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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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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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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2 00:35:07
卷三 風波惡 第206章 練兵

    一夜小雪忽來,染白了開封城。

    雪不算太大,只下了半個多時辰便停歇下來。

    隨著天大亮後,不少地方的積雪已經融化,只是天氣寒冷,令地面變得有些濕滑泥濘。

    觀音院的菜園子裡,魯智深卻赤著膀子。

    身上騰起一股子白煙,頭上更汗水淋淋……玉尹比他好不到哪兒去,衣服都已經濕透了。他拄著虎出長刀,在雪地中汗氣蒸騰,看著魯智深,臉上帶著些苦澀。

    “今天,你心緒不寧。”

    “啊?”

    “若真個在疆場上,你已經死得屍骨無存。”

    魯智深聲音低沉,透出一絲不滿。

    玉尹苦笑一聲,“長老說的不錯,今日確是有些心緒不穩。”

    “進來說話。”

    魯智深說罷,轉身便進了禪房。

    依舊是那間簡陋的禪房,不過已重裝了門。

    玉尹拖刀而行,隨著魯智深走進禪房,就見大和尚二話不說,抓起一件厚厚的僧袍披在身上,往蒲團上一坐,抄起一罈酒,仰頭一陣牛飲,而後大呼一聲痛快。

    這廝,是個酒肉和尚。

    與水滸傳裡那個花和尚,並無太大區別。

    就見他把酒罈子一放,伸手抹了一把嘴邊殘留的酒漬,而後一擺手,示意玉尹坐下。

    和魯智深切磋有一個多月了,兩人也熟悉不少。

    魯智深好吃酒,但觀音院此前收入微薄,哪能供他吃個痛快?

    倒是玉尹來了以後,除了每月供觀音院三百貫香火錢之外,還買了許多好酒送給魯智深。

    反正他一個人獨居菜園子,也沒有人來過問。

    也正是這酒水。讓魯智深和玉尹之間的關係,親近許多。

    “說說吧。有什麼心煩事?”

    “呃……開封府要換人了。原來的府尹被撤走,聽說新任府尹,是當今太子。”

    玉尹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

    開封府,又稱南衙。

    自有宋以來。除了皇室宗親之外,很少有人能夠在開封府坐的長久。同時,這大宋朝還有個習慣。那邊是一旦太子坐鎮開封府。便代表著太子之位,不再動搖。

    此前,徽宗皇帝一直不滿意太子趙桓,更不止一次,動過要更換太子的心思。

    可太子並未犯下什麼錯誤,讓徽宗皇帝找不到合適理由。也正是這個原因。造成了父子之間隔閡甚深,甚至到了相互猜忌的地步。史書記載。有一次趙桓要請趙佶吃飯,結果趙佶聽說之後,便對后妃說:大哥要置我於死地。

    宋代的皇帝,特別是北宋時的皇帝,對於兒子的稱呼,和民間很相近。

    他們喚自己兒子,也是做‘大哥’,這個習俗一直到趙構南渡去了臨安,建立南宋朝廷之後,由於地域和當地方言的變化,才予以改變。父子之間到了這一步,已是無法緩和。不過在這個時候,徽宗皇帝突然讓趙桓出任開封府尹,坐鎮南衙,也算是給廢黜太子的議題畫上了句號。也就是說,趙桓太子之位不再動搖。

    在許多人眼中,包括李逸風等人眼中,這是一個好事情。

    太子之位穩固下來,也代表著朝堂上不會再出現太大的波動,這可是一樁好事。

    但是在玉尹看來,歷史的車輪又循著原來的軌跡向前行進!

    內心裡,他倒是期盼著發生變化,未知的歷史,可能會產生新的格局。

    但是現在……

    趙桓,歷史上那位蒙塵的欽宗!

    表面上看,他和趙佶有很大不同。趙桓不好女色,也不喜歡那種勞民傷財的事情。為太子以來,兢兢業業,表現的非常穩妥。同時,其人忠厚,品行似乎不差。

    如果他將來繼位,說不定能為大宋帶來新的氣象。

    李逸風等人想來便是這個心思……

    可玉尹卻知道,趙桓沒有趙佶的風流倜儻,也不似趙佶那般喜好奢華。可本質上,他和趙佶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的懦弱,一樣的昏庸,一樣的……不知所謂。

    魯智深詫異看著玉尹,半晌後啞然失笑。

    “誰做太子,誰掌開封府,與你何干?”

    “啊?”

    魯智深冷笑一聲,“居廟堂之高憂其民,處江湖之遠憂其君!

    聽上去甚好,不過一句空話。居於廟堂之上,每日要為自家前程勞心勞神,百般算計,誰個為百姓考慮?便是那范夫子,真個‘憂其民’了嗎?除得了老大名聲之外,也唯有太多建樹……是開疆擴土了?還是為百姓謀了福澤?自家未看得多少好處,便看那些人整日裡勾心鬥角,算計來算計去,那真個便是‘憂其民’?

    處江湖之遠憂其君,又真個能為君王排憂解難不成?

    你一個屠夫,不好生為自己謀劃,卻操哪門子閒心來著……太子坐了南衙如何?太子不坐南衙又如何?官家的事情,自有官家去操心,你便是操碎了心,又有何用?”

    魯智深的話,有些偏激。

    但仔細想來,似乎又有些道理。

    自己一介屁民,便操了心,又能如何?

    便整日想著靖康之恥,可若真個那災難來臨,他一個屠夫,又能如何?

    魯智深畢竟是那肆虐京東的巨盜之一,說起話來,頗有些憤世嫉俗,甚至大逆不道。

    沒錯,這些事情自己便費心,也沒有用處。

    便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真個若扭轉不來局勢,了不起便與開封一起粉身碎骨。

    想到這裡,玉尹忍不住笑了。

    他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真個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

    盡自己的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至於結果……

    “長老,果然高明!”

    魯智深哈哈大笑。“高明不見得,只是經歷的多了。有些時候。看得比你清楚。”

    這廝,還真是不客氣。

    “小乙,這些日子,你與我切磋。可有什麼收穫?”

    “很多……可若是要我說,卻又說不出個道理。”

    魯智深喝了一大口酒。長出一口氣,“若以身手造詣,灑家不是陳希真的對手。單對單。陳老兒十招之內。必能取我性命。可這十招,說的是江湖搏殺;若是換到了疆場之上,那千軍萬馬之中,我一招,便可以取那陳希真的項上人頭。

    小乙可知道,這是何故?”

    玉尹聽了。一怔。

    魯智深笑道:“江湖上,自有江湖的打法。疆場中,卻有疆場裡的門道。

    你學的那庖丁八法,是實實在在的軍中打法,講的是大開大闔,直來直去。偏你這刀法也不知是被誰給改了,明明可以一擊必殺,偏要增加一些花招,好看倒是好看,可威力卻隨之降低……就比如說,你明明一刀劈下來可以取人性命,偏要挽出個刀花來。看上去挺好看,可這一來,我一招便可以取了你的性命……

    陳老兒是行家,堪稱宗師。

    但他往日與人交手,大多是江湖裡的打法,對你這刀法並無益處。

    所以他讓你來找灑家切磋,便是要灑家磨去你那些不必要的花招……說實話,你現在來來回回,不過三招,可是這威力,卻比原來那勞什子八法強百倍,殺傷力更大。

    這些東西,不是說我教給你便能學會,必須要在一次次搏殺中,自己琢磨。

    你這鳥廝悟性不差,生生把那庖丁八法簡化成了三招……招數雖少了,威力卻大了。”

    玉尹,沉默了!

    當初羅一刀把這庖丁八法送給他的時候,便說過是經過變化。

    只是沒想到,這庖丁八法改變之後,在魯智深眼中卻一文不值,有畫蛇添足嫌疑。

    聽魯智深這麼一說,玉尹明白了!

    “其實,我是覺得,你原來那些花招,也不算差。

    只是換隻手用,兩種刀法配合起來使用,可能效果會更好……不過,這如何配合使用,我卻不太清楚。自家練得便是那軍中打法,能教給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長老,你這話是……”

    “你刀法已經成了,接下來便是自己琢磨,灑家給不得你太多幫助。”

    魯智深灑脫一笑,“天愈發的冷了,灑家卻不耐留在這邊。

    前些時候,灑家一個老兄弟來信,要灑家去龍虎山與他匯合……想當初,灑家隨公明哥哥馳騁河北,縱橫京東,好不快活。兄弟們一處,大碗吃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本想著可以快活逍遙一世,誰想到被個張叔夜……公明哥哥帶著一干兄弟降了朝廷,灑家受不得約束,便躲在這東京,一晃便是數載的光陰。

    老兄弟們,大都死光了,只剩下寥寥數人。

    好不容易有個老兄弟聯絡,便前去與他匯合,以後恐怕不會再踏足這開封地界……

    小乙,明日灑家便走了。”

    玉尹和魯智深打了兩個月,已有了感情。

    聽聞魯智深要離開東京,頓感不捨。

    可是他也知道,魯智深既然做了決定,甚至和自己說明了情況,便是不會在更改。

    心中,有一絲難過。

    魯智深這一走,恐怕是後會無期。

    “長老……”

    玉尹剛要開口,卻見魯智深大手一擺,站起身走到禪床旁邊,從禪床下拉出來一個箱子,放在玉尹跟前。

    “這箱子裡,是當年灑家所用的甲冑。

    看你體型和灑家也差不多,這甲冑留在身邊,也沒甚用,便送給你吧,說不定能有用處。

    還有這塊腰牌,是灑家當年隨公明哥哥時所用。

    可能也派不上用場,但如果將來小乙你去了河北,綠林道上的好漢說不得還認得,能與你一些幫助。

    哈,相識兩月,終有一別。

    灑家吃了你許多酒,也沒甚可以送你,便把這些東西留給你。權做個念想吧……”

    玉尹這心裡面,頓時一陣感動。

    可不等他開口。魯智深便把箱子往他身邊一推。然後把快黑鐵打造的鐵牌塞到了玉尹手中。

    “去休去休,灑家吃多了酒,困了。

    你,也早些回去吧。”

    說罷。魯智深逕自走到禪床邊上,往床上一倒。扯了被縟蒙頭便睡。

    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魯智深這般作為,玉尹哪裡還能不曉得他這是要送客呢?

    看著那倒在床上。發出如雷鼾聲的大漢。玉尹心裡面有些發酸。

    想當初,這也是個胳膊上能跑馬,拳頭上能立人的好漢。可是現在,卻只能隱姓埋名,落魄一生。

    魯智深不需要別人可憐,他自有他的逍遙和快活。

    他選了一條避世的路。誰也不能攔阻他。

    玉尹拱手向魯智深一揖,拎著箱子便走出了禪房。

    在禪房外。駐足許久,最終卻幽幽一聲嘆息,用低沉的聲音道:“長老,一路走好。”

    他知道,魯智深一定能聽見。

    從此之後,這世上將再也沒有魯智深這個人,只剩下一個傲嘯山林之中的智深長老。

    ++++++++++++++++++++++++++++++++++++++++++++++++++++++++++

    第二天,玉尹習慣性的又來到了觀音院門口。

    只是在他正要敲門的時候,卻又縮回了手……險些忘了,魯智深已經離開東京。

    他在門外徘徊片刻,轉身朝著馬行街方向行去。

    有些日子沒去過肉舖了,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

    遠遠看,便看到肉舖門口人來人往,生意看上去格外興隆。玉尹又停下了腳步,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過去湊那熱鬧。以他現在的身份,若出現在肉舖上,必然又是好些麻煩。反正生意挺好,也不需要他去費心,黃小七在,便足以撐住場面。

    再說了,而今誰又敢真個在玉家鋪子生事?

    兩個多月以來,每天都過得很辛苦,但卻格外充實。

    這突然間晌午頭閒下來,確又是不太適應。玉尹茫然無措的在大街上閒逛,先是來到潘樓大街,遠遠看了看玉燕牙具行。隨著玉尹在報紙上連篇累牘的介紹牙刷的用處,隨著燕奴每天三五千支牙刷的贈送,開封人也在慢慢習慣使用牙刷。

    特別是燕奴和那些酒樓客棧聯手,把牙刷大規模的進行推廣後,生意逐漸進入正軌。

    每天,牙具行都會有萬支牙刷出貨。

    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開是向開封週遭輻射……

    用燕奴的話說,牙具行現在的生意極好,已經有西京洛陽的客人,前來開封求購。

    如此經營下去,到來年必然會迎來一個高峰。

    如今牙具行每天可以盈利十幾貫,一個月下來也就二三百貫的收入。

    比起屠場來,這利潤不算太大,但卻是燕奴一手經營,一手操持下來,所以格外上心。

    看著牙具行裡忙碌的人們,玉尹有一種興趣索然的感受。

    大家都很忙,可是我呢?

    雖然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知為什麼,玉尹卻有一種頽然感受。

    做的再多,又能如何?

    再過一年多,一切都將化作烏有。

    自己辛辛苦苦,未雨綢繆,卻終究抵擋不住歷史車輪的慣性。

    說到底,玉尹而今還是個小人物,與這個時代,終究無法產生太大的影響力。那種無用功的無力感,令玉尹感到了莫名失落。便是穿越眾又能如何?他可以改變的,實在是太少了。

    一想到這些,玉尹便更加頽然……

    午後,來到下橋園。

    沒想到黃公子卻沒有來,只派人過來說,家中出了點事情,所以這三五天內,可能無法前來學琴。

    不過,黃公子讓人告訴玉尹:他還要跟隨玉尹學琴。

    等家裡的事情穩定下來,便會再來找玉尹……

    “小乙前次說,要帶我去逛瓦子,切莫要忘記了。”

    玉尹笑了笑,“請回覆黃公子,便說自家沒有忘記……”

    魯智深走了。上午便不用去切磋習武。

    黃公子家中有事,下午就不需要來下橋園。

    這日子一下子變得輕鬆許多。卻又讓玉尹感到很不適應。離開下橋園之後。他便直奔屠場而去。只是這屠場下午,也沒什麼事情,玉尹來到屠場的時候,就見那些個夥計或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或是在屋中休息,一個個都很清閒。

    也難怪。屠場最繁忙的時間,大多是在清晨和晌午。

    這裡的夥計,比一般人上工要早。大約在寅時便要趕來屠場。

    下午辰光。大家多無事可做。

    只是這樣一來,卻讓玉尹感覺不太舒服。

    他找到楊再興,見這廝正捧著一本書,在愁眉苦臉的背誦。

    這廝之所以同意去觀橋書院,本是抱著混日子的想法。誰想到,居然在這小小的觀橋書院裡。遇到了前端明殿大學士,玉尹的叔祖黃裳。楊再興本來還挺高興。被分去了上舍讀書。誰想到黃裳居然讓他保留上舍學籍,讓他和玉尹一同聽課。

    若換個人,比如陳東這些人,對這樣的待遇,必求之不得。

    可是對楊再興而言,在黃裳的監督下讀書,簡直就是要人的老命。

    這黃裳治學,極其嚴謹,要求也很高。

    如果換別人的話,楊再興未必會理睬……可黃裳是玉尹的叔祖,比他高出兩輩。這輩分擺放在那裡,加上黃裳的名氣威望,也不是觀橋書院其他教授可以比擬,生生把楊再興收拾的服服貼帖。百家姓和千字文已經學完了,楊再興也認識了不少字……本以為,這邊算是大功告成,哪知道卻變成了他痛苦的開端。黃裳,竟然開始教授他《武經總要》的內容,還時不時佈置課程,隨時準備考核。

    武經總要,創作於北宋仁宗年間,由曾公亮和丁度兩人合力編撰,也是最能體現北宋時期軍事思想的著作。只是這東西,對於才開始讀書的楊再興來說,無疑非常高深。黃裳也不和他廢話,只一篇一篇的讓他背誦,牢記,甚至不予解釋。

    這,大概也是這個時代的教育模式。

    先讓你記住,背下來,哪怕你暫時不懂也沒關係,慢慢的你便會明白……

    看玉尹進來,楊再興忙放下了書。

    “小乙,我晚上不去書院,可不可以?”

    “怎麼了?”

    “昨天先生教我的這篇文章,我還沒有背下來。”

    玉尹和楊再興學得不太一樣,主要是以儒家經典為主。不過黃裳所學駁雜,也會給玉尹講解一些其他的東西。所以,玉尹對楊再興每天學得是什麼功課,還真不清楚。

    拿起楊再興看得那本書,玉尹翻了兩頁之後,便看出了端倪。

    這是《武經總要》中,關於營陣的內容。

    如何紮營,如何列陣,還有一些練兵之法……很顯然,這內容是經過黃裳自己整理,內容不算特別多,但確實言之有物。若放在市面上,說不得會引起轟動來。

    堂堂端明殿大學士所著文章,又豈是一般人能夠讀到?

    玉尹看了一眼楊再興,“是背不下來,還是不想背?”

    “是背不下來……我也知道,先生是為我好,可整日裡背這些,恁枯燥,好生無趣。”

    楊再興找到了傾訴對象,一股腦的說出來。

    玉尹翻看了兩頁,突然靈光一閃。

    “大郎你覺著枯燥,可是因為找不到演練對象?”

    “是啊,你看這陣法操演,營盤設列,光在這裡背誦,有個什麼用處?”

    “你真個是笨啊!”

    “此話怎講。”

    玉尹拉著楊再興,走出房間,指著那些在屠場空地上懶洋洋無事可做的夥計們……

    “當初你和十三郎在三岔河口時,尚能帶著人比試武藝。

    怎地現在人多了,卻無事可做?你看,這些個兄弟們一到晌午後,多清閒著……你便拉著大家,按照先生教你的方法操練他們便是。反正也沒什麼事情,便告訴他們,凡是來參加操練的,每天便多拿三十文……有錢拿,他們必不會有異議。

    閒著也是閒著,每月能多一貫薪水,何樂而不為?

    這樣一來,你便可以學以致用,也不會太過枯燥……真個有疑問時,便請教先生,豈不是一舉兩得?”

    楊再興聞聽,大喜。

    不過旋即他又哭喪了臉,“小乙,非是我不願意,這屠場可是有三五十人,豈不是每月要增加三五十貫開銷嗎?自家倒是沒甚異議,可你這邊,卻白使了錢兩。”

    玉尹由於了一下,輕聲道:“這點錢,自家使得出來。”

    楊再興還要張口卻說,卻在這時候,忽見石三從外面匆匆跑來。

    “小乙,出事了,出事了!”

    玉尹一怔,忙問道:“三哥先喘口氣,慢慢說……出甚事了?”

    “方才得了消息,說是有金國使團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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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07章 宣教郎
  
    “那虜賊來便來了,直恁慌張鳥事?”

    楊再興眼睛一翻,一臉不屑模樣,嘬著牙花子說道。

    別看他才來開封幾個月,可這三教九流的關係著實不差。和石三很熟悉,經常聚在一起吃酒耍錢,倒也過得快活。所以,他和石三說話也就沒了那許多顧忌,甚是隨便。

    石三頓時怒了,“幾個虜賊直恁我慌張?

    我是要與小乙知,那唐吉回來了……先前小乙與我說過,若唐吉回來,定要告訴他。我這邊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前來通知小乙。真那幾個虜賊,自家才不屑專門跑來。”

    唐吉回來了?

    玉尹一震,目光隨之一凝。

    楊再興也一蹙眉,輕聲道:“這唐吉怎地和那虜賊一起回來?”

    “卻是媼相派他回來。”

    媼相,便是童貫。

    自張覺歸降,女直人與大宋用兵之後,徽宗皇帝便命童貫為河北宣撫使,督帥河北河東兵馬。

    玉尹聽得一怔,怎地又與童貫扯上牽連?

    石三道:“我方才也是聽人說,自遼國皇帝被俘之後,媼相一直負責與女直人勾連。唐吉,據說便是受媼相差遣,隨使者前往金國商議事情。此次虜賊使者前來,那唐吉便隨著使團一同回來。估計明日便會返回東京,我特來與小乙知曉。”

    玉尹忙道:“如此,便多謝三哥。”

    他突然想起一樁事,便壓低聲音道:“對了,三哥可知道,先前那河上生辰綱被劫之事,究竟有消息了嗎?我聽人說,西域那邊似乎頗有機會,便想著人往西域走一遭,尋些勾當來做。可若是河南府不解除封鎖,只怕是很難前往西域啊。”

    因為那白時中所謂的生辰綱被劫走,以至於而今開封府週遭。全都在戒嚴。

    玉尹有心打聽,卻又怕被人看出破綻,於是便想出了一個由頭。

    石三而今是開封府的班頭,也算是實權人物之一。他的消息,遠比玉尹更靈通一些,畢竟每日上街巡查,都會得到第一手信息。聽聞玉尹要做西域的生意,石三倒也沒有想太多。相反。他一臉羨慕之色。更帶著敬佩之意,連連誇讚不停。

    “小乙哥做好大事,竟欲走西域商路。

    常聽人說。西域那邊的勾當好做,只可惜自家沒許多本錢,也無法參上一手……

    不過那生辰綱嘛。倒也沒聽到什麼風聲。

    這麼久了,怕那生辰綱早就出了手,又從哪裡尋找?不過河南府那邊可能還要緊張些時日,畢竟這是白相公的事情,那河南府便是不願,也總要做出一個表示。

    嗯,估摸著年前不會解禁,便是解禁了,也會盤查嚴密。

    小乙哥若真個走西域。不妨到年後再動作。現在,卻真個不是什麼好機會……還有一件事,小乙哥在外千萬不要和人打聽這件事。聽說上面傳了消息,凡是私下裡打聽生辰綱的人,都要被拿去開封府盤問。這咱自家說話,沒那許多顧忌,但若是被外人聽到了。少不得會有麻煩。總之,一旦有消息,便與小乙哥知曉。”

    玉尹聞聽,連連道謝。

    他偷偷塞給了石三一錠銀子,說是買鞋子的錢。

    石三也不客氣。接過來往懷裡一揣,便和玉尹告辭離去。

    有這麼一個耳目在。玉尹還真不會擔心什麼。只是唐吉回來的消息,卻讓他有些緊張。

    “小乙,怎地要去西域勾當?”

    楊再興詫異問道。

    玉尹惡狠狠看了他一眼,“這事情你別過問,只管好好背書,免得晚上被叔祖責罰。”

    楊再興聞聽,頓時又露出一副苦臉。

    +++++++++++++++++++++++++++++++++++++++++++++++++++++++++

    唐吉回來了!

    而且,是和女直人一起回來。

    這看似簡單的信息中,卻隱藏了無數訊息。

    朝廷又要和女直人議和了,而且是主動議和,只怕接下來,少不得會有一番周折。

    那麼下一期週刊,便可以以此為主題!

    只是唐吉這廝回來,總讓人有些不太放心。

    玉尹心事重重,便無心繼續在屠場裡轉悠,和楊再興說了一聲之後,便返回家中。

    可以預料,唐吉必然會登門。

    而且這一次他登門,不會似之前那般客氣,而是會直接索取八閃十二翻。

    玉尹曾和陳希真打聽過唐吉的情況,據說這廝自從進了五龍寺之後,一直沒有進境。要說努力,唐吉也很努力,苦於沒有真法,以至於十餘年卻無法晉級宗師。

    也正是這個原因,才使得唐吉急不可耐尋求真法,以求突破而今瓶頸。

    只是,這真法難求。

    天底下的宗師級人物,雖不能說屈指可數,但也是有數。

    似這等人物,唐吉得罪不起;而那些門派更不可能把真法傳給唐吉,唐吉同樣也無法向那些門派強求。說到底,他只是個五龍寺的內等子而已,並無任何實權。

    否則的話,他大可以向那些名門大派索要。

    要知道,距離開封不遠,便是嵩山。

    那建立在嵩山的少林寺,已有多年歷史,十三棍僧救秦王之後,便奠定了其名門大派的江湖地位。如果唐吉真個有那種實力,自可以找少林寺麻煩。但是他卻不敢,便說明他實力並不算強橫。不能找陳希真這些人的麻煩,又不能去向少林寺尋求真法,唐吉便把這注意打到玉尹頭上……畢竟,玉尹只是個市井小民。

    便算玉飛曾為國效力又如何?

    玉飛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誰又會真個去在意這些?

    回到家中,玉尹直奔樓上。

    在書房裡坐下之後,他隔著窗戶,看著隔牆的觀音院。

    那菜園子裡,空空蕩蕩。

    魯智深那座禪房大門洞開,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大丈夫寧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唐吉若不來便罷。真個把主意打到了自家頭上,玉尹也斷然不會向他低頭。

    了不起,咱們拚個魚死網破!

    想到這裡,玉尹嘴角勾勒出一抹弧線,眼中透出一絲寒意。

    轟!

    一聲巨響,把玉尹從沉思中喚醒。

    他吃了一驚,忙站起身來,跑到窗口向外看。

    就見院子角落處的丹房。門突然開了……一股黑煙從裡面噴出。緊跟著就看到安道全狼狽不堪的從丹房裡跑出來。臉上,還殘留著煙熏火燎的痕跡,衣服也是殘破不堪。只是他好像發瘋似的大笑。站在庭院中央,大聲喊道:“我成功了!”

    “安叔祖,你這是作甚?”

    那巨響聲。驚動了正在廚房裡勞作的高娘子和芮紅奴。

    兩人忙跑出來,看到安道全那模樣,芮紅奴躲在高娘子身後,有些畏懼的探出頭來,輕聲的詢問。

    玉尹也急忙從樓上跑下來,看著安道全道:“叔父,你這是怎地?”

    “嘿嘿,成功了,成功了!”

    安道全說著話。伸出手來。

    只見他手中,有兩粒色澤呈金黃色的丹藥,散發出一股子淡淡清香。

    “這是……”

    “內壯丹!”

    安道全嘿嘿笑道:“廢了兩千貫,終於把這內壯丹製成,這下子九兒姐便不會在說我了。”

    “這,就是內壯丹?”

    “是啊。”

    “兩千貫,便這麼兩粒?”

    玉尹看著安道全手中。那只有半粒鴿卵大小的藥丸,不由得疑惑問道。

    且不說這藥丸有沒有用,這造價也忒高了些。

    幾乎便是一千貫一粒啊……

    安道全眼睛一翻,冷哼一聲道:“確是個不識貨的小子,這金丹。又豈能用錢兩衡量?

    你而今功夫練到第三層,便需要這金丹助力。

    以後。每個月服用一粒金丹,堅持一年,便可以事半功倍。

    而今造價雖高了些,但我已經掌握了其中奧妙。此後一月五粒,當不成問題……”

    “五粒?”

    “廢話,你媳婦不要嗎?大郎不要嗎?十三郎不要嗎?”

    “這個……”

    玉尹啞然,捻起一粒藥丸之後,好半晌才苦笑道:“叔父,你說吧,每月需要幾多錢兩?”

    “三千貫!”

    真個直娘賊,三千貫!

    玉尹本來覺著自己錢不少,可聽了安道全一說,便頓覺自己實在是個窮苦人家。

    手裡本有兩三萬貫,給那蘇燦了幾千貫,買地又花了一萬貫。

    這段時間裡,花費著實不小,零零碎碎加起來,只怕有兩萬貫之多……這還是賣出了鷗鷺忘機、良宵等三曲之後,玉尹收回了一萬貫,否則還真個有些撐不住。

    屠場一月,能有一千多貫的收入,根本抵不住這種花銷。

    所以到頭來,還是要從老本裡往外拿……可這一個月三千貫,加起來便是三萬六千貫,玉尹便感覺著有些頭疼了。不過,這個錢真個不能省,以後能有大用處。

    玉尹深吸一口氣,一咬牙道:“三千貫便三千貫。”

    反正太原那邊的事情,若是解決了,便有幾十萬貫的收入。只是……

    玉尹開始有些期盼,期盼著高寵,能早一日返回東京!

    +++++++++++++++++++++++++++++++++++++++++++++++++++++++++++++

    當晚,玉尹前往黃裳的住處聽課。

    不過今天晚上,黃裳的情緒似乎不是太高,講課時有好幾次都走了神。

    這可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情況,讓玉尹頗為好奇。待黃裳講解完一段之後,他忍不住問道:“叔祖,今日似有心事?”

    黃裳幽幽一聲長嘆,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養虎為患,養虎為患啊!”

    “叔祖,出了什麼事?”

    “虜賊使團來了。”

    玉尹一怔,旋即道:“我聽人說了,只是不清楚他們的目的。”

    黃裳說:“能有什麼目的?還不是要向官家討要好處?只是這一次,虜賊口氣頗大,開口便要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他們這次來。便是為了這件事!可恨白時中張邦昌李邦彥等人,竟贊同割讓三鎮……難道他們便不知道,這三鎮一旦割讓出去,我大宋便再無緩衝餘地。虜賊兵馬,可長驅直入,飲馬大河之畔?”

    玉尹頓時呆愣住了!

    女直人要太原、中山與河間三地?

    這似乎……

    “叔祖,官家怎地說?”

    “虜賊此次,口氣頗為強硬。言此前張覺之事。官家落了口實,需以三鎮賠償……

    官家不曉兵事便罷了,可樞密院那些人。也不知事嗎?

    李伯紀和秦會之他們倒是在朝堂上與范宗尹那些人爭辯,卻終究是寡不敵眾。官家也因此,似乎傾向於割讓三地……朝會結束時。也沒辯出個結果,但卻不容樂觀。”

    黃裳說完,又長出了一口氣,露出落寞寂寥之色。

    范宗尹,御史大夫,也是極為堅定的投降派。

    玉尹也是一陣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呆坐在那裡,看著黃裳,半晌後輕聲道:“不是說還有老種經略相公和張叔夜他們嗎?難道也全不得官家?”

    “張叔夜……怎敵得過李邦彥那些人得寵?

    便是那童貫也說。虜賊勢大,不可以硬敵……言下之意頗有些不願和虜賊交鋒。你也知道,那童貫總領河北兵馬,甚得官家信賴。連他都這麼說,官家心裡怎地不慌?好在這次事關重大,李伯紀等人更是拚死抗爭,官家才下令招老種經略相公返回京師商議此事。只是滿朝皆是議和聲。他來了便真個能夠解決此事?”

    黃裳言語中,帶著無比的失落和失望。

    “罷了,今日我無心講課,便到這裡吧……小乙你和大郎便先回去,明後幾日不用來聽課。便是來了,我恐怕也沒有這個精神。待此事告一段落。再行開講吧。”

    玉尹心知,黃裳的心,亂了。

    其實,他的心何嘗不亂?

    與黃裳躬身一禮,算是結束了今日的課程。

    玉尹正要起身離去,卻聽黃裳把他叫住,“小乙,你蔭補之身,我已經為你辦理妥當。不過因你無甚功名,所以只能補一個迪功郎身份,是個從八品的虛職……”

    “啊?”

    玉尹聽了,頓時一怔。

    蔭補身份,黃裳早就和他說過這件事,所以玉尹也有準備。

    只是,這事情未免來的太快,才一個月的時間,就辦成了此事?

    似乎看出玉尹的疑惑,黃裳笑了,“你莫以為我有老大本事……此事我確出了些氣力,只是沒想到與人說起此事,居然立刻答應下來。若只是蔭補,怕也沒這麼快有結果。關鍵是還有李綱李若水等人特奏,所以便沒有費太多氣力。只是……小乙你要小心,而今你已經進了朝堂上一些人的眼,只怕日後也難有太平。

    可惜我本事小,幫不得你太多。

    否則怎地也要給你弄一個實缺出來,讓你先離開東京,避一避風聲。

    你那大宋時代週刊……影響著實不小。據說連官家都知道你這報紙,朝堂上也頗有爭議。”

    玉尹有些懵了!

    先說這迪功郎,又名宣教郎,是個文散官名。

    政和六年,徽宗皇帝置文武官階,這迪功郎位列三十七階,屬於最低一個官階。

    可便如此,想要得迪功郎也非一件易事。

    或迪功郎官階,可以待軍巡判官,司理、司法、司戶參軍,出為主簿、縣尉等官職。也就是說,一旦有了這個蔭補的身份,玉尹便不再是那等沒有根基的市井小民。

    宋代,看似一個平等的時代。

    然則其等級劃分,卻是極為嚴格。

    有蔭補身份,和沒有蔭補身份,截然是兩個層次。

    在莊季裕的《雞肋篇》中,便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紹興二年,衢州開化縣有一個名叫周曼的人,以特奏名補右迪功郎,授潭州善化縣尉待闕。意思就是,可以做善化縣的縣尉,不過因為善化縣縣尉這個位子上有人,所以暫時等著,等原來的縣尉不做了,便由這個周曼來頂替。

    便是這麼一個人物,有人發請柬請他,上面寫了周官人。

    結果周曼非常惱怒:“我是宣教,甚喚作官人,看汝主人面,不欲送汝縣中吃棒。”

    為市井小民時,一個‘大官人’便是極高的稱呼。

    但若是有了蔭補的身份,再稱作‘大官人’便是褻瀆,不尊敬!

    玉尹本想著,黃裳會給他弄來一個武散官的蔭補便了不得,不成想竟是個文散官。

    哪怕宣教郎再低,那也不是等閒官職。

    而黃裳後面那一句話,卻讓玉尹頓時把心提了起來。

    什麼叫入了朝堂中人的‘眼’?說穿了,還是那大宋時代週刊入了那些人的眼!

    若不是玉尹在週刊中,連篇累牘的講述女直人的威脅,恐怕李綱等人,也不會特奏。這聽上去,似乎是一樁好事,可實際上,便是說他那週刊,已被人盯上了。

    李綱李若水這些人盯上了週刊,誰又敢保證,白時中蔡攸那些人沒有盯上?

    到時候,玉尹必然被夾在兩派中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黃裳是在提醒玉尹,要及早做準備才是。至於是什麼準備?黃裳便是不說明,玉尹也能猜出端倪。

    此前,他需要週刊為他積累名聲。

    而今他補了迪功郎……

    有利必有弊,有得必有失!

    而且黃裳這麼說,未嘗不是在為李綱等人轉達這話語。畢竟這麼一樁大殺器,在私人手中並非一件好事。哪怕宋代不忌諱言論,可這喉舌終歸是要為利益集團服務。

    玉尹,要選擇哪一邊?

    李綱等人,給玉尹出了一道選擇題。

    他們給出了足夠的好處,特奏玉尹迪功郎,可算是見面禮。

    那麼,玉尹要如何選擇?

    相信李綱那些人,正等待著玉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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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08章 開寶寺偶遇

    從黃裳家出來,已過亥時。

    天陰沉沉,陰雲翻滾,透著一股子壓抑氣息。

    玉尹在橋上停下,扶著橋欄杆,用力吐出一口濁氣。不知為何,這開封雖然繁華,卻總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在可敦城時,玉尹思念東京的繁華和喧囂。但當他身處這繁華和喧囂之中的時候,卻感到一種莫名的虛幻。所有的歌舞昇平,所有的紙醉金迷,所有的繁榮昌盛,說穿了不過是海市蜃樓,是一場虛幻的夢!

    東京夢華錄?

    玉尹突然覺得,孟元老這個書名起的真貼切。

    夢華,夢中的繁華嗎?

    “小乙,怎地興緻不高?”

    楊再興站在玉尹身邊,見他情緒低落,忍不住開口詢問。

    玉尹揉了揉鼻子,突然一聲苦笑:“大郎,若有一天要你離開東京,你可願意嗎?”

    “離開東京?去哪兒?”

    楊再興愣了一下,但旋即醒悟過來。

    玉尹沒有再開口說話,因為從楊再興的眼中,他看出了一絲不捨。

    是啊,楊再興在開封城裡,有牽掛……

    雖然玉尹知道,如果他真要開口,要楊再興隨他一同走,楊再興一定會答應。可是,他卻沒有開這個口。楊再興有牽掛,玉尹何嘗沒有牽掛?若不是這樣,怕他早就離開東京。其實,這世上每個人,都有牽掛,難以割捨的牽掛!高寵有他的老娘牽掛,耶律餘里衍有她的出身牽掛,陳東有他的理想牽掛,便是黃裳,也有牽掛。

    便是這千絲萬縷的牽掛,讓人總不得快活。

    玉尹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對了,方才離開的時候,叔祖與我說,也為你辦了個蔭補,只是官階不大,承信郎。”

    黃裳連玉尹迪功郎的蔭補都辦下來了。

    雖說這裡面也有李綱等人在暗中使力的因素,卻不可否認,黃裳自身的能力不弱。

    承信郎,政和六年徽宗皇帝設武散官五十三階,下班祗應最低,承信郎次之,為五十二階武散官。當然了,這還是個虛職,並且楊再興永遠也無法補缺的虛職。

    這承信郎,是借舊官三班職銜,和楊再興關係不大。

    為從九品職官,理論上也可以領縣尉、參軍、主簿等職務,不過大都只是個期望,根本無實現可能。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份變化。至少得了這承信郎的官階之後,楊再興便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市井小民。若他願意,也可以在軍中做個十將或者都虞候的職銜,位在將虞侯之上。如果對比的話,類似於後世軍中的排長。

    聽上去,似乎不甚顯赫,卻已經是個質的飛躍。

    如果楊再興現在去投軍,最多得一個效用的身份,也就是個兵頭。

    似岳飛,便是效用出身,經過無數次大戰的磨礪,最後才算飛黃騰達;而楊再興,可以從一開始,便免去那軍中小卒的歷練過程,以一個低級軍官的身份從軍。

    這個,遠非岳飛或者封況可比,甚至比凌威還要優渥幾分。

    只是,楊再興並不清楚這承信郎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當玉尹說完之後,他居然傻乎乎問道:“這勞什子郎,做甚用?”

    玉尹突然失去了和他繼續討論的興趣,淡然道:“沒什麼,不過是個身份而已。”

    “呃!”

    楊再興似懂非懂。

    玉尹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黃裳會教楊再興武經總要的內容。

    恐怕從一開始,黃裳就有意讓楊再興從軍,所以才會讓他學習一些行軍打仗的基礎知識。

    “對了,和屠場的夥計們都說好了嗎?”

    “說了!”

    “他們怎麼說?”

    楊再興咧嘴笑道:“有錢拿,如何不肯?”

    “大郎,需好生操練,若書本上不懂的地方,便向人請教。

    這關係到你的前程,如果真個能學成,他日必然受益匪淺,婆惜姑娘更不在話下。”

    “我省得!”

    關係到自己一生幸福的事情,楊再興怎可能掉以輕心。

    玉尹見他回答的斬釘截鐵,便不再贅言。

    叔祖,為自己,為楊再興都安排好了路子,但他是否知道,開封府災難,便在眼前?

    +++++++++++++++++++++++++++++++++++++++++++++++++++++++

    第二日,下起了小雪。

    玉尹呆在家中,頗有些意興闌珊。

    打了會兒拳,又看了一會兒書,便坐在樓上書房裡,調試那張枯木龍吟古琴。

    一下子清閒下來,似乎非常不適應。前些日子過的太充實,以至於清閒下來之後,竟不知做些什麼才好。反倒是燕奴,卻興緻勃勃,拉著玉尹要出去看開封雪景。

    雪花紛紛揚揚,極富詩意。

    玉尹耐不住燕奴的懇求,最終只好答應下來。

    自從那週刊和牙刷都開始操辦起來後,已有許久未與燕奴一起出去散步。

    便走一回,在雪中散步,也是樁浪漫的事情。

    可誰知道,穿好衣服,換了靴子從樓裡走出來時,卻看到燕奴拉著高澤民和芮紅奴,正在庭院中等候。

    呼!

    玉尹頓時無奈了。

    如此美好時光,偏帶兩個小拖油瓶在身邊,實在是大煞風景。

    可是看高澤民和芮紅奴兩個人眼中的期盼之色,玉尹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拒絶才好。

    兩個小傢伙來到開封,已有兩個月了。

    兩個月來,幾乎都呆在家中,根本沒有機會出去玩耍。

    罷了,便當作是個假日好了!

    玉尹想到這裡,便沒有阻止燕奴的舉動。四人走出觀音巷,站在大街上舉目四顧。

    “小乙哥,咱們去哪兒?”

    玉尹靈機一動,笑道:“便去御街吧,聽說今天有虜賊使團來,不如去看個熱鬧。”

    “虜賊?”

    燕奴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小乙哥說的可是那女直人?”

    “正是!”

    本以為燕奴會有興緻,哪知道她撅著嘴道:“不過是些窮凶極惡之輩,有甚可看?”

    “那去哪兒?”

    “嘻嘻,我們去開寶寺如何?”

    “開寶寺?”

    玉尹想了想,便答應下來。

    於是,他和燕奴便帶著高澤民和芮紅奴,朝開寶寺走去。

    馬行街上,行人不多。

    便是玉家鋪子的生意,看上去也有些冷清。

    玉尹四人路過鋪子的時候,只看到三三兩兩的客人,黃小七所在棚子裡烤火,看上去無精打采。

    “小七,怎地這般清閒?”

    玉尹走上前,笑著打趣道。

    黃小七和幾個刀手見玉尹來,頓時振奮。

    “今日忒冷清了些,好似都去御街看虜賊使團。

    你說,這開封人忒好熱鬧,不過是些虜賊,有甚可看?卻苦了自家這邊,進許多生肉,到現在只賣出了一半。方與二姐說,若有剩下時,便送她作坊,做成熟肉。”

    黃小七發著牢騷,可是他那雙眼睛,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其實,這廝也想去湊熱鬧!

    玉尹笑了笑,安慰黃小七幾句之後,便和燕奴走了。

    “小乙哥,你說這虜賊來,究竟何事?”

    玉尹微微一笑,輕聲道:“能有甚事,反正不會為了好來……那些虜賊,最是貪婪。”

    “是啊,也不知官家怎地想,竟待他們這般優渥。”

    這天子腳下的百姓,多好議論幾句朝政,以昭示他們的優越感。

    燕奴雖是女子,也是這般習慣。

    玉尹不知道該如何說,難道告訴燕奴,那幫子女直人來,是想要搶佔咱大宋地盤?

    “如此雪景,休談國事,忒煞氣氛。”

    燕奴吐了一下舌頭,嘻嘻一笑,便不再談論這話題。

    四人一路直奔開寶寺而來,卻發現平日裡熙熙攘攘的開寶寺,在這漫天小雪中,格外寧靜。

    行人稀少,寺院安靜。

    想來大都是跑去御街看女直使團去了,以至於如此精緻,卻無人欣賞。

    玉尹突然慶幸,幸虧是聽了燕奴的話來這開寶寺。若真個去御街,只怕是人頭簇擁,擠都擠不進去。那比得上眼前這一派悠然肅穆的景色,鐵塔在雪中更顯巍峨。

    “小乙哥,我們去登鐵塔吧。”

    燕奴牽著高澤民和芮紅奴,興緻勃勃說道。

    玉尹重生之後,已不止一次登過鐵塔。

    加上他今日的情緒並不是特別好,便搖頭拒絶道:“算了,我去燒兩柱香,保佑智深長老一路平安,便不去爬鐵塔了。倒是小高和紅奴從未來過,你便帶他們去,我在大雄寶殿等你們便是。”

    燕奴也知道,玉尹和智深長老之間的關係。

    於是便應了一聲,嬉笑著領著高澤民和芮紅奴,朝鐵塔行去。

    開寶寺內,頗為冷清。

    玉尹走進大雄寶殿,先燒了三炷香,為魯智深祈求福澤之後,便起身在大殿中閒逛。

    前世,他也曾登過寶塔。

    只不過那時候,開寶寺早已不復存在。道光二十一年,黃河水困開封,時已更名為大甘露寺的開寶寺被拆毀,填做城牆,大量古碑也被拋入水中。所以,玉尹前世,開寶寺只存有鐵塔,而不存寺院。而今行走在這大殿中,玉尹感慨萬千。

    這開寶寺大雄寶殿所用的轉,和鐵塔一樣,都是專門燒製而成。

    磚面花紋圖案多達五十餘種,有波濤祥雲,有飛天,有仙姑,有雲龍,有坐佛……等等,每一副圖案,都極為精美,栩栩如生。立足於大殿中,舉目四望,恍若夢幻一般。

    玉尹感慨這宋代匠人們的高超技藝,便走便發出感嘆。

    卻在這時候,大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玉尹轉頭看過去,卻見從未免進來一人……

    李觀魚?

    玉尹愣了一下,正要過去招呼。

    卻不想緊隨其後又走進一個人,玉尹看到這個人,又是一怔,忙停下腳步,轉到了廊柱後面。

    怎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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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2 00:36:04
卷三 風波惡 第209章 兩男女

    “古裡甲箏,你要幫我!”

    李觀魚見來人,便立刻迎上前去。

    玉尹躲在側殿那需要三人合抱的廊柱後面,把大殿裡看得清清楚楚。

    走進大雄寶殿的人,玉尹雖不熟悉,卻也不算陌生。那赫然便是豐樂樓當紅行首,馮箏。

    說起馮箏,玉尹還記憶猶新。

    幾個月之前,馮箏一句話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險些為他招惹來無數麻煩。

    當時馮箏與人說:開封府操琴最好的琴師,不在太樂署,不在宮中,而是馬行街的玉小乙。

    這一句話,激起了整個太樂署對玉尹的敵視。

    幸好當時玉尹偶然奏了一曲《鷗鷺忘機》,把前來挑釁的太樂署博士們趕走,才算是化解了那一場風波。時間一晃,數月過去。玉尹雖只見過馮箏一次,卻印象深刻。

    她怎地來這裡?

    而且和李觀魚認識?

    但細想,也說得過去:李觀魚年少多金,太學出身;馮箏是豐樂樓當家行首,兩人有些交集,似乎不足為奇。真正讓玉尹提起小心的,還是李觀魚對馮箏的稱呼。

    古裡甲箏?

    上一期週刊,玉尹才在‘玉東講史’裡,談到了女直人的姓氏。

    女直人姓氏也有貴賤之分,而古裡甲偏偏就是女直人貴族中的一個姓氏。難道馮箏,是女直人?

    這念頭在玉尹腦海中一出現,頓讓他打了個寒蟬。

    若馮箏是女直人,為何會來開封做這豐樂樓行首?難道說,她是女直人的奸細嗎?

    若馮箏是奸細,那李觀魚……

    玉尹倒吸一口涼氣,忙屏住了呼吸,小心隱藏行跡。

    “和你說過多次,這裡是開封,我名字叫做馮箏,休要叫我古裡甲。”

    “馮箏。是我失言,還請見諒。”

    李觀魚連忙躬身,向馮箏道歉不止。

    看他此刻模樣,全無當日在秀才巷時見到的卓爾不群。

    “這種時候,把我找來作甚?”

    “古……馮箏,你真要幫我一回。

    前次那筆珠寶被人劫走,至今仍無音訊。而今蕭先生也來了,必然會問起這件事。我該如何回答才好?”

    馮箏詫異道:“李秀才。你別是到現在,也沒有把此事呈報吧。”

    “我,我怎敢呈報!”

    李觀魚苦笑道:“那不是一萬貫。兩萬貫……那可是足足一百三十萬貫,是蕭先生好不容易才籌集來的錢兩。還有那三匹馬,也是費盡心思。本打算拿來賄賂蔡攸等人,誰想到……這種事若呈報上去,只怕不等賊人找到,我已身首異處。”

    馮箏,沉默了!

    而躲在廊柱後面的玉尹,卻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李觀魚說的一百三十萬貫,還有那三匹馬……莫非就是田行建在大河上劫來的財物?

    慢著慢著,這廝難道也是個間諜不成?

    仔細回憶,生辰綱被劫走時。李觀魚似乎不在東京。

    當時,當時他去了哪裡?

    對了!那天被楊金蓮潑了一身水的時候,楊金蓮曾偶然透出,李觀魚好像去了鄭州。

    鄭州距離汴口,甚至不到一天路程。

    也就是說,李觀魚當時去鄭州,便是為了接這批財物?

    有可能。真的有可能!

    怪不得這廝總有使不完的錢兩,原來是有女直人在背後為他撐腰。

    剛才,李觀魚提到了蔡攸……那麼他此來東京的目的,便一下子清晰許多,便是賄賂。收買女直人。那白時中跳出來攬下此事,莫非便是被李觀魚收買過來嗎?

    玉尹越想。就越是覺得心驚肉跳,不由得冷汗濕了衣衫。

    誰又能想到,這李觀魚背後還有如此故事。對了,這廝是李寶的侄兒,莫非……

    玉尹的心,頓時沉下來。

    “李秀才,你直恁糊塗?

    那筆財貨並沒有交到你手裡,便是丟了,也與你無甚關係。

    可你隱瞞蕭先生,若被他知道,豈有你的好處?這麼大的事情你都敢隱瞞下來……你,你,你……你可真個是膽大妄為。”

    “還請姐姐救我。”

    李觀魚聲音發顫,顯然是怕極了。

    馮箏沉默許久,輕聲道:“這件事,咱真幫不得你。

    不過,咱有條門路,你不妨試一試。”

    “請姐姐指點迷津。”

    “此次四……斡啜殿下也來了,聽說蕭先生對斡啜殿下頗為看重。你若是能請得斡啜殿下為你求情,說不得能得蕭先生原諒。不過,這筆財物畢竟是一百三十萬貫,蕭先生就算饒了你性命,也會有所責罰……對了,我還聽說,斡啜殿下好女色。你家裡不是有個嬌滴滴的小嬌娘,若是能伺候好了,便可以安然躲過。”

    李觀魚,沉默了。

    玉尹偷偷探出頭,查看這大殿中的情況。

    便看到李觀魚表情複雜,似乎有些猶豫……

    “姐姐,便無他法了嗎?”

    “你要我一下子想出辦法,還真有些難。

    我能與你說的,便是這些……若真個捨不得你家那小嬌娘,我恐怕也保不得你性命。總之,我會設法為你創造出條件來,但如何選擇,我也不好說,你自己決定。”

    李觀魚臉色陰鬱,一言不發。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找那唐吉作甚?”

    “啊?”

    “你休要瞞我,唐吉昨晚返回東京,你便立刻去他府上拜訪。

    而今蕭先生率使團前來,有諸多要務,你切莫要節外生枝才是,免得壞了大局。”

    “我……”

    李觀魚猶豫一下,輕聲道:“不瞞姐姐,這件事非我所願,乃是家叔父所托。”

    “小關索嗎?”

    “正是!”

    在馮箏面前,李觀魚表現的維維是諾,看上去頗為慌張。

    他輕聲道:“家叔父和那個玉小乙之間,恩怨頗深……只是玉屠夫而今聲名鵲起,已不比從前。加之他背後有陳希真撐腰,令家叔父在御拳館中。顏面盡失。

    唉,家叔父如今因為玉屠夫的事情,真個是聲望大不如從前。

    所以他才要我和唐吉聯絡,想辦法把那玉屠夫解決掉……唐吉,似乎也有些贊同。”

    玉尹心裡,又是一咯噔。

    唐吉已經回來了嗎?

    若不是今日偶然得知,恐怕也沒想到,唐吉在昨晚已經到了開封。

    信息還是閉塞了!

    哪怕有石三這些公門中人的幫助。卻依舊顯得不足。李寶……對了。那廝手下十八個親傳弟子,勿論是吉普還是呂之士,手底下似乎都養著一幫子潑皮。李觀魚也好。李寶也罷,能如此信息靈通,想來便是那些潑皮所為。李寶能如此做。為何我便不能如此?其實養些潑皮倒也不費事,無非花些錢,便可以信息通暢。

    想到這裡,玉尹已有了決斷。

    “要對付玉屠夫嗎?”

    馮箏顯然一怔,話語中顯得有些猶豫不定。

    “小底也知姐姐,有心拉攏那玉屠夫。

    但小底以為,這件事恐怕很難。姐姐想來也得了風聲,而今風行坊巷之間的大宋時代週刊,據說便是那玉屠夫一手操作。這週刊至今。共發行了七期,卻期期矛頭直指我大金國。玉屠夫對我大金國似乎頗有敵意,想要拉攏他,恐怕不成。”

    怎地,我已經被女直人留意到了嗎?

    玉尹聞聽一怔,忙凝神偷聽。

    許久,馮箏幽幽長嘆。柔聲道:“這件事,我怎能不知?

    只是那玉屠夫,確有幾分才學。若拋開那週刊的內容不談,只這個想法,便足以令人讚嘆。蕭先生還特意要我蒐集每一期週刊。並且及時送到他手中。看得出,蕭先生對玉屠夫。也有些欣賞。你道我之前為何要說那句話,尋玉屠夫的事?

    其實,也是想讓那玉屠夫走投無路時,我幫他一把,把他招攬過來。

    此人能文能武,確是個人才!

    只是沒想到太樂署那些個廢物,竟沒一個有真本事的……玉屠夫只一曲《鷗鷺忘機》,便讓他們一個個退回去,不敢再尋那玉屠夫麻煩。壞了我好大的心思……”

    玉尹心中一寒,額頭頓時冒出冷汗。

    原以為之前馮箏那句話是無心之舉,卻不想……

    他暗地裡出了一口氣,對馮箏卻又多了些認識。

    “那怎麼辦?”

    李觀魚忍不住問道。

    “這件事,待我先尋蕭先生問過之後,再做安排。

    在此之前,你不能傷他分毫,否則蕭先生怪罪下來,便是十個你,也擔不起怒火。

    至於你叔父那邊,你便回他,不必擔心。

    陳希真撐不得太久,此次國師前來,便是要尋陳希真麻煩。

    等蕭先生有了主意之後,再想辦法解決玉屠夫。只望他能聰明一點,否則的話……”

    大殿中光線昏暗,站在玉尹的角度,只能看到馮箏側臉的陰霾。

    國師?

    莫非就是之前在太原遇到的那個傢伙!

    他來找陳希真的麻煩嗎?玉尹心裡頓時一顫……

    就在這時候,大殿外傳來了人聲。

    李觀魚和馮箏相視一眼,便如同陌生人一般,錯身而過。

    馮箏在佛前燒香參拜,而李觀魚自邁步走出大雄寶殿。人聲越來越近,隱隱聽到一陣嬉笑聲。玉尹聽得出來,那是燕奴三人的聲音,心裡頓時一緊。不過此時,馮箏已參拜完畢,起身往大雄寶殿外走。就在她走出大殿的同時,燕奴帶著高澤民和芮紅奴,卻從一旁的側門走進來。雙方幾乎就是趕了個前後腳,沒有照面。

    馮箏離去,玉尹這才閃身從廊柱後走出。

    “小乙哥……”

    燕奴臉紅撲撲,剛要開口,卻聽玉尹道:“九兒姐,咱們現在就去陳師叔家中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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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2 00:36:27
卷三 風波惡 第210章 暗戰(一)

    屋外,燕奴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玉尹和陳希真兩人坐在屋中,卻一言不發。

    氣氛顯得有些沉悶,讓玉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師叔,那善應究竟是何來歷?”

    終於,玉尹忍不住問道。

    卻見陳希真面色陰沉,許久才回答道:“善應本名珊蠻善應,號稱女直第一高手。”

    珊蠻善應?

    玉尹愣了一下,“這麼說,他是珊蠻家子弟?”

    珊蠻,是女直貴族姓氏之一,論及地位,甚至比完顏氏還要高一籌。這是個巫師姓氏,據說自女直人出現以來,便一直在女直人當中占居重要地位,世代巫師。

    此前,玉尹和陳東在‘玉東講史’當中,曾提到了女直人十二貴族姓氏。

    這珊蠻姓氏,便是十二姓之中排名第一,僅次於而今金國皇帝的完顏氏姓氏。但若論歷史,珊蠻姓氏遠比完顏氏更早,而且地位更尊崇,堪稱是女直第一尊貴姓氏。

    珊蠻善應!

    玉尹再一次念出這個名字。

    “師叔欲如何應對?”

    陳希真抬起頭,苦笑一聲道:“還能如何應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珊蠻善應早就對我大宋江湖虎視眈眈,此次前來,目的恐怕不簡單。當初虜人和遼人開戰之前,珊蠻善應也曾多次挑戰遼國高手,殺得遼國各路好漢,都不敢輕舉妄動。

    此次他來東京,怕是想要震懾我大宋的江湖人士。

    自家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地位,他來找我,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小乙,你說的不錯,女直人狼子野心,絶不會與我大宋相安無事。這一戰,早晚都是要來。”

    陳希真說的這一戰,即包括了他和善應之間交鋒,也有大宋和女直人之間的戰爭。

    便是民間百姓。都能看出女直人的心思。

    為何朝堂上那許多精英,偏卻看不透徹?

    聯想到李觀魚和馮箏之間的談話,玉尹眉頭緊蹙,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錯,李觀魚丟了百萬貫財貨,短時間內也難有大行動。不過從他之前的舉措來看,只怕是已經買通了不少朝中官員。若不是這樣,白時中怎可能為他來出頭?

    大宋朝堂。而今又剩下幾多忠良!

    玉尹這心裡。卻沉重起來。

    他說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只覺得有一種窒息感受。

    良久,他突然抬頭。輕聲道:“師叔,我想殺了唐吉,你可有主意?”

    “殺唐吉?”

    陳希真一怔。卻不解道:“為何要殺唐吉?那廝可是五龍寺內等子,雖然無甚實權,卻好歹是官家的人。你可要想清楚,若真個與唐吉動手,只怕會惹來麻煩。”

    “我不喜歡惹麻煩,奈何麻煩總來找我。”

    玉尹深吸一口氣,猶豫片刻後輕聲道:“師叔當知我前些時候,曾西行可敦城……師叔可知我當時遇到了什麼人嗎?便是十年前,遼國使者耶律大石。他與我說當初我阿爹戰死擂台上的事情。更與我知曉,真正害死我阿爹的人,便是唐吉。”

    “啊?”

    陳希真聽了一驚,看著玉尹,半晌說不出話。

    玉尹把耶律大石與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

    包括當時耶律大石買通李邦彥,而後又通過李邦彥找到唐吉。下毒毒殺玉飛真相。

    陳希真聽得,唏噓不已。

    “未曾想當年事情,居然有這許多周折。”

    “唐吉,一直窺探我丈人留下的八閃十二翻。

    只是他並不清楚,我已經知道了他便是我殺父仇人。那八閃十二翻若求之不得。唐吉必然會對我動手。師叔也知道,他是五龍寺的內等子。雖說沒甚權力。但頗有人脈。若真個要找我麻煩,我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所以思來想去,唯有先下手為強!只要幹掉了唐吉,放能讓我安心,更不必整日介,提心吊膽。”

    陳希真閉上眼睛,沉吟不語。

    片刻後,他突然道:“你打算何時動手?”

    “尚未決定……不過總要趕在他向我動手之前。

    如今我尚有緩衝時間,會著人打聽清楚,這唐吉平日裡的習慣。一旦確定下來,便會動手。思想來,總要在女直使者離開之前動手,否則的話,我怕沒有機會。”

    意外聽聞了馮箏和李觀魚的對話,讓玉尹頓時下定決心。

    看起來,蕭慶似乎看中了他操辦週刊的能力,更看出了那週刊中,所蘊藏的能量。

    所以,蕭慶要試探他。

    在玉尹最終沒有答應這件事之前,便要解決了唐吉才行。

    否則一旦等到唐吉掌握主動,玉尹便有麻煩。

    如今,玉尹在暗處。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唐吉之間的恩怨。所以,便是唐吉出事,也不會猜到他頭上,便可以矇混過關。可是一旦唐吉要對付他……他有宣教郎的補身,唐吉對付他會費周折,但是玉尹若干掉唐吉,也會惹來嫌疑。所以,現在動手,機會正好。

    陳希真點點頭,“若這樣說來,要儘快動手才是。

    唐吉的情況,我不甚瞭解,因為我回來開封后,和那廝並無太多交集,更沒見過他出手。不過,我館中地字房的周鳳山倒是和他有過交手,說不得會有所瞭解。

    這樣吧,這兩日你打探他消息,我會設法從周鳳山那邊,弄清楚唐吉的身手,而後再出手也不遲。只是,唐吉畢竟到了內等子的功夫,你一個人,恐怕不好應對。”

    “那怎麼辦?”

    “讓大郎一起,你二人聯手,如果再弄清楚他的身手,說不得更有勝算。”

    玉尹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

    陳希真猶豫一下,讓玉尹在屋中等著。

    片刻後,他從內屋走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本冊子,“這是我當初行走江湖時,與偶然中。從一對雌雄大盜身上得來的合擊之術。你不妨試試看,說不得能有用處。”

    陳希真雖說是玉尹的師叔,但這種殺父之仇,他卻不好代為出手。

    江湖,自有江湖規矩。

    若玉尹請他幫忙,陳希真也不會拒絶。

    可是玉尹根本沒想過要陳希真幫忙,陳希真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出來。

    “師叔,珊蠻善應那邊……”

    陳希真微微一笑。“你放心。珊蠻善應雖然厲害,但要想勝過我,還沒那麼容易。”

    玉尹。頓時安了心!

    ++++++++++++++++++++++++++++++++++++++++++++++++++++++++++

    從齊龍騰家中出來,已經過晡時。

    玉尹先是把燕奴等人送回家,而後便匆匆趕到屠場。

    他把黃小七找來。神色凝重道:“我有一樁事情與你們,卻不知你們可願意接受?”

    “小乙哥,有甚事,吩咐便好。”

    “小七,手下可有信得過之人?”

    黃小七想了想,輕聲道:“我本家兄弟黃文濤,頗值得信任。

    他而今便在鋪子裡做刀手,之前是外城西左二廂的潑皮,手下也有幾個能使喚的。而且。他對開封城內外極為熟悉,人也非常機靈,眼皮子也活泛,可供差遣。”

    玉尹雖然沒有說是什麼事情,可黃小七卻看出端倪。

    “如此,甚好。”

    玉尹想了想,便附在黃小七耳邊低聲細語起來。

    黃小七先是點頭。旋即露出一抹古怪神色,眉頭也隨之緊蹙起來。

    “與你兄弟知,此事若辦得好,我自有重謝。

    他若是害怕,不想留在開封。我也可以給他一筆銀子,讓他在外面過的逍遙快活。”

    黃小七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道:“小乙哥,自家也不要你好處。

    我聽大郎說起,你準備走西域商路?若信得過小七,能否讓小七攬下這單勾當呢?”

    “你想闖西域?”

    玉尹愣住了。

    要知道,此前他曾問過黃小七,是否願意離開東京。

    當時黃小七的回答,充滿了對東京的留戀。

    而今,他卻突然提起了西域,多少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黃小七嘆了口氣,輕聲道:“當初小乙哥落魄,而今已有好大家業;那羅德被書院趕出來,卻在太原做了團練使書記;還有封況,因為失手打死了人,背井離鄉,可如今已經做到了禁軍承局,聽說不久便能做到將虞侯……小乙哥,小七真個有些眼紅。便是當初在州橋做腳伕苦力的十三,也強過小七,這心裡怎能不羨慕?

    而今聽說小乙哥有了新門路,小七雖才疏學淺,卻也想闖一回。

    別的不說,為小乙哥跑個腿,做些事情總還可以,還請小乙哥看在往日情分,能提攜則個。”

    玉尹,沉默了!

    想一想,他還真個有些對小七不住。

    當初他最難的時候,連羅一刀都棄他而走,惟獨黃小七帶著人,留在了他鋪子裡。

    事到如今,他轉了運。

    便是連王敏求霍堅這些後來的人,混得都比黃小七強。

    自家幫了很多人,卻偏偏忘了一直跟隨自己,算是忠心耿耿的黃小七,實在有些慚愧。

    玉尹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黃小七的肩膀。

    “若小乙哥為難便算了……”

    “不是為難,只是有一樁事情,很麻煩,也很凶險。

    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想要找個可以貼心的人幫我,卻一直沒有找到。若非小七今日提起,我險些……這件事若做的好,你我兄弟日後,便財源滾滾,有使不盡的銀子。可若是出差池,弄不好你我兄弟,都會人頭落地,你可敢擔下來?”

    黃小七眼睛一亮,胸脯挺起大聲道:“哥哥只管吩咐。”

    “好!”

    玉尹沉聲道:“我要你走一遭西州,代我去尋一個人……小七,你可願意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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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11章 暗戰(二)

    早在當初柳青提起西域商路因西州戰亂不得不關閉的時候,玉尹便有了一個想法。

    他想打開西域商路!

    而今耶律餘里衍進駐西州,挑起硝煙四起。

    從目前得來的消息來看,余黎燕在西州還算順利。高昌回鶻,雖說曾有那麼一段輝煌歷史,可現在早已經不復當年的盛況。之前,他們尚能勉力生存,卻無法掩蓋住其日益衰頽局面。至余黎燕大軍進駐西州,又有西夏暗中相助,高昌回鶻已經無力阻擋契丹大軍。也就是說,余黎燕早晚會佔領西州,並且穩住局勢。

    可是,佔領西州,並不代表余黎燕便可以迅速發展。

    西州向東,是西夏國。

    余黎燕這個時候,斷然不可能去侵犯西夏利益。也就是說,余黎燕東進將受到阻礙。

    而西州向西,有黑汗國阻撓著余黎燕的發展。

    再往西,還有花剌子模、古斯、塞爾柱等國家,以西洪河為界,和黑汗國相阻隔;西州向北,已經讓給了汪古等漠北部族,短時間內,余黎燕還需要他們幫助;向南,則有黃頭回紇與草頭韃靼等部落,以及盤踞在青海**地區的吐蕃諸部落。

    這些部落,都會給余黎燕帶來巨大壓力。

    而西州貧瘠,如任老公所言那般:余黎燕而今資金匱乏,物資奇缺……

    玉尹當時便動了連通西州商路的念頭。

    不過,連通西州,便要走晉寧軍,入西夏,方可抵達。

    晉寧軍方面,玉尹是一點門路都沒有。西夏方面,倒是問題不大,可這晉寧軍又該如何解決?所以,玉尹必須要找人設法探路,並且打通西夏左廂神勇軍司商路。放可以自由通行西夏和大宋邊界。這確是個麻煩事,需要有個醒目人才成。

    黃小七雖說沒讀過書,但極醒目。

    等到柳青回來,再通過他的門路,打通晉寧軍,便可以和西州取得聯繫。

    黃小七見玉尹答應,頓時喜出望外。

    他向玉尹謝過,便興高采烈走了。

    送走黃小七。玉尹總算是鬆了口氣……

    楊再興不在屠場。玉尹本打算和他商議一下對付唐吉的辦法,可見他不在,便失去興緻。

    在屠場轉了一圈之後。踏著落日餘暉,玉尹返回觀音巷家中。

    這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玉尹起床。

    洗漱過後,他正要出門,卻被燕奴喚住。

    “小乙哥,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奴?”

    “啊?”

    燕奴咬著嘴唇,輕聲道:“昨夜你說夢話,叫嚷著要殺唐吉……還說什麼殺父之仇。”

    玉尹激靈靈一個寒蟬,有些不知所措。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此前玉尹並未動殺心,所以一切尚好。

    卻不想。居然說了夢話……

    “唐吉,便是當初害死阿舅的兇手?”

    玉尹,沉默!

    “你昨日找師叔,莫非便是為了這件事?”

    燕奴步步緊逼,絲毫不給玉尹思考的機會。玉尹被問的啞口無言,期期艾艾,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要報仇。需算奴一份。”

    “不成!”

    玉尹一聽,連考慮都不考慮,便一口拒絶。

    燕奴的眼睛頓時紅了,“為什麼不成,難道奴便不是玉家人嗎?

    阿舅當年遇害。阿爹便覺得奇怪。那契丹力士本就不是阿舅對手,怎能勝得阿舅?

    怪不得。你回來之後,一直對唐吉忌憚頗深。

    莫非你那時候便知道了,唐吉是害死阿舅的兇手?奴不管許多,若這事情算不得奴一份,奴便自己去找唐吉。便是被那奸賊打死,也好過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

    燕奴言語,斬釘截鐵。

    玉尹看著她,不知該如何勸說才好。

    燕奴別看外表柔柔弱弱,卻有極烈的性子。

    如果這件事瞞著她,弄不好真個會跑去找唐吉拚命。那樣一來,可就是打草驚蛇。

    “小乙哥,你莫小看奴。

    奴知道,小乙哥在漠北曾上過疆場,更殺過人……可若論功夫,小乙哥怕不是奴的對手。這段日子,奴隨師叔習武,進境很快。加之依照安叔父的叮囑,開始服用內壯丹,隱隱以快要突破第四層功夫。那唐吉當初比阿舅也只弱了一籌,這許多年,便是成不得宗師,怕也能比肩當初阿舅水準。只憑小乙哥和大郎,未必是此人對手。但若加上奴,咱三人聯手,勝算總大過兩人,小乙哥以為如何?”

    玉尹知道,燕奴的底子好。

    小他六歲,便練成了三層功夫,隱隱要突破四層。

    如果算上她,倒也真能多些勝算。

    只是這事情實在危險,玉尹心裡終究不太願意讓燕奴參與。

    問題是,已經到了這地步,便是不讓她參與,也要先穩住燕奴,免得她輕舉妄動。

    思忖良久後,玉尹便點頭答應。

    他突然想起陳希真給他那本合擊之術,當時陳希真說,那原本是雌雄大盜所有……與其和楊再興練習,倒不如和燕奴練習。畢竟,玉尹和燕奴在一起的日子更久,也更加默契。

    想到這裡,他立刻從懷中取出那本合擊之術,遞給燕奴。

    把緣由說了一遍之後,燕奴心花怒放,接過合擊之術,興高采烈的跑回屋去琢磨。

    殺父之仇事大,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再說了,玉燕牙具有張二姐操持,燕奴也能放心。

    +++++++++++++++++++++++++++++++++++++++++++++++++++++++==

    打發了燕奴後,玉尹還是出了門。

    不過,他並沒有前去屠場,也沒有前往報館。

    他牽著暗金,出城之後便翻身上馬,直奔開封城外的一處田莊。

    那田莊,是張三麻子的住處。

    玉尹以前來過一次,所以田莊外的人倒也認得玉尹,沒有任何阻攔,便直接放行。

    算算日子。也有段時間沒有看到張三麻子。

    加之玉尹的身份和地位日益高漲,也讓張三麻子不敢似從前那般,喚小乙來使琴。

    所以,當張三麻子看到玉尹的時候,頓時愣住了。

    他有些奇怪,玉尹跑來找他,又是何故?

    本來,張三麻子和玉尹的關係確實不錯。甚至一度給玉尹了許多幫助。但是自從出了羅德那一檔子事情之後。張三麻子和玉尹的來往便少了……說起來,那件事也不是張三麻子的錯,純粹是羅德不爭氣。被郭京算計所致。張三麻子找玉尹討要錢兩,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配合當時的狀況,不免讓人覺得。他和郭京合謀。

    後來,玉尹還上了錢,和從前一樣,也沒有找張三麻子的麻煩。

    但張三麻子這心裡面總有些不安,擔心玉尹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便會來和他計較。

    特別是玉尹闖御拳館,開設便橋屠場,聲名大振。

    這也讓張三麻子心裡,更加忐忑。

    “小乙前來。有何指教?”

    “三哥,小弟是來向三哥求助。”

    聽這話,張三麻子頓時鬆了一口氣。

    不是來尋事便好!雖說玉尹是孤身前來,但一個敢闖御拳館,並且能全身而退的傢伙,總是讓張三麻子有些忌憚。

    “小乙這怎話來,有甚事。但說無妨。”

    玉尹一笑,拉著張三麻子的胳膊,“我想向三哥尋些人手……必須是城裡的人,而且要熟悉門路。我知而今外面風聲緊,但思來想去。還是三哥能助我一臂之力。”

    “小乙要人不難,只是做甚用處?”

    “不瞞三哥。你也知小弟在幫著衙內們作大宋時代週刊。

    近幾期都是關於虜賊的事情,這次虜賊派使團來,小弟便想著人盯著,尋些消息,好寫文章。”

    玉尹和大宋時代週刊的關係,張三麻子並不清楚。

    只是一聽他在為衙內們做事情,三麻子哪裡還能拒絶?

    當下他一拍胸脯,便笑道:“這事情簡單,小乙做得大事,三麻子焉能不助一臂之力?

    只是這盯人的事情,普通人做不得,需要有勤快而且機靈的才成。

    這樣,小乙甚時候需要,要多少人,自家這就便為你找,二三十個人想來不成問題。”

    玉尹笑道:“如此,我便要三十個人。

    也不要他們白做,每人每日一百文,便為我盯到使團離開……這時候嘛,自然越快越好。若三哥湊足了人手,便讓他們到屠場找我,我自會吩咐他們具體事情。”

    張三麻子聞聽大喜,“小乙哥果然是爽快人,想來會有不少願為小乙效力。

    這樣,晚上,晚上我就派人過去。到時候有什麼安排,只管吩咐便是,一百文一天,那些鳥廝定趕著趟來。這件事便包在我身上,絶不會耽擱小乙哥的大事……”

    要不然說,鼠有鼠路,蛇有蛇徑。

    似這種打探消息的事情,還真要張三麻子這等大團頭出面才好。如果讓玉尹自己去找,不曉得要找到猴年馬月。玉尹謝過了張三麻子,便起身與張三麻子告辭。

    三麻子倒也沒有挽留。

    他知道,似玉尹而今這身份,必然非常忙碌。

    於是便送玉尹到門口,目送玉尹上馬離去……

    “三哥,不過是個屠夫,何必如此恭敬?”

    一個手下的管事過來,輕聲抱怨起來。

    張三麻子臉一沉,惡狠狠道:“若你能如玉屠夫那般,闖了御拳館全身而退,自家也會如此恭敬。你道這玉屠夫還是當初那個被郭少三逼得走投無路的玉小乙嗎?

    時來運轉,這廝已不比從前。

    你看著,這馬行街的玉蛟龍,早晚會變成開封府的玉蛟龍……將來這東京地頭上,必有他一份。立刻去城裡,把那坊巷的團頭給我找來,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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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12章 暗戰(三)

    張三麻子的動作很快,傍晚時分,便送來了三十個人。

    這三十個人,多是開封城有名的地頭蛇,其中更不泛那二進宮三進宮的潑皮無賴。

    這些人,對開封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

    什麼時候熱鬧,什麼時候冷清,有多少住戶,官府是否會留意……諸如此類的事情,幾乎沒一樣能瞞得過這些人。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平日裡多分佈城裡的繁華區域,也就是說,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安排,便可以把事情安排的妥妥貼貼。

    對此,玉尹也非常滿意。

    +++++++++++++++++++++++++++++++++++++++++++++++++++++++++

    日子,便這麼過去。

    一天、兩天、三天……

    時間在悄然無聲之中流逝,不知不覺,便已過去三天。

    女直使團並非第一次前來東京,所以人們在經過了短暫的好奇之後,便沒有了興緻。只是,在不多久後,也就是女直使團抵達開封的第四天。大宋時代週刊突然間刊載了一篇文章,內容便是女直人要求大宋割讓太原、河間、中山三鎮。

    一石激起千層浪!

    女直人無理而又過分的要求,頓時激起了開封人的怒火。

    便在當天,東京便開始騷動起來。

    人們議論紛紛,更很快組織起了上千人,在女直人住宿的官驛門口聚集。

    “直娘賊,忒張狂,滾出開封!”

    “怎個鳥賊,卻不知羞,竟敢如此……”

    人越聚越多,直一個時辰,便把個官驛包圍的裡三層外三層。開封府也得知了消息,卻遲遲沒有動作。原來。蔡懋被罷黜之後,新任開封府尹尚未到任,以至於開封府暫時處於無主狀態。朝廷得知消息後,只得匆忙調集殿前司兵馬,保護官驛中的使團使者。不過,這事情卻鬧開了,便有禁軍守護,也鬧得好生混亂。

    第二日。大宋時代週刊再次刊載文章。

    言朝堂上以御史大夫范宗尹為首的七十餘人。贊成割地求和。

    這七十餘人的名單,被呈列出來,又引得開封城動盪起來。當天晌午。正要出門辦事的御史大夫范宗尹,在浚儀橋大街上遭遇開封百姓圍堵。若非家臣拚死,保護他從人群中突圍。弄個不好便要鬧出人命……不過,范宗尹最心愛的馬車,也被百姓拆毀,范宗尹被一個家臣背著,狼狽逃回府中,被嚇得生了病……

    不止是范宗尹,名單上共二十餘朝中大臣,遭遇了圍堵。

    其中如范宗尹,白時中等人的住所。也被開封百姓圍住,扔了一堆的臭雞蛋和爛菜葉。

    “這大宋時代週刊,忒猖狂!”

    白時中坐在堂上,驚魂未定。

    “此等時候,怎可做如此事情,便連朝中大臣的名字也列出來,是在有辱斯文。”

    他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圍堵。

    也幸虧白時中機靈,忙棄車改走小路,才算沒有被堵上。

    否則的話,以他在那名單中排名第一的位子,少不得要被人吐一身的口水不可。

    回到家中。白時中破口大罵,再無半點往日斯文模樣。

    大堂上。還坐著十幾個人,也 是面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

    府邸外,有叫罵聲隱隱約約傳來,讓白時中的臉色,更加難看。

    “一個屠夫,曉得甚時局,竟然這般張狂,還煽動百姓鬧事……此等賊子,必要嚴懲。”

    “白相所言極是,那玉小乙這一回,卻真個有些過了。”

    “是啊,若不好好教訓一番,怎能振我朝綱?”

    “要不然,便使那開封府把那廝緝拿起來,先關他些時日,煞煞他威風,看他還老不老實。”

    白時中聽了,連連點頭。

    “子能,你以為如何?”

    白時中的目光,落在了排位在最末尾的一個中年男子身上。

    這男子,名叫張邦昌,字子能,官拜中書侍郎之職。史書上,曾言此人是叛臣,卻有些高看了張邦昌。事實上,這廝就是個小人,而且是那種極貪生怕死的小人。

    此次名單之中,也列舉了張邦昌的名字。

    不過,由於他名字排列相對靠後,所以並沒有遭遇到圍堵。

    可即便如此,當他聽說范宗尹的事情之後,二話不說便跑到了白時中府上躲藏。

    聽白時中發話,張邦昌卻露出沉吟之色,期期艾艾,沒有立刻回答。

    “子能,到這個時候,有話但說無妨。”

    “此事透著蹊蹺。”

    “哦?”

    “下官可不是為那玉屠夫說話,不過只憑他一人,恐怕也弄不到這麼完整的名單出來。”

    張邦昌想了想接著道:“而且觀此人之前做派,行事並不算激烈。

    雖仇視女直人,可所撰寫文章大多隱晦,很少似這般指名道姓,與他行事風格不符。所以,下官覺著,這件事可能和玉屠夫無關,更可能是他人所為……而且,玉屠夫雖在市井中,卻剛得了迪功郎補身,想要動他,似乎也有些不太適合。”

    張邦昌話未說完,便有一人站起身來。

    “子能卻多慮了,那個玉小乙我也知道,不過是走了黃演山的門路,才補了這迪功郎的身份。但是,他這補身還沒發出,現在要辦他,正是時候。了不起過些日子再放了他,也省得他再鬧事。便是黃演山出來說道,也能說的過去……

    白相,那週刊而今,著實太張狂,必須要好生整治一番。

    若再這樣放任他們,只怕用不得多久,他們還會鬧出事來……昨日他們便煽動百姓圍堵官驛,今日又公佈了名單。正好趁此機會,好生敲打一下那些人,免得他們以為,咱們拿他們沒辦法!幾個小崽子當不得事,關鍵是他們背後的人。

    抓了玉小乙,便告訴他們。已經惹怒了咱們……李伯紀那些人,便自會息聲。”

    “那太原三鎮的事情……”

    “太原三鎮,恐怕難以進行。

    那勞什子週刊把這件事發出來,已激怒了開封府百姓。若真個鬧將起來,只怕也落不得好,便是官家,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不可能再同意此事……便著人拜訪一下蕭慶。探探虜賊口風。實在不成。便多使些錢兩,想來虜賊也能答應。”

    白時中連連點頭,笑道:“伯彥果然好算計。”

    這說話之人。名叫王伯彥,官拜虞部郎中。

    白時中又問道:“那伯彥以為,誰可以前去和虜賊商議?”

    王伯彥眼珠子一轉。笑道:“先前御史中丞秦會之不是反對甚烈?便讓他去和虜賊商議。”

    白時中頓時笑了,“伯彥,你這可是把你那愛徒,往火坑裡推。”

    王伯彥,也笑了……

    這王伯彥,是祁門人,出身貧寒,但少有才名。

    中了秀才之後,在家讀書備考。卻被當時祁門知縣王本看重,特築英才館,請王伯彥為塾師。王本後來又把親侄兒秦檜從南京接過來,師從王伯彥門下。所以,白時中說秦檜是王伯彥的學生,倒也沒有錯誤。只不過師徒二人,卻走了兩條路。

    王伯彥是典型的投降派。而秦檜此時,卻是堅定的主戰派。

    讓秦檜去和女直人商議,王伯彥自有他的一番算計。

    談的好,是他教導有功;談的不好,是秦檜誤國。與他沒有太大幹系。對秦檜和他背道而行的舉動,王伯彥也非常惱怒。便要趁這個機會。好生教訓一下秦檜。

    白時中道:“如此,明日便使開封府,把那玉小乙拿了。”

    +++++++++++++++++++++++++++++++++++++++++++++++++++++++++++

    對白時中這些人來說,玉尹不過是個不足為道的小人物。

    但於玉尹而言,此刻正惱怒萬分。

    他拿著那兩份週刊,凝視著李逸風道:“大郎,可真是好算計。”

    李逸風一臉茫然,“小乙這話怎說?”

    玉尹,深吸一口氣,“這增刊裡的名單,是怎麼回事?”

    李逸風笑道:“我當何事,原來是這件事……此事我和若冰博士商議過,覺著當使開封人看清楚這些人的嘴臉,所以便增刊一期。小乙忒大驚小怪,只不過是一份名單,何至於惱怒如斯?這是好事,我聽說范宗尹那廝今日在路上被人堵住,狼狽而逃。看他以後,還敢議和?弄不好這事情出來,也能讓官家認清楚他們嘴臉。”

    玉尹咬著嘴唇,凝視李逸風。

    他不知道,李逸風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怎看不出來,這增刊裡所隱藏的殺機?

    這殺機,不是針對別人,而是針對玉尹……聯想之前李綱李若水等人聯名特舉,為他謀取迪功郎補身的事情,玉尹隱隱覺查出來,李綱李若水這些人的真正目的。

    他們,是要把自己趕走!

    所謂迪功郎,恐怕便是他們給的一個補償。

    若只是揭露三鎮之事,倒也當不得事。可是這名單一列出來,事情可就大了……

    接下來,他便要迎接白時中那些龐然大鰐的報復。

    畢竟,大宋時代週刊在百姓眼裡,不過是一些衙內所為,可是那些龐然大鰐卻知道,這報紙背後,是玉尹在暗中操控。李逸風也好、高堯卿也罷,名單上那些人不可能針對。但是,他們卻會針對玉尹,到時候李綱他們便能順水推舟,接掌週刊。

    也正是這原因,本早就該辦下來的補身,卻遲遲沒有消息。

    玉尹可以猜測到,等白時中他們動手之後,李綱等人一定會趁機提出要求,把週刊拿走之後,再把那補身發下來。雖然這補身他們早晚都要發出,但早和晚,結果卻不一樣。想明白了這其中的機巧之後,玉尹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言語……

    半晌後,他突然笑道:“既然如此,權當我誤會了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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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13章 暗戰(四)

    玉尹也不知道,李逸風是真看不穿,還是假看不穿。

    不過事到如今,他已沒有了第二個選擇。

    李逸風離開之後,玉尹便逕自從報館出來,直奔那輿子茶樓而去。

    來到茶樓,他逕自上樓。

    卻見朱絢正端坐在窗邊,夏果果正在點茶。

    “小乙來的正好,眼見著果果正要出湯,且來品一回?”

    玉尹也不客氣,便在朱絢對面坐下。

    他看了一眼夏果果,咳嗽一聲道:“果果姑娘,煩請你暫避一下,我有要事與朱公子商議。”

    夏果果一怔,抬頭向朱絢看去。

    朱絢見玉尹神色凝重,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夏果果便起身離開,把地方騰出來,讓給了玉尹。而朱絢則接過了夏果果方才的活計,舀出茶湯來,推到了玉尹面前,“小乙,發生何事,讓你如此鄭重其事?”

    “二十六郎,我先前求你的事情,可幫我打聽了?”

    “什麼事?”

    “便是找個可靠之人,接手週刊。”

    朱絢的表情一凝,抿了一口茶水,半晌後輕聲道:“小乙,你可要想清楚,真要放手?”

    “非我要放手,而是我再不放手,只怕有性命之憂。”

    “此話怎講?”

    玉尹嘆了口氣,把新一期的大宋時代週刊丟在桌上,“今日增刊的週刊,你可看過?”

    “哦,你是說名單的事情?”

    玉尹輕輕咳嗽了一聲,“我曾與你說過,週刊若想賺錢,便要遵循‘守中’原則,不可以輕易成為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些人的口舌。唯有如此,才能建立一個公正的形象,才可以被更多人所接受。原本。我想著等週刊上了軌道,便抽身出來。

    可現在……

    二十六郎,我要你幫我!

    找一個和你一樣,能置身事外,卻又身份高貴之人,接手週刊。

    我還可以為你出謀劃策,但絶不能繼續參與其中,若不然。這週刊必會成為他人為惡的工具。這件事非常緊急。我恐怕沒有多少功夫等待,你能找出人接手嗎?”

    其實,早在黃裳提醒玉尹。要小心李若水兄弟之後,玉尹便動了轉手的心思。

    畢竟,週刊他拿著一個大頭。占居主導地位,始終不是一樁好事。

    當他手裡掌握的力量,和他的身份不能相符合的時候,必然會惹來殺身之禍。

    李逸風雖然解釋的輕描淡寫,但玉尹已經無法信他。

    可若要他就這麼放手,卻不甘心。

    這週刊,不管怎地都凝聚著他的心血,絶不能被別人把持……玉尹原本有心,把週刊完全交給朱絢。但朱絢卻不同意。認為自己還沒有那能力,把持如此龐然大物。

    所以,玉尹便託付朱絢,請他找個可靠的人。

    這個人,不能是新黨舊黨,或者說不能是蔡京或者李綱等任何一方勢力的人,但是卻足以威懾這些人。令其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這樣一個人,著實難找。

    本來玉尹打算是年底前,把週刊交出去。

    但現在看來,李綱等人已經迫不及待。要掌控週刊。

    畢竟,週刊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如果李綱這些人能把持週刊,便可以扭轉他們在朝堂上尷尬地位。玉尹很敬佩歷史上那個愛國抗金的名臣,卻不代表,他要把週刊拱手相讓。他非常清楚,一旦週刊淪為李綱或者白時中任何一方的工具,那麼它的生命力,也將就此終結。這不是玉尹希望的結果,他希望週刊能始終保持一個‘守中’的地位,才能真真正正,做到公正的原則。當然,他也知道,這想法有些天真。

    事實上,從週刊第一期開始,他便失去了守中的原則,站在了主戰派一方。

    可是,這並不能讓玉尹心甘情願,把報紙拱手奉送給李綱……

    朱絢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語。

    玉尹也沒有催促,只靜靜看著朱絢。

    片刻後,朱絢輕聲道:“小乙的心思,我明白。

    急切中,我也想不出什麼人來……不過,我倒是有一個人選,若他肯接手,說不得這週刊便能夠保持下去。只是我不清楚,他是否願意。本來我打算過些時候再去找他,可是……這樣吧,我這就去找那人,看他究竟是怎樣一個想法。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會儘快與你答案。但小乙你要知道,你若放手,再收回可不易。”

    收回?

    玉尹心中苦笑。

    他把一切,似乎都想的過於簡單了!

    似報紙這種來自後世的大殺器,又豈是幾個衙內能夠掌握?

    在週刊的影響力沒有出現之前,也許沒有人會把它當成一回事。可一旦它的影響力顯露出來,甚至能夠改變朝堂格局的時候,便是任何一方,都不會輕易放過。

    這無關品行,只在乎利益。

    這種大殺器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迪功郎,括弧至今還未辦下補身的人可以操控。

    如今放手,在沒有足夠力量之前,玉尹也不會再去掌握。

    除非,除非他能有通天手段,否則掌控這週刊,便是死路一條。

    “二十六郎,此事我已下定決心,不會再變。”

    “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去找人。”朱絢站起身來,笑道:“只可惜了這一壺好茶。

    待會兒小乙結賬,.反正你也不差這些錢兩。”

    一句話,倒是沖淡了玉尹有些壓抑的心情。

    他笑了笑,拱手與朱絢道別。

    坐在窗戶邊,玉尹看著街道上車水馬龍,目光有些迷離。

    他知道,只要他把那報紙交出去,便等同於和李逸風分道揚鑣,甚至和李綱等人撕破了臉。

    但是,他並不後悔。

    玉尹堅持,週刊不可以交給任何一派,那樣必然會產生相反的結果。

    可是,讓朱絢找人,便真個妥貼嗎?

    玉尹也說不清楚……

    ++++++++++++++++++++++++++++++++++++++++++++++++++++++++++

    夜幕。悄然降臨。

    玉尹在輿子茶樓坐了一會兒,便結賬離去。

    回到家,他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隔著院牆,看著觀音院空蕩蕩的菜園,心中無限感慨。

    李綱是好人,李若水也是好人!

    內心裡,他很敬佩這些人。特別是那個有‘南朝一人’之稱的李若水。但敬佩。並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陰謀和陷阱。玉尹可以肯定,這份名單必然是出自李若水的謀劃。因為從他加入週刊之後,週刊的觀點便一日激烈一日。漸漸出現了偏差。

    李若水幾次在週刊中刊登文章,必言與女直人開戰。

    但如何開戰,怎樣開戰?

    卻言之無物。內容極其空洞……

    似這樣的文章,玉尹並不願意刊載。

    但李逸風也好,朱夢說也罷,還有徐揆、李若虛這些人,卻堅持刊載,令玉尹也有些無奈。後世常說,書生造反,十年無望。其實讓書生領兵打仗,性質也沒有太大改變。玉尹並不是說。宋朝的書生不懂戰爭,事實上在徽宗之前,儒帥多不勝數。不管是范仲淹還是韓琦,亦或者文彥博這些人,對兵事都非常熟悉。

    可是現在……

    若把兵事交給李若水等人,只怕也難改一場慘敗。

    若如此,則週刊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想到這裡。玉尹不由得幽幽一聲嘆息。

    他站起身來,從一旁刀架上取下虎出長刀,正要出鞘,卻聽樓下傳來燕奴的聲音。

    “小乙哥,小七找你。”

    “讓他上來吧。”

    玉尹把虎出重又放在刀架上。轉過了身。

    這時候,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黃小七走上二樓。

    “小乙哥,都弄清楚了。”

    “屋裡說話。”

    玉尹擺手,示意黃小七和他走進書房,然後搬了一張凳子,讓他坐下。

    “七郎,慢慢說。”

    黃小七喘了口氣,笑嘻嘻道:“自小乙哥吩咐之後,自家便讓我那堂弟留意唐吉的狀況。

    那廝回來之後,倒沒什麼舉動。

    每天或是在五龍寺練撲,或是呆在家裡。

    他家便在興國寺橋旁邊,距離開封府不算太遠。每天飯後,他便會沿著長堤走上一個時辰,從興國寺橋一直到角子門。大約在亥時左右,便會返回家中休息。

    早上大概寅時起身,卯時之前會沿著太平興國寺大街前往五龍寺……

    這廝的生活非常規律,倒也看不出有什麼喜好來。對了,這幾日,這廝還去了兩次秀才巷,似乎是找什麼人……我堂弟也不敢跟的太緊,所以便沒有弄清楚。”

    沒有弄清楚?

    不,已經非常清楚了!

    玉尹可以肯定,唐吉是去找李觀魚。

    至於是什麼事情……

    玉尹心裡冷笑一聲,倒也不在意。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嬌滴滴的身影。

    玉尹突然想起來,那日馮箏和李觀魚之間的談話,心裡沒由來一動。

    “七郎,還有一件事,為我盯緊了!

    那秀才巷,有一個名叫李觀魚的太學生。給我盯緊此人的行跡,若他和女直人,或者豐樂樓的馮箏有什麼接觸,便要立刻告訴我。這件事,你要親自去操辦。”

    黃小七二話不說,便點頭應下。

    和玉尹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不早,黃小七便告辭離去。

    “小乙哥,要動手了嗎?”

    燕奴把黃小七送出門以後,便回到了樓上。

    玉尹只微微一笑,輕聲道:“卻不著急……明日我與大郎去角子門和太平興國寺大街查探一番,再做決定。”

    燕奴停了,用力點了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忽聽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有誰來?”

    燕奴眉頭一蹙,起身走到窗戶旁邊。

    卻見高世光披衣從廂房裡出來,朝著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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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14章 黃公子,皇太孫?

    月光,淒冷。

    玉尹坐在大廳裡,腦袋裏依舊是一鍋漿糊。

    在大廳的主位上端坐一個少年,身穿水藍色團龍錦緞子長衫,頭戴方巾,腰繫玉帶。

    坐在那裡,雖透著稚嫩氣,卻別有一番威嚴。

    玉尹認得這少年,赫然是跟隨他學琴的黃公子黃諶。

    不過,此時黃諶卻不叫黃諶,叫做趙諶。而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太子趙桓獨生子,皇太孫趙諶。玉尹沒有想到,朱絢會找來趙諶。甚至當趙諶出現在他家門口的時候,玉尹也沒能反應過來。能找個皇室中人,自然是一樁大好的事情。

    大宋時代週刊若能有皇室背景,便不會成為黨錮之爭的工具。

    只是……

    “先生勿怪,之所以一直隱瞞先生,也是母親吩咐。

    今日姨娘來宮中,說起了大宋時代週刊的事情。若非姨娘告之,我也不知道這大宋時代週刊,竟然是先生手筆。而今先生遇到了麻煩,學生自當為先生排憂解難。

    只是不知道,先生究竟打算如何解決呢?”

    趙諶說話,活脫脫一副小大人模樣,想來也是有人教過的。

    玉尹此前一直期盼著朱絢找來一個大靠山解決這樁事,卻不想找來找去,找到了自家學生面前。心中一方面是覺著有些驚訝,另一方面,臉上又覺得有些抹不開。

    畢竟,讓自己的學生出面,總是有些難以啟齒……

    不過,在尷尬的同時,玉尹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受。

    如果是趙諶接手,倒也的確合適!

    想想。自己也真夠笨的!

    能讓高俅欠下老大面子的人,自然就是宋徽宗。高俅能夠平步青雲。宋徽宗可謂是費了不少心思。更一手提拔起來。偌大開封府,對高俅能稱得上知遇之恩的人,恐怕除了宋徽宗,也沒有其他人選。偏偏這一直以來。玉尹卻沒有看出端倪。

    “皇……太孫……”

    “先生便似以前那般喚我便好,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授我琴藝,當得上我的老師。

    小乙。沒想到你能使出好琴。還有如此奇思妙想。

    那大宋時代週刊裡,我最愛看的便是副刊內容,連阿娘也說,能想出這法子的人,絶非等閒。只是七天一期,卻有些長了。每次等新內容來,都等的讓人心焦。”

    兩三句話之後。趙諶又恢復到了早先的模樣。

    雖然說話時有些做作,可更多的還是那股子小孩子的天真爛漫。

    這也讓玉尹感覺著,心情舒暢不少。

    他嘆了口氣,“自家還是喚做‘皇太孫’吧,免得將來有人說我不知禮儀,枉為人師。”

    趙諶笑嘻嘻,也沒有反駁。

    玉尹把事情大致上講述一遍,而後苦笑道:“之前我做這大宋時代週刊,本想著為大家開一條財路,順便也能在市井中普及一些事情,說不得也能開啟民智。

    只是誰又想到,週刊作得太紅火。

    如今已經加印到兩萬份,仍無法滿足大家的要求。

    更讓我想不到的,還是……我不想讓報紙捲入黨錮之爭,只希望它能守中,保持公正公平的本色,成為坊巷中百姓們喜愛的一個刊物。可現在看來,還是我想的簡單了!皇太孫願意接手週刊,自家當然歡喜。只是我想知道,皇太孫若得了這週刊,又要如何經營?”

    趙諶愣了一下,輕聲道:“還要請小乙指點。”

    很顯然,這報紙並非是趙諶想要,而是得了旁人指點。

    想想也是,趙諶才多大年紀,又怎可能看得出,大宋時代週刊的影響力?

    也就是說,在趙諶背後,必然也有太子趙桓等人的主意。

    只不過,趙桓卻不好出面來打理此時,便想出了讓趙諶來出面掌握大宋時代週刊。

    如果這週刊能成為皇家口舌,倒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至少從某些方面而言,成為皇家喉舌,也勝似捲入黨錮之爭,成為某一黨派的工具。

    “自我操辦週刊以來,無非是以公平和親民的原則來經營。

    今皇太孫若願意入主這大宋時代週刊,此兩項原則卻不能拋開……皇太孫若願意保持這兩項原則,我便情願把大宋時代週刊轉贈於皇太孫,不知皇太孫以為何?”

    趙諶向朱絢看去,卻見朱絢輕輕點頭。

    “如此,便依小乙所言。

    但是這大宋時代週刊,我也不甚明白。如何操辦,還要請小乙你,為我多出主意。”

    我可以接手,但是我不會參與。

    想來,這也是東宮的態度!

    畢竟而今這大宋朝還是徽宗皇帝做主,若趙桓掌控了喉舌,勢必要被徽宗皇帝所忌憚。所以我不會參與這方面的事務,我把所有的權力都交給皇太孫,而趙諶又甚得徽宗皇帝所喜,自然一切不成問題。趙桓此舉,或者說是太子妃朱璉的決定,實際上都是為趙諶所考慮。趙諶掌控了這喉舌的力量,位置也就更加穩固。

    玉尹見趙諶答應,頓時喜出望外。

    這大宋時代週刊出了七期,已處於風口浪尖。

    如果再不放手,說不得便要惹來禍事……若能被趙諶接手,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那明日便簽了這轉讓契約?”

    朱絢笑道:“何需明日轉讓,今日即可。”

    “呃?”

    “難道小乙不知道,太子已被任命為開封府尹,三日後便要前去就任。

    這兩日太子雖未就任,可是開封府內已經安排妥當……我來之前,便找人要來了一份契約。小乙這便簽了,若能早些把這燙手山芋脫手,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說著,朱絢便拿出了一份契約。

    玉尹大眼一掃,便認出是開封府獨有的契約文案。

    不過看日期。卻是十天前。

    玉尹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趙諶。便在契約上籤了字。畫了押。

    兩份契約簽署完畢,他便正式從週刊脫身出來。

    只是……

    “二十六郎,這日期……”

    朱絢頓時笑了,“小乙放心。你這般信皇太孫,皇太孫斷然不會害你。

    不瞞你說。我得到消息,白時中等人已經下令,要將你緝拿。所以我才把這日子改了一下。便可以讓你從週刊裡脫身出來。到時候。自會有人頂罪,和你再無干係。

    若冰先生他們這件事,做的的確是有些不太地道。”

    一直以為,朱絢就是個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

    沒想到,他也能看出這其中的玄機。

    朱絢說完,便把那契約裝入一個文檔之中。招手示意一個扈從,把文檔立刻送入開封府留存。

    而趙諶。則興緻勃勃的拉著玉尹說話。

    他那張小臉紅撲撲的,看上去非常興奮,“小乙,前日我的鞠隊,把十八姨娘的鞠隊打敗了。”

    “是嗎?”

    “嘿嘿,十八姨娘以為她鞠隊穩操勝券,卻不想被踢了個11:0。

    當時氣得她險些落了淚,還是阿娘幫她,才讓她進了三鞠,否則……嘿嘿,說不得會更慘。”

    玉尹這時候,也放鬆下來。

    聞聽趙諶說起蹴鞠比賽,便順著趙諶的話,談論起了蹴鞠事項。

    兩人說的頗有興緻,另一邊朱絢也把事情安排妥當。

    “皇太孫,時候不早了,便回去吧。”

    “嗯嗯,那我便先回去了……小乙,再過兩日,我便來找你繼續學琴。

    我和阿娘說了,以後便不去下橋園,來你家中學琴,好不好?還有,你說過要帶我去瓦子裡看熱鬧,卻不可以食言而肥。嗯,還有啊,我已經掌握了三十六種指法,你卻欠了我五招。到時候,便要一併償還,要教我一些好撲法才成……”

    其實,趙諶學琴,也挺有天賦。

    此前之所以一直沒有學出來,還是他內心裡對學琴存著幾分牴觸的情緒。

    而今有了個期盼,這天賦便起了很大用處。

    玉尹微笑著,連連點頭。

    他站起身,送趙諶正要走出客廳,正要告辭,卻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了一陣騷亂。

    “開封府緝拿要犯,閒雜人等立刻離開。”

    開封府的人,這麼快便來了嗎?

    玉尹一怔,方要迎出去,卻見朱絢攔住他,輕聲道:“待會兒他們要帶小乙走,小乙便隨他們去。最多三日,便可出來……至於家中,我可擔保,絶不會有事。”

    這契約都簽了,還要入獄嗎?

    玉尹先一怔,旋即從朱絢的臉上,看出了端倪。

    朱絢,這是要發作了!

    想來他要借助此事,來達成一些目的。

    至於是什麼目的?玉尹還想不清楚……

    這時候,燕奴等人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好在安道全也看清楚了狀況,把她安撫下來。

    院門開了,開封府的差役也來到了門口。

    為首的班頭,卻是個熟人。

    當初曾和玉尹一起,送羅四六父子前往太原的解差,沒影子羅格。

    “小乙,卻得罪了……剛接到上命,說小乙你犯了事。今天正好是我當差,本不想來,可是上命難違,只能請小乙你委屈一回,隨我走一遭,還請小乙莫怪罪。”

    玉尹剛要說話,卻見朱絢走了過去。

    他在那羅格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羅格頓時露出慌張之色。

    “你不過是聽命行事,看你剛才所言,和小乙也有交情。

    所以我相信,你斷然不會為難小乙,對是不對?”

    “那是,那是!”

    “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小乙方才也說了,不會讓你為難,便隨你走一遭。

    只是回去後把我今日的話傳過去:小乙在開封府若少了一根汗毛,自會有人尋他們麻煩。”

    小底明白,小底明白!

    羅格額頭上見了細碎汗珠,偷偷朝站在玉尹身邊的趙諶看了一眼,連連點頭。

    顯然,朱絢說出了趙諶的身份。

    便是他不說。就憑院門口那些個大內侍衛,也足以讓羅格多了幾分小心。

    “小乙只管去。倒要看看。是誰要為難小乙。”

    玉尹這時候,總算是放下了心。

    在不知不覺中,勾搭上了皇太孫趙諶……也就是說,在短時間內。不會有人再找他麻煩。入獄?還真不算什麼大事!便連蘇東坡也被關過大牢,他又有什麼擔心?

    有朱絢和趙諶在。更不要說還有肖堃這些關係,他在開封府便不會有什麼麻煩。

    說不定……

    玉尹眼珠子一轉,突然計上心來。

    他走到燕奴身邊。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九兒姐。一會兒派人告訴大郎,讓他弄清楚角子門周圍的狀況。我在外面灑了些耳目,有消息的話,便立刻與我知曉。”

    “小乙哥……”

    雖說有朱絢等人在,可是燕奴這心裡,依舊有些不放心。

    柔荑緊緊握住玉尹的手。遲遲不肯鬆開。還是安道全上來好一番勸說,才讓燕奴鬆開了手。

    “小乙哥。得罪了!”

    羅格的語氣,非常恭敬,不敢有半點怠慢。

    小乙,已不是當初那個和他一起吃酒,隨他一路前往太原的玉小乙了!

    而今玉尹,要名聲有名聲,要實力有實力……至少在此之前,玉尹在市井中的力量,便足以讓羅格感到畏懼。更不要說,這玉尹居然和皇太孫搭上了關係。這等力量,更不是羅格一個在公門討生活的人可以對付,所以這姿態也就放的更低。

    “如此,便辛苦哥哥。”

    玉尹隨著羅格,邁步走出庭院。

    觀音巷,卻是燈火通明。

    十幾個差役拎著木枷和鐵鏈,老老實實在巷子裡守著。

    見玉尹出來,一個差役拎著鐵鏈便要過來給玉尹上鎖,卻被羅格一腳踹開……

    “沒眼力的東西,小乙哥甚人物,怎能給他上鎖?”

    差役嚇了一跳,不敢再露頭。

    而玉尹則笑著與羅格道:“哥哥不必如此,若不合規矩,便上了鎖也成。”

    羅格眼睛一瞪,“小乙哥這話怎說來?

    自家雖是個班頭,可這點主卻還能做……小乙哥你不為難我,我又怎會讓小乙哥難看?再說了,那開封府大牢,還困不住小乙哥,將來少不得要小乙哥多關照。”

    ++++++++++++++++++++++++++++++++++++++++++++++++

    “二十六哥,為何讓他們帶走小乙?”

    在返回皇城的路上,趙諶忍不住問道:“其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小乙哥又無犯事,便打發了便是。”

    朱絢聞聽,苦澀一笑。

    “若不如此,我焉能掌控週刊?”

    “嗯?”

    “雖說小乙把週刊轉給了皇太孫,可還有李大郎在。

    十二姐說了,要把週刊徹底掌控在皇太孫手中,李綱李若冰雖是忠良,可是卻不能讓他們參與此事。所以,要趁此機會,把李大郎趕走。小乙若不入獄,我又怎好發作?趕走了李大郎,高三郎自然便知曉該如何選擇,到時候這週刊才算真正屬於皇太孫。”

    趙諶聞聽,卻蹙起眉頭。

    “可這樣,未免委屈了小乙。”

    “若皇太孫覺得委屈小乙,日後給予補償便是。

    我聽說,小乙叔祖為他謀了一個迪功郎的補身,可由於種種原因,卻遲遲未能辦下。皇太孫若有心,不妨設法催促一下。小乙有了補身,便不似今日這般狼狽。”

    “迪功郎?”

    趙諶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滿之意。

    “小乙有真本事,怎只好做個迪功郎?”

    合算著,這位皇太孫對玉尹只得了個迪功郎的補身,還覺得不太滿意。

    朱絢聞聽,也不禁苦笑。

    迪功郎的身份的確不算太高,可是在現有的官僚體系中,已是極為難得。似朱絢,哪怕是太子妃堂弟,出身望族,也不過是個從八品的秉義郎補身,屬四十六等武散官,甚至還沒有玉尹那迪功郎的位子高。畢竟,迪功郎是個文散官補身。

    “小乙沒參加過科舉,又未有出身。

    能得這迪功郎,已經是天恩浩蕩……若非他叔祖是黃演山,而且李綱那些人又特舉小乙,說不得連個迪功郎也得不來。這身份,著實不低,皇太孫想的有些多了。”

    哪知趙諶卻一撇嘴。

    “小乙是我的老師,怎可只做個迪功郎?

    我回去之後,與阿娘說……再怎地,也要做個文林郎,才不算辱沒了小乙的身份。

    嗯,便這麼說,於他一個文林郎的敕命,若阿娘不願,我便去找阿翁。”

    朱絢聞聽,頓時慌了手腳。

    “皇太孫不必驚動十二姐和官家。

    既然皇太孫這般吩咐,便由我來安排……明日我便去找人,設法為小乙安排妥當。”

    “二十六哥,確是你說的。”

    “我保證,必不會辱沒了小乙的身份。”

    玉尹什麼身份?

    便是朱絢,也說不來。

    可是,他朱家而今是太子一系的人,趙諶又是皇太孫,既然有了吩咐,自然要儘力而為。哪怕朱絢自己現在也只是個四十六階的武散官,也要設法為玉尹安排妥當。

    文林郎,自政和六年之後,定文散官三十三階。

    元豐改制以來,用以代留守、節察推官、軍監判官等職務。

    趙諶聽了,這才算是滿意!

    我是皇太孫,若身邊的人連個文林郎都安置不得,又算得什麼皇太孫?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情會比較麻煩。

    若他出面,自然能夠辦到,卻容易落人口實。所以他才會這麼說,便是要逼朱絢點頭。別看朱絢在家裡地位不高,可是憑他朱家子弟的身份,操作起來卻不太難。

    甚至,讓朱絢出面,還會好過趙諶出面……

    文林郎,文林郎……

    朱絢輕輕揉著太陽穴,心中苦笑不迭:小乙,我利用你一回,到頭來卻還要償還。

    這筆買賣,你怎做地都不會吃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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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3 11:08:30
卷三 風波惡 第215章 機關算盡

    “小乙被開封府帶走了!”

    李逸風面無表情,看著李綱和李若水道。

    夜已深,屋外起了風。

    李綱和李若水相視一眼,臉上不約而同浮現出笑容,輕輕頷首,卻沒有一人說話。

    “父親,這就是你說的成大事不拘小節嗎?”

    李逸風突然發瘋了似地咆哮,“小乙視我為兄弟,可是我現在,卻出賣了我的朋友。”

    李綱臉色一凝,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之色,但旋即消失不見。

    “大郎,你休怪你父親,其實這樣做,是為他好。

    想他玉小乙,何德何能執掌週刊?便是我們不動,以你們週刊的影響力,早晚也會被別人算計。而今朝堂上儘是議和之聲,我等雖意欲一戰,卻奈何無人肯聽。

    只有把週刊掌握在我們手裡,才可以令官家聽到我們的聲音,挽回朝堂上的頽勢。

    也許,你覺得這樣對玉小乙不公,但實際上,卻是為他日後著想。更不要說,以他出身,焉得迪功郎補身?便是演山先生特舉,怕也難通過。說起來,卻是他占了便宜……只要他肯讓出週刊,便可以馬上得到補身,從此之後,也算有了前程……”

    李逸風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李若水。

    一直以來,他視李若水為名師、名士,內心裡極為敬重。

    可這一刻,李逸風卻覺得李若水無比醜陋。

    明明是你們在算計小乙,偏又說的光明正大,好像小乙得了多大便宜……其人,虛偽!

    李逸風對李若水,無比厭惡。

    對於增刊一事,李逸風最初並不贊同。

    他非常清楚玉尹的心思。也知道,那名單若真刊載出去。勢必要引發軒然大波。

    到頭來。倒霉的一定還是玉尹。

    可李若水也好,李綱也罷,卻認為這週刊不可以繼續被玉尹操控。大宋時代週刊,必須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好。哪怕之前李逸風也投了錢。但終究份量不重。若想要完全掌控大宋時代週刊,高堯卿動不得、朱絢動不得。那麼便只有讓玉尹退出才好。自李若水開始在週刊撰文之後,不斷推薦人進入週刊內部做編輯。

    朱夢說等人,也全都是實實在在的主戰派。和李若水走的很近。

    雖說文章變得比犀利不少。可決定權卻始終掌握在玉尹手裡,讓李若水非常不滿。

    也正是這個原因,促使李若水決定,要奪取大宋時代週刊的控制權。

    和李綱商議之後,又恰逢女直人派遣使團過來,要求大宋割讓三鎮。在李綱看來。這是最好的時機……只要稍加利用,便可以把聲勢鬧大。從而換取玉尹的退出。

    李逸風最初並不同意,奈何卻經不住李若水李若虛等人勸說。

    加之李綱同樣是態度堅決,迫使得李逸風最終決定,增刊……

    李逸風做了決定,從不管事的高堯卿便不會阻止。於是乎,在李若水等人的挑唆下,李逸風最終同意了他們的主意。雖然當玉尹質問他時,李逸風看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內心裡卻痛苦萬分。他甚至明白,這件事一出,他和玉尹便等於是分道揚鑣,說不得以後,還會成為敵人。從朋友變成敵人,李逸風這心裡,也格外糾結。

    白時中等人行事,未嘗沒有李綱等人在推波助瀾。

    李逸風晚上便在觀音巷口,眼睜睜看著玉尹被開封府帶走,心裡面更是愧疚……

    “父親,我想離開東京。”

    李逸風沉默許久,終於做出了決定。

    “啊?”

    “我不想繼續留在京師,可否讓我外放,出去歷練一二?”

    李若水眉頭一蹙,正要開口勸說李逸風,卻見李綱擺手把他制止。

    “你想去何處?”

    “不知道!便去北方吧,還請父親成全。”

    李綱閉上眼睛,半晌後長嘆一聲,輕聲道:“我知大哥心裡不好受,畢竟背叛好友的滋味總使人不舒服。不過,你要考慮清楚,你馬上就要太學登第,若此時離開,便如同前功盡棄……日後再想回來,便我也幫不得你,你還是要離開嗎?”

    “我意已決!”

    “大郎……”

    李若水開口。

    可是他剛一開口,便被李逸風打斷。

    “我知先生今日之舉,為大宋百姓謀。

    然則賣友求榮之事,非我所願……此前我已經對不起小乙一回,可是他卻沒有計較。而今,我已是第二次背叛了小乙,他日便出將入相,也終究難敵這內心愧疚。

    至於讓小乙退出,我便不參與了。

    我不想去見他,也無臉見他,還請先生原諒則個。”

    李若水咬著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逸風把態度已經表達的非常清楚,再勸說,也難以讓他回心轉意。

    “既然大哥已經決意,那我便不再勸你。

    前些時日,河北招撫使張所曾來信與我說,想我推薦幾個幫手。大哥要北行,便去他那邊做事吧……張招撫有子名憲,和大哥同歲,在小作口做知寨,不過尚少一個文知寨,卻不知你是否願意前去擔當?若你願意,我便與張招撫書信一封。”

    知寨,是宋代巡檢的官員。

    其職能,頗類似於後世縣一級派駐鄉鎮關卡要地的公安機關。

    宋代縣一級治安,分隷縣尉和巡檢,兩者平級。

    縣尉是從九品的職務,知寨相差不多,地位相當。所不同的便是,縣尉治縣城,而巡檢察鄉里。可以一縣數寨,也可以數縣一寨,具體要根據當地情況而論定。

    李綱所說的小作口,全名小作口寨,便位於真定府,隷屬河北招撫使所轄。

    而這種軍寨,往往有文武知寨的分別。

    文知寨為正。武知寨為副,專門負責帶兵。

    水滸傳裡的花榮。便是一個武知寨。從品秩上來說。倒也符合李逸風而今的身份。

    他是太學生,雖不能內舍登第,卻可以通過李綱的關係,獲得蔭補身份。至少也能得一個修武郎的武散官官階。以正八品武散官官階,任從九品實權知寨。倒也不算是委屈了李逸風。

    李逸風面頰抽搐一下,躬身道:“願從父親吩咐。”

    李綱點頭道:“既然你已決定,那過兩日。便去真定府找張招撫報到吧。”

    李逸風面無表情的答應。轉身便出去了。

    李若水忍不住問道:“伯紀,你真要大郎去真定嗎?”

    李綱苦笑道:“若冰莫非看不出,我家這大哥,主意已定。

    這件事,雖說你我本意是好,可是與他而言。卻並非如此。若強行把他留在東京,只怕早晚會鬧出事端。倒不如讓他去真定府。有張所照拂,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卻可惜了,若來年他能內舍登第,怎地也要為他謀個迪功郎。”

    李若水點了點頭,沒有再勸說。

    “只是大郎這一走,誰去勸說玉小乙?”

    “這件事,便要若冰你多費心思……實在不成,我便豁出這老臉,去勸說玉小乙。”

    李若水露出了愧疚之色。

    “若非我出這主意,卻耽擱了大郎前程。”

    李綱正色道:“你我所為,乃為我大宋謀……大哥若連這都看不穿,留在朝堂之上,也難有作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事也許對小乙不公,然與我大宋,卻有極大好處,若冰休慚愧,待明日,我便使大哥退出週刊,與令兄打理便是。”

    +++++++++++++++++++++++++++++++++++++++++++++++++++++++++++

    開封府,大牢。

    這是自己第二次坐牢了吧!

    重生不過半年多,已經是第二次牢獄之災。

    上一次,是在可敦城;而這一次……

    玉尹突然嘆了口氣,頗有些自嘲似地笑了。

    之前,叔祖曾讓自己小心李若水等人,他雖然聽了,但並沒有真個放在心上。可現在,卻真被叔祖說中!曾幾何時,李綱李若水這些人,他都極為敬重。但是,人的好壞,和行事手段並無干係。記得前世曾看過一部電影,其中有一句台詞: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若清官都和電影電視裡那般耿直,又如何能對付貪官?

    所以說,這行事手段,與品行無關。

    那些名臣,忠臣,能臣……耍起陰謀詭計來,比那些貪官、昏官更狠,更毒辣。

    一開始,玉尹有些憎惡李綱和李若水。

    但真被抓了之後,他倒看看了不少。

    而今的主戰派,也是一群不得志的苦哈哈而已。

    官家不想打,便再叫囂著要打,也沒有用處。哪怕真讓他們掌控了週刊,便能改變徽宗皇帝?

    若真個如此,也就不會有靖康之恥了。

    想到這裡,玉尹反而對李綱他們,多了分同情。

    牢門外,傳來腳步聲。

    冷飛拎著一個食盒,抱著一個酒罈子來到牢門口。

    “小乙哥恕罪則個,這裡條件不甚好,卻委屈了哥哥。

    方才三哥還專門來找我,要我好生關照哥哥……只他知道關心哥哥,難道自家便不會嗎?備了些水酒,還請哥哥莫要嫌棄。待會兒著人送來爐火,免得哥哥受涼,到時候九兒姐又要說我不是。”

    說著話,冷飛便打開了牢門。

    而今冷飛,已不再當解差,卻做了牢頭。

    至於走的什麼門路?

    玉尹沒打聽過,但想來和肖堃也有莫大關係。

    心情,隨之放鬆不少,不再似先前那麼壓抑……便進了大牢,照樣是自家來做主!

    想到這裡,玉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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