔,可說是我們和貴國間的一筆胡涂帳,亦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平息一時后,又會死灰復燃,永無休止。”

目光投向龍鷹,續道:“如論形勢的復雜,尤勝塞外諸國,諸族夾在我們兩大強鄰間,各自為自己一時的利益看風使舵,又各自據地為霸,不住擴展,情況的混亂,可想而知。對于南詔的山川形勢,政經環境,由于悉熏大人曾多次出使,比我更在行,可由他向你們解說。”

眾人目光移到悉熏處。這位吐蕃的資深外交大臣,干咳一聲,清清喉冇嚨,從容道:“事情須由貴國的初唐時期說起。先說其山川形勢,瀾滄江從高原奔騰而下,直抵貴國西南部的云南地區,于我境和貴國交界處之南,瀾滄江之東,便是云南地區兩個最大湖泊之一的西洱河,又稱洱海。另一大湖為滇池,大小不在洱海之下,位于洱海東南方,相隔千里。洱海區和滇池區,形成所謂南詔區的兩大經濟地域。洱海和滇池間地理環境復雜,交通不便,就在這個環境,聚集著多不勝數的民族,任你如何去記,也沒可能記牢這么多族名。”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交換個眼色,開始感到要在這個廣闊的區域去尋找一個“夢象。”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萬仞雨道:“南詔這個名字又是如何來的?”

悉熏道:,“詔’是王者的意思,南詔只是南方詔人的統稱,泛指聚居在洱海一帶的六個烏蠻部落,就是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睒詔、施浪詔和蒙舍詔。六詔中以蒙巂詔和越析詔最強大。蒙舍詔則位處眾詔之南,也是唯一直至今天,對貴國從無異心的部落。”

龍鷹道:“我的娘!只是這六大部落錯綜復雜的關系,已教人頭痛,悉熏大人卻似如數家珍。教人佩服。”

風過庭虛心問道:“烏蠻部落外,是否尚有白蠻部落?”

悉熏以他一貫悠然自得的神態答道:“烏蠻、白蠻,為洱海和滇池區兩大族類,同為爨族,又大分東西兩爨,東爨為烏蠻,西爨被稱為白蠻,烏蠻的居地為洱海區,白蠻則散居滇池周圍。要分辨究竟是烏蠻還是白蠻,看他們女人的衣著便成。烏蠻女子均穿黑衣。衣長曳地;白蠻婦人愛穿白衣,長不過膝,露出一截玉腿,非常易認。”

龍鷹興致盎然的問道:“這是否白蠻和烏蠻名稱的由來呢?”

橫空牧野笑道:“這個恐怕沒人曉得。”又向眾人道:“我這位兄弟,聽到‘女人’兩字立即精神起來,不再怕頭痛。”

眾皆莞爾。

悉熏道:“除了婦女的衣著外,烏蠻和白蠻在很多方面均有差異,從文化論,白蠻受貴國影響較深。用的是你們的漢文字,語言接近,便像貴國的地區方言,只要花點時間。冇很易瑯瑯上口,懂耕田養蠶。烏蠻則以牧畜為主,不知耕織,無布帛。以牛羊皮作衣服。”

萬仞雨道:“我敢肯定在戰場上,白蠻非是烏蠻人的對手。”

橫空牧野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

又嘆道:“大家都在興頭上,談興正濃。可是你們明天便要離開,硬將鷹爺留著不放,我會給美修娜芙怨死。悉熏大人最好長話短說。”

龍鷹笑道:“大論大人請放心,美修娜芙已決定要陪小弟走上一程,所以除今個晚上外,至少另有十多個晚上。”

橫空牧野愕然道:“為何我不知道呢?”

龍鷹道:“這是我抵此前她剛下的決定,要她放下孩子多天,是個不容易的決定。”

橫空牧野向林壯道:“你親挑五百精兵,陪同上路,以保證我的女兒安然無恙的回來,路上可向我橫空牧野的三位兄弟詳述我們的‘精兵行動’。”

萬仞雨訝道:“甚么精兵行動?”

橫空牧野道:“只是一個軍事計劃的權宜之稱,本想在今晚說出來,現在可省去我的工夫。”

向悉熏打手勢,著他繼續說下去。

悉熏道:“白蠻和烏蠻的最大共同處,是都信奉鬼教,鬼教的大巫和主祭稱鬼主,各部落各自有其大鬼主,本只是負責祭祀儀式,不過九年之前,卻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橫空牧野肅容道:“這個變化,與先王征討南詔有直接的關系。”

悉熏道:“這方面暫時按下不談。自大唐立國,國勢大盛,先后設置姚州和戎州,管轄三十二個羈縻州,此時洱海六詔,全臣服于貴國。到我們吐蕃大權落于祿東贊之手,推行擴張策略,不斷蠶食貴方西境所設的羈縻藩州和藩屬,到貴國高宗龍朔三年,我們滅掉吐谷渾,與貴國間再無屏障,遂乘勝揮師南下,向川、滇地區擴展,且勢力直探進洱海地區,除蒙舍詔外,其他五詔全向我吐蕃臣服歸降,等于叛離貴國。”

橫空牧野苦笑道:“但我們亦沒有好結果。高原地大人稀,羌塘更是無人區域,不宜耕種,所以是打到哪里吃到哪里,令被征服的地域不勝負荷,日久生變,當我們在安西四鎮失利,國內生亂,洱海區的部落乘機反抗,又轉投大周。而不論投往任何一方,只是想取得靠山和支持,非是真有臣服之心,對洱海六詔來說,首要之務是統一六詔,然后再往滇池發展,最后建立一個囊括整個云南,包括洱海和滇池在內的強國。”

悉熏道:“貴國女帝覷準了形勢,于垂拱四年,復置姚州都督府,并增加衛戍兵力,本臣服于我吐蕃的川邊和青海諸部落,因不堪忍受頻繁的征伐作戰和沉重的苛索,紛紛歸附貴國。女帝遂趁機遣使到洱海地區積極安輯,令洱海諸部紛紛重新歸附大周朝。此正為現時的形勢。”

萬仞雨長長吁出一口氣,咋舌道:“想聽明白已不容易,真想不到南詔的情況如此復雜。”

橫空牧野接下去道:“就在這我們自顧不暇,貴國仍是鞭長莫及之際,六詔中最強大的蒙巂詔和越析詔,出現了一個史無先例的變化,就是兩大部落的大鬼主,同時攜手挑選一個共同的鬼主,此人名宗密智,不單武功蓋六詔,且有靈通鬼神之機。不論蒙巂詔之主佉陽照,又或越析詔之主波沖,均奉之為師。故而宗密智身冇份雖是兩部落的大祭司,事實上其地位已凌駕兩族主之上,擁有決定性的影響力。此人野心極大,先驅使兩族聯合出兵,先后攻破我們邊界內多處據點,逼得先王不得不御駕親征。”

不知是否憶起往事,橫空牧野深沉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以壓倒性的兵力,聲勢浩大的從高原開下來,兩族之主均嚇得魂不附體,獨只宗密智力排退避之策,還主張正面迎戰,說甚么得神靈啟示,此戰有勝無敗,敵人必無功而返,且敵人領袖會被鬼神懲罰,性命難保。其時我們當然不明白,到現在自是一清二楚。我冇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宗密智肯定是大江聯的人。”

悉熏道:“此戰令宗密智建立起近乎神的地位,若任由形勢依目前情況發展,六詔臣服于他腳下,只是個遲早的問題。”

龍鷹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能否冇宰掉他,搗破他裝神弄鬼的幌子。”

橫空牧野欣然道:“我的這口烏氣,要靠兄弟為我出了。離天亮尚有個把時辰,大家休息一會。明天我送你們一程,陪走半天路。”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十六天后,終抵下高原的山路,龍鷹與美修娜芙依依不舍的分手,由林壯指派的向導領三人繼續行程。

龍鷹倒不擔心美修娜芙,皆因她心有所托,有子萬事足,只是千叮萬囑他必須盡早到高原來接他們母子回中土去。

抵達金沙江西岸,向導自行返回高原去,三人就在一處高地扎營,看著金沙江波濤洶涌的狂流,對岸便是有“長江第一灣”之稱的石鼓鎮,那種重回鄉土的滋味,難以形容。

龍鷹和風過庭都是舊地重游,感觸特別深。龍鷹想著不遠處的虎跳峽,更是想得癡了。

萬仞雨問風過庭道:“仍有造那個奇怪的夢嗎?”

風過庭頹然道:“夢屁也沒半個,我似忽然失去造夢的能力,有的亦是支離破碎,整理不出意思來。”

萬仞雨不知如何可安慰他,說不出話來。

風過庭嘆道:“我們是否在癡人說夢?在這般廣闊和地形復雜的區域,尋找一個夢境里的河谷,最終會否一無所得,徒勞無功?夢境便是夢境,與現實世界根本沒有絲毫關系。”

萬仞雨終找到安慰他的話,道:“你的夢并不是普通的夢,我便從未連續幾晚造同樣的夢。”

風過庭道:“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因受天石激發,所以腦袋到晚上仍不肯歇下來。夢只是身體熟睡后腦袋的胡思亂想。他奶奶的!我痛苦得想自盡。唉!只是說說,為了鷹兒,我絕不會尋死,因為它是她留下來給我最珍貴的東西。看到它,她似仍然活著般。”

龍鷹和萬仞雨交換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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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龍鷹試劍

翌日三人橫渡金沙江,朝西南方的洱海進發,天氣逐漸轉冷,果如程展所說的,極目均是崇山野原,沒有道路,地勢逐漸高起。山原地形複雜,美景卻是層出不窮。

    橫斷山脈由吐蕃高原延展至雲南西北部,再朝東南伸展成玉龍雪山,再跨越金沙江至茅山、壺山。高起低伏,高低相差達數百丈,全是褶曲的山形,形成滇池西面延綿百里的大縱穀。

    金沙江則在洱海西北部南下繞回,向東流往巴蜀區。遠近山勢延綿,泉清溪淺,林木幽深,不見人煙,宛如世外桃源之地。

    是夜三人在一處谷地紮營,打來野味,生火燒烤。

    三人坐在篝火旁,默默進食,氣氛異樣。

    風過庭歎道:“你兩個傢伙在逼我說話。”

    龍鷹道:“你不說出來,並沒有關係,只好作你的跟班隨從,看你領我們到哪裡去。”

    萬仞雨道:“不說不說還須說,現在已進入雲貴高原,愈清楚你的事,愈可為你拿主意,三兄弟一起想,怎都好過你一個人去胡思亂想。”

    風過庭苦笑道:“事已至此,還有甚麼好隱瞞的?唉!十多年了,我習慣了把事情密藏心裡,所以一時很難說出口來。”

    龍鷹訝道:“公子頂多得二十七、八歲,十年前是十七、八歲,十多年前豈非發生在你十三、四歲的時候嗎”.”

    風過庭道:“你看人年紀的本領,和你判斷重量的本事差遠了,在下現在已三十有二,比萬爺年輕一歲。不過我出道極早,十三歲便出來閒蕩流浪。”

    萬仞雨訝道:“十三歲?你父母怎肯容你在外流浪?”

    風過庭苦澀的道:“我是離家出走的,假設那可算是一個家。我是農家子弟出身,居於成都附近一處山村,父母務農維生,可是九歲時父母相繼患上熱病過世,剩下我和大姊相依為命。不知有幸還是不幸,大姊容貌秀美,一次入成都買賣時被一富戶看中,收為妾侍,我遂隨她遷往成都。富戶的正妻早喪,另外還有兩個妾侍,待大姊確是如珠如寶,愛屋及烏下,我也得以讀書識字。不過我心中總感不滿,認為大姊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個姓張的富戶滿身俗氣,年紀比大姊大上二十多歲,由他正室和妾侍所生的九個子女,對我又非常敵視,我只好終日在外流連。其時我對道家最感興趣,也因而從幾個精通武術的道家高人處學到點東西,不過他們都不當我是徒弟,大部分是我偷學回來的。”

    龍鷹道:“這些往事,你是否首次說出來?”

    風過庭道:“我的確從未向人說過。現在回想當時,我被仇視是應該的。他奶奶的,任那群蠢才如何努力也弄不通的東西,我看一遍便明白,身體因習武變得愈來愈強壯,又因是半個野孩子而精通江湖門道,十四歲時已高大如成年人,不遭妒忌才怪。”

    萬仞雨道:“你是否更不把他們放在眼內?”

    風過庭道:“那時年少氣盛,又自恃聰明才智,自然不把他們當作一回事。終有一天,富戶的五個兒子連同三個年輕的壯僕,在後花園試圖教訓我。唉!在那種情況下,我怎懂得留手?打得他們全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不過我比他們更怕,匆匆留書出走,從此再沒回去。”

    萬仞雨皺眉道:“你不掛念大姊嗎?”

    風過庭道:“她剛為富戶生下兒子,對我的關懷亦大不如前,我的離開還可減去她一椿煩惱。唉!事情並不是這樣子的,她肯定會因我的出走傷心欲絕,我是不敢回去找她,更不敢查探她的情況,因怕曉得不想知道的事。她是個很善良的人。”

    龍鷹和萬仞雨都說不出話來,因從未想過爾雅風流的御前首席劍手,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出身來歷。

    風過庭沉聲道:“這也是我生命的轉捩點。那時我十五歲,剛過生日,就在一座山峰之顛,目睹兩鷹在高空相搏,展開激烈的追逐戰,從中領悟到上乘擊劍之術,看得心迷神醉,於是削竹為劍,就在山中像野人般過活,不分晝夜的研玩劍法,創出我劍法的四十九式‘本招’。”

    萬仞雨點頭道:“這是所有武術大師的修煉過程,最厲害的招式,均來自自創。”

    風過庭仰望夜空,雙目射出回憶的深情,語調轉緩,靜如止水的道:“我同時記起從一個曾遊歷天下的老道長聽來的一個傳說,就是在大理附近,崇山峻嶺內藏著一個叫鷹窩的地方,聚集一群巨型的通靈神鷹,遂生出去一開眼界之心,亦可以之為劍道上的一次苦行修煉。”

    龍鷹道:“原來是要到大理去。”不由記起武三思,會提過有一批從大理來,柔若無骨的歌舞伎。

    風過庭道:“大理只是我們漢人叫的名字,因其地盛產大理石。位處邆睒詔和蒙巂詔勢力分界處,是個大型的市集和漁村,當地人稱之為‘洱西集’,因其地集中著不少大理石工坊,因而得大理之名。”

    萬仞雨道:“鷹窩該在大理之西,著名的蒼山就在那裡。”

    風過庭道:“大理處於橫斷山脈和哀牢山脈的交匯處,最著名的當然是蒼山,蒼山十九峰間的十八條溪流,東注洱海。而狹長形的洱海走勢與蒼山平行,形似人耳,這也是洱海名稱的來由。洱海唯一出水口是西洱河,南流與瀾滄江匯合。蒼山與洱海間沃野萬頃,是洱海區最富饒的福地,也是眾詔必爭之地。你們要親眼看到,方曉得那是如何迷人的一個地域。”

    兩人聽得悠然神往。

    風過庭說時字字句句注滿深情的思憶,可見他對這片土地有過難忘的美麗經驗,也是他因之神傷魂斷,失落至今之地。

    風過庭續道:“此地為白族聚居之所,近洱海處有百多間房舍,其它仍是氈帳,以畜牧、農耕和捕魚維生,武力不強,可說是在蒙巂詔和邆睒詔兩大強族的夾縫裡掙扎求存,大理白族有自己的族長和神巫,生活算是豐足安定。但現時洱海區的勢力平衡已因宗密智的冒起而被打破,我再沒法對此地的和平抱持樂觀的態度。”

    龍鷹問道:“你找到鷹窩了嗎?”

    風過庭目光投往左方的山峰,那是神鷹今夜歇足之所,徐徐道:“我扮作烏蠻人,繞過洱西集,潛往蒼山去。不論白族、烏族,都對外人有排斥之心。特別聚居在蒼山內一個自稱‘鷹族’的烏蠻人,自視為鷹窩的守護者,不容任何人踏足鷹窩半步,此族人人武技強橫,連其它兇狠的詔人也不敢惹他們。”

    萬仞雨籲出一口氣道:“其中竟有如此轉折,真的沒有想到。”

    龍鷹道:“這叫無奇不有,而正因如此,鷹兒才避過捕獵之禍。”

    風過庭哂道:“在鷹窩出生的巨鷹,是通靈的神鷹,根本不怕捕獵,居於險峻的鷹揚峰上,想爬上去絕不容易,且會被神鷹群起攻擊。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巴蜀走到大理,沿途專揀最高最險峻的山去攀登,專揀最湍急的河流來潛泳,當作是劍道練氣修行的一部分。到抵達蒼山時,我大有脫胎換骨的感覺。就是處於這種巔峰狀態下,我神不知鬼不覺的深入山區,攀上鷹揚峰之巔。”

    萬仞雨訝道:“鷹兒沒攻擊你嗎?”

    風過庭現出心迷神醉的表情,道:“正是要引牠們攻擊我。那時我年輕心怯,非是逼不得已,等閒不敢和人動手,更怕像打垮那班蠢蛋般打傷人,結下仇怨。可是沒有實戰,又怎知自己的功犬是否使得?於是我用小刀削了把鈍木劍,到鷹窩與通靈神鷹較量,只比招式,絕不傷牠們,更從牠們身上偷師。開始時不知有多麼狼狽,被牠們抓得遍體鱗傷,要躲進石隙裡去。到第十八天才初步掌握牠們靈動如神進攻退守的方式,到第九十三天,鷹兒再沒法在我身上留下爪痕,更奇怪的是再不肯攻擊我。那種動人的感覺,是沒法說出來的。”

    龍鷹和萬仞雨聽得有會於心,就在此峰之上,一個蓋世劍手誕生了

    風過庭道:“鷹窩的百多頭巨鷹,接受了我的存在。我改為用心觀察牠們,不放過牠們動或靜的任何姿態,其盤飛下擊的軌跡,隱含著劍道之致。我神魂顛倒的過日子,腦袋裡只有神鷹,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迷夢般的生活戛然結束。鷹族終發現了我這個入侵者。”

    龍鷹笑道:“他們是活得不耐煩哩!”

    風過庭苦笑道:“恰恰相反,活得不耐煩的是我。他們舉族五百多男戰士來圍攻我,我又因對他們心存感激,不敢傷他們。在懸崖峭壁之上,一個不好會弄出人命,只好全力逃走,逃出蒼山區前,被他們先後五次截著,幸好確是武技大進,最後都可破圍而遁。到逃出山區時,已中了三箭,其它輕重傷口達十多個,終支持不住,昏倒過去。想不到多年來求之不得的實戰,於三天三夜內得到足夠有餘的經驗。”

    兩人可想像其中九死一生的驚險和艱難。

    萬仞雨道:“你真的沒傷他們一人?”

    風過庭道:“可以這麼說,但命中對方穴道,令他們乖乖的躺一陣子,是免不了哩!”

    龍鷹贊道:“只有公子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仍然留手。”

    又道:“是否她救了你?”

    風過庭苦笑道:“事情仍有一番轉折,當我再次醒來,是在魔族的帳幕內。”

    兩人驚訝得瞪大眼睛,齊嚷道:“那你還有命嗎?”

    萬仞雨道:“定是因他們見你不傷他們,認為你是好人,破例開恩。”

    風過庭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當我倒地昏迷,鷹人想殺我時,幾頭神鷹從天上飛下來驅趕他們。”

    龍鷹拍腿道:“不愧是通靈神鷹,牠們已視你為友。”

    風過庭道:“不過我的傷勢太重,他們的巫醫亦束手無策,且因失血過多,性命危在旦夕,經商議後,他們決定將我送往大理平原區最好的巫醫那裡,看可否挽回我的小命。”

    龍鷹隨口猜道:“你心愛的人兒,是否為巫醫的女兒?”

    風過庭神色一黯,低聲道:“她便是巫醫。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眉月,她父親是洱海區最受尊敬的神巫,據說神通廣大,靈通鬼神,七十歲才誕下眉月,她亦繼承了父親神秘的稟賦,十二歲便懂為人畜治病,通獸言,又能為死去的人召靈。我被送到她的帳篷時,我現在的神鷹仍是頭雛鷹,尚未學會飛行便從高巢掉下來,受了重傷,與我一起被送到她那裡去醫治。”

    萬仞雨籲出緊壓心頭的一口氣,歎道:“是個非常感人的故事。”

    龍鷹道:“她長得美嗎?”

    風過庭雙目射出無盡的傷情,沙啞著聲音道:“那年她二十歲,我只得十七歲。起始時我並不覺得她美麗,頂多是五官端正,膚色白得帶點病態,不過她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氣質和風韻,不愛說話。我至少有一半功夫,是由她這支玩意兒打造出來的。看!”

    從懷裡掏出一支長約七寸,晶瑩通透的長針。

    鷹鳴聲從神鷹歇息處傳來,接著神鷹現身上方,盤飛而下。

    龍鷹叫道:“不要將玉針給我。”

    神鷹落往風過庭肩頭處,帶起的風吹得火屑從篝火大蓬揚起,像天上的星火來到三人之間,氣氛詭異至極。

    神鷹目注玉針,再發兩聲悲鳴,震得三人耳鼓作痛。

    萬仞雨駭然道:“先收起來!”

    風過庭將玉針納入懷埋藏好,道:“她就是以此玉針,如有神助的刺激我的各火竅穴,經七天的療治,將我從已踏了半步進去的鬼門關硬扯回來,還令我的功力大有精進,亦是以此針,救回鷹兒的命。”

    龍鷹道;“她肯定像盧循般,是個有通靈能力的非凡人。”

    又道:“接著是否與她共墜愛河呢?”

    風過庭道:“若是如此,今天便不用萬水千山的回大理去。她七天七夜衣不解帶的伺候我。累了就睡在我和鷹兒之間。我少不更事,仍未知她與我共宿一帳的含意,事後才知她在白族地位超然,不但不可碰觸,且不可以被直視。我更從沒想過愛上她,又或她愛上我,只視她為另一個親姊,當然也沒有和她發生肉體關係。所以我康復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告訴她我要返中土去。”

    萬仞雨皺眉道:“你沒說帶她一起回去嗎?”

    風過庭痛心的道:“其時我唯一想的事,就是如何令劍法精益求精。”

    龍鷹道:“她如何反應?”

    風過庭啞聲道:“她像平時一貫的平靜,只著我小心一點,要避開烏族的勢力範圍。”

    萬仞雨道:“換了我們兩個任何一人置身你的處境,也會離開到帳外的世界闖蕩,你實不用那般自責。”

    風過庭道:“問題並不在這裡,而是我真的愛上了她,且是瘋狂的愛上,只是當時並未察覺。”

    龍鷹道:“就是這樣,你離開了她。”

    風過庭道:“就是那樣子,平靜,沒有挽留,沒有幽怨的眼神,一切如常,就像平日我走到帳外,只是雙方都曉得,這次離開,我或許永遠不再回來,我亦沒有想過回去。”

    龍鷹道:“你多久後才回去?”

    風過庭道:“七天后,我忍不住回去。沒有了她在身旁,任何事物,包括我熱愛的劍擊,都失去了意義,最痛苦是晚上入眠時,沒有她在身邊呢喃細語,竟然是那麼難捱。我從沒想過會與她擦出愛火情花,可是沒有了她後的空虛和失落,令我曉得對她的愛竟是如此深刻和難以自拔。”

    萬仞雨神色凝重的道:“你有想過是被她下了降咒嗎?據傳不少夷女精通此類異術,何況她是有名的神巫?”

    風過庭點頭道:“的確有想過這個可能性,此亦為我趕回去找她的原因之一。唉!我的老天爺,就在我離去後的第三個晚上,眉月被族人發現死在帳內,不但神態安詳,唇角還帶著一絲微笑。我回到大理的一刻,她已入土為安。”

    兩人呆瞪著他。

    風過庭明白他們心中在想甚麼,淒然道:“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是為我自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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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4:0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期諸來世

風過庭垂首道:“她曾多次向我說,有秘法可在三天內製造出一種叫‘夢鄉’的劇毒,服食後,身體變得麻木,失去所有感覺,再沒有重量,只剩下逐漸模糊的意識,在呼出最後一口氣前,忘憂無慮,如若進入夢鄉,因此而得名。”

    兩人說不出話來。

    風過庭道:“族長見我回來,將她的一封遺書連著玉針交給我。遺書上沒有上下款,只有‘期諸來世’四個漢字。自此鷹兒便跟著我。”探手以指尖輕梳神鷹背部的羽毛。

    龍鷹看看風過庭,又看看他肩上的鷹兒,轉向萬仞雨道:“我們終弄清楚公子傷心往事的來龍去脈,萬爺有何看法?”

    萬仞雨苦思片刻,搖頭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這種事你比我在行。”

    龍鷹道:“眉月既是通靈的神巫,會曉得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她有點像席遙,因能與死去的幽靈溝通,故對輪回轉世深信不疑,不像我們般純憑猜估,疑幻疑真。”

    風過庭道:“理該如此。”

    萬仞雨道:“她既是通靈的人,大可透過蔔筮,預知公子會浪子回頭,何用出此絕策,了結自己的生命?”

    龍鷹拍腿道:“此正為關鍵所在,正因她是通靈的人,所以從開始已知此生與公子無緣,只能期諸來世。”

    問風過庭道:“你和她有過身體觸碰嗎?”

    風過庭道:“的確沒有,包紮傷口,都由她的侍婢去做。事實上她從沒有向我表示愛意,永遠是那麼冷冷淡淡的,但其中又包含著無限溫柔,無微不至的關懷。事後回想起來,尤令人肝腸欲斷。”

    龍鷹大喜道:這就成了,若我們現在去找她的族長來問,包保他告訴我們對她的任何碰觸,都是褻瀆神靈的事,所以她只能期諸來世。如小弟的猜估正確,整個自盡、投胎轉世、再生都是由她一手策劃。所以你定會很容易找到她,與她再續前世未了之緣。”

    萬仞雨道:“最水到渠成的情況,是她於自盡後立即轉投同一草原同一族另一個初生嬰兒體內。如此便有線索可以根查,看在那幾天內,有多少女嬰出世。唔!她特別將玉針交給你,說不定玉針等若盧循為自己寫的《自傳》,接觸後會像席遙般蘇醒過來,曉得自己是盧循的輪回轉世。”

    龍鷹道:“萬爺所言極是。你奶奶的,我們立即晝夜不停的趕往大理去,找遍該區十六歲以下的小姑娘,保證事情輕易至令你不敢相信。”

    風過庭雙目射出熱烈神色,恨不得背生雙翼,直飛往洱西平原去。

    三騎一鷹,日夜兼程的朝洱海區趕去。

    他們過姚州都督府而不入,朝目的地賓士。姚州都督府絕非有堅強防禦力、城高牆厚的要塞,遠遠望去,土城一座,只有四角的箭樓高起三丈,還算像點樣兒,看規模,住民該不到一千戶。

    姚州都督府是大周朝在洱滇區最前哨的基地,且還是近幾年在吐蕃退兵後重開,軍力薄弱,比對起六詔的強大,只有象徵性的意義,而縱然大周軍兵力強大,對上驍勇善戰的烏蠻人,據以往的經驗.仍是猛虎不及地頭蟲,輸多贏少。

    洱滇區又多沼澤瘴氣,一不小心,誤闖瘴氣彌漫的險域,一隊軍隊可亡沒過半,更添征討的困難。

    雲南又稱南中,早在春秋戰國時,南方的楚人便經略南中,此後每逢戰亂,均有大批漢人遷入南中避亂,他們與當地的土著通婚融混,逐漸形成洱滇區多種族和多部落的情況。所謂烏蠻和白蠻,只是一個權宜的泛稱,並非兩個種族。真正的情況,正如橫空牧野所描述的,各包括了以百計的不同部落和種族,除烏蠻和白蠻外,還有金齒、黑齒、茫、樸子、麼些、和、望、尋傳、施、順、裸形等族,由於各據山川河谷,不相統屬,文化發展不平衡,風俗習慣有異,令洱滇區的形勢更趨複雜。

    大抵上白蠻居處,集中在洱海和滇池周圍沃土千里的湖岸平野,烏蠻則分佈於廣闊的山川地帶,仍保留部落式的生活。

    急趕五十裡路後,三人在一處山頭休息。洱海已在百里之內。

    三人坐在山頭高處,遙觀洱海的方向。丘巒在前方七、八裡處,被平緩的山野和平原替代,夕陽斜射下,茫茫大地無盡地延展,直至天際的極限。

    龍鷹又發奇想,道:“整件事是愈想愈實在,我感到我們對眉月的臆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萬仞雨道:“小子又想到甚麼呢?”

    龍鷹向風過庭道:“公子不是說過她膚色蒼白,帶著一種奇異的病態美嗎?”

    風過庭點頭道:“的確是這樣子,那感覺非常強烈,使她更具我見猶憐的風姿。”

    龍鷹道:“試回想一下,當你返回洱西平原,見到族長,他對眉月的早夭,神態上有否顯露懷疑?”

    風過庭道:“當時我像聽到個晴天霹靂,整個人虛脫了似的,飄飄蕩蕩,縱然族長要殺我,怕亦忘掉反抗,哪還曉得族長的神態或反應?”

    萬仞雨道:“他有問及你和眉月間的事嗎?”

    風過庭搖頭道:“好像沒有。”

    萬仞雨知道沒可能從風過庭處弄清楚當時的情況,向龍魔道:“說出你的新想法。”

    龍鷹呼出一口氣,道:“我的猜想合情合理,即使眉月是不可碰觸,不容與人婚娶的神巫,卻大可與公子來個私奔,解決所有難題。但據公子所言,她對自己非常克制,從不向公子表露愛慕之意,保持距離,如此便是耐人尋味了。”

    萬仞雨道:“不是說過她因有通靈的能力,所以曉得今世與公子無緣嗎?”

    龍鷹道:“我們不要淨往此處去想,天行天理,地有地數,千變萬變,仍逃不出卦理卦氣、陰陽五行。世上恐怕沒有一種占卜之術,可算出一對男女此生有緣無緣之事,那是只有老天爺清楚。以我懂得的測字為例,只可就一事占算,眉月縱懂占卜,亦只可就眼前姻緣起蔔,而沒可能包括一生的情緣。”

    風過庭道:“你想說甚麼?”

    龍鷹道:“只有死亡,方可令人盡塵緣。眉月既通醫道,又兼具通靈之能,極可能知道自己壽元將盡,更為了醫治公子,耗用了生命的能量,故以此偷天換日之計,借輪回轉世,好與公子再續未了之緣。”

    萬仞雨擊節讚賞道:“龍鷹你不愧是情場戰場上的無敵高手,連這麼刁鑽和虛無縹緲的事,亦給你理出個頭緒來。對!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族長方不會懷疑眉月之死是殉情,因為族長與族人,均曉得眉月不會長命。”

    風過庭憂心忡忡的道:“可是她怎知我深愛著她?我走得很決絕,她該恨我才對。”

    龍鷹道:“公子真是患得患失!是來自關心則亂的道理,愛是無條件的,可以不顧一切地做出犧牲,何況眉月是通靈的人,兼具女性敏銳的觸覺,說不定已清楚掌握到公子的心。”

    萬仞雨道:“關鍵處在那支玉針,若公子愛她不夠深,永不回頭,一切只好作罷。可是如公子肯回去,當玉針落到你手上的一刻,這段隔世的情緣便開始萌芽生長,有點像指腹為婚。”

    龍鷹讚歎道:“萬爺終於打開了靈竅,說話愈來愈像小弟。對!這叫玉針為媒,神鷹是嫁妝。公子放心,明早到洱西後,我們逐間房舍、逐個營帳的去搜尋,見到十六歲以下的美少女,便請她握握玉針,觀其反應察其變,一俟尋得真主,立即以大紅花轎抬她返中土去,其它事一概不理。哈!多麼完美的計畫。”

    風過庭急喘幾口氣。

    萬仞雨訝道:“公子有別的憂慮嗎?”

    風過庭苦笑道:“說沒有心事便是騙你。最直接的疑惑,是我愛的是眉月生前的那個人,愛她獨特的氣質、風韻、神態、舉止,愛她的冷漠、若即若離,但當她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即使明知她前生是眉月,但我怎生得出愛意?自她去後,我已失去愛的能力。痛苦時便去找美女胡混,荒唐過後,往往比荒唐前更失落無依。他奶奶的,無論有多少人在身旁,我的感覺仍像一個人在沒有盡頭的荒原踽踽獨行,暗自憔悴。”

    萬仞雨歎道:“不是你自己說出來,沒人曉得你這麼悲慘。”

    龍鷹道:“第一次踏足公子在神都的家,我早有公子裡外不一的直覺。沒有人的家會像公子的家那樣子,而且比我的荒谷石屋更不如。”

    又信心十足的道:“絕不會出現公子所害怕的情況,眉月既不會醜得令公子沒法生出愛意,也不會對公子沒有吸引力,反之該是公子沒法抗拒的。哈!這就叫姻緣天定。咦!”

    三人目光同往遠方投去,地平盡處隱見一點異芒,閃爍不定。

    萬仞雨道:“那不是洱海的方向嗎?”

    龍鷹色變道:“是火光,且是沖天的大火。”

    今次輪到萬仞雨和風過庭容色大變,風過庭更褪得沒半點血色留下來。

    龍鷹大喝道:“去!”

    三人召來馬兒,以最快速度為牠們裝上馬鞍,望火光飛奔狂馳。

    他們都心似鉛墜,最害怕的事,可能正在發生中。

    直至天明前個許時辰,他們終抵達洱海南岸,入目的情景,令他們心中淌血。

    碧波萬頃的洱海,往右方無邊無際的延展,降至接近地平的明月映照下,這個大似汪洋的湖泊雲氣繚繞,隱見島嶼,這本該是賞心悅目的美景,愈襯托出南岸劫後災場的醜惡和難以接受。

    數百所房子,草原上以千計的營帳,全化為只冒著黑煙的焦炭殘屑,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於市集中心處,堆積著迭起如山高的焦屍,可知兇殘的敵人,將被殺的白蠻人屍體,集中到這裡放火焚燒。

    三人從沒想過,美麗的洱西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們所有的希望和憧憬,當親眼目睹眼前殘酷的現實時,已化為烏有。

    連一向事事樂觀的龍鷹也感無話可說,風過庭更是臉似死灰,兩唇顫抖,雙目殺機閃閃。

    龍鷹忽然飛身下馬,低喝一聲“有人”,朝左邊一間尚未塌下的土石屋摸去。

    風過庭像對任何在身邊發生的事不聞不問般,只是呆瞪著左方草原一角。蒼山在更遠的地平處延綿起伏。

    萬仞雨卻是心中一懍。

    以龍鷹的靈動,要到這麼不到三丈的距離,方察覺有人藏在泥石屋內,憑自己的功力,卻是一無所覺。只此便可看出暗伏土石屋內者的高明。

    勁氣交擊之聲在入屋處響起,不到三下呼吸,龍鷹竟給逼出屋外。

    今次連風過庭亦大吃一驚,朝龍鷹瞧去。

    龍鷹神態古怪的立在屋外,向他們攤開手,表示無奈,又連續打出手勢。第一個手勢,以兩手在自己胸口比擬出女性胸脯的形狀,表示屋內的人是個女的。另一手勢則表示點子非常厲害。最後的手勢是著兩人不用下馬,一切由他應付。

    在這個使人不忍卒睹、被無情戰火摧毀了的災劫現場,此起突然而來的事件,加上龍鷹無聲的手勢,不知為何,竟令風過庭和萬仞雨生出死灰復燃般的希望。

    既然仍有活人,再生的眉月說不定能避過此劫。問題只在如何去尋找她,雖沒有了以前逐個營帳去找的方便,但怎都尚存一線希望。

    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屋內雪雪呼痛道:“你這個殺千刀的死漢鬼,本姑娘是你的殺父仇人嗎?這麼用力幹甚麼?”

    縱然在如此惡劣的心情下,她的聲音仍具有直鑽進骨髓去的動人感染力,宛如在漆黑裡從火石濺出來的點點火星,使人感到絕對暗黑裡的光明。

    她的白蠻語有著字正腔圓的漢語味道,又帶著土語的語調尾音,形成迷人的異國情調。他們既聽得懂,又感新鮮迷人,縱是被罵,仍大感窩心。

    龍鷹回復本色,啞然笑道:“姑娘真懂說笑,你的長短刃剛才招招奪命,全不留手,小弟沒點斤兩,已是一命嗚呼,還敢來怪我使足力氣。”

    白蠻女果然野蠻,理直氣壯道:“你又不是進屋來和本姑娘相親論婚嫁,我為何要對你客氣?且若不摸清楚你的斤兩,怎知你們是否有和本姑娘說話的資格?”

    龍鷹終弄清楚她不脫蠻女本色,根本是蠻不講理,有她說沒你說的,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道。“現在試清楚了,姑娘何不出來一見,大家看看有沒有可合作的地方?”

    萬仞雨和回復了點生饑的風過庭交換個眼色,均感到此女出現在此時此地,極不尋常,她該是先他們一步抵達災場,見他們來方躲進土石屋裡去,說不定可從她這本土人身上,多知道點現時洱西的情況,甚至此戰爭屠場的遠事近狀。

    女子道:“你那麼擋在門口,教我如何出來?”

    龍鷹搖頭苦笑,一副受夠了的模樣,往萬仞雨和風過庭走回來。

    萬仞雨喝道:“沒人擋著門口哩!請姑娘出來一見。”

    女子道:“你們三個人個個長得蛇頭鼠目,面目可憎,怎看都不像好人,本姑娘怎知給你們誆出來後,會否三個打一個,人多欺人少?”

    龍鷹躍登雪兒之背,向兩人繼續苦笑。

    風過庭道:“若我們真的是壞人,大可入屋對付姑娘,不是一樣可三個打一個嗎?”

    女子嬌笑道:“算你說得有道理,本姑娘出來哩!”

    三人目注土石屋出口處。

    龍鷹歎道:“她從另一邊窗溜掉了。”

    萬仞雨愕然道:“此女身法之高明,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我竟聽不到絲毫破風之聲。”

    風過庭仰望夜空上的神鷹,道:“有人來了。”

    龍鷹點頭道:“至少有千騎之眾,且是全速奔來。”

    萬仞雨沉聲道:“開溜還是留下來?”

    風過庭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一生之中,從未有這般想大開殺戒的時候。”

    蹄聲在西面響起,逾千騎沿洱海奔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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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結成聯盟

號角聲裡,來騎往兩邊散開,從各處通道魚貫進入災場,有些還繞往他們後方,到隱成合圍之勢,十多騎直往他們馳來,人人體型驃悍,穿的是羊皮和牛皮製成的輕革,臉上塗上紅色的戰彩,左右臉頰各有三道斜上、手指寬、寸半長的彩紋,額上是個似是代表太陽的圓圈。

    領先的一人長得特別雄偉粗壯,看其神氣便知是領軍的人物,雙目射出濃重的殺機。隨著不住的接近,目光盯牢三人,人和馬都不放過。

    到離三人立馬處二十步許外,帶頭的騎士舉起左手,全體勒馬立定,整齊一致,立即形成逼人而來的氣勢。

    在災場慘絕人寰的氣氛下,生出一觸即發的緊張和凝重感覺。

    帶頭者雙目精光閃閃,暴喝道:“爾等何人?”

    他說話的節奏語調,像某種難懂的方言,雖是漢語,但龍鷹和萬仞雨須半猜半估才明白他的意思。

    風過庭當然沒有他們的問題,倏地舉起右手,連續打出幾個手勢,最後橫掌按在額上,以漢語道:“我是蒼山鷹人的客客兒,西爨白族河人尊長薄登密的當當,屠戮洱西者是我們的敵人。”

    雄偉戰士容色稍緩,仰望天上盤飛的神鷹,道:“蒼山鷹人從來沒有漢人的客客兒,那是你的巨蒼鷹嗎?”

    風過庭嘬唇呼嘯,神鷹旋飛而下,兩翼生風的落到風過庭肩頭,刮起大量的灰燼,威勢駭人,更以銳利的鷹目,打量對方。

    雄偉戰士和後面的手下兒郎,無不現出驚異神色。

    風過庭傲然道:“我是否鷹人的客客兒,檀古拉夫可為本人作見證。你們究竟是屠村者的朋友還是敵人,給本人一句話說出來。”

    龍鷹和萬仞雨不敢打岔插話,因他們中,只有風過庭熟悉對方的風俗和習慣,故由得風過庭獨自應付。

    雄偉戰士道:“本人是施浪詔之子澤剛,怎會是蒙巂人和越析人的朋友?我們曾和你們漢人有約定,貴族的戰士不可踏入洱海區半步步,你們現在已是犯禁。”

    風過庭冷然道:“我們豈同一般戰士?任何約定,對我們均不起作用,沒有約束力。我們既有共同敵人,就是朋友。澤剛你千萬不要犯錯。”

    出奇地,施浪詔的澤剛並沒有因風過庭之言勃然震怒,點頭道:“確是不怕死的無畏戰士,你們今次到洱海來,所為何事?”

    龍鷹二人明白過來,風過庭的硬中帶軟,軟中帶硬,針對的是對方崇尚勇力的作風。客氣有禮會被認為是示弱和畏怯。

    此時天際漸明,太陽在三人後方現出曙光,右方的洱海波光閃閃,左方遠處的蒼山秀蜂橫雲,分外襯托出災劫現場的殘忍不仁和難以接受。

    風過庭似完全拋開了對或許已重返人世的眉月生死未卜的焦憂,從容道:“我們三人各有使命。”指著萬仞雨道:“他的名字叫萬,到洱海來是要向一個人收一筆爛帳。”

    澤剛皺眉打量萬仞雨,道:“你要向誰討賬?”

    萬仞雨已開始掌握到他的“詔語”,淡淡道:“這個人叫爨斑,聽說在南中算有點名氣。”

    澤剛和一眾手下全瞪大眼睛,射出沒法掩飾的驚訝,又似看著個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的瘋子。

    龍鷹已因精神全集中到風過庭尋找隔世之愛的事上,差點忘掉此君,虧得萬仞雨頭腦仍那麼清醒。

    當夜他到石鼓鎮拜會程展,一如所料的,在來俊臣的手段下,池上樓招出了洱滇區人口販運的情況。這方面由滇幫一手包辦,滇幫的大龍頭便是爨斑,他本身是西爨白蠻人,出身最顯赫的爨姓望族,被視為白蠻裡的貴族,本身武技高強不在話下,手下有過萬兒郎,以滇池旁的昆明為基地,勢力直探往洱海區,由於有強大實力,又慷慨疏爽,送羊贈馬,輿洱海六詔大致上關係良好。

    昆明本是族名,此族原遊牧于雲南西部,後遷往滇池,遂以族稱為地名。戰國時期,楚將莊蹻率軍以兵威定滇池區,在滇西橫斷山脈與滇東高原間的滇池盆地東北部,築城置郡,建立了滇王國(作者注:事見拙作《尋秦記》),並與當地土著融合,所以昆明城的文化和農耕技術,在洱滇區堪稱第一,漢化最深。直至大唐開國,以昆明為中心的滇池區,一直是昆明族和西爨百蠻聚居之地,統稱之為白蠻。

    爨斑可說是滇池昆明最有影響力的人,在該區他說的話便是最高指令,沒人敢拂逆他的意思,座下四大高手,全是洱滇區響噹噹的厲害人物。與大江聯勾結後狼狽為奸,大做人口販運的生意,財力不住增加,又與金沙江下游的漢人大做買賣,購入洱滇區缺乏的物資,成為洱滇區最吃得開的人。現在萬仞雨要去捋他的虎須,實不自量力至極。

    “鏘!”

    井中月出鞘。

    澤剛等來不及反應下,萬仞雨於彈甲之間,把井中月舉起又劈下,連劈七刀,本該是迅疾至肉眼難看清楚,偏是每一刀都是那麼清楚分明,似緩實速,不帶起黃芒,以龍鷹和風過庭對他的熟悉,亦看得目眩神迷,其它人更不用說。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到萬仞雨還刀鞘內,澤剛等人眼中的輕蔑之色,已被驚異和尊敬替代。當然,能否成功向爨斑收他所謂的爛帳乃天才曉得的事。但至少萬仞雨有這個資格。

    澤剛動容道:“我沒有看錯,早在遠處,我便知你們是可怕的高手,否則我早下攻擊令。”

    轉向龍鷹道:“這位朋友又為何事到我們洱海來?”

    他肯喚龍鷹為朋友,可知他對三人觀感大改,且再不計較他們犯禁。

    龍鷹心忖,唯一可說出來的使命,已給萬仞雨說出來,找尋轉世的眉月,該屬於風過庭而非是自己,為洱西慘死者復仇則是大家共同的目標,正不知說甚麼好時,風過庭以平靜至近乎冷酷的語調道:“我這位兄弟叫龍,乃中土自古至今最偉大和可怕的神巫,他今次到洱海來,是要與自稱洱滇區最具法力的宗密智決一生死,看誰的法力更高強。”

    澤剛等射出比剛才看萬仞雨更難以相信的神色,幹瞪著龍鷹。

    龍鷹和萬仞雨則明白過來。

    此刻的風過庭,是哀莫大於心死,眼前屍積如山,平野處尚不知有多少伏屍的情況下,他對尋找轉世的眉月已不抱持任何希望,而此仇不報此恨難填,遂要向蒙巂和越析兩族大開殺戒,而作為罪魁禍首的兩族共同大鬼主宗密智,必須以命抵命。可是憑他們三人之力,任他們如何自負,又人生路不熟,去挑戰兩族,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所以必須聯結兩族的敵人,例如眼前的施浪戰士,方有成功的可能性。

    在這蠻荒的地域,蠱術降術盛行的山川大地,最受尊敬和害怕的正是神巫,任何其它族的人,對上會預言吐蕃大軍無功而返而又成功了的宗密智,都有矮了一截,難以提起鬥志的無力感覺,只有抬舉龍鷹,讓他化身為中土最神通廣大的神巫,有足以抗衡甚至蓋過宗密智的實力,方能振起其它備受壓迫諸族的士氣和戰意。

    被風過庭硬逼上轎,龍鷹亦不得不叫絕,配合風過庭的話,雙目不住增強魔芒,其變化是沒有人能錯過的、最後是魔光閃燦,眸珠成為兩點光源,威懾天地,不比後方升離地平的太陽遜色。

    只看他的樣子,比他高呼自己是中土最偉大的神巫更具說服力。

    龍鷹沒有提氣揚聲,但每字每句均能遠傳開去,回蕩於災場每個角落,低沉卻鏗鏘,本身已蘊含某種玄秘和震撼人心的奇異魅力,好整以暇的道:“我是上天指定儆惡懲奸的神巫,叫龍,在戰場上所向無敵,更能料敵如神,沒有人可以殺死我。表面看來,你們現在只是區區一千二百戰士,其實你們在看不見處,尚有一支二千人的部隊,埋伏在西面林木內,只要你們詐作不敵退走,蠢得去追擊你們的敵人,會慘中埋伏。”

    澤剛等再次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不過今次不是懷疑而是吃驚,一時沒法說出話來。

    風過庭和萬仞雨心中佩服,這小子扮人像人,扮鬼似鬼,這麼沒可能表達出來的神巫本領,也在他利用己之所長,避重就輕下,發揮得淋漓盡致。

    龍鷹倏又收斂魔光,打回原形,仍是意猶未盡,今次卻是只說給澤剛等在近處的人聽,徐徐道:“戰場的事,沒有一件能瞞過我,澤剛你是因看到災場沒有年輕婦女的遺骸,曉得蒙巂和越析的聯軍,擄走了大量白族婦女,行軍必慢,所以決定在稍息之後,待戰馬回氣,便銜著敵人尾巴追去,不但要對兇殘的敵人報復,還要救回被劫走的女人。但讓我告訴你,如此你會正中敵人奸計,踏入對方布下的陷阱去,村中心堆積如山的屍體,乃敵人的手段,是要激起你們心中的憤慨。”

    澤剛仍怔怔瞪著他,呼吸都像停止了,顯是給龍鷹說中心中的打算。

    澤剛身後另一人道:“你真的是沒法被殺死的神巫嗎?”

    龍鷹學萬仞雨般祭出烏刀,在身前比劃了幾下,澤剛等一頭霧水的瞧著,看不出他的刀招手法有何了不起之處,只有萬仞雨和風過庭看呆了眼,因為他不單是舉重若輕,且耍得烏刀輕飄如無物,令人感到烏刀根本沒有重量。

    果然幾下花式後,龍鷹隨手將烏刀拋往那說話者,並且漫不經意的道:“小心!刀很重!”

    那人不以為意的探手抓著刀柄,接著神色劇變,刀鋒差點落往馬頭處,連忙雙手捧著,一臉駭然之色。

    他的坐騎明顯向下一沉,有點一時受不了突然而來的負重而發出嘶鳴。

    那人將烏刀送往澤剛,澤剛心有準備的握著刀柄,拿到眼下,細意觀賞,雙目射出歎為觀止的神色,道:“此刀至少重百斤,像如此連刀柄鑄造打制的寶刀,我只見過三柄,但遠及不上此刀的沉重鋒銳,最堅固的盾,恐也擋不住此刀的一擊之威。”

    洱滇區因天然礦藏豐富,加上戰爭的需求,鑄制技術早在春秋戰國時隨遷徙傳入這個區域,所以洱滇區出產的兵器非常有名。

    澤剛倏地揚手,烏刀打著轉的飛向龍鷹。龍鷹直至烏刀抵達雪兒頭前,仍沒有任何探手取刀的意圖,看得對方人人心焦如焚,澤剛則在後悔不該以此還刀手法試探龍鷹的深淺。

    眼看烏刀要劃向雪兒的馬頭而過,豈知雪兒忽然低下頭去,烏刀以毫釐之差在牠上方經過。

    “鏘!”

    龍鷹以快至肉眼難辨的高速,取下背鞘,揮手間已將仍急旋著的烏刀妙若天成的套進刀鞘裡去,實際上沒碰觸到烏刀,像神仙以葫蘆收起妖怪般,又將之安置回背上去,頗有烏刀從沒有離鞘的古怪感覺。

    澤剛等人人發呆,完全被震懾。

    風過庭道:“是友是敵,一言可決。”

    澤剛像醒過來般,看看風過庭,又看他肩上的神鷹,歎道:“三位是我施浪人在戰場上最不想遇上的敵人。”

    接著沉聲道:“只要三位肯以神明之名,立下誓言,由今天開始,我們便是兄弟朋友,至死不渝。”

    風過庭和澤剛同時催馬接近,前者又向萬仞雨和龍鷹打眼色,著他們照做。

    四個人八隻手迭握在一起,同時宣誓。

    不論在吐蕃或南詔,誓言均有淩駕一切的約束力,沒有人敢違背誓諾。

    使盡渾身解數下,龍鷹三人終贏得施浪人的交情。

    四人馳上高崗,極目遠方。

    澤剛解釋道:“十二天前,洱西族的族長魏子期派人到舍利州來求救,說宗密智向他們發下戰令,如不能獻上百個十六歲以下的處女,供他祭祀天神和地鬼之用,會夷平洱西集。在抵舍利州之前,洱西使者曾向位於洱海之北邆備州的邆睒詔求助,卻為其大酋邆羅顛拒絕。哼!沒有瞻量的怕死鬼。”

    三人聽到一百個十六歲以下的處女,六隻眼睛同時亮起來。

    風過庭道:“族長不是薄登密嗎?”

    澤剛道:“薄登密於三年前過世了,魏子期是他指定的繼任人。最令洱西白族感到屈辱的,是宗密智指定所獻百女裡,必須包括有洱海最美麗處女之稱,魏子期剛滿十六歲的女兒紀幹,唉!現在她可能已被敵人擄走。”

    又歎道:“我們已是全速趕來,但由於邆睒人不肯借道,被逼多走近百里路,最終仍是來遲一步。”

    風過庭雙目放光的道:“蒙巂詔和越析詔在哪個方向?”

    澤剛道:“蒙巂詔在南方的陽瓜州,越析詔則在我們舍利州東南方,洱海之東,兩族相隔逾五百里,夾在中間的正是洱西集,故此,宗密智為將兩族的勢力範圃合而為一,洱西遂成首當其衝之地。”

    萬仞雨道:“除洱西集外,尚有其它城集嗎?”

    澤剛道:“洱西集外還有位於洱海南端的風城,在你們漢朝時已是博南古道的咽喉地帶,為貴國隋朝史萬歲所築,只是座土城,但地形險要,以山為壁,以水為壕,內高外低,仰攻極難。現在宗密智先摧毀洱西集,正是要削去風城周邊的支持,更可將逃離洱西的白族驅往風城,增加其負荷,令風城的佟慕自更難撐下去。”

    龍鷹問道:“佟慕白是誰?”

    澤剛道:“佟慕白便是洱海白族的最高領袖,更是宗密智的眼中釘,唉!我現在的心很亂,該怎辦好呢?”

    龍鷹理所當然的道:“當然是銜著敵人尾巴,殺他奶奶的一個落花流水。”

    澤剛失聲道:“神巫你不是說過,那是個誘我們入局的陷阱嗎?”

    龍鷹微笑道:“曉得對方的陷阱是陷阱,便變成不單不是陷阱,且反過來成為對付敵人的陷阱。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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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1 14:06: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洱西之戰

在龍鷹指示下,三千施浪戰士,忽然停止前進,在一道河旁設營立帳,還生火造飯,擺出在此歇宿一宵的姿態。

    全速急追一天后,他們抵達洱西大平原的邊緣區域,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林木茂密,十多裡外是延綿的山巒,地勢多變。

    從災場到這裡,均是由善於追蹤的施浪人主導,龍鷹不加任何意見,到日落西山,人馬困乏不堪,不再摸黑趕路,是理所當然的事。龍鷹正是要製造出一種形勢,就是讓施浪戰士的追擊行動,一切盡入敵人的計算裡,以為施浪戰士真的中計,絲毫不察對方布下的死亡陷阱。

    在營帳、人、馬和岸旁疏林的掩遮下,龍鷹三人親力親為,加入疲乏的施浪戰士,神不知鬼不覺的掘出三道半月形的壕塹,又將掘出的泥土在最後方的壕塹後堆土石為牆。壕塹深三尺,寬五尺,沒有尖木的設置,相隔半丈,皆因要留點氣力,以應付敵人夜襲,但因有倚河之險,已形成強大的防禦力。壕塹留有過道,以供出擊之用。

    到一切妥當,天已黑齊。以龍鷹三人的體質,也感吃不消。為激勵士氣,表明與施浪戰士同甘共苦,三人各負責一塹,運鏟如飛,鏟鏟貫足內勁,一人等於十多個人的效率,否則絕不可能在個把時辰內,完成工事。施浪人則分作三批工作,完成此幾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的任務。

    此時最前線壕塹之外,豎起百多個營帳,包圍著陣地,任敵人如何觀察,仍沒法窺破營地後的玄虛。

    龍鷹又使人在靠河處砍下樹木的橫幹和枝葉,秘密送入塹外空帳內,澤陽和十多名高級將領,終明白龍鷹的戰略,無不叫絕,雖然疲倦,卻是心中踏實,感到興奮。

    三人和澤剛等十多人,故意離開營地,來到離營地數千步的一處高丘,詐作觀察形勢,以延遲敵人進攻的時刻。

    傑飛有點患得患失的道:“如果敵人今晚不來犯,我們豈非白辛苦一場?”

    傑飛是澤剛手下的頭號猛將,短小精悍,善使雙斧,正是他出言問龍鷹是否為沒法被殺死的神巫。

    他說出澤剛等人的心聲。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在我們前方三裡處,左右的山野密林裡,各藏著一支逾萬人的部隊,正養精蓄銳,等待我們去上鉤。問題在對方是等待我們明天進入山區才攻擊,還是不錯過今晚趁我們人困馬乏的機會來犯?”

    萬仞雨扮作恭敬的道:“神巫請不要賣關子了,快點說出來。”

    龍鷹沒好氣道:“說故事要說全套,不能漏了精采關鍵處。哈哈!”

    澤剛等聽到對方兵力達二萬之眾,全體色變,可是在兩人嘻笑鬧玩的感染下,扯緊的心情又鬆弛下來。

    風過庭道:“讓我代神巫來問,蒙巂詔和越析詔聯合起來的總兵力,大約是多少人?”

    龍鷹大訝道:“公了真知我心。”

    澤剛卻完全不明白敵人今夜是否來攻,與敵人的總兵力有何關係。只好答道:“蒙巂人號稱有十萬戰士,不過依我們的情報,稱得上是精兵的不到六萬人。越析人與我們相鄰,我們對他們相對清楚多了,可隨時開上戰場者,只在四萬之數。”

    風過庭道:“如此說,敵人的總兵力應在十萬之間,而眼前的敵人,是敵人總兵力的兩成,且極可能是對方最精銳的戰士。如此勞師動眾,可見敵人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萬仞雨道:“若要像現在般夷平洱西集,需多少人才辦得到?”

    澤剛答道:“洱海白族在很多方面都非常了得,我們缺乏的東西,都要向他們買,獨是武功不行,也沒有出色的戰士,五千戰士的突襲,已足可造成現時的局面。”

    另一猛將古盤道:“所以今次敵人攻打洱西集,是針對我們的一次行動,否則何須動員如此龐大的兵力?”

    龍鷹道:“不但是針對你們的行動,且目標正是澤剛兄,諸族裡只澤剛兄有那個勇氣和膽量,敢去追擊他們。邆睒人之所以龜縮不出,又不肯借道,正因被敵人警告不可插手他們的事內。而由於貴族據地鄰近越析人,受其牽制,能動用的兵員不多,所以對方有把握盡殲澤剛兄的人。沒有了澤剛的施浪族,等於沒有了牙的猛虎,不足構成敵人之患。哼!現在形勢明顯,誰能主宰洱西平原,便為將來統一洱滇區奠下強大的根基,洱海富饒的物資,盡歸其有,所以風城已成必爭之地,敵人最害怕的,是有如澤剛兄般的人物助防。”

    傑飛歎道:“邆睒的邆羅顛本也算是個人物,怎知自宗密智成為蒙嵩人和越析人的共主後,竟現出懦夫的本質,對兩族的暴行噤若寒蟬!”

    澤剛給龍鷹贊得飄飄然,感到大有面子,問道:“神巫是否在遇上我們時,已想到整個情況?”

    萬仞雨道:“神巫老哥是先憑神通掌握形勢,然後再考慮實際的情況。”

    澤剛等人更是佩服。

    風過庭道:“敵人故意帶著大批擄來的女子上路,只憑女兒家留下的香氣,我們便不虞追失。現在我們在此紮營,明早一是派探子到山區探路,沒有伏兵方會深進,另一可能性是怕中伏故就此而回,無論哪個可能性,總是不利敵人。所以敵人絕不會錯過今夜全殲我軍的良機。”

    澤剛點頭道:“該是如此,特別是蒙巂詔,軍令極嚴,任務失敗者不被處死也要被廢,所以絕不會錯過機會。”

    萬仞雨道:“時間差不多哩!當敵人以為我們入帳睡覺之時,就是來攻的一刻。我們回去爭取點休息的時間,然後予敵人一個天大的驚喜。哈哈!”

    回營地後不到一個時辰,果如龍鷹等所預料的,敵人開始悄悄逼近營地,而最令龍鷹三人訝異的,是竟不聞馬兒偶發的嘶鳴聲,可見南詔人操馬之技,實不在突厥等塞外強族之下。

    三千施浪戰士已枕戈以待,其中十多人仍留在壕塹外的營帳,裝模作樣的放哨。

    龍鷹托著接天轟的長形革袋從營帳鑽出來,雪兒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來到澤剛等人聚集處。

    萬仞雨和風過庭亦牽馬而來,氣氛立呈緊繃。

    神鷹被召下來,立在風過庭左肩處。

    澤剛、傑飛、古盤等的目光自然落在龍鷹肩負的革袋去。

    龍鷹先將革袋掛回雪兒馬鞍旁,接著掏出兩件接件。

    澤剛等看得目不轉睛,如此形狀古怪的兵器,誰能不心生驚異?施浪人自少玩各式武器長大,只看其形制,便知非是凡器,且極難使得好。

    “鏘!”

    接件嵌合,龍鷹又故意賣弄,伸長縮短,最後成一丈二尺的最大長度,還在頭上耍弄幾招,在月照下閃動著懾人的光芒。

    澤剛歎道:“只是看看已教人心寒,天下間竟有如此神器。”

    萬仞雨笑道:“你們還未見過公子的彩虹劍,比起來,神巫的接天轟亦要遜色少許。”

    澤剛等齊朝風過庭瞧去。

    “鏘!”

    彩虹劍離鞘。

    眾人所處之地的氣溫立即直線下降,如紙般薄、晶透如玉的刀身,異芒流閃,刃體奇異的渦旋紋似在活動著。劍再非劍,而是有靈性的神物,寒氣以之為中心擴散,令人如入冰窖,更是難以相信。

    連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自己,也嚇了一跳,便像第一次看到彩虹成器那一刻的感覺。

    以前的彩虹,絕不是眼前的形態和感覺。

    龍鷹道:“我的娘!彩虹要飲人血哩!”澤剛和十多個將領,目睹彩虹離鞘至此刻,沒法說出半句話。

    風過遷還劍鞘內。

    寒氣消失。

    萬仞雨道:“確是天賜神兵,異乎尋常。”

    澤剛道:“三位在中土定是大大有名的人,難怪敢來向爨斑收爛帳,他欠你們什麼呢?”

    龍鷹將接天轟插在身旁地上,從外袍內取出折疊弓,微笑道:“救回被擄走的可憐白女,今晚喝酒慶祝時,我們再把盞談心。敵人已來至近處,正蓄勢待發。拿箭來!”

    他們位處後防壕坑之旁,由於龍鷹和風過庭先後祭出神兵奇器,惹得附近大批戰士來圍睹,見他拿著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又開口要箭,均摸不著頭腦。

    萬仞雨從雪兒旁掛著的箭筒拔出四支勁箭,雙手捧著來到龍鷹一旁,故作恭敬的道:“勁箭在此,神巫老哥請!”

    龍鷹苦笑道:“萬爺又耍我哩!”

    話是這麼說,手卻不客氣,熟練地接箭,然後變法術似的純憑單手五指和掌肌的運動,將四箭夾茌指隙間,神乎其技至極。

    所有施浪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此戰之兇險,實不在當日被軍上魁信率軍突襲之下,只是軍力的對比沒那麼懸殊,今次更是有備而戰。但若要打垮敵人,卻是力有不逮。現在龍鷹三人使盡渾身解數,正是要激勵鬥志和士氣,以成就幾近不可能的任務。

    因著敵人兵力在二萬人之間,占上壓倒性的優勢,會採取潮水般的攻擊戰略。就是將兵員分成數軍,輪番出擊,向營地展開浪接浪般的攻擊,即使初戰失利,仍無損全軍士氣,還可因應形勢,調整進攻策略。進可攻,退可守,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龍鷹輕鬆的道:“待會我們會殺出去,奪取敵方主帥的首級,記著千萬勿要跟來,最重要的是守穩營地,使我們三人沒有後顧之憂。”

    澤剛等對他們已是奉若神明,心忖於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就該是像他們的神氣模樣。

    眾人轟然應是。

    “鏘!”

    折疊弓張開,在月色下輝閃著金色的芒光,神奇至極。

    龍鷹將一支箭架在弦上,道:“還記得我說過,當敵人第一聲慘叫聲傳來,立即吹響號角,將前線的兄弟召返來嗎?我說漏了一點,就是不只是一聲慘叫,而是連續四聲慘叫!”

    最後一句尚未說畢,折疊弓隨他轉身改向,拉為滿月,望夜空射出,朝營地東面的林野射去,另三支箭連珠發射,與第一箭的方向不同。唯一相同處是都似是漫無目標,亂放空箭。

    人人頭皮發麻的等待著。

    “呀!”

    撕心裂肺的慘嘶在二、三千步外隱隱傳來,接著是從另三個不同方向和位置傳至的慘叫,勾劃出敵人漫野殺過來的情況。

    澤剛等爆出喝采聲,至此對龍鷹這個沒人能殺得死的戰巫的本領,再沒有絲毫懷疑。

    號角聲起,前線的兄弟紛紛撤回來。

    火箭漫空灑至,壕塹外的營地紛紛著火,敵人卻不曉得,火燒營帳的慣常手段,會變成他們的死亡陷阱。

    三千施浪戰士,全躲在隆起五尺的土石牆後,箭架弦上,等待最佳的還擊時刻。營帳的火,迅速蔓延至放在帳內淋上火油的柴枝,火舌冒閃,生出大量烏黑的濃煙,隨著西北風,往敵人第一波攻來的四支千人部隊卷去。

    在天然環境的利用上,天下間無人能超越龍鷹。

    數千騎踏地的聲音,轟動整個河區。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架在弦上的箭,同時發射。

    敵方則是東歪西倒,戰馬失蹄,累得戰士也隨之墜進壕坑去。

    澤剛一聲令下,三千戰士以強弓勁箭,朝對方亂成一團、軍不成軍的四千前鋒兵無情的施放。

    濃煙已席捲平野和山區間的廣闊上地,視野不清,敵方主帥仍未知中計,只以為初攻失利,又吹奏戰號,派出第二波共六千人的馬隊,增援前線陷於苦戰的己軍。

    施浪人想不到火帳陣加上壕塹和風勢,合起來竟有如斯威力,心中大定,彼消我長下,變得士氣如虹,更是殺得敵人落花流水。

    四千前鋒軍,沒法對陣地形成任何威脅,最了得的在未越過第二道壕塹前,已被射殺。

    另一波敵人殺至,冒煙沖過來,不但沒有增添衝擊力,反令亂上添亂,不用抵達第一道壕塹,已被己方墜地的戰士和馬兒絆倒,加上勁箭暴雨般灑去,敵人紛紛中箭墜馬,傷亡慘重。

    敵人最應該做的事,就是當發覺墜入陷阱,立即以號角知會後方主帥,然後暫且撤退,再組攻勢。不幸的是,他們的敵人中有龍鷹這個在戰場上神通廣大的人,一開始便射殺對方領軍的頭子和旗號手,敵軍等若失掉了主事的腦袋,變成無主卻深陷敵陣的孤軍。

    號角聲起。

    第二波的領軍將領終察覺有異,吹響後撤的號聲。

    龍鷹探手與澤剛伸來的手緊握,均生出肝膽相照的感覺。

    風過庭和萬仞雨已飛身上馬,等待龍鷹,雪兒則踏蹄噴氣,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催促主子。

    龍鷹道:“記著!接到我們的訊號後,立即全軍離營出擊,軍力要集中,不可走散。”

    澤剛道:“明白!”

    龍鷹哈哈一笑,一個閃身,已安坐馬背上,接天轟單手斜收背後,在壕塹外的火光映照下,三人確是狀如從天上來的戰神,威武萬狀。

    三人交換個眼神,生出從戰爭成長起來的奇異感受。

    龍鷹呼嘯一聲,雪兒箭矢般飆射而前,風過庭和萬仞雨的愛騎不用吩咐,已如影隨形追著雪兒,踏上越壕的過道,迅如幽靈鬼魅的沒進壕塹外的煙火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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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奪帥行動

龍鷹三人趁煙火彌漫的混亂情況,追上倉皇撤退的大批敵人,混雜其中,朝敵陣沖過去。他們馬快,轉眼已趕過不少敵騎,卻沒人發覺自己是與敵同行。

    煙霧仍一陣一陣從營地週邊起火處卷送過來,但二千多步外已漸轉稀薄,更遠處隱見火把的焰光,愈接近愈趨清晰。

    三人眼利,早看清楚敵方形勢,登時倒抽一口涼氣,心叫不妙。

    在百多丈外,敵人列成陣勢,看得見的是一支二千人的隊伍,打橫排開,封擋了前路,其後方是高起的丘陵地,高處全是敵騎,亦有過千之眾,看不見的敵人該是散佈丘陵區各制高點,陣容鼎盛,令人見之心寒。

    敵人雖初戰失利,折損數百人,可是憑此壓倒性的兵力,在有心防範下,改以徒步進攻,早晚可攻陷營地。

    在對方的火把光映照下,三人更是無所遁形。

    龍鷹人急智生,傳音道:“馬腹!”

    三人翻下馬背,轉到馬腹下去,火光照來,在人馬後拖出長長的影子,加上他們故意混在撤退的敵騎集中處,對方怎會著意?還以為主子墜馬後,坐騎隨大隊撤回來。

    號角聲起,前方橫排的戰士人馬調動,讓出去路,讓己方撤返的騎士可通往後方去,如有敵人乘機殺過來,嚴陣以待的戰士便可予以無情痛擊,合乎戰略。

    三人暗叫謝天謝地,隨敵騎潮水般越過先鋒陣,深入敵後。煙屑仍無休止地被風送過來,時濃時薄,視野不清,否則他們早被敵人察覺。

    龍鷹三人從號角聲來處,已掌握敵方主帥的位置處於左前方一個高地之上。四周的敵人開始勒馬減速,該是到達了重整隊形的指定位置。只看對方退而不亂,調動有序,一切井井有條,便知對方不論兵將,均是久曆沙場,能征慣戰的精銳之師。

    知己知彼。由對方夷平洱西集開始,每個行動,都是深思熟慮下的戰術,對施浪人的反應,更是盡入其算計內,若不是有龍鷹等加入,看破對方的陰謀,澤剛等恐怕沒人能生離此地。從而曉得,蒙巂和越析兩強大部落的聯軍後,必有雄才大略,又野心勃勃的人在主事。如果這個人是宗密智,他便不止是個法力高強的神巫,而且是能運籌帷幄,決勝負於千里之外的超級戰帥。

    龍鷹知是時候了,通知兩人,同時翻上馬背。

    最接近的十多騎駭然往他們投來目光時,龍鷹的接天轟、萬仞雨的井中月、風過庭的彩虹天劍,已絕不留手地往他們發動攻擊。

    龍鷹同時運足魔勁,嘬唇發出連續六次的尖銳嘯叫,淒厲似鬼啾,遠傳返營地去。

    一旦在敵人腹地顯露形跡,他們已踏進沒有回頭的不歸路,唯一的生路是以快打慢,能殺多少人便殺多少人,直至幹掉對方的主帥,捱至施浪戰士來援的一刻。

    四周人仰馬翻,二人如入無人之境的破出退兵的隊伍,奔上斜坡,殺往丘頂的敵人。

    因著視野仍被煙霧迷障,變異又來得急劇,敵方主事者一時間哪弄得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到高丘的戰士被沖上去的龍鷹殺得東歪西倒,方曉得敵人已在陣內,還以為給大批敵人混進來,慌忙著人吹響號角,調軍應戰。

    假如非是晚夜,又沒被煙霧迷眼,即使以龍鷹三人之能,亦是自尋死路,力戰而亡之局。可是在現今的情況下,敵我難分,大利於龍鷹等人少的一方,因可放手而為,全無顧忌。

    撤回來的隊伍,一下子給他們幹掉近三十人,人人火紅了眼,發了瘋般從斜坡追上去。前線的先鋒軍亦騷動起來,只知後方殺聲四起,卻掌握不到敵人在哪裡。

    龍鷹的接天轟全力出手,運舞如風,雪兒到處方圓三丈之內,全是其威力籠罩的範圍,不論對方的矛刺、刀劈、斧揮、盾擋,接天轟總能變化出能克制對方的招式,來個一擊奪命,將接天轟包含各類型武器特性的長處,發揮得淋漓盡致。

    沒有任何兵器比接天轟更能迎合魔種的靈活多變,更可在戰場上發揮龍鷹驚人的魔力,

    萬仞雨緊隨龍鷹左後側,又改用左手刀法,井中月如一道道黃芒電閃,雖在戰場兵荒馬亂的情況下,大開大闔的刀勢裡仍出乎天然似的暗含細膩精微,敵人的一般好手,直至被他割斷喉嚨,又或連人帶兵器的劈離馬背,仍未曉得如何被他收拾。

    風過庭追在龍鷹右後側,左盾右劍,但見青芒如惡鷹翔空,又如魚遊深海,來去無跡,所到處敵人要到墜跌著地,血方由傷口濺灑出來,其鋒快實難以形容,青光籠罩的範圍寒氣逼人,令敵人更是心寒膽喪,未戰先怯。

    龍鷹發揮著其雖處一隅,卻能關顧全局的神通,知此時已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刻。澤剛的三千施浪戰士,聞訊號後依諾奮不顧身,集中兵力像一條怒龍般衝殺過來,十多下呼吸後將衝擊敵方前線。如他們仍不能製造出動搖對方全軍的形勢,澤剛的三千兵等於自取滅亡的撲火飛蛾。故此眼前形勢,吃緊至極。

    高丘是窩下去的平地,然後是另一座更高的丘崗,丘崗下排著十多列戰上,總人數達千五之眾,持盾提矛,沒有絲毫沖過來助攻的意思,擺明其唯一使命,是保護位於高崗上的將領,也是敵帥的親衛團。

    高崗上旗幟飄揚,傲立著二十多人,主帥乃其中之一,正由號手發出他的指令,調度全軍的進退。

    抵達丘頂的剎那,龍鷹對形勢已是一目了然,曉得在敵帥親衛穩如鐵桶的保護下,又是如臨大敵的靜待,要破之幾近乎沒有可能,一旦被對方截著勢頭,加上後方追兵殺至,他們勢必陷入苦戰之局,永遠登不上山丘,更遑論動搖對方全軍。

    所以剛才登上丘頂,他不往前沖反往右殺去,重施當日在庫姆塔格沙漠的故技,將敵人插在丘頂泥土的火把逐一挑起,居高臨下的橫過五百多步的距離,朝敵帥所在高丘腳的親衛團投去。

    親衛團中身手高強者,紛紛以長矛挑往橫空投至、還旋轉著的火把,豈知火把隱含魔勁,長矛挑中火把時,發出“砰”的一聲,接著是火星四濺,當頭照臉驟雨般灑下去,人曉得火屑不會造成傷害,馬兒卻受驚跳蹄竄避。

    龍鷹一路從丘頂一邊殺往另一邊,在無後顧之憂下,殺得對方濺血十步之內,更挑起了十多支火把,弄得敵帥親衛團再無法保持穩如崇山峻嶽的陣式。

    最妙的是雪兒顯露出馬中邪帝的威勢,雙目如電,靈活如神,敵馬見到它不但怯了三分,還不聽主子控制的橫避開去,令敵人的攔截和攻擊力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雪兒還不住踢蹄,又或以馬軀擠撞對方馬兒,使本已亂作一團的敵人更添混亂。

    萬仞雨和風過庭的愛騎和雪兒闖蕩慣了,默契不在三人之下,不用指示,自然隨著雪兒這“頭子”左沖右突,配合得全無破綻,宛若天成。

    三人三馬,合成品字形的陣勢,馬後是如被搗破了蜂窩發了瘋追來叮人的惡蜂,前面是奮不顧身擁上來攔截的敵人,右邊是漫布斜坡要加入戰圈的騎士,左下方對丘丘腳處則為亂作一團的敵帥衛士,而火把落處燒著了野草,冒起十多處火頭,濃煙火舌不住竄高,亂勢已蔓延遍腹地內的敵軍。

    龍鷹倏地往斜衝殺,破出重圍,奔下山坡。

    他們既掌握主動之勢,馬速又快,攔截者無不濺血拋跌,竟沒人能稍稍延誤片刻。

    龍鷹奔下丘坡之際,做了個連兩位兄弟也不太明白的舉動,竟是將接天轟拋往前方上空,落點是親衛團前三丈許的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舉頭瞧往仍在高空急旋、奇異可怕的兵器,包括對方的主帥將領在內。

    同一時間,龍鷹從外袍掏出摺疊弓,另一手由箭筒夾起四支箭,就趁敵人被接天轟分神的良機,望空連珠射出四箭。

    第一個遭殃的是號角手,他正依敵帥因龍鷹等改向朝他們攻來的行動,作出調配而吹響號角,傳達指令,給先到的第一支勁箭命中面門,號角聲變成傳遍整個戰場的臨死嘶喊,戛然而止,其震撼力比之千軍萬馬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二箭射中敵帥身後最高的旗幟,帥旗應箭斷折,頹然側倒。

    最後兩箭命中兩個舉起火把為主帥照明的親衛,火把隨他們掉往地上,立即燃著了附近因而沾上火油的野草。

    萬仞雨和風過庭終明白龍鷹的詭謀,一邊撥掉從後方擲來的槍和矛,一邊叫絕。龍鷹以其神乎其技的箭術,忽然間已營造出對方主帥被直接攻擊的假像,能目睹真正情況者,只限於腹地內的二、三千人,其他不是被丘陵山地阻隔視線,便是因過遠看不真切,主帥又因忽然失去號角手,一時被癱瘓了指揮的能力,就像個孔武有力的巨人,忽然變成沒了眼的盲子,空有渾身力氣,連乾瞪眼也辦不到。

    一隅的混亂,終蔓延至全軍。

    兩翼的軍隊,乃敵人重兵所在,可靈活地支持前線的己軍,甚至乎繞擊來犯者,分佈左右兩座高丘的丘頂和丘腳,離主帥的高崗各距百丈之遠,亦數他們最不清楚中後方正發生的事。還以為敵人已強攻進來,正衝擊主帥的親衛兵團,又收不到指示,且曉得號角手已被宰掉,哪敢猶豫?從兩邊急馳來援。

    前鋒軍亦分出一半人馬,朝後方殺去,登時使前線兵力大幅削減。

    一動無有不動,龍鷹雖只牽主帥的“一發”,已成功動搖了敵人全軍的陣式佈局,還搖撼了敵人的軍心。

    火勢不住蔓延擴大,冒起十多股濃煙,隨風吹往敵帥所在的高崗。

    雪兒如疾風勁矢般飆坡而下,親衛團怕龍鷹再施箭攻,不得不沖前迎擊。

    接天轟從天上落下,一寸不差落入龍鷹手裡。

    敵帥的親衛團不愧精銳裡的精銳,重整陣腳,組成戰陣,前兩排均是盾矛手,後三排為刀手,陣容鼎盛的奔殺而來。最具威脅的是兩翼起步較早,形成鉗形之陣。只要中陣的盾矛手能稍擋三人片刻,他們將會陷於至死方休的重重包圍裡。

    只看眼前敵人驃悍的體型氣度,便知對方有足夠的能力,他們再難像剛才般逞威風。

    換過是剛離長安之時,陷身如此血戰,此時已後勁不繼,可是經過沙漠高原的磨練,對壘沙場如吃飯睡覺般平常,他們掌握了在千軍萬馬裡持恒和回氣之道,直至此刻仍是猶有餘力,但確實已因難以避免的受傷失血,難以支撐長久。

    龍鷹知道為山九仞,勝負看此一簣,驀然狂喝一聲,就那麼全力擲出接天轟。

    接天轟風車般急旋,再難分是哪一端,變成一團光影,打著轉平旋往正前方攻來的敵人,帶起的勁氣,所到處的方圓三、四丈,全被籠罩,空氣似給撕裂,對敵人眼如針剌,耳鼓雷鳴,膚似刀割,再難做出平常的判斷和應該的反應。加上火屑漫空,情況有如幽冥地府。

    接天轟光影所到處,人馬濺血倒地,當同時擊落最後一排的兩個人時,本氣勢如虹的敵人已是陣不成陣,還讓出暢通無阻的去路。

    雪兒知機的加速,龍鷹順手拔出烏刀,左掃右劈,兩敵被他劈得往兩旁拋擲,各壓倒己方數騎,親衛團更是潰不成軍。

    親衛團尚有一半人馬留守丘腳,以為己方迎去的人怎都可阻截龍鷹等一會,又看不真切,忽然間接天轟餘勢不止的朝他們旋來,大吃一驚下連續數人被奪命,接天轟方掉在留守的親衛團陣內。

    龍鷹三人脫圍而來,趁最後一道防線陣腳大亂之際,閃電般破入敵陣內。

    龍鷹側身從地上抓起完成使命的接天轟,順勢旋揮一匝,收拾了沖上來的兩敵,接天轟化為漫空光影,隨雪兒的步伐直搗硬闖、忽然間發覺壓力全消,原來已闖出親衛團最後一道防線。

    前方是頗為陡峭的長斜坡,敵帥所在處高達三十丈,其他敵人全在後方。就在此時,後方喊殺露天,迅速逼近,顯然施浪援軍已突破對方的前鋒陣地,直朝這裡殺過來。

    倏地上方人影幢幢,主帥和將領們則橫移往右,原來是護後軍從另一邊趕上來保護主帥,且有近二百多人居高臨下的沖下斜坡,氣勢極盛。如讓前後兩方會師,他們將陷浴血死戰之局,未待援兵趕至已一命嗚呼。

    龍鷹不驚反喜。

    他最害怕的,是敵帥後撤,抵達安全位置後再領軍反擊,現在卻是力圖在他們抵達崗頂前收拾他們,便予他們可乘之機了。

    他將接天轟放在腿上,喝了聲“護後”,以最迅捷的手法祭出折疊弓,張開、取箭、上弦,連珠射出。

    他不是直射正如狼似虎奔下來的敵人、而是往上再彎下,目標是最後排的敵人,呼吸間已有多人面門中箭,頭盔起不了絲毫阻擋的效用,敵人從馬背掉下來,翻滾而下,其作用與檑木無異,立時絆得前方的馬兒紛紛失蹄,形成更大和往下擴展的連鎖效應,氣勢如虹的生力軍,不但再難起攔截作用,且自身難保。

    龍鷹改向斜去,領著萬、風兩人橫馳開去,任由像越滾越大的雪球般的百多人馬,檑木般帶著漫天塵土草屑,滾跌往後方從丘腳漫坡追來的敵騎。

    慘叫馬嘶之聲,響個不絕,加上愈趨濃烈的煙火,陣陣卷來,情況的慘烈,教人不忍卒睹。

    二人恰巧避過滾跌下坡的敵人,立即壓力大減,更因情況混亂,敵人亦一時間沒法掌握他們的方位,任他們直闖高崗。

    十多個成功攔截者,被他們斬瓜切菜的撂倒,驀然間坐騎已蹄踏平地,抵達崗頂。

    崗上已多處起火,焰舌冒閃,生出大量黑煙,崗上的一列樹叢,更是燒得“劈啪”作響。

    敵方將帥,在逾百個親衛簇擁下,正朝另一邊崗坡逃去,看樣子是要與右翼軍會合。

    數百護後部隊仍像螻蟻般從後方趕上來,見龍鷹三人露出蹤影,瘋了般追著來。

    龍鷹狂喝道:“你們去!

    勒轉馬頭,朝追來的敵人殺去。

    萬仞雨和風過庭曉得,成功失敗還看此刻,與他擦身而過,朝敵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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