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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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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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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3 11:08:52
卷三 風波惡 第216章 割袍斷義

    對李逸風而言,這兩日若同煎熬。

    玉尹被關進開封府大牢之後,他的生活也陡然發生變化。

    呆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垮掉了!也難怪,李逸風遵循多年的行為準則,一下子被破壞殆盡。便是在家中,仍覺得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這種事,對於久經宦海的李綱李若水而言,也算不得事情。

    就好像後世那位黑人種族運動先鋒,馬丁路德金說的那樣:為崇高目的,而不擇手段。

    在李綱和李若水這些人看來,他們所作的一切,沒有參雜半點私心,完全是在為大宋,為百姓謀劃。至於玉尹,或許他很委屈,或許他很悲哀,但比之大局,又算得什麼?再者說,不給了玉尹一個迪功郎的補身?也算是給玉尹一個補償。

    只是李綱卻忽視了一點,李逸風的年紀。

    李逸風正血氣方剛,朋友義氣更看得極重。

    此前,他已經有一次出賣玉尹,而今再次出賣,對李逸風造成的影響,難以估量。

    便在玉尹被關進開封府大牢的第二天,保靖軍節度使種師道,抵達東京!

    原本李若水等人打算去見玉尹,卻不想種師道抵達,忙不迭改變主意,前去拜會。

    畢竟,種師道此次入京,是為商議太原三鎮事宜而來。

    李若水等人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說穿了也正是因為這太原三鎮。孰重孰輕,可想而知。如果種師道也贊成割讓太原三鎮,那麼李若水等人此前所做種種,便付之東流。

    這種情況,就好像三國演義中,赤壁之戰前戲,東吳是戰是降爭論不休。結果周瑜從柴桑趕來,立刻引起各方關注的局面,頗為相似。當然,論聲望,論影響力,種師道都比不得周瑜。但他的到來,還是引起不少人關注,李若水等人自當搶佔先機。

    與此同時,徽宗皇帝命秦檜為使節,負責和金國使者蕭慶進行談判。

    與其說是談判,倒不如說是拖延時間……

    ++++++++++++++++++++++++++++++++++++++++++++++++++++++

    李綱見李逸風萎靡不振,心中也感到愧疚。

    當晚,他寫了一封書信給河北招撫使張所,把情況與張所說明,懇請張所代為照拂。

    李逸風拿到書信,二話不說,便決定次日一早動身。

    “大哥怎走得恁急?”

    “既然東京已無我事情,便早一日前去真定。”

    李逸風態度非常堅決,李綱見勸說不動,也就不再囉嗦。

    次日一早,李逸風牽著一匹馬,身邊還跟著幾名扈從,與李綱請安之後,告辭走出李府大門。

    天色尚早,還有些昏黑。

    李逸風騎上馬,行不出多遠,便聽有人大聲喊道:“李大郎,你且站住。”

    順著聲音看過去,李逸風臉色頓時黑了。

    就看見幾個人從前方拐角處走出來,攔住了去路。

    為首一人,赫然正是陳東。而在陳東身邊,還有張擇端,以及幾名太學生相隨。

    “少陽……”

    李逸風赧然一笑,翻身下馬。

    他剛走了兩步,卻見陳東一抬手,大聲喝道:“李大郎,你且止步。”

    “少陽,你這是……”

    陳東面無表情,凝視李逸風半晌,突然笑了,“李大郎,我有一個好消息與你,說不得你聽了,會非常高興。這個消息便是,二十六郎已經決定,趕走李若虛、朱夢說和徐揆幾人,從此之後,大宋時代週刊更不會刊載李若水的任何文章。”

    “啊?”

    “很驚訝,是不是?”

    李逸風先吃了一驚,旋即道:“這怎可能……二十六郎又有何權力,趕走朱三郎他們?”

    “當然有權力,二十六郎而今,便是這大宋時代週刊的主編。

    有一件事,你恐怕沒有想到,小乙早在十天之前,便把大宋時代週刊,轉讓到了皇太孫名下。而今這大宋時代週刊的主人,乃當今皇太孫名下產業。皇太孫已經把週刊轉交給二十六郎打理,並言明:必須要趕走李若虛等人,令週刊保持公正。

    你們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卻不知道這消息,李大郎聽了,是否會覺得開心?”

    李逸風的臉色,刷的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

    “少陽……”

    “休呼我字,自家當不得你李衙內的厚愛。

    我今日來,一是有話要與你說,二來也是受張姑娘所托,有一句話與衙內知曉。”

    李逸風聽了,心中頓時一沉。

    不等他開口,就見陳東翻手亮出一口短刃,撩起衣袍,割下一塊衣襟。

    “陳東雖出身貧寒,也知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與你相識早過小乙,一直以來,我也都站在你李衙內一邊。前次,你們幾個要拋開小乙,卻賠了個精光,小乙沒有責怪,反而接手了你們的爛攤子,苦心經營,才有了週刊而今的局面。

    只是……

    陳某白長了一雙眼睛,卻有眼無珠,識不得人心。

    從今之後,你李衙內走你的陽關道,我陳東過我的獨木橋,再無相干……你我情義,便如此袍,從今以後絶無干係。這句話,不僅是我陳東所言,也是張姑娘所言。”

    說著話,陳東把那塊割下來的衣袍,往地上一扔。

    在他身後幾個太學生,也紛紛效仿陳東之舉,和李逸風割袍斷義,更面露不屑之色。

    這幾個太學生,也是陳東在太學裡的朋友。

    只是看他們而今的模樣,卻羞於和李逸風相識。

    李逸風呆愣愣站在街口,眼看著陳東幾人揚長而去,腦袋裏一片空白。

    好半天,他才算醒過味來,忙轉身要往家去。可走了幾步,卻突然間停了下來……

    看著遠處那緊閉的李府大門,李逸風臉上,露出了複雜之色。

    良久,他突然笑了。

    恍若自言自語道:“如此也好,李某這東京城裡,再無牽掛。”

    “公子,可要回去稟報老爺?”

    李逸風搖搖頭,輕聲道:“當初阿爹他們一味要算計小乙,卻不想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他們自己做的事,便由他們自己承擔,我既然已經脫身,便不想回去。”

    是啊,回去作甚?

    和老爹他們繼續聯手,合謀算計玉尹嗎?

    陳東剛才說的非常清楚,玉尹已經把大宋時代週刊,轉讓給了皇太孫趙諶。

    李逸風身為官宦子弟,當然清楚皇太孫而今是個什麼樣的狀況。他是太子趙桓獨子,更得官家寵愛。大宋時代週刊既然落到了趙諶手中,便代表著落入了皇家之手。

    李綱李若水等人千般算計,只怕也是白忙碌一場。

    哪怕李若虛而今手中得了李逸風的轉讓,可是相比起朱絢和原本在玉尹手中的份額,李逸風原來的那點份額,根本就微不足道。大宋時代週刊,卻也名副其實。

    想到這裡,李逸風牽過馬來,扳鞍認鐙。

    “天要亮了,我們走!”

    說話間,他打馬揚鞭而去。

    幾個扈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片刻,忙一個個上馬,緊隨李逸風而去。

    +++++++++++++++++++++++++++++++++++++++++++++++++++++++

    與此同時,開封府大牢。

    玉尹正在牢中練拳,忽見冷飛領著楊再興,匆匆走來。

    “哥哥,你卻還有的心思練拳。”

    玉尹一怔,便笑道:“曲不離口,拳不離手……左右無事,不練拳,又做什麼?”

    楊再興看了冷飛一眼,冷飛立刻識趣的退到一旁。

    “昨晚小七送來消息,李觀魚和唐吉在豐樂樓相見。

    我聽說之後,立刻便找朱成幫忙,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了消息。那李觀魚,不知為何,竟要害哥哥性命。他找了唐吉,說是要唐吉明晚動手,在牢中害了哥哥性命。”

    原本以為,玉尹會感到驚訝。

    哪知道,玉尹聽了楊再興的話,卻顯得格外平靜。

    “哥哥,你難道就不吃驚?”

    “吃驚?為何要吃驚?”

    玉尹一笑,便坐下來。

    在牢中一日兩夜,玉尹除了練功之外,更在思考問題。

    他知道李觀魚的身份,所以也不會感到意外。上次,李觀魚便有害他的心思,只是因為有蕭慶等人的因素在裡面,所以被風箏阻攔。不過,蕭慶之所以看重玉尹,還是因為大宋時代週刊。而今,玉尹被關入大牢,其中奧妙或許普通人看不穿,但是又豈能瞞得過蕭慶的眼睛?這廝既然是掌管間諜的人,必然有些道行。

    失去了大宋時代週刊的玉尹,也讓蕭慶失去了興趣。

    他之所以要玉尹性命,恐怕也是為了挑起大宋內部的矛盾……

    畢竟,玉尹是主戰派和議和派博弈的棋子,別看不起眼,但真若出事,必有爭端。

    “他……準備怎麼害我?”

    “這卻不太清楚……不過安叔父說,無非是投毒或者暗殺。

    開封府大牢雖則守衛森嚴,卻只是對普通人而言,於唐吉那等人眼中,不值一提。”

    “確定是在明日動手?”

    “確定!”

    玉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半晌後,他突然睜開眼,輕聲道:“大郎,你讓小七給我繼續盯著唐吉和李觀魚。

    你立刻回去,讓九兒姐馬上送來一百貫銀子。

    有什麼情況,我會讓冷飛與你們聯絡。在沒有得到我消息之前,切不可以輕舉妄動。”

    楊再興聽了先一怔,旋即起身道:“哥哥放心,大郎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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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3 11:09:40
卷三 風波惡 第217章 角子門

    入冬之後的天氣,變幻莫測。

    午後下了一陣鵝毛大雪,差不多持續了一個時辰,總算停歇下來。

    雪後的開封城,透著一股子冷清。由於那鵝毛大雪的緣故,令街道上行人變得稀少許多。

    天,漸漸昏黑。

    唐吉吃了晚飯,邁步走出家門。

    興國寺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見一個人影。

    腳落下,踩在鬆軟的積雪上,令唐吉頓感心情舒暢。

    飯後百步走,已經成了唐吉的習慣。由於不得真法,以至於功夫停滯不前,始終無法突破宗師瓶頸。偶然機會下,他從一個破敗道觀的道士身上,學了一套養生術。此後便痴迷不已,更醉心於道經,倒也捉摸出來一套獨特的養生之法。

    雖則無法助他突破瓶頸,卻有助於他的修煉。

    人到四十,已不再依靠筋骨之能。加之早年修煉不得法,也傷了元氣,需要這養生術來慢慢調養。幾年下來,效果雖不甚明顯,卻也有些作用,令唐吉更無法割捨。至少,在他沒有找到真法,突破瓶頸之前,便要依著這功法繼續修煉……

    行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唐吉的腦海中,卻浮現出了昨晚的景象。

    李觀魚找到他,說是請他出手解決玉尹!

    在此之前,唐吉便動了心思。

    但他也知道,玉尹今非昔比,想要用強,難度太大。

    特別是他的人脈,也讓唐吉感到有些擔心。不過李觀魚告訴他,玉尹和李綱等人反目,已經變成了棄子。而且,他還得罪了當今太宰白時中等人,以至於身陷囹圄。

    “唐先生,這可是最好的機會。

    別看李綱他們和玉尹翻臉,可是卻給了那玉小乙一個蔭補身份。據我所知,只要玉小乙退出大宋時代週刊。便是個迪功郎的補身。這裡面的奧妙,自不用我多說,想來唐先生也清楚。一旦他做了迪功郎,唐先生再想動他,便不太方便了。”

    這廝,何德何能?

    他一無功名,二無出身,不過運氣好些。便做了迪功郎!

    可他唐吉。在五龍寺效力多年,如今也不過是個下班祗應的武散官階,在五十三階武散官中。品秩最低,甚至沒有品秩。若非唐吉資歷夠,而且也做了幾樁大事。才有了這等品秩,否則的話,便是個下班祗應也得不到。想到這裡,唐吉真個是即羨慕,又憤怒。

    便是沒有那真法,玉小乙也該死!

    更不要說,李觀魚用那真法做誘餌,讓唐吉更難以拒絶。

    “唐先生何必擔心沒有真法?

    我叔父說過,玉小乙之前本無甚本事。突然間變得厲害起來。這其中,必然有周侗傳下的真法,只是在此之前,那真法並不在玉小乙手裡。只要他死了,便有辦法把那真法弄來。唐先生曾幫過玉小乙,到時候家叔父在出手協助,涼那周燕奴也當不得事。必然會把真法拱手相讓。呵呵,到時候先生,成就宗師指日可待。”

    李觀魚這一番話,真個說到了唐吉的心坎上。

    也正是這原因,讓唐吉下定決心。幹掉玉尹……

    只是,玉尹而今在開封府大牢。想要殺他,也非一件易事。

    這廝如今頗有些八面玲瓏的架勢,和開封府上上下下,關係也極好。想要殺他,確需要李寶暗中襄助才行。唐吉腳踩在鬆軟雪地之上,腦子裡卻思忖著如何對付玉尹。

    硬碰硬,始終不是上策。

    當初我能毒死你那老爹,而今便能故技重施。

    只是,這也需要李寶配合才成。萬一毒不死你,我再出手也不遲!

    嗯,便這麼定下來。

    待會兒便去找李觀魚商議,看這件事,具體要如何操作。

    實在不行……

    唐吉蹙起眉頭,突然停下來,轉身準備往回走。

    遠處,興國寺的鐘聲傳來。

    唐吉突然間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渾身的汗毛,瞬間乍起,一股冷氣順著後脊樑直衝頭頂。

    耳聽弓弦聲響,一支利箭呼嘯飛來,快如閃電。

    武者的本能,讓唐吉忙側身閃躲。只是,這地面上有積雪,唐吉一個拿捏不住,身體呼的便朝地上栽倒。說時遲,那時快,唐吉伸手往地上一撐,做勢便要起身。

    也就在這電光火石間,眼前路旁雪堆突然崩開,一道黑影已經撲到跟前。

    來人也不說話,手持鋼刀刷的便斜斬過來。唐吉忍不住一聲大叫,手一縮,身體噗通便倒在了雪地中,一個就地十八滾,翻身剛站起來,弓弦聲響,從角落裡再次飛出一支利箭。來的突然,讓唐吉難以躲避。他腳下使了個千斤墜,一個鐵板橋,身體向後躺下,利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身體,掠空飛出。方直起身子,一道黑影衝過來。掌中一桿大槍,撲棱棱一顫,槍頭幻化出數個槍花,分心便刺。

    “爾等,何人!”

    一連串的刺殺,讓唐吉心驚肉跳,忍不住大聲喝問。

    只是那持槍的漢子卻不吭聲,大槍上下翻飛,猶如出水蛟龍。

    而先前那持刀的人,此刻也撲上來。唐吉雖說是五龍寺的一等內等子,可面對這兩人突如其來的刺殺,也是一陣手忙腳亂。不過,唐吉的功力畢竟身後,兩三個回合,便穩住了陣腳。被人殺的如此狼狽,卻是唐吉自稱為內等子後,未遇到過的狀況。

    心中陡然大怒,探手蓬的便攫住了對方大槍。

    “咦?”

    就在他攫住大槍的一剎那,卻立刻覺察到不妙。

    只見那人一頓足,口中一聲大喝,大槍一抖,頓時產生出一股雄渾巨力。唐吉想要撒手,已來不及了,心中不禁驚駭萬分……這廝的功力,顯然不遜色於李寶。

    可問題是,自家何時惹了這等人物?

    唐吉自認平日裡低調,很少與人結怨。

    當然了,如果結了怨。那他便不會心慈手軟,不把對方趕盡殺絶,便不會罷休。

    可是這開封城裡,哪兒來的這等人物?

    就在他一愣的剎那,持刀之人猱身撲來,手中一口奇形短刀,吞吐寒光,化作一抹抹詭譎刀雲。翻轉而來。唐吉心裡一慌。口中一聲暴喝,讓過那短刀,身子猛然朝那持刀之人懷中一貼。同時接著那大槍上傳來的勁道,錯步狠狠撞在了持刀之人的身上。

    只聽蓬的悶響,那人悶哼一聲。跌跌撞撞向後退。

    臉上的黑巾,也隨之脫落。

    就著昏黑光線,唐吉看清楚了那人的相貌,不由一怔。

    “玉小乙……”

    他這一怔,卻分了神。

    另一邊,持槍大漢踏步而上,大槍兇狠刺來。唐吉再想閃躲,卻來不及了,被大槍噗的扎透了肩膀。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唐吉臉上,疼的他一聲慘叫,不過也激發了他的凶性。探手抓住那兒臂粗的槍桿,唐吉大吼一聲,便要發力折斷。

    可誰想到,身旁的大樹上,突然竄出一道嬌小身影。

    手中一根六棱棒。啪的一下子,正中唐吉的肩膀。這一棒,確是用足了力道,把唐吉的肩骨,瞬間擊碎。而玉尹則趁機撲來。貼著唐吉的胳膊斜刺,狠狠扎進了唐吉胸口。

    唐吉大吼一聲。甩肩膀把玉尹撞飛出去。

    那口‘不死鳥’,卻深深沒入他胸口,不等唐吉反應過來,持槍大漢猛然撒手,一把握住刀柄,順勢向下一拉,噗的的一聲,把個唐吉頓時開膛破肚,血流遍地。

    說時遲,那時快。

    從第一支利箭飛出,到唐吉被開膛破肚,甚至不到二十息。

    唐吉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雪地中,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面……

    “九兒姐,走。”

    玉尹一聲大吼,就看那手持六棱棒的人迅速上前,一把攙扶住了玉尹。

    與此同時,那持槍大漢一手拖槍,一手拎刀也來到玉尹跟前,俯下身子讓玉尹趴在背上,撒腿就跑。此時,已經天黑,路上行人幾乎絶跡。夜幕中,烏雲翻滾,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雪。三人一直跑出兩個巷口,很快便到了興國寺橋旁邊。

    冷飛,從橋下跑過來,攙扶住了玉尹。

    “小乙哥,事情都辦妥了?”

    “有勞哥哥費心,已經辦妥了……”

    “那便趕快回去……再過一會兒,便是查獄時間……九兒姐,大郎只管回去,這邊有我照拂,不會讓小乙哥有半點閃失。”

    手持六棱棒的人,扯下臉上黑巾,赫然正是燕奴。

    原來,當玉尹得知唐吉要對他下手的時候,便讓燕奴拿了一百貫與冷飛,買了兩個時辰的空閒。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倒是為他伏擊唐吉,更添了幾分把握。

    可即便這樣,玉尹還是要楊再興找到封況,討來一張三石強弓。

    若非楊再興那兩箭亂了唐吉陣腳,此次行動也未必能夠順利。不過,合三個九級力士的力量,才解決了唐吉,而玉尹還被唐吉打傷,此人的功夫,倒也真個厲害。

    對冷飛而言,唐吉是誰,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聽羅格說了,玉尹搭上了皇太孫。

    而新任開封府府尹,便是當今太子……便是沒有玉尹送來那一百貫,他也知道如何選擇。

    死一個五龍寺的內等子,又算得甚事?

    反正不扯到自己身上,冷飛便什麼也不知道。

    興國寺橋距離開封府大牢並不算遠,不片刻功夫,冷飛和玉尹便趕回牢中。

    “哥哥且只管歇息,這大牢之中的事情,自家自會打點。”

    玉尹輕聲道:“卻麻煩了哥哥。”

    冷飛連道不敢,便退出牢房。玉尹從懷中取出一粒內壯丹吞嚥,這才靠著牆緩緩坐下。

    心中一塊大石,也隨之放下。

    他閉上眼睛,片刻後突然一笑,自言自語道:“唐吉完了,接下來,你李秀才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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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3 11:10:05
卷三 風波惡 第218章 你莫非被人騙了?

    是夜,風起。

    到亥時前後,下了大雪,直至寅時前後才算止息。

    晨昏中的開封城,銀裝素裹,妖嬈至極。兩個小販推著車,沿汴河長堤而行。晨時蕭瑟,汴河河堤上寂靜無聲。兩個小販走的累了,停在路邊停下。其中一人從車上取下一個乾糧袋,拿出一塊餅子,大口咀嚼。而另一個人則往路邊走,想要坐下來喘一口氣。哪知道,才走了兩步,腳下一個趔趄,噗通便倒在雪地之中。

    那小販破口大罵:“直娘賊,甚個事物當了爺的腳。”

    旁邊的小販笑著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摺子擦亮,往地上照去。便看到那雪堆裡,露出一隻胳膊來。小販一怔,忙把餅子收起,喚了那摔倒的小販過來。兩人急急忙忙把積雪撥開,卻見那雪堆下面,靜靜躺著一具屍體,在火光下泛著慘白之色。

    兩個小販嚇得一聲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旋即,汴河河堤的上空傳來一聲驚叫:“殺人了,殺人了!”

    ++++++++++++++++++++++++++++++++++++++++++++++++++++++

    開封府大牢中那間**的牢室裡,暖烘烘的。

    冷飛讓人送了一個火爐在牢門口,還吩咐獄卒煮了麥粥。玉尹便坐在牢門口,喝著粥,吃著熱騰騰的包子,看上去非常悠閒。

    在牢室對面的大牢中,幾個潑皮縮在角落裡,不停的吞口水。

    包子,是都亭驛旁邊李家包子鋪的包子,皮薄餡大,油水極多。一口下去,就見湯汁四溢,帶著濃濃的肉香。這李家包子鋪,在開封府有幾十年的歷史。名頭不小。祖傳五代人做包子,硬生生闖出名號,甚至連洛陽人為吃一口包子,不惜車馬勞頓,跑來開封品嚐。一個包子,便二十文,可這食客,卻是絡繹不絶。

    對於那些潑皮而言。二十文是個天價。

    若換個人。他們便敢鬧將起來,把那包子搶到手裡。

    可面對玉尹,他們真不敢!這是開封府市井中的新貴。遠非他們這些潑皮閒漢敢招惹。

    天冷,聞著那包子的香味,只讓一幫人眼饞不已。

    玉尹抬起頭。看那幾個潑皮的模樣,頓時笑了。

    他招手示意獄卒過來,把面前的包子送到了那牢門口,“能在此相聚,也算緣分。

    剛出籠的包子,一起吃,大家莫要客氣。”

    潑皮們猶豫一下,一個膽大的上來拿起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滾燙的湯汁燙的他直個吸氣。可是卻不肯把包子鬆手。有一人上來,其他人也跟著跑過來。

    “小乙哥仁義。”

    “是啊,早就聽說小乙哥有情義,果然名不虛傳。”

    玉尹笑呵呵問道:“你們幾個,又怎地進來?”

    “不瞞小乙哥,卻是打架,傷了人進來。”

    “是啊。而今真個不似當初,想要討生活卻越來越難……小乙哥是不知道,外城那些個腌臢貨,也不知怎地突然變得極有錢,不斷來內城搶生活。這些人聚在一起。也忒勢大。我等和那幫腌臢貨打了兩次,到也不分勝負。卻都被抓進來。”

    玉尹突然停住,詫異問道:“怎地只你們被抓?”

    “還不是那幫腌臢貨使了錢……”

    玉尹眉頭一蹙,心中有些古怪。

    重生這麼久,對於開封府市井中的狀況,倒也有些瞭解。

    開封府內城、外城,可謂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恪守規矩,很少撈過界來。他不混市井,所以不清楚而今狀況。聞聽幾個潑皮一說,卻感覺著有些怪異了……

    一幫子潑皮,哪有那許多錢來?

    若是蔣門神或者張三麻子這些人勾心鬥角,倒也可以理解。

    但問題是,蔣門神和張三麻子這些人大都相安無事,更不可能輕易動用官府力量。

    那這裡面,便有問題。

    “你叫什麼?”

    玉尹突然問道。

    那最先過來吃包子的潑皮忙回答說:“小底名叫林三郎,小乙哥便喚小底做小三即可。”

    小三?

    玉尹笑了,“那開封府如何判的你們?”

    “呃,拘十五日,杖十……嘿嘿,當不得事。”

    “出來後,到便橋屠場找我,我有事要請你勾當。”

    “小乙哥這怎說得話來?有甚吩咐只管說,小底們求之不得。”

    一幫子社會底層的混混,沒有任何倚仗。似玉尹這種雖非團頭,實則比團頭更厲害的人物,一向被他們視為靠山。只是此前,苦於沒有機會投奔。沒想到這坐了回大牢,卻拉上了關係。林三郎幾個,自然欣喜萬分,反倒是覺得交了好運。

    玉尹沒有再囉嗦,喝了一碗麥粥,便退回牢房裡。

    昨夜刺殺唐吉,雖取了唐吉性命,卻也受了傷……別小看唐吉那一膀子,卻是帶了勁力。若非玉尹服用內壯丹,近來又苦練大力金剛護體神功,說不得五臟六腑都要重傷。雖然這般,還是有些不妥。玉尹在牢房裡,擺了個混元樁的架勢,慢慢調理內腑傷勢。

    就在這時,忽聽牢房大門哐噹一聲打開。

    緊跟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一幫子如狼似虎的差役衝進牢內,便來到玉尹牢室門口。

    為首一人,確是個眼生的。

    “誰是玉尹?”

    “在下便是。”

    那領頭的漢子牛眼一瞪,手指玉尹,卻回頭問道:“看清楚,這真個便是玉尹嗎?”

    “沒錯,他就是玉尹。”

    “我問你,你昨晚在何處?”

    玉尹聽了,啞然失笑:“差爺,自家身陷囹圄,這開封府大牢守衛森嚴,我不在這邊,又能在何處?”

    “呃……”

    “發生了什麼事?”

    那漢子卻沒有理睬玉尹,猛然回頭,衝著大牢室的潑皮問道:“這廝。果在牢裡?”

    “你這鳥廝說甚話,不在牢裡,莫不成還能飛出去嗎?”

    “這廝腦袋壞了,休理他。”

    幾個潑皮,才不會在意那漢子身份,七嘴八舌的說起來,話語中更帶著嘲諷之意。

    把那漢子說的面紅耳赤,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便在這時候。冷飛從外面走進來。“馬虞侯,人你也看到了,話也問過來。便可以走了……你雖是殿前司的將虞侯,可這開封府大牢,卻非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此事。自家當呈報押司,待新任府尹到來後,自會與你殿前司問話。”

    這馬虞侯,是殿前司的人?

    玉尹愣了一下,卻不甚在意,轉過身去。

    馬虞侯先是猶豫,旋即換了一副笑臉,“冷班頭,這又何必?自家也不過是來看看。絶無輕辱之意。你也知道,五龍寺內等子唐吉昨夜被殺,清晨被人發現屍體。

    五龍寺那邊已經鬧將起來,自家也是受人所托,才過來看看。

    而今沒事了,也能回去交代……冷班頭勿怪,若有得罪時。他日定擺酒與班頭賠罪。”

    說話間,他偷偷看了玉尹一眼。

    卻見玉尹一臉驚異之色,“唐叔父死了?”

    “你……”

    “唉,說起來,唐叔父也是自家長輩。當初與我父同在五龍寺效力。幾個月前,自家和李寶爭跤時。幸虧唐叔父出頭相護,才免去了麻煩……他,他,他……怎地被殺了?”

    玉尹那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偽。

    馬虞侯猶豫了一下,也不和玉尹贅言,便帶著人匆匆離去。

    冷飛和玉尹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正要離開,卻聽玉尹道:“三哥且留步。”

    “小乙有甚事?”

    玉尹笑了笑,一指對面牢房裡林三郎幾人,“外面天寒地凍,還下了雪。雖說在屋裡,卻還是有些冷了。幾個弟兄在這邊,也實在不舒服。三哥若能通融,便買兩床被縟來與他們,順便生個爐火吧。還要在這邊住些時候,別凍壞了身子。”

    冷飛一怔,詫異向那些潑皮看去。

    卻見幾個潑皮,面露感動之色,林三郎甚至眼中閃爍淚光。

    當下便一笑,“既然哥哥吩咐,我這便著人安排……另外,還要恭喜哥哥。今天開封府尹就任,恐怕這一兩天內,哥哥便可以出去。嘿嘿,到時候再為哥哥擺酒。”

    冷飛知道,玉尹搭上了皇太孫的線。

    而新任開封府尹,卻是當今太子趙桓。

    如此一來,玉尹又怎可能繼續坐監?說不得,今天便能出去。

    玉尹聽了後,頓時鬆了口氣。

    而那幾個潑皮,卻面色古怪……

    他們從冷飛的話語中,聽出了別樣滋味:新任開封府尹就任,小乙哥便可以出去。

    什麼意思?

    這分明是在說:小乙哥搭上了開封府尹的線!

    早就聽人說,小乙哥在官府有門路,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若投到了小乙哥門下,豈不是要發達了?

    幾人相視一眼之後,眼中都閃動著精光。林三郎看玉尹的目光,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有這等門路,又何愁不發達!

    ++++++++++++++++++++++++++++++++++++++++++++++++++++++++

    馬虞侯帶著人,從開封府大牢出來後,便揮手讓人離開。

    他沿著興國寺大街快步而行,在一個巷口一拐,便進了一條小巷。循著小巷緊走幾步,走進一家酒肆。正晌午時,酒肆里也沒甚客人。焌褿嫂嫂在酒壚旁邊打盹,看上去有氣無力。

    李觀魚,正坐在一張酒桌旁。

    馬虞侯快步上前,一屁股坐下來,“李秀才,你哪兒聽來的消息?玉小乙昨晚在開封府大牢,怎可能跑出來殺人?你當那開封府大牢,便是紙糊的嗎?卻要自家受了好大生活。若非今日開封府尹就任,必要那班頭好看……而且我見那玉小乙,聽說唐吉被殺後,也非常吃驚,甚至有些悲傷。李秀才,你莫不是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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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19章 買官

    陽光明媚,給白雪皚皚的開封帶來一絲暖意。

    馬虞侯已經走了,可是李觀魚仍坐在酒桌旁,呆愣愣看著桌上的酒菜,默默無語。

    初聞唐吉噩耗,李觀魚的第一個反應,便是玉尹所為。

    雖然玉尹被關在開封府大牢裡,可他就是有一種直覺,唐吉是死在玉尹手中。

    原因?

    他說不來。

    男人的第六感,有時候也很準確。

    李觀魚覺著,玉尹要想殺唐吉,哪怕是被關在大牢,也並非不可能。

    畢竟,玉尹而今在開封府的勢力不小。

    他和開封府裡關係密切,上上下下都已經打通。

    從押司肖堃,到衙門小吏,誰沒受過玉尹好處?如果他真要出來殺人,並不算困難。只需牢中班頭配合,便可輕而易舉。冷飛?李觀魚不瞭解。可他卻瞭解,玉尹和開封府巡捕班頭石三交往甚密。有這層關係在,焉知他和冷飛沒有交情?

    不管怎麼說,玉尹是開封人。

    他的人脈,遠非李觀魚可以相提並論。

    哪怕他找了馬虞侯打探消息,也還是認為,玉尹便是兇手。

    只不過,玉尹為何要殺唐吉?

    這始終是一個疑問。

    難道說,是誰走漏了風聲,所以才使得玉尹下次毒手?若真如此,豈非自己也有危險?

    想到這裡,李觀魚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不知道玉尹和唐吉之間的恩怨,可現在唐吉死了,卻讓他頓生一種莫名懼意……

    不行,這玉小乙不能留!

    李觀魚呼的站起身來,丟了些銅錢,便走出酒肆。

    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屋簷上的積雪開始融化,雪水順著屋簷流淌下來,令地面頓顯濕濘。風,很輕柔,卻帶著嚴冬特有的寒意。李觀魚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抓緊了衣領,邁步往外走。

    才走出巷口,卻見從前方走來一群人。

    為首的,赫然正是燕奴。

    楊再興等人跟在後面,還有一幫子便橋屠場的殺豬手。

    不遠處,大牢大門打開,玉尹邁步從裡面走出。燕奴等人發出一聲歡呼,立刻圍攏過來。

    黃小七端著個火盆,站在牢門口大聲喊:“小乙哥,且慢且慢……跨過火盆,去了晦氣再出來。”

    玉尹本打算直接走出牢門,可是被黃小七等人這麼一弄,不得不停下腳步。

    此時,興國寺大街上已有不少行人,見此狀況便聚在牢門外,興緻勃勃的看熱鬧。

    “小乙哥好!”

    有人衝著玉尹,大聲叫喊。

    “小乙哥,不知下期週刊,何時能出來?”

    “是啊,小乙哥休怕那些鳥廝,大家都等著你仗義執言呢。”

    也不知是誰,偷偷把大宋時代週刊是玉尹一手操辦起來的消息傳遞出來。更有甚者,還把玉尹入獄的原因,歸結到了白時中等人的身上。說正是因為玉尹揭露了白時中等人的賣國行徑,才遭受牢獄之苦。這開封城裡,多得是血性漢子,聽聞之後,便對玉尹稱讚不已。今晨在桑家樓,甚至有說書先生編了玉尹的段子出來。

    李若水等人處心積慮想要把玉尹趕出大宋時代週刊,卻不成想,卻平白成就了玉尹剛直不阿的名聲。

    只是玉尹此時,還不清楚這狀況。

    他盛情難卻,笑呵呵邁步跨過了火盆,引得一陣喝采聲。

    面帶笑容,朝左右看去。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掃過了站在拐角處的李觀魚。臉上笑容一滯,但復又恢復原先的笑模樣。他遙遙向李觀魚點頭,卻見李觀魚臉色鐵青,狠狠一頓足,轉身離去。看著李觀魚的背影,玉尹眼中卻陡然閃過一抹殺機。

    這廝,不能再留下來!

    想必先前那闖入牢裡的馬虞侯,便是這李觀魚指使。

    別看此人不顯山露水,可是卻聚集了頗大的能量。他背後有女直人撐腰,收買拉攏那許多人。便連殿前司的將虞侯也被他拉攏過來,保不齊還有更多人被他拉攏。

    這廝拉攏人,真個不分人。

    居然連個將虞侯也要拉攏……那將虞侯,不過剛入品的武職而已,也值得要去拉攏嗎?要知道,他李觀魚不管怎麼說,也是太學身份。這般不計身份,卻有些過了!

    想到這裡,玉尹不禁搖了搖頭。

    他剛要轉身和大家離去,卻突然想起一樁事,停下腳步。

    “哥哥怎地了?”

    見玉尹停下來,黃小七愕然問道。

    玉尹想了想,突然招手過來,“去找封況,向他打聽一下,殿前司一個姓馬的虞侯,是什麼來歷。個子不算很高,很結實,眼眉骨上有一個疤,長的頗為兇殘。”

    黃小七一怔,忙點頭道:“哥哥放心,我這便去找封況。”

    “小乙哥,出什麼事了?”

    燕奴忍不住問道。

    玉尹笑了笑,“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所以讓小七打聽一下。沒事沒事,咱們回家嘍!”

    “回家嘍!”

    伴隨著楊再興一聲歡呼,眾人吶喊著,簇擁玉尹大步離去。

    ++++++++++++++++++++++++++++++++++++++++++++++++++++++++++++

    宣和六年十月十八,太子趙桓就任開封府尹。

    同日,徽宗皇帝罷御史大夫范宗尹,以御史中丞秦檜代之。隨後,秦檜便作為大宋使者,與女直人展開了一場艱苦的談判。而談判的主題,便是太原三鎮歸屬。

    玉尹在這一天,離開了開封府大牢。

    新任大宋時代週刊總編朱絢,則派人前往觀音巷道喜。

    與此同時,善應向陳希真發出挑戰,兩人同赴少林,欲在太室山南天門決戰。

    燕奴本打算隨同前往,卻被陳希真拒絶。陳希真只帶了齊龍騰和楊再興,以及御拳館地字房教頭周鳳山三人趕赴太室山。用陳希真的話說,人多了沒有用處。他已和少林寺取得聯繫,屆時將會封鎖南天門。之所以叫上楊再興,是為了讓楊再興能開闊眼界。玉尹得魯智深指點,已有所領悟,而楊再興作為陳希真的師侄,自然不可以厚此薄彼。而且在陳希真看來,楊再興走的路數,和玉尹截然相反。

    玉尹之前是過於細膩,所以要經過魯智深的打磨。

    而楊再興,卻過於粗礦……雖說楊再興也是軍中打法,但卻少了些變化。此次前去太室山,正好可以指點一番。對於此,玉尹倒也沒有在意,只讓楊再興多多留心。

    出大牢第二日,依舊風和日麗。

    玉尹本打算前去拜訪黃裳,哪知道封況卻匆匆趕來。

    “哥哥,你要我打聽的馬虞侯,我打聽到了。”

    “呃?”

    “那馬虞侯上任並不算不久,也是前次禁軍遭遇大範圍襲擊後,補缺上來。

    我聽人說,此人原本是廣濟軍節度使曹榮帳下,也不知犯了何事,被發配靈河鎮充軍。後又不知怎地,有人在暗地裡使了錢,便調到了禁軍,不久前接掌將虞侯。”

    廣濟軍,屬京東西路,治於定陶。

    玉尹聽了封況話,心裡頓時一咯噔……

    “似馬虞侯這種情況,多不多?”

    “有不少!”封況笑道:“前次禁軍遭襲,有許多出缺,便我也是因此才做了押官。”

    不對,真個不對!

    玉尹這心裡面,越發惶恐起來。

    他有一種莫名的慌張,莫非那李觀魚,和此前禁軍遭襲有關嗎?

    若真是如此,東京禁軍之中,恐怕有不少基層軍官,已經被李觀魚所掌控。如果……

    玉尹想到這裡,激靈靈一個寒蟬。

    封況道:“哥哥,莫非出了事情?”

    玉尹閉上眼睛,沉吟半晌後,突然走到門口,“九兒姐,家中還有幾多閒錢?”

    燕奴在門口,正縫補衣衫。

    聽聞玉尹的詢問,愣了一下之後,便說道:“家中而今,尚有幾千貫。”

    “取一千貫來。”

    “啊?”

    “便取來再說。”

    燕奴不明白玉尹這好端端要錢做什麼,不過既然他吩咐了,便也不再詢問。

    喚上了高世光,從地窖裡取了一箱銀子出來。

    玉尹把銀子往封況跟前一放,“賢弟,把這些錢拿走。”

    “哥哥這是作甚?”

    “三郎休要誤會,我與你這些銀子,確有用處。我打聽過了,禁軍一個都頭,需五百貫。

    我知道你有門路,所以要你拿五百貫去走一遭,買個都頭回來。

    剩下的錢,我要你幫我打聽一下,似馬虞侯那樣的人,在軍中幾多,最好能控制起來。”

    封況嚇了一跳,“哥哥意欲何為?”

    “你休問這許多事情,只管籠絡住那些人,做一回都頭。

    其他事情,我自會為你謀劃。你我兄弟一場,莫不是以為,哥哥會害了你的前程?”

    封況聞聽,頓時滿面通紅。

    “哥哥這話怎說來,只要哥哥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三郎也不皺眉頭。”

    玉尹頓時大笑,“好端端,我要你上甚刀山,下甚火海?我只要你做一回都頭,在給我盯緊馬虞侯那些人。其他事情,你不必多問,該你知曉時,自當讓你知曉。”

    封況聽罷,用力點頭。

    “既然如此,三郎便尊哥哥吩咐。”

    送走封況之後,玉尹獨自坐在屋中,閉目沉思。

    燕奴走進來,在他身邊坐下,“小乙哥,莫不是又出了事?”

    玉尹聞聽睜開眼睛,朝燕奴微微一笑,“莫擔心,最困難時已經過去,而今已無大事。

    不過有些事情,卻要弄明白才好……最近許要使些銀子,你便多費心一些。

    過些時候,待十三郎回來,自然會有好轉!對了,告訴霍堅,讓他著人繼續,給我盯死那幫虜人。”

    燕奴聽罷,點點頭,螓首靠在玉尹肩膀上,心中卻平添了一絲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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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20章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雪後天晴。

    嚴冬的陽光,透著一絲清冷之意。

    雖則高懸天空,看上去很溫暖,卻讓人感受不到暖意。

    後世人常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大致便是如此。那太陽看上去很明媚,可讓人卻感覺著,比下雪時更冷。坐落於觀橋之畔,距離看街亭大約兩個巷口的一座雅苑裡,黃裳身著一件藏青色長袍,正緩緩施展拳腳,動作看似輕柔,卻隱藏玄機。

    玉尹站在一旁,不敢吭聲。

    只是這心裡面有些奇怪:怎地叔祖這拳腳,恁似太極?

    玉尹不懂太極,卻不代表他看不出來。少年時也曾隨一個太極宗師學習,只不過當時不太珍惜,所以也沒有上心。等到他後來覺察到了太極之妙時,那位宗師已遠渡重洋,在大洋彼岸開設太極拳館,教徒授藝,玉尹便再也未能見到對方。

    此時,他站在旁邊,看著黃裳那舒展的動作,不免感到驚訝。

    蓋因這黃裳的拳腳,頗有些太極神韻。

    不過動作,卻非太極的架子……

    一套拳打完,黃裳長出一口氣,精神煥發。

    玉尹連忙捧著一件袍子上前,為黃裳披在了身上,好奇問道:“叔祖,你這使得甚拳?”

    黃裳一笑,“不過是我這些年來,鑽研道經所創出的一套拳腳,能舒筋活血通絡,用來調養身心,並無殺傷力。若你喜歡,改日我便教你,其實也不難,關鍵還是在個悟性。”

    養生拳嗎?

    玉尹心裡一動,“卻未知,可有名目?”

    黃裳搖頭道:“不過一套拳腳,哪有那功夫想名目?”

    玉尹忙道:“方見叔祖使拳,招數簡單,可藴意深刻。人言大道至簡,叔祖這套拳法中,有陰陽動靜,剛柔奇偶之妙,可謂無所不包。我記得曾有人說過:無極太虛氣中理,太極太虛理中氣。天地之道,以陰陽二氣造化萬物。天地、日月、雷電、風雨、四時,以及雌雄、剛柔、動靜……萬事萬物,莫不分陰陽。人生之理,也是以陰陽二氣長養百骸、經絡、骨肉、腹背、五臟六腑,乃至七損八益。一身之內,莫不合陰陽之理……叔祖這套拳法,不如便叫做太極,如何?”

    後世所謂張三豐創太極,與其說是創,倒不如說是總結歸納。

    太極的道理,亙古有之。

    至宋代,更被各家引用。黃裳鑽研道經,領悟出這太極養生的道理,其實已經有了太極的神韻。只不過,黃裳不是武人,對此也不甚瞭解,只當作是一套養生拳來使用。

    聽了玉尹的話,黃裳愣了一下。

    “太極?”

    他啞然而笑,一擺手道:“此時你便做主,若你真個喜歡,回頭便教你也無妨。

    不過,我有一樁事要與你說,你且隨我來。”

    黃裳領著玉尹走進客廳,自有一個家人奉來溫好的酒水。

    黃裳孤身一人,又喜好安靜。

    所以觀橋書院便給他配備了一個老家人,照拂他的起居生活。

    “小乙,你進來,風頭太甚。”

    “啊?”

    黃裳微微一笑,“你可是覺著,從開封府大牢出來,便沒了事情?”

    “這個……”

    玉尹搔搔頭,心裡卻不以為然。

    黃裳嘆了口氣,沉聲道:“你這次能如此順利出獄,並非你朝廷不想辦你,而是……這麼說吧,你這次處理得當,大宋時代週刊及時脫手,才讓你免去了災禍。

    而太子初得喉舌,也不想為難你,所以才把你放出來……可你卻不知,你而今實際上,卻已是大禍臨頭。”

    玉尹聽了,心裡不由得一咯噔,忙起身道:“還請叔祖指點迷津。”

    黃裳抿了一口酒,示意玉尹坐下。

    他沉吟片刻,輕聲道:“大宋時代週刊,這次令白時中等人顏面無存。

    官家心裡雖然惱怒,可也不得不治罪白時中,據說準備罷免了他太宰之位。接替他的人,便是少宰李邦彥。那李邦彥和白時中,素來一路。白時中遭了難,李邦彥恐怕也未必高興。可以說,朝中議和派,已經把大宋時代週刊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可週刊而今已到了太子名下,他們自然不好出手。

    坊巷中,流傳那份名單是你所為,他們若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必然會尋你麻煩……小乙,你覺著而今你這狀況,能否抵擋得住那些人聯手之威呢?若不能,則禍不遠矣。”

    玉尹心裡一沉,頓時沉默。

    他倒是知道那謡言是誰傳出……

    說起來,陳東等人倒也不是惡意,只是看不慣李若水等人的手段,才故意製造謡言,為的是把玉尹捧起來,讓李若水等人白高興一場。可如此一來,卻真個讓玉尹站到了風口浪尖。

    黃裳嘆了口氣,接著道:“我也知道,這件事怨不得你,是李若水等人所為。

    可問題是,你把大宋時代週刊交給了太子,令李若水等人算計落空。他們這般作為,雖說下作,有些私心,但卻不想置你於死地。但你把週刊給了太子之後,朱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李若水等人的勢力驅逐,你便等於成了他們的敵人。

    我不說品行……此事與品行無關。

    既然你們已經成為敵人,那麼李若水他們,便不會再對你有半分心慈手軟。所以,若白時中李邦彥那些人對付你的時候,李若水李綱之流非但不會幫你,甚至有可能落井下石。小乙,你覺得你而今能否抵得住滿朝大臣的聯手陷害呢?

    我敢說,若真如此,太子定會袖手旁觀。

    哪怕是老朱家,也不可能出面說項,了不起為你照顧家人,便不會有任何舉措。”

    玉尹的臉色,刷的一下子變得慘白。

    他可從沒有想過,會面臨如此局面……

    玉尹絶不是什麼議和派,也非什麼投降派。內心裡,他甚至是堅定的主戰派……

    只是,他不贊同李綱李若水那些人,沒有任何章法的行動。

    也正是這樣,使得他在不知不覺中,便成為兩派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局面,與當年的東坡居士何其相似?

    他贊成變法,又不贊成王安石那種急功近利的做法,以至於夾在新舊兩黨之間,受盡折磨。

    玉尹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心怦怦直跳,半晌之後,他突然道:“叔祖,可有辦法救我?”

    黃裳微微一笑,輕聲道:“小乙可知檀公三十六策?”

    “啊?”

    “《南齊書?王敬則傳》中曾有,檀公三十六策,走為上計!

    東京而今風起雲湧,汝實不宜繼續滯留。若想求得平安,當儘快設法離開東京……

    昨日我見蔡居安,聞他言官家欲開杭州應奉局,如今尚缺一個都監。此前,皇太孫曾有意特舉你文林郎,估計這兩日便能有結果。若真個能成,便去杭州暫避風頭……待這風頭過去之後,我再想辦法讓你回來……這也是而今最好的辦法。”

    玉尹聽罷,頓時呆愣住了!

    怎地轉來轉去,最後又轉回來?

    八月十五,茂德帝姬便特召玉尹,有意讓他出任杭州應奉局都監。

    只是在當時,被玉尹一口拒絶。

    誰又能想到,這到最後,還是又回到了杭州應奉局上面。蔡居安,便是蔡京之子蔡攸。此人也是個議和派,但並不同意割讓太原三鎮。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倒像是個議和派中的主戰派……並不是這蔡攸有多麼高尚,只不過他從不結黨,只堅定的站在徽宗皇帝一邊。徽宗皇帝怎麼想,他便怎麼做,是個沒有立場的傢伙。

    而且,蔡攸和蔡京名為父子,實則水火不容。

    凡蔡京贊成的,蔡攸一定反對……白時中等人,皆蔡京門下,所以蔡攸自然也就持反對意見。

    黃裳同樣不參與黨爭。

    也許正是這原因,他和蔡攸倒是有些交情。

    玉尹不由得心下猶豫,半晌後輕聲道:“叔祖,便非走不可嗎?”

    黃裳點了點頭,“若繼續留在東京,必有殺身之禍。”

    “那……能不能換個地方?”

    玉尹實在是不想去杭州應奉局。

    蓋因他之前才拒絶了茂德帝姬的好意,結果最後還是走了杭州應奉局的路數,傳揚出去,豈不被茂德帝姬恥笑?

    黃裳疑惑的看了一眼一眼,沉聲道:“若是杭州應奉局,我便有把握,能讓你儘快返回。其他地方也不是沒有缺職,不過一來裡面情況複雜,我不想你捲入其中;二來一旦你補了那幾個缺,短時間想要返回,恐怕也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除非……你願意在外漂泊數載。”

    所謂情況複雜,便是指黨錮之爭。

    黃裳實在不希望玉尹在這種時候,捲入裡面。這黨爭一旦陷進去,便難以抽身出來。更不要說,其中利益糾葛甚多,玉尹沒有任何經驗,若冒然入仕,反會惹來禍事。

    相反,這杭州應奉局職務不顯,也不會惹來太多關注。

    如今朱勔已經離開,那杭州應奉局也休想恢復到當初東南小朝廷的盛況。在那邊待上一年半載,黃裳自會設法,讓玉尹返回東京。到時候,玉尹資歷也有了,便可以再為他謀取富貴。從這一點而言,黃裳考慮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發展。

    玉尹聽罷,不由得眉頭緊蹙。

    他倒是能夠理解黃裳所說的‘情況複雜’是什麼意思。

    而且放任地方為官,他還真沒有此等經歷,萬一做的不好,反而會更加麻煩……

    說起來,這杭州應奉局都監,的確是最合適。

    可這臉面……

    玉尹糾結良久之後,一咬牙,最終還是拿定了主意。

    常聽老人話,做事不吃虧!

    黃裳斷然不可能害他,那麼便聽他一次,又有何妨?

    至於茂德帝姬,反正也不可能與她經常見面。了不起將來被她恥笑兩句,又算得什麼?

    大丈夫,能伸能屈嘛!

    “叔祖,小乙願從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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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21章 殺虜(一)

    “小乙要走?”

    陳東放下筷子,面露驚訝之色,“這好端端怎地突然要走?”

    食桌上,一下子鴉雀無聲。

    已經是拜訪黃裳的第二天,正好陳東來玉尹家中做客。

    飯桌上,玉尹便說了他可能要離開東京的事情,讓陳東等人,驚異不已。不過,安道全已提前獲悉,倒也表現平靜。但對於陳東和張擇端而言,這消息卻有些突然。

    玉尹笑了笑,夾了口菜,抿一口酒。

    “卻是風頭過盛,遭人嫉恨。

    而今這大街小巷裡盛傳大宋時代週刊那份名單乃我一手推動,白時中等人更因此被罷黜。你道他們會輕易放過我不成?若如此,他們的顏面又當何存?留在東京,早晚會被人陷害。且不說我白身一個,便是高居廟堂之上,怕也難以存身。

    叔祖以為,自家惡了許多人,當暫避風頭。

    正好官家欲重設杭州應奉局,有個都監的實缺。此前皇太孫也說,要與我一個文林郎的補身,做個應奉局都監,倒也算不得委屈。所以便與我商議,要我就任。”

    其實,便玉尹有文林郎補身,按道理也很難入仕。

    文林郎更多是一種身份,一個地位的彰顯,沒甚大用處。玉尹身無功名,又如何能出任實缺?

    有宋以來,重文輕武。

    都監一職聽上去不差,正八品武官,但對於那些身懷功名,或者背景深厚的官宦子弟而言,誰又願意擔當?這分明就是個沒前途的職務,讀書人不屑於為之。

    更不要說,應奉局名聲並不算太好,屬於那種隨時可能會被撤換的機構。

    但凡有些骨氣的人,誰又真個願意去做那勞什子都監,說穿了其實就是皇家的走狗。

    此前朱勔在蘇杭應奉局所作所為。著實讓許多人感到不滿。

    所以,這麼一個看似非常搶手的職務,至今卻無人願意擔當。若非玉尹這次惹得禍事太大,必須要離開東京躲避風頭,黃裳估計也不會同意他來出任這個職務。

    玉尹說完,本以為算過去了。

    哪知道陳東的臉色,突然間變得極為難看。

    他呆坐在那裡,半晌沒有出聲。

    玉尹不禁奇怪。“少陽這是怎地?”

    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問話。那想到陳東卻突然間放聲大哭,“是我害了小乙,是我害了小乙!”

    玉尹愣住了。

    張擇端嘆口氣。輕聲道:“此前小乙入獄,少陽害怕發生禍事,便受了太學內捨生雷觀所言。著人在坊間散播謡言,試圖提高小乙聲望,使白賊等人投鼠忌器。

    只是卻不想,這謡言倒後來,竟變成了小乙是一手推動那份名單問世的主謀者……小乙後從大牢出來,本以為相安無事,又怎料得……我此前曾勸過少陽,休與雷觀之輩交往過多。但少陽當時也是真個急了眼,不肯聽勸。結果卻使得小乙……”

    張擇端說話含含糊糊,但大體意思卻表達清楚。

    玉尹也非常吃驚,因為他萬萬沒想到,造成這種結果的人,會是陳東。

    說陳東是罪魁禍首,顯然有些過了。因為無論陳東是否製造謡言出去,白時中等人都不可能和玉尹善罷甘休。畢竟。那大宋時代週刊是他一手所創,而那份名單流出去,便沒有玉尹的責任,也和他少不得關係。更重要的是,柿子要拿軟的捏!大宋時代週刊裡面。除了玉尹之外,不管要動哪一個。怕都會引發衝突。

    李若水這幫子太學出身的人不必贅言。

    高堯卿背後是高俅,高俅背後是徽宗皇帝。哪怕現如今徽宗皇帝對高俅有些不滿,也不妨礙高俅的身份和地位;朱絢?那更不要說了!老朱家的人,也不是軟柿子。

    所以,勿論陳東是否推波助瀾,玉尹早晚都被人算計。

    聽了張擇端的話,玉尹非但不生氣,反而有一絲絲的感動。

    他伸手一把將陳東摟住,輕聲道:“少陽休要自責,此事與你又有何干係?該來的終歸要來,其實我早已經有了準備。不過有一樁事,我卻要責怪你……少陽你心性耿直,乃正人君子。似你這樣的性子,實不宜和某些人糾纏在一起,早晚必會被人利用。”

    陳東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著玉尹。

    半晌後,他輕聲道:“小乙不怪我多事嗎?”

    “哈,自家又非那不曉事的人,少陽本來是好意,我又怎會怪你?”

    陳東笑了!

    他坐下來,便沉默不語,似乎在考慮事情。

    便是玉尹和張擇端安道全三人不斷勸說,卻始終是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陳東突然抬起頭,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小乙,我陪你一同去杭州吧。”

    “啊?”

    玉尹吃了一驚,忙向陳東看去。

    張擇端也是一臉的驚訝,輕聲道:“少陽三思,而今你內舍登第在即,若隨小乙去了杭州,豈不是白費了之前的心血?”

    哪知道,陳東卻嘆了口氣。

    “與小乙相識至今,有半載之多。

    最初,自家有些瞧不上小乙,總覺小乙不過是有些小才,當不得大事。可後來,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發生,卻讓自家感受頗深。特別是那大宋時代週刊的神來之筆,更讓自家自愧不如。自家只是覺著,整日坐在那太學裡讀書,便是讀的再好,也不過假學問。似小乙這般,才算是真學問……雷觀之流,卻不屑與之同窗。便與若冰先生告了假,小乙若去杭州時,便一同前去,也能多一些見識。

    來年回來,再應試登第,也不算遲。”

    陳東說得好生堅決,根本不容玉尹拒絶。

    直到他告辭離去後,玉尹也沒有回過味來,感覺著有些迷茫。

    陳東這好端端,馬上要太學登第了,卻突然要告假,和自己同往杭州?

    這廝。莫非壞了腦袋不成!

    畢竟他跟隨玉尹去杭州,沒有半點好處,只能是耽擱一年辰光。而且聽他的口吻,似乎是要以玉尹幕僚身份前去,更是讓玉尹有些不知所措。內心裡,玉尹是希望陳東能和他同行!如此他去了杭州之後,身邊也能多一個可以說話交流的人。

    但若是如此,豈非耽擱了陳東的前程?

    送走陳東之後。玉尹忍不住拉住了張擇端。“少陽怎地作此決定?”

    張擇端聽了一笑,“小乙莫介懷,少陽便是這脾氣……你若不讓他隨行。說不得他這心裡便不得安寧。與他而言,雖可能耽擱一年辰光,卻能抵消了內心愧疚。

    呵呵。你便讓他隨你去吧。

    說實話,自家也有這想法,只是被少陽搶了先……”

    玉尹一怔,“莫非兄長也想與我同行?”

    張擇端笑道:“不瞞小乙,自家這次返回東京,本意重入書畫院,重操舊業。可誰料想,書畫院那邊到現在遲遲沒有音訊。居東京大不易,若再不另謀出路。只怕來年的賃錢,都給不得小乙。本來我便琢磨著,如果再沒有音訊,便回老家去。

    可是聽小乙方才說,不由得心戀西子湖畔美景,所以才想要厚顏與小乙同往……

    自家才學比不得少陽,也不似小乙多才多藝。

    不過寫寫畫畫。倒也勉強能夠擔當。小乙要做那都監,想來也還缺一個書記吧。”

    玉尹,下意識點了點頭。

    不過他馬上回過味來,意識到張擇端話語中的含義。

    陳東方才只說是要和他同去杭州,可是張擇端這話。卻更直白,想要做玉尹幕僚。

    根據黃裳所言這杭州應奉局的情況。玉尹大體上也有些瞭解。

    新設杭州應奉局,依然是以蒐集東南各地奇花異石、名木佳果為主,供奉皇室。不過,這杭州應奉局的權力,比之當初蘇杭應奉局遠遠不如,甚至連一些方面的花銷費用,都要自行解決。與當初朱勔執掌蘇杭應奉局時那‘東南小朝廷’的盛況相比,新設杭州應奉局簡直就是後媽所養。而新任領杭州應奉局事的人,便是杭州知府李梲,政和二年進士第出身。因惡了蔡京父子,被趕出了開封。

    此前,這杭州知府名叫蔡鋆,是蔡京的兒子。

    此人倚仗蔡京權勢,在杭州虐民殃政,可謂是民間怨聲載道,世人稱蔡鋆為‘蔡虎’。

    如此一個兇殘暴虐的人物,在去年,也就是宣和五年年末時,與人結伴暢遊西子湖畔,被一名壯士刺殺,當場身亡。李梲也不知是走了怎生好運,便接了杭州知府的缺。

    不過,從他被委任杭州應奉局一事來看,似乎也不是什麼得寵的官員。

    黃裳說:“李梲此人膽小,猶好風雅。

    雖不堪重任,卻也無甚惡念。小乙去了杭州,便只管與他交好,想來也不會為難。”

    而杭州應奉局都監,實際上就是水陸護送花石綱的保鏢。

    都監,便是監軍,最初多為宦官出任。到了宋代之後,都監這個職務便發生了變化,有‘路’都監、‘州府’都監等區別。其中這‘路’都監,是掌管本路禁軍屯戍、訓練等事務;‘州府’都監,則負責掌管本城廂軍的屯駐、訓練、軍器和差役等事務。

    而應奉局都監,不屬路、州府所轄,只聽命於應奉局差遣。

    不過由於玉尹沒有任何資歷,所以便是出任了都監的職務,也只能被稱作‘押監’。

    手下可擁有三百至八百人之間的兵卒,負責保護花石綱的安全。

    換句話說,便是這杭州應奉局的首席武官。

    既然是首席武官,便可以配備一些幕僚書記,負責日常事務。

    當然了,這個幕僚書記的薪水,不從朝廷出,而是由都監自行解決。依照著‘都監’這個正八品武職的權限,玉尹可以有書記一人,主簿一人,以及親兵共三十人。

    玉尹從黃裳家中出來後,便在思忖這幕僚人選問題。

    卻不想還沒有想出個合適的人來,張擇端便自告奮勇擔當。

    “兄長,你這又何苦……”

    張擇端一擺手,臉上露出一抹失落黯然之色,輕聲道:“小乙莫勸我,我便留在東京,也早晚落個沿街乞討。自家沒柳三變那等才情,更無治國安邦的本領。生平所擅長者,不過書畫……可這書畫,終究不得長久,總要尋一個安穩營生。

    我與小乙,相識不過十數旬,然私下裡曾暗中觀察,小乙你有大氣運,早晚飛黃騰達。此時不投,日後再投時,便失了時機。思來想去,便唯有厚顏與小乙相求。”

    張擇端,那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說是情真意切,讓玉尹更無法拒絶。

    再說了,除了張擇端之外,他又識得幾個讀書人?那些人當中,又有幾人願意相隨?

    想到這裡,玉尹躬身一禮,“蒙兄長厚愛,小乙感激不盡。

    小乙只有一句話,苟富貴,不相忘……若他日小乙真個有騰飛時,必不負哥哥今日情義。”

    張擇端聞聽,頓時笑了!

    ++++++++++++++++++++++++++++++++++++++++++++++++++++

    月光,如洗。

    一輪皎月高懸夜空,繁星閃爍。

    觀音巷裡,一派寂靜,悄無聲息。

    玉尹站在窗前,看著隔牆空蕩蕩的觀音院菜園子,目光突然間透出幾分迷離……

    終究還是要去杭州嗎?

    重生之初,他便有意前往杭州定居。

    可是因種種緣由,最終把這念頭抹去……誰又能想到,剛把這念頭抹去,卻又要前往杭州。

    這世事變幻,真個是說不清楚。

    此去杭州,何時能還?

    玉尹這心裡面,頓覺空蕩蕩,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便在這時,忽聽身後腳步聲響起。玉尹沒有回頭看,只憑那腳步聲,便聽出是燕奴走過來。

    “九兒姐,驚醒了你嗎?”

    燕奴拿著一件厚厚棉袍披在玉尹身上,而後環住了玉尹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

    “小乙哥,真便要舍了這邊家業?”

    玉尹眯起眼睛,半晌後搖搖頭,輕聲道:“這家業是你我一手打理出來,怎可輕易捨棄?”

    “可是……”

    “九兒姐,叔祖說了,這應奉局差事不過不得已而為之,不會長久。

    你我的根,還是在這開封城裡,這份家業,怎地也不能捨棄……我方才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思來想去,還是覺著這一次我去杭州就任,九兒姐最好留在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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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22章 殺虜(二)

    燕奴很矛盾。

    內心裡,她當然希望能夠和玉尹一起前往杭州,夫唱婦隨。可是,又著實捨棄不下而今經歷了千辛萬苦,才算打下的家業。誰又能想到,半年前她夫婦二人還在為三百貫而掙扎,但如今,卻已賺足了萬貫家財。錢,算不得什麼!關鍵是那些人脈。你道那許多人便真個容易找來嗎?更不要說是忠心耿耿的跟隨著……

    玉尹當然也知道這份家業的來之不易,所以更不想輕易放棄。

    “我和高衙內已經約好,明日在輿子茶樓相見。

    你到時候準備三千貫出來,我要設法為大郎在殿前司謀一個好差遣,少不得使錢……對了,師叔那邊可有消息回來?想來比武也該結束,怎地沒有個音訊回來?”

    燕奴說:“明日奴便去尋老齊詢問,但想來也快回來了。”

    “如此,甚好。”

    玉尹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為楊再興謀差事的事情,其實早已經在進行。

    不過此前走的是陳希真的路子,所以玉尹並不太清楚狀況。陳希真雖然沒有官職,可憑藉其江湖地位,還有那御拳館天字房總教頭的身份,在開封城裡也頗吃得開。再者說了,陳希真為楊再興謀的差遣是個武職,遠不似文官那般麻煩……

    加之黃裳還為楊再興謀了承信郎的補身,雖然不高,卻也不是難事。

    如果玉尹不走的話,是盤算著等楊再興先從軍,而後再走門路。到時候楊再興在軍中有了些資歷,再設法走走門路,怎地這一年之內,也能謀一個軍馬副使。

    但是現在……

    玉尹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對歷史的熟悉。

    可是,歷史還會依照著原有的路徑繼續發展嗎?

    他不能肯定,也無法保證。與其這樣,倒不如想辦法。為楊再興早日謀劃一番。

    “小乙哥打算為大郎,謀個甚差遣?”

    “三千貫,做個兵馬使倒也不為過,可惜大郎資歷太淺,肯定難以成事。我聽封況說,殿前司而今現在有幾個十將的差缺,怎地也要謀劃一番,讓大郎做個虞侯才是。”

    虞侯?

    燕奴有些吃驚。

    若楊再興做了虞侯。也算得上是軍中武官。品階雖說不高,但手中卻有實權。只是花費三千貫,謀一個虞侯是否有些過了呢?按道理說。等陳希真回來,讓楊再興先從軍過渡一些,再設法提拔。豈不是更妥當嗎?這般著急,又是什麼緣由?

    想到這裡,燕奴心裡有了一種感觸。

    一直以來,玉尹似乎都在害怕著什麼事情……這次離開開封,莫非便是這個原因?

    燕奴想要詢問,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小乙哥既然有了打算,便由他決斷吧!

    雖然一下子拿出三千貫來,會讓自家手頭變得緊張起來。卻又算得什麼?又不是沒經歷過那貧困的生活……想到這裡,燕奴便點了點頭,輕聲道:“小乙哥要如何使那銀子?”

    “明日僱輛車,讓霍堅送去輿子茶樓便是。”

    玉尹說罷,用力吐出一口濁氣。

    使三千貫謀一個虞侯的差遣,聽上去似乎有些虧了。可是在玉尹看來,卻是非常合適。

    他此去杭州。不知何時能歸。

    雖黃裳曾說過,會儘快把他從杭州調回來,可這種事情,又豈是黃裳一人說了算?

    若真個出了意外,玉尹又該如何是好?

    也許在許多人看來。虞侯這職務算不得什麼,確是個可以統兵的實缺。

    後世太祖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

    玉尹沒有想過去謀反。但卻希望能有自保之力。

    只剩下一年光景,靖康便要便要到來。萬一玉尹到時候還留守在杭州的話,開封城有楊再興高寵兩個人,再加上王敏求霍堅和牛皋這些人,憑藉楊再興手中兵馬,也足以保護身邊人周全。這是最壞的打算,可玉尹必須為此,做一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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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單的風波,已漸漸平息。

    人們的注意力,也隨之轉移到了正在進行的宋金談判之上。新任御史大夫秦檜奉詔與金國使團進行磋商,雙方很快便陷入了僵持之中,使得談判無法順利進行。

    按照徽宗皇帝的意思,多使錢帛,讓金國人絶了心思便是。

    可是蕭慶寸步不讓,以早先曾與大宋相約,共擊天祚帝,然大宋自始至終未曾出兵為由,要求大宋割讓三鎮。金國使者的態度,非常強硬,步步緊逼,使得秦檜也萬分頭疼。同時在內心裡,更因為金國人的強硬,讓秦檜也感到了幾分畏懼。

    與此同時,太子趙桓接掌開封府,坐鎮南衙。

    表面上看去,似乎是一切正常。

    然則在那平靜之下,卻又隱藏著洶湧暗流……

    賠款的金額,在不斷提高,但蕭慶仍不肯同意。唯一的變化,便是由之前的太原、河間、中山三鎮,變為太原和中山兩鎮。可就是這一鎮的收穫,也使得朝堂之上,一片歌功頌德聲。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已進入十一月。

    楊再興自嵩山返回,卻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陳希真於南天門和善應鏖戰百回合,險勝一著。雖重傷善應,但自己同樣也受了重傷。

    而今在少林寺休養,恐短時間內,難以恢復!

    玉尹聽到這消息之後,感到萬分震驚。

    “大郎,師叔可說過,要休養多久?”

    “沒兩三載,怕是難以復原。”

    以陳希真之能,卻受了如此沉重的傷勢,讓玉尹多多少少,有些無法接受。

    “善應,今在何處?”

    “卻不甚清楚,比武結束之後,善應便被當地官府接走。但具體去了何方,並不知曉。”楊再興說著,便露出一臉怒色,“也不知那鄭州官員是怎個想,善應乃是虜人,卻敬若上賓。師叔維護了我大宋顏面,他們卻呼來喝去,直個憋屈……”

    玉尹聞聽。沉默無語。

    半晌後。他拍了拍楊再興的肩膀,輕聲道:“大郎,慎言。”

    這情形和後世。何其相似。

    黨錮之爭毀去的不僅僅是大宋朝的江山,更毀去了大宋朝文人的骨氣。若是那范夫子范仲淹、文彥博,哪怕是司馬光等人還在的話。又怎會對一幫虜人低三下四?

    “我已經和高三郎說過,一俟你我補身下來,你便入殿前司報到。”

    “啊?”

    楊再興一怔,詫異向玉尹看去。

    卻聽玉尹輕聲道:“我讓高三郎那邊使了些錢兩,為你在殿前司謀了一個馬軍虞侯的官職。雖算不得太高,但勝在手中可以掌兵……到時候我會再設法讓高三郎把封況和凌威都調到你麾下效力,免得你孤家寡人,也難以在軍中施展拳腳。

    大郎,我將前往杭州。燕奴和安叔父,以及叔祖他們,便託付於你。

    你去了殿前司之後,需儘快掌控中手下兵馬。若有疑問,不妨多去向叔祖請教。”

    楊再興的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

    他用力點了點頭,大聲道:“哥哥只管放心。自家定當努力。”

    玉尹聞聽,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那目光,顯得格外深邃……

    ++++++++++++++++++++++++++++++++++++++++++++++++++++++++++

    天將亮,忽降細雨。

    玉尹坐在門廊下。操琴弄曲。

    這枯木龍吟古琴使得越發順手,玉尹更在一些古籍當中。學會了不少後世已經失傳了古琴指法。琴聲幽幽,合著那漫天的冰雨,直讓一旁聆聽的趙諶,心裡發沉。

    “小乙,我阿爹說了,你那補身這幾日便會下來。”

    趙諶隔三差五,總會跑來學琴。

    玉尹偶爾也會教他一些撲法,每次都讓趙諶感到無比開心。

    只不過,兩人年紀差的太多,而且地位和身份的懸殊,也讓他們無法好生交流。

    可這並不妨礙趙諶對玉尹生出好感。

    每次能來觀音巷學琴,對趙諶而言,都代表著一段快樂的時光。

    玉尹不會因為他是皇太孫,便唯唯諾諾,一如早先那般,把他當做大人一樣看待。

    這孩子是個極天真質樸的性子,只是在皇宮里長大,心思難免會有些深沉。

    玉尹看出,趙諶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便讓高家娘子捧來兩碗熱粥,與趙諶一碗,自己一碗,一大一小兩個人便蹲在門廊上,看著天上落下的冰雨,喝著熱氣騰騰,還灑了些許薑絲的熱粥,誰也沒有開口。

    “諶公子,有心事?”

    趙諶猶豫了一下,放下粥碗,點了點頭。

    “小乙,你便要走了嗎?”

    “呃……”

    “小乙,便不走如何?”

    語音稚嫩,卻帶著誠懇之氣,讓玉尹心中不禁有些感動。

    他嘆了口氣,“非是我願意走,確是不得不走……想來敕命不日便會傳來,小乙此前已經請辭一回,若再請辭,只怕與官家顏面無光。不過走之前,卻有個禮物與你。”

    玉尹說話,起身走進樓內。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拿著一個小包過來,遞給趙諶。

    打開來,卻是一口匕首。

    趙諶詫異向玉尹看去,就聽玉尹道:“諶公子出身不凡,想來也不缺什麼稀罕玩意……這匕首,是我親自設計,並找了開封城最好的工匠打造出來,正適合公子使用。

    自家也知道,公子身邊有骨朵子們保護。

    不過帶上一口做防身用,也算不得大事,便權作是個玩意兒,望公子不要拒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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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23章 殺虜(三)

    匕首,是參照後世軍用匕首的式樣打造而成,長甚至不足二十公分。

    游鐵深得周寄瑜真傳,加之玉尹特意叮囑,故而打造時頗費心思。匕首鋒利,拿在手中可以感受到那刀口上傳來的逼人寒氣。式樣也非常精巧,更加上了一些特殊製作的紋路,更增添了這匕首的美感。趙諶生活在皇宮大內,什麼東西沒見過?只是當他看到這支匕首的時候,也忍不住歡喜異常,拿在手裡把玩不停……

    趙諶不需要什麼金錢禮物,他需要的,只是一份關懷。

    只是夾在趙佶和趙桓之間的他,卻很難感受到這種如同父愛般的關愛,乍得到這禮物時,竟欣喜不已。

    說到底,趙諶終究也只是個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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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有些平淡。

    對玉尹而言,他已經做好了離開東京的準備,只等朝廷發出敕命,便準備啟程動身。

    事實上,對於玉尹出任應奉局都監之職的敕命,朝堂上爭議頗多。

    不管是李邦彥為主的議和派,還是主戰派,都不太贊同這項任命。畢竟玉尹身無功名,給一個文林郎的補身已經非常優渥。若在委以實職,於律法也不太相合。

    從來都是劍拔弩張的兩派,而今卻為了一個小小的市井中人,聯合起來。

    李綱率先站出反對,言辭極為激烈。

    他費盡心思,想方設法與李若水聯手想要奪取大宋時代週刊,誰料到最後卻平白便宜了太子趙桓。愛子李逸風遠離膝下,甚至放棄前程,放棄學業,前去真定府做了個小小的知寨,不過從九品官職。而玉尹要擔當的應奉局都監,卻是個正八品的職務,讓李綱這心裡面,又如何能夠平衡?所以,他毫不猶豫的表示了反對。

    “若此例一開,我大宋百年律令,也將毀於一旦!”

    李綱在朝堂上,大聲咆哮。

    他的態度,也得到了李邦彥等人的支持。

    “那玉小乙不過觀橋書院學子,得文林郎補身,已是特例。

    若再擔任實職,恐日後有人效仿。似他這種無寸功在身的市井之人,焉能擔當重任?”

    不過,即便是滿朝文武都不贊同,徽宗皇帝最終,還是發出了敕命。

    這裡面,皇太孫趙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反覆與徽宗皇帝說較玉尹,倒也讓徽宗皇帝對玉尹的態度,有了不小的變化。離開東京也好,省得他再繼續惹是生非!

    再者說了,那大宋時代週刊已經收回,落入趙諶之手。

    算起來,這一次確是皇家得了便宜,他自然也不想再去計較玉尹過去的所作所為。

    說到底,徽宗皇帝對玉尹的反感,不過是當初玉尹和茂德帝姬傳出緋聞,而後又駁了了他顏面,不肯就任太樂署博士。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也不必再去計較。而且,對於玉尹的樂律上的造詣,這位多才多藝的帝王,同樣是非常讚賞。

    出去磨練一番,說不得也能有些長進。

    當初,徽宗皇帝可以不顧一切,把高俅從一個市井潑皮一步步提拔為而今的殿前司都太尉。現在,他便是要提拔玉尹,又有哪個能夠阻攔?應奉局是為徽宗皇帝做事,讓玉尹做個都監,也是他皇家的事情。素來優柔寡斷的趙佶,這一次倒是非常堅決。

    敕命一出,滿朝皆驚。

    李綱李邦彥等人,再次上書懇請徽宗皇帝收回敕命。

    可那奏書入了皇宮之後,便如石沉大海,再無半點聲息……

    李綱知道,徽宗皇帝主意已定!

    再想要阻攔,也不過是空費氣力,只好閉上嘴,不再言語。只是這心裡面,對玉尹卻平添了幾分嫉恨。若不是這玉小乙鬧出這許多波折,焉有大郎離家之事?

    “伯紀,休怪罪玉小乙了!”

    李若水端起酒壺,為李綱滿了一杯酒,輕聲道:“此事說起來,也是你我算計他在先。玉小乙從頭到尾,都不清楚是什麼狀況,甚至還因此受了牢獄之災……你我一心為公,自無甚愧疚。可閒暇時細想,我等所為,於那玉小乙何其不公?”

    亭外,飄雪。

    十一月的隆冬,又迎來了一個雪夜。

    李綱的表情陰鬱,閉上眼睛,久久不語。

    “其實,你我都走了一條岔路。

    總覺著那大宋時代週刊甚有影響,取來便可以為我所用。可這兩日我細想下來,大宋時代週刊真正高明之處,還是在於那玉小乙的操作。而在這一點上,你我同樣可以做到。然為省事,卻算計到了孩子們頭上。況且大宋時代週刊,與你我來說,並不適合。他們所針對的,大多是市井中人,與我等又有多大幹系?

    與其當初花費那許多心思,還不如自己開設一份邸報,說不得而今已經有了用處。”

    李綱不是不明白李若水所說的這些話,可心裡面就是不太舒服。

    “你的意思,便這麼算了?”

    “不然要如何……”

    “可那玉小乙身無功名,怎可任職。”

    “任不任職,非你我能夠決定。官家已有了計較,你我再去爭執,也無甚用處。

    再者說了,你道那玉小乙真個想做這都監?

    他家業都在開封,而今卻要離開東京,前往杭州……說穿了,還不是被你我所逼。若當初咱們不那麼算計他,他說不得現在,正隨演山先生閉門苦讀,怎會去受那舟車勞頓之苦?算了吧,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卻不如好好考慮,下一步計劃。

    我昨日與家兄商議,決定效仿那大宋時代週刊,也做上一個邸報。家兄隨玉小乙日久,對那邸報操辦的過程也非常熟悉,倒也不成問題。只是……還要籌集些錢兩才是。我倒是找了些人,那夷州商人司馬靜,對此事似乎也非常在意,願意出錢與我們操辦。等這風頭過去了,再讓大郎回來,想必他自己也能夠想通了。”

    李若水一番話,讓李綱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點點頭道:“既然若冰這麼說,便如此做吧。”

    他站起身,走到涼亭邊上,看著亭外飄飛的雪花,目光裡透出一抹深邃。

    “若冰,如果真個與那虜人開戰,我大宋究竟,有幾分勝算?”

    一句話,讓李若冰頓時啞然。

    ++++++++++++++++++++++++++++++++++++++++++++++++++++++++++++

    敕命玉尹領杭州應奉局都監事!

    伴隨著敕命一同落入玉尹手中的,還有那個早就該發下來的文林郎補身。同時,楊再興的補身也在黃裳的操作下發出,讓即便早已經得到消息的楊廿九和張二姐夫婦,激動地熱淚盈眶。

    當初的決定,在如今看來,果然沒有錯!

    一個相州湯陰的鄉下小子,而今卻做了承信郎,換做任何人,都會感到萬分高興。

    只不過,燕奴雖臉上帶著笑容,可是從她的眼中,卻隱隱透著一絲傷感。

    敕命下來了,小乙哥也要走了!

    自從兩人同房之後,感情也在不斷加深,如膠似漆。

    剛回來才幾個月的時間,就又要離開東京。此一去,卻不知道何時能夠回還,讓燕奴這心裡,又怎不感到難過。不過在人前,她還是會做出一副笑臉。但是在私下裡,卻不知道已偷偷流了多少次眼淚。玉尹看在眼中,痛在心裡!可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非常清楚,如果他不離開東京,早晚都會被李邦彥那些人所害。

    那些人,可都是朝中權貴,龐然大物。

    玉尹便是有了補身,也難以保全自身,弄個不好,甚至會連累家人。

    前往杭州,雖說和家人暫別,卻也是一個萬全之策。有了這都監的實缺,李邦彥等人便是要對付他,也要琢磨一番才是。至少,不能明目張膽的來對付自己。

    不過內心裡,玉尹同樣是萬分難過……

    按照敕命上所言,玉尹必須在十天之內動身,前往杭州就任。

    思來想去之下,他決定不去等那十天,而是提前出發。

    “我早一日離開,家裡便多一分保障。

    此去杭州,路途遙遠,九兒姐一個人在家,要多多小心才是,更要代我在叔祖膝下盡孝。”

    燕奴淚眼朦朧,點頭應下。

    隨後,安道全又取來剛研製出來的內壯丹以及一些藥物,交到了玉尹手中。

    玉尹的功夫,而今已到了一個瓶頸。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便是去了杭州,也不可以耽擱了修行。

    臨行之前,自少不得萬般叮嚀。

    玉尹一一謝過之後,便帶著陳東和張擇端,從便橋屠場裡挑選出八名小廝隨行,在一個淒風冷雨的清晨,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程。沒有許多人送行,只有燕奴在高家娘子的陪同下,送到了朱家橋上。當一行人走出城門時,玉尹回頭探望,猶能見燕奴的身影,在那風雨中站立……心中沒由來一酸,他強忍著離別之痛,催馬而走。

    前次,他離開東京時,燕奴曾問:何時能歸。

    當時他回答說:荼靡花落時,便是歸家日……可這一次,便連玉尹自己,也無法說得清楚歸期。

    直行出大半日,玉尹才勒住了戰馬。

    陳東騎著一頭青騾子上前,詫異問道:“小乙,莫不是現在就要打尖兒嗎?”

    風雨此時,已經停歇,烏雲散去,露出一輪驕陽。

    玉尹看了陳東和張擇端一眼之後,突然道:“少陽,大兄,我有一事相求……”

    “小乙,但說無妨。”

    沉吟良久之後,玉尹壓低聲音道:“請你們在前方留宿三日,我欲返回開封,處理一些事情。”

    一句話出口,陳東和張擇端,都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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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24章 殺虜(四)

    天將昏黑,又下起雪。

    暗金撒蹄狂奔,沿著官路疾馳。

    空蕩蕩的曠野中,蹄聲被呼嘯而過的狂風所掩蓋。玉尹臉上蒙著風巾,眸光閃閃。

    抵達開封時,已近亥時。

    玉尹直奔牟駝崗,在距離牟駝崗不算太遠的村落外勒馬。

    楊再興、霍堅和黃小七在村口等候著,見玉尹前來,忙快步迎上前去。

    “哥哥,都安排妥當了!”

    楊再興忙輕聲道:“今晚請哥哥委屈一下,便住在這邊的山神廟裡。明日一早,封況兄弟會帶人過來,到時候哥哥便混在裡面入城便是。城裡一切安好,只是那李秀才這兩日深居簡出,甚少露面,以至於我等也不好拿捏住他的行蹤……”

    玉尹聽罷,點了點頭。

    “九兒姐那邊如何?”

    楊再興忙道:“九兒姐也無甚事,不過情緒不是太高。

    傍晚我出城時,曾去家中探望了一回,九兒姐顯得有些疲乏……”

    玉尹聽得,心裡一痛。

    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這種離愁。

    自己此去杭州,不知何時能夠返回,卻苦了燕奴一人,留在這開封城,苦苦支撐。

    只可惜,卻不得與她相見。

    玉尹想到這裡,便覺得有些愧疚。可一想到他即將要做的事情,那愧疚的心理,也就隨之煙消雲散。

    “城裡,誰在盯著?”

    “卻是小底堂弟文濤在盯著。”

    黃小七連忙開口回答,讓玉尹感到非常滿意。

    他見過黃文濤,那是個年紀不算太大,卻看上去非常機靈的小子。

    寒暄過後,楊再興等人便領著玉尹,來到村口的山神廟裡。吃了些乾糧,玉尹便靠在神像背後坐下。大腦飛速運轉著,回憶他所做的每一個佈置,是否還有疏漏。

    他迴轉開封。便是要斬殺李觀魚!

    既然已經知道了李觀魚的身份,便不能讓他繼續存留。

    這傢伙在開封時間越長,造成的危害也就越大……如果有可能,玉尹甚至想把馮箏一起幹掉。不過,馮箏的行蹤,同樣有些詭秘。自金國使團入京以來,便很少露面。雖然找人暗中盯著,但也無法確定馮箏的具體狀況。不得已。只能放下。

    玉尹不是沒有想過。揭穿李觀魚的身份。

    可問題在於,他手中並無任何證據,反而會打草驚蛇。

    再者說了。那李觀魚既然能請得動白時中出面,想必也有些手段。真要出揭穿了他的身份,白時中那些人豈能袖手旁觀?到時候李觀魚會安然無恙。倒霉的便是他玉尹。已經不是那個方重生於這個時代的懵懂文青,玉尹已經學會了思考。

    山神廟的篝火,劈啪作響。

    黃小七和霍堅在一旁低聲交談……

    “大郎,你入殿前司的事情,可辦妥當了嗎?”

    楊再興丟了一塊柴火進火堆裡,輕聲道:“高衙內已著人通知自家,說是這兩三日便可以辦理妥當。”

    “可弄清楚,是何身份?”

    “馬軍虞侯……但具體歸於何人帳下,尚不太清楚。”

    三千貫。買了個馬軍虞侯。

    若說出去,肯定會被不少人恥笑。

    但玉尹還是覺著,這個買賣很划算。只要楊再興掌了兵馬,對自家便更加有利。

    雖說,馬軍虞侯只是個正九品的武官。

    ++++++++++++++++++++++++++++++++++++++++++++++++++++++

    入夜之後,風越來越猛。

    狂風捲裹著片片鵝毛似地雪花,在空中飄舞。

    風雪足足肆虐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是停歇下來……到天將亮時,山神廟外傳來了人聲。

    黃小七忙跑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帶著封況進來。

    “三郎,都辦妥了?”玉尹起身問道。

    封況忙回答說:“哥哥放心。外面幾個都是我的心腹,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這裡有一套衣服。哥哥且換上,與小弟一同入城。不過入城之後,小弟便難以給予太大幫助,但掩護哥哥行蹤,卻問題不大。這天快亮了,哥哥便換上衣服,早些動身。”

    封況帶來的,是一套禁軍甲冑。

    玉尹向楊再興等人點了點頭,便迅速換好了一副,帶上一定紅氈帽,隨封況大步走出山神廟。暗金,自有黃小七來負責安置,不可能隨玉尹一同進入開封城。而楊再興和霍堅也連忙和玉尹道別,匆匆離去,直奔開封城門而走。封況帶了九個禁軍,見玉尹出來,也沒有詢問,顯然是得了封況的提醒,大家守口如瓶。

    卯時將至,城門打開。

    玉尹在瘋狂的帶領下,混入開封城之後,在便橋與封況告別,便拐進了一條小巷。

    他順著曲折小巷行走,很快就來到小橫橋畔。

    這裡距離舊封丘門很近,也是一處極熱鬧的地方。不過由於昨夜風雪肆虐,所以街道上冷冷清清,人跡罕見。玉尹在一處宅院門口停下,左右看了一眼,便縱身越過院牆。

    “誰!”

    宅院的主人,顯得非常警醒。

    玉尹忙開口道:“是我,小乙……”

    門開了,就見齊龍騰從屋中走出來,和玉尹拱手唱了個喏,閃身便讓玉尹進來。

    “小乙,這宅子是我早先用來堆放草料的地方,有些髒亂。

    不過好處便是偏僻,不會有人打攪。料房裡有吃食,若肚子餓了便拿來用。左鄰右舍和我都很熟悉,所以也不會有人懷疑。只是,小乙如此安排,究竟是為何?”

    “哥哥休問原因,若能說明時,自會告之。

    請哥哥離開時,便鎖了門。順便到便橋屠場,把鑰匙給大郎便可,我的行蹤絶不可以與任何人知曉,更不可以告訴九兒姐。總之。這件事很重要,請哥哥多包涵。”

    齊龍騰也只是隨口一問。

    見玉尹說的鄭重其事,便不再多嘴。

    他和玉尹閒聊了一陣子,就告辭離去。

    出門時,還把大門鎖上。

    玉尹呼出一口濁氣,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換上了一身普通裝束。

    在床上坐下,他閉目養神。

    腦海中。猶自思忖著接下來的計劃。不知不覺,一天便已經過去……

    入夜之後,楊再興帶著黃小七突然來了。

    他們開門的時候。驚動了玉尹,探手從榻上一把抄起那口樓蘭寶刀。

    “哥哥,是我!”

    楊再興和黃小七壓低聲音進來。卻見房間裡黑漆漆的。

    “怎麼,有情況嗎?”

    黃小七輕聲道:“今日那李秀才出了門,文濤跟著他一路到興隆觀,卻見他和一個虜人相會。因為距離有點遠,文濤只聽到那廝說什麼都安排好了,晚上在家等候。

    之後便見他去高陽正店買了酒水……”

    “晚上在家等?”

    玉尹眉頭一蹙,沉吟片刻後,輕聲道:“便是今晚嗎?”

    “正是!”

    “我知道了,你們只管回去。”

    楊再興一臉疑問。“哥哥,究竟要做何大事?”

    “大郎休問,只管回家。

    過了今晚,自家便會離開東京,你們便當作沒見過我,該做什麼,便去做什麼吧。”

    見玉尹不肯說明。楊再興和黃小七,也不好繼續追問。

    兩人相視一眼,拱手和玉尹道別,而後便離開了這簡陋的料場。玉尹則整理了一下行李,把寶刀斜插肋下。走出料房把門鎖上。在院子裡側耳聽了片刻,確定外面沒有人之後。縱身跳過院牆,來到院外。朝左右看了一眼之後,他帶好氈帽,低著頭便匆匆離去。

    幾乎是橫穿了城北廂,繞過御拳館,自天波門入了內城。

    此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城中依舊是燈火通明,各大酒樓,也熱鬧非凡。

    只是和入冬前相比,而今的開封夜晚,的確是冷清不少。一路上,玉尹穿小巷,走背街,沒有遇到幾個人。他從金水門來到浚儀橋街,又順著浚儀橋街繞過尚書省背後的小道,左一拐,右一拐,很快便來到了秀才巷。已過了戌時,秀才巷裡靜悄悄,鴉雀無聲。小巷兩旁幾座民居已經點上了燈,透過窗戶紙,可以看到屋中人影晃動。若在往日,這正是秀才巷熱鬧的時候……可天氣實在是太冷,便是那幾家酒肆,也都早早關了門。行走在小巷裡,卻讓人有一種陰森感受。

    玉尹憑藉著記憶,很快便來到了李觀魚家門外。

    他伸出手,想要叩擊房門,卻不知為何,又突然停下來……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嬌柔的身影,讓玉尹頓感一陣心悸。若真個殺了李觀魚,卻不知這小娘子,又當如何是好?一想到楊金蓮那楚楚動人的模樣,玉尹便有些心軟。

    可是再一想,留著這李觀魚始終是個禍害,若不把他幹掉,真不曉得開封城裡,會有多少人遭難。

    一想到即將到來的靖康,玉尹的心便又硬下來。

    剛正要叩門,卻不想這時候門突然開了。楊金蓮拎著一個水桶從裡面出來,打開門看到玉尹,她不由得一怔,脫口而出道:“小乙哥怎會在此,不是說出門了嗎?”

    和玉尹打過幾次交道,不知不覺,楊金蓮已經習慣了人們對玉尹‘小乙’的稱呼。

    玉尹眸光一冷,猛然上前,不等楊金蓮再開口,一把扣住了她的脖子,旋身便撞入門內。隨手把門合上,玉尹一手捂著楊金蓮的嘴巴,一手微微鬆開她的喉嚨。

    “楊娘子勿怪,今日來訪,實為殺人!”

    楊金蓮的臉上透出一抹驚恐之色。

    聽到玉尹這句話,她臉上懼色更濃,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似乎是在向玉尹乞求……

    玉尹心一軟,“楊娘子,我不是要殺你,只為你家大郎而來。

    你若是想要活命,便不要出聲……否則的話,可別怪我心狠手辣。你聽明白了嗎?”

    楊金蓮聽罷,點了點頭,似乎是在告訴玉尹,她已經明白了。

    玉尹鬆了口氣,緩緩挪開了手。

    可就在他挪開手的一剎那,楊金蓮突然大聲喊道:“救……”

    不等她那個‘命’字出口,玉尹一掌砍在楊金蓮的脖子上,把她打昏過去。那柔弱的身子,緩緩倒在玉尹懷中,臉上的驚恐之色,絲毫沒有半點減弱,直讓人看了心痛。

    玉尹不禁搔搔頭,也是一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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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25章 殺虜(五)

    楊金蓮該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讓玉尹也感到萬分頭疼。

    站在他的角度而言,李觀魚該死,可楊金蓮卻是無辜。若玉尹是個鐵石心腸,殺人不眨眼的主兒,那殺了便殺了。偏他前世,只是個不得意的**絲文青,還真個沒那種辣手摧花的狠心腸。但楊金蓮不死,卻始終是一個麻煩,又該如何是好?

    猶豫了一下,玉尹把楊金蓮抱進廂房安置下來。

    他已經能夠非常自如的控制住力量,楊金蓮若沒半個時辰,恐怕也清醒不得。

    想到這裡,他轉身往外走。剛走到廂房門口,卻聽到屋外傳來腳步聲,緊跟著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娘子,怎地不關好門?”

    李觀魚的聲音傳來,讓玉尹立刻停下腳步。

    他屏住呼吸,透過門簾的縫隙向外看,就見李觀魚一身青衫,手裡還拎著一個酒罈子。

    在屋門口跺了跺腳,李觀魚道:“外面這風可是不小啊……娘子?娘子?”

    聽不到楊金蓮的回答,李觀魚不禁有些詫異,忙高聲叫喊。

    就在他放下酒罈,走到樓梯口準備上樓的一剎那,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悸動,猛然回身,卻見一道黑影從身後撲來,不等他有所反應,來人已到了跟前。緊跟著,胸口好像被一柄巨錘擊中,李觀魚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形頓時飛起來,蓬的便摔在了地上。

    他張口想要叫嚷,卻見眼前一抹寒光掠過。

    一口寒氣逼人的短刀,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處,那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

    “玉小乙?”

    當李觀魚看清楚來人的時候,不禁吃了一驚。

    “你怎地在此。你不是應該已經……”

    “已經什麼?”

    玉尹這心裡沒由來一突,眼睛旋即眯縫起來。

    沒想到,李觀魚卻笑了,“沒想到你這廝,卻真個是好命……不過,敕命已出,你卻偷偷返回,難不成想要抗旨不尊嗎?嘿嘿,這可是要殺頭的大罪。”

    這廝居然毫無懼色,反而笑呵呵指點起玉尹。

    玉尹輕聲道:“自家事。不勞李秀才費心。

    不過眼前這局面。李秀才似乎更應該關心一下自己,你可知,我為何會回來找你?”

    “可是家叔要我聯繫唐吉,害你的事情?”

    李觀魚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絲毫不驚慌。“我早就知道,唐吉之死和你有關……不過,唐吉已經死了,你也沒有什麼損失。至於你和家叔之間的恩怨,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而今你已貴為文林郎,又是應奉局都監,便是家叔也奈何不得你。

    不如這樣,你我之間恩怨,便一筆勾銷如何?

    我也是奉命行事。小乙又何必計較?若小乙真個氣不過,自家願意重金予以補償。”

    李觀魚自信,自己的身份,並未被人看破。

    所以看到玉尹找上門來,便本能的想到了玉尹和李寶之間的恩怨上面。

    玉尹聽了,卻笑了!

    “卻不知李秀才能與自家幾多補償?”

    “小乙。一千貫如何?便做個朋友,日後也能多條路,你說是不是。”

    說著話,李觀魚伸出手,想要推開那口不死鳥短刀。

    他非常清楚,他和玉尹之間,並沒有化解不開的矛盾。一千貫,著實不少,已足夠體現他的誠意。至於出手反抗?李觀魚還沒有那等自信!玉尹是什麼人?那可是連李寶都不是對手,敢去闖御拳館的主兒。這等人物,絶非他可以去力敵……

    “堂堂女直人細作,便只值一千貫嗎?”

    李觀魚的手已經碰到了刀柄上,可聽到這一句話,頓時僵住了。

    玉尹一笑,輕聲道:“你道我真個是為了小關索而來嗎?正如你所言,他李寶再厲害,不過一介庶民,自家卻已是朝廷命官。便他有再大本事,我也不會懼他。

    倒是李秀才和豐樂樓的馮娘子,卻讓自家更感興趣。

    李秀才來開封近一載,想來收穫頗多……之前禁軍武官被殺,想來和李秀才也拖不得關係,你說是也不是?”

    李觀魚,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他駭然抬頭,向玉尹看去。

    卻見玉尹面露詭異笑容,心裡更是一冷。

    “你在胡說什麼,自家……”

    “李秀才,休要和我囉唆,我只問你一樁事,你在禁軍之中,到底安排了多少人?

    還有,這開封城裡,除了你李秀才和馮娘子之外,還有多少同黨?

    若說清楚,自家便給你一個痛快;若不然……呵呵,我便把你帶出城去。你可知道我大宋有一種刑法,叫做剝皮法嗎?便是把人埋在土裡,只露出一個腦袋。我便用這口刀在你頭上割開一個口子,然後把丹砂化了,順著那口子灌進去。

    呵呵,你知道你會是什麼滋味嗎?

    到時候你會感覺癢,氧的難以忍受,結果身子往外一掙,便從那傷口鑽出來,身上沒有半寸皮留下,血糊糊的全都是肉。然後你會痛,在地上打滾,直到痛死過去。”

    玉尹不曉得什麼酷刑,但是卻知道這所謂的‘剝皮’。

    李觀魚的臉色煞白,看著玉尹。

    久久,他輕聲道:“我娘子何在?”

    “放心,你家娘子只是昏過去,正躺在廂房裡……我今日來,只為殺你,不會牽累無辜。”

    李觀魚聽了,長出一口氣。

    他輕聲道:“冤有頭,債有主。

    我娘子和這件事無關,若小乙你是個好漢,便饒我娘子一回。

    至於你說的名單,我自會告之……沒錯,自家是個細作,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生在燕雲。本為漢兒身。當初我也曾想過,考取功名。為大宋效力。卻不想到頭來,落得個家破人亡,無奈之下跑去了大遼……我運氣不錯,得了個秀才功名。只是那耶律延禧老兒昏庸,害得咱家主公耶律余睹反出大遼,投奔虜人。

    主公與咱,有知遇之恩,自當跟隨……

    只是,自家運氣不好,投奔虜人之後。卻得罪了蒲察石家奴。幸虧蕭慶出手救我。才算保住了我的性命。之後我便奉命攜妻子來開封,憑藉李寶的關係站住腳跟。”

    李觀魚的話語倒是非常坦誠,可玉尹卻沒有興趣。

    “休囉唆這些,我要你在禁軍中安插的名單。”

    李觀魚聞聽,不禁苦笑。

    “哪有什麼名單。不過五個人而已……你道那禁軍便那麼容易進去?自家也使了許多錢兩,才安排了五個人。馬虞侯,你已經見過,還有四個人,分別是……”

    李觀魚痛快的說出了五個名字。

    玉尹記在心裡,準備回頭交給楊再興。

    “那你在開封城裡,可還有同黨?”

    “同黨?”

    “休告訴我,那十幾個禁軍將領,是你自己動手殺害……莫說你沒有這本事。便有這本事,也不可能親自動手。”

    “東心雷!”

    “啊?”

    “豐樂樓的東心雷,那是馮箏的手下。”

    “還有誰?”

    李觀魚猶豫了一下,又說出兩個御拳館拳師的名字來。

    “你叔父可也歸降虜人?”

    “沒有……你別瞪我,家叔雖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但待我極好。我曾探過他口風。卻被他一頓臭罵。他是個耿直性子,對大宋忠心耿耿。只是你們那老趙官家卻是個糊塗之人,眼裡哪裡分得出忠奸善惡?小乙,聽我一言……我大金而今聲勢正隆,早晚必會一統天下。你有見識,才學不俗,蕭慶蕭先生對你,也是極為讚賞……若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引薦,想來蕭先生一定會很高興你來投奔。”

    這廝說到最後,居然勸說起了玉尹。

    玉尹冷笑一聲,“自家便一輩子白身,也不屑於做那賣祖求榮的事情……休得囉唆,還有誰是你的同黨?”

    “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家這一年來,卻也收穫甚大。”

    李觀魚對玉尹的反應,似乎早已是預料之中,所以並未露出什麼驚異之色。

    相反,當玉尹問起來時,他滔滔不絶,極為配合的說出了許多名字。那些名字當中,有玉尹熟悉的,也有他陌生的……一開始,玉尹還認真聽著。可漸漸的,他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廝太配合了!按道理說,他不應該是這種反應才是。

    說他貪生怕死嗎?

    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會在刀斧相加的時候,這般鎮定?

    且不說他說的這些個名字當中,有多少人是真的被他收買,但這股子痛快勁兒,便讓玉尹感到懷疑。他這般配合,又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在拖延時間,等待援兵?

    玉尹目光在不經意間,掃過了正堂裡那桌酒菜,心裡不由得一動。

    “你請了客人來?”

    “啊?”

    “你在拖延時間,想要等待援兵……對不對?你剛才與我說的那些,實則信口開河。”

    李觀魚心頭一顫,頓時沉默了。

    果然如此!

    玉尹看了一眼李觀魚,又朝著桌子上那罈酒看了一眼。

    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猛然一把抓住李觀魚的衣服領子,“前次,你丟了百萬財寶,恐怕難以向蕭慶交代。馮箏曾出了主意,要你獻出妻子,以討好使團中某位殿下……慢著慢著,你今天請人,莫不是想要賣妻求榮嗎?”

    李觀魚一直平靜的眸光,突然間慌亂起來。

    那慌亂之中,夾帶著些痛苦之色,更有幾分恐懼。

    “你,你,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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