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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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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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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 00:48:54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九六章 與你一個前程(一)

    回到家,已近酉時。

    黃昏將至,晚霞斜照。

    燕奴坐在庭院裡的石桌旁,手裡拿著一支毛筆,似乎在計算著什麼。

    “九兒姐,在算什麼?”

    陳東走進庭院,見燕奴一臉沉思之狀,不由得有些好奇,便開口詢問。

    燕奴抬起頭,也不起身,“別擾奴算賬……你看,差點少算了一筆。”

    她面前擺放著一個賬本,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一些數字。玉尹走過去,站在燕奴身後看了一眼,頓時笑了。那本子上寫著今日送出了多少支牙刷,一共支付了幾多工錢。

    “小乙哥,今日送了一千二百支牙刷出去,便這工錢便將近一貫。

    若再加上材料上的耗費,便接近兩貫……這樣子下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錢。”

    今天不僅僅是大宋時代週刊的創刊日,也是牙刷正式投放市場的日子。

    玉尹在報紙上,有一篇介紹牙刷的文章,還請了人捉刀,從衛生的角度進行講解。

    開封人習慣於用青鹽漱口,有時候會用柳枝刷牙。

    所以要把牙刷推廣開來,便需要足夠的介紹才成。一支牙刷的成本,也不過一文錢,可是這推廣的費用,核算下來便要增加不少。好在玉尹手中有報紙這麼個大殺器,雖然才剛開始,但是卻能夠給予燕奴不少幫助。早晨,玉尹在發放報紙的時候,還配送了一支牙刷。可有沒有效果,他現在還不清楚,需要時間驗證。

    看著燕奴一臉苦惱的小模樣,玉尹笑著搖搖頭。

    他拍了拍燕奴的肩膀,“九兒姐,別急……任何新生事物在最初,都需要一個極為艱苦的過程。這兩貫錢雖說使出去,卻也算不得虧。明日,還要繼續贈送。且準備五千支出來,看坊巷中是個什麼效果。對了,那牙具店舖,可找好了嗎?”

    牙刷要推廣,便需要店舖進行銷售。

    早在之前,玉尹已通過關係,在潘樓大街上賃了一個門面。

    地方不太大,除了販賣牙具之外。還有洗漱的青鹽以及相應物品。權作嘗試。

    反正那店舖每月不過十貫錢,玉尹還出的起。

    最重要的是,九兒姐要開心……既然她想要把這牙具作為事業來做。便由她去吧。

    “好了,莫再算賬了!”

    玉尹伸手,把賬本搶過來。“且先吃些東西,過一會兒大郎要來,咱們去潘樓看戲。

    今晚婆惜獻藝《牡丹亭》,必然會非常熱鬧。

    咱們早些過去,免得到時候連個位子都占不住……”

    雖然高堯卿說了他有雅間,可玉尹卻不想和他一起。畢竟,他要帶不少人前去潘樓,怎可能大家擠在一處?所以午食過後,他便讓人去了一趟潘樓。請封宜奴幫忙。

    不想封宜奴說:“牡丹亭出自小乙之手,怎可能讓小乙連個看戲的去處也沒有?只管放心好了,這邊已經準備妥當,三樓上備有一間大屋,小乙到時來便是了。”

    封宜奴做事,果然是八面玲瓏。

    至少在玉尹心裡面,就感覺著舒服許多。

    燕奴一聽有戲可以看。頓時高興起來,也顧不得那賬本,便大聲道:“十娘,十娘……飯做好了嗎?若做好了,便早早用飯。小郎和紅奴。也隨我一同前去,快些吃飯。休要耽擱了時辰。”

    小郎,便是高澤民。

    玉尹聞聽,頓時愕然。

    怎地高澤民和芮紅奴也要前去?

    不過看燕奴那歡喜的樣子,他也不好說什麼。

    帶去便帶去了,便讓兩個孩子去湊湊熱鬧也當不得緊,了不起便是增加兩個座位。

    陳東一旁笑嘻嘻也不言語。

    不用說,這位已經做好了準備,權作玉尹家眷一同前去。

    高世光夫婦也趕緊忙碌起來,就在飯菜上桌,玉尹和陳東正要入座的時候,忽聽門外傳來車馬聲響,緊跟著從外面走進一人,一進院便大聲道:“那個是玉小乙?”

    聲音,帶著幾分尖亢。

    玉尹一蹙眉,忙走上前去。

    他看得出,來人似是一個宦官,一身衣著,也是頗為不俗。

    “小底便是玉小乙。”

    “你就是玉尹?”

    “正是。”

    “走吧,隨咱家走一遭。”

    “啊?”

    玉尹一怔,剛要開口,眼角餘光向門外一掃,卻看到有一隊黑衣男子在外面肅手而立。光線有些模糊,卻看不太真切。不過,玉尹還是能感受到,那些黑衣人的不同凡俗。這些人,怕都是高手!而且他們手持刀劍,顯然這來歷也不一般。

    “敢問,要去何處?”

    “去了便知。”

    “那……要見何人?”

    “到時候,你自然知曉。”

    宦官一問三不答,而且臉上也透出了不耐煩,“休要囉唆,便去了就是,我家主人並無惡意!若真個想要尋你麻煩,只需與開封府知,便能讓你家破人亡,還比讓我在走這一遭。

    快點走吧,莫要讓我家主人等的太久。”

    “可否容我與家人說一下。”

    “快點,我便在外面等你。”

    那宦官說完,便走了出去。

    陳東、燕奴等人立刻圍過來,一個個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別擔心,不會有事……九兒姐你們吃罷飯,只管去潘樓等我。

    待我去見了對方之後,就去潘樓和你們會合。呵呵這裡是開封,誰又能奈何得我?”

    玉尹勸慰了燕奴一番,便轉身離去。

    出了院門,他在那宦官的帶領下,還有十幾個黑衣人的簇擁下,來到觀音巷巷口。

    巷口停著一輛馬車,宦官登上車,然後朝玉尹一擺手,“上來吧。”

    玉尹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上了車仗,鑽進車中。

    車廂很大,但光線極差。

    四周遮掩的嚴嚴實實。坐在車中,也看不清楚外面的狀況。

    那宦官便坐在車門口,伸手拍了拍廂壁。馬車旋即吱呀吱呀的啟動,晃晃悠悠行進。

    玉尹坐在車中,並沒有開口詢問。

    方才和這宦官交談了幾句,他知道眼前這個傢伙,絶對是個嘴巴很嚴的人。他若是想說,自然會說;若不想說。便是問了也沒有用處。倒不如保留些精神為好。

    所以,上車之後玉尹便閉上了眼。

    憑藉著對週遭環境的熟悉,玉尹感覺得出來。馬車使出甜水巷後,便拐到了汴河大街。街上的一些叫唱聲音很熟悉,玉尹也能分辨出一個大概的位置。隨後。應該是在州橋改道,走到了另外一條路上,而後馬車停下,似乎是到了城門口。

    按照馬車行進的速度以及路線,應該是崇明門。

    出內城了?

    這一出內城,玉尹便有些懵了。

    他對外城,特別是崇明門外的南二廂地區並不是特別熟悉。大多數時候,他是在東廂外城活動,因為便橋屠場便在東廂外城。可是南二廂外城。還真弄不清了。

    馬車吱呀的走著,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突然停下來。

    這一路上,車上的宦官一直沒有開口,玉尹更不曾與他有任何交談。

    馬車停下之後,宦官挑起車簾從車廂裡走出來,而後朝玉尹一擺手。“到了!”

    玉尹忙跟著那宦官走出車廂來,卻見眼前是一扇大門。大門兩邊,院牆高聳,約有三米多高的樣子。用青灰色石粉刷的牆面,給人一種極為整潔的感受。

    “隨我來。”

    宦官道了一句。邁步便上了門階。

    玉尹便跟在他身後,走進了高牆之後。

    從外面看。這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邸。可是走進來,卻是別有洞天。院牆後,亭台樓榭,錯落有致,假山流水,更格外精巧……玉尹心裡一怔,越發感到了疑惑。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方才這太監的口氣,端地不小:若真想為難你,只需讓開封府知曉,便可使你家破人亡。

    這絶不是一般人能夠說得的話語。

    至少可以肯定,找玉尹的人,應該是個宗室子弟。

    可是,玉尹又想不起來,會是什麼人找他。皇室子弟中,他也認識那麼一兩個,但他可以肯定,如果是柔福帝姬來找他的話,絶不會弄的這般神神秘秘。那小丫頭是個存不住事的人,肯定會自己摸上門來……可不是柔福帝姬,又是何人?

    宗室之中,玉尹實在想不起來,有其他熟人。

    心裡面思忖著,卻不想前面的宦官突然停下腳步。

    “進去吧,我家主人馬上便來。”

    在玉尹的面前是一扇月亮門,玉尹走進去之後,卻見一個面積大約有三五畝大的人工湖泊。湖面上,架著一座九曲木橋,直通湖上的水榭。站在湖邊,可以看到水榭中燈火閃動……玉尹也不猶豫,邁步便上了九曲木橋,直奔那水榭而去。

    走進水榭,裡面空無一人。

    正對著水榭門,擺放著一張琴桌,上面還有一張古琴。

    那古琴的式樣,頗有些眼熟……玉尹走上前仔細看,立刻辨認出,這正是他先前在北園迎來的那張梅花落古琴。這張琴,後來被茂德帝姬用枯木龍吟古琴以及價值兩萬貫的珠寶換走,玉尹便再未見過。既然梅花落在此,那麼邀請玉尹的人,也就呼之欲出。

    玉尹站在琴桌前,不由得苦笑搖頭。

    想了那麼多,偏忘了茂德帝姬!

    卻不知,茂德帝姬喚我前來又有什麼事情?

    腦海中不自禁浮現出一個嫵媚端莊的絶美面容,玉尹心裡一蕩,忙守住了心神……

    這時候,水榭外木橋上,傳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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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九七章 與你一個前程(二)

    趙福金出現在水榭門口。

    燈光下,她頭戴時下東京最為流行的團冠,身著一件印花緞子羅摺裙,外罩一件紅色團花蜀錦背子,於端莊之中,更透出嫵媚之色。沒有刻意的裝飾,卻別有一番樸素風韻。

    一名宮女挑起竹簾,趙福金走進水榭。

    她朝外面擺擺手,示意宮女們全都退下,而後移步來到琴桌旁坐下。

    一切看上去是那麼自然,沒有絲毫做作之處。

    玉尹拱手唱了個肥諾:“小底玉尹,見過茂德帝姬。”

    趙福金,卻沒有出聲。

    玉尹心下奇怪,抬頭向趙福金看去。

    卻不想,趙福金正打量他,兩人目光相觸,趙福金心裡一慌,臉一紅,忙低下頭。

    這廝,忒無禮!

    我沒有讓他抬頭,他怎這般膽大?

    趙福金心裡面嘀咕著,深呼吸幾口氣,恢復了平靜。

    “小乙,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

    “正是。”

    “你可知道,我找你來是什麼事?”

    玉尹一怔,便搖搖頭,“卻不知茂德帝姬喚小乙來有何指教。”

    趙福金沒有回答,出乎玉尹意料之外的沉默了。

    一雙嫵媚的眸子緊盯著玉尹,好像要看穿玉尹的內心一樣。玉尹也沒有閃躲,便和茂德帝姬對視。剛開始的時候,趙福金尚能保持平靜。可這麼一直對視著。漸漸她這心裡,小鹿亂蹦。有些慌亂起來。臉一扭。趙福金不敢繼續這麼對視下去。

    玉尹的眼睛很有神,五官也非常漂亮。

    不同於她所見過那些風流才子的文弱,卻平添了一股子英武之氣。

    那種氣質,風雅與陽剛糅合在一起的奇妙氣質。讓茂德帝姬也有點承受不住。

    當下咳嗽了一聲,趙福金輕聲道:“我聽說小乙你……前次辭了官家的敕命。可是覺著那太樂署博士太小,配不得你的才學,委屈了你嗎?”

    玉尹回道:“帝姬這話怎說來?

    小乙不過市井中一介屠戶。本就沒什麼追求。官家敕命。天恩浩蕩,只可惜小乙生的賤命,當不得如此厚恩。再說了,小乙一無功名在身,二未立下寸尺功勞,更無德行竊據此位。;所以思來想去。只能辜負官家好意,在這市井中逍遙快活。”

    玉尹可不會說什麼那太樂署博士委屈了自己的話。

    若真個這樣說。只怕立刻便會冠以狂妄之名。

    他而今在開封府勉強立足,也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茂德帝姬突然把他找來,究竟是什麼用意?在沒有弄清楚趙福金的心思之前,玉尹必須要保持冷靜。

    趙福金卻笑了。

    “小乙才華,我心裡清楚。

    李娘子何等高傲之人,對小乙琴藝也是推崇不已。

    說實話,一個小小的太樂署博士,的確是委屈了小乙,便做個樂正,也算不得事。

    不如,我贈小乙一個前程,如何?”

    “啊?”

    玉尹大吃一驚,有些驚訝的看著趙福金。

    見他如此表情,趙福金這心裡面,總算是有些平衡了。

    這廝從見到我之後,就一臉平靜之色,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一樣。這一下,總算是讓你失了儀容。

    趙福金眼中閃過一抹狡佶,然後從旁邊的案子上,端起一杯茶水。

    “小乙可聽說過蘇杭應奉局?”

    蘇杭應奉局?

    玉尹又怎可能沒聽說過。

    便是他不知道蘇杭應奉局,也聽說過‘花石綱’。那是北宋末年六賊之一朱勔一手設立,專門為討好徽宗皇帝,蒐集這種奇花異石。而那朱勔,更因為這‘花石綱’而甚得徽宗皇帝所喜,一路青雲直上,而今官拜寧遠軍節度使,可謂風光無限。

    只是這蘇杭應奉局,卻把個東南折騰的民不聊生。

    當初方臘起事,便以‘誅殺朱勔’為口號,令東南為之振盪。

    只是玉尹不明白,趙福金突然提起蘇杭應奉局是什麼意思。便疑惑看著趙福金,等待她的說辭。

    可是,趙福金臉上卻露出一抹無奈之色。

    “小乙既然知道蘇杭應奉局,想來也清楚這蘇杭應奉局的名聲。

    此前方賊謀逆,朱勔逃離杭州,蘇杭應奉局也因此而關閉。然則年初時,官家又起意,重啟蘇杭應奉局。只是朱勔而今官拜寧遠軍節度使,便不好再前往蘇州。

    加之方逆謀亂時,蘇州也遭受了牽累,而今元氣未復。

    所以官家決意,在杭州設立應奉局,重啟花石綱……如今,那杭州應奉局裡尚缺少一個都監,是個正八品武官的職銜。若小乙願意,我可以設法為小乙舉個承務郎,差遣應奉局都監,如何?”

    玉尹本一臉輕鬆,可是聽完了茂德帝姬的這番話,卻著實吃了一驚。

    承務郎,實即員外郎,秩從八品。

    這已經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職官,便是放在其他朝代,對一個普通白身百姓而言,也極具誘惑。更不要說那應奉局都監,還是個正八品的實缺,無疑更具誘惑力。

    有宋以來,入仕途徑無非三種。

    科舉,包括太學登第等方式,考取功名入仕;蔭補,憑藉父輩所立下的功勞入仕,也就是俗稱的衙內;除此之外,北宋入仕還有一個途徑,便是特舉制度。通過一些極有權勢的士大夫推薦,從而入仕獲取官職,但走這條路的人。並不算多。

    蓋因那些但凡有名望的士大夫,多愛惜羽毛。

    他們不會輕易推薦。也是保存自身的一種態度。茂德帝姬說的。便是‘特舉’途徑。

    對於其他人,可能有些麻煩,對於茂德帝姬來說,卻並不算太難。

    如果茂德帝姬出面。便是白時中也不會出面阻止。不僅僅是因為趙福金是徽宗的女兒,更因她還是蔡京的兒媳婦。白時中便是出自蔡京門下。哪怕蔡京而今不得意,他也要給茂德帝姬幾分薄面。所以說,趙福金說出這番話。倒也不突兀。

    杭州應奉局都監?

    玉尹一直在尋找一個入仕的途徑。卻不想這門路居然到了跟前。

    不得不說,承務郎,差遣應奉局都監,的確是極具吸引力。可玉尹卻沒有因此而利令智昏。相反,當趙福金說出這一番話後,他反而冷靜下來。便直勾勾看著茂德帝姬。

    那目光清澈,恍若能看穿趙福金的內心。

    趙福金本來說得頗為得意。可是在玉尹這目光的注視下,竟不由得心裡一陣慌亂。

    她忙藉著喫茶,低下了頭。

    可是心裡面,依舊砰砰直跳。

    “我,要付出什麼?”

    “啊?”

    這一回,輪到趙福金愣了神。

    玉尹語氣平靜,但卻帶著一絲冷意,“帝姬有如此好事與小乙,想來必有要求……

    小乙雖不才,卻也聽說過一句老話: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我才不信天上會平白掉下餡餅,帝姬既然這麼說,想必小乙也要有所付出才是。”

    “沒有……你別誤會,我只是……”

    不知為何,聽著玉尹那冷冰冰的話,茂德帝姬心裡一痛。

    她連忙擺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只是覺得小乙有才學,自當有所作為。先前小乙辭了官家敕命,再想留在東京,怕難度很大。這杭州應奉局……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趙福金有些失了方寸,忙不迭的解釋。

    她當然有想法:柔福帝姬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玉尹,若玉尹繼續留在開封,弄不好便要鬧出什麼事情出來。正好前兩日,聽宣和殿大學士節度使,領樞密院事蔡攸偶爾說起杭州應奉局缺一個都監,趙福金便立刻上了心。如果,玉尹得了這個職事,便可以離開東京。這樣一來,柔福帝姬見不到他,時間長了便冷了心。

    小女孩兒嘛,總是思想多變。

    只要她見不到玉尹,便不會鬧出什麼是非出來。

    同樣,玉尹得了這麼一個實缺,也不算委屈,便權作自己給玉尹的一個補償……

    畢竟,玉尹家業都在開封。

    讓他背井離鄉,遠離這繁華之地,終歸有些說不過去。

    那蘇杭應奉局都監是個什麼缺?茂德帝姬心裡自然是非常清楚。

    更何況,杭州雖比不得開封繁華,也算是東南有數的富庶之地,也不算委屈玉尹。

    趙福金這是一番好心,若換個人,說不定會欣然前往。

    可玉尹那是個什麼性子?

    即便是重生之後變得圓滑不少,但骨子裡的傲氣,讓他不願意輕易接受一個女子的餽贈。

    若真個為了榮華富貴,便留在可敦城就好。

    玉尹看著趙福金那慌張的樣子,頓時笑了……

    “也許帝姬一番好意,可是小乙有自知之明,恐怕難當重任。”

    如果是個知縣知府,能獨當一面,說不得玉尹會考慮一二。可是這勞什子應奉局都監,說穿了就是一個皇家買辦的保鏢。上面有領應奉局事管著,下面也沒有多少可用之人。便是在杭州,恐怕也施展不得拳腳,畢竟這領應奉局事的,不是朱勔。

    各種束手束腳,倒不如不去。

    玉尹站起身來,沖趙福金一笑,“若帝姬無他事情,小乙這邊告辭。”

    說完,他便要離開水榭。

    可不等他走到門口,卻聽得趙福金身後一聲嬌喝:“小乙,我是為你好,怎恁不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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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2 00:32:21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九八章 好意心領

    趙福金話出口,頓覺不妥。

    這話聽上去,好像有那麼一點曖昧的成分在裡面。可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再想收回,卻不好辦。趙福金臉通紅,銀牙一咬,頓足道:“你若留在東京,早晚必有禍事。”

    “啊?”

    玉尹停下腳步來,看著趙福金。

    可趙福金卻又沉默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難道說,嬛嬛喜歡你,我爹不會同意,一定會找你麻煩?

    這若是說出口來,不說別的,恐怕趙多福就會不高興。

    更不要說這還關係到趙多福的名譽問題。

    趙福金和玉尹接觸不過一次,對玉尹的印象,主要還是源自他那一曲《三弄梅花》。梅花的高潔、孤傲,襯托出玉尹的性情。除此之外,便是那從坊巷間得來的消息。

    什麼浪子回頭啊,什麼有情有義啊,什麼武藝高強啊……

    總體而言,趙福金聽到的,多屬於正面,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肯定,玉尹知道趙多福喜歡他的消息之後,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萬一……萬一他心生歹念,和嬛嬛接觸以圖前程,豈不是壞了嬛嬛一生幸福?趙福金,卻不敢作此賭博。

    見趙福金不說話,玉尹有些疑惑。

    若我留在東京,早晚必有禍事?這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茂德帝姬聽到了一些風聲,有人要對我不利嗎?可也不該啊,我的確是有些仇家。比如李寶,比如唐吉……但這些人,似乎也奈何不得我!玉尹而今,已不遜色李寶。這個不遜色,不僅僅是從個人武力而言,更包括了諸如威望、名聲還有人脈、財力等各個方面的綜合比較。從這一點來說,李寶奈何不得玉尹。

    而且李寶最近一段時間也很低調,基本上不和玉尹照面。

    不僅僅是李寶,甚至包括李寶的那些徒弟。諸如呂之士、吉普、田雨生之流,大都在儘量減少和玉尹的衝突。再加上陳希真在教授燕奴習武,所以御拳館也不可能為李寶撐腰。

    除了李寶之外,坊巷中和玉尹有可能產生威脅的,便只有唐吉。

    這是個五龍寺三等內等子,從個人武力而言,玉尹要差唐吉一籌……

    況且五龍寺為皇室效命,唐吉倒也算是一個大敵。不過。唐吉而今在窺探周侗傳下的真法。短時間內也不會對玉尹造成威脅。再說了,唐吉現在就不在東京,據說他奉命前往真定府勾當。大概要在年底才能返回,又如何對玉尹造成威脅?

    除這二人之外,能對玉尹造成威脅的。也屈指可數。

    李邦彥、趙構……

    但這些人在暗地裡使些手段可以,明面上卻不會真個和玉尹為難。

    原因?

    倒也簡單!

    玉尹還不入他們的法眼。

    特別是李邦彥,甚至有可能已經忘記了當年他和唐吉聯手毒殺玉飛的事情。如今的李邦彥貴為浪子宰相,玉尹一介市井小民,李邦彥又怎會放在心裡?倒是趙構,此前曾害過玉尹一次。但也就是那一次,之後趙構似乎再也沒有針對玉尹動作。

    他陷害玉尹,是因為當初玉尹害他失了面子。

    而今玉尹被絶了仕途,趙構又怎可能再和玉尹斤斤計較?那樣。便有失他皇子氣度。

    更不要說,玉尹而今也認識一些人。

    便比如高俅……

    所以從這一點上,趙構也不可能找玉尹麻煩。

    不是這些人,還會有誰?

    白世明……玉尹從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帝姬方才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福金心頭小鹿亂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地就鬼使神差般說出那樣的話語來。

    “……反正。你必須要走。”

    “為什麼。”

    “不為什麼,便是我要你走……”

    趙福金說話有些失去了方寸,語氣變得有些蠻橫起來。

    不過,玉尹倒不覺得什麼,這趙福金蠻橫時的模樣。倒是頗有些味道。

    沉吟片刻,玉尹笑道:“若是自己有得罪帝姬之處。還請恕罪則個……不過,我暫時不準備離開東京。雖然那杭州應奉局都監的確是個肥缺,但小乙確有自知之明。

    不瞞帝姬,小乙正要入觀橋書院求學,大概下個月便要開始。

    這個時候若離開了東京,便要放棄學業,實非小乙所想,還請帝姬莫怪小乙不識好歹。再說了,小乙家眷親朋,包括家業都在東京,也實在是不能離開……所以帝姬好意,小乙心領。只是這杭州應奉局都監一職,小乙確是無心前往,還望見諒。”

    “我怎……”

    “帝姬若無其他吩咐,小乙便告辭了。”

    玉尹說罷,拱手一揖,轉身便走出了水榭。

    把個茂德帝姬一句話憋到了嘴邊,卻半天也說不出口,望著玉尹的背影痴痴不語。

    “我怎個會怪你,你又未曾得罪我。

    便真個是得罪了……我又怎會見怪?”

    趙福金喃喃自語,卻不禁霞飛雙頰,粉靨羞紅。

    ++++++++++++++++++++++++++++++++++++++++++++++++++++++++++

    玉尹出了這座私邸,站在大門口處。

    八月十五,本應月圓。

    卻不想此刻烏雲遮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冰冷的秋雨,打在身上令人很不舒服。可站在這私邸門口,也不是個長久之事,玉尹認清楚了方向,便冒著雨衝下門階。才跑出去十幾步,就聽到有人在叫他。

    “小乙哥!”

    順著聲音看去,卻見在長街角落處,一棵楊樹下,燕奴手持油紙傘,正面露焦急之色。

    “九兒姐,你怎地來了?”

    玉尹看到燕奴,吃了一驚。

    卻見燕奴舉著傘,飛快跑到了玉尹身邊,把油紙傘舉起。為玉尹遮雨。

    “方才那人帶小乙哥走,奴不放心,便讓高世光跟在後面。

    見小乙哥進了那宅子,他便回去通報,奴這才過來……小乙哥,那是個什麼人家?”

    “呵呵,一個大戶人家,找我說些事情。九兒姐莫擔心。”

    玉尹這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意,便輕聲回答了燕奴,從她手中接過油紙傘道:“走吧。咱們回去。”

    “嗯!”

    燕奴便依偎在玉尹身邊,兩人躲在油紙傘下,沿著凹凸不平的長街。緩緩朝內城行去。

    “九兒姐,你來這邊,沒去潘樓嗎?”

    “有甚可去,若沒了小乙哥,潘樓去不去都是一樣。

    反正婆惜的唱腔奴也聽過好多次,沒甚稀奇之處。倒是大郎,聽說小乙哥被人帶走,急得不得了……若不是安叔父攔住他,說不得他便要與奴一起。前來等候。”

    “大郎也沒去潘樓?”

    燕奴白了玉尹一眼,“小乙哥當大郎甚人?

    你被人帶走,也不知是個甚情況,大郎又如何有心情去潘樓看戲?他這會兒還在家裡呢,咱們早些回去吧,若回去的晚了,怕是安叔父也攔不住他。惹出禍事來。”

    玉尹聞聽,忙點了點頭。

    行走在東京的長街上,細雨靡靡。

    雖有油紙傘,可是玉尹身子大,所以占了一大半。燕奴的肩頭。也被雨水打濕了。

    玉尹伸出手,摟住了燕奴的肩膀。把她攬在懷中。

    “小乙哥,這在街上……”

    “反正也沒什麼人!再說了,老夫老妻,還怕什麼?”

    玉尹輕笑一聲,臂膀又使了些力氣,讓燕奴無法掙脫。

    兩人沿著長街而行,很快便轉過了彎兒,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回到家,已經快子時。

    雨也停了,午夜的空氣更無比清新。

    楊再興、張擇端還有陳東,都等在家裡。

    眼見玉尹和燕奴走進院門,楊再興立刻便迎上來,“小乙,發生了什麼事?是何人找你?”

    看著他臉上流露出毫不作為的關切之色,玉尹心中又是一暖。

    “沒事兒,不過是個大戶人家找我商議事情……倒是大郎,因我耽擱了大事,也不知婆惜那邊開唱,究竟是怎生一個情況。”

    玉尹離開那私邸時,已經過了亥時。

    徐婆惜今日的開唱也結束了,所以便沒有再去。

    聽了玉尹的話,楊再興倒是露出尷尬之色,“方才張先生回來說,婆惜開唱得極好……不過小乙作得曲詞更好,據說是得了個滿堂彩,婆惜這回算創出了名號。”

    張擇端晚上因為和書畫院的朋友吃飯,直接去了潘樓看戲。

    回來時才知道玉尹被人帶走,所以便等在堂上。

    “小乙曲詞,端地絶妙。

    想必明日開始,這東京坊巷之中,再也不會無人不知小乙之名……呵呵,真個是絶妙至極。那徐婆惜的口音,一直是一個麻煩,雖然此前名聲不俗,可卻始終登不得台。不想小乙這麼一編排,竟把她那口音如此巧妙遮掩,另成一派,別有風味。”

    張擇端拍著手,連聲讚歎。

    玉尹則只是一笑,對此卻沒有太在意。

    崑曲,作為後世世界非物質文明遺產,又豈是等閒?

    玉尹自然是有信心,使徐婆惜闖下名聲,同時也算是,狠狠還擊了馬娘子當初的小覷。

    一想到這些,玉尹這心情便舒暢不少。

    見眾人都帶著倦色,便開口道:“天已經不早了,大家還是早些休息……這時候,也差不多要開始宵禁,大郎便不要回去了,恐怕內城城門已經關閉。便住在這邊,明日一早,咱們還要去屠場勾當。好了好了,沒什麼事兒,大家都歇息吧。”

    安道全等人也看出來,玉尹不想談論他去見了什麼人,便應了一聲,紛紛散開。

    張擇端和陳東睡在一個屋裡,玉尹又讓芮紅奴把大堂裡的廂房收拾好,讓楊再興睡下。

    好一陣忙碌後,已過子時。

    烏雲散去,圓月騰空。

    八月十五的月亮,果然很美!

    玉尹站在院中,負手而立。

    今日茂德帝姬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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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一九九章 滿城傳唱牡丹亭

    蘇杭應奉局都監,的確充滿了吸引力!

    哪怕玉尹當時拒絶,而今細想起來也有些可惜。畢竟這會是他走入仕途的最佳機會,如果是在太平盛世,說不定玉尹便答應下來。可是現在,玉尹卻無法接受這個職務。如果他真的去了杭州,說不得便再無北還之日。他想要留下來,留在東京,為即將到來的靖康去拼上一把。哪怕是拼的粉身碎骨,他也不會後悔……

    後世穿越眾,每每叫喊著要改變歷史。

    可這改變歷史,真個容易?

    玉尹有一種直覺:若他留在開封,說不得還能做些事情。

    若真個去了杭州……那才要一事無成。

    應奉局都監,一個實缺!

    聽上去似乎很美,可實際上呢?

    上有上官,下無人手,地方上自有杭州知府和同知在,更輪不到玉尹跳出來做主。

    若朱勔在,也許還有機會。

    那是個極其強勢,而且極有手段的主兒。能靠著個應奉局,生生打造出來一個東南小朝廷的人,又豈是易與之輩?可惜,朱勔已經不可能再回蘇杭!新任領應奉局事的人,也不可能再打造一個東南小朝廷出來,玉尹便是去了,用處也不大。

    所以思來想去,雖可惜,卻不算太后悔。

    不過趙福金說他留在開封,早晚會有禍事,又是什麼意思?

    玉尹。始終想不明白。

    也難怪,他怎可能猜到趙福金要把他趕走的真正原因。卻是柔福帝姬偷偷喜歡他。

    便是說‘禍事’。也是因柔福帝姬而起。

    對於此刻的玉尹而言,這實在是太難猜出答案。

    夜深了,燕奴已經睡下。

    屋外,月光如洗。灑在庭院中,更透出幾分幽靜。

    玉尹披衣而起。來到庭院裡站定。

    他深深呼吸一口氣,讓大腦冷靜下來,思索在茂德帝姬的那一番言語……

    “小乙。怎地還不睡?”

    陳東從房裡走出來。見玉尹坐在石桌旁,便走上來。

    玉尹一笑,“少陽不也未睡?是睡不著嗎?”

    “嗯!”

    陳東在玉尹身邊坐下,輕聲道:“我今日一直在思考你那個‘玉東講史’的題目。

    乍看,你是在說安祿山。

    可細一想……小乙,你說那個人。真的會是安祿山第二嗎?”

    玉尹不禁詫異向陳東看去,“你說誰?”

    陳東嘆了口氣。輕聲道:“你以為我說誰?

    咱們第一次暢談時,你便提到了那個人,說那人不可信。而今他便在燕州,而那燕州,卻恰恰是當年安祿山起家之地。若我再想不明白這其中關係,便白讀了這許多年的書。”

    一直覺著,陳東是個書呆子。

    卻不想,這傢伙竟然如此敏鋭……

    玉尹沉默了!

    良久,他輕聲道:“安祿山第二怕抬舉了此人,依我看,不過是一個三姓家奴耳。”

    “三姓家奴?”

    陳東先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三姓家奴,倒也真個貼切。

    那人原本是遼將,而今歸降了大宋。日後若他真個造反,豈不就是個三姓家奴嗎?

    聽這話,陳東想笑。

    可是卻不知為何,心裡面沉甸甸,說不出話來。

    便是一個市井中的屠戶,都看出那人不可以信。為何官家對此人如此信任,而且是執迷不悟呢?這感覺,真個是糟糕透了!陳東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可就是憋屈。

    兩人便這麼坐著,誰也沒吭聲。

    直到巷口傳來一陣鐵片聲響,鐺鐺,鐺鐺……卻預示著,已經過了二更天。

    玉尹起身道:“天不早了,歇息吧。”

    “嗯,你且去,我自在這裡思考,說不得要拿出個章程來。”

    陳東是個心裡面沉不住事的人,玉尹提出那個‘玉東講史’來,讓他頗為牽掛。

    也知道他是個什麼人,玉尹便不勸說。

    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道:“少陽,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嗯?”

    “少與那些太學生勾搭一起。”

    陳東聞聽一怔,愕然向玉尹看去。

    卻聽玉尹道:“你是個直性子,一腔熱血,所思所慮,皆為國家。

    可別人卻未必和你一般想法,說不定他們是要利用你,為他們博取名聲和利益。

    聖人也說過:天下熙熙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你這性子,真不太適合與別人搞什麼事情,倒不如靜下心來,好好研究學問。便如橫渠先生那般,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或許為天地立心很難,為生民立命也不易,為萬世開太平,更是鏡中花水中月。但你至少可以為往聖繼絶學。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在你,日後我也絶不會再說二遍。”

    陳東先是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而後抬起頭,駭然看著玉尹的背影,消失在小樓裡。

    他的確是在和一些太學生籌謀事情,自以為很秘密,卻不想……

    上回玉尹撿到那本書,可能已經看到了裡面的名單,更猜出了一些端倪。

    可是他一直忍到現在才說,便說明他並不想干涉自己太多。可作為朋友,又不忍心陳東被人利用,所以才在今天說了這麼一番話。陳東冷汗,唰的一下子流出來。

    他仔細回想,好像確有些古怪。

    張炳雷觀那些人,平常一個個眼高過頂,根本看不起自己。

    為何這一次,卻要把自己拉去?

    而且自己這次過去以後。似乎所有事情都是他出面,包括和太學裡的學子聯繫。也多是他來處理。張炳雷觀最喜歡出風頭。為什麼這一次,卻把他推到了前面?

    陳東耿直,卻也不傻。

    有些話說穿了,他又怎能不明白。

    呆愣愣站在庭院中。看著那座在月光下沐浴的小樓,陳東喃喃自語:“小乙。多謝!”

    ++++++++++++++++++++++++++++++++++++++++++++++++

    八月十五,夜玩月。

    對於開封百姓而言,這個夜晚不僅僅是代表著團圓。更包涵了無數意義。

    今年。是花魁大賽,選舉女狀元的年份。

    開封七十二正店,紛紛推出了他們名下的行首,為奪取花魁之名,做出無數努力。

    千金一笑樓的張真奴,憑藉金蛇狂舞和鷗鷺忘機兩曲。名聲大噪。

    豐樂樓的馮箏,則靠著那一曲《梁祝》。逐漸挽回頽勢,一掃先前俏枝兒離去的陰霾。

    其餘諸店,也都紛紛出招。

    唯有潘樓遲遲沒有動靜,也讓人感到無比奇怪。

    徐婆惜一出《遊園》,令得開封轟動,眾人交口稱讚。

    其清麗姿容,別具一格的唱腔,使得所有人讚嘆不已。而牡丹亭中膾炙人口的曲詞,也迅速流傳開來。此前,通過各種途徑,已有些曲詞流出,卻讓人管中窺豹,心癢難耐。而今《遊園》一出唱罷,令開封諸店為之失色,各店行首也好生難堪。

    怎地便讓那連官話都說不得的小浪蹄子,唱出了滋味?

    一連兩日,潘樓連續兩場《遊園》,直令得潘樓人滿為患,座無虛席。

    徐婆惜也因此一舉成名,由之前一個半紅不紅的小行首,一躍成為花魁的熱門人選。

    清晨,茶肆方開。

    便有那茶客聚在茶樓中,談論《牡丹亭》的內容。

    “我聽人說,這《牡丹亭》共五十五出,而今才一出《遊園》,便真個唱完,要等到何時?”

    “是啊,你說那柳夢梅和杜麗娘,最後會是個甚結局?”

    “說不好,說不好……小乙做的曲詞,編排甚奇,我等又怎可能猜出其中機巧?”

    “是啊,是啊!

    你說那玉小乙端地奇才,能想出如此好故事,真個不簡單啊。”

    “也不過是走了運氣而已,作一部曲詞,豈能當得‘奇才’二字?先前他那曲《梁祝》,自家看了也不過如此。曲是好曲,可是那曲詞,卻真個有些俗不可耐了。”

    這人話音未落,邊聽一旁人罵道:“你個夯貨,直曉甚來?

    《梁祝》的曲譜的確是小乙所出,可是那曲詞,卻非小乙所作。我聽人說,當初豐樂樓買《梁祝》時,小乙曾自薦作詞。哪知道豐樂樓卻覺著小乙不堪大用,看不上小乙,所以便拒絶了,請了國子監博士作詞,可是與那曲兒卻頗有不合。”

    “怎地有這回事?”

    “可不是……我家有一親戚,便在豐樂樓裡勾當。

    這件事是他親耳聽到,當時小乙很不高興,所以才有了後來封娘子出面買曲,小乙作這《牡丹亭》曲詞的事情。”

    “哈,沒想到馬寡婦精明了一世,到頭來卻作這等買櫝還珠的勾當來。”

    “是啊,而今《牡丹亭》風行,只怕那馬寡婦知道了,不曉得要懊悔成個甚模樣……”

    桑家樓裡,人們七嘴八舌。

    而位於三樓的一間雅室中,馬娘子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她便坐在靠窗的位子,外面那些議論,源源不斷傳入她的耳中。

    那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的直欲滴出水來……

    而在她對面,李清照卻面色平靜,拿起那食盤中一個包子,輕啟檀口咬了一小口,頓顯出享受表情。

    “妹子,你別不說話啊。”

    馬娘子終於忍不住,苦笑道:“我今日請你來,便是想請你想個法子……你若真喜歡這桑家樓的包子,日後我每天讓人送去你府中,讓你吃到不想再吃,如何?”

    李清照聽罷,頓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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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二零零章 你心可敬重?

    “姐姐急了?”

    李清照這一句話,險些讓馬娘子暴走。

    不過,她真個急了!

    誰又能想到,那個在她酒樓門口販肉的屠戶,居然有如此文采?

    《牡丹亭》一出,幾乎令得開封紙貴。牡丹亭中的曲詞,更被無數人傳唱,已成了一種風雅。便是那酒樓裡的錄事們,若唱不得兩句《遊園》,竟然會無人問津。

    這,怎能不讓馬娘子著急。

    說起來,豐樂樓能穩居開封第一樓,也非等閒。

    當初,李師師、封宜奴都是在豐樂樓起家,馬娘子居功甚偉。可這女人的性子,注定了馬娘子格局不高。當時封宜奴想要上位,有心做豐樂樓行首。可馬娘子心目中另有人選,非但沒有同意,反而惡語譏諷,以至於封宜奴一怒離開豐樂樓。

    因為這件事,讓當時為上廳行首的李師師極為不滿。

    後來李師師被徽宗皇帝寵愛,成了禁臠,便不復來豐樂樓獻藝。

    而封宜奴卻另投潘樓,憑藉著夷州商人司馬靜,很快坐穩了潘樓行首之位。李師師退出勾欄,上廳行首重又評選。這一次,封宜奴靠著李師師的大力推薦,挫敗了當時豐樂樓推出的行首,一舉奪魁,狠狠折了馬娘子的臉面,潘樓也趁機壓住豐樂樓一頭。

    隨後,豐樂樓捧出了俏枝兒,總算穩住局勢。

    誰又想到,沒過多久俏枝兒被玉尹逼走,令豐樂樓再次元氣大傷。

    好在這時候馬娘子請來了大名府行首馮箏,並得了玉尹《梁祝》的曲子,也算是揚眉吐氣。反觀潘樓,由於封宜奴要退出勾欄,推出的徐婆惜卻不能獨當一面,令馬娘子更加得意,認為今年開封上廳行首之位,非馮箏莫屬。豐樂樓便可以再次壓制潘樓。

    說起這豐樂樓和潘樓之間的競爭,那可是一言難盡。

    似乎從仁宗皇帝開始,將近百年間,兩座酒樓便衝突不斷……

    當得知封宜奴找玉尹做曲詞時,馬娘子還暗地裡嘲笑封宜奴:便省了那幾個小錢,找一個屠戶作曲詞,簡直是笑話。

    她承認,玉尹樂律確是高明。

    同時她也知道。玉尹能作出《登岱》一詩。也算不得白丁。

    可是,馬娘子太瞭解玉尹了!

    或者說她太瞭解此前那個玉尹……

    也正是這原因,馬娘子一面看重玉尹。另一面又瞧不起玉尹。

    否則便不會有後來玉尹喬遷時,讓白世明過去道賀的事情發生。不過,即便是如此。馬娘子也不甚在意。高堯卿也好,朱絢也罷,還有那些個太學生,在她眼中都不成氣候。豐樂樓能立足開封百年,也並非沒有根基。幾個小娃子,馬娘子真個看不入眼。便是她知道有柔福帝姬在,也未必會真個上心,了不起便是重重責罰白世明而已。

    相反,馬娘子也因此對玉尹心生不滿。認為玉尹有些狂妄了……

    可誰又能想到,玉尹偏偏在她認為最不可能有成就的領域中大獲成功,牡丹亭一曲出來,讓馬娘子大跌眼鏡。

    這兩日,潘樓連續上演《遊園》,給豐樂樓帶來巨大壓力。

    雖則豐樂樓依舊是生意興隆,但比起潘樓那熱鬧場景。明顯要冷清許多。

    直到這時候,馬娘子才真個有些後悔了。

    “妹妹這話怎說得?

    倒也不是急,而是覺得……卻是我當初看走了眼,小覷小乙,才有今日這個局面。

    請妹妹來。是知道妹妹聰慧過人,幫我出個主意如何?”

    “姐姐要我如何出主意?”

    李清照端起一杯清水。漱了口,復又吐到一旁的盆子裡。

    “我欲請小乙作詞,可你也知道,我家那不爭氣的混帳東西,著實把小乙得罪狠了。

    聽說妹妹和小乙交情不錯,所以……”

    “所以讓我做個說客?”

    馬娘子忙不迭點頭。

    李清照卻嘆了口氣,搖搖頭,輕聲道:“我確是認得小乙,可說起來,也不過一面之交,加起來說過的話,只寥寥數語耳。若論交情,我倒是覺得姐姐和小乙交情更深。當初豐樂樓幫過小乙,這份情意不管怎地都在,小乙又豈能不記得?

    只是這件事,姐姐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錯在何處。”

    馬娘子忙正身道:“請妹妹指點迷津。”

    “姐姐嘴上說錯了,可這心裡,卻認不得錯。

    當初潘樓請小乙作詞編曲,封宜奴親自登門相求……而後又有諸多照拂,當小乙說要指點徐婆惜的時候,封宜奴更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這又是對小乙何等信任。

    小乙而今,已不是那個當初整日裡和人爭鋒,打架鬥毆的馬行街潑皮。

    他如今也算是有些名聲的……也許在姐姐看來,他那名聲地位算不得什麼,可是與他而言,卻需要有人給他尊重。否則,當初官家敕命,何等榮耀?他為何又要拒絶!別說什麼他自覺才學不夠,想想太樂署那些人,而今又是怎生的態度?”

    馬娘子聽罷,沉默了。

    李清照說:“姐姐嘴上說敬重小乙,可這裡……”

    她指了指心口,輕聲道:“姐姐可真的敬重他?若真個敬重,姐姐這時候便不是坐在這裡與我商量,而會親自登門,向小乙求曲。可是在姐姐心裡,小乙始終都是個馬行街的肉販,便橋的屠戶,登不得檯面……這樣子,又如何求得好詞?”

    “這個……”

    “姐姐,還有一句話。

    當初封宜奴看了小乙的曲詞,曾稱讚不已,還請教小乙其中奧妙。你道小乙怎地回答?

    他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細想來,這話說的不差,曲詞這東西可不是講史說書,隨便可以得來。你便是現在找他,也未必馬上寫得出好詞。便寫得出好詞,這時間上,也不足以姐姐周旋。”

    “那怎生是好,便眼睜睜看著封宜奴得意?”

    李清照聽了這話,不覺心中一嘆。

    馬娘子精明過人,而且為人品性也不算差,否則李清照也不可能與她成為好友。

    只是,她有時候過於斤斤計較,比之封宜奴,卻少了些大氣。

    恐怕這也是最近兩年,潘樓蒸蒸日上,而豐樂樓卻漸漸抵擋不住的主要原因……

    若換個人,李清照絶不會插手。

    可馬娘子的事情,卻讓她不能袖手旁觀。

    畢竟,這是她在開封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在趙明誠不在身邊的時候,馬娘子的確給她幫助良多。這份情意,李清照不能不去償還,也注定了不可能不插手。

    “姐姐可認得這個?”

    李清照取出一份大宋時代週刊,擺放在馬娘子面前。

    這大宋時代週刊,還是創刊號……畢竟這時代的科技不可能達到日報的水準,時間的間隔上,自然也比較長。馬娘子一怔,拿過來看了一眼,“大宋時代週刊,我怎能不知?”

    “可姐姐知道,這大宋時代週刊,是小乙一手所創?”

    “啊?”

    “若不是前兩日十八姊偶然提起此事,我也不知道小乙才是這幕後之人。

    他能想出這般好東西,又豈是等閒之輩?姐姐且看副版上,那篇東京美食錄……”

    馬娘子當然看過這份報紙,不過對於副刊上那些市井文章,卻真個沒放在心上。

    “千金一笑樓?”

    她冷笑一聲,“千金一笑樓的食物,也敢喚作美食?真個笑煞人了。”

    李清照卻笑了,“便知道姐姐沒留意,可我卻真個去了……說實話,千金一笑樓除卻張真奴金蛇狂舞之外,其他歌舞並不出色。而他們的食物,也只能說是中上,說不上絶佳,可也不差。偏偏自這大宋時代週刊之後,千金一笑樓裡賓客不絶……我偶爾聽人說起,那千金一笑樓的生意,這兩日足足漲了三成以上。

    姐姐可知道,這三成是從何而來?”

    馬娘子愣了一下,低頭又看了看手中報紙,“莫非是從此來?”

    “姐姐有沒有留意,如今勾欄瓦肆中,說書講史的先生,除了說一些傳統故事之外,有不少是拿著這大宋時代週刊裡的東西說話。就拿這桑家樓來說,每到午食,便有人出來讀報一篇。這樓裡的客人,大抵也不缺錢兩,聽了之後便對千金一笑樓有了興趣……如此一來,那千金一笑樓的客人,又豈能沒有增長?還有,茶樓酒肆中,多那外地來的商人。他們對東京並不熟悉,可是卻因聽了這報紙上的故事,便記住了千金一笑樓……我猜,這主意必然也是出自小乙的手筆。”

    馬娘子似乎聽出了滋味。

    “妹妹的意思是……”

    “去找大宋時代週刊的人吧,讓他們為你作兩篇文章,想來也可以挽回一些局勢。”

    馬娘子聽罷,頗有些意動。

    可是她又有些猶豫,忍不住道:“可你剛才說,這大宋時代週刊,是小乙幕後主持,我卻得罪他狠了,他……”

    “嘻嘻,姐姐恐怕不知,這大宋時代週刊的來歷。

    我聽十八姊說,這大宋時代週刊本是小乙和些個衙內湊在一起,想博取些名望,賺取些零碎錢。不過我覺著,那些個衙內求名未必,求財倒很可能是真。否則朱絢那德行,又怎可能參與這等事情裡?若真個是求財,姐姐以為,還會難嗎?”

    馬娘子聽完,眼睛頓時亮了!

    若為求財,卻真個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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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二零一章 黃公子

    陽光,灑在校場上。

    下橋園裡,兩隊蹴鞠隊正鏖戰一處,高堯卿和黃公子各代表一邊,跳腳大聲叫喊。

    “鏟他,鏟他!”

    黃公子揮舞著小拳頭,臉漲的通紅。

    場邊的比分牌上,寫著刺眼了8:1,高堯卿一方占居上風。

    玉尹在黃公子身後看著,臉上帶著笑容。

    教導黃公子已經兩天了,只是這小傢伙好像對學琴並無太大興趣,反而對那蹴鞠比賽,興緻勃勃。不過,相比較高堯卿手下那支經由黃如意和范老兒點撥過的蹴鞠隊,黃公子手下顯然抵擋不住。玉尹發現,黃公子的手下,身體素質很強!可是腳下的技術,卻明顯比不得高堯卿的手下,以至於比賽時根本抵擋不住。

    8:1的比分,讓黃公子有些惱羞成怒。

    一旁高堯卿似乎並不在意,反而笑嘻嘻看著賽場,連連點頭。

    他忽而坐在場邊,一副姜太公釣魚的模樣;忽而站起身來,走到場邊手舞足蹈一番,美其名曰指揮。其實他那些手勢是什麼意思,恐怕連高堯卿自己都不清楚。

    若放在後世,他這樣的舉動就兩個字:裝逼!

    太尉隊的球員技術好,也不需要高堯卿指揮,很快便形成了攻擊。

    本來,玉尹並不想摻和進來,可是看到高堯卿那作死的裝逼范兒,實在是受不了。

    “諶公子,這樣踢不成。”

    玉尹突然開口道:“你這些隊員,明顯比不得衙內手下默契,而且技術也很生硬。

    這般踢下去,只可能輸得更慘。”

    黃諶一聽,立刻轉身,“小乙,那你說怎生是好?”

    “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黃公子愣了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這孩子平時倒也聰明。可畢竟還是個孩子,又怎可能明白這八個字之中的含義?

    玉尹笑道:“你的隊員技術比不上他們,可身體卻強過對方。

    而且我看你這些隊員,都是有功底在身的,這便是你的優勢。在合理規則之內,可以使出各種手段。既然你拼不過技術,便和他們拼身體,難不成也拼不過他們?”

    太尉隊。就好像後世的拉丁技術派。

    玉尹便讓黃公子的手下。學習歐洲力量型打法。

    站在黃公子身後,玉尹侃侃而談,黃公子頓時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他連忙召喚隊員過來。一番指點之後,他那些手下便立刻改變了打法,開始以身體的優勢和對方接觸。衝撞。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到處都是人仰馬翻的鏡頭。不過,如此一來,也確實產生了效果,至少太尉隊的技術優勢被削弱許多。

    這一回,高堯卿可坐不住了。

    他站在場邊大聲吼叫,可他那些手下,卻一時間難以適應黃公子隊的這種風格變化。

    黃公子那張小臉,不再陰沉。

    他揮舞著拳頭。大聲為他的隊員加油,興奮的小臉通紅。

    當全場比賽結束時,比分定格在9:7……黃公子雖然輸了,可是卻顯得很高興。

    從8:1到9:7,特別是最後一段時間,幾乎是他的手下壓著高堯卿的手下打,這種場面上的變換。又如何讓他不感到興奮?玉尹抱著胳膊,臉上也帶著燦爛笑容,似乎在為黃公子感到高興。高堯卿在最後一段時間裡,上躥下跳,緊張至極。雖然最終是他獲得了勝利。可是這勝利實在太凶險……如果一開始黃公子便採用這種打法,最終的結果是什麼樣子。還真個說不過。所以,高堯卿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皇……黃公子好本事。”

    高堯卿走過來,連連稱讚。

    不過,聽他的語氣,好像總有些阿諛的成分在內。

    玉尹看了他一眼,心下不免覺得奇怪。這傢伙剛才比賽的時候,可是下的狠手……

    “是十八姊要我這麼踢,她之前輸給了黃公子,故而……”

    玉尹聞聽一笑,旋即便把這事情拋在了腦後。

    比賽結束了,黃公子隨著玉尹走進了水榭之中坐下,開始學習琴技。

    說實話,黃公子別看聰明,可是在音律上確實沒有天份。他甚至對學琴似乎有一種牴觸,一種他自己並不知道,卻又發自內心的牴觸。玉尹這兩日,主要教他指法,而且是那種相對容易的指法,可是黃公子依舊沒有長進,顯得極為生澀。

    古琴指法,在北宋時期,大約有一百多種。

    然而到了後世,經過精簡改進,還有一些人為因素造成的失傳,便只剩下三十餘種。玉尹便是從這三十餘種指法中,選擇了最基本的十二種指法,可可以說是基本功。然而黃公子內心裡有牴觸,這指法沒學會不說,反而生出了厭煩之意。

    “諶公子,且先停下。”

    黃諶一怔,按住了琴絃,臉上露出愧疚之色。

    玉尹端了一盞茶,放在他手邊,而後在他對面坐下。

    “諶公子可否告訴我,你為何要學琴?”

    黃諶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阿翁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偏我在這琴藝上,始終沒有進步。阿翁甚疼愛我,我實在不想讓他失望……而且,阿爹和阿翁的關係不好,阿娘說,如果我學好了琴,說不定能使阿翁和阿爹之間的關係,得到緩和。”

    原來是這個原因!

    玉尹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水榭窗邊。

    也許,不是黃公子牴觸,而是他背負了太大壓力,以至於讓他不自覺的產生厭惡感。

    “諶公子,可喜歡學琴?”

    “我……”

    “呵呵,咱們今日便不學琴,權作說話聊天。

    嗯,比如說,諶公子喜歡什麼?”

    “我,我,我……”黃諶臉通紅,半晌後輕聲道:“我喜歡爭跤……可是阿爹和阿娘都不同意,便是阿翁也不想我去學習相撲。可是。每次看人爭跤,便很是歡喜。

    小乙,我聽姨娘說,你是個相撲好手?”

    “呃,倒是會那麼一些。”

    黃諶撅著嘴,嘆了口氣,“別人都可以學相撲,偏我學不得。

    以前。宮……府裡有位力士。曾教過我一些拳腳,可後來被阿娘發現,便把那人趕走了。”

    卻真沒有想到。這小傢伙居然會喜歡相撲。

    不過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奇怪,這相撲是北宋時期。民間極為流行的運動。便是在勾欄瓦舍裡,也有那種專門表演,供人觀賞的相撲,堪可算得是全民運動。

    但似黃諶這種人家的子弟,可以喜歡,可以欣賞,卻未必同意他去學習。

    被迫放棄自己的喜好,卻又要背負重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學習其他技藝。莫說黃諶只是個小孩子。便是玉尹,遇到這種情況,嘴上或許不說,心裡面也會厭煩。

    要想讓黃諶用心學琴,就必須要讓他重新拾起對音律的興趣。

    可這也不是一樁易事,畢竟這孩子內心裡非常牴觸,偏又不自知。

    如此一來。他便越學越沒有信心,越學越沒有興緻,乃至於到最後,越學便越煩。

    “諶公子,想學撲法嗎?”

    黃諶聞聽。眼睛一亮。

    “我可以學嗎?”

    “為什麼不能學……”

    “可我阿爹和阿娘都說,那撲法是鄙夫之藝。當不得大成就。”

    玉尹眉頭一蹙,對黃諶的爹娘,頓有些反感。

    但他又不好當著黃諶的面說他父母的不是,於是猶豫了一下,便輕聲道:“其實世間技藝,沒有高下之分,只是因為人們給它定了高下,所以才有了這種觀念。

    我不敢說你爹娘不對,但聖人所傳六藝之中,馭和射是聖賢之藝。

    可現在,射禮已經沒落,便是在國子監,所學到的也不過皮毛;至於馭禮,更成了販夫走卒之藝,難道說聖人也是鄙夫不成?諶公子你想要學撲法,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有防身自保之力,也可以強健身體。自古以來,美人愛英雄的例子很多,可若是一個病怏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未必會得美人的喜愛……”

    黃諶聽玉尹說的有趣,忍不住笑了。

    “這樣吧,咱們來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你每掌握三種指法,我便教你一手撲法。

    若你能把這十二種基本指法學完整,我便教你一著真法……是真法,可不是那勾欄瓦肆之中,賣藝表演的花把勢!呵呵,你要是同意,我現在就可以教你一著撲法。”

    “真的?”

    黃諶的眼睛,頓時鋥亮。

    玉尹笑道:“騙你作甚,只是我傳你撲法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被人知道了,傳入你爹娘耳中,自家便是想要教你,恐怕你也沒有這機會來學習。”

    黃諶立刻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玉尹當下站起來,把桌椅擺放在屋子邊上,讓出一塊空地。

    他先傳了黃諶幾手步法,而後又教了他兩招手上的功夫。說來也怪,黃諶似乎在相撲上面頗有天份,居然很快便掌握了。此後,他再學琴,好像也開了竅,居然一下子把那三種指法掌握。

    天,已經昏黑,眼見酉時便要過去。

    玉尹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黃諶依依不捨,把他送到了下橋園門口。

    兩人約好,明日再來。

    玉尹這才告別了黃公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他便想著,該如何讓黃公子對音律產生真正的興趣?

    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突然停了腳步,站在路旁,露出沉思之狀。

    也許,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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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二零二章 內舍教授

    八月十五已經過去,然則牡丹亭的傳唱,卻把玉尹推到了風口浪尖。

    人言小乙,必言牡丹亭。

    一時間,開封城的酒樓正店,紛紛重金邀曲,只是大都被玉尹婉言謝絶。他只答應了千金一笑樓的邀請,而且也沒有明言,什麼時候可以交出曲譜和曲詞來。

    戴小樓倒也理解,這種事不是說有就有,莫說那曲譜難求,便是那曲詞,也要看機緣。只能說當初封宜奴選了好機緣,才得了《牡丹亭》,若不是豐樂樓的輕視,恐怕也不會讓玉尹生出創作《牡丹亭》的衝動。再說了,玉尹哪怕當初把牡丹亭給了千金一笑樓,沒有徐婆惜這麼一個存在,恐怕牡丹亭也不能造成轟動。

    天時、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戴小樓要的,只是玉尹一個承諾。

    說起來,千金一笑樓在玉尹這邊著實得了不少好處。

    且不說當初那《金蛇狂舞》是免費得來,便是後來鷗鷺忘機,也讓張真奴名聲大噪。

    最重要的,莫過於《大宋時代週刊》的美食專欄,讓千金一笑樓收益頗豐。

    戴小樓找玉尹,一來是為一個承諾,二來便是為了在大宋時代週刊的第二期上面,繼續刊載千金一笑樓的內容。為此,戴小樓非常爽快的付出了五千貫,要求一個月的刊載。只這一筆收入,便讓大宋時代週刊的所有人,都不禁鬆了一口氣。

    有這筆錢,倒也不擔心週刊出現資金問題。

    雖說高堯卿、玉尹都不是那種缺錢的主,可若是一直往裡投,見不到成果,怕也很難堅持。

    在戴小樓簽了契約不久,豐樂樓的馬娘子前來拜訪,希望能夠在週刊中刊載豐樂樓的內容。為此,豐樂樓同樣願意每月拿出五千貫來。這意外之財,讓玉尹頗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這廣告效應,居然這麼快便被人察覺,實在是出人意料。

    怪不得後世評價,宋代是一隻腳已經邁入近代資本主義的時代。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商業頭腦極其靈活,對於這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出乎玉尹意料。

    只是,這樣一來。卻有些麻煩了。

    已經答應了千金一笑樓。便如何再為豐樂樓廣告?

    宋代人的商業頭腦雖然靈活,卻又有些呆板。換句話說,他們恪守著一家女不許兩家人的原則。萬分糾結。對此,玉尹倒沒什麼感觸。大宋時代週刊只是一個載體,你願意出錢。我便可以為你廣而告之,又算得什麼大事。後世一份報紙上,同時刊載幾家廣告的事情司空見慣,所以玉尹在思忖良久之後,便想出了一個提案。

    讓千金一笑樓和豐樂樓打對台,並舉辦徵文大賽。

    這題目,便叫做舌尖上的開封,若獲了獎項,便可以獲得一百貫的獎金。

    而這一百貫。則是由千金一笑樓和豐樂樓共同擔負。

    “羊毛出在羊身上,便讓他兩家鬥去……他們斗的越狠,自家便越是輕鬆。到時候在請些國子監,太學的博士來點評,便足以把這個活動給哄起來,豈不更好?”

    高堯卿等人聽了玉尹的主意,禁不住連連讚歎。

    便有高堯卿和李逸風兩人前去聯絡豐樂樓與千金一笑樓。以戴小樓和馬娘子的聰明,又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想來,促成此事,並不是一樁難事。

    可沒等這兩家有回信,潘樓的封宜奴便登門而來。

    不過。封宜奴並非是要玉尹為她酒樓做廣告,而是希望藉由週刊。推一推徐婆惜。

    而今潘樓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花魁大會上面。

    封宜奴雖說精明能幹,卻畢竟精力有限,以至於倒忽視了這廣告效應,更沒有留意到其他兩家酒樓的舉措。對此,玉尹也沒有刻意提醒,只告訴封宜奴說,讓她找人,寫一些《遊園》點評,對徐婆惜那獨特的唱腔做一些評價,而後在週刊刊登。

    玉尹和封宜奴,也算得熟悉了。

    可熟悉歸熟悉,這畢竟是牽扯到年底花魁大賽。所以這一刀下去,足足砍了潘樓兩千貫,而且還只是一期。若繼續推動,則潘樓必須要繼續支付費用,算下來若每期都要刊載,每月便要八千貫的費用。當然了,這潘樓廣告所佔據的版面,也好過其他兩家。

    到這時候,李若虛等人才算是真個服了玉尹。

    想當初他們辦開封邸報的時候,是作一期便賠一期,賠得是血本無歸。

    哪知道玉尹方一上手,便讓這大宋時代週刊扭虧為盈,也使得這幾人感到萬分羞愧。

    正如玉尹所說,李若虛等人寫文章可以,但若說頭腦,卻遠比不上玉尹。

    對於大宋時代週刊的前程,也似乎更有信心。

    ++++++++++++++++++++++++++++++++++++++++++++++++++++

    時間飛逝,轉眼間便進入九月。

    隨著觀橋書院的開課,玉尹和楊再興,便成了觀橋書院的學子。

    對於他的這個選擇,有人稱讚,也有人迷惑。

    李逸風高堯卿,更在玉尹入觀橋書院的第一天陪同前往,算是為玉尹賺足了面子。

    觀橋書院的教授,本來並不同意接受玉尹和楊再興。

    可這兩人是柳青點頭,教授們雖然不願意,也不敢掃了柳青的面子。

    更不要說後來,玉尹的名聲越來越大……雖說那不是什麼好名聲,卻也足以震懾那些個教授。

    這可是個連御拳館都敢闖的狠角色!

    玉尹和楊再興,手底下有幾十人,堪稱實力雄厚。

    書院的教授,大都是開封人。哪怕是他們對玉尹和楊再興並不放在眼裡,卻也不敢得罪了二人。這兩人萬一惹惱了,讓一幫子潑皮到家中鬧事,恐怕會更麻煩。

    既然是東家介紹來,便讓他們進了書院又有何妨?

    只是,誰也沒想到,《牡丹亭》一出。玉尹聲名更盛。

    誰個不知,小乙曲詞雙絶,更操得一手好琴?等到他正式入學,書院的教授們才知道,這小乙不僅僅是精通音律,拳腳無雙,曲詞雙絶,交友更不是等閒之輩。

    那高堯卿、李逸風。可不僅僅是太學生。還是兩個衙內。

    再加上一個跑來湊熱鬧的朱絢,玉尹入學的聲勢,可著實不小。

    以至於觀橋書院的院長。也要跑出來接待,言語中談及《牡丹亭》,更是讚不絕口。

    “小乙今入觀橋。必可使書院聲名大噪。

    不如這樣,以小乙之才,便不必做那外捨生,便入上舍如何?”

    民間書院,其結構大致上效仿太學。

    有外舍和上舍之分,其教授的內容,也不相同。

    外舍,多屬於一些基礎教學,其主要目的。是教授人識字,與各地村學頗為相似。

    而且外舍招收的學子,大都是些貧苦家庭的孩子。

    他們識字的目的,不是為了求取功名,只為識字而來……外舍大部分學子,在學了千字文、百家姓之後,便不會繼續進學。而是到坊巷中尋找生路。當然了,也有那外捨生成績好的,可以進入上舍,學習更進一步的知識,甚至追求功名……

    哪知道。高堯卿卻眉頭一蹙。

    “小乙之才,便入了你們內舍也不為過。何以讓他入上舍?”

    內舍,比上舍又高一級別。

    也就是那種確立了目標,決心要考取功名的學子,才可以進入內舍。

    進入內舍之後,多有兩條路,一是科舉,二是入太學,做天子門生,等待太學登第。

    這書院的內捨生,便如同後世的高中一樣。

    而上舍,大體上更接近於職業高中的性質……

    玉尹倒是不清楚這觀橋書院裡的彎彎繞,聽高堯卿這麼一說,他才知道書院中也有內舍和上舍之分。

    只是,這院長何以要自己入上舍,而非內舍呢?

    從他方才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對自己,還是頗為看好。

    聽高堯卿這麼一說,院長頓時哭笑。

    “小乙能作《登岱》,更寫出《牡丹亭》,才學自不必贅言。

    以他才華,入內舍也是天經地義,便是書院中的教授們,也頗沒有任何意見……只是,今次授課,內舍卻請來了一位教授。他之前便已經圈定了內捨生人數,小乙若早幾個月,便是三四月時報名,必可進入。可是現在,卻著實不好解決。”

    李逸風聞聽,頓時不高興了。

    “你觀橋書院好大架子,小乙能入你書院,本是你們福氣,卻這般刁難,是何道理?

    以小乙才學,入內舍也是輕而易舉,便與那教授知,難不成還能拒絶?”

    “衙內有所不知,這位教授,來頭頗大。

    若非柳大官人之前以重金相請,更託了許多門路,那位教授也不會前來。而且他一入書院便交代下來,外舍和上舍的事情他不會過問,但內舍,便他一人做主。”

    “那柳青也同意了?”

    “正是。”

    院長說話間,露出幾分敬重。

    而玉尹這心裡,可就有些忐忑起來。

    自家本事自家知道,這位內舍教授既然如此強勢,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人。

    萬一……

    他剛要說,上捨生便好!

    哪知道高堯卿卻怒道:“那鳥廝何人?竟敢如此?我便領教一下,看他有甚本領。”

    話音未落,卻聽大堂外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也好,便考較你高三郎,可有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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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二零三章 黃裳

    “哪個在呱噪!”

    高堯卿騰地一下子火了,跳起來大聲叫喊。

    若不是李逸風攔著他,說不得高堯卿這時候已經衝出去,找那說話的人麻煩。

    也難怪,‘高三郎’這個名字,豈是一般人能叫?似玉尹這般,便喚聲‘衙內’,便是如李逸風,最多也就是喚他一聲‘三郎’。這開封府裡,能直呼‘高三郎’這個名字的人,可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不錯,觀橋書院名氣不小。

    但她名氣再大,說到底也是一個商人出自開設的私人書院。

    在高堯卿看來,這書院之中,沒什麼人能值得他關注,甚至內心中,頗有些輕視。

    而今有人不但直呼‘高三郎’,更用一種近乎於教訓的口吻說話。

    高堯卿自然不答應,回過身看去,哪知道卻頓時呆愣住了。

    玉尹本來想要上前阻攔,可是見高堯卿臉色一變,站在那裡,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從大堂外走進來一名老者。

    “學生李逸風,見過演山先生。”

    李逸風不敢怠慢,忙快步上前與老人見禮。

    而高堯卿,卻好像傻了一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先前他咄咄逼人,而今卻一言不發。那模樣,只讓剛才冷汗直流的院長,心中竊喜。

    “你,便是伯紀之子吧。”

    “學生正是。”

    “哈,上次見你,還是個小娃娃,這一晃便十年,卻已經長成了大人……你父親他如今可好?”

    “家父尚好,不過卻極掛念先生。”

    李逸風彬彬有禮,讓一旁玉尹,吃驚不小。

    他不由得嚥了口唾沫,暗自感到駭然。

    伯紀,便是李綱的字。在這年代。若非至親好友,或者長輩,是不可能當著後人的面直呼表字。能這般稱呼,而李逸風又如此順從,便說明了這人,來頭不小。

    演山先生?

    哪一個……

    玉尹有些疑惑。

    老人目光從玉尹身上掃過,眼中突然閃過一抹哀傷之色。

    但旋即,他從玉尹身上跳過。看著高堯卿道:“怎地高三郎不是要指點老漢嗎?”

    高堯卿總算是緩過神來。戰戰兢兢走上前。

    “學生方才無禮,還請演山先生恕罪。”

    “你也知道你方才無禮?”老人冷笑一聲,突然聲音拔高。厲聲喝道:“你以為你是誰,便在這聖賢之地無理取鬧?觀橋書院雖非太學,卻也不是你可以再次肆意妄為。這些年讀了那許多書。莫不是都讀到了狗肚子裡?高俅是如何教你!”

    玉尹倒吸一口涼氣。

    這老人可真是氣場十足,一出現,把個高堯卿震得好像縮頭鵪鶉一樣。

    而今更直呼高俅的名字,更顯示出不同尋常的身份。玉尹心裡,越發覺得好奇,這老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可是在這老人氣場震懾下,他也不敢開口去詢問。

    高堯卿,冷汗淋漓。

    老人罵完了高堯卿之後,便指著那院長道:“爾乃一院之長。更應為人師表。

    高三郎不曉事,你也不曉事嗎?便強硬告訴他,不接收便是,何故與這小潑賴囉唆。”

    高堯卿被罵的顏面無存,但卻又不敢有半點放肆。

    而那為院長,更是小心翼翼,連連道歉。

    把一圈人罵完了。老人才把目光落在了玉尹身上。

    不知為何,玉尹總覺得這老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有疼愛,有可惜,又有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意味。那感覺,就好像一個長輩。看到了不成器的晚輩。

    “你,叫玉尹?”

    “啊……小子正是。”

    “玉尹,玉尹……奉璽之官。

    當初給你起這個名字,也是望你能長大後有所作為。偏你這混帳小子,整日介爭強鬥狠,到處惹是生非。聽人說,還差一點被人打死,是不是有這麼一樁事情?”

    不對勁兒啊!

    這老人和玉尹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玉尹愕然看著老人,好半天才期期艾艾道:“老人家,你認得我?”

    “混帳小子,我怎地不認得你?

    不過你以前不爭氣,這段時間倒也做的不錯……本來我這內舍已不再招人,便破例一回。只是你莫以為到了內舍,便可以和高三郎那般瞎混。我定會對你嚴格要求。

    院長,便錄了他名字,到我內舍來吧。”

    老人一番話,說的玉尹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那位院長聽了老人的吩咐,連忙答應下來。

    只是,他看玉尹的目光,卻顯得有些古怪,似是帶著不可思議。

    這老傢伙,究竟是誰?

    玉尹忙躬身一揖,唱了個肥諾:“老人家,還未請教你尊姓大名。”

    “回去問你婆娘,你這名字,又是從何而來。”

    “啊?”

    老人說完,不管玉尹一臉迷茫,便轉身走了。

    李逸風和高堯卿恭恭敬敬送老人出去,待不見了他影子,兩人才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

    “恭喜小乙,賀喜小乙,今得名師,日後必有成就。”

    李逸風拱手,與玉尹道賀。

    高堯卿更是上前狠狠給了玉尹一拳頭,“你這廝忒不爽快,既然與演山先生相識,又怎個不說?”

    玉尹則苦笑道:“你以為我認得他嗎?”

    思想一番,倒也覺得古怪。

    很明顯,玉尹並不認得這老人,可是這老人,又怎認得玉尹?

    聽他口氣,和玉尹的關係匪淺,甚至連玉尹的名字,也與這老人有關。

    高堯卿和李逸風相視一眼,也不禁是一臉疑惑。

    +++++++++++++++++++++++++++++++++++++++++++++++++++++++++++

    有了老人首肯,院長自然爽快為玉尹辦了內舍的身份。

    同時,他還為楊再興辦了上捨生的身份,也算是給了玉尹面子。說實話,楊再興才學識字不久,之前剛通讀了百家姓。便是千字文都還未開始學習。一下子成為上捨生,卻是破例。不過有柳青的推薦,加之今日發生的事,倒也不算大事。

    內舍,有那老人在,院長插不得手。

    可是上舍還是在他手中控制,便安排了,也不會有人多嘴。

    辦理了手續之後。玉尹和李逸風高堯卿從觀橋書院的大門走出。

    “大郎。衙內,那老先生,究竟是誰?”

    在書院裡。玉尹不好多問。可是出了書院,便再也忍耐不住,拉著兩人便詢問道。

    “演山先生你也不知嗎?”

    “我是真不清楚。”

    高堯卿和李逸風相視一眼。而後由李逸風開口道:“演山先生,本名黃裳,乃艷萍人氏(今福建南平)。因著有《演山詞》而得雅號,乃元豐五年進士第一登第。

    政和元年為端明殿大學士,四年致仕,不知所蹤……

    而今這太學八十齋,以及太學條制和三舍法,便是他一手推動形成,更出人太學教諭多年。

    小乙你今得了演山先生的賞識。可真個羨煞人了。”

    玉尹,頓時懵了!

    黃裳?

    九陰真經?

    這是玉尹在聽到黃裳這名字時,第一個反應。

    他不應該是個武林高手嗎?怎地卻變成了端明殿大學士,還是太學條制的制定者?

    為什麼,沒聽說過這個人?

    一時間,玉尹真個有些錯亂了……

    黃裳,字勉仲。生於慶歷四年,也就是范仲淹創作《岳陽樓記》的那一年。在史書之中,其人生平並不清晰,只說他作詞言語明艷,如春水碧玉。令人心醉。

    代表作有《賣花聲》《永遇樂》《宴瓊林》……

    不過最有名的,還是他《減字木蘭花》和《蝶戀花》兩闕。

    其中。尤以《減字木蘭花》流傳最廣。

    減字木蘭花?

    玉尹倒是知道。

    紅旗高舉,飛出深深楊柳渚。

    鼓擊春雷,直破煙波遠遠回……

    這首詞在後世流傳並不是特別廣,所以玉尹不是太清楚。

    但重生之後,他曾經歷過金明池操演,也就聽人唱過這首詞。只是在此之前,玉尹還真不知道,這首詞的作者是哪一個。

    怎地這麼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卻沒有半點印象。

    按照黃裳的說法,玉尹的名字,甚至有可能是他所起。

    可為什麼,卻沒有半點記憶留存?而且燕奴也從沒有提起過這麼一個人,讓玉尹更是疑惑。

    拍了拍額頭,玉尹不禁苦笑。

    天曉得和這個黃裳扯上關係,會是個什麼結果。

    聽李逸風說,這黃裳的年紀當有八十,但看上去氣色很好,精神矍鑠,絲毫沒有衰老跡象。

    至少從外面看去,玉尹絶不會認為他有八十歲,最多也就是五六十的模樣。

    莫非,這個人也是個高手?

    偏玉尹覺察不到他半點氣血的波動。

    《射鵰英雄傳》裡面不是說,這黃裳是天下第一高手,獨創九陰真經嗎?

    此黃裳,是否彼黃裳?

    玉尹真個滿心疑惑……

    ++++++++++++++++++++++++++++++++++++++++++++++++++++++

    回到家之後,玉尹便找到了燕奴。

    隨著第三期的《大宋時代週刊》發行,牙刷逐漸被人接受。

    燕奴又重新開工,著人加工牙刷。同時,她在潘樓大街的牙具店也隨之開設,慢慢被人們知曉。

    送出了近萬支牙刷後,人們也開始明白了牙刷的用途。

    而今那名為‘玉燕’的牙具店,一天能賣出一千多支,堪堪顧住了本錢。不過燕奴卻另尋途徑,和幾家大客棧簽了契約,向客棧供應牙刷牙具。開封城的流動人口,每日多大十幾萬人。如此龐大的流動人口數量,自然為燕奴的牙具提供了充足時常。

    開封,是這個時代的引領者。

    任何新鮮事物若能在開封站住腳跟,便可以迅速推廣開來。

    所以,燕奴變得非常忙碌。

    不過當她聽聞黃裳這個名字的時候,卻頓時愣住了,“小乙哥,你怎地遇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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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2 00:34:12
卷三 風波惡 第二零四章 風波漸起

    燕奴的確知道黃裳這個人。

    只是,她對此人的瞭解,大都是通過周侗隻言片語而來,具體的情況也不太清楚。

    “玉家和黃裳似乎是三代交情,阿翁在世時,便和黃裳認識。

    阿舅出生之後,據說黃裳當時剛中了進士第一,曾有意要阿舅長大後隨他讀書……可後來,阿翁過世,阿舅卻迷戀上了相撲,離開東京四處走訪高手,令黃裳極為不滿。再加上官家登基,百廢待興,黃裳外放出京,與阿舅的聯繫便少了。

    小乙哥出生時,黃裳回京述職。

    當時阿舅便找到他,懇請他為小乙哥賜名,黃裳便給小乙哥取了玉尹這個名字……

    聽阿爹說,黃裳當時對阿舅還是頗有責怪。

    只是木已成舟,也無法改變,便讓阿舅去五龍寺選了內等子。

    阿舅過世後,黃裳似乎很自責,曾對我阿爹說:是他害了阿舅……若不是他當時一定要阿舅去五龍寺當內等子,也就不會有後來獻台爭鋒的變故。之後,他便辭了官,離開東京,下落不明。”

    燕奴滔滔不絶的講述著,讓玉尹感到萬分吃驚。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家怎會和黃裳有如此親近的關係?

    不過,從燕奴口中他也知道,這個黃裳差不多長他兩輩,所以應該也不會對他不利。

    “小乙哥若是能拜入演山先生門下,倒也是一樁好事。

    阿爹在世的時候,便說演山先生的學問好,而且涉獵博雜,無一不精,是當世真正名士。”

    玉尹聽罷。總算是放下了心。

    如此說起來,自己倒真個算是遇到了貴人?

    只是有這麼一個長輩盯著。他想要在觀橋書院混日子的想法。恐怕也不好實現吧……

    ++++++++++++++++++++++++++++++++++++++++++++++++++++++++

    就這樣,玉尹開始了他重生之後的求學生涯。

    第二天玉尹前往書院,向黃裳行晚輩之禮,也算是正式入了黃裳門下。三代交情。黃裳和玉家可謂緣分不淺。他當初來東京求學時,正逢王安石變法。黨爭興起。新舊兩黨之間,可謂是衝突不斷。面對當時極為複雜的環境,黃裳也頗為困難。

    而當時。他便借宿在這觀音巷。玉尹家中。

    和玉家的淵源,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玉飛出生的時候,黃裳以進士第一入仕,意氣風發。

    於是便和玉尹的祖父約定,等玉飛長大了,讓玉飛拜黃裳為師。將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誰想到。玉飛卻不是個好讀書的人。

    他一心痴迷相撲,為了學習撲法,甚至矇騙了黃裳,四處遊歷。

    後來被黃裳知道了真相,一怒之下便和玉飛斷絶了關係,從此便不再來往,如同陌路。

    紹聖元年,黃裳出知杭州。

    也就是在這一年,蘇東坡被貶惠州……

    黃裳此一離去,便是整整八年。崇寧元年,因宋徽宗命童貫在蘇州、杭州開設造作局,時黃裳為蘇州知府,聽聞此訊之後,便立刻上書徽宗皇帝,言造作局勞民傷財,絶非善舉。官家你而今登基不久,正逢內憂外患,怎可以玩物以喪志?

    徽宗因此,對黃裳心生不滿。

    但那時候的黃裳,已經是天下聞名的名士,宋徽宗初登基不久,也不敢太過放肆。

    於是在數月之後,徽宗皇帝詔黃裳回京述職。

    時玉尹出生,玉飛聽聞黃裳回京,思及幼年時黃裳對他的教誨,也是非常後悔,便登門請罪。黃裳回京不久,便被罷黜蘇州知府,任太常寺卿。這便是一個明升暗降的手段。黃裳在蘇州主政一方,可是回了東京之後,手中卻無半點實權。

    最可恨的是,徽宗皇帝前腳把黃裳調走,後腳便命童貫開設蘇杭造作局。

    黃裳當時,是心灰意冷。

    玉飛登門請罪,黃裳便回想起當初,和玉飛父親交往的情義,也就原諒了玉飛……

    隨後,黃裳給玉尹起了名字,又讓玉飛入五龍寺,讓他莫再混跡坊巷。

    哪知道……

    黃裳說著,眼圈便紅了。

    “大郎走後,我實懊悔。

    加之官家最終還是決意要聯金滅遼,也使我心灰意冷。

    此後我辭了官職,便離開東京,四處遊歷。今年初時,我重回東京,本想去找你,可是卻聽人說,你這些年來整日遊手好閒,與人爭強鬥狠……心中不免失望,便沒去找你。直到後來聽人說,你招惹了禍事,我才不得已,找了燕瑛幫忙。”

    “燕府尹,是受了叔祖所托?”

    黃裳眼睛一瞪,“不然你以為誰會睬你這混小子!

    和人打架便打了,居然還與人作撲……後來我聽人說,你這小子倒也振作,而且還憑藉一曲嵇琴,得了偌大名聲,更老老實實的營生勾當,也算是浪子回頭。

    若不是這般,我必不管你死活,任由你自生自滅去了。

    不過,你這小子那嵇琴,又是與誰學得?我怎聽人說,你的琴技似是蜀山琴派所傳?據我所知,蜀山琴派自唐以後,便漸趨沒落,更沒有聽得有什麼大家出現。”

    便知道,黃裳肯定會詢問此事。

    好在玉尹早有準備,便把他之前編好的一套說辭拿出來。

    什麼小時候玩耍,偶爾遇到了一個老道士,便與他一頓飽食。那老道士後來傳了他琴藝,便飄然離去,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反正這說辭已說了不下十數遍,玉尹也說得非常順口。這年頭,開封城裡的和尚道士不少,誰又能分出真假?

    黃裳也只是好奇,並沒有詢問太仔細。

    他考校了一下玉尹的功課,那千字文、百家姓。倒是難不住玉尹。

    便是說起四書五經來,也能說出個一二來……這倒是讓黃裳感到非常吃驚。

    玉尹把這些東西。也推到了那不知名的老道士身上。黃裳問過之後,也沒有在意。

    “你這小子,卻比你阿爹曉事。

    當初我教你阿爹時,他死活不肯學。還編了謊言,跑出去與人學撲……你能識文斷字。倒也是一樁好事。此前你能作登岱,還能為李娘子解詞,說明也下過功夫。

    只是……

    你這功課卻不踏實。若吟風弄月。糊弄別人還好,可如果說考取功名,還遠遠不成。不過,算你有心,知曉輕重,跑來書院就學。如果你不來。我斷不會去找你,咱爺倆也不會相見。這樣吧。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晚上,來我這邊讀兩個時辰的書。”

    “啊?”

    玉尹聞聽一怔,“那白天我不用來書院嗎?”

    黃裳撚鬚而笑,“你這小子,莫以為我不知你心思。

    白天你晌午在觀音院與人學武,晌午後還要去下橋園教人學琴……你老實與我說,若不是我在這觀橋書院把你抓到,你時不時便打算在這書院之中,混個日子?”

    “我……”

    玉尹的心思,被黃裳說穿,頓時面紅耳赤。

    黃裳倒也沒有生氣,反而嘆了口氣道:“而今是讀書人的天下,若沒個讀書人的身份,也難有作為。你的心思,我倒是明白,也不想責怪你!至少有一點,你比大郎要強,你知道給自己披上一層讀書人的皮……小乙,你老實與我說,你日後究竟是什麼打算?若你肯好好讀書,我便豁出去這張老臉,為你謀個蔭補之身。

    若你……我也不會強迫你。

    你能夠有今日成就,便說明你有心思,有手段,想必日後也能做些事情出來……不過若這般,我就不費心思。你願意學便學,不願意學,我一樣認你這個學生。”

    這番話,觸動了玉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感覺得出來,黃裳是真的關心他,甚至願意為他謀求蔭補的身份。

    眼睛一下子紅了!

    這種感覺,只在前世,父親活著時有過。

    那種如同父親一樣的關愛,前世自父親過世後,便再也沒有過。重生之後,雖然也交了不少朋友,也認了幾個長輩。但這種如同父愛般的關懷,卻還是頭一遭。

    強忍著內心中的感動,玉尹輕聲道:“我願意聽從叔祖安排。”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黃裳的眼中,閃爍淚光。

    他曾結過一次婚,但後來,他的妻子卻早早過世,更沒有給他留下子嗣。

    不管他表面上如何,內心裡,卻是把玉家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看待。曾經,黃裳把一腔希望,寄託在了玉飛身上。哪知道後來,玉飛卻讓他失望,因此離開東京。

    玉飛,死了。

    可現在,玉尹還在。

    在黃裳的眼中,玉尹就如同他自己的孫兒一樣。

    “讀書做學問,可不是一樁容易事……小乙你要想清楚,若是答應了,便不能反悔。”

    “小乙絶不反悔。”

    “那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非常開心。”

    黃裳努力的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那就如方才所言,你日間便做你的事情,晚上來我這邊讀書便是。

    對了,你是不是還有個朋友,被安排在了上舍?明日開始,便讓他一同過來讀書。”

    “叔祖是說,楊大郎?”

    “當然……”黃裳笑道:“既然你這麼看重他,說不得將來也能做你一個好幫手。”

    黃裳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玉尹的心思?

    聽黃裳這麼一說,玉尹頓時面紅耳赤。

    “羞個甚,大丈夫做事,若沒些手段,焉能立身處世?

    你拉攏那小子,並不算錯。但要他成為一個好幫手,還需要多加打磨,否則到頭來,也只不過是一個莽夫而已,做不得好幫手。既然小乙你有心做事,那叔祖又豈能袖手旁觀。告訴那小子,讓他好好讀書……來年開春若能得一個上舍乙等,我便想辦法,為他謀一個出身。”

    黃裳,說的是輕描淡寫。

    但在玉尹聽來,卻感覺不可思議。

    謀個出身?

    聽上去很容易,可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封況想謀個出身,立了多少功勞,到如今也不過是殿前司一個押官。

    高堯卿說,等過些日子,會幫著封況求一個將虞侯的身份。以他殿前都太尉之子,卻只能求來將虞侯之職。按照高堯卿的說法,封況想再陞遷,便只能熬資歷。

    待來年,再設法為他求取副兵馬使的職務。

    可是聽黃裳說話,卻似乎非常簡單。

    只是不知道,黃裳說的出身,究竟是怎生狀況。

    便是如此,玉尹也是連連道謝。

    黃裳一擺手,“咱爺倆就不用這般客套,我而今雖然已經致仕,但朝中也有些人脈。

    大郎的事情,便這麼說。

    倒是你這小子,著實有些麻煩。先前官家給你敕命,你辭了倒也無錯……畢竟那太樂署博士,更是個混日子的勾當。一旦你得了那敕命,這輩子也就是個樂正。

    可你薄了官家的面子,卻著實不好辦。

    這件事我自會私下裡操作,你不必擔心。你而今便好好讀書,好好營生……其他事情不必理會。有我在,雖不見得能保你如何,但至少不會讓你隨意找你麻煩。”

    這一句話,端地是霸氣外漏。

    也許,在後世黃裳聲名不算顯赫,但是在北宋末年,他卻是一個了不得的宗師。

    其實,自宣和年來,名士凋零。

    在經歷過一番黨錮之爭後,所謂的名士,大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

    玉尹聽了黃裳這一番話,也是信心大增。

    他有錢,也有人脈,可苦於沒有一個出身,讓他始終無法,真真正正的站在台前。

    也正是因為此,大宋時代週刊他出錢出力,更出謀劃策。但是真正得到大好處的,卻是李逸風高堯卿和朱絢等人。甚至連李若虛陳東徐揆他們得到的好處,也遠遠大過玉尹……玉尹便是將來能得了分紅,但也只能隱身幕後,看別人風光無限。

    現在,有了黃裳,一切似乎都要發生改變了。

    玉尹心下猶豫,要不要把大宋時代週刊的事情告訴黃裳。

    忽然間,卻聽黃裳說道:“小乙,你們那大宋時代週刊,做得甚好……不過你要記住,必要把大宋時代週刊牢牢掌握在手中。這當中,你必須把朱絢拉攏過來。只要朱絢站在你這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影響到你對這週刊的掌控。”

    “叔祖,你也知道大宋時代週刊?”

    黃裳哈哈大笑,起身從書架上,取來了三期大宋時代週刊。

    他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放,猶豫一下之後,突然輕聲道:“小乙,當多小心李若水李若虛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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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2 00:34:42
卷三 風波惡 第205章 南衙

    李若水兄弟?

    玉尹詫異不解,看著黃裳。

    李若水,後世被稱作南朝一人的愛國忠臣,怎地在黃裳口中,卻要‘小心’了呢?

    似乎看出玉尹的心思,黃裳笑了。

    “我非是說李若水兄弟品行不好。

    相反,李若水此人,性情剛烈耿直,確是賢良之人。但不要忘了,他是朝中官員,更是太學博士。在他身後,還有一大批人,這些人或許不得志,卻不可以小覷。

    你那週刊若沒甚影響力,也就罷了。

    可你這三期週刊下來,產生的效用不小。你第一期直指女直人威脅論,第二期又提出安祿山,暗指郭藥師,第三期則刊載了西夏國事,在市井中頗受歡迎。你那些小把戲,或許能瞞得過普通人,卻如何能瞞得過李若水這些人?只怕你這週刊,如今已經被許多人看在眼中,只是目前大家都在觀望,所以才沒有動手……

    若你週刊持續下去,早晚會被人惦記。

    這第三期裡,李若水也寫了文章,其實便是在試探。

    你現在身無功名,更無靠山,幾乎是靠著高堯卿和朱絢幾個不成氣候的衙內在外面撐著。可一旦朝中那些大人物真要動手,我告訴你,高堯卿絶不可能頂得住。

    而李若水那些人,也不會坐視如此事物,卻掌握在你一個市井屠夫之手。到時候兩邊若真個要爭奪週刊,朱絢倒是可以頂住朝中那些人,但是你……君子若使手段,有時候比小人更加歹毒,更加可怕。所以,我要你多多留意那李若水兄弟。”

    李若水李若虛,是君子嗎?

    答案應該毫無疑問……

    可李若虛這樣一個君子,在當初就差一點把玉尹排除出去。

    這些人施展手段,會是光明正大,但也更加歹毒。

    終究是**絲出身。玉尹突然發現,自己把一些事情,考慮的太過於簡單了。

    如果不是黃裳這般提醒,玉尹可能還是會糊里糊塗的生活著。也許到了最後,他便是被李若水這些人給坑了,說不定還要感恩戴德。想想黃裳的話,玉尹出了一身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朝黃裳一揖:“小乙定將牢記叔祖今日教誨!”

    ++++++++++++++++++++++++++++++++++++++++++++++++++++++++++

    時間。便這樣一天天過去。

    玉尹的生活。忙碌而又充實。

    每天早上起來,先去屠場練功,而後便去觀音院。和魯智深切磋,以加強自身功力。

    下午,會去下橋園教黃諶學琴。偶爾去報館,詢問一下週刊銷售的情況。

    大宋時代週刊在連續發行了六期之後,逐漸進入佳境。

    每期免費配送的數量,已多達萬份之數。用玉尹的話說,先期贈送這麼多期報紙,是要百姓們,包括哪些朝中的達官貴人們,培養看報的習慣。而這個過程,必然會有些漫長。預計將會持續到年底。這其中所需要承擔的費用,計算起來,也是個極為驚人的數字。

    好在,每期的廣告費用,足以負擔這些開銷。

    在頭六期發行中,開銷達六千多貫,近七千貫之巨。然則廣告收入卻多達一萬八千貫之多,不但保證了後期的開銷,更產生了不小的利潤,也讓高堯卿等人放了心。

    至少在短時間內,不需要繼續投入。

    按照而今的盈利趨勢。到年底時,大家應該能獲得數千貫的收益。

    這也讓李逸風不得不承認。大宋時代週刊,簡直就是個造錢工具。只是隨著週刊持續發行,坊巷中也開始出現了一些小報的影子。只不過,這些小報在短時間內,還無法對週刊造成衝擊。畢竟,不是誰都能不計效益,投入數千貫的費用。

    用不了多久,小報將會關閉。

    而真正能留存下來的,必然是那些有實力,有背景的報紙。而這些報紙,才是最有可能,對週刊產生影響的對手。

    不過在此之前,必須要保證週刊的市場佔有率。

    與李逸風等人商議之後,玉尹最終做出決定,從十月開始,每期將刊印兩萬份,到十二月時,則要增加到三萬份。通過連續的免費派送,已培養人們對週刊的依賴性。

    同時,還要增加人手,縮短週刊的週期。

    從現在七天一期,到十二月時,要變成三天甚至兩天一期。

    對玉尹如此瘋狂的計劃,李逸風等人也不禁咋舌。但同時,又生出一種莫名興奮……

    是時候,要大展手腳了!

    九月初的時候,經李若虛介紹,報館增加了一個幫手。

    此人名叫朱夢說,似乎有些名氣,便是李逸風等人對他,也是敬重不已。

    這個人,是個典型的主戰派。

    在連續兩期報紙上,接連闡述了不惜和女直人一戰的主戰思想。

    放在後世,這個朱夢說應該屬於那種鷹派人物,其言語犀利,思路也非常清晰,觀點更是無比激進。以至於玉尹不得不幾次和他商議,希望他能注意一下措辭。

    畢竟而今這個時候,週刊還只是一個嬰兒。

    在那些朝中大人物的眼中,如同螻蟻一般,說捏死就能捏死。

    玉尹甚至有意,想要把朱夢說辭掉。不過在李逸風的堅決反對下,也只能作罷……

    但是,對朱夢說,玉尹卻多了幾分警覺。

    後來他打聽到朱夢說居然是朱紅的兒子,便親自登門拜訪朱紅。

    在朱紅出面斡旋之下,朱夢說這才表示,會注意他的措辭,儘量不再用激烈言語。

    朱夢說,是最早一批,覺察到朝中隱患的有識之士,同時也是對女直人,也是最早一批產生警惕的人。可惜,他得罪過童貫等人,結果在池州流放多年。方才回還。

    對這樣一個人,玉尹非常敬佩。

    只是和玉尹走的路線不同,朱夢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徽宗皇帝身上。

    “而今朝中多宵小橫行,奸臣當道。

    官家是受了那些奸臣的矇蔽,還會有而今舉措。只要官家能夠清醒,則宵小也將無處遁形。到時候,朝堂上必然一派清明。以官家之英明。怎可能坐視虜人做大?”

    倒也不能說,朱夢說便是錯的。

    只是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一個人的身上。不免有些可笑。

    沒錯,徽宗皇帝琴棋書畫無不精通,是個少有的名士皇帝。問題是。他若只是個名士也就罷了,偏偏把那名士才子的習性,帶到了朝堂之上,又如何不會動盪?

    這個人,絶非明君人選。

    但這也是這個時代的通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皇帝身上。

    朱夢說如此,日後的岳飛不同樣如此?

    徽宗皇帝難道就不知道女直人的威脅嗎?

    他很清楚!

    只不過,他卻不願意承認。

    因為,那女直人做大。可以說是他一手促成……

    只是這些話,玉尹沒辦法和朱夢說討論。

    若真個說出來,只怕不等第二天,他玉尹便要人頭落地。

    所以,玉尹只能期盼,朱夢說能把言論緩和一二,同時他也努力操作。在市井中提醒,讓人們提高對女直人的關注。總之,朱夢說的文章大多是在小範圍內流傳。

    太學生,國子監,還有那些個士大夫們一說起來。便是‘那個強項朱三郎又回來了’。如此而已……而玉尹和陳東主持的‘玉東講史’,則在民間聲望更高。幾乎每一期‘玉東講史’出來,都會在各大酒店茶肆中流傳,成為人們討論的話題。

    報館中,似乎出現了兩個體系。

    以高堯卿、李逸風、朱夢說等人為首,主張增加正刊、

    他們所針對的群體,主要是以士大夫為首的精英團體為主,所以文章是精雕細琢,用詞講究。

    而朱絢和玉尹,則是另一個體系。

    他們強力要求保持副刊的比例,討論的多是風花雪月,講的是坊巷中故事,針對的是那些販夫走卒。雙方分歧雖然嚴重,卻始終保持克制,也沒有出現太大沖突。

    不過玉尹卻知道,這衝突早晚會出現,只不過而今時機,尚未成熟。

    黃裳提醒的事情已經開始顯露端倪,李若水通過不斷在週刊發表文章,獲得了足夠的影響力。但是在目前的狀況下,他們尚不能把握週刊,所以沒有其他手段。

    玉尹也只能在暗地裡,不斷加強自己的力量。

    以陳東為首的一些貧困太學生,正圍繞著玉尹,逐漸形成了一個圈子。

    如果在從前,玉尹想要聚攏這些人,並不容易。

    但而今,他師從黃裳,也算是有了出身。雖然未得到什麼功名,可這出身有了,便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至少陳東、張擇端這些人,對玉尹的敬重在日益加深。

    令玉尹感到奇怪的,還是朱絢。

    按道理說,朱絢應該是站在李逸風他們那邊才對,畢竟也是官宦子弟,更是同窗好友。

    可在玉尹和李逸風等人的幾次分歧中,朱絢卻選擇了玉尹一邊。

    這正和了玉尹的心思,本來就想要拉攏朱絢,沒想到他卻自己靠過來……可為什麼呢?為什麼朱絢會站在自己一邊?這也使得玉尹感到疑惑,更為之有些困擾。

    “我朱氏一門,看似風光無限。

    我呢,身為朱氏子弟,好像也快活逍遙。只是,這大家族的苦,外人又如何明白?”

    重九之時,寒露到來。

    天氣一天似一天寒冷,塞北地區,甚至在晨間出現了結冰現象。

    朱絢吃多了酒,和玉尹吐露心聲:“十二姊身份尊貴不可言,大伯父而今官拜節度使,表面上看來,我前程無限。可實際上……小乙可知道,我朱氏門內,有子弟幾多?我告訴你,便是我們嫡房一支,就有四十餘人。若再算上庶支旁支,加起來已逾百人。這許多子弟。不可能一一照顧到,總有些人,要被漠視,甚至放棄。

    我便是那被漠視的子弟之一,每月例錢不過十貫。

    你別笑,這十貫錢在普通人眼中或許很多,可是……身在太學,少不得要有應酬。人家都以為我是太子妃的兄弟。手頭闊綽。但實際上。便連李大郎也比不得。

    小乙,我幫你,有兩個原因。

    這一來。我是得了人囑託,要我幫襯你……你別問我是誰囑託,反正那些人。我拒絶不得;二來,我也確實看重你才學。以前你沒個出身,也難成氣候。而今你拜在演山先生門下,也就有了前程……你能賺錢,而且很實在。李大郎他們,雖說也有才學,而且也是實在做事,但卻比不得你。這一點,週刊的狀況便能看出端倪。

    大郎他們當初辦那勞什子開封邸報。賠得是一乾二淨。

    小乙你接手之後,這大宋時代週刊是蒸蒸日上。報館可以少了李大郎,甚至李博士他們,卻少不得小乙你。而今我每月能得百貫分紅,更因這週刊,被家族漸漸重視……你說,這等情況下。我不幫你,難道幫李大郎?若那般,才忒壞了腦袋。”

    朱絢說的非常實在,讓玉尹也不禁是感慨萬千。

    別看朱絢平日裡看上去嘻嘻哈哈,在報館中也不好發表意見。可是這心裡,卻比誰都清醒。

    在這一點上。李逸風比不得朱絢。

    倒也不是說李逸風人品不好,而是他的思想、地位和身份,始終和玉尹有些距離。

    這無關友誼,只能說兩人選擇的道路,各不相同罷了。

    只是玉尹非常好奇,究竟是誰要朱絢幫他?

    聽朱絢的口氣,似乎還不是一個人……這也讓玉尹更添了幾分好奇!有心詢問,可朱絢已經說了:莫要打聽。這也就是說,便玉尹詢問,朱絢也不可能真個回答。

    與其這般,不如不問。

    反正玉尹知道,他並非沒有靠山沒有背景。

    至少,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

    寒露之後,便是霜降。

    這也是入秋後,最後一個節氣。

    不知不覺中,玉尹回到開封已經有三個月。

    霜降分為三侯,一侯豺乃祭獸,二候草木黃落,三候蜇蟲咸服。

    也就是說,在一侯的時候,豺狼野獸把捕獲的獵物先陳列,之後再食用,好像是在祭祀;二侯的時候,大地樹葉枯黃掉落;三侯時,蟄蟲藏在洞中,開始冬眠。

    到了霜降,也就代表著寒冬即將到來。

    高寵離開東京,已有一個半月。

    在霜降時,他從太原府傳來消息:已經找到了任老公,並且把那批貨物,安全轉移至任老公的手中。不過,這批貨物數量過於龐大,而且也不是那麼容易出手。

    任老公願意接手這批貨物,但條件是,需要折半!

    也就是說,總共價值一百萬的貨物,到手最多也就是五十萬貫,甚至還要再少些。

    這貨物差額實在太過巨大,便是高寵也做不得主。

    於是,他便拜託了羅德,通過軍驛把任老公的書信轉遞到玉尹手中。

    “字示小乙,太原一別,已過半載。

    聞怨傳書,小乙曾於可敦城助我主一臂之力,心甚感激。然小乙離別,我主甚傷懷,常言若有小乙在,則西州大事已定……”

    任老公說的很明白:我知道你,但是印象不深。

    不過任怨曾告訴過我,蜀國公主耶律餘里衍能在可敦城上位,是你玉小乙的功勞,我很感激;但是,你卻離開了公主,我也有些不滿,你為什麼不能留下,助公主一臂之力?

    這是一個開場,旋即便入了正題。

    任老公在信中告訴玉尹:你這批貨很好,但是數目太過巨大。

    我可以接手,但是只能給你四十萬貫,也是我目前能夠立刻拿出的數目。我也不想隱瞞你,公主在西州,而今情況並不是很好。雖然她得了八拉沙兗的同宗之助,可你也知道,畢竟勢單力孤,所需輜重很多……但是。公主手裡卻無太多資本。

    公主準備再次向西夏求助,同時還要尋求漠北汪古等部落的支援。

    這需要很大一筆開銷,可是我能夠給公主的幫助,卻不算多……所以,我準備用你這批珠寶,為公主謀求更多助力。也正是這個原因,我也只能給你四十萬貫……

    余黎燕的壓力很大!

    這一句話,觸動了玉尹心中最為柔軟的一處地方。

    拿著這封書信。他沉吟良久。

    最後。玉尹讓霍堅前往汴口,尋找田行建,告訴他那批臓物已經出手。但自己只能給他十萬貫。

    若田行建同意,便這麼操作。

    若不同意,只好另尋他法。

    玉尹而今也需要用錢。而且是大量的錢兩。

    黃裳告訴他,已經開始為他尋求蔭補的身份,但這裡面,也有一些環節需要打通。

    而且,玉尹也需要用錢,擴大屠場規模。

    隨著《牡丹亭》在開封引發轟動,和玉尹聯絡的酒樓數量,也隨之增加了一倍有餘。

    原本,玉尹也承擔了十幾家正店生肉供應。

    但除了千金一笑樓和潘樓兩家之外。其他那些酒店和玉尹的合作,數量都不算大。

    饒是如此,一天也要宰殺幾十頭生豬,令屠場忙碌不堪。

    而今,原本已經有聯絡的酒店,要加大生肉的需求量;同時還有十幾家酒樓,也要和玉尹拉上關係。原因?非常簡單!你看那千金一笑樓和潘樓而今生意。便曉得和玉尹合作的好處。只是冒然尋求合作,並不容易,不如從生意上拉近關係。

    玉尹粗略計算了一下,二十七家酒樓,每日需宰殺八十頭到一百頭生豬。才能供應充足。原本以為便橋屠場的面積已經夠大了,誰又想到……如此一來。玉尹必須花費數千貫,把屠場面積擴大,並且增加人手,才能保證這生肉的供應量。

    零零碎碎下來,需要近萬貫的開銷……

    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也使得玉尹壓力陡增。

    本來,玉尹是不願意花錢買地。

    因為他知道,戰事一起,地價必然暴跌,得不償失;可詢問一下之後,周圍百姓,並不願意賃地。要麼買下來,要麼便不擴張面積。玉尹在反覆思忖後,只能下定決心購買。只是這樣一來,開銷劇增,玉尹又如何能感受不到壓力呢……

    “小乙,蔡府尹被罷黜了!”

    在開封府置辦手續的時候,肖堃突然告訴了玉尹一個消息。

    玉尹聞聽,不由得一怔。

    蔡懋被罷黜了?

    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種變故,可真個聽到了,玉尹還是愣了一下。

    人常說,這開封府尹不好做。

    只看燕瑛,看蔡懋,便能看出端倪。

    你實心做事,會被人彈劾;你碌碌無為,也要被人彈劾。

    短短不到半年時間裡,這開封府就更換了兩任府尹!

    “那有沒有聽說,新任府尹,又是何人?”

    “尚沒有消息……不過想來不多久,便能夠見分曉。

    反正我是聽人說,這次府尹的人選,朝中爭議頗多,以至於官家至今仍沒有決意。”

    “那你這邊……”

    肖堃聞聽,頓時笑了。

    “放心,這十幾年來,窺覷我這位子的人無數,可我至今仍坐在這位子上。

    反正不管是誰做這開封府尹,總需要有個能幫忙做事的人,所以我不會受到牽累。”

    想想,似乎也確如此。

    之前燕瑛到任,肖堃是押司;燕瑛走了,肖堃還是押司……

    在開封府押司這個位子上,的確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夠代替肖堃的作用。

    “若有需要,押司便說無妨。”

    肖堃一笑,輕聲道:“說到幫襯,自家確是需要小乙相助。”

    “哦?”

    “我需要五百貫。”

    肖堃看著玉尹,目光平和。

    他沒有說,他需要五百貫做什麼,也沒有說,是借還是如何。

    但玉尹卻知道,肖堃這是對他的一次考驗。

    若通過了,肖堃以後便是他玉尹的人;若不通過,肖堃而今也為難不得玉尹,畢竟玉尹的身份地位,都不是從前可比,更不要說,他背後還有個演山先生的靠山。

    不過,這交情便算是沒了!

    以後大家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而已。

    玉尹沒有猶豫,想都不想便回答道:“待會兒我回去了,便讓小七送到押司家中。”

    肖堃眼中,透出一抹讚賞之色。

    能有這般大氣度的人,方可以做成大事……

    他走到門口,朝外面看了一眼,而後轉身壓低聲音道:“新任府尹雖未確定,不過有風聲說,太子將會接掌開封府。從此這南衙,便名副其實,想來很快便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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