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風陵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41
匿名  發表於 2021-3-30 04:17:28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七六章 貴客(一)

    不過是喬遷新居,怎地連帝姬都被驚動了?

    玉尹可不認為,他和柔福帝姬有多大的交情。之前雖說見過一面,可是卻沒說過幾句話。而且相隔那麼久的時間,玉尹甚至已經有些記不太清楚,柔福帝姬的樣貌。

    正疑惑時,觀音巷的巷口,卻已經出現了一群人。

    為首的那個嬌小玲瓏的少女,正是柔福帝姬趙多福。而在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少女,其中一個玉尹還見過,便是之前在下橋園和黃公子撲鞠獲勝的那個小姑娘。

    叫什麼來著?

    玉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只依稀記得,那小姑娘好像姓朱,還是那個黃公子的姨娘。

    除此之外,玉尹對那朱姑娘是一點認識都沒有。

    “怎地她也來了?”

    “誰?”

    “十八姊。”

    “啊?”

    十八子不是李嗎?

    玉尹扭頭看了一眼李逸風,“大郎休要胡說,哪個十八子?”

    “不是十八子,是十八姊,姊妹的姊……”

    李逸風正解釋著,卻見柔福帝姬已經擺著手,朝玉尹招呼:“小乙小乙,還不來迎我?”

    玉尹這才醒悟過來,忙快步上前,來到了柔福帝姬身邊,側著身子唱了個肥喏道:“未知帝姬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勿怪。”

    “嘻嘻,我今日出宮玩耍,剛出了東華門便聽說小乙喬遷新居。

    也是一時興起,才跑來這邊討杯水酒吃,小乙何罪之有?只是我來的匆忙,卻沒有禮物與你。對了,我這裡有一副青紋,本打算與老師的,便送給你做禮物吧。”

    說話間,趙多福便把一副用蜀錦做成的弦囊,塞到了玉尹手中。

    觀音巷中,鴉雀無聲。

    方才還高談闊論的眾人,這時候都張大嘴巴,目光有些呆滯。

    巷口外,有十幾個男子,身穿便服徘徊。想來是趙多福的侍衛保鏢,得了趙多福的警告,才沒有跑進來驅趕這觀音巷的百姓。玉尹沒有客氣,把青紋琴絃收好!根基他對趙多福的一點瞭解,這是個內心裡很單純率直的小女孩兒,沒甚心機。

    若是不收,她定然不快。

    既然來做客,便收了也無妨。

    倒是站在趙多福身後的朱姑娘笑了,“小乙,又見面了。”

    “啊,朱姑娘好。”

    “嘻嘻,上次你出的那個主意甚好,自家回去之後,便組了鞠隊,而今正在操練。對了,若是有空,便來指點則個……我聽說諶……黃諶那個傢伙也組了鞠隊,還請了勞什子黃如意范老兒做教頭。嘻嘻,下次你定要幫我,贏了黃諶才好。”

    玉尹聽了,連連答應。

    “對了,這是我妹子朱鳳英,聽說小乙你使得好嵇琴,所以跑來湊熱鬧。”

    朱姑娘指著身邊那個眼眉兒和她頗有些相似,但似乎又比她小了些的少女介紹道。

    “是啊是啊,小乙當初在馬行街使的嵇琴真好,今日喬遷,是否也會使上一回?”

    朱鳳英看上去也是個沒心機的,滿眼期盼問道。

    玉尹一怔,便笑道:“且先入座,入座再說!”

    他忙側身讓路相請,趙多福等人也不客氣,邁步便往院子裡走。

    “封況。”

    “哥哥吩咐。”

    “再去潘樓加定二十桌酒菜,順便找些桌椅,擺放在巷口處,莫要怠慢了侍衛哥哥。”

    封況聞聽,忙跑去安排。

    玉尹急急忙忙追上趙多福等人,走進了庭院中。

    呼!

    就在趙多福等人身形沒入庭院的一剎那,觀音巷裡,傳來一連串的長呼。

    “剛才那個,真是柔福帝姬?”

    “應該是吧……小乙便是膽子再大,也不至於找人假扮柔福帝姬這般過分。這若是傳揚出去,少不得是殺頭的罪名。看剛才那些人的氣度,也不會是普通女子。”

    “噓,沒看那巷口的哥哥們嗎?

    剛才我留意了一下,那些哥哥們可都帶著傢伙。若是普通人,怎可能如此招搖?依我看,那些哥哥們,說不得便是御龍骨朵子,是保護柔福帝姬的侍衛,大家多小心。”

    “你莫說,剛才柔福帝姬身後那女子,我可認識。”

    “哪個?”

    “便是那個朱璇……那是武康軍節度使的女兒,太子妃的親妹妹。

    先前那個朱絢,還算不得朱府嫡支。要說嫡支,還是方才那朱璇和朱鳳英兩個女子。我家一個親戚,便在武康軍節度使府上當差。有一次我去找他,見過兩位姑娘。”

    “如此說,那真是柔福帝姬?”

    周圍眾人,頓時啞然。

    好半天,只聽一個老者撚鬚笑道:“早便說過,小乙非池中之物,你們還不相信。

    當初小乙辭了太樂署博士時,你們一個個還編排小乙。老夫早知道,小乙有大前程。若真個當了那勞什子博士,才是真的耽擱了前程。好,好,好!當浮一大白。”

    老人話音未落,頓時引來周圍一陣噓聲。

    當初說小乙沒出息,一輩子就是個殺豬唱曲的那個人,好像便是你老人家吧……

    不過老人恍若未覺,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這可是正宗的皇都春,在潘樓要七八十文才一小壺,今日怎地也要喝他個痛快才是。

    +++++++++++++++++++++++++++++++++++++++++++++++++++++

    趙多福等人進了庭院,最先慌張起身的,便是高堯卿和朱絢兩人。

    “十八姊怎地來了?”

    “咦,偏你來得,我便來不得?”

    朱璇鳳目圓睜,嚇得朱絢立刻閉上了嘴巴。

    至於高堯卿,見柔福帝姬也來了,趕忙上前見禮。

    直到這時候,庭院中的其他人才弄明白了這三個女子的來歷。先前尚能居於偏席的肖堃,立刻悄悄起身,往角落裡的桌子邊上一縮。有這些人在,他今日還真就坐不得上座。

    這時候,燕奴也下來了。

    聽玉尹介紹之後,把燕奴也嚇了一跳。

    她膽子雖大,可也要看人。眼前這幾個女子,卻真個是皇親貴冑,燕奴如何不驚?

    倒是趙多福全無半點機心,上前拉著燕奴的手,“姐姐好漂亮。”

    把個燕奴驚得,差一點停止了呼吸。

    眼見這幾位在院子裡,酒宴恐怕是開不得了……玉尹索性招呼了兩個刀手,抬了一張桌子上樓。又讓人把酒菜奉到二樓上,燕奴陪著柔福帝姬等人上樓吃酒。

    這幾人離開,院子裡的氣氛,總算是緩和許多。

    朱絢拍著胸口,一副糾結模樣,“小乙,你怎地和我十八姊認得?”

    “這個……還要虧得衙內。”

    高堯卿忙擺手道:“自家雖介紹與你,卻沒說過她是何人。

    便是自家擺酒,十八姊也未必會賞臉……小乙,你真個該死,和柔福帝姬有如此交情,居然也不知會我。這下倒好,方才連禮物都未能奉上,真個是失了禮數。”

    一幫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數落玉尹,卻把個玉尹數落的苦笑連連。

    拜託,我和她們也不熟!

    和柔福帝姬,和朱璇都是一面之交,那個朱鳳英,更是第一次見……

    可這話說出來,誰又會相信?

    若真個是一面之交,柔福帝姬她們怎會前來?

    高堯卿捶胸頓足,連聲道交友不慎。而朱絢則端正坐在席上,一副乖孩子的模樣。

    “那十八姊究竟是……”

    “你真不知道?”

    李逸風疑惑的看著玉尹,輕聲道:“十八姊據說,已經被內定為太子賢妃,和太子妃效娥皇女英之事。不過如今還沒有說出去,據說太子似乎對此也不甚興趣。”

    朱璇,也要成為太子妃?

    玉尹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向樓上看去。

    卻不想那樓上朱璇正好探頭出來,和玉尹目光相觸,立刻歡笑著朝他揮手。

    玉尹笑了笑,而後轉過身來。

    什麼太子妃,其實就是個不懂事的女孩子而已。

    “武康軍節度使一門三女,真個好福氣。”

    “此話怎講?”

    “方才那朱鳳英,據說被官家看中,打算許配給鄆王殿下。”

    玉尹頓時啞然,一門三女……莫非那朱桂納,要效仿獨孤信不成?

    正思忖著,外面又傳來了一聲呼喊:“御拳館天字房供奉陳希真陳大俠前來道賀。”

    陳希真也來了?

    玉尹吃了一驚,忙沖樓上喊道:“燕奴,快隨我迎接陳師叔。”

    燕奴忙應了一聲,匆匆從樓上跑下來。

    兩人出了宅門,陳希真一行三人,已經走進了觀音巷。

    陳希真在前,齊龍騰在後,紫萱則拉著陳希真的袖子,頗為乖巧的跟隨。

    玉尹和齊龍騰並不陌生,暗金還有那三匹馬所用的精料,都是由齊龍騰一手操持。

    陳希真走過來,表情凝重,“小乙,怎地巷口有許多御龍骨朵子直?”

    “啊?”

    燕奴忙輕聲道:“便是柔福帝姬的侍衛。”

    原來,侍衛在大宋叫做御龍骨朵子直……玉尹一直以為,大內侍衛便是五龍寺的那些內等子,卻不想錯了!不過,玉尹真個錯了,御龍骨朵子直和五龍寺的內等子有很大不同,而且也並非是如燕奴所言,屬於所謂的大內侍衛。

    玉尹忙把柔福帝姬等人到來的事情告訴了陳希真,這才讓陳希真消了擔憂。

    原以為是玉尹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才把那些御龍骨朵子直招過來。原來,是柔福帝姬在此。不過陳希真心裡,又暗自有些吃驚,怎地小乙人脈如此厲害?不過是喬遷之喜,便是柔福帝姬也來道賀。這傢伙,到底隱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實力?
匿名
狀態︰ 離線
242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48:18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七七章 貴客(二)

    陳希真的確是個名滿江湖的大俠。

    論功力,已達宗師之境,可算得是真正高手。然則,這功夫練得再好,也不過凡人。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是亙古難變的思想。在陳希真眼中,便是功夫再好,也抵不上官家賜予的榮耀。他不是個官迷,但骨子卻存著入仕的嚮往。

    可惜終其一生,也未得一官半職。

    不過,要說對朝廷的忠誠,陳希真不遜色於任何人。

    聽得柔福帝姬等人也在,陳希真先前那股子灑脫勁兒,一下子減少許多。

    在走進庭院的時候,還整理了一下衣冠。一個老江湖都如此,更不要說齊龍騰父女。

    三人小心翼翼進得院子,本來玉尹要他們上座,陳希真卻不肯同意。

    且看那上座的都是什麼人?

    李逸風、高堯卿、朱絢等一干衙內坐在那邊。

    次席則是一幫太學生,還有安道全凌振這些人落座。再往下,則是肖堃等一干開封府的胥吏。

    小乙,真個成了氣候!

    不過若非如此,他又焉能闖下這麼大的基業?

    本來陳希真是想要和肖堃等人一起坐,但是被玉尹死活給拉到了次席上。

    這席上,還有安道全和凌振兩人。

    當陳希真做好之後,安道全突然笑道:“陳大俠,多年不見,你這精神可越來越好。”

    “你是……老安?”

    陳希真一下子沒能認出安道全來,不過隨著安道全撚鬚而笑,他猛然想起了安道全的來歷。心中自然又是一番驚喜交加,拉著安道全的手,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玉尹何以進境迅速。

    有這老傢伙在,玉尹有如此進境,似乎也不算奇怪。

    也正是因為安道全的存在,陳希真不再那麼拘謹。

    燕奴拉著紫萱上了樓,而齊龍騰則溜溜做到了角落的酒桌上。這一桌上的人,都是玉尹的老兄弟。楊再興高寵,張二姐夫妻等人都在這邊,也讓齊龍騰少了許多壓力。

    隨著時間推移,午時到來。

    酒菜紛紛上了桌,人們也漸漸的都放開來。

    高堯卿和朱絢兩人,討論起朱璇的那支鞠隊,興緻勃勃。而李逸風吃到了一半,便跑到陳東等人的桌上,說起了那大宋時代週刊的事情。陳希真和安道全也沒在意旁邊的太學生,談論往事,好不感慨;至於凌振父子,則溜到肖堃等人桌上。

    在安道全那一桌,一幫子太學生坐在那裡高談闊論,實在有些難受。

    倒不如坐在肖堃這邊舒服,至少從品級上,凌振是這一桌子客人中地位最高的一個。

    玉尹端著酒杯,忙裡忙外,與人吃酒。

    只不過,當他再端酒與那些觀音巷的街坊們邀酒時,那些個街坊都顯得是戰戰兢兢。估計玉尹在這邊,他們也感覺不習慣。所以玉尹敬了一輪之後,便準備返回院子裡。

    “小乙,吃驚怎地不喚我來。”

    巷子口又來了幾人,為首的正是柳青。

    而在柳青身後,則是牛皋和柴霖兩人。

    玉尹忙上前招呼,把柳青等人引入院中。

    在他們背後,卻又留下一陣子的竊竊私語。

    “剛才那胖子是誰?怎地有些面熟?”

    “是啊,自家也覺著有些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對了,我想起來了!他不就是珍寶閣的東主?聽人說,那珍寶閣可是富可敵國,他們那東主更是手眼通天。”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小乙哥的客人,怎會沒有來頭?”

    經過先前一連串的震撼,觀音巷的街坊們,也都麻木了!

    柳青說起來,也算是比較低調的人,單從明面上的財富而言,甚至可能連潘樓背後那夷州商人司馬靜都不如。可是,這開封說大很大,說小又很小。柳青雖說低調,但也算得上開封府能排的上名號的富翁。更重要的是,這傢伙真個手眼通天,結交的都是當朝權貴。所以表面上看他甚至連過江龍司馬靜都比不上,可實際上,如果沒有李師師這麼一層關係在,柳青分分鐘可以把司馬靜趕出東京。

    當然了,兩人也沒什麼矛盾和衝突,柳青也不至於跑去對付司馬靜。

    進了院子,當柳青看清楚那院子裡的客人時,也是大吃一驚。

    當聽到玉尹說,那樓上還有個柔福帝姬和太子妃的妹妹時,柳青更表現的小心翼翼。

    高堯卿似乎認得柳青,把他拉到了席上。

    “柳胖子,先前我要你為我找的那西域美酒,這都過去小半年了,怎地還沒消息?”

    柳青是連聲告罪,“衙內勿怪,西域美酒不難尋來,只是而今那八拉沙兗正動盪不安,所以實在是不太安全。我本來還打算下月走一趟西域,為衙內操辦這事,哪知道回鶻西州而今亂的緊,聽人說遼人餘孽闖入西州,把高昌回鶻打得狼狽而逃。連帶著八拉沙兗那邊也受了牽連,這路途上上真個凶險,小底只得作罷。”

    “遼人不是被女直人敗了嗎?連耶律延禧都成了俘虜,哪裡來的餘孽?”

    朱絢一旁聽了,忍不住詢問起來。

    玉尹聽到回鶻西州,頓時警惕,也趕緊湊上前來。

    柳青搔搔頭,笑道:“這個,自家卻不太清楚。

    只是小底在西州的人傳來消息,說是那耶律延禧有一個女兒,名字叫……叫耶律余什麼來著?”

    “耶律餘里衍?”

    “啊,就是這名字,怎地小乙也知道?”

    柳青詫異向玉尹看去,卻不想玉尹心裡一動,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

    “小乙,小乙……”

    “啊,怎地!”

    玉尹回過神來,卻見朱絢和高堯卿也都正好奇看著他。

    柳青問道:“我是說,小乙怎知道耶律餘里衍?”

    玉尹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立刻回答道:“這有甚稀奇,前些時候盛傳耶律延禧被女直人大敗,這瓦子裡的講史先生可是編了許多故事,其中便有人提過這名字,說這耶律餘里衍是耶律延禧的女兒,還是勞什子蜀國公主什麼的……當時也是覺著這名字古怪,所以便留了心。我不禁知道耶律餘里衍,我還知道耶律敖盧斡,耶律雅裡,耶律習泥烈。”

    “講史先生說的?”

    柳青搔搔頭,笑著道:“看起來,開封的瓦子裡,還真存著那有見識的人。”

    “休得廢話,快說那西州怎地?”

    玉尹說的是理直氣壯,倒是讓朱絢和高堯卿都沒了興緻。

    柳青連忙告罪,低聲道:“聽說那耶律餘里衍進了西州之後,拉攏了八拉沙兗的同宗,聯手夾擊西州回鶻人。加之那西夏國也暗中支持,回鶻人眼見著就要頂不住。

    我看,除非是女直人出兵,回鶻人才能有喘息之機。

    不過而今可敦城被汪古人得了手,女直人便是要對西州用兵,也頗為麻煩……

    西州早晚會被那個耶律餘里衍拿下,可如此一來,小底在西州多年經營的基業,怕就要沒了。這些日子,小底也正在為此發愁,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眼下這麻煩事呢。”

    很顯然,高堯卿和朱絢對柳青的難處並不放在心上。

    聽柳青這麼一說,頓時沒了興緻。

    “大官人,這西州的商路若是出了麻煩,你又要如何是好?”

    玉尹關心余黎燕,忍不住低聲問道。

    柳青愣了一下,喝了杯酒,苦笑道:“能怎地,只能另想門路。

    而今西州正亂,遼人和回鶻人之間尚未決出勝負,所以自家也只能暫時冷眼旁觀。等西州局勢穩定一下,再派人過去打點便是。反正這買路錢怕是少不得,運氣好時,找對了人便輕鬆些;若運氣不好,找錯了人,便準備破財免災,難不成還放棄這條商路?自家自祖父開始,便經營西域商路,已有三代,斷不可放棄。

    不過呢,現在沒甚機會,還是再等些時候。

    我打算走一趟太原府,順便探探漠北商路……實在不行,便去西夏走一遭,說不得還能找些路子來。天曉得西州這一亂,會亂到什麼時候,也是頗有些頭疼啊。”

    柳青一邊說,一邊嘆氣。

    可玉尹這眼睛卻一亮,“怎地大官人要去太原府嗎?”

    “是啊!”

    “說起太原府,自家倒是有些朋友。

    我家本有一位世交,名羅四六,之前犯了事,刺配太原府忻州。他有個兒子名叫羅德,雖他一同去了太原,不想卻得了忻州團練使季霆的看重,而今在那邊做書記。

    此外,我那邊還有一個朋友,也頗有臉面。

    正打算帶些東西過去,只苦於找不得機會……若是大官人去太原府,便順帶捎一程如何?我這邊還可以寫封書信於羅大郎他們,說不定還能給大官人一些關照。”

    柳青頓時大喜。

    他常年走西域,說實話對漠北一路並不熟悉,太原府更沒什麼熟人。

    按照玉尹的說法,他在那邊的朋友似乎頗有門路,若真個如此,倒是能事半功倍。

    “小乙真個自家福星,此次若能開漠北商路,便與小乙平分則個。”

    玉尹微微一笑,也不客氣,便受了柳青這一番言語。

    他剛要把高寵喊過來,忽聽院子外面有人喊道:“豐樂樓白世明,前來為小乙哥道賀!”

    豐樂樓,白世明?

    玉尹聽到這名字先愣了一下,旋即起身向外看,卻見一個青年正邁步走進了院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243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48:37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七八章 似小丑般蹦跳

    距離上次見到白世明,已經四個多月了。

    當時玉尹拿著完成的《梁祝》曲譜找白世明取錢,卻不想受到白世明刁難。馬娘子從洛陽返回開封后,聽聞消息勃然大怒,二話不說便把白世明從開封趕去洛陽。

    此後,雖馬娘子千方百計想要修補和玉尹的關係,卻為時已晚。

    北園詩社之後,玉尹北上太原。

    等他再回開封時,馬娘子便發現,如今的玉尹已不是當初那個玉小乙,迅速在開封城崛起。

    玉家的生意,是越來越大。

    不僅是玉家鋪子生意興隆,便是那熟肉作坊同樣火爆。

    隨著便橋屠場開辦,玉尹等人闖御拳館全身而退,這市井之中再也無人能夠阻止玉尹的崛起。馬娘子看在眼裡,也只能苦笑。而今的玉尹雖依舊比不得她,可是羽翼已成,絶非馬娘子能夠應付。特別是在經歷了幾件事情後,玉尹和潘樓、千金一笑樓甚至高陽正店走得越來越近,也使得馬娘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為此,馬娘子不得不提前推出尚未編排得當的《梁祝》,以挽回聲譽。

    也正是靠著《梁祝》,當然也有馮箏的魅力,總算是穩住了白礬樓局面。

    但馬娘子卻覺察到,她請的那些文人雖編排了《梁祝》,但感覺著似乎好像少了些什麼。

    為此,馬娘子還拿著《梁祝》的本子跑去找到她的好友,也就是那位千年一出的才女李清照。

    李清照只看了一遍,便蹙眉說:“匠氣太重,全無半點梁祝之韻。”

    “妹子,怎會如此?

    我可是找了國子監的博士幫忙編排,怎會變成這樣?”

    國子監,那可是有隋以來便開設的中央官學,也是北宋最高學府所在。國子監博士,就類似於後世的大學教授一樣。可謂當時的專家權威。馬娘子聽了李清照的評價之後。臉色很不好看。腦海中突然迴響起,當初玉尹提議要編排梁祝的事情。

    其實,當時馬娘子是有些心動。

    卻被白世明阻攔,認為玉尹譜曲或許不錯,但編排尚當不得大家。

    可後來,當玉尹一篇解詞問世之後,馬娘子就有些後悔了!

    內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

    難道國子監博士,還比不得那馬行街的屠戶不成?

    李清照說:“國子監博士的學問自然是好。可這填詞譜曲,除了要有學問,更多時候還是靠著靈性。柳三變時,便無人比他才學更好嗎?偏他能寫出‘閒窗漏永,月冷霜華墮’的詞來;慶歷時,難道介甫公和君實先生便比不得東坡居士?可他二人卻唱不出‘大江東去浪淘金’的絶唱。這便是靈性,與學問無干……

    東坡居士能做‘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是卻寫不出如君實先生那般厚重磅礡的《資治通鑒》。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優勢。小乙也許善於填詞,這曲子便是他譜出來,自然有更多理解;而國子監博士的學問固然是好,卻未必能有此靈性。”

    李清照一番解釋,讓馬娘子啞口無言。

    雖說內心裡還是不願承認玉尹能填出更好的詞來,可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也許是覺察到了馬娘子的心事,李清照笑了。

    她從手邊書本中取出一張夾頁,遞給馬娘子。

    “你道翠生生出落得裙衫兒茜。亮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掐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烏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你看,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綉襦,異花疼煞小金鈴……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馬娘子抬起頭。輕聲道:“怎地好像是曲兒詞?”

    “不正是曲兒詞嘛……這便是小乙為潘樓所做填詞,雖說韻律合,卻真個寫絶了這女兒家。

    雖說潘樓那戲尚未出台,可是曲兒詞卻流出不少。

    皆是些片段,但詞兒極美……而這種詞,卻非國子監博士能作出,便是我言靈性。”

    “這,這是那小乙所作?”

    這詞好不好,馬娘子一眼能夠看出。

    雖說比不得國子監博士作得那般工整,卻正如李清照所言,多了些靈性,遠非她手中《梁祝》曲兒詞可比。

    “我早說過,小乙這人雖出身市井,卻真個是有才學。

    他前番辭了官家的敕命,許這一世也難出將入相……可是憑他手段,或許做不得柳三變那等白衣卿相,但做過風流名士,卻也不難。姐姐以前,忒小看了此人。”

    也正是這一番談話,讓馬娘子下定決心,要修復和玉尹的關係。

    加上玉尹返回開封之後,屢有驚人舉動,已經成了氣候。馬娘子也犯不著和玉尹為難,與其這般,倒不如拉近關係。說不得日後,還能再多些交道。君不見千金一笑樓張真奴,連得玉尹兩譜,聲名大噪,已經隱隱壓住了馮箏的勢頭……

    而潘樓推出的徐婆惜,而今正受玉尹指點,偶爾幾次獻唱,也都搏了個滿堂彩,和馮箏隱隱比肩。

    這也讓馬娘子,再一次感受到了玉尹帶來的壓力。

    如果說,她此前只是欣賞玉尹,那麼而今,便不得不正視玉尹。

    便是她樓裡的東心雷,昔日何等張狂,但而今卻是繞著玉家鋪子走,不敢有半點怠慢。

    正好聽說了玉尹喬遷新居,馬娘子便為之心動,命白世明代為道賀,也想趁機緩和一下關係。

    只是馬娘子卻忘了,白世明並非心胸寬廣之人。

    他當初被馬娘子趕去了洛陽,心裡面對玉尹憎恨不已……

    這世上有一種,倒霉時絶不會去想自己不是,更多是卻埋怨別人。

    白世明,便是這種人的一個代表。

    他今天表面上是為了給玉尹道賀,內心裡卻懷著,要好生羞辱玉尹一番的念頭。

    懷著這念頭,白世明邁步走進院子。

    “聽說小乙喬遷新居,自家便來道賀。

    哈。原來是重建……可是比當初要大了不少。看樣子小乙最近。販肉可賺了不少。”

    沒錯,玉尹是個屠子。

    但白世明在這種場合,說出這種話,便是**裸的羞辱。

    那聲音很大,便是門外觀音巷的街坊鄰里也都聽得真切。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開口。而玉尹則被白世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得愣在了原地。

    他對白礬樓並無太多惡感。

    事實上,如馬娘子所說。他玉家呈白礬樓不少人情。

    而今那熟肉作坊,還是白礬樓的產業。馬娘子低價租賃給他使用,也算是一份情意。

    可是,被人當面說出這種話,還是第一次。

    楊再興和高寵呼的便站起來,卻被張二姐攔住。

    “阿娘,這廝是來尋釁生事。”

    “大郎莫衝動,這院子裡哪個不比你厲害?都是明白人。如何聽不出來。

    只是這件事。輪不到你們出頭。今日小乙喬遷之喜,自會有人找這廝的不痛快。”

    主席之上,高堯卿朱絢的臉色變了。

    你道賀便來道賀,說這等話又算是什麼意思?

    玉小乙便是個殺豬販肉的,你也不能這般說出來。你這麼說,卻要我們的臉面置於何地?

    高堯卿臉色登時難看,但主人家不開口,他也不好發作。

    玉尹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怒氣。但考慮到馬娘子的臉面,他還是強忍住了怒火。

    “卻是白大郎來了,來的正好,且坐下來吃杯水酒。”

    好了,你說完了,我不與你計較,總可以吧。

    哪知道白世明卻哈哈大笑。看了一眼那桌上的酒菜,“小乙家這酒菜,不甚合自家胃口。不過自家來了東京,便常聽人說小乙嵇琴無雙,不知今日可否使一回?”

    這話,便更重了!

    白世明的意思,分明是說玉尹和那勾欄瓦肆的樂師沒甚區別。

    玉尹沉下臉,“怎地大郎是來尋釁嗎?”

    “哈,自家怎敢尋你的不是,省的再被趕去洛陽。

    不過,你即使得嵇琴,為何便不使出來呢?莫非使不得?亦或者……哦,卻忘了,小乙你的曲子都是要使錢的。來人啊,把禮物抬進來,看能否入得小乙法眼。”

    兩個家丁抬著一口箱子,裡面盛放著禮物。

    除了一些錦帛絲綢之外,還有數十錠銀子……這本是馬娘子讓白世明拿來作為賀禮,卻不想被他當作羞辱玉尹的工具。那意思是說,你玉尹也就是個使琴賣藝之輩。

    玉尹掃了一眼那箱子裡的東西,“大郎,今日自家喬遷之喜,不想與你生氣。

    你若願意,便坐下來吃一杯水酒。若不願意,便請拿著你的東西離開,否則的話……”

    “否則怎樣?”白世明惡狠狠道:“我卻忘了,你還是這開封府的潑皮,能使些拳腳。

    不過,又能如何!

    自家便告訴你,便是要羞你一遭,你又能奈我何?”

    話音未落,就見從那樓上的窗子裡飛出一物,正砸在白世明的頭上。

    那赫然是個盛著八珍羹的湯碗,啪的砸在白世明頭上之後,湯水飛濺,更砸的白世明頭破血流。

    “啊呀!”

    白世明抱著頭,慘叫一聲。

    “哪個混帳東西,竟敢暗算我?”

    “混帳東西,忒無禮……便是我擲的又如何?”

    那閣樓上傳來一聲嬌喝,高堯卿和朱絢,便再也坐不住了。

    兩人呼的一下子便站起身來,高堯卿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白世明身前,抬腿一腳便踹在白世明的肚子上,“好個沒麵皮的潑皮,也不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敢如此放肆?”
匿名
狀態︰ 離線
244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48:55
卷三 風波惡 第一七九章 衙內兇猛

    小樓窗口,露出一張俏臉來。

    趙多福手裡還端著一個盤子,氣呼呼便要再次出手。

    小丫頭不高興了!

    本來,在樓上吃酒很是開心,燕奴雖說沒甚文采,可說一些市井中趣事,也能讓趙多福三人笑個不停。本來正開心的時候,卻跑來尋釁的白世明,頓時掃了趙多福的興緻。沒錯,玉尹是個屠子,但是在趙多福眼中,又是別樣的一種感受。

    看多了溫文儒雅的才子,玉尹給她的感覺,極為新奇。

    我都沒有嫌棄小乙是個屠子出身,這廝又是哪裡冒出來,恁地在下面呱噪?

    小丫頭也是個小孩子性子,抄起一個八珍羹湯碗便砸下去。砸了個湯碗猶自不過癮,趙多福又抄起一個盤子來,準備再次攻擊。幸好燕奴手疾眼快,把她攔下來。

    “妹子何必與那等人計較,樓下自有人會動手。”

    吃了些酒,加之燕奴本也是個活潑性子,和趙多福等人頗能說到一處,不一會兒的功夫便互稱姐妹起來。北宋皇室和市井中頗為貼近,其距離也遠非後來那般大。趙多福又是個天真的小孩子,更不會在意這許多旁枝末節。聽了燕奴的勸,趙多福這才氣鼓鼓停了手。不過。見樓下打起來,她頓時來了興緻。趴在窗口看戲。

    “衙內。你怎地……”

    白世明被那一湯碗砸的頭破血流,腦袋發懵。

    不過,當他看清楚高堯卿後,卻是大吃一驚。

    白世明進院子的時候。高堯卿是背對著他,所以並沒有認出高堯卿的身份。

    如果白世明能穩重一些。先看清楚了在座的眾人,估計便不會如先前那般的張狂。

    可現在後悔卻晚了,白世明剛要說話。卻見朱絢從高堯卿身後竄出。一個弓箭步拉開,蓬的一拳就打在白世明的臉上。朱絢雖說瘦弱,也沒有太大的氣力,可這一拳,正中白世明的鼻子,頓時打得白世明滿臉是血。眼淚鼻涕更湧了出來……

    連柔福帝姬都動手了,我等怎能袖手旁觀?

    再說了。這廝忒可惡!

    我們自來做客,吃酒快活,你卻跑來生事……

    若小乙是那不入流的,我們這些坐在席上吃酒的人,豈不也是不入流的?

    朱絢家教很嚴,但畢竟也是少年心性。

    他這一發怒,下手被高堯卿還狠。不等白世明反應過來,朱絢已經抄起了長凳,掄起來便砸向白世明。玉尹一看,可是嚇了一跳!這一板凳給砸實了,白世明不死也要殘廢。二話不說,他墊步上去探出胳膊,就聽啪的一聲脆響,那張長凳打在了玉尹的胳膊上,只令得院子裡,小樓上一連串的驚呼聲響起,朱絢這才清醒過來。

    那長凳,粉碎!

    可玉尹的胳膊,卻完好無損。

    在朱絢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玉尹拂袖背在身後,輕輕揉了一下。

    “大郎,自家不知究竟是何處得罪了你……不過看在馬娘子這些年的照拂,今日便不與你計較。我已是再三忍讓,可你卻咄咄逼人。自家雖是個屠子,卻也不會認人欺凌。你若不服氣,只管放馬過來,小乙接下便是。倒要看你,有何手段。

    只是,我今日有諸多貴客,不想和你爭執。

    趕快走吧,否則我救你一次可以,下一次可未必能保你性命。”

    “小乙忒心軟了!”

    趙多福忍不住嘀咕起來。

    朱鳳英更連連點頭,攥著小拳頭怒聲道:“這廝好無禮,也虧得小乙這般人物,否則怎地都要教訓他一二。”

    “是啊是啊,小乙便是太心慈了!”

    幾個小女孩兒聚在一處,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燕奴在一旁,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不過這心裡,卻多了幾分親近。

    人說官家子女乃天之貴冑,可現在看,和我小時候似乎也無太多不同。雖然表面上努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樣,骨子裡卻始終都是小孩子。而且,她們是真的關心小乙!

    內心裡,突然有一種衝動:怎地也要保護好她們。

    可這念頭方起,燕奴卻又搖頭苦笑:這些人哪個不是天之驕女?便是隨便伸個指頭,就能讓我們家破人亡。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若她們有難,我又如何保護?

    “來日咱們便去豐樂樓,找這鳥廝不是,如何?”

    朱璇輕聲說道,頓時引得趙多福和朱鳳英兩人連連點頭,眼中頓時灼灼放光。

    而此時,白世明被打的有些發懵了,全無先前那副瀟灑模樣,更不知道他已經被當今世上幾個身份地位都不一般的女子盯上。他指著玉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家話已經說明了,而且撕破了臉。

    再留在這兒,就是自取其辱!

    白世明也清楚,有高堯卿這些人,他討不得便宜。

    更不要說剛才樓上那個用湯碗砸他的小女孩兒,恐怕也非是等閒之輩。

    這小乙,怎恁地好運道?

    他就是個殺豬販肉的,偏生卻識得這許多大人物,可恨,真個可恨!

    也許,在白世明內心裡,玉尹這種殺豬販肉的鄙夫,就應該是被他們踩,他們欺凌的鄙夫。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他惡狠狠瞪了玉尹一眼,灰溜溜轉身就要走。

    “且慢!”

    玉尹突然喊住了他。指著那箱子禮物道:“請把這些阿堵物拿走,自家使琴。不過興趣。高興時便使,不高興時也可以使,高興與不高興之間,還是會使……只是小乙雖出身低賤。卻不會為這些許阿堵物折腰。大郎若有緣時,便可聽小乙使琴。若是無緣,便百貫、千貫、萬貫,小乙也不屑於使……君不聞。士甘焚死不公侯嗎?小乙雖當不得這個‘士’。但也不願輸於先賢,請大郎把這些東西帶走。”

    士甘焚死不公侯,是黃庭堅《清明》一詩中的句子。

    李逸風等人聞聽頓時撫掌喝采,卻讓那白世明臊的,更無臉見人。

    只是,這些東西若真個帶回去。恐怕馬娘子也不會饒他。這玉小乙,直恁狠毒……

    白世明讓家丁抬著禮物走了。出門之後,就聽觀音巷中響起一片‘噓’聲。

    那些個觀音巷的街坊鄰里,卻不會給白世明半點臉面。哪怕他白世明是白礬樓的少東家,該‘噓’時,也是不留餘地。把個白世明噓得,低著頭一路狼狽而逃。

    “小乙,你胳膊無礙?”

    朱絢提心吊膽問道。

    玉尹笑了笑,“二十六郎好意心領,只是剛才那一下若打得實了,怕是與你也有麻煩。

    至於自家,皮糙肉厚,當不得大礙。”

    朱絢聞聽,忍不住翹起了大拇指,“小乙果然好本事,怪不得能闖那御拳館。”

    這話一出口,朱絢便意識到說錯了話。

    御拳館天字房的總教頭可就坐在一旁,這不是打臉嗎?

    他偷偷朝陳希真看去,卻見陳希真一臉平靜。

    玉尹也有些尷尬,忙三兩句話把這件事岔了過去,舉起酒杯,與眾人邀酒……

    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

    在和高堯卿等人說了幾句話後,便來到陳希真身邊坐下,輕聲道:“師叔,方才……”

    “胳膊拿來。”

    “啊?”

    “我是說,你胳膊伸出來。”

    陳希真似乎對那些話並不在意,而是拉著玉尹的胳膊,把他袖子拉起來,查看了一番之後,突然問道:“周師兄生前,有一門最得意的功夫,金剛護體神功,你可曾練過?”

    金剛護體神功?

    玉尹一怔,輕聲道:“丈人留下的真法中,倒是有這門功夫。

    只是此前一直沒能練到第三層功夫,所以也未能修煉。此次從漠北返回,才開始練習,只是尚不太熟練。”

    “好好練,若真個練成這大力金剛護體神功,他日便晉級宗師,也未嘗不可能……當年,便是因為這套功夫,與周師兄反目。最開始,還以為周師兄是要獨吞這功夫,後來才知道,卻是因為我這功夫,並不適合這套真法,周師兄也是為我好。

    把這套功夫練好,才是你將來的存身之道。”

    玉尹聽得糊里糊塗,不過陳希真既然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會薄了陳希真的臉面。

    這套大力金剛護體神功,在八閃十二翻最後幾頁記載。

    整套功夫共分為六式。按照周侗的說法,若不練到了第三層功夫時,絶不可以修煉。如果照陳希真的說法,那麼這六式功法,恐怕也就是八閃十二翻精華所在。

    至於陳希真說什麼‘存身之道’,玉尹不太明白。

    但老人既然這麼說了,想必一定有他的理由……玉尹心裡,也就越發的重視起來。

    +++++++++++++++++++++++++++++++++++++++++++++++++

    白世明走了,氣氛更活躍了!

    流水席要進行一整日,這一頓飯菜,直吃到天黑。

    觀音巷點起了火把,巷子裡也燃起了火燭。更有凌威和楊再興等人,跑到巷口燃放煙火,頓時把這氣氛推到了**。

    朱鳳英吃了兩杯酒,燻燻然有些醉意。

    一張小臉紅撲撲,她突然從樓上跑下來,到玉尹身邊,拉著玉尹的袖子嬌憨嚷道:“小乙,使琴來,使琴來。”

    “是啊小乙,這般光景,怎可無琴聲相和?”

    李逸風也吃多了酒,聽到朱鳳英的話,立刻大聲響應。

    他這一聲叫喊,又引得眾人一起高呼,“小乙,使一回,便使一回吧。”

    連巷子裡那些街坊鄰里,都在大聲起鬨,玉尹也有些醉意,便大笑一聲道:“小乙今日喬遷新居,有鄰里鄉親道賀,更有這一班好友在,心情舒暢,便使一回來……九兒姐,把我那支嵇琴取來,今日小乙斗膽一曲,便與諸君共謀一樂!”
匿名
狀態︰ 離線
245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49:15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八零章 滄海一聲笑

    燕奴取來一支嵇琴,遞到玉尹手中。

    說起來,也有許久未見玉尹使琴,雖然心裡面很想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

    而今,玉尹要使琴,燕奴自然高興。

    卻見玉尹接過嵇琴後,便愜意而坐,調好了琴絃,拿起弓子,閉上眼睛。

    如此良宵美景,卻該使個什麼曲子來?

    玉尹思忖良久,突然嘴角一翹,嵇琴陡然間發出一聲幽幽嘆息,令得庭院中切切私語聲,頓時止息,換來卻是一片寧靜。

    那琴曲,旋律流暢,渾厚如歌。

    在這庭院中,不泛好音律者,或許稱不得大家,但也深得三昧。

    便比如高堯卿,他人雖有些紈褲,但大抵上有真才實學。當琴聲一起,他便愣住了,回身輕聲道:“二十六郎,可聽得這曲子?”

    朱絢搖搖頭,“自家只聽得好來,卻不懂其中奧妙。”

    “這曲子,莫不是小乙新作?”

    高堯卿嘀咕了一句,便聚精會神聆聽。

    而李逸風等人則興緻勃勃,隨著那曲子節拍而走。

    李若虛和徐揆,可說是久聞玉尹嵇琴第一之名,但卻未能真正領教過。而今玉尹當面使來,讓兩人也是耳目一新。不過,他二人和高堯卿一樣,心中滿是疑惑。

    “九兒姐。這是甚曲子來?”

    趙多福忍不住問道。

    燕奴苦笑搖頭,“若妹妹都聽不得奧妙。自家更聽不出來。”

    “人言小乙在音律一道。有生而知之本領。

    今日方知,此言不假……前些時候才聆聽小乙作那《鷗鷺忘機》,卻不想今日又聽得新曲。”

    朱璇壓低聲音,和朱鳳英說道。

    玉尹此刻使的正是後世民國時期二胡大家劉天華所創作的《良宵》一曲。這曲子原本是劉師在除夕之夜。與學生、友人歡聚一堂時的即興之作。當時劉師受氣氛感染,即興而作。一邊拉琴一邊記譜,便有了後世享譽近百年仍經久不衰的二胡獨奏曲,更被列入二胡十大名曲之一。其地位僅比那《二泉映月》稍遜色。

    良宵一曲。單一、抒情、清新、明快,更讓人生出怡然自得之感。

    玉尹使出這一曲,正好和眼下的氣氛相和。

    他拉著曲子,下身穩若磐石,巍然不動,上身卻在不停搖擺。更晃著腦袋,整個人都好像沉浸在那樂曲聲中。上把演奏完畢。曲調一變,卻變成了中把演奏。

    那旋律更加明亮,更富有激情,玉尹也隨之站起身來。

    朱鳳英諸女趴在窗檯上,聽得如痴如醉。

    而庭院中,便是高堯卿和朱絢等人,也紛紛隨著玉尹起身,不停的鼓掌叫好。這《良宵》一曲,共分為三段。其中第三段的下把演奏,更是整首曲子的**所在。

    旋律變得無比昂揚,華彩多姿。

    便是高堯卿,也忍不住隨著那樂曲而跳出來舞動,引得一陣陣歡笑聲。

    玉尹也笑了,他猛然把曲調一轉,復又回到上把演奏的模式。一曲良宵重又循環,只是這一次,玉尹多了許多花招,忽而上把,忽而中把,忽而下把……把那曲子演奏的變幻莫測,但其中那歡快的旋律卻始終不變,而且更多了起伏跌宕,令眾人同時喝采。

    “九兒姐,我們也下去跳舞吧。”

    趙多福有些忍耐不住,拉著燕奴央求。

    燕奴在猶豫一下後,便點了點頭。她抱起小紫萱,隨著趙多福等人跑下樓,便在那略顯空曠的廳堂中旋舞,更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把那氣氛推到了**。

    玉尹興奮了!

    似乎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真個這般快活使琴。

    在一曲結束之後,玉尹卻意猶未盡,便走上前端起一碗酒,咕嘟咕嘟一飲而盡,而後把那酒碗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而後弓子一顫,嵇琴再一次發出悠長亮音。

    自重生以來,雖則只半載光景,卻經歷無數風波。

    從苦苦掙扎,到而今家業小成,玉尹總算是站穩了腳跟……

    可在這期間,卻發生了多少事情?遇到了多少人?

    郭京、羅一刀、羅德、余黎燕……還有眼前這諸多好朋友在,都讓玉尹感慨萬千。

    在眾目睽睽注視下,他突然放聲高歌。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這一曲《滄海一聲笑》,幾乎是用吼出來的。雖說曲詞並不算太美,甚至有些白話,可是卻唱盡了大氣磅礡。曲調非常簡單,卻又暗合了古曲韻律……一首曲子可謂一瀉千里,暢快淋漓。玉尹的嗓子並不算太好,卻偏偏合了那份暢快的豪情。

    剛開始,高堯卿等人都覺得,玉尹這詞曲有失水準。

    但是聽著玉尹的歌聲,胸中卻翻湧起無盡豪情,到後來,竟忍不住隨玉尹放聲高歌。

    滄海一聲笑的詞很簡單,曲調也不複雜。

    只吼了兩回,所有人便都記下了歌詞,隨著一同歌唱。

    便是陳希真這等好江湖,也能感受到其中那份豪邁。竟漲紅了臉,起身一同高歌。

    眼看著一幫子男人好像發瘋了一樣歌唱,趙多福諸女都愣住了。

    許久,柔福帝姬幽幽道:“九兒姐好福氣。小乙如此才情,怕這開封府中。也難有人比。”

    燕奴聞聽。頓時笑了!

    她下意識挺了挺胸膛,臉上露出驕傲之色。

    ++++++++++++++++++++++++++++++++++++++++++++++++++++++++

    玉尹喝醉了!

    他記不得究竟喝了多少酒,也想不起來最後所做的事情。

    反正第二天醒來時,只覺口乾舌燥。嗓子眼裡好像冒火一樣,更有一種嘶啞的疼痛。

    喝酒誤事。

    玉尹拍了拍額頭。坐在床上猶自發懵。

    一旁桌子上,擺放著一碗水,他下了床走過去。端起碗來把水喝了個精光之後。才算是舒服了一點。看房間裡的擺設,倒也不算陌生,是他書房的擺設。靠著房屋一角,是一張紅木琴桌,上面還擺放著那張枯木龍吟古琴。兩支嵇琴放在古琴旁邊,其中一支的琴絃。已經崩斷。玉尹依稀記得,那是他昨晚使琴使得興起時。令琴絃斷裂。可是這具體的過程,卻又一點都想不起來。

    喝多了,真個是喝多了!

    他走到銅盆旁邊,裡面盛著清水。

    旁邊還擺著牙刷和青鹽,玉尹洗漱了一下,從房間裡走出來,順著樓梯來到大堂。

    堂上,還殘留著昨夜狂歡的痕跡。

    燕奴正在打掃庭院,見玉尹走出來,她噗嗤笑了,“小乙哥酒醒了嗎?”

    “啊,是啊,醒了!”

    “粥水已經做好,小乙哥且坐,奴這就取來。”

    燕奴說著話,便走去了廚房。

    而這時候,安道全從廂房裡出來,看著玉尹的目光,也顯得極為古怪,眼中帶著一抹詭異笑意。

    玉尹在矮桌旁坐下,安道全也過來了。

    “小乙,從明天開始,便要準備藥浴。”

    “啊?”

    “我已經為你調配好了新的強筋壯骨散,還有這內壯丹,正好可以配合你而今的狀況使用。不過這內壯丹的材料,比先前那強筋壯骨丹要貴許多,而且需要丹火煉製,非常麻煩。我算了一下,這內壯丹要配合你突破第四層功夫之後使用,差不多需要一千貫的花銷。你準備一下,回頭我要去藥房為你尋找藥物……”

    “呃,此時安叔父與九兒姐說便是。”

    安道全臉色突然一變,突然壓低聲音,“未曾想,小乙居然如此膽大。”

    “什麼?”

    “我是說,你昨晚居然拉著柔福帝姬跳旋舞,還把她給抱起來……”

    玉尹先是一怔,旋即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安叔父,你可不要胡亂說話。”

    “自家哪裡亂說,不信你問九兒姐?”

    燕奴端著兩碗麥粥走過來,正好聽到安道全的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九兒姐,我真個抱著帝姬旋舞?”

    “抱著倒是沒有,不過拉著手旋舞卻是真的……不單是多福,還有十八姊和鳳英妹子,也都拉著一起旋舞來著。嗯,倒是抱了小紫萱,但大體上並沒有太出格。”

    拉著公主跳舞還不算出格嗎?

    玉尹看著燕奴,苦笑連連。

    “她們,沒有不高興吧。”

    “那倒是沒有,走的時候都非常開心……對了,高衙內今早派人過來,讓奴通知你說,十五過後,便開始授業,地點便是那下橋園……小乙哥,你又要授甚業來著?”

    “呃,便是衙內之前說的那個黃公子。”

    安道全喝了口麥粥,吃了一口小菜,蹙眉道:“可我怎地便想不起來,朝中有哪位大人物姓黃。”

    “這個……”

    玉尹不知該如何回答。

    連安道全都不知道的人物,莫非別有蹊蹺?

    反正玉尹總覺著,這裡面似乎有什麼詭異之處。

    “還有,二姐之前有說,她可以幫忙在湯陰老家為咱尋兩個下人。

    奴思忖著,既然是二姐介紹,想來也是可靠,便應下了!估計這兩日便會過來……到時候小乙哥還要與肖押司說一聲,也好更換戶貫,否則又是一場麻煩事情。”

    “我知道了!”

    “另外,柳大官人說,他準備在八月十九動身,小乙哥要帶什麼東西,還要早作準備。”

    玉尹驀地想起來,昨日和柳青說過的事情。

    他連忙把那麥粥三兩口喝完站起身,“如此,我便去和十三郎商量。”
匿名
狀態︰ 離線
246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49:33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八一章 初會木魚僧
  
  已快辰時,陽光普照開封城。
  
  仲秋時節的陽光,沒了夏日那份酷烈,照在身上,極為舒服。
  
  街道上,已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便橋畔一座茶肆中,幾個閒漢正說的口沫橫飛。
  
  “你們沒有去那觀音巷,真是虧了!”
  
  “怎地?”
  
  “嘿嘿,昨日自家便偷偷過去,小乙哥果然是大手筆,流水席,酒水不斷……清一色潘樓大廚烹出的美酒佳餚,單只是皇都春,便有足足三十壇,喝得好不快活。”
  
  那閒漢,名叫牛二,原本是便橋下有名的潑皮。
  
  不過隨著玉尹入主便橋屠場,田雨生被他趕走之後,牛二便成了這一帶的團頭。只是,有玉尹在,他也不敢太放肆,比之當初田雨生在時,這便橋一帶的確是消停許多。加之最近一段時間,開封府在巡查,更多了許多軍鋪和禁軍,讓潑皮們更加小心。往常這時候,他們定是在外面閒逛。可現在,一個個都老實的緊,不敢有半點張狂。天曉得這官家動的是什麼怒,萬一被捲入其中,豈非倒霉。
  
  牛二和這家茶肆也熟,故而便躲在裡面喝茶。
  
  一干人聞聽,頓時來了興緻,“牛二,聽說昨日小乙哥還使了琴?”
  
  “當然,不僅使了琴。還唱了首曲子,甚是好聽……
  
  我還依稀記得那曲子的調,且唱與你們聽:滄海一聲笑,那個什麼兩岸潮……”
  
  不得不說,玉尹的聲音嘶啞。嗓子不算太好。但卻保住五音俱全。可牛二這一嗓子吼出來。卻把這茶肆的人嚇掉了魂,連忙把他攔住,還規規矩矩的奉上茶水。
  
  牛二吃了個包子,喝了口茶,笑呵呵道:“自家唱的不好,不過小乙哥唱的卻好,雖說比不得那勾欄裡的清亮,卻別有一番滋味。詞也很簡單,只是昨日自家吃多了酒。真個有些記不太清楚。不過自家覺著,用不得太久,這曲子便能傳開。”
  
  就在這時。忽見茶博士興沖衝跑了出去。
  
  “小乙哥,怎地來忒晚。”
  
  牛二往外看時,卻見玉尹站在茶肆門口,忙一縮頭便躲了起來。
  
  對於他們這些潑皮閒漢而言。進官府不可怕,可怕的是招惹到玉尹。
  
  要知道,而今這便橋一帶,真正的大團頭是玉尹,只不過玉尹從來不跑出來惹事。
  
  “博士卻辛苦,卻要五十個包子,兩碗粥水,一會兒送去屠場。”
  
  “省得,省得!”
  
  玉尹和那博士拱了拱手,便朝著屠場走去。
  
  他進了屠場之後,並沒有依著往日的習慣去殺豬,而是把高寵和楊再興喊道一旁。
  
  “十三郎,事情已經說好了,過些時日,你便隨柳大官人前往太原府。
  
  羅德而今在太原府據說混的風生水起,有什麼事情,可以找他幫忙。另外,我這邊有一封書信,到時候煩勞你交給陽曲一個姓任的人。那些臓貨,便讓他代為脫手,價格便隨他決定。另外,我會再找些人與你,路上也可以有一個照應……
  
  柳大官人此去漠北,想來是要帶著老牛。
  
  你不妨和他多些交道,那廝可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而且長於戰陣,對你也有好處。”
  
  高寵聽了,便點點頭。
  
  “哥哥只管放心,十三省得。”
  
  “另外,你這兩日便不必再來了……在家好好陪陪老娘,這一去少說也要兩三月才能回來。
  
  家裡的事情,不必擔心,到時候我會讓王敏求的渾家過去照拂。
  
  三天之後,你便去御營找凌叔父,把那批貨取出來,送到牟駝崗那邊。此後,便呆在那裡,不要離開。這樣一來,柳大官人為你辦理戶貫的時候,也能省去麻煩。”
  
  “謹遵哥哥差遣。”
  
  高寵不是個多話的人,便這麼說了,已經足夠。
  
  楊再興一臉羨慕之色的看著高寵,恨不得隨高寵一起,前往太原府走上一遭。
  
  可一來玉尹對他另有安排,二來他又不捨得和徐婆惜分別,便忍了忍,沒有吭聲。
  
  玉尹朝他看了一眼,只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便有那茶社的夥計送來熱騰騰的包子,三人坐在一起吃了個精光,玉尹這才起身離去。
  
  屠場大門口,擺著十幾輛獨輪車。
  
  車上碼著切好的生肉,正準備送往各處酒樓。
  
  這也是便橋屠場每天最為繁忙的時候,玉尹招手把王敏求叫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敏求二話不說,便點頭應下。
  
  玉尹要王敏求準備十五個人,隨高寵一同前往太原。
  
  車馬不用他去費心,自有柳青會設法解決。
  
  王敏求雖是個粗漢,但心很細。他和霍堅不同,霍堅屬於那種莽漢,而王敏求在大多數時候,都能保持冷靜。有他跟隨,也能夠讓高寵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此去太原,需要準備許多東西。
  
  玉尹沒有絮絮叨叨的說明,只說讓王敏求自行決斷。
  
  把這些事處理妥當,玉尹便離開屠場。
  
  站在便橋上,沐浴仲秋的陽光,他突然想起一樁事情,便下了橋,直奔牛行街而去。
  
  自牛行街入了內城,拐彎兒便上了榆林巷。
  
  不過,玉尹並不是要回家,而是直奔觀音院而去。
  
  陳希真曾說過,這觀音院裡有一個高手,可以指點他的功夫。
  
  之前由於種種原因,把這件事耽擱下來。而今他正好有空。倒不妨去打探一二。
  
  開封府內,盤查依舊森嚴。
  
  不時可以看到軍鋪們攔住那街上的潑皮詢問,一個個殺氣騰騰。
  
  迎面,走來一隊禁軍。
  
  為首的正是封況,遠遠的便朝著玉尹打招呼。
  
  “小乙哥。這是要去哪裡?”
  
  玉尹露出笑容。朝封況一拱手。“正要去觀音院。”
  
  “去觀音院作甚?”
  
  “呃,師叔說,那邊有一位長輩,可以指點我練功,便打算去請教則個,看看能否突破目前瓶頸。怎地五郎還在公幹?那件事情,莫非到現在,也沒個消息嗎?”
  
  玉尹和封況是老兄弟,所以說話也就沒那許多周折。
  
  封況朝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估計還要再持續一段時間……不過我聽人說,朝廷似乎有意把這範圍往外面擴展,想來再過些時候。城裡會鬆一些,但城外會更加嚴密。哥哥這段時間還是要多小心……不過,想來也沒甚事情!憑哥哥而今這聲望,誰又敢真個為難?反正我這邊有消息。便會儘快告訴哥哥知曉。”
  
  玉尹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和封況又閒聊兩句,便告辭分開。
  
  封況還要繼續巡邏,而玉尹則朝著觀音院行去。
  
  一邊走,玉尹這心裡還在一邊嘀咕:看起來這事情真個有些大了……這次盤查戒嚴,已經小半個月了,卻還沒有結束的意思。看起來,需催促柳青早些上路才是。
  
  那些臓物在御營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玉尹實在不敢想像,如果這件事一旦爆發,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不知不覺,他便已經來到了觀音院山門外。
  
  這觀音院的面積並不算太大,試想也正常,開封府寸土寸金,觀音院又不是大相國寺,興國寺和開寶寺那等官辦寺院,只是這東京城裡為數眾多的寺院之一,如何能占得太多土地?便是而今這片地,據說也是太平興國年間所占,費用並不算太高。十幾畝的面積,若放到而今的開封城,沒有三五萬貫根本買不下來。
  
  由於面積小,所以香火也不甚興旺。
  
  加之位置有有些偏僻,所以山門看上去頗為冷清。
  
  不過走進寺院,卻發現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正對著山門是一座大雄寶殿,裡面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大雄寶殿兩旁,是兩排廂房,加起來有十幾間的模樣。
  
  正中央的廣場上,擺放著一隻三足香鼎,用來燃放香火。
  
  玉尹請了三炷香,在香鼎中點上。
  
  而後又添了兩貫香油錢,這才拉著一個小僧人到旁邊,輕聲道:“敢問師父,這寺院裡可有一位木魚僧?”
  
  陳希真沒說那木魚僧的法號,以至於玉尹也只能以木魚僧三字稱呼。
  
  原本以為,會費一番口舌,哪知道那僧人聞聽,便笑道:“施主說的,可是智深長老?”
  
  “啊?”
  
  “智深長老在鄙寺時間並不算太長,因為平日裡好持一木魚,所以才有‘木魚僧’之名。先前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想要向他請教佛法,只是智深長老不好言語,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後面睡覺,漸漸也就沒有人詢問。施主若要尋他,便順著這條路到後院,東北角上有一處菜園,智深長老平日便住在菜園旁邊的禪房。”
  
  玉尹聞聽,忙拱手道謝,順便還塞了那僧人幾十文錢,把那僧人喜得,眉開眼笑。
  
  便如之前所說,觀音院香火併不算太好,勉勉強強也還能堅持。
  
  可這僧人的日子,便清苦許多。
  
  至少比起大相國寺那些知名寺院來,觀音院這地方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所以,能得幾十文錢,便足以讓僧人開心。
  
  玉尹也不管那僧人的心思,順著他指的路,穿過中廊,便來到了後院。
  
  院中,古樹參天。
  
  靠牆一排杏樹,早已經凋零。
  
  玉尹意外的發現,這觀音院後院的東北角,恰好位於玉尹家的後面,只隔了一道山牆。
  
  站在菜地邊上,玉尹可以把他家的那幢小樓,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不免有些怪異,他邁步來到菜地旁邊的那間禪房門口,探手叩響門環,“敢問,木魚僧智深長老在嗎?
  
  小底玉尹,乃奉家師叔陳希真陳大俠之名,特來與智深長老求教!”
匿名
狀態︰ 離線
247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49:50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八二章 魯智深

    “陳希真!”

    玉尹話音未落,禪房裡傳來一個如同獸吼般的咆哮聲,緊跟著那扇並不算堅固的木門,蓬的一聲被人撞得粉碎,從屋中衝出一個彪形大漢,手持一支巨型木魚。

    早在那一聲咆哮響起的剎那,玉尹就覺察到不妙。

    他連忙撤步向後退,才退出兩三步,那木門便被撞碎。

    木屑飛濺,粉塵紛揚。

    不等玉尹站穩腳跟,那彪形大漢一聲獅吼,“你便是那陳希真派來的人嗎?”

    “正是,我……”

    那彪形大漢二話不說,掄起木魚便朝著玉尹砸過來。

    玉尹到了嘴邊的話,被生生憋了回去,眼見木魚朝他落下,他連忙閃身撤步,讓過對方一擊。本打算再解釋一下,可那大漢卻不給他任何機會。提醒巨大的木魚呼呼作響,如同千斤巨錘一般劈頭蓋臉砸來。玉尹只聽那木魚夾帶的風聲,便知道接不得……

    表面上看去,木魚似乎除了體型巨大之外,似乎別無稀奇之處。

    可是那一股鋭風襲來,卻讓玉尹知道,這木魚絶對非同一般,不是普通木料製成。

    看重量,估計要六七十斤的樣子。

    可是在那彪形大漢的手中,卻如同燈草一般,渾然無物。

    玉尹閃躲連連,可是那大漢的攻擊卻越發猛烈。

    “住手!”

    玉尹眼見著被逼到了角落裡,無奈之下使了個懶驢打滾,躲過那大漢的木魚,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厲聲喝道:“長老,自家並無惡意。你這又算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打過再說!”

    彪形大漢也不和玉尹廢話,猱身而上。

    不過這一次。他手中又多了一根木魚槌。朝著玉尹一丟,便再次用木魚砸了過來。

    木魚槌約有嬰兒手臂般粗細,一頭粗,一頭細。看上去更像是搗藥的棒槌。

    入手沉重,大概在二十多斤的樣子。眼見木魚砸過來,玉尹已無法閃躲,只好舉槌相迎。只聽蓬的悶響。玉尹被那木魚砸的手臂發麻。耳朵根子嗡嗡直響,更連退數步。

    彪形大漢嘿嘿一笑,“有點意思!”

    木魚呼的橫掃千軍,攔腰砸過來。

    玉尹側身閃躲,舉木魚槌和那彪形大漢打在一處。

    那大漢的氣力,絲毫不比玉尹差。個頭和玉尹也是在伯仲之間。

    玉尹那一身怪力,根本占不得便宜。更重要的是,兩三個回合之後,玉尹便覺察到,這大漢的一身功夫,怕早已經邁入四層功夫,那支木魚在他手裡如同一支大鎚,上下翻飛,把玉尹逼得連連後退。二十多個回合下來,玉尹已經是大汗淋漓。

    “只會這等女人功夫不成?”

    大漢見玉尹連連閃躲,一聲怒吼。

    玉尹由於不敢和他硬拚,所以只能靠著身法騰挪閃躲。可即便如此,也被那漢子給牢牢壓制。聽到那漢子這一聲吼叫,玉尹也怒了……我不過是來請求指點,你怎可以欺人太甚?

    “怕你不成!“

    玉尹虎目圓睜,輪槌蓬的擋住了大漢一擊。

    手臂發麻,可是玉尹卻不再閃躲,以槌做刀,使出那羅一刀留下的庖丁八法,和那漢子鬥在一處。

    這一戰,打了二十多個回合。

    兩人一改先前你追我趕式的交鋒,完全是硬碰硬的對轟。

    二十多記對轟下來,玉尹手中那根木魚槌,再也無法握住,撲通一聲便掉在地上。

    虎口迸裂,鮮血淋淋。

    玉尹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人從水裡撈出一樣,衣服都濕透了。

    彪形大漢,也隨之住手。

    “你這廝的路數,並非陳希真一脈。”

    玉尹喘著氣,怒聲道:“自家只說陳希真是我師叔,何時說過是一脈相承?”

    “哈……小小年紀,火氣倒是不小。

    嗯,看你能連接我三十槌,也算一條好漢。說吧,陳希真讓你過來,究竟是何用意?”

    這廝,典型是打了再說。

    玉尹嚥了口唾沫,“師叔說我功夫自成一派,他指點不得我,讓我來觀音院找一個叫做木魚僧的傢伙。哪知道會遇到你這瘋子,二話不說,上來就打,容不得我開口。”

    “自成一派?”

    彪形大漢突然一聲冷笑,“你這鳥廝,大言不慚。

    就憑這點本事,也敢說自成一派……不過,你和陳希真那老兒確是不太一樣,走的是大開大闔軍中路數,但又和軍中打法不同。灑家便是那陳老兒所說的木魚僧,從明日開始,每天晌午時過來便是……只要你不怕被我打死,便只管過來……還有,出去的時候,與智真師兄三百貫,少了一文,明日灑家定會要你生不如死。”

    玉尹聞聽一怔,“三百貫?”

    “莫非你這鳥廝,連三百貫都拿不出嗎?”

    “不是,我……”

    “休得呱噪,若想要我指點,便拿三百貫來……看你這樣子,沒三五個月也難有效果,每個月三百貫,若來便來,若不來便罷了,灑家也算是還了那老兒人情。”

    玉尹有些轉不過來彎兒了。

    三百貫,他拿得出來。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希真讓他過來找什麼木魚僧,可總覺得這木魚僧智深長老是個瘋子。

    他有心再問,木魚僧卻撿起木魚槌,拎著木魚走進禪房。

    片刻之後,便聽到從禪房裡傳來一聲聲木魚響,那聲音聽上去有些眼熟,似乎……

    玉尹突然響起,當初他練功使琴的時候,時常會聽到這種木魚聲響。

    不過想想倒也正常,木魚僧既然就住在他家後宅,想來聽到木魚聲,也不足為奇。

    全身好像散了架一般。想要站起來,卻沒得氣力。

    玉尹坐在地上歇了好半天。才算是恢復了些氣力。咬著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可方才那一場搏鬥,卻真個是耗盡了他所有氣力,便是走一步。都覺得辛苦。

    說起來,觀音院距離觀音巷並不算太遠。

    出觀音院。繞道榆林巷,在轉到甜水巷便可以看到觀音巷。

    平時,也不過二三十分鐘的路程。可此時在玉尹看來。卻是無比遙遠。

    衣服都已經濕透了。小風一吹,遍體生寒。

    他在大雄寶殿找到了那勞什子智真長老,也就是這觀音院的主持方丈。把事情說明了之後,告訴那位智真長老道:“自家答應智深長老奉三百貫香火情,只是今日來的匆忙,並沒有帶許多錢兩。明日再來拜訪時。便一併交與長老,還望寬恕則個。”

    “三百貫?”

    智真長老的眼睛。頓時眯縫起來。

    看他那雙小眼睛裡閃爍著灼灼光亮,怎地也不像是個得道高僧。

    “玉施主有此善念,貧僧焉能拒絶?

    遲一日便遲一日吧……不過,真的有三百貫嗎?”

    玉尹而今,大小也算個名人。

    聞聽苦笑一聲,“自家既然說了,便自有三百貫。”

    “那,能不能打個憑據?”

    玉尹險些一口唾沫吐到這智真長老的臉上。

    不過他總算是壓住了怒火,咬著牙把那借據寫好,而後拖著疲乏的身子,慢慢離去。

    轉到甜水巷的時候,玉尹快要堅持不住了。

    此時,街上行人正多,玉尹扶著牆一步步的走,忽聽身後有人道:“小乙,你這是怎地?”

    安道全從玉尹身後走過來,上前一把攙扶住了玉尹。

    玉尹咬著牙道:“方才在觀音院遇到了一個瘋子,二話不說便打了一場,便成這幅模樣。也不知那瘋子到底是何來路,師叔這好端端要我去找他,又是什麼意思?”

    “你去觀音院了?”

    “是啊!”

    “遇到木魚僧了?”

    玉尹喘了口氣,苦笑道:“不知道……只知那廝叫勞什子智深長老。”

    “那便是了!”

    安道全攙扶著玉尹,慢慢回到家中。

    燕奴正坐在堂上縫補衣衫,見玉尹那副狼狽模樣,也是嚇了一跳,忙放下針線,快步走了出來。

    “小乙哥,你這又是怎地?”

    “九兒姐休要多說,先燒一桶水來,待會兒便讓小乙藥浴。

    我本打算明日在開始藥浴,不成想他跑去找了那木魚僧,正好可以把藥浴提前。”

    安道全攔住了燕奴,便讓她去準備。

    玉尹坐在庭院的長凳上,那種強烈的無力感,仍沒有得到任何緩解。

    “叔父,莫非你認得那鳥廝不成?

    這瘋子真個厲害,氣力不遜色我,更練成了四層功夫,我在他面前幾乎無還手之力。陳師叔到底是什麼意思?怎地讓我跑去找他?若非我命大,險些死在他手裡。”

    安道全一聽,頓時笑了。

    “小乙有這般好福氣,卻不自知……那智深長老可不是普通人。他本是那及時雨宋江手下猛將,肆虐山東,綽號花和尚。後來宋江為朝廷招安,他不願為朝廷效力,便重又做了和尚。朝廷一直在緝拿他,卻始終沒有他的消息……呵呵,沒想到,這廝居然躲在觀音院,而且與小乙你比鄰而居,真真個是出人意料啊。”

    慢著,花和尚,智深長老?

    玉尹使勁兒甩了甩頭,嚥了口唾沫,然後輕聲道:“安叔父說的那花和尚,莫不是名叫魯智深?”

    “著啊,莫非小乙也知此人?”

    我的個天啊,這究竟是水滸傳的世界,還是真實的歷史?

    玉尹實在是有些糊塗了,怎地連魯智深也跑了出來?莫非,這廝還是個真實人物?

    玉尹想不明白,但同時,又生出無盡疑惑……
匿名
狀態︰ 離線
248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50:09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八三章 和尚也要吃飯

    正午時,陽光正好。

    玉尹卻泡在一桶黑漆漆的藥水中,齜牙咧嘴不停。

    那藥水,正是安道全重新配製而成的強筋壯骨散。玉尹此刻只覺得全身上下似乎有成千上萬隻螞蟻鑽進他體內在噬咬一般,那種感覺,真個是痛苦極了!有心想要跳出來,可是身子卻好像僵住了一樣,半點氣力都使不出來。他只能緊咬牙關,強忍著那股子又酸又痛的怪異感受,坐在桶裡,眼睜睜看在安道全和燕奴吃飯。

    “小子,千萬要忍住!”

    安道全笑眯眯抿了一口酒,對玉尹道:“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服藥可足足花費了十貫有餘,而且從今天開始,每天需使上一次,至少要堅持三十六天方可。”

    也就是說,要花費三百六十貫。

    還有那內壯丹,也要花費一千貫之多。

    此外,楊再興練功,也需要藥物配合,每個月需在五百貫上下。

    高寵即將遠行,安道全更要為他配製藥物,大概要八百貫左右。明天,還要給觀音院三百貫,這裡奇外外一算下來,便是近三千貫的花銷。之前,玉尹還覺著自己是個有錢人,家裡有幾萬貫存銀。可是這一眨眼的功夫,便去了近一萬貫。

    這錢,還真是當不得花銷。

    便是玉家鋪子、便橋屠場和熟肉作坊三家下來,一個月能賺五六百貫,似乎也是入不敷出。不行,這樣子下去的話,用不得多久,怕家裡剩下的的那一萬多貫銀子,也要變得清潔溜溜。這開銷。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讓玉尹感到了壓力。

    這三千貫下來,還沒有算上燕奴練功所需的費用。

    若也要計算在內。怎地也要一千多貫……

    大宋時代週刊開刊在即。需要很多投入。至少在年前,玉尹做好了再投入兩千貫的準備。

    這東西的效益,並不是那麼容易得來,需要一個長期的積累。

    如果這麼持續花銷不停。只怕不等大宋時代週刊盈利,自家便要砸鍋賣鐵度日了。

    不行。怎地也要再弄些銀子來。

    雖說御營那邊還有一筆臓物,但是在沒有脫手之前,當不得用處。

    玉尹閉上眼睛。心裡面開始盤算起來。

    實在不行。便再賣兩曲出去?

    可這曲子,用一首便少一首……而且物以稀為貴,這曲子若真個多了,便也值不得錢了。

    所以,玉尹還得要繼續控制住才成。

    “安叔父,小乙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安道全呵呵笑道:“九兒姐不用擔心。這件事對小乙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陳希真之前曾與我說過,小乙的功夫,頗似軍中打法,必須要經過不斷實戰磨練,方能有所突破。他功夫本就不差,底子打得有很堅實,故而需要和高手練習。

    這開封府中,高手無數。

    但真要說擅長軍中打法,功夫更高於小乙的人卻不多。

    那花和尚魯智深,原本就是軍中悍將,殺法驍勇,狂野無儔。小乙能與他實戰,可以獲得許多經驗。最重要的,他練得那大力金剛護體神功,可保證其精氣充沛,氣血充盈,筋骨之強壯,更非等閒人能比。今日和那魯智深打得脫力,更有助於他突破目前瓶頸。再加上我這特製的強筋壯骨散,每日戰後浸泡,能更可以事半功倍。總之,這是一樁好事……若非那魯智深欠了你師叔人情,怕也不會出手。”

    “既是欠了人情,何故又要我每月三百貫?”

    玉尹一旁聽了不服,忍不住大聲嚷道。

    安道全眼睛一翻,“你真以為那些和尚都是佛爺,不食人間煙火嗎?

    和尚也是人,也要填飽肚子。魯智深當初藏身觀音院,那智真長老擔了何等風險。

    而今既然有了你這麼只肥羊過去,他怎可能置之不理?

    不過三百貫真不算太高……和一個一等內等子交手切磋,又豈能用錢兩來衡量?莫說三百貫,便是三千貫都不算多。你這小子卻不知好歹,還嚷嚷這些阿堵物,”

    “三千貫,你說的容易,又豈是那麼容易賺來?”

    玉尹嘀咕道:“這才是真個花錢找罪受,三百貫換來整日被人胖揍。”

    說是這麼說,玉尹心裡也知道,安道全說的沒錯。

    一個月三百貫,能換來這等經驗,的確不算太貴……可這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彆扭。

    正嘀咕著,院子外面傳來腳步聲。

    院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張擇端背著個小包裹,一身青衫邁步走了進來。

    “小乙,我來了!”

    +++++++++++++++++++++++++++++++++++++++++++++++++++++++

    張擇端的到來,倒是讓家裡又增添了幾分人氣。

    玉尹因為藥浴的關係,無法出來接待。好在安道全把情況與張擇端說明之後,張擇端倒也沒有見怪。在燕奴的安排下,他住進了安道全隔壁的廂房,算是安了身。

    一直到晡時,玉尹才算結束了藥浴。

    他換了一身衣服走出來,雖然身體還沒有回覆力氣,但是精神卻好轉許多。

    身子似乎輕盈不少,體內的氣血,也變得格外強壯。

    服了一粒強筋壯骨丹之後,玉尹便來到張擇端的房間裡說話。

    張擇端的行禮非常簡單,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之外,剩下的都是他用來作畫的工具。

    便連被縟,也是燕奴吃過午飯後去買回來。

    張擇端感激不盡,向玉尹連連道謝。

    玉尹道:“正道哥哥不必見外,當初小乙落魄時,少陽挺身而出,助我渡過難關,猶如我兄弟一般。今日正道哥哥來了。便也是小乙兄弟,再客套便是見外了。”

    提起陳東。張擇端也是連連稱讚。

    “少陽這人。古道熱腸,確是個好朋友。”

    “對了,少陽今日怎地沒送哥哥前來?”

    張擇端請玉尹在屋中落座,“一來是自家不要他麻煩;二來嘛。少陽也確實繁忙。

    這些日子,除了在家撰寫文章之外。便整日裡不著家,感覺頗為忙碌。”

    玉尹聞聽,心裡卻一咯噔。

    “少陽究竟在忙些什麼?”

    張擇端想了想。搖頭道:“這個卻不甚清楚。只知少陽這些時候,時常與張炳雷觀等人一起聚會,但具體做什麼事情,卻真個不知。小乙若好奇,何不找少陽詢問?”

    張炳,雷觀?

    玉尹先時覺得這兩個名字好生耳熟。而後便想起來,當初在陳東的那份名單裡。似乎見過這兩個名字。陳東究竟再做什麼?玉尹心裡面,越發感到了疑惑……

    “正道哥哥,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小乙但說無妨。”

    “自家總覺得,少陽這一陣子有些不務正業。

    前時我聽大郎提起,說少陽最近的課業可是落後不少。他是太學生,當以課業為主才是。若把心思都放在了別處,恐怕終究不是正道。你也知道,他這人心思太直,而且無所顧忌。長此以往下去,少不得會被人利用,到頭來可能不得善終。

    若真個有想法,便寫了文章出來,在大宋時代週刊上刊載,也好過被別人利用……”

    張擇端心思也很單純。

    但這卻不代表,他真個就不通世事。

    別看他只是在翰林書畫院裡做事,但便是那小小的翰林書畫院裡,同樣爭鬥不止。

    張擇端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小乙莫不是聽說了什麼?”

    玉尹忙搖頭道:“自家又能聽說個甚……只是近來事端紛紛,諸事最好小心,所以才請正道哥哥出面勸說。自家終究是個市井中人,便勸說了,少陽未必會答應。”

    張擇端點點頭,“如此,便尋個機會,勸他則個。”

    玉尹和張擇端說完了話,便告辭離開。

    他緩緩登上了小樓,走進書房裡,來到窗邊。

    透過窗戶,他可以看到隔牆背後,觀音院的那片菜地。

    而在那菜地的另一端,便是魯智深的禪房。那破碎了一地的房門,依舊無人清理,屋子裡黑洞洞,也看不清楚狀況。這片菜地,儼然似是觀音院一塊世外桃源,根本就無人過問。魯智深一個人孤零零住在這邊,偶爾從那禪房裡,會傳來‘空空空’的木魚聲,在空中迴蕩,卻隱隱含著幾分寂寥,讓人頓生無盡感觸。

    想當年,京東三十六盜縱橫河朔,令官府頭疼不止。

    後來受了招安,一心想要為朝廷效力,可到頭來,那些受了招安的,又有幾人落得好下場?

    而魯智深,更隱姓埋名。

    躲在這小小寺院中,不問世事。

    玉尹想到這裡,忍不住幽幽發出一聲嘆息。

    他沉吟片刻,把琴桌移到了窗前。調好了琴絃,玉尹深吸一口氣,拂動琴絃,琴聲幽幽流出。

    他操的,是後世琴曲《憶故人》的譜子。

    原曲最初是說孔子想念顏回所做,後經人多次修改,轉變成了對親友的思念。

    曲調纏綿悱惻,每當靜中奏之,即出發對遠方親友的思念。而陰陽兩隔,相會無期,催人淚下的淒清孤寂,更使人柔腸寸斷。

    玉尹操琴不久,忽聽那遠處禪房中,傳來‘空空’的木魚敲擊聲。

    每一次敲擊,正是在琴曲節拍轉換處,令得玉尹心神大亂,幾乎難以繼續演奏……

    他猛然按住了琴絃,朝禪房看去。

    那‘空空’的木魚聲猶在繼續,帶著幾分禪韻,頗有一種忘卻了塵世煩惱的意境。

    也許,對智深長老而言,過往的一切都如鏡花水月。

    他的心裡,早已經是古井不波了吧……

    想到這裡,玉尹忍不住笑了!

    能夠忘記過去,對智深長老而言也許才是最大的幸福。

    能夠放下,便可成佛!
匿名
狀態︰ 離線
249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50:28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八四章 還你一個美嬌娘

    玉尹不知道,智深長老是否清楚,那個時常隔牆撫琴的人,便是自己。

    但他卻相信智深長老知道!

    這聽上去似乎是很怪異,但是玉尹便這麼認為。

    也許,智深長老的功夫比不得陳希真,但是從精神上而言,卻比陳希真更加高明。

    陳希真說,智深長老可以指點玉尹功夫。

    就目前這階段來說,這個花和尚智深長老,可能是玉尹最適合的老師。

    從床邊取出那口虎出寶刀,玉尹拔刀出鞘,輕輕擦拭了一番。也許明日,便要用虎出和他較量一番。今日由於匆忙,玉尹並沒有合適的兵器。那木魚槌雖然有份量,但對玉尹而言,還是有些輕了。且看看用虎出對陣,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

    晚飯時,燕奴從玉家鋪子回來。

    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張二姐說的那家人,已經到了開封。

    “哪家人?”

    玉尹有些遲鈍,詫異問道。

    燕奴說:“便是二姐說的同鄉……不過,那一家共有四口人,只怕是有些麻煩。”

    “四口人?”

    玉尹聞聽,眉頭頓蹙。

    他倒不是在意多幾個人,而是這小院本十分安靜,一下子多這麼多人,會不會變得鬧騰?玉尹本身就是個好安靜的人,張擇端也好,安道全也罷,也不好熱鬧。

    如果一下子增加四口人……

    “那一家叫甚名字,莫不是舉家而來?”

    燕奴輕聲道:“當家的叫做高世光,是湯陰一個莊稼漢。

    妻子叫趙十娘,倒也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夫妻二人都很老實,那高世光看上去和廿九叔頗有些相似。他二人膝下本只有一子,名叫高澤民,年十五歲,倒也是個機靈的小子。本來他一家只三口人,偏臨來前又收養了一個女兒,叫芮紅奴,方十歲。

    說那芮紅奴本是高世光家的鄰居,不想年初鬧水患,父母雙亡,便只剩下那小女兒一人。高世光也是見她可憐,便收養在身邊……沒成想自家的日子越發難過。”

    聽上去,的確是個老實人家。

    玉尹向燕奴看去,從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看出了一絲乞求。

    “也罷,既然來了,便過來吧。

    不過有件事你明天去和他們說清楚,咱這家裡,都是喜歡安靜的。來這邊做事,卻不能太過吵鬧。特別是正道兄畫畫,還有安叔父煉丹,可都不能輕易被打攪。”

    玉尹說的也是事實。

    燕奴想了想,便答應下來。

    “那今晚便讓他們在二姐家先住下,明日奴晌午過去,把他們帶過來。

    順便再買些被縟和洗漱的東西,免得到時候又要一番折騰……小乙哥看這樣可好?”

    玉尹點頭道:“那便這麼說吧。”

    吃了飯沒多久,徐婆惜便來了。

    這新居修好之後,玉尹也就不必天天跑去流蘇園指點徐婆惜,那實在是太麻煩……

    “老師,從明日開始,奴便不得天天來聆聽教誨了。”

    徐婆惜話語中,帶著些許哀怨。

    眼眉兒挑了一下,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旁邊的楊再興。

    “為什麼?”

    楊再興果然忍不住開口詢問。

    “封姐姐說,準備在八月十五,開唱牡丹亭。”

    “啊?”

    “近來那豐樂樓連番上演《梁祝》,著實給潘樓帶來了壓力。封姐姐和司馬大官人商量了一下,便決定把《牡丹亭》提前,先唱一摺子,試探一下外面的反響。

    所以從明日開始,奴便要在潘樓演練,怕沒得空閒前來。”

    徐婆惜表面上是給玉尹解釋,但實際上,卻是向楊再興解釋。

    楊再興那張臉,頓時陰沉下來,整個人也變得有氣無力,看上去沒精打采。

    玉尹心知,這《牡丹亭》開唱可能是一個原因,但最近一段時間,楊再興和徐婆惜走的近,怕是另一個原因。封宜奴也不是傻子,徐婆惜怎可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如此,便請轉告封娘子,祝她馬到功成。”

    “老師……到時候不去嗎?”

    玉尹算了算日子,苦笑道:“怕是當天沒得時間,近一段來,確是瑣事纏身……不過若當天得了閒,定去為婆惜捧場。”

    “那奴便恭候老師前來。”

    徐婆惜說完,猶豫了一下。

    玉尹看她似有心事,便笑道:“婆惜莫不是還有事情?”

    “封姐姐來時,讓婆惜請教老師,昨夜老師使得那兩首曲子,是否已經賣了出去?”

    “啊?”

    “封姐姐說,她可以使錢買來。

    不過那首《滄海一聲笑》,不免有些俚俗,怕是出不得高價。不過兩首曲子,她願出八千貫,不知老師是否滿意?”

    滄海一聲笑也能賣出去嗎?

    這倒是真個出乎了玉尹的意料之外。

    不過後一想,那《滄海一聲笑》的格律雖說不合而今時代,但曲子確真是依照傳統古曲所寫。據說當時《滄海一聲笑》的作者黃沾,為創作這首歌填寫了好幾篇曲子,但都不得滿意。後來還是在無意間翻閲古書《樂志》時,看到其中一句‘大樂必易’的話,才有了靈感。於是便用宮商角徵羽這傳統五聲音階,創造了《滄海一聲笑》。

    這曲子與而今俚俗,並非上品。

    但勝在一個‘新’、一個‘奇’、一個‘易’。

    一首歌曲,符合了這新奇易三點,便足以傳唱開來。

    如果按照之前玉尹賣曲的價錢計算,想來《良宵》可價值五千貫,那《滄海一聲笑》,恐怕要價值三千貫。當然了,玉尹並不認為這首歌曲真個便值三千貫。這裡面恐怕還有一些人情,甚至包括了玉尹自身的名氣在內,封宜奴才開出這個價。

    玉尹沉吟片刻,對徐婆惜道:“婆惜且稍等片刻。”

    說完,他回到了書房。

    片刻後拿著一封書信回來,遞給徐婆惜道:“把這封信交給封娘子,便說只要她應下這件事,自家便可以把曲子給她。呵呵,若應了,八千貫太多,五千貫足矣。

    滄海一聲笑,便作自家謝禮。”

    眾人聞聽一怔,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不過,安道全很快便猜出了玉尹那信中的內容,暗自點了點頭,看玉尹的目光裡,旋即透出了幾分讚賞。

    徐婆惜有點弄不明白玉尹的意思,不過還是順從接過書信,告辭離去。

    只是這一次,她沒讓楊再興送,因為在巷口處,停著一架二人兜轎,想來是封宜奴安排。

    徐婆惜走後,楊再興頓時垂頭喪氣。

    先前那識字讀書的興緻,也一下子蕩然無存。

    玉尹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轉身走了。

    “那自家也回去了!”

    楊再興有氣無力的道了一聲,起身便走。

    “大郎,你今日功課還沒有學完。”

    “學甚功課,自家今日沒那心思,不學了……”

    楊再興說話很沖,卻頓時惹怒了安道全,上前攔住他,抬手就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楊再興臉上。這一巴掌著實響亮,打得楊再興腮幫子,頓時變得紅腫起來。

    “安叔父,你幹什麼?”

    “便要打醒你這混小子……不過些許挫折,就變成如此模樣,將來又談什麼成就事業?

    沒錯,那徐婆惜從明日便不會來了。

    可是與你而言,卻是一個真正開始……你以為你日日與她相會,便可以走在一起嗎?蠢貨,便是她真個喜歡你,你若沒得事業,又拿什麼來娶她回家?小乙為你規劃好了前程,你這廝卻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你知不知道,方才小乙那封信裡寫的什麼?”

    “什麼?”

    “我雖沒看那封書信,但卻大體上能夠猜出。

    小乙定是要封娘子和那司馬大官人維護好徐婆惜……為此他願意拿出三千貫做謝禮。雖不知道,那司馬大官人能維護徐婆惜多久,可是卻給了你足夠的機會。

    只要你能成了事業,到時候便要風光迎娶那妮子,又有何難?便是司馬大官人也阻攔不得。可你一無功名,二無事業,身上更不存分文,如何能娶得美嬌娘還家。”

    楊再興聞聽,頓時愣住了!

    卻在這時,玉尹從大堂裡走出來,幽幽道:“安叔父猜得不錯,我方才書信,要封宜奴和司馬大官人保徐婆惜兩年清倌人……三千貫,想必也只能是兩年。若大郎不能成就事業,到時候便是自家再有臉面,也無法保的她清白,你自己考慮。”

    兩年?

    說實話,這院子裡的人都覺著有些奇怪,難道玉尹便有把握,讓楊再興兩年之內,出人頭地嗎?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也許楊再興能有所成就,但是……這大宋官場,是個極講究資歷。便是楊再興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兩年之內脫穎而出,考個秀才出來,又如何能迎娶到徐婆惜?

    可是,看玉尹自信滿滿,安道全等人到嘴邊的話,復又嚥了回去。

    而楊再興確是眼睛一亮,他咬著嘴唇,片刻後來到玉尹跟前,拱手一揖到地。

    “哥哥這份恩義,俺楊再興必不忘懷。

    他日不管哥哥有何差遣,只需一聲令下,楊大郎若說個不字,便來世投入畜生道。”

    玉尹呵呵笑了。

    他伸出手,一把攙扶起楊再興,“你我兄弟,又何必說這些話。

    總之,哥哥不敢保證你一定能功成名就,但兩年之後,卻定保你一個美嬌娘還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250
匿名  發表於 2021-3-31 00:50:49
卷三 風波惡 第一八五章 帝姬心思

    安道全和張擇端不明白,玉尹如何能這般信誓旦旦,使楊再興兩年內娶回徐婆惜。

    在他們看來,玉尹這麼說,可能更多是為了安慰楊再興。

    兩年……

    莫說玉尹不過是一介市井小民,便他考了秀才,中了進士,怕也無法完成這個諾言。那潘樓不是等閒之地,司馬靜一介豪商,封宜奴也不過歌伎,但在兩人背後所蘊藏的能量和實力,絶不是玉尹能夠對抗。而司馬靜也好,封宜奴也罷,更不可能因為玉尹一個人,而去改變這個圈子裡的規則,那樣的話,他們也難以立足。

    不過,兩年時間……

    兩年時間足以發生很多事情,說不定兩年之後,楊再興已經改變了主意。

    安道全倒是覺著,玉尹這個‘拖’字訣,用的頗為巧妙。

    “小乙哥,若兩年後實現不得,當如何是好?”

    當晚,燕奴躺在玉尹懷中,有些擔憂的詢問。

    她雖然不明白那許多彎彎繞繞,可本能的也感受到,玉尹所說的事情,難度不小。

    玉尹聞聽,卻笑了!

    “九兒姐放心,我說兩年可以,便一定可以。”

    這句話,說的是霸氣外露,令燕奴不禁心馳神蕩。

    如同一隻小貓般的蜷在玉尹懷中,粉靨貼在玉尹的胸口,“小乙哥既然這般說,那便一定可以。”

    燕奴呢喃自語,眸光中,透出信任之色。

    ++++++++++++++++++++++++++++++++++++++++++++++++++++++++++

    是夜,下起了小雨。

    皇城籠罩在雨霧中,黑沉沉,透著一股子死寂的氣息。

    徽宗皇帝今晚,不曉得會夜宿何處。他宮中幾十個妃子,要挑選起來,也並不容易。

    這段時間,徽宗去醉杏樓的次數明顯要少了許多。

    也許是天祚帝的命運,讓他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所以玩樂的興緻,明顯降低許多。不過,天性好漁色的趙佶,倒也不擔心無處可去。皇城面積雖小,卻別有奧妙。也許他此刻,正躲在艮園中,摟著某個心愛的女子,在雨霧中吟詩作賦吧……

    趙多福靠在欄杆上,呆傻傻朝外面看。

    雨霧迷濛,令整個世界都透出一絲混淪之狀,坐在樓上眺望,根本看不到什麼景緻。

    她的目光有些散,帶著些許迷離。

    便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隻小手托著粉腮,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嬛嬛,怎地坐在這裡發呆?”

    嬌柔的聲音,在趙多福耳邊響起,令她猛然驚醒,回頭看去,卻見趙福金身著一件墨綠色如意牡丹蜀錦薄絲背子,頭髮略有些蓬鬆,臉上帶著睡意,緩緩走來。

    “四姐,怎地你也未睡?”

    “方起身,見你這邊仍亮著燈,所以過來看看。

    聽說,你今天有些不太正常,一個人坐在這邊,這小腦瓜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

    趙多福的臉,驀地紅了。

    她覺得耳根子有些發燙,低下頭來,那修長的頸子划出一道柔美而性感的曲線。

    “嬛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趙福金立刻覺察到不妙,因為趙多福這表現,看上去實在是太過於古怪。

    她也是過來人,雖說和蔡鞗的婚姻更多是一樁政治婚姻,可是這小女兒的心思,她豈能看不出來?於是壓低聲音道:“嬛嬛,莫不是遇到了中意的人嗎?”

    趙多福沒有回答,螓首卻垂得更低。

    趙福金越發覺得不對勁,忙起身走到門口,衝著門口伺候的使女一擺手道:“全都退下吧,今晚我便在這裡休息,有話要和二十妹,未得召喚,任何人不得進來。”

    使女們忙應了一聲,紛紛退去。

    趙福金見一幫子宮娥綵女都走了,這才返回來,拉著趙多福的手,走到了榻旁坐下。

    “嬛嬛,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與我說清楚。

    你要知道,父皇雖寵著你,但你終究是皇室子弟。你的婚姻,並不能自主,全憑父皇喜好決斷。你若是不說清楚,弄個不好會傷了你,甚至還會連累你喜歡的人。”

    趙多福一怔,臉頓時煞白。

    她抬起頭,看著趙福金道:“四姐,你可願幫我?”

    “幫你什麼?”

    “我……”

    趙福金心裡咯噔一下,更坐實了先前猜想。

    半晌,她輕聲道:“那個人是誰?”

    “四姐其實也曾見過。”

    “我見過?”

    趙多福猛然抬起頭,輕聲道:“便是那個玉小乙。”

    她這一句話,頓時引得趙福金一陣劇烈咳嗽。好半天,趙福金才算是平靜下來,詫異的看著趙多福,見她目光堅定,不禁頓感頭疼,“嬛嬛,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我沒有!”

    趙多福大聲叫嚷。

    嚇得趙福金連忙說:“嬛嬛,莫非你想害了那玉小乙?恨不得父皇知曉?”

    趙多福立刻閉上了嘴巴,良久後才開口道:“我也不知是怎地……昨日回來之後,腦袋裏全都是玉小乙的影子。四姐,以前只是覺得他才學不俗,卻從沒有過這樣的感受。明明才一日不見,卻好像隔了許久……心裡面,總是有他的模樣。”

    柔福帝姬粉靨羞紅,說出這一番話來,只覺耳根子燙的嚇人。

    她甚至不敢和趙福金的目光相觸,低著頭,恍若自言自語道:“我也知道,這樣不對。小乙不過是個市井中的屠戶,和我地位相距甚遠。可是,我也不知怎地,便忘不得他。”

    趙福金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不禁暗自苦笑,道一聲:真個冤孽。

    自家姐妹,似乎和那玉小乙扯上了牽連……

    先是之前因那琴簫合奏,累得市井中緋聞不斷,讓趙福金好生尷尬。

    後來,又因為玉尹的一副字,趙福金和蔡鞗反目,一怒之下從蔡府搬回宮中居住。

    這筆帳還未能算清楚,而今嬛嬛又喜歡上了那玉小乙。

    事情,似乎變得麻煩了!

    趙福金倒是沒有怨恨玉尹,因為她知道,自家的事情和玉尹真個扯不上關聯。

    可現在,嬛嬛喜歡上了他,又該如何是好?

    不是說玉尹不夠出色,而是兩者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一個是天之驕女,帝王之後;一個是混跡市井,靠殺豬販肉為生。怎麼看,這兩個人都不應該有所牽累,偏偏……如果玉尹是個讀書人,哪怕中了個秀才,這件事都還好說一些。偏他是個屠戶,這地位懸殊著實太大。更重要的是,這廝已經有了家室,該如何是好?

    這件事若傳出去,恐怕第一個遭殃的,便是玉尹。

    以趙佶那性子,決不可能容忍自己女兒喜歡上了一個屠戶。

    哪怕那屠戶再無辜,也只有死路一條。趙福金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了!那是個外表看上去很溫和,可是骨子裡,卻狠辣的人。不如是,趙佶當初也做不得帝王……

    沉默了一會兒,趙福金開口道:“嬛嬛,可聽我一言?”

    “四姐請說。”

    “這件事,你要爛在心中,絶不可以被人知曉。

    便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說出來,否則不但你要遭殃,小乙一家,更死無葬身之地。”

    “那我該怎麼辦?”

    “你……”

    趙福金沉默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趙多福,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讓趙多福放棄,以她對柔福帝姬的瞭解,斷然不會同意。可是,不放棄……這件事,恐怕只能從玉尹那邊著手解決。而且,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被嬛嬛知曉,少不得又是一場災禍出來。

    “嬛嬛,這件事也急不得。

    不如這樣,待我好好想想,看看能否找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法。不過在這之前,你要答應我,不可以再和玉小乙見面……你莫看我,這樣對你,對玉小乙都是好事。

    你想想,若你和他頻繁接觸,傳到父皇耳中,該是什麼情形?”

    “我……”

    趙多福先是一臉的不情願。

    但是聽了趙福金的話,卻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輕聲道:“那我便儘量少去找他。”

    少去找他,便是要繼續找他!

    趙福金感到一陣頭疼,靠在床幫子上,苦澀而笑。

    不過,依著趙多福的脾氣,能這樣回答怕已經是她的極限。這件事,要從兩方面來解決,一方面要設法轉移趙多福的注意力!她畢竟是個小孩子,想來不能對付;另一方面,只怕是要從玉尹身上著手。可是,自己該如何來解決這個麻煩呢?

    趙福金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嬛嬛,你怎會突然喜歡上他呢?”

    趙福金一邊為此事頭疼,同時女子特有的好奇心,讓她無法抑制住內心中的八卦之火,便輕聲問道。

    趙多福臉頓時通紅,期期艾艾說不出話。

    趙福金嚇了一跳,“嬛嬛,莫不是和他已經……”

    “哪有!”

    趙多福頓時羞怒,輕聲道:“姐姐休要亂說,我便是再不曉事,也做不得那種不知羞恥的事情。只是,只是,只是……姐姐,我也說不清楚是怎生狀況。自從昨夜見了小乙之後,便再也無法忘懷,我,我,我……我真的是不知道怎生是好。”

    那小女兒嬌羞模樣,卻讓趙福金更加擔憂。

    “昨天,你們都做了什麼?”

    趙多福精神一振,便滔滔不絶的講述起昨日去觀音巷的事情。

    聽聞玉尹使琴,聽聞玉尹高歌……

    那觀音巷歡快的場景,讓趙福金不由得有些嚮往。

    只是,不知為何,當她聽到玉尹拉著趙多福旋舞的時候,這心裡面卻生出一絲波瀾。

    那感覺,好奇怪!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2 03:4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