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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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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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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29 02:39:10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五六章 御拳館

    是我的,便是我的!這是玉尹內心的執著。

    前世,他曾因那一份執著,不願為五斗米折腰,最後鬱鬱而終。

    今生,也正是這一份執著,竟使他龍精虎猛,勇往直前,才有了今日這般的成就。

    玉尹有很多毛病。

    比如他心胸不算開闊,喜歡斤斤計較,而且是睚眥必報。

    但不管怎麼說,內心裡那份執著,骨子裡的那份驕傲,讓他不願意向任何人低頭。

    哪怕老趙官家,又能如何?

    你想要斷了我的前程,我便請辭不就。

    也許這一輩子我踏不上仕途,可我內心中的驕傲不死。

    便橋屠場是我的,我有契約在手。

    便是說到了天,我也占著理。

    御拳館的確名聲響亮,更號稱是開封第一拳館。御拳館的名字,據說還是老趙官家題名,當年周侗坐鎮御拳館,更橫掃開封,無人敢觸其鋒芒……不過,又如何?

    便不信你御拳館真個霸道,真個蠻不講理!

    ++++++++++++++++++++++++++++++++++++++++++++++++++++++++++

    天亮時,下起了小雨。

    秋雨面面,籠罩開封城,把個古老都城披上一層朦朦水霧。

    玉尹在房間裡練了一趟拳腳,便推門走出來。

    客棧大堂上,楊再興和高寵已經來了,玉尹朝兩人點了點頭,也不吭聲,便逕自從客棧大門旁邊拿起一支油紙傘,撐起來走入雨霧之中。楊再興和高寵,緊隨其後。

    該說的,昨天晚上都已經說了。

    二人既然來了這邊,就表明了他們的立場和態度。

    御拳館又能如何?

    若真個不講道理,便用拳頭說話。

    市井中比不得官場上那般陰鷙詭詐,雖也有陰謀詭計,但最直接的辦法還是看誰的拳頭大。

    實力,決定一切。

    既然暫時無法在官場上立足,便在這市井中,好好打拚一番。

    玉尹已經下了決心,如果李寶他們真個不講道理,那便用拳頭說話吧。

    反正他和李寶之間,總是有那麼一段恩怨糾葛。虱子多了不怕癢,便再添一筆又如何?

    不過,玉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燕奴。

    他不想燕奴擔心,更不希望燕奴和他一起去冒險。

    如果他們三人都討不得便宜,燕奴去了也是白給;可如果他們三人能解決了麻煩,又何必要燕奴再牽扯進來?玉尹的心情,非常平靜。但在那平靜之下,卻有一團火焰燃燒。

    八閃十二翻中提到:身為武者,當無所畏懼,雖千萬人吾往矣!

    無所畏懼!

    沒錯,便是這四個字。

    玉尹持著油紙傘,緩步而行。

    他每一步邁出,都顯得那般堅定……

    +++++++++++++++++++++++++++++++++++++++++++++++++++++

    御拳館位於景龍門外,城北廂。

    初,御拳館始建,是坐落在內城麗澤門外,也就是後來開封的西北湖舊址。不過後來,有感御拳館距離皇城太近,整日裡喊打喊殺會驚擾聖駕,所以便由開封府出面,和御拳館商議搬離。而當時御拳館遍請名家,包括如金台、譚正方(周侗的授藝恩師)這樣的宗師級人物,也都曾坐鎮御拳館,所以聲名極為響亮。

    名聲大了,收徒也就多了。

    雖然說有宋以來,重文輕武,可習武強身卻是一種風尚。

    便是官家還設立有武學,在太學旁邊。更不要說御拳館有這麼多名家坐鎮,許多官宦子弟,也都趨之若鶩前來。如此,御拳館本身的地方,便不夠使用,略顯擁擠。

    這時候開封府前來,和御拳館一拍即合。

    御拳館搬離內城,開封府則在城北廂,靠近護城河的地方選了一處土地,劃撥給御拳館來使用。

    隨著御拳館面積增加,這聲勢便越來越大。

    特別是周侗坐鎮後,御拳館又劃分出天地人三房,聲名更加響亮。

    遠遠看去,雨霧中的御拳館猶如一座豪宅,占地近百畝。高厚的院牆,把御拳館和外界分割,內部三進九出的格局,更使得御拳館的氣勢,看上去非同一般……

    高大門頭,懸掛一塊黑漆匾額。

    上書‘御拳館’三字,旁邊還有落款,竟是神宗皇帝所留。

    這御拳館中的‘御’字,也正是因此而來。

    才走上前,便可以感受到御拳館那撲面而來的氣勢。

    玉尹停下腳步,扭頭向高寵和楊再興看去,見兩人的臉上,都不自覺露出緊張之色。

    “怎地,害怕了?”

    楊再興聞聽,卻笑了,“害怕個甚,只不過有些興奮。”

    “興奮?”

    “以前隨那老道士習武,便聽他說過御拳館的事情。

    雖然他沒有說什麼,可我還能能聽出,他對御拳館有些恩怨。也不知道是什麼恩怨,該不會是當初跑來踢館,被人打跑了吧……嘿嘿,今日正要叫御拳館好看。”

    楊再興很少提他的師父,偶爾提起,也都是以‘老道士’相稱。

    不過玉尹可以感受到,他對他師父的那份尊敬。

    聽楊再興這麼一說,玉尹也放心了,“既然如此,便由大郎來打頭陣,可敢一試?”

    “你不說,自家也要請命。”

    楊再興說完,墊步擰身便跳上了御拳館的門階。

    清晨,御拳館冷冷清清,大門緊閉。

    楊再興大步上前,抬手蓬蓬蓬擂響大門,頓時打破了清晨那一份被雨霧籠罩的靜謐。

    “哪個在外面呱噪。”

    大門內傳來一個暴烈的聲音。

    緊跟著黑漆大門開啟,從裡面走出一男子,身高大約在180公分上下,可能不足180公分。此人體格極是敦實,膀闊腰圓,站在那裡就猶如一尊黑鐵塔,威風凜凜。

    “今日不開館,若是拜師,便回去吧。”

    男子說話,聲如洪鐘。

    楊再興嘴一撇,“哪個要來拜師?”

    “不來拜師,卻又怎地?”

    “去告訴李寶,便說有人尋他問事。”

    男子聞聽,立刻後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楊再興半晌,突然怒道:“爾來踢館不成?”

    楊再興剛要開口,卻聽玉尹在他身後冷聲道:“踢不踢館,卻要看李寶是甚說法。

    休囉唆,便傳話進去,就說玉尹找他有事。”

    “你便是玉尹?”

    那男子聞聽,眼睛一眯,突然暴喝一聲,“正要找你,你卻送上門來。”

    他說話,帶著濃濃的兗州口音,顯然不是本地人。

    但聽他語氣,卻好像和玉尹有些過節,話音未落,他伸手便要推開楊再興,朝玉尹撲來。哪知道楊再興也不閃躲,抬手啪的搭在了他手臂上,身體就地一轉,拉著那男子打了個轉之後,腳下使了個鴛鴦腳,輕輕一勾,手向外一送,呼的便把那人甩了出去。也是楊再興看出這男子雖壯實,也不過剛到了二層功夫,所以手底下也沒有用勁。但即便如此,那男子被扔進御拳館內,蓬的摔在地上,便再也無法起身。楊再興這一下,把他摔得骨頭架子都好像散了一樣,疼的一聲大叫。

    “畢師兄,發生了什麼事?”

    男子被甩進館中,頓時驚動了御拳館的人。

    玉尹也收起了油紙傘,登上門階,邁步走進了御拳館。

    這御拳館可真個不小,只前進便有十幾畝的面積,正對大門一座大殿,兩邊各有一排廂房。

    中間,是一塊空地,四周還擺放著兵器架子。

    想來是平日裡練功的地方,看上去倒是頗有那麼幾分味道。

    玉尹三人走進御拳館,迎面就見幾十個人衝過來。當先幾人站在那畢師兄身前,看著玉尹三人厲聲喝道:“爾等什麼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竟然敢在此鬧事……”

    高寵突然開口,“自周教頭故去,御拳館還真個是一日不如一日。”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們御拳館而今收徒越來越差!到現在還看不出我們來幹什麼,實在是令人失望。告訴李寶,還有那勞什子吉普,便是馬行街的玉蛟龍前來拜訪他們。”

    高寵的聲音,不似楊再興那般洪亮,聽上去似乎有些發悶。

    可是,在這雨中,卻別有一分氣勢,頓時讓那呱雜訊,全都止住。

    “快去告訴李教頭,便說有仇人來踢館。”

    畢師兄在同伴的攙扶下,總算是站起身來,見有那愣頭小子要衝過去,忙大聲喊道:“你們都不是他們對手,點子扎手,得吉普師兄和李教頭他們出面才能對付。”

    這畢師兄看上去頗有些威望,這麼一聲喊喝,幾十個青年都停下來。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幾十個人就站在那塊空地上,任雨水打濕了衣衫,表情更萬分尷尬。

    畢師兄看著玉尹道:“玉小乙,你來的正好。

    你便是不來,早晚吉普師兄也會過去找你……莫以為之前勝了呂師兄便以為天下無敵。我告訴你,今日你既然來御拳館生事,便要你來的去不得,嘗嘗呂師兄的苦處。”

    “要斷我一條腿?”

    玉尹笑了,“你叫什麼名字,是李寶的徒弟?”

    “自家畢進,雖非李教頭門下,卻得李教頭和呂師兄指點良多。

    還有你,可敢報上名字?早晚必報今日羞辱。”

    畢進!

    楊再興聽了一聲冷笑,“想找我報仇便只管來,自家楊再興,師承嵩山一斗米,今日也正要好生見識這御拳館的厲害。”

    畢進,不再吭聲。

    眼中好似噴火一樣,怒視楊再興,一言不發。

    玉尹站在門檐下,突然鼓足丹田之氣,厲聲喝道:“李寶,玉尹在此,還不出來說話。”

    話音未落,卻聽大殿中一陣腳步聲傳來。

    緊跟著便聽到李寶那如同破鑼般難聽的聲音,“玉小乙,我不去找你麻煩便是你運氣,你卻自己來找死。嘿嘿嘿,也罷,正要看看你有什麼長進,李寶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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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29 02:40:04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五七章 拳頭講道理

    李寶在十幾個青年的簇擁下,從大殿裡走出。

    他門下,一共有十八個親傳弟子,號稱十八羅漢。不過呂之士瘸了一條腿之後,也讓十八羅漢顯得有名無實。但李寶並沒有趕走呂之士,依然把他留在了身邊。

    對呂之士甚至比從前更好,還從御拳館的一位拳師手中,討要了一套功法,以彌補呂之士的殘缺。李寶這個人,很霸道,很貪婪,也很不講道理。但他有一個好處,便是護短。呂之士對李寶感激不盡,甚至願意為他肝腦塗地。而其他弟子,也因此對李寶無比敬重。他們相信,若有朝一日自己遇到了麻煩,李寶也會像對呂之士那樣對待他們……你說李寶是收買人心也好,你說他是裝模作樣也罷。反正李寶門下這十八羅漢非但沒有因呂之士而分崩離析,卻變得更加團結。

    連帶著,御拳館的弟子對李寶也非常敬重。

    這也是畢進方才為什麼要找玉尹動手的主要原因……

    在他們看來,李寶是一個好人,一個關心徒弟,一個和善的武師。

    既然李寶是好人,那麼作為打斷呂之士的腿,站在李寶對立面的玉尹,那就一定是壞人。

    有時候,人們判斷是非好壞的標準非常簡單。

    對自己有利的便是好人,反之便是壞人。

    而今玉尹打上門來,更使得御拳館上下同仇敵愾,一個個看著玉尹三人的目光,都帶著強烈敵意。

    咦?

    李寶走出大殿,看到玉尹的時候,心裡頓時一振。

    怎地這才三個月不見,玉小乙竟然練到了如此的境地?

    玉尹而今的氣勢,和三個月前與呂之士爭跤時全然不同。那種如同利劍出鞘的鋒芒,李寶再熟悉不過。這是練成第三層功夫之後才會出現的狀況!意氣君來骨肉臣,這精氣相合而產生出的效用,會使人有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李寶早幾年便踏入這個境界,更達到了大圓滿的地步。可惜因為沒有後續功法,始終停止不前。

    這些年來,他想方設法蒐集功法秘籍,卻始終無法寸進。

    而今眼見玉尹竟如此輕鬆邁過了意氣君來骨肉臣的門檻,這心裡面頓感莫名嫉妒。

    周侗的真法,絶對是周侗的真法!

    若非如此,他怎可能精進如斯?

    眼中頓時閃過一抹獰色,李寶強壓下心中那強烈的嫉妒心,剛要開口,卻聽身邊一個青年厲聲喝道:“玉尹,本要找你,被恩師阻攔,才饒你一回。今日你卻自己上門來尋死,那就休怪自家心狠手辣。先打斷你一條腿,以解大師兄心頭之恨。”

    “吉普,回來!”

    李寶頓時大駭,忙開口想要把那青年喊住。

    可是沒等他話說完,青年便已經衝出去,朝著玉尹便撲來。

    這青年,便是吉普。

    只見他步法靈活,身形輕盈,雙手化作推山掌,卻透出一股子別樣的凝重感受。

    輕盈和凝重,本相互矛盾的感覺,卻在吉普身上獲得完美詮釋。

    玉尹本欲開口和李寶說話,卻不想吉普衝過來。剛要動手,身後突然人影晃動……

    高寵搶身來到玉尹身前,迎著那吉普的推山手,口中發出一聲如同野獸咆哮般的聲音,踏步,頓足,扭腰,揮拳……一記簡簡單單的衝拳,卻帶出無盡威力。衣袖貼在拳頭上,發出劈啪輕響,緊跟著就聽蓬的一聲,吉普慘叫一聲,便飛了出去。

    他捧著胳膊,淒聲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李寶臉色大變,忙上前幾步,把吉普抱起,低頭看,就見他的胳膊已紅腫不堪。

    “玉尹,好狠的手段!”

    李寶厲聲暴喝。

    玉尹則看了高寵一眼,心中暗道一句:平日裡十三郎不吭不響,只知道他功夫厲害,卻不想這簡簡單單一拳,竟有如此威力。這傢伙絶對是個悶頭下死手的狠角色。

    只是這一來,和李寶之間的仇恨,真個化解不開了。

    先斷了呂之士的腿,又斷了吉普的胳膊……

    玉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李教頭真個會說笑,明明是他先動手,難不成自家便要站在這裡被他打不成?輸了,那是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又有甚好叫屈?”

    “你……”

    李寶臉色鐵青,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玉尹。

    “李教頭,他說的不錯。

    輸了,是吉普學藝不精,怨不得別人。”

    就在這時,從大殿裡又走出十幾人來。其中一名男子走下台階,來到李寶的身邊。

    他看著玉尹,沉聲道:“玉小乙,我聽說過。

    你阿爹玉飛曾是開封府第一條好漢,你丈人周教頭,更是御拳館的供奉,自家一直敬佩的緊。”

    “他是玉飛的兒子?”

    “是啊,沒想到周教頭的女婿,卻如此厲害。”

    在那些士大夫的眼中,玉飛也好,周侗也罷,不過是粗鄙武夫而已,便死了也無甚可惜。但是在御拳館這些人的眼中,周侗卻是了不得的存在。更不要說,當年玉飛與遼人爭跤,吐血戰死獻台之上,為所有人敬佩不已。聽說玉尹是玉飛的兒子,先前那些敵視玉尹的學徒,再看玉尹的目光,便顯得有些不太一樣了……

    畢進驚訝的看著玉尹,也是心中奇怪。

    三年前他拜入御拳館學武,就聽人提起過周侗和玉飛的故事。

    不過,他卻沒有把玉飛和玉尹聯繫在一起,而今聽說之後,心中頓有些敬佩之意。

    而先前對玉尹的敵意,似乎也減輕許多。

    對啊,剛才是那個楊再興打我,和玉小乙沒什麼關係,我恨他做什麼?

    目光中,重又透出強烈敵意……不過這一次,畢進敵視的對象,已轉移到了楊再興身上。

    “你是誰?”

    “我叫林木,當初也曾聆聽過周教頭教誨。

    你和李教頭之間的恩怨,自家沒興趣打聽,不過你今日闖了御拳館,打了這裡的人,便是和御拳館過不去。既然如此,總要教訓你一番才好,免得你太過張狂。”

    玉尹,笑了。

    “動手之前,先把話說清楚。

    我今天本不想惹事,不過是要和李教頭說清楚一樁事情,免得將來再鬧出什麼誤會。自家本是抱著說理的心思而來,可你們御拳館卻好大的威風,兩次都是你們先動手,自家不得已,才予以還擊。自家說這些,不是要向你們低頭或討饒。

    但事情先說明白了,便是打,也不想糊里糊塗的做過。”

    說罷,玉尹便看向李寶。

    李寶一怔,疑惑道:“我與你有何好講?”

    玉尹從懷中取出那開封府的契約,“這裡是便橋屠場的契約,之前被自家買下來。”

    “那與我何干?”

    “想來李教頭也知道,那便橋屠場而今被一群潑皮盤踞。”

    李寶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便是有些潑皮,與自家也無干係……”

    “與你無干,卻與你徒弟有關。”

    “啊?”

    “盤踞在便橋屠場的潑皮團頭名叫田雨生,想來你的那位關門弟子,必然不陌生。”

    吉普這時候,已被人攙扶到一邊。

    有那懂得跌打損傷的,跑上前為吉普診治。

    聽玉尹提到了自己,吉普也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不錯,田雨生是拙荊兄長……有本事,你自管去趕走他,我絶不會出面幫你,所以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這孩子怎地恁愚蠢?

    李寶隱約明白了玉尹的來意,聽吉普的話,頓時有些發急。

    人家既然找過來,那就不是要你幫忙,而是給一個交代。而且以玉尹而今這身手,更不可能去害怕幾個潑皮。他剛要開口,就聽玉尹道:“吉小乙放心,自家從沒有想過讓你幫忙。只是礙於情面,我來通知一聲,免得被人說我壞了規矩……

    我來的時候,已經讓人去便橋屠場了。

    若是猜的不錯,這時候已經動手,說不定你那大舅子,已經灰溜溜的跑了……

    事情便是這麼一個事情,自家便是來交代一聲。會回頭警告你那大舅子,若在敢踏進便橋半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這汴河裡每年不曉得會淹死多少人,也不少那一兩個。”

    玉尹的語調很平和,但是卻讓吉普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受。

    李寶和林木也是一蹙眉頭,兩人相視一眼,暗自心驚不已:這玉小乙,殺氣恁大!

    殺氣這玩意兒,說起來很飄渺虛無。

    可是李寶和林木,卻非常清楚這其中的奧妙。

    不是說你打架鬥毆便能養出來,那必須要見血殺人……一兩個人,也養不出殺氣來。玉尹站在那裡,和高寵楊再興最明顯的區別就在於,他那股蘊藏在平靜之下的殺氣。

    這廝,殺了多少人,才有如此殺氣?

    李寶當初遊歷,殺得人也不少,卻明顯感受到,比不得玉尹那股子殺氣的凌厲。

    玉尹說完後,朝林木道:“自家說這些,也是為了把事情說清楚。

    御拳館,小乙一直很尊敬,當年小乙丈人也在這裡授拳,小乙有怎會對御拳館不敬?不過小乙也知道,在這玉泉官裡,說什麼道理都是假的。這御拳館裡最大的道理,便是拳頭!誰的拳頭大,便是誰的道理足。那麼,咱們便用拳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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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五八章 立名之戰

    第158章 立名之戰

    玉尹話未說完,忽聽李寶發出一聲爆吼。

    小關索之名,並非憑空得來,李寶這心中,自然也有屬於他的那一分驕傲。

    好吧,既然你說了用拳頭說話,那便拳頭上見分曉吧!李寶心裡很清楚,今日這局面如果一個應付不得當,他多年英名都將付之東流。更何況,這裡面還牽扯到他最心愛的關門弟子吉普,與其和玉尹廢話,倒不如爽快地拳腳上分出高下。

    玉尹既然已練成了第三層功夫,那就不能再掉以輕心。

    李寶甚至已經把玉尹看作他出道以來,最大的敵手……沒錯,就是最大的敵手!

    第一次和玉尹交鋒,險些把他摔死。

    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因禍得福,從此聲名鵲起,已隱隱成為開封市井中的一號人物。

    之前官家敕命,李寶更是羨慕嫉妒恨。

    他不是官場中人,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在他看來,大家都是市井中人,玉尹只不過是學了兩手勾欄瓦肆里的手段,又憑什麼可以獲得官家的青睞?這不公平!當然,李寶也承認,玉尹的曲子好聽。可那又如何?表面上李寶是不屑一顧,可這內心裡,對玉尹的嫉恨,更加重了幾分,甚至生出些許厭惡之情。

    如果玉尹受了敕命,李寶也許還不說什麼。

    偏玉尹居然辭了敕命,便讓李寶心裡更不舒服……

    你以為你玉尹是誰?

    官家高看你,才給了你敕命,你卻裝模作樣的不接受,簡直就是不知好歹。

    這也是當初李逸風對玉尹的提醒。

    玉尹和王安石那種人物,畢竟有著巨大不同。

    王安石可以拒絶帝王的誥命,因為他是名士,他有功名在身!他這樣做,是淡看功名利祿,視權貴如浮雲,那是一段佳話;而玉尹呢?身無功名,不過市井中一個屠戶而已。皇帝敕命與你,那是給你面子,是你的榮幸,你怎麼可以辭去?

    表面上,許多人稱讚玉尹有氣節。

    可這私下裡,不曉得有多少人暗自咒罵,玉尹不知好歹。

    今天玉尹打上門來,李寶自然也不會客氣。

    就在玉尹說話的一剎那,他猛然縱身躍出,雙手化作虎爪,照著玉尹就是一個砸釘。

    “李教頭且慢!”

    林木那知道李寶說動手就動手,連忙大聲呼喊,墊步上前便想要攔住李寶。

    哪知道不等他行動,楊再興已經猱身撲上來,厲聲喝道:“怎地,御拳館要以多欺少嗎?”

    話出口,拳已到。

    楊再興擰腰頓足,一拳轟出,整個人就如同一桿大槍,鋒芒畢露,拳勢驚人。

    林木吃了一驚,忙抬手封擋。

    拳臂交擊,就聽蓬的一聲悶響,林木退了兩步,胳膊幾乎失去了知覺,心中暗自駭然。

    這廝又是誰,怎地拳腳如此凌厲?

    楊再興這一拳出來,就好像一桿大槍刺出,讓林木吃了一個小虧。

    不過,楊再興也被林木逼退了一步,一拳無功,但他並不慌張。來了御拳館,便知道少不得一番惡戰。這御拳館能雄立開封府這麼多年,又怎可能沒有高手坐鎮?

    被林木逼退,楊再興非但沒有氣餒,反而興奮起來。

    他退這一步,身體一展,脊椎猶如一條大龍般舒展開來,旋即呈現出一張弓的形狀,一口如同獸吼般的氣息噴出來,呼的一下子彈出,一招雙鬼拍門便撲向林木。

    與此同時,李寶和玉尹也交上了手。

    李寶曾遊歷燕雲,在家傳撲法拳腳中,融合了一些燕雲拳法的特點,拳腳剛猛無回,大開大闔。那一雙大手,猶如一對大斧般舞動,呼呼作響,帶起無儔罡風。

    而玉尹則腳踩羅漢樁,身形游轉迴旋。

    雙手化作龍爪,撥、挑、抓、扯,每一拳轟出,都會產生出一道奇異的氣旋。

    這也是龍爪手的特點之一。

    看似剛猛,實則陰狠,也是周侗當年的絶技。

    李寶經驗豐富,玉尹拳腳陰毒。

    李寶想要獲勝不容易,可是玉尹想要打贏了李寶,也非一件易事。

    論功力,自然是李寶占了上風。

    但玉尹天生的怪力,又使得李寶不得不心生忌憚。

    同時,玉尹在北疆的那段經歷,也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李寶經驗上的優勢。他出手狠辣,招招都奔著李寶的要害;而李寶拳腳雖然兇猛,卻又不得多加一些小心。

    兩人拳來腳往,竟一時間分不出高下。

    ++++++++++++++++++++++++++++++++++++++++++++++++++++++

    御拳館的弟子們,有些懵了。

    萬沒有想到,玉尹幾個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李寶諢號小關索,號稱打遍開封坊巷,是一等一的高手,成名已久;而林木的名氣雖然沒有李寶響亮,卻也是御拳館人字房的坐館高手,論拳腳絲毫不遜色李寶。

    可現在,人字房兩大高手都出手了,卻只能堪堪抵住玉尹和楊再興兩人。

    一旁還有個高寵虎視眈眈,未曾出手。

    徒弟們的眼力雖比不得李寶林木等人,卻也能分出輕重。

    吉普是李寶手下最強悍的徒弟,已經有了六級力士的水準,堪堪就要成為七級力士。

    這樣一個人,竟然被高寵一拳轟斷了胳膊。

    說明什麼?

    這說明高寵的身手,恐怕也不會遜色玉尹他們太多。

    “那不是先前在州橋做腳伕的高十三郎嗎?”

    有認得高寵的人,忍不住嘀咕起來,“這廝怎地如此厲害,吉普師兄也非一合之敵?”

    “是啊,這鳥廝也太會裝了。

    以前還見人欺負他,從不見他動過手。沒想到這廝深藏不露,還有如此的手段……”

    那弟子一邊說著,還一邊拍了拍胸口。

    當初幸好沒去招惹這廝,若真個惱了他,不曉得會是什麼結果。

    “十三郎家道破落,所以不好與人爭執。

    加上他性子純孝,家中還有老娘照拂……我倒是聽人說過,早年間十三郎也是個狠角色。後來他阿娘生了病,十三郎害怕氣到他阿娘,所以才變了個人似地,不肯和人鬥狠。

    倒是小乙,讓自家吃驚。

    他從前帶著些潑皮閒漢在馬行街雖說招搖,卻也稀鬆平常。

    不成想這廝也是個能忍的,不但使得一手好琴,還書得一手好字,這拳腳更練到了這等地步,真個讓人吃驚。他有這等拳腳,之前怎會被郭少三逼到那等地步?”

    “這個嘛,我倒是聽人說過些。

    小乙之前好像是練了周教頭傳下的什麼功法,以至於未練成之前,便見不得真功夫……嗯,便是如此!自家就說,周教頭的女婿又豈是善與之輩?也算是一番磨礪。”

    “嗯,必是如此,必是如此!”

    徒弟們七嘴八舌,交頭接耳。

    而在那大殿門階上,一干御拳館的教頭,也是面面相覷。

    原以為李寶和林木兩人出手,便足以解決麻煩,誰又料想到,會變成這膠著狀況?

    對方還有一個人沒出手,而己方兩大高手都已經參戰。

    眾教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願站出來說話……

    三打三,不是不成。

    問題是你如果輸了,顏面何存?

    玉尹和楊再興如此了得,恐怕那高寵也不是等閒之輩。

    大家闖出偌大名頭,好不容易才在御拳館立足,吃上一個安生飯。如果被一個後生打敗,那才真是沒臉見人。高寵輸了,這些人顏面無光,會落一個以大欺小的名聲;若高寵贏了,那更是顏面無存。大家都知道愛惜羽毛,誰又願意冒這風險?

    就在這時,從大殿裡又走出十幾人。

    當中是一個枯瘦老者,衣著看上去非常簡樸。

    但如果仔細看,卻發現那老者看似樸素的灰布長衫,卻是用木棉布做成,而且做工非常考究。

    木棉布,那可是比絲綢還要昂貴的物品。

    等閒人哪裡有資格使用?

    “怎地連陳公也出來了?”

    “廢話,人字房眼看著便要丟了麵皮,那地字房和天字房的教頭們怎可能不出來?”

    這些人的到來,讓御拳館的徒弟們,又是一陣交頭接耳。

    “陳公,你看這事如何是好?”

    枯瘦老者兩眼無神,看上去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臉上褶皺一動,聲音嘶啞道:“周師兄卻找了個好女婿。”

    周師兄?

    莫非說的便是周侗?

    這老者,居然稱呼周侗為師兄?

    “陳公,這糾纏下去,怕也不是個辦法,弄不好便會兩敗俱傷,與我拳館聲名不利啊。”

    “那你要如何?”

    “要不然,便自家打發了他們?”

    老者聞聽,卻露出了一抹古怪笑意,“周教頭真以為,能穩操勝券?”

    “陳公莫不是說……”

    “我那師兄看人的眼光,絶非一般。

    他那些個弟子,又有哪個是善與之輩?這玉小乙身為他的女婿,想來也得了真傳……他而今雖只練到第三層功夫,可是他拳腳兇狠,有開碑巨力,想來也是個天賦秉異的小子。你雖是內等子,但真要出手,未必能討得好……便是勝了,怕也要幾十回合。

    鳳山以為,你堂堂內等子修行,幾十個回合才能勝出一個後輩,便與拳館有益處?”

    “這個……”

    周教頭臉上,頓時露出尷尬之色。

    沒錯,他堂堂地字房的教頭,真要是勝了玉尹,也是個以大欺小的名聲。

    可看著雙方這般纏鬥不止,他又感覺萬分焦慮……萬一李寶和林木輸了,這玉尹豈不是要踩著御拳館立名嗎?若真的變成這般,對御拳館的聲名,怕是更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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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五九章 陳希真

    李寶畢竟是老了!

    已近不惑之年,氣血逐年在衰弱。老不以筋骨為能,李寶這些年苦苦尋找真法,想要突破第四層功夫的瓶頸,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人過四十,恐怕再難以精進。

    歷代那些宗師,哪個不是在四十之前進入第四層功夫,而後慢慢打磨,最終成就宗師?

    所以,李寶真是急了。

    今日玉尹前來挑戰,更讓李寶感受到了莫名壓力。

    兩人交手二十多個回合,李寶便有些喘息。而玉尹的拳腳,卻更加凌厲,同時招數也變得不復陰毒,反而以大開大闔為主,一副硬碰硬的架勢,逼得李寶節節敗退。

    不僅是李寶,另一邊林木也有些抵擋不住了!

    楊再興的氣力或許比不得玉尹但他那招數,比之玉尹更加兇殘。

    兩人交手三十個回合後,楊再興那槍拳的威力已演化極致,忽而如怒龍出海,忽而又如毒蟒出擊。陰柔和剛猛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竟然被楊再興演繹的淋漓盡致。

    被楊再興打得連連後退,林木更是氣喘如牛……

    “好了,都停手吧。”

    耳邊突然迴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蘊含著一股子震懾人心的奇異力量。

    楊再興不由得心神一顫,手上便不自覺的出現了一個停頓。

    緊跟著,就見一名老者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楊再興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踏步一個環身,緊跟著一拳轟出。這一拳的力道,絲毫不遜色於方才與林木交手時的勁力。

    哪知老者只是笑了笑,身形一閃,錯身抬腿就是一腳,正中楊再興的膝蓋。

    彷彿是被一柄重鎚砸在上面,楊再興大叫一聲,噗通便摔倒在地上。老者這一招,名叫搓踢,楊再興學藝的時候,也曾見老道士使過。不過這老者使得,似乎更加巧妙。

    林木見楊再興摔倒,頓時欣喜。

    二話不說墊步上前,抬腳便向楊再興踹去。

    此時楊再興的腿已經失去了知覺,眼睜睜看著林木一腳踢來,竟無法閃躲。

    剛要開口大罵,卻見老者臉色一沉,橫跨出一步之後,那瘦小枯幹,本佝僂著的身子猛然直起來,好像充了氣一樣,頓時變得粗壯。至少在楊再興眼中,老者的這種變化非常清晰。緊跟著就聽林木一聲慘叫,而後才傳來一聲蓬的悶響……

    林木好似斷了線的風箏,呼的一下子便飛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口中更噴出鮮血。

    “沒有聽我說,都停手嗎?”

    老者神色淡然,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倒是那林木被他橫裡一撞,竟再無還手之力,躺在地上頓時昏迷過去。

    從老者開口,到林木被撞飛,都是在眨眼間發生。

    當楊再興倒地的時候,高寵也是嚇了一跳,忙上前想要幫忙。哪知道才邁出去一步,林木便被打飛出去。

    這老傢伙,居然是不分敵我!

    而他只出手兩次,卻真個是把高寵給嚇到了。

    不僅是高寵被嚇到了,連玉尹也大吃一驚。他逼退了李寶,忙跳出來,閃身便到了楊再興身邊。

    這可是未來的大宋猛將兄,怎地……

    他伸手想要探查楊再興的傷勢,卻聽老者淡然道:“別擔心,不過是暫時失了知覺,沒甚大礙。等恢復了知覺以後,會痛一下,而後有些腫脹。回去用舒筋活血的藥水浸泡一個時辰,在找人推拿一番便不會有事。這算是教訓一下你們這幫小子,莫以為練了些拳腳,便以為天下無敵……對了,回去告訴張進,就說周師兄已經過世了,當年那些恩恩怨怨,便過去了!一把年紀,還這般想不開嗎?”

    老者是在對楊再興說話,卻讓楊再興一頭霧水。

    “張進是誰?”

    他脫口問道。

    老者也是一怔,“你師父難道不是那嵩山一斗米嗎?”

    “是啊……可我不知道師父的名字。”

    楊再興有點傻了,沒想到在這御拳館,居然會遇到老道士的熟人。

    老者聞聽,頓時哭笑,“這傢伙果真是想不開,當年輸了周師兄,便發誓不用本名……他還好嗎?”

    “不知道!”

    楊再興糊里糊塗回答道:“他教了我八年,不過後來突然走了,更沒有任何交代。”

    老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失落之色。

    他嘆了一口氣,朝玉尹看去,表情顯得很是複雜。

    “你知道,我是誰嗎?”

    玉尹也有點懵了,這突如其來的老者,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特別是剛才那詭異的聲音,險些壞了他的心境。看他的身手,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林木的本事雖然不清楚,但是從他能夠和楊再興交手幾十個回合來看,確不簡單。

    可這麼一個人物,卻被眼前老者輕描淡寫便幹掉……

    玉尹心裡,突然生出了些許慌亂,莫非今日的事情,難以善了嗎?

    此時,李寶已經退回去,看他的臉色,卻很不好看。

    而那林木躺在雨水之中昏迷不醒,御拳館的一眾教頭,竟然沒一個人敢站出來救治。

    聽老人詢問,玉尹摸了下鼻子,輕輕搖頭。

    “自家,陳希真。”

    原以為報出名字,玉尹會露出驚容。

    可是看過去,玉尹卻是一臉茫然:陳希真是誰?很有名嗎?

    他朝高寵和楊再興看去,卻見兩人也是一臉迷茫。

    老者臉上頓時赧然,有些羞怒的吼道:“難道你家那丈人,便沒有提過我的名字?”

    玉尹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本就不是江湖中人,對於江湖事,也不算瞭解。

    甚至關於很多江湖的傳聞,也都是聽燕奴講述。而燕奴……周侗生前並不希望燕奴也捲入江湖是非之中,所以便提起,也是寥寥數語。燕奴不知道的事情,玉尹更不可能清楚。

    至於楊再興和高寵,和玉尹的情況差不多。

    楊再興雖然有那麼個師父,但從不和他說那些廢話。

    高寵的武藝,源自家傳,更不是江湖中人,怎可能聽說過‘陳希真’這個名字呢?

    三人一臉茫然,讓老者哭笑不得。

    他猶豫片刻,突然一聲長嘆,“一入江湖歲月催,不知道也是好事……看你三人,倒是讓老頭子想起從前的事情。當年我與周師兄和張師弟本親如手足,卻因入了那江湖,到頭來幾乎反目成仇。周師兄和張師弟既然沒有提起我,說明他並不想讓你們捲入江湖是非。也罷,我剛才還說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沒想到……

    御拳館開設之初,是為讓人習武強身。

    館內人的私人恩怨,和御拳館並無關聯……

    所以,你們三個只管放心,御拳館絶不會插手你們的恩怨,所以好好過你的日子便是。”

    說完,老者回頭看著一干教頭。

    “我剛才說的,可都聽清楚了嗎?”

    眾教頭哪敢怠慢,忙恭聲道:“謹遵陳公教誨。”

    便是李寶臉色難看,也不敢有任何不滿。

    他偷偷看了玉尹一眼,心中的忌憚和嫉恨,卻不自覺有加重了幾分。

    這玉小乙已經成了氣候,若不使些手段出來,早晚必成禍害……也許,我該做出決斷了!

    想到這裡,李寶眼中,閃過一抹獰色。

    陳希真說完這番話,又變成了先前那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衝著玉尹擺了擺手,“便走吧……以後莫再惹事生非才好。回去後還好過日子,切記要善待九兒姐才是。”

    他知道燕奴?

    玉尹此時,腦袋有些發昏。

    陳希真的出現,著實讓他有些感覺不可思議。

    剛要開口,卻見陳希真停下腳步,朝那昏迷不醒的林木看了一眼,冷哼一聲道:“去把他抬回屋去,待他身體好了,趕走便是。御拳館不需要這等落井下石的小人,便是輸,也要輸得光明磊落才好。告訴他,以後莫讓我在開封再見到他……”

    依然是有氣無力,卻讓人遍體生寒。

    玉尹三人相視一眼之後,暗自心驚不已。

    他和高寵過去把楊再興架起來,轉身便往拳館外走去。

    而這時候,御拳館外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這已經有多少年了?沒有人來御拳館生事。可今天,玉尹三人竟然上門挑戰,而且和御拳館鬥了個不分伯仲出來。

    從這一點而言,玉尹的目的達到了!

    他已經通過這次踢館的行動,向所有人展現了他足夠強大的武力。

    能夠和李寶打成平手,甚至略占上風……以後那些開封的潑皮閒漢便是想要尋他麻煩,也得要掂量一下輕重才是。畢竟,市井中雖藏龍臥虎,卻並非人人都是陳希真。

    而陳希真出面,成全了玉尹,也保住了御拳館的名聲。

    御拳館必須是一個獨立超然的存在,若是捲入那些潑皮閒漢的糾紛中,只怕用不得多久,便是官家也會對他們生出厭惡。所以,陳希真出手了!一招擊敗楊再興,是告訴那些看熱鬧的人,御拳館不是沒有高手,而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

    當然了,陳希真和玉尹等人的關係,也令人萬分好奇。

    至於陳希真最後對林木的處置,也顯示出了御拳館的威能。

    我御拳館發話,你便停留不得開封城!

    這是一種霸氣,更是一種威嚴,令人們對御拳館,更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敬服……

    “小乙,那老傢伙究竟是誰?”

    楊再興出了拳館,仍未能反應過來。

    玉尹和高寵攙扶著他走下門階,拳館外看熱鬧的人,立刻讓出了一條通路。

    玉尹猛然停下來,回過身向御拳館在看去。卻見那漆黑大門緩緩關上,復又恢復到了先前的雄渾莊肅。不知為何,在玉尹的心裡,這御拳館看上去,又了些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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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六零章 抉擇

    “小乙哥竟真個踢了御拳館?”

    “是啊,真的去了……而且和小關索鬥了個旗鼓相當。若非那御拳館後來有高人出手,說不得那小關索便輸了!我還聽說,小乙和那高人,似乎也是關係密切。”

    “御拳館的高人?莫非是地字房的花刀周鳳山周教頭嗎?”

    “哈,你卻錯了!”小廝興緻勃勃道:“不過周教頭確實觀戰則個,但並未真個出手。

    嘿嘿,出手的是天字房的老供奉陳希真陳大俠。”

    “不會吧,小乙竟能使得陳大俠出手?”

    “自家看得清清楚楚,陳大俠雖然出手,但是對小乙哥卻很客氣。

    只是距離的遠了,卻看不太清楚。不過聽人說,好像陳大俠和小乙哥,還有那楊大郎有什麼關係。這一回小乙哥確神氣了,以後看誰還敢在馬行街招惹小乙哥。”

    “沒錯沒錯……剛才我還聽到了一個消息。”

    “甚消息?”

    “小乙哥手下的王三郎你知道嗎?”

    “怎地不知。”

    “王三郎和熟肉作坊的霍大郎帶著幾十個人,把便橋那邊屠場的潑皮給趕走了……聽說小乙哥已經把那屠場盤下來,似乎要做營生。嘿嘿,田雨生那幫子潑皮這回可算是遇到麻煩了。連他那大舅子都不是高十三郎一拳之敵,如何能討回顏面?”

    “討回顏面?”

    旁邊一人突然笑了,“田雨生那些人被抓進了大牢,這工夫怕正在裡面吃生活呢。”

    “那潑皮被抓了?”

    “可不是!我親眼所見。”

    “……”

    雨已經停了,馬行街又恢復了往日喧囂。

    茶樓酒肆中,人們聚在一處,交頭接耳的說著閒話。

    不過今日最熱烈的話題,便是玉尹楊再興高寵三人跑去御拳館踢館,而且毫髮無損的出來……呃,也算不得毫髮無損,楊再興是瘸著的,不過看上去,似乎並無大礙。

    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家長裡短的說著。

    看那些人口沫橫飛,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和玉尹有什麼親密關係。

    正如玉尹所猜想的那樣,他這一回,算是真個在開封府站穩了腳跟!

    雖然最後被那個叫做陳希真的老傢伙,不費吹灰之力,輕描淡寫趕出來,可這名頭,卻是真真個豎立起來。放眼開封城百萬人口,又有幾個敢跑去御拳館鬧事,並得以全身而退?更何況,玉尹還戰平了小關索李寶,這可是實打實的戰績。

    從前玉尹好勇鬥狠,確得了些名聲。

    可那時候的對手是什麼人?

    不過是些類似於田雨生那種不入流的潑皮無賴而已。人們怕他,更多的是討厭他,不願意,也不想去招惹。但現在卻不一樣了,能夠和李寶打個不分伯仲,便足以讓玉尹的檔次提高不少。至少就目前而言,開封的潑皮們,絶不敢去招惹玉尹。

    因為而今的玉尹,已經到了另一個層次。

    甚至說,便是蔣門神和張三麻子這樣的大團頭,也無法和玉尹相提並論了。

    從身份上而言,玉尹取得了如同小關索李寶那樣,超脫於市井之中的超然地位。

    更不要說,他身邊還有楊再興和高寵這樣的人物。

    燕奴正在拾掇租來的宅子,聽聞玉尹跑去踢館,也是嚇了一大跳。

    她忙抄起青竹,便要前去接應玉尹。不過沒等她趕去景龍門,玉尹三人便回來了!

    一時間,這馬行街熱鬧起來。

    玉家鋪子和熟肉作坊裡的幫工們,頓時挺起了胸膛。

    小乙哥文武雙全,作為幫工的他們,也感到無比自豪。看著那些平日在馬行街上晃蕩的潑皮,一個個繞著玉家鋪子走路的樣子,這心裡不曉得有多麼的舒暢……

    只是,他們舒暢了,玉尹三人卻在受難。

    燕奴氣呼呼道:“小乙哥怎地這般莽撞,居然跑去御拳館鬧事?”

    楊再興忍不住一旁插口,“那御拳館也不過如此……啊,疼疼疼,阿娘,你別動。”

    張二姐看著楊再興那紅腫的小腿,一個勁兒的掉淚。

    安道全冷哼一聲,“剛才不是挺英武的嗎?現在知道疼了!你可真個是膽大包天,居然和陳希真那老兒動手。也是他沒惡念,只想教訓你一下,否則你這腿可就難保。

    還有你們兩個,本事還沒練成,便去找陳希真較量。

    你們可知道那陳希真是什麼人?”

    “什麼人?”

    玉尹幾人頓時好奇問道。

    “那是你丈人的師弟……當年你丈人和他,還有傳授大郎武藝的嵩山一斗米張進,全都是師承譚正方。不過後來三個人走的路數不同,你丈人得宗師金台看重,傳了衣鉢。後來金台宗師在嵩山少林出家,便失了消息……大郎你可知道,你那師父為何叫做嵩山一斗米,便是想要尋找金台宗師,能夠獲得他老人家的認可。

    陳希真比你丈人小十幾歲,而且資質也比你丈人強,不想卻未被金台宗師看重……他那時候心高氣傲的緊,那受得這種事情。一怒之下便奉了道,在龍虎山拜師學藝。後來你丈人坐鎮御拳館,基本上便隔絶了江湖事;陳希真則入了江湖,十年間和人爭鬥不休,得了陰手之名。但後來,他和張進聯手,卻輸給了你丈人。

    在那之後,兩人便銷聲匿跡。

    你丈人過世之後,御拳館擔心無人坐鎮,便請了陳希真坐館供奉,才算是穩住了局勢。

    至於張進……則交出了你這麼個徒弟。”

    安道全一邊說,手上金針閃動,瞬間便插在了楊再興的腿上。

    那刺骨的疼痛感,頓時消失不見。不過楊再興卻沒有感覺,張大嘴巴,好不吃驚。

    原來,這裡面還有這許多關聯。

    玉尹也是目瞪口呆,越聽越覺著,安道全說的這番話,快要趕上後世的武俠小說精采。

    燕奴,更冷汗淋淋。

    安道全閉了口,她突然一拍玉尹的胳膊,“小乙哥,過兩日奴陪你一同去御拳館拜訪師叔。”

    “啊?”玉尹露出愕然之色。

    而燕奴正色道:“不管師叔和阿爹之間有什麼矛盾,畢竟是你我長輩。

    再說了,你這功夫練到了三層瓶頸,雖說阿爹留有真法,可是卻少人指點你修行。”

    “九兒姐不是可以指點嗎?”

    燕奴道:“奴也不過練到了三層,又如何與你指點?”

    她這話說得卻有些道理。

    以前她可以憑藉自己的經驗去指點玉尹,可現在,玉尹和她都要進入一個從未修行過的領域之中,若能有人指點一番,確是可以少走許多彎路。燕奴這麼一說,玉尹也無法拒絶了……他猶豫一下之後,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點頭應下。

    安道全忍不住罵道:“你這小子真不曉事。

    這天底下,不曉得有多少人想和陳希真扯上關係,求他指點一招半式。九兒姐說的,才是老成之道,若真個能得了他的指點,遠勝你以後沒頭緒的胡亂琢磨……”

    “我去便是了,幹嘛都在說我?”

    玉尹一臉委屈表情,雖說是願意,可那臉上的不情願,還是露出了他的心聲。

    燕奴看他這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

    當晚,李寶家中燈火通明。

    十八羅漢都來了,參拜李寶之後,便紛紛坐下。

    呂之士把枴杖橫在一旁,輕聲道:“師父,那玉小乙而今,真變得那麼厲害嗎?”

    李寶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還是一旁吉普道:“呂師兄,那玉小乙的確是進境飛快,今日和師父打得旗鼓相當。不過最讓人頭疼的,還是他身邊那兩個傢伙。楊再興和高寵,居然與那玉小乙不遑多讓。這三人走在一起,足以橫掃御拳館的人字房,你說算不算厲害?”

    呂之士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那御拳館的教頭們,除了師父便沒人敵得過他?”

    李寶開口道:“那也未必,據我所知地字房那些教頭當中,至少有七八個能勝得他。

    只是,誰料到陳希真那老妖怪,居然是玉小乙的師叔。

    陳希真既然開了口,地字房那些人便是不滿,也只能忍著,所以不可能出手助我……而今想來,卻真個後悔!當初自家若心狠一些,把那廝摔死,便沒了麻煩。

    這廝而今氣候已成,再想要對付,確非易事……

    吉普,明天持我名剌去開封府,把你那舅子保出來吧。告訴他,莫再去惹是生非,更不要想著跑去便橋屠場鬧事。我得了消息,那便橋屠場其實就是肖押司名下產業,而今賃給了玉小乙。以前那是無主之地,他還能囂張幾分。可現在……若真個斷了肖押司的財路,只怕接下來,便是我出面,也保不得他在開封平安。”

    吉普聞聽,忙起身道:“弟子明白。”

    李寶那臉上,浮現出黯然之色,“羽翼成了,羽翼真個成了……再想要打壓,怕就難了。”

    “師父,難不成便真個由著那屠子囂張嗎?”

    哪知道李寶卻冷笑一聲,“囂張?怕也囂張不得多久。

    那猴子而今去了燕雲勾當,所以沒去找他麻煩。等那猴子勾當回來,且看他能囂張幾時。五龍寺那邊,卻不是陳希真能夠鎮住,若那猴子動手,玉尹必死無疑……

    哼,前次那猴子找我,說要合作。

    當時我想著能對付那玉小乙,便沒有理睬……吉普,等你那舅子出來,讓他告訴手底下那些個傢伙,給我盯緊了。若通臂猿唐吉回來,一定要立刻告與我知曉。”

    李寶咬牙切齒,那眼中,閃過一抹仇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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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六一章 西行記

    御拳館的風波已經過去三天,漸漸不再為人們討論。

    這裡開始開封,大宋王朝的帝都。從那座歷史上格局最小的皇宮裡,每天都會產生出令整個大宋朝為之震動的消息;這裡有一百多萬人口,更是天底下最為繁華喧囂的地方。每一天,這裡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大事、小事、不大不小的事……

    玉尹挑戰御拳館,似乎是一樁值得人們掛在嘴邊的事情。

    但討論三天便足夠了,因為在這座城市當中,每天都會有新的新聞產生……

    於是,舊的話題漸漸淡去,人們又開始了新的討論。

    聽說茂德帝姬和蔡鞗吵架了?

    嗯,不但吵架了,而且茂德帝姬一氣之下,離開了蔡府,自己跑回了皇城裡居住。

    聽說遼國人輸了?

    是啊,遼國人這一回敗得好悽慘,天祚帝據說成了俘虜。

    聽說……

    ++++++++++++++++++++++++++++++++++++++++++++++++++++++++++++

    開封人永遠也不會缺少話題,所以玉尹踢館,也就漸漸被人們拋在腦後。

    不過,雖然不再被人提起,卻不代表所有人都已經忘記。玉尹經此一戰,算是立下威名。同時楊再興和高寵也逐漸為人們所知曉,甚至還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楊再興因敢和陳希真動手,故而人送諢號‘玉狻猊’。

    狻猊,是傳說中龍之九子之一,更是上古時能撕食虎豹的猛獸。知道自己的得了這麼一個諢號之後,楊再興著實得意了一番。高寵這一次沒能展現出足夠的本事,可他一拳轟飛了吉普,也算是得了大家的認可。他原本就是開封人,所以更被開封人所接受。而他曾做過腳伕的過往,也被大家熟悉,加之平日裡沉默寡言,所以人送諢號玉贔屓,也是龍之九子之一,傳說力大無窮,極好負重……

    在加上玉尹有玉蛟龍的諢號,這三人竟被那些好事者冠以‘東京三條龍’一時間好不風光。

    隨著人們漸漸望去了御拳館的風波,玉尹也逐漸恢復了平靜的生活。

    在踢館後的第六天,玉尹便使人搬出三岔河屠場,正式搬進便橋屠場勾當。

    這便橋屠場,比之三岔河口屠場大了幾倍,可以容納幾十個人在這裡上工。本來,玉尹打算再招收些人手,哪知道牛皋卻跑過來,懇請玉尹幫他安置一些鄉親。

    牛家村的人陸陸續續來到開封,並順俐落戶。

    可一下子增加一百多口人,便是柳青也感到有些為難。正好聽說玉尹的屠場要找人,牛皋便跑過來請求玉尹幫忙。玉尹想了想,也覺得從開封府招人,這工錢著實不低,倒不如招一些牛家村的人,一來是外地人,不會惹事生非,二來也能減少些費用支出。考慮一下之後,玉尹便答應,從牛家村招十五個青壯過來。

    便橋屠場,一下子達到了三十多人。

    這規模,已算不得小了!

    便橋屠場開業當天,確來了不少人捧場。

    蔣門神和張三麻子是最先抵達,見到玉尹之後,更是無比熱情。

    而今小乙,已經不是那個被郭京逼得走投無路的玉小乙。張三麻子和蔣門神更不敢用以前的態度來和玉尹交道,便開口一個‘小乙哥’,閉口一個‘小乙哥’,透著幾分惶恐。

    特別是蔣門神,心裡面惶恐的不得了。

    當初他可是幫著郭京,給玉尹帶來了不少麻煩。

    以前玉尹使得好琴,他不怕!

    可現在,玉尹踢了御拳館,身邊有楊再興高寵這樣的高手,更有王敏求和霍堅這樣的亡命之徒,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對付。王敏求而今也有了名號,他出手迅捷,行動如風,故而人送諢號‘一陣風’‘小三郎’;霍堅因出手狠辣,打起架了不要命,所以被稱之為‘操刀鬼’‘鬼臉兒’。這可是玉尹對付潑皮無賴的兩大悍將。

    除此之外,玉家鋪子有刀手十二人,熟肉作坊有幫工二十人。

    而今在算上便橋屠場三十多人,玉尹的手底下,可是有五六十個人。這不是以前那種潑皮無賴,有福同享,有難就走的性質。這幫人,是靠著玉尹討生活,若真個敢有人找玉尹的麻煩,這些人絶對敢擼袖子衝上來拚命……誰又敢真個招惹?

    更不要說,玉尹和開封府關係密切。

    君不見連肖堃肖押司也過來捧場?

    那石川石三郎,從興隆觀的鋪兵,一舉成為開封府的班頭,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擬。

    還有殿前司,東京禁軍的押官封況,都和玉尹稱兄道弟。

    聽人說,這封況和玉尹是從小一起長大,曾拜在玉飛門下,學過一段時間相撲……不過後來因為犯了事,酒後失手打死了人,便一個人逃離東京。今年五月,封況卻回來了!不但洗清了一身罪名,還當上了禁軍押官。雖然這押官算不得什麼,卻是個有實權的。而更重要的是,這廝背後,便是新任禁軍軍使,馬皋。

    這馬皋本是相州統制,也不知怎地便得了張叔夜看重,調來東京出任軍使。

    封況早些年,便在相州從軍,得了馬皋的提拔,這次才有機會重回開封,並當了軍官。

    這些人,都是玉尹的關係。

    蔣門神看著也覺得頭疼不已,和玉尹說話時,更陪著小心。

    好在玉尹並沒有計較過往,和蔣門神張三麻子,是談笑風生,讓蔣門神多少安了心。

    “十五哥直恁小看我嗎?

    當初十五哥也是被那郭少三所迫,至少小乙犯了規矩時,十五哥你沒有落井下石。

    行行都有規矩,若當時十五哥真個計較,小乙怕也難有今日。”

    蔣門神聽了,也是一陣的感慨。

    和張三麻子告辭後一同離開便橋屠場時,他對張三麻子道:“還是三哥有眼力,當初一力幫襯小乙。誰能想到,小乙而今竟到了如此地步!從今天起,這市井中便有小乙一號人物。”

    張三麻子則苦笑,“自家哪有什麼眼光?

    若說眼光,還是老羅的眼光毒,看出小乙非池中之物。當初我幫他,也是看在老羅的面子上。不過後來小乙為老羅擔了事,自家便知道,他玉小乙早晚飛黃騰達。”

    兩人說罷,突然相視一笑。

    內心裡已經有了主張,從今以後,定要和小乙多多親近才是!

    是啊,這開封城裡,便是如李寶也沒有那等本事,聚集三個九級力士。東京三條龍嗎?這以後,誰還能奈何得了玉尹呢?至少,以蔣門神和張三麻子,都不可能。

    而這,不正是玉尹所需要的結果嗎?

    官路不通,便在市井中打好基礎,站穩腳跟。

    不過這基礎,還要建立在日後東京不被女真人攻破才成。玉尹心知他也許無法改變大局,但他卻希望,能夠用自己的方式,幫襯一把,哪怕是最後拼的一死,也不復重生一回。

    站在屠場的閣樓中,玉尹舉目眺望。

    汴河水正奔騰流動,遠處巍峨的城牆,在夜色中,卻盡顯出遲暮之色。

    我可以嗎?

    我真的能改變歷史嗎?

    玉尹在心裡默默念叨!若真個要改變,而今還遠遠不夠……大宋時代週刊,也許那將是最後一個機會。

    可是這大宋時代週刊,究竟該寫點什麼?

    玉尹回身,在書桌前坐下。

    前兩日聽說,遼軍宣德慘敗,天祚帝被俘。

    不曉得燕子她而今如何,是否已經帶著人離開了可敦城?真希望,她能夠早些站穩腳跟才好。

    對了,遼軍?

    玉尹的目光,突然轉移到了那本抄錄來的林牙雜記上面。

    便從遼國這場慘敗開始吧!

    想到這裡,他提起筆,寫下了西行記三個大字。

    他不會直接去談及女真人的事情,那必然會得罪許多人。畢竟這朝堂上,議和派始終還是佔據上風,萬一觸怒了這些人的神經,說不得會把尚在萌芽階段的大宋時代週刊掐死。最好的辦法,就是從遼國的角度來談論女真人,也許更容易被人接受。

    玉尹自知他文筆不算太好,不過卻沒甚關係。

    寫完之後,再讓陳東潤色一下,想來他也會很高興接受這件事情。

    嗯,便寫《西行記》!

    +++++++++++++++++++++++++++++++++++++++++++++++++++++++++

    入秋,天涼的很快。

    秋風蕭瑟,吹過了開封的大街小巷。

    觀音巷的宅子已經動工,並且進展迅速。

    而玉尹的產業,在短短十幾日的工夫,又增添了一項。

    燕奴找了張二姐商量,而後開始正式加工牙刷。那豬骨和豬鬃都是現成的,工藝也非常簡單。張二姐經過反覆試驗,最終設計出了一套完整的流程。先把骨片做好,然後把豬鬃煮一下,消毒並去掉豬腥味。然後找人把豬鬃進行加工,五到十根做成一縷。最後把豬鬃繞在骨片上,用細線固定,一支簡單的牙刷便做成了。

    一個家庭主婦,一天兩個時辰,便可以輕鬆做一百把。

    這玩意兒到市面上,也不會太昂貴,一把不過三文而已……材料是現成的,只需要進行一些簡單加工,根本就沒什麼費用產生。唯一的成本,怕就是給那些家庭主婦的工錢。五支牙刷一文錢,這樣一個家庭主婦,一天便可以輕鬆賺個二三十文。

    燕奴興緻勃勃的和玉尹說著她的計劃,信心十足。

    哪知道,玉尹卻蹙起眉頭。

    “九兒姐這主意好是好,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找多少工人?這許多工人,又要占居多大地方?”

    燕奴笑嘻嘻道:“小乙哥真笨,根本不用招人。

    奴和二姐商量好了,咱們只負責加工骨片和煮豬鬃。

    剩下的活計,便給那些婦人們做……她們大都在家中無事,閒來呆在家裡,隨便做些,正好可以貼補家用,還能買些胭脂水粉,必不會拒絶。所以,根本不需要工場,更不用去租賃地方。只是這東西怎地讓大家知道?卻還是有些麻煩呢。”

    玉尹,聽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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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燕奴的生財之道

    總覺著燕奴的這法子有點耳熟,在後世倒是經常聽到。

    可這是宋代!

    不過玉尹倒是贊成燕奴的主意。如此一來,確實能免了賃工廠的費用,減少了一大筆開支。同時對於那些整日無甚事情的家庭主婦而言,也提供了一條生財之道。

    只是,如何推銷出去呢?

    玉尹前世沒學過商業,對於如何推銷,還真是沒有辦法。

    燕奴見他不話,便笑了,“其實,奴倒是有個主意,卻不知當不當用。”

    “九兒姐便無妨。”

    燕奴的臉,紅了。

    她顯得有些扭捏,低垂螓首半晌,方輕聲道:“昨日李家大郎來與乙哥事,奴在偶然間聽到。乙哥欲做大事,要辦那大宋什麼週刊,貌似要刊印不少……奴在想,乙哥可否找人些篇文章,些關於這牙刷的好處呢?奴到時候再去找那些送漱口水的,給他們一些牙刷,讓他們免費贈送出去,也就能被人知曉。”

    宋代,是一個對商業相對放開的時代。

    不是過,宋代是一隻腳邁入近代資本主義的時代嗎?卻沒想到燕奴居然有如此頭腦,竟想出了‘廣告’和‘免費試用’兩個法子,著實讓玉尹的吃了一驚。

    對,我可以進行廣告嘛!

    我手裏既然掌握著大宋唯一的媒體喉舌,便是做些廣告,又有何妨?

    玉尹這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便計上心來。

    見燕奴還是一副心翼翼的模樣,他反而笑了,“九兒姐這主意甚好,自家明日便去找少陽商量。

    他文字極好,非我可比。

    與其自家費盡心思的寫,倒不如讓他幫忙,順便還可以給他些稿費,也能有些補貼。”

    得了玉尹的稱讚,燕奴頓時興奮起來。

    她連連點頭,“那便依乙哥所言。”

    完,燕奴轉身就跑出了房間,看她那蹦跳的腳步,活脫脫像個得了長輩誇獎的孩子。

    其實,她才十七歲,不就是個孩子嗎?

    玉尹看著燕奴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柔情……

    ++++++++++++++++++++++++++++++++++++++++++++++++++++++++++

    “六嫂,這大早上,又要哪兒去?”

    一夜雨,清晨的空氣中,還帶著些水氣。

    晨風有些清冷,楊金蓮打開門,迎面被風一吹,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她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襟領口,呼出一口濁氣後,邁步走出家門。由於她住的是樓房,家中並沒有水井可以使用。所以每天的用水,大都是從外面買來。這開封府裏,賣水也是一項生計,養活了不少人。清晨,他們會從城外汲取來甘甜的泉水,按照之前的約定,挨家送到門口。有些像後世賣純淨水的,買家把空桶放在門口,賣家按照空桶的數量換取。每到月底,則挨家結賬,收益倒也不差。

    丈夫不在家,楊金蓮用水倒是不多。

    每天需六桶水,除了生活飲用之外,還能洗漱一番。

    她在門口拎起一個裝滿泉水的木桶,正準備往屋裏走,卻見隔壁一個熟悉的婦人,正出門準備離去。

    雖然不是太熟悉,可還是要招呼一下。

    遠親不如近鄰,特別是丈夫不在家時,這些個婦人可是幫襯她不少。

    那婦人拎著個包,聽到楊金蓮招呼,便停下腳步,“金蓮,怎地家大郎還沒有回來?”

    楊金蓮苦笑一聲道:“是,這次出去忒久了些。”

    “他一個太學生不好好書,卻跑出去作甚?

    留一個弱女子在家,實在是有些不妥……來來來,我幫!看細皮嫩肉的,怎能拎這許多水來?”

    著,六嫂便跑過來,拎起一桶水進了屋。

    楊金蓮心裏也是萬分感激,也一同進了屋,便笑道:“六嫂平日裏可少出門,今天怎地這麼早?”

    六嫂把手裏的包揚了揚,“嘿嘿,不過是去交牙刷。”

    “牙刷?”

    “是,就是這物件。”

    六嫂幫著楊金蓮把水拎到了屋子裏,然後把包攤在桌上,解開來平鋪。裏面一支一支牙刷擺放的非常整齊,大約有一二百的樣子。她笑嘻嘻道:“也不知這東西拿來如何用,反正有人讓自家做,還給工錢,便接了這活計。可別看這東西,五支便是一文錢。自家一天能做兩百支,便是四十文的工錢,卻也划算。”

    楊金蓮不禁好奇的拿起一支牙刷,左看看,右看看,卻看不出個頭緒。

    “六嫂,這東西做甚用?”

    六嫂呵呵笑了,“這誰又曉得?

    不過這東西據是玉大官人鼓搗出來,具體用處,想來也只有他知道。而今玉大官人把這活計拿出來讓我們來做,著實幫了不少忙……今日這兩百支若都滿意了,便是四十文錢。嘿嘿,正好可以買些肉回來,讓我家那個大子好生解饞。”

    “玉大官人?”

    楊金蓮一怔。

    六嫂道:“便是馬行街的玉蛟龍,玉尹玉大官人。

    金蓮方來開封,可能不曉得玉大官人的名號。他在馬行街有肉鋪,還開了屠場和熟肉作坊。能使得一手好琴,當初更鬥敗了開封第一嵇琴的馮超,端的是個才子。

    對了,前段時間他還有過一篇解詞,也是極好。

    可惜自家聽不太明白,不定家大郎也知他名字……對了,十天前他還踢了禦拳館,據連那關索李寶也非他對手。”

    六嫂完,卻猶豫了一下。

    她環視了一眼房子,輕聲道:“金蓮,六嫂有句話,不知當不當。”

    “,還請六嫂明言。”

    “自家知道,大郎是個有本事的,金蓮嫁了大郎,倒也不同擔心吃穿。

    可這女人呢,總是要留些貼己錢才好,免得將來真個有事發生,卻又身無分文……”

    這巷子裏的人,大都知道楊金蓮一家不缺錢。

    那李大郎似乎有使不盡的錢兩,當初買這房子的時候,更是豪氣得緊,一口便應了五百貫的叫價。這也讓街坊鄰居們對李大郎充滿了好奇和尊敬。看楊金蓮的穿戴,雖然簡樸,但做工精細,價格不菲。更不要每天六桶水,便是六十文的花銷。

    普通人家,如何有這等手筆?

    但六嫂這番話,卻也沒有什麼惡意。

    楊金蓮乍聽玉尹的名字,心裏一動,臉頓時赧紅。

    玉尹,不就是那個被奴潑了洗澡水的男人嗎?原來他在開封,竟有偌大的名氣?

    一顆心,頓時砰砰直跳。

    楊金蓮搬來開封之後,很少拋頭露面。

    甚至便是大郎的朋友前來,她大多數時候也是呆在樓上。

    除了鄰里之外,也沒什麼朋友,更很少走出這條巷子。也正是因為此,楊金蓮還真不太清楚玉尹的名頭。不過聽六嫂這話語的意思,似乎那個玉尹,也非常人。

    耳邊,突然迴響起當日玉尹那頗為關心的叮囑。

    腦海中更浮現出了當日羞人的場景……

    楊金蓮的腦袋瓜子,頓時變得混論起來。

    “金蓮,金蓮……”

    “,六嫂,我聽著呢。”

    “剛才那些話,可別和大郎,免得大郎自家的不是。”

    “當然不會,六嫂也是好意,金蓮感激還來不及,怎可能與大郎呢?

    對了,那玉大官人的活計,又如何做工?”

    “呃,很簡單,便報了名,然後簽好契約,領得材料,回家做便是。

    玉大官人也不催促,反正做好了,便過去交貨,然後拿錢;若還想做下去,便找他們領材料回來再做便是。上次拿的材料少了,這次過去,定要多領一些才是。”

    “六嫂,奴也可以做嗎?”

    這話一出口,楊金蓮的臉騰地有些發燒。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出這樣的話語,可是卻鬼使神差般的出了口。

    六嫂之前也只是隨口勸,卻不想楊金蓮竟真的動了心。於是也一怔,但旋即便笑道:“怎做不得?只需到那邊簽約畫押便是……不過金蓮,真個要做這活計?”

    楊金蓮這時候也回過神來,穩穩心思,輕聲道:“奴在家裏也是無事,大郎整日不著家,若有個活計,也能解了這煩悶。不過到時候,還要六嫂多多指點才是。”

    “好,好!”

    六嫂著話,朝外面看了看天色。

    “我便要過去,好早些換了錢回來……金蓮若有意,便與自家同去?”

    “嗯,如此正好。”

    楊金蓮也不清楚,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

    反正是應了六嫂的話,又加了一件衣服,便同六嫂一起出門,朝便橋屠場方向行去。

    “六嫂,那玉大官人是怎生樣人?”

    “呃,乙哥……卻真不好。”六嫂一邊走,一邊和楊金蓮話,“他住在觀音巷,倒沒什麼交集,很多事情也都是道聽途而來。據他本是馬行街的潑皮,以前好勇鬥狠,倒也是一號人物。今年初,遭了人算計,險些被李寶給摔死……

    不過後來也不知怎地,突然改邪歸正,做起了正經營生。

    三月時,他曾在大相國寺使琴,使得真個叫好。當時我也去看了,雖聽不太懂,但感覺著很厲害。後來他便越發不可收拾,不但還了債,還打贏了殺豬巷的呂之士。

    前些時候聽人他護送一個長輩去了太原,卻不知怎地被捲入了一場是非裏,消失了兩個月才回來。這不剛一回來,便置辦了屠場,還在禦拳館裏,打贏了李寶。

    嗯,玉大官人確是可惜了!”

    楊金蓮一旁聽著,只覺心怦怦跳。

    她脫口而出道:“怎地可惜了?”

    “屠戶出身,又沒進過學堂。便是玉大官人真個是生而知之,也只能呆在這市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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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六三章 衙內有請

    十年寒窗苦讀書,一朝成名天下知。

    有宋以來,重文輕武。士農工商,唯有成為‘士’,才能算作是真正的出人頭地。

    玉尹沒進過學堂,想進入仕途便困難重重。

    楊金蓮雖不太與外界接觸,可畢竟也是太學生的妻子,焉能不懂得這其中的奧妙?

    “如此說來,的確可惜!”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不知不覺便到了便橋屠場。

    遠遠看去,見便橋屠場外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大門口有一排小屋,聚集了不少婦人,正在詢問這加工牙刷的事情。還有一些婦人,則拿著已經加工好的牙刷,前來結算工錢。這是個新興的產業,很多人都不太熟悉。所以雖然對此感興趣的有不少,卻大多是駐足觀望。有那簽下契約的婦人,也是每天都要過來結算。

    她們也害怕會出現差池,萬一燕奴停了此事,那豈不是白做出這麼堆莫名其妙的東西?

    即便是六嫂,也抱著這想法。

    哪怕她嘴上對玉尹是讚不絕口,但內心裡,始終還有些嘀咕。

    不過來到屠場門口結算,卻發現小屋中已專門安排了人負責接待。三名斷碑溝的婦人在那裡清點檢查,剩下還有兩人,則負責清算工錢,人雖多,卻是有條不紊。

    六嫂興緻勃勃上前,把牙刷交出去。

    而後又與那管事的婦人介紹了楊金蓮,便很快簽下契約。

    楊金蓮不缺錢,所以也不打算每天過來結算。她做這活計,更多是為了打發時光,同時內心裡,也有一種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期盼……

    拿了契約,楊金蓮在六嫂的帶領下,領了材料。

    她挎著包裹和六嫂正要離去,卻見迎面一騎行來,馬上端坐的,赫然正是玉尹。

    玉尹今日出城,去找牛皋交流。

    他發現這牛皋,並非說岳小說裡,那個五大三粗,有點傻乎乎的黑大個。相反,牛皋非常機靈,有些事情,他看得也很清楚。玉尹不好太過明顯的去討好牛皋,於是便隔三差五,找牛皋嘮嘮家常,有的時候甚至會拉著牛皋,比試下武藝。

    這感情是慢慢處的!

    時間久了,自然就能變成朋友。

    更何況玉尹和牛皋本來就是朋友,兩人這段時間的接觸,也令這交情更加深許多。

    玉尹遠遠便看到了楊金蓮,不由得一怔。

    他翻身下馬,微微一笑道:“楊家娘子,怎地會來這裡?”

    不知為何,沒有見到玉尹的時候,想著能見到他;可真個見到玉尹的時候,楊金蓮這心裡,卻是砰砰直跳,期期艾艾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張粉靨頓時通紅……

    六嫂一怔,旋即看出了端倪。

    “金蓮和玉大官人認識?”

    “啊……”

    楊金蓮剛要開口,卻聽玉尹道:“呃,前次路過楊家娘子門口,適逢大雨,濕了身子。楊家娘子見我可憐,便把我帶到家中,還換了件衣服。本打算過兩日便還回去,不想進來事情繁多,根本脫不得身。若非見到楊家娘子,某險些忘記。”

    玉尹說的是鏗鏘有力,彷彿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越是如此,六嫂就越不會懷疑什麼。

    相反,如果玉尹遮遮掩掩的,說不得便要產生什麼謡言。

    楊金蓮輕聲呢喃:“當不得事,大官人若有空閒時,還來便是。”

    “呵呵,金蓮在我們那巷子裡,可是出了名的心善。

    不過她家中過的悽苦,聽聞大官人這邊有活計,所以便來討要了一個,以後還請大官人多關照。”

    楊金蓮一怔,輕輕扯了一下六嫂的袖子。

    可那六嫂卻恍若未覺,仍滔滔不絶的說著,並趁機把自家的名字告訴了玉尹。

    楊金蓮家中悽苦嗎?

    玉尹可沒有這個感覺……她丈夫那身衣服,質地不俗,做工講究,可不像是悽苦人家。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明白了六嫂的心意。

    只怕‘多多關照’才是重點,至於是關照楊金蓮還是關照她?呵呵,這就不好說了!

    當下朝楊金蓮一笑,卻見這小女子的臉,騰地一下更紅了。

    他點點頭,沒有接話,只是朝六嫂拱了拱手,便牽著馬走進屠場。

    把個六嫂弄的有些發懵。

    她本意就是希望能增加些工錢,可玉尹這又是什麼意思?

    “六嫂,剛才怎地那樣說話,奴又何時過得悽苦?”

    六嫂聞聽忙說:“金蓮怎地這般老實,既然與玉小乙認識,便請他關照則個,也好多些工錢貼補家用才好。自家知道金蓮不缺錢兩,可是……唉,也不知他明白沒有。”

    楊金蓮卻明白了!

    有些嗔怪的看了六嫂一眼,本想要責怪她,可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

    是啊,六嫂家裡過的並不輕鬆。

    她便是那般說了,也怪不得她……但願得他莫要誤會才是,以為奴是個貪錢的女子。

    呸呸呸,他如何看,與奴何干?

    奴便是貪錢,和他也沒有關係……

    可心裡這麼想,臉頰卻是一陣陣發燙。

    “六嫂,這天也不早了,咱們回去時,還要買生肉,莫要耽擱才好。”

    本一腦門子糾結,盤算著玉尹是否能給予照顧的六嫂聞聽,忙點點頭,和楊金蓮匆匆離去。

    ++++++++++++++++++++++++++++++++++++++++++++++++++++

    對玉尹而言,楊金蓮不過是生命中匆匆過客。

    當日小巷中的偶遇之後,他是真個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卻不想竟在自家屠場門外相遇,莫非是緣分?

    想到這裡,他突然曬然。

    不過只是一次偶遇罷了,怎地想這許多事情?

    他牽著馬走進屠場,把暗金牽進了馬廄之中,便直奔屠場的小樓而去。

    此時,張三麻子送來的生豬都已經宰殺完畢,生肉已送往玉家鋪子,玉家作坊,還有各個酒樓之中。而今玉尹這屠場,每天要宰殺近五十頭生豬。其中高陽正店,潘樓,千金一笑樓以及梁門大街酒樓等十幾家正店,每天要要消耗四十頭左右的生豬。其餘的生肉,則放在了馬行街和玉家熟肉作坊裡,堪堪正夠了使用。

    自從便橋屠場開工以來,玉尹每天早上都會跑來這邊,親自宰殺五頭生豬。

    那套花刀,隨著他不斷的試煉,逐漸掌握了其中敲門。不過若說真個出神入化,還遠遠達不到要求。

    燕奴呢,最近也是神出鬼沒。

    晌午時她會先去玉家鋪子看看,而後又到觀音巷查看一下工程進度。

    晌午後則和張二姐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商量些什麼事情……晚上玉尹在流蘇園教導徐婆惜唱腔時,她便跟隨安道全讀醫書,學醫術,整天忙得也是不亦樂乎。

    玉尹倒不反對燕奴這般忙碌,因為他自己也有許多事情要處理。

    大宋時代週刊的辦公場所,已經全部準備妥當。李逸風在負責操辦這件事情,從原先的角子門附近,搬到了浚儀橋街,高堯卿名下那所宅子,連帶著那些工匠,也一同過去。

    同時,李逸風還吸收了一些落魄學子,負責文章校訂等工作。

    只等八月十五日一到,便要發行創刊號,在這之前,需要進行大量的準備工作,所以也非常忙碌。

    大家都在忙……

    以至於燕奴早就說要去拜訪陳希真,也始終未能抽出空來。

    玉尹對那老怪物,還是有些忌憚。

    畢竟聽安道全說過,陳希真和周侗之間,並不算特別融洽,甚至還有一些恩怨糾葛。

    也不知道,自己和燕奴過去拜訪時,這老怪物究竟是怎樣一個態度?

    “小乙,總算回來了!”

    玉尹剛走到小樓門口,便見高寵跑出來,“陳公子在裡面,已經等候多少。”

    陳公子,便是陳東。

    玉尹把他那西行記的構思寫出來之後,便交給陳東來潤色。

    陳東呢,也頗為爽快,在聽了玉尹的想法之後,二話不說便把這個活計給接下來。

    不得不說,這傢伙畢竟是太學生。

    遣詞造句絶非玉尹這個二把刀可以相提並論,甚至在某些細節上,更貼切與這個時代。

    “小乙,這《西行記》的首篇已經寫好。

    不過自家覺著,這篇文章最好還是不要放在你說的那個正刊上,否則必然會引發朝堂上的動盪。而今大遼亡國,西夏稱藩,官家對女直人始終存在一些幻想……你把女直人說的這般厲害,只怕會讓朝堂上那些主張議和者更加堅定議和主張。

    所以我在你的想法上面,作了些變化,你看看是否可行?”

    說著,陳東便把一頁稿紙遞上。

    玉尹大眼一掃,頓時蹙起眉頭來……

    “這不是……”

    “嗯,自家便是用的小說家方式,以說書講史的方式,來探討女直人的可怕之處。

    主要是透出女直人殺人成性,兇殘可怖的模樣,如此一來,大家便可以對女直人,有一個直觀的瞭解。而在朝堂上,官家說不得也會因此,而產生一些動搖。”

    “你……見過女直人屠城?”

    陳東聞聽哈哈一笑,“自家雖未見過,可史書中卻有記載。

    想當初五胡亂華,生靈塗炭,江北地區十室九空。想那女直人,和當年胡人何異?便找了些史書參考,才寫了這麼一段。你且看看,回頭和大郎商議,看是否能通過。”

    玉尹連連點頭!

    這陳東考慮的,似乎更加周詳。

    不過,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一樁事情。

    當初他曾經撿到過一張名單,猜測陳東捲入了什麼黨錮之爭,不知道而今又如何?

    玉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詢問。

    卻在這時,忽聽屋外有人道:“小乙哥,外面有個人,自稱是高衙內的扈從,請小乙哥午後往下橋園相見。”

    高衙內找我?

    玉尹一怔,旋即出屋問道:“可有說,尋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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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30 04:13:58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六四章 下橋園

    高衙內?

    自從上次在輿子茶樓分別之後,玉尹便沒有再見過高堯卿。

    倒是李逸風和高堯卿經常見面,畢竟那大宋時代週刊的辦公之地,便是高堯卿名下的產業。

    他找我作甚?

    玉尹有些想不明白。

    說實話,玉尹對高堯卿的感官不差。雖說他那老子有點聲名狼藉,可一直以來,高俅高堯卿父子,都對玉尹釋放出了足夠善意。再說了,現實中的高俅很低調,全無水滸傳中那潑皮無賴子高二的無良。高堯卿呢,對玉尹也頗為友善,從上次在瑞聖園詩社,高堯卿不顧那王勝是王黼的侄子,堅定站在玉尹一邊就能看出端倪。

    他現在找我……

    玉尹搔搔頭,接過請柬。

    “請與衙內知,便說小乙準時前往。”

    那高衙內的扈從躬身行禮,而後便匆匆離去。

    他也說不出高堯卿為何要找玉尹,畢竟他就是個傳信的人,如何能瞭解到內幕?

    “小乙,怎地和高衙內走的忒近?”

    陳東上前,低聲道:“不管怎地,那廝的名聲,終究是……”

    很顯然,陳東有些不滿玉尹和高衙內走近。

    玉尹嘆了口氣,揚了揚手中請柬,“少陽以為我有選擇餘地嗎?

    高三郎雖說紈褲了些,畢竟待我不薄。我和你不同,少陽還有功名可求,我……

    再者說,高太尉聲名雖則不好,卻也無甚大惡。

    且他與家父生前有舊,我若想在這開封府站穩腳跟,你以為我能夠拒絶他們不成?”

    “這個……”

    陳東頓時沉默了。

    玉尹辭了那太樂署博士的職務,等同於薄了官家顏面。

    他也知道,這裡面的奧妙,內心裡也為玉尹感到不值。沒錯,自家還可以尋求功名,可玉尹呢?他又能去追求什麼?恐怕除了多賺些錢兩,樹立自家名聲之外,仕途一路,再難有成就。這種情況下,他又何必再去在意那些不必要的虛名?

    陳東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玉尹肩膀。

    “我去找大郎,把這稿子和他商議一下,小乙你自珍重便是。”

    對於一個仕途上已無甚追求的人而言,陳東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玉尹笑了笑,“少陽只管放下,自家自會把握,無需擔心。倒是週刊那邊,還要少陽多費心思。大郎雖然用心,卻還是有些浮於表面,需要你多多勸說他才是。”

    李逸風操辦大宋時代週刊,的確是很用心。

    可由於他身份限制,所選文章不免有些浮華,甚至說過於高深。

    你採用名家文章,倒也算不得錯誤。偏又弄一些艱澀的,終歸讀起來不夠順暢。

    如此一來,必然會造成受眾減少,從而影響整體格調。

    當初玉尹設計的‘雅俗共賞’是一個大方向,可是具體操作,終究不好把握。什麼是‘雅俗共賞’?從李逸風的角度而言,有一個標準,從陳東的角度來說,也有個標準。如何把這些標準統一起來,尋求一個平衡,才是玉尹最為關心的問題。

    在這方面,陳東似乎比他,更具有說服力。

    ++++++++++++++++++++++++++++++++++++++++++++++++++++++++

    處理完了屠場的事情之後,玉尹看看天色,將至午時。

    他索性讓人通知燕奴,中午不回去吃飯,而後便在屠場匆匆用了些飯食之後,便趕去下橋園。

    下橋園,又名高園,是高俅名下的一處私人園林。

    坐落於舊曹門旁的下橋畔,四周景緻一般。不過園中卻開鑿了人工湖,堆砌假山,種植許多稀有植物,成為當地一處景緻。由於是私人園林,這下橋園大多數時候不會開放。偶爾似高堯卿兄弟會在這裡開辦詩社之類的集會,平日裡多是閒置。

    玉尹來到下橋園時,太陽正毒。

    園林的大門敞開,門口更有人看守。

    看那些守衛,玉尹便愣了一下:莫非是高三郎在這裡舉辦詩社嗎?

    便是舉辦詩社,也用不得許多人守護,怎地看上去,如此森嚴?當玉尹甫一出現,那些守衛便發現了他。雖然沒有什麼行動,但可以看出,他們透著深深戒備之意。

    “自家玉尹,受衙內之邀前來。”

    “可有請柬?”

    “呃,這便是衙內送來的請柬。”

    玉尹發現,這下橋園的守衛真個有些不同尋常。

    便是他有請柬,也被好生盤查了一番,才被放行。

    入園林,正當中便是一座假山。

    山上流水潺潺,順著山體流入山下的水池,而後循環不息。

    正是秋高氣爽之時,院中林木雖已經枯黃,但卻正逢菊花盛開。奼紫嫣紅的菊花,勾勒出高園中獨特美景。玉尹邁步從花叢中的小徑穿行,走不多遠,便見高堯卿迎面而來。

    “小乙,怎地才來?”

    玉尹一怔,“衙內這怎話說?你要我晌午後過來,這放過午時,不正合適嗎?”

    高堯卿聞聽,一拍腦袋笑了。

    “看我這腦袋,居然忘了……小乙來的正好,快快快,隨我一同觀賞蹴鞠。”

    “蹴鞠?”

    玉尹頓時來了興趣。

    “是啊,正好請了黃如意和范老兒白打。

    嘿嘿,這兩人而今已很少獻藝,若非自家使了重金,怕也請不得他二人,小乙真個眼福。”

    蹴鞠自秦漢時便有文字記載,也就是後世足球的前身。

    玉尹前世也喜歡看球賽,可惜隨著後來國足的不給力,也便漸漸淡了心思。

    不過,對於這宋代的蹴鞠,玉尹倒是頗有好奇心。

    他知道,高堯卿今日把他找來,絶不會只是單單請他看蹴鞠,只怕是還有別的意圖。但他不說,玉尹也不會主動詢問。便隨著高堯卿一路下來,走到了後園裡。

    高園的後園,有一處空地。

    四周古松成行,圍了一圈,頗為別緻。

    在空地上,就見三五人正在表演白打,而且是那種不用球門的白打。

    所謂白打,便是指踢球的花樣動作,和由幾個花樣組成的成套動作。通過頭、肩、背、胸、膝、腿、腳來完成各種動作,並且要保證那‘鞠’不落地。兩三人一組,相互對抗,使出各種踢法,製造各種難題,以迫使對方犯錯,使‘鞠’落地。

    落地者,為負;反之,為勝。

    開封城裡,有專門靠蹴鞠表演為生的藝人,深得百姓喜愛。

    而那些達官貴人們,對這項運動也頗為痴迷,靠蹴鞠發家的人不少,高堯卿的老爹高俅,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空地邊上還有一群人,正大聲的喝采。

    空地上,高堯卿所說的黃如意和范老兒,使盡全身解數,把那‘鞠’踢得更是變化萬千。

    有道是腳頭十萬踢,解數百千般。

    黃如意和范老兒都是這蹴鞠的高手,而今能在這高園獻藝,也算得上是榮幸,自然不敢有半點藏私。

    玉尹和高堯卿走到場邊,朝不遠處正在叫好喝采的那些人看了一眼。

    “怎地衙內有客人?”

    高堯卿笑道:“也算不得是客人,不過是家中親戚……”

    “呃!”

    玉尹便沒有再問下去,而是認真的欣賞起那些民間高手的技藝。

    卻未見,高堯卿在回答了他的問題後,朝那些‘親戚’看了一眼,然後如釋重負般,擦了擦額頭冷汗。

    “使得好,使得好……這鴛鴦拐果然厲害!”

    人群中,一個華服少年撫掌大笑。

    場中的范老兒心中得意,更使出千般手段,讓那‘鞠’好像黏在他身上一般。使了一套花招後,他抬腳用後腳跟啪的一個蘇秦背劍,把那‘鞠’從背後過頂,飛向黃如意。黃如意也不慌張,伸出腳,接住‘鞠’,那‘鞠’似乎黏在他腳面上,連著完了兩套花活之後,使了個鴛鴦拐,踢給另外一人。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讓旁觀者忍不住又是一陣叫好聲。其中還有一個少女,巴掌都拍紅了,那張俏麗的小臉,更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花球!

    原來這所謂‘白打’,就是花球。

    玉尹看了一陣子之後,為這些人的技藝所讚歎,不過內心之中,卻感覺頗為無聊。

    這遊戲真個沒得意思。

    初看時尚可,但看久了,總有些乏味。

    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一點,玉尹看著看著,忍不住張口打了個哈欠。

    “你,怎地不叫好呢?”

    華服少年突然跑過來,指著玉尹問道:“莫非他們使得不好,或者你使得比他們好?”

    少年的年紀,也就在七八歲的樣子。

    長的倒是粉雕玉琢,頗為好可愛。

    這高堯卿的親戚還真有意思!玉尹忍不住笑了,便蹲下來,伸手放在少年的腦袋上。

    只是這在他看來稀鬆平常的舉動,卻把高堯卿嚇得臉發白。

    不遠處幾個隨從模樣的男子,更連忙衝過來,厲聲喝道:“大膽,還不放開黃……公子。”

    說著話,那幾個隨從,竟拔出了兵器。

    這一回卻把玉尹給嚇了一跳,忙抬起手,愕然道:“自家並無惡意,你們這是做什麼?”

    “都給我回來。”

    少女突然開口,幾個隨從這才收起了兵器。

    少年……或者更準確說,應該稱之為‘童子’,則是一臉有趣的表情,看著玉尹。

    “高三郎,他是誰?”

    怎地高堯卿家的親戚,說話這麼沖?

    玉尹愕然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那少女。

    沒等他開口,高堯卿忙上前道:“他就是玉小乙!”

    “你便是玉小乙?”

    少女看著玉尹,突然間啊的一聲驚呼,把玉尹嚇得一哆嗦,忙回道:“自家正是小乙。”

    “你怎地來了也不說話……高三郎,你,你,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少女的反應,讓玉尹一頭霧水。

    可沒等他明白過來,卻見那少女轉身,一溜煙兒的跑了……

    這,又算是哪門子事?

    玉尹一臉迷惑的,朝高堯卿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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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3-30 04:14:16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六五章 這是你家親戚?

    “你這人,直恁無禮。我在問你話,你怎地不回答我?”

    就在玉尹打算找高堯卿詢問的時候,那位黃公子卻突然開口,並且一臉的不高興。

    小小年紀,偏做出一副大人模樣。

    玉尹忍不住笑了,便看了他一眼道:“他們使得極好,我比不得他們。”

    “那你為何會犯困?”

    “這個……”

    遠處黃如意和范老兒都停下來,衝著玉尹怒目而視。

    不過他們也知道,玉尹並非他們能夠招惹。

    黃如意也好,范老兒也罷,平日裡都是在勾欄瓦肆獻藝。而玉尹雖未進入勾欄,可是卻有著極大的名頭。且不說他鬥琴贏了馮超,更逼走了俏枝兒,已經聲明遠颺。

    單只他跑去御拳館踢館,且全身而退的故事,更被勾欄瓦肆里的講史說書先生變成了評書,時常會登台演繹。沒錯,玉尹的仕途被斷絶了!可也正因為如此,黃如意和范老兒才更加恐懼。如果玉尹走上仕途,這些勾欄瓦肆里的藝人反而不怕,因為那時候的玉尹,要愛惜羽毛,珍惜名聲,他們便罵了,也就罵了……

    可現在玉尹手底下養著四五十人,個個剽悍兇狠。

    更不要說玉狻猊楊再興,玉贔屓高十三郎這兩個超級打手在,整個開封城,又有誰敢真個跑去招惹玉尹?當初一個郭京,便能在瓦子裡橫行,而今的玉尹,手中實力不曉得比郭京強橫多少倍,這幫子在勾欄瓦肆里討生活的人,誰個又不怕?

    還有,玉尹和官府的關係很好,特別是那肖押司,已經被他拉攏過去。

    他有在東京禁軍中勾當的好兄弟瘋狂,還有開封府裡差遣的石三、冷飛和羅德……

    這幫人的身份雖然都不算顯赫,確是實實在在,握有實權的人物。

    似黃如意這些人,卻真個不敢去招惹玉尹。

    玉尹扭頭看了一眼高堯卿,卻發現高堯卿低著頭,似乎在觀察腳下的土地是否肥沃。

    這傢伙……

    他想了想,便說道:“小弟誤會了,自家並不是說他們使得不好,相反以技藝而言,他們可謂是爐火純青。只是我喜歡一些更刺激的遊戲,這種慢吞吞的雜耍,便不太鍾意。

    黃如意和范老兒聞聽,都愣住了。

    原來,並不是我們技藝不好,而是人家不喜歡這種表演方式。

    可這蹴鞠白打,無非射門和不射門兩種,雜耍起來大致都一樣,又能有什麼刺激?

    這遊戲多少年傳下來,就這麼玩兒。

    偏偏現在有人說不刺激,不好看,讓兩人多少感覺有些失落。

    少年眼睛一亮,忍不住問道:“那你說說看,如何才能變得刺激呢?”

    “這個……”

    玉尹聞聽搔了搔頭,又看了一眼黃如意和范老兒,猶豫半晌後道:“身體和身體的撞擊,肌肉和肌肉的碰撞。蹴鞠的目的不是看能不能落地,而是在激烈的拼搶中,如何把鞠踢進門裡。

    這麼說可能有些不太明確……這麼說吧,如果我蹴鞠,便找二十二人過來,十一個人一組。

    現在的球門太小,必須要擴大。

    而後每組之中,一個人負責守門,在一定區域裡,可以用手接球阻止對方把鞠射入球門,其餘十個人便依著蹴鞠白打的規則,爭搶,拚鬥,把鞠踢進對方門裡。”

    玉尹把後世的足球規則拿了出來。

    他記不清球場要多大,球門是什麼尺寸,禁區又該有多大面積。

    但大體規則,卻還算是知道。說到興奮時,乾脆蹲在地上,拿著一根樹枝畫了一個簡陋的球場,口沫橫飛的講解起來。

    少年一開始聽得有些迷糊,但隨著玉尹說的越來越仔細,他那眼睛裡便開始閃動起興奮的光彩。而高堯卿一開始也是覺得無聊,可聽著聽著,也不禁來了興趣。

    包括哪些扈從,也都聚精會神的聽著這遊戲的規則。

    玉尹說到精采處,這些人更連連點頭。

    甚至,連那少女回覆了心情,復又走過來站在人群外側耳聆聽,都無人留意……

    “這比賽呢,分上下兩場。

    一場……便半個時辰,中間可以休息一盞茶的時間,進行戰術上的調整。上下場踢完,便以進球多少為勝負標準。如此一來,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激起大家的興趣。

    反正我是覺著,那慢吞吞好似雜耍似地蹴鞠,終究沒得這種方式更加刺激,更讓人熱血沸騰。”

    玉尹話剛說完,就聽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

    “朱九!”

    “在。”

    “立刻找來二十二個人,依著小乙的說法,踢半場讓我看。”

    眾人這才留意到,方才那跑走的少女,不知何時居然回來了。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那位黃公子一聲歡呼,“姨娘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玉小乙說的這法子究竟好不好,使出來看一看便可。這樣,姨娘出十一人,自家也出十一人。

    敢不敢撲一回,便以一百貫定勝負?”

    關撲,賭博,在宋朝真的是已經刻到了大家的骨子裡。

    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開口閉口便要撲一回,讓玉尹頓時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受。

    而那少女,更是興奮。

    “好,若是輸了,回去後可不得與你阿娘告狀。”

    顯然,這少年是有過這種前科,以至於少女說出口之後,他臉一紅,用稚嫩的聲音吼道:“誰若敢告狀,便,便,便罰抄書一百遍。嗯,抄論語一百遍……”

    也許在少年心裡,抄書是最可怕的刑罰。

    少女也連連點頭,立刻招呼扈從過來。

    看樣子,這兩人的家境都不算太差,居然很快便聚集了足夠人員。

    至於球門?

    更加簡單……雖然匆忙間找不來那關鍵的球門,可是卻能搭建起兩個簡陋的球門。

    扈從們紛紛更換衣物,便是高堯卿也顯得有些興奮,換了一身短打扮,要做那所謂的‘裁判’。

    “黃如意,范老兒,你兩人做邊裁。”

    高堯卿擺手呼喚,讓兩人頓時面露苦色。

    若年輕個十歲,能陪這些公子哥們玩耍,他們是求之不得。

    可偏偏他們這年紀已經不小,黃如意四十多歲,將近五十;范老兒也已經過了四十。

    平日裡玩兒些花活還可以,可如果依著玉尹所說,繞著那空地來回奔跑,只怕不用一盞茶的功夫,便站立不起。問題是,高衙內讓他們跑,他們又如何能拒絶?

    還是玉尹看出了端倪,對高堯卿道:“他二人這麼大年紀,恐怕也跑不動。

    這樣吧,全權交你裁定,不過是一次嘗試,那可能一下子完備?這裁判也有許多規矩,你便是讓他二人上去,怕也幫不得你什麼忙?先耍則個,先耍則個……”

    短短時間裡,如何能說得那麼多規矩?

    後世足球運動發展百年,有一套完整的體系和規章制度。

    如果真個要細說,便是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夠說得清楚。

    高堯卿聽了玉尹的這番話,也覺得有理。

    於是便示意黃如意和范老兒兩人不要登場,然後往場中央一戰,一副大權在手,威風凜凜的模樣。

    少年和少女,則興緻勃勃分立兩邊。

    隨著高堯卿一聲‘開始’,一場發生在宣和六年,卻帶著濃濃二十一世紀足球印記的蹴鞠大賽,便拉開了序幕。

    “小乙哥,你可真個害苦了我等。”

    黃如意和范老兒雖然心裡感激,卻忍不住上前抱怨。

    玉尹一怔,“我怎地害了你們?”

    黃如意和范老兒相視一眼,范老兒嘆了口氣,指著場中的比賽道:“小乙哥好本事,卻想出了一套新的蹴鞠方法。可問題是,這等蹴鞠需得年輕力壯,似我與老黃已年老體衰,根本無法參與其中……偏你說的這法子,又極能吸引人,一旦推行開來,只怕用不得多久,我與老黃便沒得飯吃了,你說這算不算害苦了我們?”

    玉尹聞聽,愣住了!

    他只是隨口搞出這足球比賽的模式,卻沒有考慮其他事情。

    沒錯,這種竟技體育一旦推廣開來,似黃如意他們之前的那種雜耍蹴鞠,怕就要沒了時常。宋人並不羸弱,事實上宋人的骨子裡,也有著極其強悍鐵血的一面。

    這種風靡後世的足球比賽若推廣起來,那些年老體衰,靠蹴鞠雜耍的藝人們,又當從何處討食?

    玉尹從來沒想過,他隨隨便便的一個主意,居然會造成許多人失去謀生的手段……

    看著黃如意和范老兒那一臉黯然之色,玉尹也迷茫了!

    自家帶來的蝴蝶效應,便這般厲害嗎?

    不過,他腦筋一轉,頓時有了主意,“老黃、老范……你們其實也不必擔心。

    蹴鞠比賽的竟技性質雖然加強,比之前雜耍多了刺激,卻不代表你們找不到差遣。說不定如此一來,你們的收入反而會增加……試想,蹴鞠比賽,始終還在蹴鞠範疇,它不管怎麼說,都是建立在蹴鞠的技藝基礎上。或許較之從前,技藝會有所削弱,但也還是要有一定的技藝基礎。比如停球,射門,過人……這些東西,都需要有人指點。

    如果這遊戲真個推廣起來,你們何不找球隊,做個教頭,專門傳授這基礎的技藝?”

    黃如意和范老兒聞聽,頓時眼睛一亮。

    著啊,若真個如此,說不得我等這身份地位,還能提高一些……

    兩人相視一眼,先前的頽廢和黯然,頓時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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