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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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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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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4 08:32:04
卷三 風波惡 第236章 佈局

    龐萬春,小養由基!

    玉尹一個勁兒撮牙花子,心裡暗自苦笑。

    讀過水滸傳的人,大體上對龐萬春這個名字不會陌生。這廝是方臘帳下八大天王之一,射術超群,水滸傳裡曾射殺史進、石秀、陳達等七名梁山好漢,其射術堪稱無雙。

    不過,玉尹一直以為龐萬春是個虛構人物。

    可現在從智賢長老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玉尹倒也沒覺得太過驚奇。

    他已經經歷了太多事情,見過太多人……安道全、凌振這等本以為是虛構的人物都出現了,更不要說還有武松武提轄。雖說經歷和水滸傳裡的人物不盡相同,但也代表了另一重意思。也就是說,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很可能被歷史的長河所隱藏。

    按照水滸傳的說法,龐萬春是被神機軍師朱武設計擒獲,而後被殺。

    但現在的狀況是,龐萬春的確參加了方臘起義,而且是其中一個重要人物。與水滸不同之處,便是龐萬春沒有死,帶著一干殘兵敗將,跑到了莫干山裡做山大王。

    這樣一個人物,玉尹當然希望招攬過來。

    唯一的問題便是,龐萬春之前肯定是露過相,萬一被人識破,必會惹來殺身之禍。

    畢竟,既然是方臘手下大將,想必見過他的人,不在少數吧……

    智賢長老頗有些希翼的看著玉尹,他雖說是跳出紅塵,卻終究還是個凡人。對於族侄的遭遇,智賢長老心裡對朝廷也是頗有微詞。奈何當初朱勔氣焰囂張,他也無可奈何。而今朱勔走了,智賢長老自然也希望龐萬春能改邪歸正,走上正途。

    說起來,鹽官龐家在當地也算有些臉面,卻因為龐萬春的事情遭受打壓,日益衰落。

    玉尹沉吟許久。一咬牙,“長老,若龐萬春願意,自家倒也不在意他過去。

    只是,我擔心他心高氣傲,未必能看得上我。而且他之前做的事情太過大逆不道,便是歸附過來,也不能拋頭露面。需尋找合適機會方可。他。能耐得住嗎?”

    這一回,卻輪到了智賢長老沉默。

    “小乙,既然你有心接納。貧僧自會設法周旋。

    不如這樣,反正你要在這裡停留些時日,貧僧便派人前去找他過來。與小乙你見上一面,談一談……其實萬春也很為難,他有心報效朝廷,卻苦於找不到門路。”

    也就是說,龐萬春內心裡是想為朝廷效力!

    有這麼一個想法,也就足夠了……

    玉尹當下點頭:“既然這樣,便與他談一談。”

    ++++++++++++++++++++++++++++++++++++++++++++++++++++++++++++

    一夜,無事。

    翌日便是年關,卻又下起淅淅瀝瀝小雨。令天氣陡寒。

    杭州城辭舊迎新的喜氣,也似乎被這宣和六年最後一場冬雨沖淡不少。坊巷裡,顯得有些冷清,街上的行人更是稀少。小雨,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方才停歇下來,不過籠罩在杭州城上空的陰霾沒有散去。反而越積越厚,令人感到莫名壓抑。

    “怕是要雷雨將至吧。”

    月輪峰上,玉尹和魯智深並肩站立,看著天上的烏雲,不約而同的蹙起眉頭來。

    魯智深呼出一口濁氣。沉聲道:“開春一場大雨,也不知是好是壞。”

    “怕是要有一番新氣象吧。”

    玉尹言有所指。令魯智深陷入沉思。

    “小乙,灑家準備去環州。”

    魯智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玉尹一怔,旋即扭頭看去,臉上更帶著疑惑之色。

    環州,便是後世的甘肅省環縣。

    魯智深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想當年灑家和你一樣,也壯懷激烈,想著報效國家……後來,灑家曾在保靜軍小種經略相公帳下效力……呵呵,你莫笑,灑家當年也做得提轄,可惜後來惹了禍事,失手打死人,這才逃出來,做了這勞什子和尚。

    灑家前些時候聽說,虜人到了開封,逼迫官家割讓太原三鎮,便有些惱怒……雖說這三鎮最後沒讓出去,可那虜人氣焰忒張狂,總覺心中不順。而今小種相公復起,重掌保靜軍節度使。灑家便想著重回保靜軍做事,想來小種相公也不會拒絶。”

    玉尹更覺愕然……

    怎麼魯智深要還俗嗎?

    雖然明知道現實和小說之間有很大的差別,可潛意識裡,玉尹還是更傾向於魯智深坐化六和塔這個典故。這冥冥中似有安排,小說裡魯智深在六和塔坐化,現實裡魯智深也出現在這六和寺裡。原以為便這樣了,誰又想到,花和尚竟有心還俗!

    “回保靜軍?”

    “是啊!”

    魯智深輕聲道:“灑家當年受小種相公恩情,原以為無機會報答。

    而今看這局勢,怕是和虜人早晚一戰……若小種相公未曾復起,灑家倒也沒許多心思。可既然小種相公重掌保靜軍,那灑家便想回去做一番事業。未見你之前,灑家還在猶豫。但與小乙你昨夜長談之後,這想法便更加堅定。等過一兩月,灑家就去環州尋小種相公,不為那勞什子功名利祿,只求能報答小種相公的恩義。”

    玉尹沉默了!

    這也許是他重生以來,為這個時代做出的最大成績吧。

    一直以來,女真人窺視中原這件事算不得秘密,但只是在朝廷內部流傳,坊巷中知曉並不算太多。老百姓們不清楚女真人是個什麼樣子,大多數人以為女真人無甚可怕。遼人已經被消滅了,接下來便是收復燕雲十六州,揚我大宋的威名……

    這也是朝廷一直以來,在民間營造出來的一個效果。

    他們希望用這種方式來麻醉那些百姓,卻不想被玉尹那一份大宋時代週刊,攪得支離破碎。大宋時代週刊雖說只在開封發售,但其覆蓋面,隨著朱絢正式接手後,正逐漸通過朱家的渠道,不斷擴大其影響力。也正是大宋時代週刊。一而再,再而三的闡述女真人的野心,於是在這坊巷之中,百姓們對女真人也有了警惕。

    似魯智深這等有眼界,經歷多的人,更能夠從那些信息當中得出一個結論:宋金之間,必有一戰!

    歷史上真實的魯智深最後是怎樣結局?

    玉尹並不清楚。

    可他知道,他已經改變了魯智深的命運。至少魯智深已經決意還俗。重新投入軍中效力。

    結果會怎樣?

    玉尹還是不知道。

    不過他相信,所謂的大變革,便是從那一點一滴的小變革開始。逐漸醞釀出風暴。

    便拭目以待吧……

    玉尹在心裡面暗自嘀咕。

    但旋即他想起來一件事情,若魯智深去了環州,投保靜軍效力的話。豈不正好為他打開西州之路?而今余黎燕已經在西州站穩腳跟,若能相互呼應,說不得大事可成。

    “智深長老……”

    “好了,休再喚灑家長老!”

    魯智深一擺手,笑道:“灑家被人喚了十年長老,早已經厭煩。

    便喚灑家本名‘魯達’便是。”

    “哥哥既然吩咐,那小乙卻之不恭。”玉尹也沒有客氣,便立刻改變了稱呼,“哥哥若決意前往保靜軍效力。小乙有一個不情之請……哥哥去環州時,可否順便回一趟開封?便在自家攤子上尋一個叫做黃文清,又叫黃小七的人,帶他同行?”

    魯智深一愣,“這是何故?”

    玉尹嚥了口唾沫,思忖片刻後輕聲道:“哥哥以為,若宋金開戰。結果如何?”

    “區區虜人,不堪一擊。”

    魯智深哈哈大笑,拍著玉尹的肩膀道:“莫非小乙覺著,那虜人能抵得住我大宋兵鋒?”

    果然,果然是這樣!

    李綱他們雖然覺察到了宋金會有一戰。但對女真人卻不甚看重。

    民間亦是如此,想必如魯智深這種想法的人。占居了大多數……

    想到這裡,玉尹嘆了口氣,輕聲道:“哥哥還是想得簡單了!想當初,我宋金聯手擊遼,雖遼人今不如昔,可是卻打得我大宋兵馬節節敗退;相反那虜人卻能將遼人打得潰不成軍,最終使得遼國滅亡。這非是一兩人能夠改變的局面,便是小種相公能取得一些勝利,終究擋不住大勢……宋金之戰,打得不僅僅是人力和物力啊!”

    魯智深有些迷糊,感覺著頭昏腦脹。

    他雖說曾做過提轄,但只是個衝鋒陷陣的悍將,而非運籌帷幄的統帥。

    不過,魯智深還是聽出了一些端倪:宋金一旦開戰,那情況恐怕並不如他想像的美好。

    “小乙果然有見識,灑家雖聽不甚明白,但亦感有理。”

    魯智深也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聽玉尹說的有道理,便立刻放低姿態,露出請教的表情。到了這時候,玉尹也不會在掖著藏著,畢竟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需要魯智深配合。似魯智深這種人,必須要坦誠相待。若一次欺瞞,一旦被他知道,就算斷了這份情意。不管怎樣,魯智深對玉尹有授業恩義,玉尹自然不願失去這個朋友。

    沉吟片刻,玉尹輕聲道:“遼國已亡,然遼人尚存。

    虜人兇殘悍勇,單憑我大宋一國之力,怕也難以維繫。半年前,小乙西行漠北,曾與一些遼人結下香火情。而今這些遼人,已立足西州,而且和西夏達成盟約。

    哥哥剛才說去環州,小乙便突然想起此事。

    可否請哥哥留守邊塞,為我打開西州方便之門?西州遼人對虜人恨之入骨,奈何物資匱乏。而我大宋物資充沛,正可互通有無……西州遼人壯大,正可牽制漠北虜人兵馬。如此一來,即便是宋金開戰,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緩解邊塞壓力。”

    魯智深聽了,眉頭一蹙。

    玉尹這分明是想要走私資敵啊……若換個人,魯智深說不得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死。

    可玉尹不同,魯智深和他接觸不算太多,但瞭解頗深。

    在魯智深看來,玉尹也是個好漢子。一腔熱血,卻是報國無門。而且他見識多,看得長遠,絶非他一個武夫可以相比。聽上去,似乎也有道理,只是這件事情……

    “小乙,此時灑家不敢說一定能做成,但會儘力幫襯。“

    思忖良久。魯智深一咬牙。拿定了主意,“灑家這次便信你一回,他日若灑家知道你是在欺瞞灑家。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哥哥哪裡話,小乙所托,絶無半點私心。”

    魯智深應下了這件事。讓玉尹這心裡,也算放下了一塊石頭。

    此時,天將黑了。

    陰霾密佈蒼穹,隱隱約約,能聽到從天際傳來的雷聲。

    雷雨將至!

    玉尹和魯智深見此狀況,便一起下山返回禪院。

    宣和六年的最後一夜,竟如此漫長。玉尹下山之後,便回到自己的住處,先寫了一封書信。而後就坐在斗室中,依照智賢長老所傳授的八段錦坐功,開始修煉。

    六和寺內,一派肅穆。

    大雄寶殿燈火通明,僧人們也在做功課,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玉尹行完了八段錦坐功之後。感覺精神飽滿許多,便起身走出禪房。

    就在他準備到大雄寶殿去參觀六和寺僧人守歲的時候,卻見一個小沙彌,帶著幾個人從寺院的角門走進來。這些人行色匆匆,待走到近前。玉尹一眼認出緊跟在小沙彌身後的男子,正是那杭州大牢的獄吏施全。

    “玉都監。武提轄救出來了!”

    施全壓低聲音,快步走上前,旋即朝身後一招手,就見兩個魁梧青年抬著一副床板緊跟著上來。

    那小沙彌,正是當日玉尹來六和寺時,得了玉尹賞錢的小沙彌。

    他也走到玉尹身邊,用稚嫩的聲音道:“玉都監,長老說把人先安置在智深長老那邊,待他做完了晚課,便過來照拂。有什麼事情,便說與我,我自會去聯絡。”

    這小沙彌名叫小石頭,法號**,是個孤兒,從小被智賢長老收養。

    玉尹點點頭,便叫上施全和那兩人,摸著黑便向松林禪院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問:“施大郎,事情可還算順利?”

    “回都監的話,一切順利。

    小底傍晚時,把武提轄從牢裡救出,將那具屍體放在牢中。後來李知州前來巡視,發現那屍體之後,便著仵作來檢驗……嘿嘿,好在仵作早已被我買通,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只是在出城的時候,被李狗的爪牙曹成攔住盤問了一下,好在沒有露出破綻,也算是有驚無險。只是武提轄傷勢太重,從昨夜開始昏迷不醒……

    小底不知道,他能否撐得過今晚!”

    玉尹聽罷,便把**叫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松林禪院門口,玉尹喊了兩聲,魯智深便走出了佛堂……

    “哥哥快來幫忙,武提轄已解救出來。”

    魯智深聞聽,忙轉身帶路,“且到內堂休息。”

    兩個青年也不敢怠慢,隨著魯智深一起走到了內堂。

    “這是我兩個本家兄弟,胖的那個叫做施勇,瘦的那個叫做施恩……施恩當初,還曾拜在武提轄門下習武,雖未拜師,卻又師徒之情。這兩人很可靠,便留在這邊,伺候武提轄。我本想找兩個曉事的女子,可又擔心她們膽小,走漏風聲……”

    “這件事,有多少人參與?”

    “除了小底和這兩個本家兄弟之外,便只有仵作知道。”

    玉尹點頭稱讚,“如此甚好,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必生周折……

    對了,你馬上返回城裡,把那具屍體處理妥當,莫要被人看出破綻,惹來禍事才好。”

    施全連忙點頭答應,待安置好了武松之後,便叫上施勇匆匆離去。

    這時候,**拎著一個匣子過來,玉尹讓他燒開了水,然後便走進佛堂內舍。

    平日裡,魯智深很少使用燈火。不過今夜卻點上了油燈,為武松查探傷情。施恩,便站在榻旁,一臉緊張之色。當玉尹走進來的時候,他連忙上前和玉尹施禮。

    玉尹上下打量了一眼施恩,見這青年眉清目秀,儀表不凡。

    施恩?

    那不是水滸傳裡的金眼雕嗎?

    “武提轄傷勢如何?”

    “會都監的話,哥哥傷勢甚重……那李狗為討好蔡京,竟對哥哥連番施用大刑。

    恨自家本領不夠,若不然定要殺了那李狗,為哥哥報仇。”

    施恩說著,便咬牙切齒。

    玉尹拍了拍他肩膀,快步走到榻旁。

    燈光下,就見那躺在榻上的漢子,形銷骨立,好不淒然……他的身高,大約在190公分靠上,骨頭架子寬大。只是遍體鱗傷,渾身上下竟無半處好肉。國字臉,卻是滿臉血污,顴骨吐出,眼窩深陷。一雙虎目緊閉,面色更蠟黃毫無血色。

    玉尹才一靠近,便問道一股臭味。

    眉頭一蹙,伸手把衣服解開,就見有些傷口,已經開始潰爛。

    “哥哥,情況如何?”

    魯智深拍了拍牛山濯濯的腦袋,呼出一口濁氣道:“那狗官好狠,若非他身子骨強健,只怕早就死了。

    我現在也只能為他簡單診治,待會兒等老和尚來了,再做處理。

    對了,給我一粒補氣丹,先設法吊住他的命……你看他這樣子,便是簡單診治,都有麻煩。”

    玉尹聽了,也頗感為難。

    若只是一些小傷,他和魯智深還能處理。

    可這麼重的傷勢,已超出他的能力範圍……幸好安道全為他配製了一些療傷藥物,其中這補氣丹,便是用來補充元氣的藥物。武松的元氣大損,若不設法護住,不等為他處置完傷口,只怕人就要死了。這方面,還真是需要智賢長老幫忙。

    如此好漢,竟落得如此下場!

    玉尹暗地裡一聲嘆息,心裡面頓生出一種莫名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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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5 00:39:03
卷三 風波惡 第237章 佈局續

    子時,雷雨忽降。

    電閃雷鳴,把新年到來的寧靜祥和一掃而空,更把六和寺鐘樓傳出的鐘聲壓制。

    玉尹坐在佛堂蒲團上,如老僧入定。

    這是他重生以來,在大宋渡過的第一個新年。

    只是這個新年,並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孤零零一人,遠在異鄉漂泊,總感覺有些寂寥。魯智深決意投奔環州,也算是找到了屬於他的道。而玉尹至今,依舊有些渾噩,對於未來充滿了迷茫。明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卻無力去進行改變,這滋味……

    睜開眼睛,玉尹輕輕嘆了口氣。

    耳邊傳來腳步聲,玉尹忙抬頭看去。

    就見智賢長老神色疲憊的從內堂走出,和玉尹點了點頭,輕聲道:“小乙,武提轄的傷勢已經處理好了,只是他元氣虧損甚巨,只怕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醒過來。

    老衲才疏學淺,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

    武提轄能否康復,還要請安神醫前來診治,不過我可保證,他半年之內不會有性命之憂。”

    武松傷勢嚴重,玉尹也不是不清楚。

    那杭州名醫張帆也說了過,武松最多也就是幾個月的時間……智賢長老能保住武松半載無虞,著實是儘力了!所以,玉尹實在不好責備長老,於是唱了個肥諾:“長老何需如此,我等盡人事,聽天命……該做的都做了,但願得好人能有好報。”

    “是啊,好人能有好報,阿彌陀佛!”

    智賢長老唱了聲佛號。便向玉尹告辭。

    “長老,新年好啊!”

    “啊,玉都監新年好……”

    智賢長老這才想起來,已經到了新年,便和玉尹互道一聲祝福,帶著**離開佛堂。

    走進內堂,就見施恩正在清理一些殘跡。

    武松受刑太重,身上許多地方都出現了潰爛和化膿。好在智賢長老似乎對外傷頗有研究。把武松的傷勢處理妥當。而後有擦拭去那些血污,換上了一身乾爽衣服。

    內堂裡,擺著兩個火盆子。令溫度提升許多。

    施恩正把地上那些破爛的衣物,還有一些血污爛肉收攏起來,準備拿出去進行處理。

    “二郎。把這些都燒了吧,然後埋起來。”

    這可都是證據,玉尹要儘可能把武松藏身在六和寺的痕跡抹去,不可以露出破綻。一場雷雨,來的確是時候,想必能清除掉大部分的痕跡。但正因為如此,更要多小心才好。施恩雖然不太明白,但玉尹的話,他還是非常恭敬的聽了進去……

    玉尹。可是武松的救命恩人。

    方才智賢長老為武松處理傷口的時候還說:若非玉都監的補氣丹,還真不敢動手。

    施恩不知道,那補氣丹究竟是什麼,但想來非常珍貴。

    他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對玉尹的感激和敬重,便只能放在心裡,用行動來表示。

    “哥哥。情況如何?”

    玉尹在魯達,也就是魯智深身邊坐下。

    魯智深既然決意還俗,智深這個名字便不再使用,恢復了他俗家姓名。

    “情況不是很好……灑家有些擔心,就算救回他性命。也很難恢復到他當年的鼎盛狀況。一切還要看安神醫來診治後才能知曉,不過灑家感覺著。有些不太妙。”

    也就是說,就算把武松救回來,也可能是一個廢人。

    玉尹笑了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來許多算計?再說了,武提轄這般好漢,也值得自家費心,便是無法恢復過來,也不算甚事,自家還是會盡心盡力。”

    魯達眼睛一亮,咧嘴笑了。

    “小乙,灑家果然沒看錯你!”

    他用力拍了拍玉尹的肩膀,而後起身和玉尹從內堂走出來。

    出來時,玉尹又吩咐了施恩,讓他留在內堂照顧武松,他和魯達則來到了佛堂上。

    “小乙,我決定了,天一亮就動身。”

    “啊?”

    “灑家是說,前往環州……離開保靜軍一晃十餘載,也不知當年的老兄弟們,而今是什麼樣子。以前沒想回去的時候,倒還不甚想念。可這一決定回去,便歸心似箭。

    反正灑家留在這邊也無甚用,倒不如早一日回去環州做事……對了小乙,你之前說要打開西州商路,究竟要如何操作?灑家是個粗人,殺人倒是順手的緊,可這種事……你要替灑家找個幫手,出謀劃策才是。畢竟離開十餘載,有些人地生疏。”

    幫手?

    玉尹揉了揉麵頰,陷入沉思。

    如今的魯達,不再是那個三拳打死鎮關西的莽漢魯提轄。

    在經歷了無數事情之後,他也覺察到了幕僚的好處。的確,那環州雖說是故地重遊,種師道也是他的老上司,可畢竟離開太久,早已人地生疏……而今這官場,充斥著爾虞我詐。似魯達這種性格,弄個不好便會吃大虧,甚至有殺身之禍。

    如果有個精細的人幫襯,為他謀劃佈局,說不得能使魯達迅速在保靜軍站穩腳跟……

    可是,該找誰呢?

    玉尹一時間也有些頭疼了!

    要知道,玉尹自己都缺少幕僚,陳東和張擇端兩個,還是自己送上門來。這年月,武人地位低下,莫說魯達一個提轄,就算是做了都鈐轄,也未必能招來幕僚。

    除非,魯達有種師道那樣的出身和地位。

    北宋年間,說是世家沒落,士大夫崛起。

    可實際上呢,出身觀念依舊嚴重……包括種師道在內,若非他累世名將,恐怕也做不得節度使位子。說穿了,門第的重要性,有時候猶甚於功名。魯達一無功名。二無出身,而且還做過盜匪。但凡是有些本事的讀書人,誰願過去輔佐呢?

    “哥哥,這一時間自家也想不出合適人選。

    不如這樣,哥哥先去,待小乙仔細考慮之後,若有合適的,便讓他前去環州找你。”

    魯達想了想。便點頭答應。

    從杭州到環州。路途有數千里只要。

    玉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取出二百貫送與魯達。

    他這次從開封出來,帶了一千多貫……租房子花了一些。然後又送給施全一些,讓他採買藥物;身邊所剩,不過三百多貫。這一下子給魯達二百貫,幾乎占了一大半的家產。

    若換個人,說不得會推辭一二。

    但魯達又是個怎生人物?

    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屬於那種千金散去還復來的主,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玉尹給他,他也就毫不客氣的收下。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說明了魯達對玉尹的認可。

    若非如此,他理都不會理。

    便是收銀子。也要看是誰給的銀子……看不慣的主兒,便是拿來千金,魯達亦不屑一顧。

    +++++++++++++++++++++++++++++++++++++++++++++++++++++++++

    就這樣,玉尹和魯達在佛堂中徹夜長談。

    天亮之後,魯達也不贅言,便取了包裹,胯上戒刀。用一桿碗口粗細的大槍挑著包裹,和玉尹告辭離開。他走的極瀟灑,甚至沒有任何留戀,唱著流行於關西地區的民間俚曲,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想必。魯達已經和智賢長老說了此事,智賢長老也未前來送行。直到辰時早課完畢。智賢長老才來到佛堂,又為武松檢查了一番。

    玉尹一夜未睡,也著實累了!

    看寺院裡香火旺盛,便不想去前頭湊熱鬧,回到自己的住處歇息。

    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天將傍晚才醒……

    在庭院裡打了一趟八段錦之後,玉尹正要去松林禪院探望武松,卻見陳東急匆匆,自門外走進來。

    “小乙,剛得到消息,蔡京老兒復起為相。”

    “啊?”

    玉尹聞聽,頓時一愣。

    蔡京復起為相了嗎?這老兒好像已經七十九歲了吧,在東京時便聽人說,已經老眼昏花,不能寫字,更不能跪拜,甚至還有些糊塗。而且此前已經三起三落,這次復起,似乎是第四次入主中樞……這樣一個人,還能指望他能做出什麼好事來?

    “此前白時中罷相,李邦彥為太宰。

    只是他年紀小,資歷不足,所以蔡京一黨便藉機請官家再次任命。上月初,那老賊統領三省,復又為相。不過我太學同僚傳信說,蔡京這次為相,實際上並不管事,多是以他幼子蔡縧代理處理公文,並上朝奏事……據說,氣焰極其囂張。”

    按道理說,似這種消息,玉尹本應該早就收到。

    可到現在他也沒有聽到半點風聲,若非陳東告知,他恐怕還是兩眼一抹黑。

    玉尹依稀記得,蔡京歷史上,好像確實有這麼一次復起,不過為時並不算太久,似乎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似‘領三省事’這樣的重要的職務,幾乎如同後世的總理一般,卻在短短一年裡,經王黼、白時中、李邦彥再到蔡京四次更疊。如此頻繁的更疊,所造成的後果便是朝臣無所適從,不知道究竟該如何站隊。從徽宗皇帝的角度來考慮,這樣做可以極大程度上避免權臣出現,保證他對朝廷的絶對掌控。

    但另一方面,如此更疊宰相,也使得政令極端混亂……

    玉尹沉默良久,突然道:“少陽,從今日起,你我要謹慎小心,儘量不與李梲發生衝突。

    蔡京復起,少不得會有一番動作,這個時候,咱們需要更加小心。”

    陳東聽了之後,頗以為然的點頭稱是……

    +++++++++++++++++++++++++++++++++++++++++++++++++++++++++++

    宣和七年正月,金都城上京會寧府。

    朝陽初升,映紅了小半個天際。

    原本被籠罩在一片淡淡晨霧中的會寧城,隨著晨靄漸漸消散,在朝陽映照下,呈現出霧濛濛的金色。

    這座方圓足有二十多里的金國都城。依照著遼人都城的格局而建造,分為南北兩城。

    北面是居民區,占居會寧五分之三。

    低矮的民居,在晨霧中時隱時現,街道彎彎曲曲,狹窄而雜亂,更不時可看到大片的空地。

    而南城的的皇城則不太一樣,城牆、無門、馬面、角樓、甕城。輪廓隱約可見。

    高大雄偉的攻城。在薄霧中極為醒目。宮室官邸歸化整齊,建築大致採用近似中軸線、均衡和對稱的手法,透出一股子凝重雄厚的氣息。

    這座皇城。始建於宣和五年,集遼宋建築風格於一身。

    雖然不少建築還沒有完成,但其氣勢卻格外恢宏。這裡。雖然沒有東京開封府那般繁華富庶,卻也不失為北方最大的都邑。人口還略顯稀少,但隨時間推移,發展潛力巨大。

    乾元殿內,又是另一番景象。

    這座長約十餘丈,高大約兩丈的木質宮殿,建造在一塊長二十餘丈,分有五層的土台上,更透出一股子雄壯氣息。乾元殿正面牆壁上。鑲嵌有當地混同江中特產的五色石。工匠們把這些彩石,拼成了仙佛龍象形狀,其間更雜以女真人最為看重的松柏枝圖案,

    乾元殿的殿頂,用青瓦鋪成,長長吻木做成當地神鳥海東青的模樣。

    屋脊重如墨色,下鋪帷幕。也使得整個乾元殿看上去即雄壯,更富有女真特色。

    金太宗完顏晟,個頭不算很高,約170公分左右,體魄卻顯得極為結實。

    他面色沉峻。一看就知道是個老成之人。

    此刻,完顏晟一臉的怒色。正端坐在乾元殿上,聆聽蕭慶彙報。

    “斡啜的傷勢如何?”

    完顏晟聽完了蕭慶報告後,目光炯炯,突然間話鋒一轉,問起了四太子完顏宗弼的情況。

    蕭慶苦笑道:“四太子傷勢嚴重,一隻胳膊算是廢了,而且還被傷了內腑……錯非國師隨行,只怕是有性命之憂。不過性命倒是沒有大礙,需要再將養些時候。”

    “那可查探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

    “未查清刺客身份……四太子重傷之後,臣不敢繼續逗留開封,便急匆匆趕了回來。不過據國師言,對方也受了重傷,中了國師的摧心掌,便不死也是個殘廢。”

    “區區一刺客,焉能與斡啜相提並論。”

    完顏晟勃然大怒,厲聲喊喝。

    他年輕時,力大無窮,能搏熊刺虎。而今雖已年長,可是久經戰陣,在不知不覺中更具威嚴。

    他這一喝,乾元殿上頓時鴉雀無聲。

    片刻後,就見一個相貌粗豪,濃眉大眼,長的一部濃密大鬍子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

    “兒臣願率領率部馬踏開封,為斡啜兄弟出氣。”

    “斡離不,休得放肆。”

    男子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大聲喊喝。

    這中年男子名叫完顏宗望,也就是完顏宗弼的兄長。此人的性子,與許多女真人不太一樣,雖悍勇無敵,但待人卻非常和氣,在軍中更有人尊稱他為‘菩薩太子’。

    完顏宗望和金兀朮的關係很好,眼見自家兄弟如此淒涼,便是菩薩也動了怒氣。

    而喝止他的人,卻是他的叔父,完顏斜也,漢名完顏杲。

    這完顏杲又是這大金國除金太宗完顏晟的同母兄弟,名義上算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不知為什麼,完顏晟和完顏斜也雖然是同母兄弟,關係卻不算太密切。故而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說法,也是名不其實,其權力甚至比不得那些小輩。

    看完顏斜也和完顏宗望要吵起來,完顏晟頓時露出不快。

    “都給咱家住嘴!”

    他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都什麼時候,怎地還如此不曉事……斡離不你說的太簡單,南人雖懦弱,畢竟國力雄厚,不可輕辱;斜也你也是,斡離不也是關心斡啜,才說出這等話來。你是長輩,怎地和他一般見識?真是太讓咱家失望了。”

    表面上,似乎是不偏不倚,兩個人都被訓斥。

    可仔細聽,便能聽出這其中的遠近。

    完顏宗望是愛弟心切,所以才失了分寸。從道理上講,他也是為了公事而說出那狂妄之語;可你完顏斜也是長輩,卻要和小輩斤斤計較,又算得是什麼長輩?

    完顏斜也頓時面紅耳赤的坐下。

    他心裡面對完顏晟惱怒異常,卻又礙於完顏晟的威嚴,不敢出言反駁。

    完顏宗望則躬身請罪,而後又和完顏斜也道歉,這才默默退到了完顏宗翰的身邊坐下。

    “蕭慶,你這次南行,可看出端倪?”

    完顏晟見兩邊平息下來,這才慢慢坐下來,“若咱家與南人開戰,那老趙官家能否抵禦?”

    其實在金國高層內部,與大宋勢必一戰,已不是秘密。

    當初,女真人和大宋結盟,是看在大宋國力雄厚,可以牽制遼人的緣故;但實際上,宋金海上盟約之後,聯手夾擊遼人,大宋那看似雄厚的國力,卻被耶律大石如摧枯拉朽般擊潰。反倒是女真人這邊,節節勝利,最後俘虜天祚帝,消滅大遼。

    女真人早已看穿大宋那外強中乾的真實狀況,但出於謹慎,完顏晟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大宋進行試探。

    蕭慶對於完顏晟的提問並不覺得突然,反而微微一笑,“若大金與宋交鋒,勝在七成。”

    “哦?”

    “大宋看似兵力強橫,實則毫無戰力。

    臣曾派人對東京禁軍做過瞭解……呵呵,卻發現這支號稱大宋精鋭之師的禁軍,根本不堪一擊。雖則民間有些能人,然則卻無報國之門。朝堂上那些傢伙,一個個膽小如鼠。便是最初叫囂著要和我們決戰的那些人,自家帶著他們看了一會閲殺,便老老實實,俯首帖耳……至於那老趙官家,還有那個老趙太子,皆不足為慮。”

    完顏晟眼中,流露出一抹喜色。

    “如此說來,也是時候打一回了……

    郭藥師那邊可有回信?”

    “臣可保證,只要陛下興兵,郭藥師必攜全軍來投。”

    蕭慶臉上,露出一抹傲色,旋即又道:“只是我大金與宋國方簽下盟約,若沒個好藉口,只怕也不好動手啊。”

    完顏晟道:“這有何難,藉口咱家早已經為老趙官家想好……只待受了老趙官家的歲幣之後,便要他好看。若不如此,焉能為咱家那斡啜侄兒出這一口惡氣?”

    說完之後,完顏晟仰天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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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38章 東窗事發

    元宵節過後,杭州又恢復了平靜。

    一場春雨,帶來萬物復甦,春天已經到來。月輪峰上,樹木已生出嫩綠枝枒,透出勃勃生機。一輪紅日從天邊躍出,驅散了籠罩江南一個嚴冬的陰冷,煥發生趣。

    玉尹站在月輪峰上,松靜而立,雙足平開,與肩同寬。

    兩臂平舉自體側緩緩抬起,至頭頂上方轉掌心朝上,竭力做出托舉的動作,全身上下繃緊,並依照著真傳之法吐納呼吸,令內息在體內流轉。雖然只是虛空托舉,卻使出全身之力,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伴隨一聲如同牛吼般的聲響從口鼻中發出,玉尹繃緊兩腿,以腰為軸,身體向前傾,雙手攀足,而後又把身體直起,雙手順勢起於頭頂之上,兩臂伸直,掌心向前,又繃緊身體,面色如火。

    一套動作,做的極為緩慢,好像身上壓著千斤巨石。

    這是八段錦中,強健腰腎的功法,對玉尹而言正為適合。不得不說,這八段錦確有奇效。配合著安道全所配置的內壯丹,短短時日,玉尹便感受到了明顯好轉。

    身體不再似先前那般虛弱無力,精神也變得強健許多……

    做完了最後一式,玉尹緩緩收功。

    一旁傳來一陣輕弱的鼓掌聲,轉身看去,就見在六和塔廢墟前,站立著一個中年男子。

    身材不高,大約有175公分上下,體態略顯清瘦。

    相貌頗有些秀氣,瓜子臉,淡眉鳳目,鼻梁高挺。頜下生有一部短髯,令他平添幾分英武。

    男子拍著手笑道:“小乙這八段錦,配合獅子吼功修煉,的確是進境非凡啊。”

    “哥哥休要取笑,自家也不過是胡亂練罷了,怎當得‘非凡’二字?”

    玉尹面色赧然。朝那男子拱手唱了個肥喏。

    這男子,便是智賢長老的本家阻止,昔日方臘手下悍將龐萬春。不過如果從他的相貌來看,怎地也無法和‘悍’字聯繫在一起。大部分時候,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讀書人。

    不過,龐萬春也的確是個讀書人。

    出身於鹽官書香門第,雖不是官宦子弟,但家中也曾有人中過功名。在當地頗有威望。

    龐萬春本人。大小在鹽官便有神童之名。

    據說文采出眾,當地人說他早晚可以考取功名,有宰相之才!

    然則。就是這樣一個人,最終卻被朱勔逼翻,投奔方臘謀逆……方臘事敗之後。龐萬春就帶著昔日部曲,躲進莫干山為盜匪,人頌諢號:神箭天王。

    此人有‘小養由基’之名,射術無雙,能百步穿楊。

    不過,他和那水滸傳裡面演繹的龐萬春不一樣,表現的非常低調,所以官府也不願招惹。

    龐萬春雖身為盜匪,可內心之中。還是希望能建功立業,報效國家。

    智賢長老派人與他聯絡之後,龐萬春也非常猶豫。

    畢竟,玉尹不過是個應奉局的都監,正八品武官,根本算不得什麼人物。可智賢長老卻告訴他:你惡名昭昭,那大人物又怎可能用你?只怕不等你建功立業。便成了那些大人物加官進爵的籌碼。

    而玉尹雖說年歲小,官職也不大,可投效明主,鐺擇英雄未發跡時。

    玉尹現在算不得什麼人物,卻畢竟是朝廷命官。而且還是為官家效力……據魯智深交代,玉尹在開封府頗有名聲。結交甚廣。君不見,書畫院的張擇端,太學生陳東都在為他效力,說明此人確有手段。最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人才不會出賣你,更會想方設法為你謀劃前程。也唯有如此,你龐萬春才有機會出人頭地。

    懷著試試的想法,龐萬春走出莫干山,來到六和寺和玉尹相見。

    哪想到一到六和寺,就聽說了玉尹解救武松的事情,令龐萬春萬分敬佩。又見過陳東和張擇端兩人,旁敲側擊下,知道玉尹乃是演山先生,前端明殿大學士黃裳弟子,更有文林郎的補身。據說,他還是皇太孫趙諶的樂律老師,和趙諶關係極好。

    這一連串的頭銜,讓龐萬春有點吃驚。

    別看他曾是方臘手下的大將,可一輩子也未能走出過兩浙路,眼界並不算特別高。

    一方面感慨玉尹的人脈和身份;另一方面又敬佩玉尹的高義。

    龐萬春知道武松,甚至還與武松交過手。

    他知道,武松在杭州府的地位不低,更因為杭州百姓,一怒刺殺蔡鋆,落得這般下場。

    玉尹和武松沒有半點交情,卻願意為武松冒如此風險。

    這麼一個人,跟著總不會吃虧。如果有朝一日玉尹失敗了,他龐萬春也沒什麼損失。難不成再壞,能壞過而今這局面?龐萬春這心裡,自然也就有了一番計較。

    “哥哥要想為朝廷效力,卻也無法在杭州起家。

    當初哥哥為方臘效力時已露了相,在江南見過哥哥的人,也著實太多……想要在杭州立足,只怕難度甚大。倒不如北上,去東京尋找機會,說不得機會也更多。”

    若玉尹大包大攬,龐萬春說不得扭頭就走。

    自家情況自家清楚,如果真的在杭州露面,被人認出,便是玉尹也無法擔保他安全。

    北上,從目前來看的確是最好的一個辦法。

    “某亦早有意北上,卻苦於沒有門路。”

    門路?

    玉尹想了想,便為龐萬春出了個主意:“其實,這門路不難找,卻不知哥哥能否受得委屈。”

    “小乙但說無妨。”

    “首先,哥哥需換個戶貫,最好是京畿路的戶貫。

    這件事倒也不算太難,自家在東京也算有些門路,便是落戶開封,也不會太困難。

    之後,請哥哥暫居御營。

    我有一個叔父,乃當朝武奕郎,御營都統。那御營雖說冷清,確是個能洗清過往的好去處。等哥哥在開封站穩了腳跟之後,我再想辦法。讓哥哥進入禁軍效力……”

    聽上去,似乎很麻煩。

    可龐萬春卻知道,這是洗清身世的最佳途徑。

    只是,他還有些猶豫,沉吟片刻後輕聲道:“小乙高義,萬春心領。

    但還有一件事……我在山中的那些弟兄,實不忍割捨……不瞞小乙,我手下而今有四五百人。其中更有二百人。是我當初一手訓練出來的箭手,與我情深意重。

    我一人離去,兄弟們又當如何是好?”

    四五百人?

    玉尹聽了。不禁頭疼。

    若一二百人的話,他倒是有辦法解決。可四五百人,實在太多。就算操辦下來,也會惹人注意。若真那般,龐萬春的身份很有可能會曝光,倒不如讓他留在江南做個山大王。

    “哥哥這事,確是難辦。

    若一二百人的話,我可以想辦法,通過汴口水軍消化一部分,先得了軍籍在身……剩下的留在御營,也不會太搶眼。但四五百人……的確是有些超出小乙能力。”

    “這個嘛……”

    龐萬春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這樣吧,我聽說小乙手下,而今無一兵一卒。

    我可以只帶二百箭手,其餘的便送與小乙,為你壯一回聲勢。那些兒郎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漢子,個個能征慣戰,更隨我出生入死。只不知。小乙可有膽接受呢?”

    玉尹聞聽,臉色頓時一變。

    “哥哥說得甚話,若哥哥放心,自家接下來也無妨。”

    龐萬春聽罷,喜出望外。

    二百箭手。是他的心腹,不可能拋舍。

    若玉尹能接下那些人。他便是北上,也少了後顧之憂。

    當下龐萬春道:“小乙也不必擔心那些人的出身……自家雖說已成了反賊,可是在杭州,還有些門路。我會想辦法為他們取得鹽官戶貫,如此一來,小乙也可以免去後顧之憂。只是這些傢伙,懶散慣了,一個個驕橫的很,還需小乙費心。”

    這幫人很厲害,卻不知你有沒有手段制住他們?

    玉尹盤算了一下:他而今的身子,已恢復了三四成。

    雖使不出全力,可是對付些等閒莽漢,問題也不大……待他身子大好,自可以震懾住那些傢伙。而今最關鍵的,是要把這攤子紮起來。但李梲不交出兵符,玉尹便束手束腳。

    思來想去,至今也想出個好辦法來……

    ++++++++++++++++++++++++++++++++++++++++++++++++++++++++++++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武松的傷情,始終不太穩定。

    靠著那些大補藥物,配合內壯丹的神效,以及智賢長老的醫術,武松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卻時而清醒,時而昏沉。這也讓玉尹感到極為心焦,期盼著安道全能早日到來。

    龐萬春在六和寺待了一段日子後,準備返回莫干山。

    他既然決定北上,就需要各種準備。

    特別是那些留下來的盜匪戶貫,更需要他親自出面解決。這絶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慢慢打理。而對玉尹來說,龐萬春能考慮的如此周全,與他來說,便越輕鬆。於是,在和龐萬春仔細一番討論之後,正月二十二,龐萬春準備動身。

    春季的江南,天氣多變。

    昨晚還皓月當空,一覺醒來,卻是春雨靡靡。

    正應了那首‘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詩句,一夜過後,月輪峰更顯生趣。

    清晨,雨霧濛濛。

    玉尹正準備送龐萬春離去,卻見施恩從外面,一臉倉皇之相,闖進禪院中。

    “玉都監,大事不好!”

    玉尹正在和龐萬春道別,乍聽施恩這一嗓子,也嚇了一跳。

    “二郎,何事驚慌?”

    “出事了,出事了……”施恩喘著粗氣,一臉驚慌之色,“昨夜,昨夜大郎哥哥,被李梲狗賊抓走了。”

    “啊?”

    玉尹聞聽,大吃一驚。

    他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六和寺,通過張擇端和城內的陳東聯絡。

    昨日張擇端還來過。說一切正常。

    怎地一個晚上,便風雲突變,施全就被抓了呢?施恩所說的‘大郎’哥哥,就是施全。

    按照他家中輩分排序,施全最大。

    施勇的年紀,也大過施恩,但是在族譜中,施勇行六。而施全行十一。所以他們的稱呼。並非按照本家的排序,而是依照著族譜的排序。可問題是,施全怎會被抓了呢?

    “二郎。究竟是怎麼回事?”

    玉尹稱施恩為‘二郎’,是因為他在本家中行二。

    古時的稱呼,其實也很亂。完全是依照個人的喜好。

    龐萬春遞了一碗水,施恩接過來,仰頭咕嘟咕嘟就喝了個精光。

    他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漬,努力平靜了一下心中波瀾,便顫聲道:“昨晚玉都監要我回家,我便回去了……當晚,忽聽得外面喧鬧。我便連忙起身,就看那李狗手下的曹成帶著一幫人衝進來,把大郎哥哥和我六哥抓走……我也是靈機一動。從家中的狗洞逃出。

    昨晚杭州城全城宵禁,到處都是兵卒。

    我只得泅水從護城河下的水門逃生出來……這才趕來與都監報信。”

    玉尹聞聽,眉頭一蹙。

    “李梲,為何要抓大郎?”

    “我隱約聽到,那曹成說什麼事情犯了,好像是武提轄被掉包的事情,走漏了風聲。”

    “什麼?”

    玉尹頓時大驚。

    “玉都監放心。武提轄的下落,並無人知曉。

    便是我,大郎哥哥也只藉口說外出訪友,所以……只是這樣一來,大郎哥哥只怕危險。”

    危險?

    當然危險!

    玉尹心裡不免生出焦慮。

    他知道。施全是個忠義的漢子,可三木之下。鐵打的漢子說不得也要鬆口。更不要說那個施勇,玉尹一點都不瞭解。萬一兩人熬不過刑,豈不是變得更加危險?

    不行,必須要救出施全兩人。

    不僅僅是施全,還有施全的家人,也要設法解救出來。

    而這件事情,玉尹不能露面……可如果他不露面,又當如何是好?

    一時間,玉尹也慌了手腳。不過在表面上,他卻表現的很沉穩,“二郎莫急,先在這邊藏好。

    想來大兄和少陽他們,也會很快有消息傳來,待我弄清楚了狀況之後,再做計較。”

    施恩聽了玉尹這番話,總算是穩定下來。

    他在**的帶領下,跑去松林禪院落腳,那智賢長老也聽到消息,趕來和玉尹商議。

    “先別急,等弄清楚了狀況,再說。”

    智賢長老一進來,便安慰玉尹。

    玉尹雖然心裡焦躁不安,可長老既然這麼說了,也只能強耐住焦躁情緒。

    辰時,細雨停歇。

    陽光普照大地,將初春的寒意驅散。

    陳東和張擇端匆匆從城裡趕來六和寺,一進門,便和玉尹說起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隨著蔡京復起,李梲便動了心思。

    武松殺了蔡京愛子蔡鋆,與蔡京仇深似海。原本,武松死了便死了,哪知道蔡京又復起,統領三省。這老兒已經七十九了,人也變得格外糊塗。可殺子之仇,卻不能不報,於是便派人來杭州,要李梲即日把武松送往開封,然後在千刀萬剮。

    問題,便出在那個蔡京的使者身上。

    此人名叫潘通,聽說武松已經死了,頗有些失望。本來想著藉此機會,來討好蔡京,誰知道……不過,便是死了,也要取了人頭回去交差,否則必會被蔡京責怪。

    潘通把他的想法說出來後,李梲自然也不會反對。

    只是這人已入土,不好明目張膽,畢竟武松在杭州頗有人望,他死在牢裡,已經讓許多人感到難過,若再打攪死者安寧,少不得會在杭州城裡,掀起波瀾。所以,李梲便帶著心腹,杭州軍馬副使曹成,配潘通趁夜挖了武松的墳墓,起出屍體。

    屍體入葬時,李梲和曹成都沒有留心。

    可是這屍體一起出來,便出了問題……畢竟距離屍體入土的時間不久,屍體也未腐爛。

    曹成看到那屍體之後,便立刻辨認出,這不是武松的屍體。

    如此一來,卻把李梲嚇壞了。

    這墳地裡埋得既然不是武松,豈不是說武松還沒有死?這傢伙可是個死囚,竟然逃出杭州大牢。他李梲,是杭州知州,必然要承擔首要責任。而最重要的,還是這武松殺的人是蔡京愛子,蔡京如今統領三省,權勢熏天,就連李邦彥都不敢觸其鋒芒。如果,如果這蔡京怪罪下來的話,他一個小小杭州知州,焉能擔得起?

    好在,潘通倒沒有為難李梲,只告訴他,必須儘快把武松抓回來。

    李梲得了通融,自然要想方設法解決此事……這時候,曹成便想起來,當晚負責埋葬武松的人,就是施全。既然這墳裡的人不是武松,便與施全脫不得干係……

    曹成把事情與李梲知曉,李梲二話不說,連夜下令,捉拿施全。

    “而今城中已經全部戒嚴,到處都是李梲的爪牙。

    施全和施勇二人被拿進大牢之後,目前尚無音訊……我只聽人說,那潘通給了李梲十天時間,若十天之內找不到武松,便要拿他問罪。我估計,李梲肯定會對施全用刑……我也知道,那施大郎是個好漢,但我實在不知,他能否在三木之下撐過去。”

    玉尹臉色,鐵青!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事情,居然出現了這麼一檔子差池。

    玉尹不禁搓著面頰,思忖該如何解決眼前麻煩……許久,他突然停下腳步來,回身向龐萬春看去。

    “小乙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只管開口。”

    龐萬春哪能不知道玉尹的意思,便笑著說道。

    玉尹一字一頓道:“若哥哥手下聚齊,不知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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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39章 黑旗箭隊

    一夜小雨,打濕了杭州城。

    濕冷的空氣從小窗吹進來,把牢房裡腐敗的氣息吹散乾淨。

    劇烈的痛楚,把施全從昏迷中喚醒。他睜開眼睛,抬起那張滿帶血污的臉,朝窗外看去。

    李梲把施全兄弟抓來後,便迫不及待的審問。

    第一天,李梲的態度還算和藹,和顏悅色的勸說施全,不要為一個賊死囚丟了性命。

    “你施家在杭州城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也有些地位。只要你說出那武松下落,本官可以保證,既往不咎。若你願意,還可以來衙門裡做個班頭,你看如何?”

    施全卻裝傻充愣,一口否認他知道武松的下落。

    “當日武松故去,府尊也檢驗過,自家不過是遵從府尊的吩咐,哪知道許多周折。”

    李梲好言好語勸說,但施全兄弟卻沒有鬆口。

    在第二天,李梲被潘通逼得急了眼,便一改頭天的和顏悅色,對施全兄弟用刑。這施全施勇兩人,也真個硬骨頭。被打得死去活來,遍體鱗傷,也沒有說出武松的下落。到第三天,李梲是真被逼急了……他命人用麻布條沾上魚鰾熬成的熱膠,貼在施全的身上。這魚鰾性黏,粘住了就別想分開。等晾乾之後,李梲再次詢問武松下落,見施全不肯招供,便倒拽麻布條。一扯之下,連皮帶肉便撕下一塊。

    這刑法,有個名目,叫做披麻拷,也叫扒皮問。

    據說是隋唐時期流傳下來的一種酷刑,但是卻從來不入正典記載。

    施全被扯下了七八條皮肉,昏迷了十餘次。已氣息奄奄。

    李梲見他快頂不住。只好暫時停止用刑,把他丟進大牢,準備明日繼續審問……

    身體上劇烈的疼痛。讓施全渾身抽搐。

    但他確是個硬漢,竟咬著牙,沒有發出半點呻吟。

    撐不住了!

    施全坐起來。靠著牆。

    角落裡,施勇還在昏睡,但那張稚嫩的臉上,卻透著恐懼之色。

    施全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可他清楚,施勇怕已經到了極限。如果繼續這麼堅持,怕熬不過今天。

    也不知玉都監是否把武提轄轉移走了呢?

    施全目光在牢房裡掃過,目光落在了角落處,一根大約有三寸長短的木楔子。

    這木楔子。是用來固定牢門。

    此前牢門失修,所以修繕過一回,原來門上的木楔子便丟在這裡。也無人清理。

    施全的眼睛驀地一亮。掙扎著爬過去。

    他拿起那根木楔子,見木楔子一頭鋒利。便緊握在手中,朝施勇爬過去。

    既然熬不住,便至於這一著了!

    可憐施勇才多大年紀,便被自己牽累,受此大罪不說,還要……可是,為了武提轄和玉都監的安全,也只能這樣做。殺了施勇,然後在自殺,想來武提轄和玉都監,必能安全。以後武提轄和玉都監,會為自己報仇……可惜卻不能親手殺了李梲。

    施全爬到施勇身邊,深吸一口氣,高舉起手中的木楔子。

    “六郎,休怪哥哥心狠。

    只是你我若不死,那武提轄和玉都監便要遭受牽累。我施家受武提轄大恩,怎能做恩將仇報的事情。放心,你走之後,我跟著就來,黃泉路上,咱兄弟結伴而行。”

    心裡面唸完,施全一咬牙,手中木楔子便要落下。

    卻在這時,只聽牢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跟著,便見兩個獄吏陪著一個中年人來到牢門口。那中年人個子不高,透出一股子書卷氣。他背著手,笑眯眯問道:“牢頭哥哥,那施全兄弟便在這牢裡嗎?”

    “是啊,那兩個鳥賊,便在這裡。

    怎地看也看過了,便趕快走吧……若不是看在你銀子的份上,自家怎敢冒此風險?這兩人得罪了府尊,早晚都是一個死。如果被府尊知道,少不得要有怪罪。”

    “施大郎,你那副西湖春景圖,究竟藏在何處?”

    中年人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大聲喝問。

    施全一怔,西湖春景圖?

    他突然想起來,有一次和張擇端會面時,張擇端說待開春,定要做一副西湖春景圖來。當時施全還笑著說,若作好了畫,定要第一個欣賞,張擇端也欣然答應。

    西湖春景圖,莫非他是玉都監的手下?

    施全眼珠子一轉,厲聲喝道:“便回去告訴那張管家,休想得此圖畫。”

    兩個獄卒有些不滿,連聲呵斥,上前便要推搡那中年人。

    哪知中年人眸光一冷,從大袖中刷的滑出一柄匕首來,在手中滴溜溜一轉,橫裡輕輕一抹,便割斷了一個獄卒的喉嚨。另一個獄卒嚇了一跳,本能的大喊道:“有人劫……”

    ‘牢’字不等出口,中年人反手便把那匕首貫入獄卒的嘴巴里,而後側身一閃,躲過那獄卒口中噴出來的血箭。獄卒的屍體,直挺挺倒下來,蓬的一聲,卻驚動了門口的獄吏。

    初春時,大牢裡頗為空蕩,只關著施全兄弟二人。

    因李梲特意吩咐,所以大牢裡留了不少人看管。裡面的動靜,頓時驚動了牢外的獄卒。

    “劫牢,有人劫牢!”

    淒厲的嘶喊聲,頓時響徹雲霄,撕裂了杭州大牢上空的寧靜。

    施勇也醒過來了,瞪大了眼睛朝外面看。

    中年人卻不慌不忙,伏身從一個獄卒身邊抄起一口腰刀來,反手喀吧一聲便把牢門上拇指粗細的鐵鏈砍斷。旋即就見他抬腳蓬的把牢門踹飛出去,矮身便鑽進大牢。

    目光在施全兄弟身上掃了一眼,這中年人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讚賞笑意。

    “真個好漢,不枉我冒死來杭州城裡搭救……兀那小子,可還能動嗎?”

    中年人刀指施勇,沉聲道:“若能動。便攙扶著你家哥哥。隨我殺出去……施大郎,休許多囉唆,若不想死便跟我走。等脫險了。自會告訴你是怎生一個狀況。”

    施全頓時閉上了嘴巴,搭著施勇的胳膊站起來。

    說起來,施勇雖然也受了刑。但沒有施全那麼重……李梲的注意力都放在施全身上,從一開始便集中審問施全。所以施勇雖也是遍體鱗傷,卻沒有傷到筋骨。他攙扶著施全往外走,緊隨中年人身後。此時,牢門大開,十幾名獄卒蜂擁而上。

    中年人冷笑一聲,猱身迎上。

    手中鋼刀划出奇詭刀芒,就聽一連串慘叫聲響起,那些獄卒。竟無一人能擋住中年人的一招。中年人好似猛虎入羊群,眨眼間便殺出一條血路。衣服上,沾滿了血跡。施全兄弟跟在他身後踉蹌而行。很快便衝出牢門。此時,剛過了卯時。天方濛濛亮。杭州城裡,卻是火光衝天,到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一個蒙面大漢帶著一群人,衝到了大牢門口。

    這些人個個手持利器,只殺得杭州大牢血流成河……

    那大漢來到中年人跟前,唱了個肥諾:“哥哥,各路弟兄都已經開始撤退,我們也快走吧。

    若是杭州官府反應過來,調集兵馬,只怕城門口的弟兄撐不得太久。”

    中年人點點頭,從那大漢手裡接過一桿九尺大寧筆槍。

    “吉青,照顧好他們,休要讓他們有半點損傷……兒郎們,隨我一起殺出杭州城!”

    蒙面大漢,也就是中年人口中的吉青二話不說,快步來到施全身前,哈腰一把將施全背在了身上。而後又喊來兩個蒙面人,攙扶著施勇。他也不說話,從一個隨從手中接過一口沉甸甸大鎚,另一隻手則擎著一面青銅虎牙盾牌,隨著中年人便走。

    杭州城此時,一片混亂。

    中年人帶著吉青等人,一路順暢,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便來到新開門。

    城門下,聚集了一百多好漢,一個個都是身著青衣,黑巾蒙面。

    眾人見中年人來到,齊刷刷向中年人行禮,“哥哥,弟兄們已經聚齊,可否離開。”

    “速走!”

    中年人也不贅言,便衝出城門。

    城門外,就見有一隊騎軍,約二十人左右,騎著馬,擎著槍。

    “吉青!”

    “喏。”

    “先帶著弟兄們走,我隨後便來。”

    蒙面大漢也不囉嗦,立刻答應了一聲,招手領著一百多青衣大漢,迅速離去。

    這時候,從望仙橋方向馳來一隊官軍。

    為首是一個虞侯,手持大刀,一馬當先衝在前面,口中叫喊著:“休走了那賊人。”

    中年人翻身上馬,撥馬回頭看去。

    見官軍追來,他非但不慌,反而咧嘴笑了。

    他這一笑,頓時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兄弟們,已多時未曾殺豬,這些豬看起來,已經忘了咱們的威風。今日便要在這杭州城再殺一回,讓他們見識見識,咱黑旗箭隊的威風。”

    說著話,他把大寧筆槍掛在馬鞍橋得勝鉤上,探手從馬背兜囊裡取出一張弓來。

    彎弓搭箭,中年人甚至沒有瞄準,一箭射出,正中那衝在最前面的虞侯面門……與此同時,那二十名隨從齊刷刷從馬背兜囊裡超出三支黑旗,往後背上一插,口中發出一連串奇異的呼喊聲,縱馬便衝進城中。這些個騎士,在馬背上彎弓搭箭,唰唰唰一輪箭雨射出,便有十餘個官軍倒在血泊中,頓時沒了生氣……

    “龐天王,黑旗箭隊!”

    有一些老兵油子看到那疾馳而來的騎隊,一個幾乎快要被遺忘掉的名字,突然在腦海中閃現。

    想當初,方臘起事,龐萬春麾下八百黑旗箭隊縱橫江南,殺得官軍望風而逃……許多老兵至今仍記得那呼嘯而來的黑旗箭隊,還有鋪天蓋地的箭雨。方臘被誅後,黑旗箭隊隨龐萬春遁入莫干山,便沒有了音訊。也難怪,打家劫舍,那用得黑旗箭隊出手?以至於許多人。快要把黑旗箭隊忘記。卻不想,今日復又重現。

    “快跑啊,是黑旗箭隊來了!”

    待黑旗箭隊衝到望仙橋的時候。三輪箭雨已過。

    望仙橋下,橫七豎八倒著三四十具屍體,鮮血順著望仙橋上那青石的縫隙。流進河中。

    虞侯死了!

    而且是被黑旗箭隊所殺……

    官軍哪還有勇氣應戰,兵器一丟,扭頭就跑。

    有那聰明的縱身便從望仙橋跳進冰冷的河水中,但還是有那跑的慢的,被瞬間射成了刺蝟。

    中年人勒馬望仙橋上,厲聲喝道:“回去告訴那狗官,便說龐萬春不日再來拜會。”

    說罷,他喝住了黑旗箭隊,撥馬就走。

    而距離望仙橋不遠的清河坊酒樓裡。玉尹看著那呼嘯而去的黑旗箭隊,突然扭頭對陳東道:“少陽,若我大宋軍馬。有一半直若龐萬春的黑旗箭隊。虜人何懼?”

    陳東則露出苦澀笑容,點點頭。又搖搖頭,目光顯得格外複雜。

    +++++++++++++++++++++++++++++++++++++++++++++++++++++++++++++++

    “龐萬春?黑旗箭隊?”

    李梲昨晚陪著潘通徹夜飲酒,所以起得有些晚了。

    當他聽說有人在城中縱火,而且那已經絶跡多年的黑旗箭隊復又出現在杭州城裡時,頓時被嚇得面色慘白。

    黑旗箭隊!

    當年方臘殺進杭州城時,便是黑旗箭隊為先鋒。

    李梲沒有見過黑旗箭隊的威風,但卻清理了當時的戰場。從薦橋到新橋,中間還有一座豐樂橋,一路上就見橫七豎八倒著被射成刺蝟一樣的死屍,慘不忍睹。

    當時李梲便嘔吐起來,後詢問別人,才知道是黑旗箭隊所為。

    在那之後,李梲對龐萬春,對黑旗箭隊便懷有深深懼意。而今聽得黑旗箭隊重現,只讓他遍體生寒。

    怎地那龐萬春,還活著嗎?

    “李府尊為何不派兵追擊?”

    潘通卻不知道龐萬春和黑旗箭隊的威名,見李梲呆愣不語,便露出不滿之色道:“施全兄弟被龐萬春救走,也說明那武松必然是在龐萬春手中。而今他既然自投羅網,正好把這幫大逆不道的賊子一網打盡……若拿不得武松,又走了兩個賊囚,到時候公相那邊,李府尊怕也不好交代吧。”

    李梲,心裡咯噔一顫。

    是啊,龐萬春不好招惹,那蔡京更難伺候。

    我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才做了這杭州知州,連位子都沒捂熱,便要丟掉嗎?

    不成,怎地也不能這麼算了……

    李梲心一橫,一咬牙,厲聲喝道:“曹成!”

    “末將在。”

    “著你立刻點起兵馬,追擊龐萬春。

    他們馬匹不多,大部分是步卒,想來追上去並不困難。給我殺了龐萬春,搶回施全兄弟。”

    曹成聞聽,二話不說就領命而去。

    他不是不知道龐萬春,也不是沒聽說過黑旗箭隊。

    只不過,曹成來杭州時,方臘已經伏誅,龐萬春和黑旗箭隊,更已遁匿無蹤。所以內心裡,並不太在意龐萬春和黑旗箭隊,總覺得他們的威名,有些言過其實。

    如果龐萬春和黑旗箭隊那麼厲害,方臘怎會失敗?

    要知道,當初龐萬春和黑旗箭隊攻打杭州城時,還不是被韓世忠率部趕出了崇新門。昔日那韓世忠能做得,自家也能做得!若殺了龐萬春,奪回施家兄弟,滅了黑旗箭隊,必然是大功一件,說不得也能落一個承信郎的補身,豈不光宗耀祖?

    曹成興沖沖走了,李梲總算鬆了一口氣。

    “哥哥休要著急,待曹成殺了龐萬春回來,便點起兵馬,殺到龐萬春的老巢……想來那武松而今就在龐萬春的老巢裡養傷,正好把他一併捉拿,送往東京,獻於公相。”

    潘通頓時露出了笑模樣。

    “早就知道李府尊才幹不凡,此次若辦得漂亮,自家回去後,自當在公相面前為李府尊美言。”

    “如此,多謝哥哥。”

    李梲喜出望外,忙不迭向潘通道謝。

    想當初,他李梲也是壯志滿懷,對朝中事情諸多不滿,更痛恨蔡京之流把持朝綱。

    結果,他中了進士,卻被趕出東京,發配到杭州做了個不起眼的小官。

    一晃快十年,當年那個壯懷激烈,滿腔好強的李梲早已經死去,只剩下而今這個為鑽營不惜拍馬溜須的李知州。李梲心裡早已經看清楚,本事再大,抵不住一個好靠山。

    當初若不是投靠了太子,而今說不得還在某個小縣城裡受苦,怎有現在知州風光?

    昔日尊嚴,早已蕩然無存。

    潘通年紀並沒有李梲大,說起來這官職,也比不得李梲知州尊貴。

    可李梲卻‘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絲毫沒有半點羞愧之色。他命人擺上酒席,和潘通在府中飲酒。至於杭州城裡那些火情,李梲根本沒放在心上。伺候好公相特使才最重要。若伺候不好,他李梲又如何能坐得穩這‘知州’的位子?

    再說了,龐萬春雖然厲害,可曹成同樣武藝不凡。

    自家兵馬遠勝龐萬春,便他龐萬春有三頭六臂,也不是自家對手。

    龐萬春生或者死,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把施全抓回來,最好也把武松抓回來,讓潘通開開心心的離去最重要。

    兩人在府衙中推杯換盞,眨眼間已近午時。

    潘通和李梲,都有些醉意。

    就在兩人興緻勃勃的說話時,忽聽門外一陣騷亂。

    不等李梲開口詢問,就見一名小校,滿身血污跑進大廳,噗通一聲跪在了堂上。

    “啟稟府尊,大事不好……

    曹副使,曹副使在追擊龐萬春途中,遭龐萬春伏擊……曹副使他,他,他被龐萬春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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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5 00:40:17
卷三 風波惡 第240章 大刀關勝
  
    昔年方臘率部攻城,杭州城血流成河。

    那一幕幕慘烈的場面,雖時隔數載,卻歷歷在目。對於那些生活在杭州的老人來說,當年那一場大戰,無異於是一個噩夢。而今,噩夢重來!神箭天王龐萬春帶著他的黑旗箭隊復又出現,更在杭州城內來了一場血淋淋屠殺,令人心驚肉跳。

    “如此說來,萬春哥哥已遁入莫干山了?”

    杭州城內,玉家小院。

    玉尹一襲青衫,坐在客廳內,露出和煦笑容。

    在堂上,站立一個雄壯魁梧的漢子。

    這漢子年紀在三十出頭,身材高大壯碩,豹頭環眼,頜下一部絡腮鬍,透著雄壯氣概。

    “山裡可還安全?”

    “回小乙哥話,山裡很安全,便是官軍進去,也找不到我們蹤跡。萬春哥哥說,會逐步遣散弟兄們,設法混入城中。萬春哥哥讓小底跟在小乙哥身邊,也好有個照應。”

    “吉青,呵呵,我沒記錯吧。”

    “小乙哥真好記性,小底正是吉青。”

    玉尹上上下下打量眼前這壯漢,暗自點頭稱讚。

    這吉青,是龐萬春身邊一名親隨。據龐萬春說,他原本是鹽官一個普通農戶,後來隨著龐萬春造反,忠心耿耿。此人天生神力,龐萬春根據他的特點,還傳了一套刀法與他,有萬夫不擋之勇。一口重四十六斤的砍山刀,也曾建立赫赫功勛。

    當初龐萬春曾有意提攜吉青。但被吉青拒絶,一直跟在龐萬春的身邊。

    玉尹大致上能猜出龐萬春的心思。

    自己傷勢尚未恢復,十成功夫使不出四成。而陳東和張擇端,有是讀書人,雖帶了十個親隨來,卻派不上用場。萬一發生什麼事情,豈不是連個應戰的人都沒有?

    吉青過來。正好可以彌補這方面的缺憾。

    “萬春哥哥卻有心了……不過,他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萬春哥哥吩咐,等神醫來了。把武提轄的傷勢治好,便可以前往東京……小乙哥,我等也可以一起去嗎?”

    此時的杭州。有二十餘萬戶,近六十萬人口之多,在江南也算得繁華。

    可是和開封那百餘萬人口相比,杭州勿論格局還是繁華程度,都遠遠比不上東京。在許多人心裡,能去東京開封府,便是一樁極為了不得的事情。看著吉青那臉上的期待之色,玉尹笑了。他點頭道:“當然要去,不過要比萬春哥哥晚一些。”

    吉青,顯得更加興奮。

    “施大郎他們可好?”

    “小乙哥放心。施大郎兄弟只是皮肉之傷,看上去很嚴重,實則算不得大礙。他底子甚好,休養些時日便可以痊癒。過些時候,智賢長老也會去莫干山探望。所以非常安全。

    只是他那些家人,似乎有些激動。

    特別是施老太公很不高興,這一路上頗難伺候。若非看在施大郎的份上,萬春哥哥幾乎想把他趕走。“玉尹聽罷,哈哈大笑。

    那施老太公有此反應倒也正常。

    想他施家,雖不是名門望族。但是在杭州本地,也小有聲望。

    家中沒有良田萬頃,可也有些薄產,過得一個光明磊落。如今被龐萬春派人劫走,便等於坐實了盜匪反賊的名聲。這種事情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有感到不滿,更不要說一個五六十歲,思想早已經形成固定模式的老人。他若表現的平靜,反而是一樁怪事。

    “對了,你們來杭州,可安全嗎?”

    “哈,這件事萬春哥哥早有準備……當初主公兵敗被俘之後,萬春哥哥帶著我等遁入山中。從那時候,萬春哥哥便開始籌謀,為我等買了戶貫,有正經的身份。

    若非不得已,誰又願意做這等無本的買賣?可一直苦於找不到機會,所以便呆在山裡。

    我等兄弟都有正經的杭州戶貫,而且名下也都有些家產。

    除了一些老弱病殘,不願意在四處流浪,其他人都願意為小乙哥效力……對了,萬春哥哥還說,小乙哥若有什麼事情不好處理,可以去找杭州府主簿黎大隱幫忙。他和萬春哥哥交情頗深,當初我等落下戶貫,便是靠著黎主簿暗中幫襯。”

    玉尹聞聽,頓時一怔。

    這龐萬春果然好手段,居然買通了杭州城的主簿。

    “吉青,你和那黎主簿可熟悉?”

    吉青說:“小底曾奉萬春哥哥之命,和黎主簿見過幾回,吃過幾次花酒,關係還算不差。”

    “找個機會,可否請他出來吃酒?”

    “這有何難,一切憑小乙哥的安排。”

    玉尹聽罷,出了一口長氣。

    有這層關係在,他在杭州城的日子,也會便得好過許多。

    此前,他在杭州是人生地不熟,諸事操辦起來,束手束腳。而這黎大隱黎主簿,聽上去官身不大,卻是個實打實的地頭蛇。有他幫忙,想來能扭轉這種局面。

    杭州府,是東南商業樞紐。

    玉尹也希望能藉此契機,打開局面……待黃小七和西州聯繫上之後,便可以打開西域商路。保靜軍那邊有魯達幫襯,這西域商路,雖不說暢通無阻,卻也算是開通了七八成。本是一樁非常棘手的事情,沒想到來了杭州,卻找到了契機。

    心情隨之變得大好,玉尹和吉青又聊了一會兒,便讓他在家中安定下來。

    ++++++++++++++++++++++++++++++++++++++++++++++++++++++

    曹成被殺,令李梲惶恐不安。

    龐萬春猶如一個看不到的幽靈,籠罩在府衙上空。

    潘通數次催促李梲出兵,入山圍剿龐萬春一干悍匪,抓捕武松施全等人歸案。可李梲卻真是怕了,即便這潘通背後站著一個蔡京,他也是推三阻四,不願出兵。

    龐萬春這次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若真個把他惹惱了,率部攻城,又該如何是好?

    李梲手底下可用的人不多,唯一算得上人才的,便是那個曹成。

    可問題是,曹成已經被龐萬春殺了,他又能派誰去領兵圍剿?總不成,讓他堂堂府尊,率部衝鋒陷陣吧。李梲是個讀書人,說起兵法韜略是滔滔不絶,真要讓他上陣搏殺,卻又沒有那個膽子。不過,總這般耗著也不是個事!潘通催的越來越急,李梲實在是找不出什麼藉口來推搪。就在他感到萬般頭疼的時候,一個消息傳來,令他喜出望外,先前諸多煩惱,也隨之一掃而光。

    “非是本府不肯出兵,實有其他緣由。

    信任杭州都監,三日後就要抵達杭州……在他抵達杭州之前,本府實不宜妄動兵馬。”

    “杭州都監,又是哪個?”

    “據說此人是小蔡相公推薦,本是濟南府巡檢,人稱大刀關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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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5 00:40:38
卷三 風波惡 第241章 謀兵

    水滸一百零八將,天勇星大刀關勝。

    杭州都監府中,玉尹詫異的看著那個端坐在大堂之上,相貌堂堂的男子。說實話,他怎麼也無法把眼前這個看上去溫文儒雅的中年人,和小說中那位面如重棗,頜下美髯,一雙丹鳳眼,酷似三國演義中關二爺的的大刀關勝,聯繫在一起。

    今天,是新任杭州都監關勝就任之日。

    玉尹雖不是杭州都監府所轄,但作為杭州應奉局都監,少不得會和杭州都監產生交集,甚至需要對方的大力支持。雖說兩人都是都監,官名似乎相似。可杭州都監的權力,遠非他這個應奉局都監可以相提並論。所以,無論如何,玉尹都要前來拜會關勝。

    關勝的身高,大約在190公分靠上。

    體態略顯瘦削,卻透著一股別樣的英武之氣。

    這個關勝,並未參加過水泊梁山,而是一直在濟南府任職,之前官拜濟南府巡檢。

    這所謂的巡檢,權力並不大,主要是負責緝拿治下盜匪。

    玉尹在此之前並未見過關勝,但是從關勝對他的態度上來看,似乎非常親切,沒有什麼惡意。

    聯想離開東京前李清照的那些話,玉尹隱隱約約感覺到,關勝來杭州,恐怕也得了一些關照。心裡面,頓時輕鬆許多!如果能和關勝打好關係,對他在杭州的發展,倒是頗有好處。

    杭州都監,杭州知州,品階相同。

    但一般來說,知州的地位在都監之上。

    不過由於龐萬春的出現,李梲不得不放低姿態,出城迎接關勝。

    待引介完畢之後,李梲突然道:“關都監,杭州如今盜匪成災,昔日方逆部下大將,神箭天王龐萬春率部突然襲擊杭州城。對杭州造成巨大破壞,民心不穩啊。

    今關都監前來,本府也算是放了心。

    卻不知關都監何時能夠出兵,剿滅龐萬春一干盜匪?若能除掉龐萬春,本府定為關都監向朝廷請功。”

    李梲說話,和顏悅色。

    如果關勝是個年輕小夥子,說不得會感激涕零。

    畢竟李梲是進士出身,在朝堂上的地位。遠非關勝一介武將可以比擬。作為杭州行政第一長官。如此親熱說話,怎能不讓人受寵若驚?可問題在於,關勝雖然是一介武夫。卻也久經宦海。他在濟南府足足當了十年巡檢,受到各種壓制,更早看清楚了這其中的奧妙。李梲向他示好。他坦然接受,但要他出兵,卻非易事。

    “府尊一心為百姓謀福,下官也是萬分感動。

    只是下官初至杭州,對杭州兵事尚無瞭解,只怕在短時間內,也難以出兵平亂。至於龐萬春之事,下官在路上也曾聽到一些謡傳……此人為方逆麾下悍將,更兼兵法出眾。謀略過人。他手下黨羽雖不算多,卻多是久經沙場的悍匪。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下官也不好冒然出兵。再說了,莫干山內地勢複雜,便是出兵,也需下官弄清楚這山裡的狀況。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正因這龐萬春凶悍。下官更要謹慎行事,務必做到一戰功成,否則與士氣,必有打擊。”

    這關勝也是個官場油子,笑眯眯的婉拒了李梲的出兵請求。

    偏他這個藉口。讓李梲啞口無言。

    身為杭州府知州,杭州兵事糜爛到什麼地步。他怎能不知曉?

    此前天下太平,自不需要在意這些。所謂兵馬,更多是一種威懾性質的存在。可現在龐萬春出現了,杭州兵馬的威懾力,便蕩然無存。最明顯的就是之前曹成率六百人追擊龐萬春,其中還有一百馬軍相隨。結果,六百官軍被龐萬春幾十個盜匪打得丟盔卸甲,狼狽而逃。甚至連曹成自己,也折在陣中,死於龐萬春之手。

    李梲是行政長官,無法干預軍事。

    據說,這關勝背後的能量同樣不小,是樞密院小蔡相公所推薦。

    勿論是蔡京還是蔡攸,都不是他這一個小小的杭州知州可以抗衡。關勝雖說拒絶出兵,但卻給足了李梲面子。如此狀況下,李梲若再逼迫,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話已經說了,你怎麼做,是你的問題。

    李梲當下不復贅言,便閉上了嘴巴,不再開口。

    而關勝和李梲交接了兵符之後,就算是正式走馬上任。玉尹在一旁看著,也暗自點頭。

    關勝並非那種狂妄之徒,換做任何人,初來乍到,也不會隨隨便便出兵。

    這說明,關勝是個沉穩之人。

    可越是如此,玉尹就越是擔心。

    看樣子,龐萬春必須要儘快離開莫干山,否則一旦他和關勝發生衝突,勝負難料

    玉尹好不容易才招攬了一個人物,斷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龐萬春吃虧。

    可問題是,關勝對他態度也非常和善,說不得能夠幫襯自己。兩邊都是自己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個問題,還真個是有些麻煩。

    “玉都監!”

    當接風宴結束,玉尹準備告辭的時候,忽聽有人喊他。

    回頭看去,卻是一個青年男子,大約在二十上下,身高也在190靠上,細腰乍背,儀表不凡。

    “你是……”

    “下官關鈴,忝為杭州提舉弓箭手,久聞玉都監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關鈴?

    玉尹一怔,輕聲道:“敢問關提舉和關都監……”

    關鈴笑了笑,表現的非常平靜,只低聲道:“關都監乃下官家中老大人。

    方才人多,家父不好與玉都監多說什麼,只能讓下官轉告。玉都監在杭州的尷尬局面,家父也略有所聞。只是家父雖為杭州都監,卻幫不得玉都監太多……畢竟這應奉局乃為官家效力,李知州領應奉局事,家父自然也不好過多干預,還請玉都監見諒。”

    這關勝,果然是和自己一路人!

    玉尹心中一喜,又仔細打量了一眼關鈴。

    方才堂上人太多,玉尹也沒有去留意關鈴的存在。

    提舉弓箭手。也是宋代武官名稱,掌郡縣弓箭手名籍,以及組織、訓練等事宜。

    宋徽宗政和五年,也就是公元1115年規定,提舉弓箭手,以招募弓箭手的數量作為考核標準。換句話說,這提舉弓箭手的性質,倒有些類似於東京禁軍的弓箭教頭。

    關鈴看上去比玉尹還小一些。卻能做到提舉弓箭手一職。恐怕也不是單純依靠他和關勝的關係。似這種軍中極為基層的武官,若沒有真才實學,也難以在軍中立足。

    玉尹忙拱手道:“關都監好意。下官心領。

    說來慚愧,下官來杭州已有月半,卻苦於種種原因。始終打不開局面。此是下官才疏學淺,真個有些羞愧。可惜,李知州遲遲不肯交出兵符,令下官無比頭疼。”

    關勝既然讓關鈴和他聯絡,便有了幫襯的意思。

    玉尹倒也不去客套,把他而今面臨的困境,與關鈴講述一遍。

    不是我不想做事,實在是那李梲霸著兵權,我就算有心做事。也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軍中只認兵符,沒有兵符,便有再大本事也難施展手腳。

    關鈴猶豫了一下,見四周無人,輕聲道:“家父也猜到了玉都監的難處,所以要下官與玉都監知曉。這杭州兵事需要整頓。兩三月內,不可能派上用場。若玉都監真要做事,不妨走一回潘通的路子。據說,潘通此次來杭州,除了要押解武松之外。還要押送一批花石綱送往蘇州,而後轉運京師……那潘通之前已派人找上了門。但已被家父拒絶。玉都監可以從這方面考慮一下,說不得能想出對策。”

    花石綱?

    玉尹眼睛一眯,露出一抹苦澀笑容。

    “怎地又要起花石綱?”

    “不止如此,此次朝廷和虜人簽下盟約,要送與虜人大筆歲幣。而這些歲幣,多取自東南,所以應奉局這邊的事務,定會越發繁重,到時候便是玉都監的機會。”

    關鈴臉上,露出一抹憤恨之色。

    顯然,這小夥子對朝廷軟弱的表現,也極為惱火。

    可他不過是個提舉弓箭手,若非他老爹這次是走了遠房親戚的門路,說不得他父子而今,還要在濟南府被壓制。大勢便如此,他一個小小的提舉,又能有什麼辦法?

    玉尹沉默片刻,拱手道:“如此,請代為向關都監道謝,就說下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玉都監。”

    就在玉尹準備和關鈴分手的時候,關鈴突然喚住了他。

    “關提舉還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下官此前,曾拜讀過大宋時代週刊上,一個名叫文玉東所撰寫的西行記。

    那虜人,真個是要謀我大宋江山嗎?”

    玉尹頓時沉默了!

    片刻後,他輕聲道:“若自家所料不差,虜人最遲來年,必然會與我大宋興兵。”

    “當真?”

    “若關提舉不信,不妨拭目以待。”

    玉尹說完,便拱手告辭。

    關鈴目送玉尹的背影遠去,半晌後轉身返回都監府。

    此時,都監府內已經冷清下來。前來拜會關勝的人,大都已經走了,只留下關勝一人獨坐大堂上,先前臉上那一副燻燻然之色,已經一掃而空,轉為凝重之色。

    “父親!”

    關鈴走上前,和關勝拱手一揖。

    關勝睜開眼睛,輕聲道:“已經見過那玉小乙了?”

    “正是。”

    “此人,感官如何?”

    關鈴沉吟了一下,輕聲道:“玉都監此人,不是那種偷奸耍滑之流,說話也非常誠懇。孩兒已經把父親的話傳給了他,想必他也知道,該如何去做……不過,孩兒倒是肯定了一樁事。那大宋時代週刊的文玉東,怕就是玉都監。他倒也沒有隱瞞什麼,只與孩兒說,宋金之間,最遲來年必有一戰,讓孩兒頗受感觸。”

    “此人,倒是個有眼界的。”

    關勝想了想,沉聲道:“既然如此,大哥不妨多與那小乙走動。

    我來杭州之前,曾專程去東京拜訪了你姨娘……此人看似市井屠戶出身,背後卻有大人物支持。若非是因為他,我也未必做得這杭州都監。只是應奉局非我所轄,我也著實幫不得他太多,便儘力為他謀取方便,能不能成事,就看他手段如何。”

    關鈴聽罷,忙拱手道:“孩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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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42章 趙不尤(上)

    靠人不如靠自己!

    這個道理,玉尹在重生前就很清楚。只是那執拗的個性,讓他不肯低頭,以至於錯失了無數次機會。重生之後,執拗的個性依舊,可經歷生死之後,許多事情看得淡了,也就多了幾分變通。正是那幾分變通,才使得他能夠在這時代生存。

    黎大隱默默看著眼前的玉尹,心中感慨萬千。

    身為杭州主簿,按道理說,他應該算是李梲的人。但實際上,黎大隱和李梲的關係,卻不是特別融洽。他的情況和開封府的肖堃有點相似,但比起肖堃,又有不同。他是個秀才出身,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累世居於杭州,也算是當地豪商。

    所以,黎大隱的眼界,自然不同於押司出身的肖堃。

    他和龐萬春之間的友誼,已持續多年。想當初,龐萬春還未造反的時候,也算是鹽官富戶,兩人同在一所學院裡求學,結下深厚的友情。當初官府要收拾龐萬春的時候,正是黎大隱暗中通風報信,才使得龐萬春倖免於難。而在方臘攻打杭州城的時候,也多虧了龐萬春的暗中維護,黎大隱一家才避禍了一場災禍。

    也正如此,黎大隱非常瞭解龐萬春。

    甚至在方臘事敗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為龐萬春謀求一個新的出路……

    沒想到,沒等他想出辦法,龐萬春已經找到了門路。

    更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龐萬春的出路,居然是眼前這個青年人!玉尹的情況,黎大隱也不是不瞭解。一個市井之中販肉的屠戶,在短短一年之中崛起,而今做到了應奉局都監的位子,本身就是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故事。據黎大隱瞭解,玉尹身後,不過是一個過了期的端明殿大學士黃裳,根本算不得什麼強有力的靠山。

    可越是如此。就越發透出其中的詭異。

    當黎大隱受玉尹所邀,來這西湖邊上的酒樓吃酒時,黎大隱對玉尹的好奇心,就越發強烈。

    “玉都監今日請我來,卻不知有何指教?”

    玉尹笑呵呵站起身,為黎大隱滿上一杯酒,“黎主簿,自家的事情。想來也瞞不過黎主簿。所以便不說那虛透巴腦的話語。我請黎主簿來,便是有一樁好買賣與黎主簿。萬春哥哥說,黎主簿是個好漢。卻不知黎主簿有沒有膽子,接下來呢?”

    開門見山,便點出了自己和龐萬春的關係。

    大家的底子都不算太乾淨。我這樁買賣有風險,看你有沒有膽量。

    黎大隱出身豪商之家,對於買賣生意,極為敏感。他膽子也非常大,否則便不會暗地裡幫助龐萬春的那些手下,辦理戶貫,進行安置。聽到玉尹這番話,黎大隱先一怔,旋即露出詭異的笑容。看起來。這位玉都監,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卻要看玉都監的買賣如何。”

    “某欲啟西域商路,連通西州與東南。”

    “西州?”黎大隱愣了一下,詫異道:“我聽人說,西州正逢戰亂。遼人餘孽在西州,與那西州回鶻正打得不可開交。這等時候,卻不知玉都監有什麼好買賣?”

    黎大隱秀才功名。卻甘心在杭州做了十幾年的主簿。

    其用意,不僅僅是為了手中那一點權力,更重要的是,身在衙門裡,可以掌控許多資訊。

    官商一體。自古便是華夏經商的不二之選。

    若沒個官身保護,那生意做得再大。到頭來也難逃敗亡。

    杭州黎家能立足百年,自然精通其中的奧妙。從黎家始祖落戶杭州以來,與官府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聯繫。其八面玲瓏的手段,自不為外人知曉。便是當初朱勔開設東南小朝廷,為禍江南之時,黎家也僅僅是受到些許波及,未曾傷了元氣。

    究其原因,還是他們在官府中的人脈……

    玉尹既然知道了黎大隱和龐萬春的關係,便不會小覷了黎家。

    來見黎大隱之前,他通過吉青和龐萬春已多次聯絡,弄清楚了黎家的根底!

    新任杭州都監關勝的到來,為玉尹創造出機會,更改善了他目前的狀況。李梲而今,面對龐萬春咄咄逼人之勢,萬分頭疼,卻又無法驅使一個兵卒為他所用。

    關勝上任後三天,將杭州兵馬收攏入營,不得擅自離開。

    接下來,必然會有一番大動作,就如關勝所言,他需要將杭州兵事好生整頓起來。

    在此之前,李梲根本無法調動杭州兵馬。

    所以,他也沒有精神來對付玉尹,更使得玉尹,多了幾分自由。

    “呵呵,可據我所知,西州戰事已基本上平息……那遼國餘孽得汪古部和西夏等臂助,已經把西州回鶻徹底趕出西州。而且,那些遼國人得了八拉沙兗同宗之助,實力更是大增。西夏太子更親自領兵,屯駐沙州,為那些遼人牽制黃頭回紇。

    西州的局勢,已經明朗,又何來戰亂之說?”

    黎大隱道:“可即便如此,與我等有何關係……難道說,玉都監和那些遼人……”

    終究是個官場油子,黎大隱很快便覺察到其中的玄機。

    玉尹一笑,吃了一口酒,用筷子夾起一隻蝦子放在口中咀嚼,臉上帶著淡淡笑容。

    那意思,已經非常清楚。

    黎大隱笑了!

    “此事倒也有些意思……只是事關重大,還需與族人商議。

    若玉都監真有門路的話,這買賣倒也做得。只是,玉都監把這大好買賣送與黎某,卻讓我有些受之有愧。不知玉都監可有什麼難處需要自家幫助?便沒有這買賣,只憑萬春兄弟的面子,自家也斷然不會袖手旁觀。不過,我身份低微,怕也幫不得太多。”

    玉尹夾起一隻蝦子,放在黎大隱面前盤中。

    “天下熙熙為利而來,天下攘攘皆為名而往……黎主簿看這西湖之中來來往往船隻無數,可在小乙眼中,無非兩艘。一隻名‘利’,一隻名‘名’。小乙得官家敕命。來杭州為官。但到了這杭州多日,卻一籌莫展,難以施展出拳腳,不免有些煩悶。

    今日請黎主簿來,還想黎主簿為自家謀一計策。”

    玉尹身為應奉局都監,卻無一兵一卒,始終不是長久之事。

    黎大隱又怎可能不知道玉尹的難處?

    聽罷這番話,他便清楚了這其中的奧妙。當下一笑。“其實這件事也算不得難事,想必李知州不曉玉都監的手段,所以才讓玉都監在此休養。既然玉都監想要做些事情。只需拿出手段便可。”

    “呵呵,小乙別的不敢說,但這手段。卻有那麼一些。

    只是苦於沒有門路,縱然一身好本事,李知州又如何知曉?所以才想煩勞黎主簿為小乙指一條明路。”

    兵權!

    黎大隱哪能不清楚玉尹所求事物?

    “卻不知小乙想走什麼門路?”

    “我聽說,黎主簿與那位相府使者似乎相識,不知可否引介?”

    相府使者?

    黎大隱眼睛一眯,對玉尹的看法,頓時提高不少。

    這個人,倒是個有腦筋的傢伙。

    黎大隱身為杭州主簿,和蔡京派來的潘通。的確是有些交集。身為杭州地頭蛇,黎大隱自然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和潘通吃過幾回花酒,更暗地裡打點了不少銀子。

    兩人的關係雖算不得生死之交,可是在潘通眼中,卻也算親密。

    也不知道玉尹是如何打探出潘通的事情,不過能想出潘通來,必是有高人指點。

    想到這裡。黎大隱突然對龐萬春的未來有些期待。

    也不知道眼前這位玉都監,究竟能讓萬春走到哪一步?說不得還能有些大成就。

    窗外,斜雨春風,打得堤岸上一片桃紅杏白。

    遠處湖面上,畫舫扁舟若隱若現。更增添幾分醉人詩意。

    春風熏得遊人醉……二月的風,不再寒冷。反而帶著一股子令人心醉的暖意。

    黎大隱沉吟片刻,端起面前的酒杯,朝著玉尹一遞,“既然玉都監開口,便試一回又有何妨?

    卻不知,玉都監西州的門路,究竟如何?”

    玉尹一笑,伸出手在酒杯中蘸了酒水,而後在桌面上寫下‘耶律’兩字。

    黎大隱眼睛一亮,輕輕頷首。

    “如此,待我與族人商議後,再與玉都監詳談。”

    +++++++++++++++++++++++++++++++++++++++++++++++++++++++++++++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

    黎大隱承諾了玉尹之後,便沒有了音訊。

    而玉尹也不著急,更沒有催促,甚至沒有主動和黎大隱聯絡。每天或是在家中調養身子,或是帶著吉青陳東和張擇端在杭州週遭遊玩,日子過得倒也算是愜意。

    漸漸的,人們也就知道了玉尹的存在。

    這其中自然也有黎大隱暗地裡幫忙,但更多的,還是玉尹憑藉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令得杭州城的百姓們熟知。也不知是哪一個多嘴的,打聽出了玉尹在開封城裡的故事。於是那‘東京第一嵇琴’的名號,迅速傳播開來,引得無數人前來拜訪。

    正所謂往來無白丁,談笑有知己。

    玉尹在杭州那座並不算特別簡陋的住所,一下子變得車水馬龍,每日熱鬧不已。

    人們開始熟悉玉尹,也知道此人是得罪了朝中權貴而來。

    杭州人似乎對於那些得罪權貴的落魄名士情有獨鍾,以至於‘小乙’的名字,開始流傳於坊巷之間。

    而玉尹,卻好像沒有覺察。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去六和寺與智賢長老聊天,更讓許多人對他產生了濃厚興趣。

    一晃,又過去數日。

    時間在不經意中,已進入二月中旬。

    杭州城裡,又傳出一個消息,從杭州到蘇州的道路,遭遇盜匪襲擊,令許多商戶不敢輕易前往。

    蘇杭,在北宋時本為一體。

    兩座城市之間的聯絡,極為密切。

    東南地區的貨物,通過蘇杭周轉。從而向北方輸出。

    一旦兩座城市間出現問題,便勢必會影響到整個北宋的商業運轉。

    李梲對此,也非常頭疼。

    他幾次前往都監府,催促關勝出兵剿匪,但都被關勝以訓練整頓尚未完成,不可以擅自出兵為藉口給拒絶了。以前,李梲之所以敢全不顧應奉局兵事,便是因為他手中掌控著杭州兵事。可現在杭州兵事被關勝奪走。更憑藉雷霆手段。接連斬殺幾名不聽話的刺頭,驅趕了近三百名老弱病殘兵勇,在軍中建立足夠威望。

    李梲便想要插手進去。也非常困難。

    沒有了兵權,李梲便想著把應奉局的兵事儘快組建起來。

    但這招募兵勇,訓練以及作戰。都需要時間。李梲是個讀書人,對兵事全無瞭解。以前,他身邊還有個曹成可以幫忙,可現在呢,曹成死了,就再也沒有可用之人。

    已徵收的花石綱,需要儘快送往東京。

    蔡京八十壽誕也要到來,潘通為他搜刮的禮物,也要準備啟程。

    各種事情聚在一起。讓李梲感到焦頭爛額。更不要說,那位相府使者的脾氣,越發暴躁。

    武松的事情沒有處理好也就罷了,了不起隨便找個人頭帶回去,濫竽充數。

    可這壽誕禮物,卻無法送出杭州城,潘通如何能夠不急?

    和李梲說話的口氣。也越來越不客氣,有好幾次,幾乎是指著李梲的鼻子臭罵。

    李梲心裡,也委屈的很。

    誰又能想到,會突然跳出來一個龐萬春。

    只這一個人。便把所有的事情攪成一鍋粥,令他也難以應付。

    “李知州。三天內,必須要動身。

    恩相壽誕將至,若這些禮物不能送至開封,到時候若怪罪下來,你我恐怕都吃罪不起。”

    李梲在心裡破口大罵:你有本事,去找那關勝的麻煩。

    又不是我不肯出兵,是那關勝霸著兵權,遲遲不肯行動……還不是因為他關勝是小蔡相公委派而來,你不敢招惹。你招惹不得關勝,便來逼我又有什麼用處呢?

    可臉上,李梲還是陪著笑臉:“哥哥莫生氣,非是下官不肯,實在是調不動兵馬剿匪啊。”

    以前,他說出這番話,潘通也不再逼迫。

    但這一次,潘通卻顯得很不客氣,“李知州休要誑我……你不僅是杭州知州,更兼領應奉局事。誰不知道,你應奉局裡兵事自成一脈,根本不受那杭州都監所轄?”

    “這個……”

    “你若真有心為恩相做事,大可以調動應奉局的兵馬。

    再說了,官家所需的花石綱也要啟運,便一起送往蘇州,又有何妨?李知州,這兩件事勿論哪一件你都耽擱不得。既然官家委任了應奉局都監,總要有些用處才是。”

    李梲先是一怔,旋即便醒悟過來。

    我就說,這潘通今天怎苦苦相逼,原來是這麼回事。

    沒錯,應奉局兵事,自有應奉局都監負責。那玉尹來了杭州,便整日裡遊山玩水,不務正業。憑什麼他便能過的這般快活?明明是他的事情,偏要我在這裡坐蠟?

    想到這裡,李梲心一橫,便有了主意。

    “若非哥哥提醒,下官險些忘了此事。

    這樣,下官這就去召見那玉尹,讓他不日領兵押送,前往蘇州。”

    這,也算是李梲的禍水東引吧。

    你玉尹把貨物押送到蘇州,是你的本份,我也能免去麻煩;若你押送不到,便是你辦事不利。到時候朝廷追究起來,也是你玉小乙的問題。畢竟你玉小乙才是應奉局都監,出了事情不追究你的問題,還能追究什麼人?到時候我還能收回兵權。

    他關勝,總不可能一輩子縮在兵營裡練兵吧……

    主意拿定,李梲的行動倒是極快。

    此前,應奉局的兵符被他視若珍寶,可現在,卻如同一塊燙手的山芋。

    可他卻沒想到,他派去找玉尹的人回來稟報說:“玉都監不在家中,據左右鄰里說,他邀了幾位杭州城裡的名士,帶著望仙樓十幾個姑娘泛舟西湖,不知何時能歸。”

    “這廝,怎可如此逍遙?”

    李梲聞聽,勃然大怒。

    可西湖此時正值熱鬧的時候,湖面上船隻無數,又如何尋找?

    但不找到玉尹,不辦了那兵符交接的手續,這麻煩便甩不掉。思來想去,李梲急切之下,便帶著一干人直奔西湖而去。他在湖畔找來一艘畫舫,而後泛舟湖上。

    此時,正是好光景。

    陽光明媚,卻又不甚酷烈,照在身上,暖洋洋舒服極了。

    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若放在往日裡,李梲定會心曠神怡,可現在,卻全無半點心情。

    就在他急得在船上徘徊之時,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琴聲。那琴聲好不悅耳,直令人讚不絶口。

    更有那悅耳歌聲,恍若銀鈴一般,在天際迴蕩。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直把那杭州做汴州!”

    琴聲悠揚,歌聲悅耳。

    李梲忙不迭走上船甲板,舉目眺望。

    “似乎是望仙樓蘇行首……”

    有隨從聽了歌聲,忍不住開口說道。

    望仙樓,是杭州城裡一座極有名氣的酒樓,與開封府的豐樂樓,潘樓頗為相似。

    那位蘇行首,也是杭州一當紅歌伎,號稱‘小唱不輸女飛衛’。

    女飛衛,便是李師師的諢號。並非言她武藝高強,而是說她頗有俠氣。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說那位蘇行首的小唱功夫,比之李師師不遑多讓,其才情也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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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42章 趙不尤(下)

    不過李梲卻想起了另一件事。

    不是說玉尹找瞭望仙樓的歌姬遊湖嗎?

    會不會便在這艘畫舫?

    “快些靠上去!”

    李梲二話不說,便讓人把船划過去。

    潘通給他的時間,不過三天。李梲也知道,自家那所謂的應奉局兵馬,只是個空殼子,沒有一兵一卒。三天時間莫說押送,便是把人手招夠都是麻煩。杭州這幾年倒是風調雨順,雖有方臘之亂在前,卻已經平息,至少在溫飽上問題不大。

    這裡不似北方,特別是相州等地,天災不斷,所以應募招刺的人手充足。

    就算李梲是杭州知州,也沒把握在幾天之內,便招攬足夠兵馬。既然這樣,便讓玉尹頭疼去。畢竟他玉小乙才是應奉局的都監,這種事情,自然應該是他負責。

    “敢問杭州應奉局都監玉尹可在船上?”

    有隨從在船頭上大聲叫喊,好半天才聽人醉醺醺回道:“哪來的夯貨,直恁呱噪,卻在這裡擾人雅興?”

    聽口音,卻是開封口音。

    隨從頓時大怒,立刻回道:“杭州府李知州在此,玉尹還不出來迎接?”

    “便讓他自己上來。”

    船上那人,也不客氣,似乎全不把李梲放在眼中。

    李梲這一回,卻真個是氣壞了。

    想他堂堂杭州知州,居然被人如此辱罵?

    那玉尹也忒大膽,明知道自己在這邊,還敢如此放肆?

    若不是急於讓玉尹來交接兵符,李梲說不得已拂袖而去。他強忍著心頭火氣,一擺手,示意畫舫靠上去。隨從在船上搭上了甲板。而後隨著李梲。便氣勢洶洶登上那艘畫舫。

    畫舫不算太大,艙門口站立著八個彪形大漢。

    李梲看到那八個大漢,便是一怔。

    這八個人。氣度看上去非同一般,透出一股子剽悍之氣。一邊四個,往那裡一站。足以讓人感到一股子莫名壓力。李梲雖然帶了十幾個人,但是哥這些人一比,顯然相差甚遠。更重要的是,這幾個大漢身著黑色木棉布做成的袍子,衣飾更不是等閒之流能夠穿戴。這一切,足以顯示出他們的身份和來歷,不同一般。

    加上之前那說話之人濃濃的開封口音,讓李梲心裡,不由得一顫。

    就在這時。玉尹從艙中走出來。

    “李知州怎地來此,恕小乙不知,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你這廝好大的排場。明知李知州來此,還敢如此無禮……”

    李梲身邊的一名隨從厲聲喝罵:“方才是那個吃了屎的傢伙說話。讓他滾出來。”

    李梲心裡一驚,想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不等那隨從說完,就見那艙門口外的一個彪形大漢猛然上前,抬手一把便把那隨從拎起來,二話不說,就扔進了西湖中。雖已仲春,湖水卻依舊冰寒。那隨從掉進水裡,大聲叫喊救命。

    李梲那船上的人剛要準備去救人,就聽到一聲刺耳箭嘯。

    一直金翎箭唰的落在李梲所乘坐那艘畫舫的甲板上,金翎顫抖不停……

    “且看那個不長眼的敢救他。”

    方才斥罵李梲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杭州知州真個好學問,便教出這等惡奴不成?”

    一看金翎箭,李梲心頭一顫。

    這金翎箭並非是用黃金打造,而是白羽抹金,屬於大宋皇室之物。

    船上,有皇室中人?

    李梲這心裡,頓時生出莫名恐懼,忙上前一步道:“下官李梲,不知船上是哪位皇子?”

    一干隨從,噤若寒蟬。

    若這時候再看不出端倪,可就白在知州府上做事了。

    玉尹忙上前輕聲道:“李知州,船上的是秦王之後,高平郡公一房所出,邢侯趙不尤。”

    秦王,便是太祖之子,後世小說演義中八賢王原型趙德芳。

    趙德芳本是趙匡胤第四子,死後加封楚王。徽宗政和元年,該為秦王封號。而高平郡公,便是趙德芳長子趙惟敘,曾任懷州防禦使,河內侯,保靜軍節度觀察留後。

    說起來,這北宋年間的皇帝,除了太祖之外,幾乎全都是太宗趙光義子孫。

    可是到了南宋,除了高宗趙構之外,便都是太祖趙匡胤的後人。

    李梲聽了船上人的來歷,心裡頓時一鬆。若只是趙不尤,他倒真不怎麼害怕。畢竟自太宗以來,太祖一脈一直遭受壓制,雖地位很高,但實際上沒有半點權力。

    不過,即便是這樣,趙不尤也不是他一個杭州府知州可以怠慢。

    李梲忙隨著玉尹進了畫舫,但先前那份傲氣和怒火,早已經煙消雲散。

    他本想氣勢洶洶前來問罪,然後把這兵符強行交給玉尹,不給玉尹半點機會。可現在,有宗室在,李梲的氣焰也就使不出來,心裡面更暗自叫苦,該如何是好呢?

    這玉尹也真是古怪,明明市井中一個屠戶出身,怎地會有這般人脈?

    之前便聽人說,他在開封府人脈眾多,和一干衙內關係密切;後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得罪了不少人,才來了杭州。聽說,他背後也不過前端明殿大學士黃裳,卻沒想到和宗室還有交集。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很正常。若他玉尹真是個沒靠山的主兒,怎可能以一介屠戶出身,得了那文林郎補身,還做了這八品武官!

    趙不尤,年紀和玉尹相仿,相貌雄武。

    175公分左右的身高,卻顯得格外魁梧,絶非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主兒。

    膚色古銅,濃眉大眼,鼻梁高挺。頜下短髯,亞賽鋼針,正靠在一個錄事的懷中,透出幾分醉意。

    所謂錄事。便是那賣身的女伎代稱。

    見李梲進來。趙不尤卻毫不在意,只管和女伎調笑,絲毫沒有起身迎接的打算。

    這廝在宗室中。也算是一個異類。

    不好讀書,猶好武事,雖算不得有千斤之力。但也能開三石強弓。

    玉尹和趙不尤在之前並不算太熟悉,甚至沒有見過。但趙不尤和太子趙桓關係挺好,而且非常喜歡皇太孫趙諶。他之所以會來杭州,也是得了皇太孫趙諶之托。

    本來,趙不尤並不想南下,原打算去河北遊玩。

    可是他發現,趙諶居然能使得一手好撲,而且撲法精湛,顯然是得了高人的指點。

    詢問之下。才知道這趙諶是得了玉尹的點撥。

    趙不尤也沒有見過玉尹,卻聽說過玉尹在快活林和呂之士爭跤,後來還跑去御拳館踢館的故事。加之在一次聚會中。聽柔福帝姬趙多福提起過玉尹。便更加好奇。

    趙諶托他來探望玉尹,還偷偷告訴趙不尤。而今這開封城裡蹴鞠大賽,便是出自玉尹的手筆。

    蹴鞠,本就是宋代極為風行的一個遊戲。

    經過玉尹對規則的改良,已逐漸演變成為後世足球運動的雛形。

    特別是在趙諶和他那位十八姨娘朱璇的推廣,終於在年關時,舉辦了一場共有六家府邸參與的蹴鞠大賽。這六家權貴,分別是皇太孫趙諶所代表的東宮太子、高堯卿所代表的殿前都太尉高俅、太子妃朱璇代表的朱家、樞密院蔡攸代表的蔡家、以及另外兩家權貴。

    大賽之時,甚至驚動了徽宗皇帝也來觀戰。

    大宋時代週刊更全程報導,甚至還推出了一種全新的賭博方式:蹴鞠彩票。

    通過猜測比賽結果來進行賭博,一下子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甚至連徽宗皇帝也參與其中,令整個開封城,渡過了一個極為歡樂和興奮的新年。大宋時代週刊更通過這種方式,在短短七天之內,斂財近三十萬貫,可見當時比賽是何等熱鬧。

    趙不尤也是一個瘋狂的博彩迷。

    在大賽之後,也組建起一支蹴鞠隊,準備參加來年大賽。

    他對玉尹,充滿了好奇,所以這次趙諶一說,他便興緻勃勃的跑來杭州找玉尹商量。

    李梲進來後,先是和趙不尤見禮,便坐在一旁。

    “方才聞蘇行首小唱,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杭州行首的地位,可遠不如開封行首的地位。那望仙樓的蘇行首,藝名蘇望仙,也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聽得李梲詢問,哪裡敢有怠慢,忙站起身回答道:“方才奴所唱之詞,卻是出自玉都監之手,而且是由玉都監親自撫琴,更增色許多。”

    “望仙真個好福氣。”

    不等李梲開口,就聽趙不尤笑道:“你卻不知,小乙琴技,在開封城已是一樁美談,若是被東京那些個姑娘們知道小乙今日為你撫琴,不曉得有多少人會眼紅呢?”

    “哦,玉都監竟有厲害?”

    蘇望仙聞聽,美目秋波流轉,好奇看著玉尹。

    趙不尤笑道:“去年開封上廳行首,最終落入潘樓徐婆惜之手。

    大宋時代週刊還專門做了一篇那勞什子訪談,徐婆惜言此次得以勝出,尤感激小乙之助。若非小乙為她做《牡丹亭》,焉能獲此殊榮?她還說,雖得了這上廳行首之位,卻有一樁憾事,便是未能得小乙親自為她撫琴……不禁是徐婆惜,便是豐樂樓那馮箏也說,徐婆惜此次得以勝出,小乙的《牡丹亭》占了七分的功勞。”

    蘇望仙聽了,頓露出驚訝之色。

    “原來那牡丹亭,便是玉都監所作?奴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了!”

    牡丹亭這一齣戲,伴隨著在開封唱響之後,逐步流傳開來。特別是那牡丹亭採用了新鮮的唱腔和唱法,更被許多人所稱道。杭州作為東南富庶之地,自然也有流傳。

    便是蘇望仙,也曾唱過幾次。

    但在此之前,她還真沒有把那位創作牡丹亭的玉尹,和眼前這位應奉局的玉都監聯繫在一起。

    再看玉尹的目光,便多出幾分韻味。

    李梲坐在一旁,感覺好生尷尬。

    趙不尤這一番言語,把所有的光芒都引到了玉尹身上,讓李梲更覺得顏面無光。

    有心生氣。卻不知該如何發作。

    更不要說有趙不尤在一旁。他又怎敢妄動。

    當下,李梲咳嗽一聲,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玉都監。今日趙侯前來,本府本不該擾你雅興……不過,你畢竟是應奉局都監。之前因你身體不好,加上初來乍到,所以本府遲遲沒有與你兵符。而今,你也來杭州多時,想必對杭州的情況也有所瞭解。再不就任,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他話音剛落,趙不尤便詫異道:“小乙,你來杭州已近兩月,怎地還未領取兵符?”

    一句話。直讓李梲面紅耳赤。

    這船上在座的,又哪個是傻子?

    他不肯交出兵符,而且暗地裡壓制玉尹的事情。在杭州城裡。並不算是一個秘密。

    自古以來,哪有扣著兵符不與主官的道理?

    玉尹倒不在意。微微一笑道:“之前小乙在來杭州途中偶感風寒,病情有些嚴重……李知州也是憐惜小乙病情,所以才沒有與我兵符。這番美意,小乙心中牢記。

    只是這病情至今未能痊癒……而且據我所知,應奉局兵事形同虛設,而今更無一兵一卒。這冒然接手,小乙心中忐忑。卻不知李知州給下官多長時間前去招募?”

    “這個……”

    李梲詞窮了。

    趙不尤就在這裡,玉尹也把這應奉局的情況說了個清楚。

    他李梲如果再說‘三天’時間,只怕趙不尤會當時就翻臉。雖說趙不尤是太祖一脈,並無什麼實權。可畢竟是宗室,萬一把這件事傳去東京,他李梲貪墨應奉局兵餉的事情傳到官家耳中,只怕接下來,他要面臨的就是官家的雷霆之怒了。

    畢竟,應奉局為官家效力。

    你李梲領應奉局事,卻貪墨兵餉,那就是貪墨官家的錢。

    你貪墨其他的錢,官家也許 不會在意;可你貪墨了官家的錢,徽宗皇帝豈能罷休?

    玉尹一句話,看似為李梲開脫,實則是把李梲逼到了絶境。

    心中,更是惱怒不已。

    他看了一眼玉尹,強按住心頭的火氣,“玉都監說笑,應奉局兵營已經選好,只是由於玉都監身體不適,所以才遲遲沒有進行招募。可若是說形同虛設,卻是嚴重。一應物資,都已整備齊全,只待玉都監走馬上任,便可以開始招募、訓練。

    至於時間嘛……官家所求的花石綱啟運在即,本府也實在是無法拖延……這樣吧,一俟玉都監就任,一應需求,本府會傾杭州之力予以幫助,只是卻拖延不得太久。”

    傾杭州之力?

    玉尹的眼睛不由得眯縫起來。

    他要的,便是李梲這句話。

    “既然如此,那下官只有領命……

    只是時間倉促,便是招募效用,也難訓練成軍。而且下官聽說,蘇杭之間盜匪橫行,只怕招募,也是困難重重。再說了,杭州招募效用,歷來不甚順利。若想儘快成軍,便需重金相求。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卻不知李知州可否予以方便?”

    這廝,還真不客氣!

    李梲心裡咒罵不停,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和玉尹討論半晌後,最終忍痛同意,從庫府中撥出五千貫來,讓玉尹用以招募效用。

    同時,玉尹又討價還價,爭取到了一萬三千貫費用,同時還得到了60xs購買輜重的權力。

    這可是一塊肥肉,李梲雖然不捨,可眼看著玉尹不願接手,又有趙不尤在旁邊虎視眈眈,只能捏著鼻子答應。

    最好你出門就被龐萬春幹掉!

    李梲本打算帶玉尹回去再交接兵符,但趙不尤卻說,既然已經說好,便在這裡交接。

    無奈之下,李梲只好命人返回杭州府,取來應奉局兵符,當著趙不尤的面,簽下交接公文。

    之後,他再也沒有心情繼續呆在船上,便氣呼呼的離開。

    李梲一走,絲竹聲再起。

    蘇望仙更使出全身解數,以求玉尹一聲稱讚。

    要知道,她一直想要去開封闖名號。論小唱,論才藝,論相貌……她蘇望仙不遜色任何人。偏偏苦於沒有門路,只能呆在這杭州城裡獻藝。方才趙不尤已經說了,玉尹在開封勾欄瓦肆的影響力。若是能得玉尹一聲稱讚,便有了前往開封的敲門磚。

    這玉尹,儼然就是今世的柳三變!

    只是蘇望仙儘管使出了渾身解數,玉尹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

    “小乙,這李梲這麼急著把兵符交給你,我看他是不安好心。”

    趙不尤臉上的醉意一掃而光,輕聲和玉尹道:“應奉局兵事形同虛設,你得了兵符,便等於擔起了責任。我估計,李梲不會給你太多時間招募練兵,一俟他命令發出,你便必須要聽命行事。到那時候,若真個出了事情,恐怕他會推到你身上。”

    玉尹聽罷,卻笑了起來。

    “趙侯以為小乙來杭州這許多時日,便真個只是休養?”

    “哦?”

    “如果是招募些尋常人,的確需要訓練。

    可我這次,並不想招募尋常效用……當初方逆肆虐東南,杭州也曾陷入苦戰。城中而今,留有不少當時曾參戰的效用。小乙之所以向李梲要求這許多軍餉,便是想招募這些人。

    這些人殺過人,打過仗,只需稍加操練,便可以形成戰力,豈不勝過那些新丁?”

    玉尹說的這些個‘老兵’,實則便是龐萬春的那些手下。

    吉青已經給出玉尹一個答案,差不多有二百人可以加入兵營……再說了,便是一幫新丁又如何?龐萬春和玉尹早已經有協議,他會保證蘇杭之間,一路暢通。

    所有的一切,只是為玉尹謀取兵權而上演的一齣戲,等得便是李梲自己上鈎……

    趙不尤聽了玉尹這番話,眼睛一亮,突然道:“小乙,你覺著我可入得你法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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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43章 背嵬

    玉尹有點傻了!

    趙不尤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他想留在應奉局。

    可問題是,這趙不尤是宗室!雖說太祖一脈自太宗即位後屢受打壓,但也只是在權力上的打壓。太祖一脈從趙德芳故去之後,便無人在朝中擔當要職。不過生活待遇方面,卻沒有絲毫的削減。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們比太宗一脈更享尊崇。

    在玉尹的眼裡,趙不尤就是個閒來無事,精力無處發洩的宗室子弟。

    而今這個宗室子弟突然要求留在應奉局,而且是充當他這個八品武官的部曲,不免感到詫異。

    “邢侯在說笑嗎?”

    此時,畫舫裡眾人已經散去,只剩下玉尹和趙不尤兩人。

    趙不尤聞聽,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自幼好武,不喜那朝堂之上勾心鬥角。生平所願,便是有朝一日能奪取燕雲十六州,殺盡虜人。只是我這出身,注定了與行伍無緣。當初宋金夾擊遼人,我曾冒名招刺,結果被人發現,被圈禁整整三年。”

    太宗之後,太祖一脈雖享盡榮華富貴,卻不得從軍領兵。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實際上已經成為皇室之中所有人都知曉的事實。

    怪不得去年在開封時,沒有聽說過趙不尤,原來是被圈禁了!否則以趙不尤這種性格,玉尹怎地也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才是。心中頓時有些同情,看趙不尤的目光,與先前也有了不同。

    “可是邢侯加入應奉局,官家便可以同意?”

    趙不尤冷笑道:“小乙當這應奉局是什麼?不過是為官家尋歡作樂,斂財的渠道而已。

    你這應奉局兵仗,官家根本不會在意,說罷黜就會罷黜,甚至不需通過樞密院同意。我若加入禁軍、廂軍、土軍、藩軍,官家都不會高興。可若我加入這應奉局,於官家而言卻是最為安全。這本就是個嬉鬧之舉。在他看來,又算得甚事?”

    玉尹沉默了!

    沒錯,應奉局這塊牌子,著實算不得什麼,說穿了就是官家嬉鬧之舉。

    不過若非這樣,恐怕這應奉局都監之職,也不會落到玉尹頭上。

    趙不尤道:“我自幼拜名師,習武練功。苦讀兵書戰策。卻從未有機會領兵操練。

    反正你這應奉局差事,左右也是個樣子,我便是加入了。官家又怎會在意?與我而言,此生或許沒有機會上得疆場,也只能藉此機會。來檢驗一下自家所學……”

    玉尹畢竟不是正經的宋史研究者。

    若他真用心研究過宋史,說不得對趙不尤這個名字,會有所瞭解。

    歷史上,趙不尤在靖康之難的時候,與河北義士王明招募義兵,與金人轉戰河南河北,各路豪強莫不避其鋒芒,言:此小使君也。言下之意,便是把趙不尤看作三國時期的劉皇叔。也正因此。高宗即位之後,趙不尤才得了個武奕郎的職位,從岳飛平楊麼之亂。岳飛死後,秦檜奪趙不尤兵權,命他鎮守橫州,直至過世。

    趙不尤之子趙善悉,後進士登第。累官至敷文閣直學士,兩浙轉運副使。

    當然了,至那時,趙構已經死了,自孝宗起。南宋皇帝全都是太祖一脈,也才有了趙不尤之子的崛起。否則的話。便是再有本事,也輪不到他太祖一脈成事……

    玉尹有些心動。

    他而今缺的就是人才,特別是練兵的人才。

    原本打算救出武松之後,讓武松來幫忙,但武松傷情嚴重,便是康復了也難派上用場。

    除武松之外,龐萬春也能練兵。

    可隨著關勝到來,官軍遲早會圍剿莫干山,玉尹可不想龐萬春和關勝再來一場龍虎鬥。

    唯有讓他北上,才是龐萬春的出頭機會。

    只是……

    玉尹非常鬱悶的發現,自己百般算計,到頭來還是缺少練兵的幫手。

    如果趙不尤有真本事的話,倒是一個絶佳的機會。作為玉尹,自然不排斥趙不尤的到來,可問題是,徽宗皇帝是否能夠認可此事?思來想去,玉尹還是決定,把趙不尤留下。畢竟人才難得!再者說了,趙不尤怎地也是宗室,正好可以通過他,來打壓李梲。想來若趙不尤留在應奉局裡,那李梲必然會覺得非常難受。

    想到這裡,玉尹已做出了決定。

    “既然邢侯這般說,小乙再推辭便是矯情。

    不過有些事必須說清楚,若邢侯留下,應奉局只有趙不尤,卻沒有邢侯……此外,小乙也會將此事呈報樞密院。只要官家不反對,邢侯便只管放開手腳練兵。”

    趙不尤聞聽,喜出望外。

    原以為玉尹會拒絶他的請求,卻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當下忙起身拱手道:“末將趙不尤,參見都監。”

    ++++++++++++++++++++++++++++++++++++++++++++++++++++++

    有了兵符,玉尹這都監之職,才算是名副其實。

    李梲匆忙間為他安排了一處軍營,便坐落在望仙橋畔。第二天一早,玉尹便讓趙不尤去知州府求取餉銀輜重。本來李梲還打算拖延一下,甚至準備好好刁難玉尹一回。哪知道玉尹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把趙不尤派來,讓李梲憋悶至極。

    他可以刁難玉尹,可以拖延玉尹的餉銀輜重。

    可面對趙不尤那咄咄逼人之勢,李梲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怠慢。

    不管怎樣,趙不尤都是宗室。

    落毛的鳳凰不一定都不如雞,更何況趙不尤和東宮交往密切,李梲作為太子趙恆一系的人,還真不敢去招惹趙不尤。只是這內心裡更加奇怪:玉尹究竟是何來歷?便是宗室也甘願來為他效力……看樣子,這傢伙不簡單,還是要小心應對。

    而這,正是玉尹所希望的結果。

    他的根基實在是太薄弱了,要想成事,便要扯起虎皮做大旗。

    就目前而言,趙不尤無疑是一張上好的虎皮。有他在這邊,李梲凡事都要三思後行。

    正午時,望仙橋兵營中,響了三聲號炮。

    轅門外豎起一塊大纛,上書一個斗大的‘募’字。大纛下,陳東端坐在一張長案後,面前擺放著一摞摞空白名冊。張擇端則負責發放號牌,等待應募壯士前來。

    李梲坐在距離望仙樓不遠處的一座酒樓裡。臉上透著一抹冷笑。

    “杭州人不喜兵役。有道是好鐵不做釘,好男不當兵……我看他玉小乙又如何應募。

    反正他已經接了兵符,待後日便要他押送花石綱前往蘇州。

    對了。派人把消息傳出去,就說後日會有一批價值三十萬貫的花石綱啟運,送往蘇州……嘿嘿。到時候龐萬春若聽說了消息,又怎可能會善罷甘休?”

    “府尊,那潘使者的東西……”

    “那與我何干?”

    李梲冷笑道:“潘通不過一家奴耳,與我面前耀武揚威,氣焰囂張,本府早已對他厭煩。我剛得到消息,蔡縧代公相擅權,已令得李相公和小蔡相公極端不滿。

    兩位相公不日將上疏彈劾,公相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再者說了。那東西是從玉小乙手裡丟失,與我有什麼關係。便是公相追究,也是追究玉小乙的責任。”

    身邊親隨聞聽,頓時露出敬佩之色。

    “府尊果然高明,這回便是有宗室相護,他玉小乙不死也要脫層皮。”

    說著話,一連串的阿諛之語出口。令得李梲笑逐顏開,忍不住哈哈大笑,端起一杯酒水。

    只是,那一杯酒還沒來得及嚥下去,李梲臉色突變。更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臉漲得通紅。

    他啪的把酒盞摔在桌上。站起來快步走到窗邊,凝神觀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李梲喃喃自語,露出疑惑之色。

    此時,方過午時。

    從望仙橋上走來一群人。

    就見這些人,一個個面露剽悍之氣,雄糾糾氣昂昂來到轅門外。

    為首男子向陳東拱手道:“聽聞此間應募,可發全餉,也不知是真還是假呢?”

    陳東枯坐了一個時辰,本有些犯困。

    見有人應募,頓時來了精神,道:“自然全餉,卻不知小哥可要應募?”

    “都有什麼規矩。”

    “喏,領了號牌入營,只要經過考核,便可領取雙餉,還有一應甲冑兵器……”

    “怎地領取雙餉?”

    “哈,我家都監說了,本營只招雄武鋭士,非好漢不得入……既是好漢,自當雙餉以示獎賞。小哥,你若要應募,便先掂量一下自家本事,莫到時候丟了臉面。”

    哎呀,別人招募,都是巴不得有人前來。

    怎地這應奉局招募,還有這許多規矩?

    望仙橋兩側,本聚集了許多人來看熱鬧。可聽了陳東的話,又聽說是雙餉,頓時生了好奇心。

    便有那好事之人在一旁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起來。

    “這些鳥廝,忒張狂。”

    “是啊,招募便是了,還說甚規矩。甚叫做丟了臉面,直恁欺負人,分明是看我杭州人不起。”

    “沒錯……兀那漢子,怎地也要過了考核,莫丟了我杭州人的臉面。”

    那應募的漢子聞聽,咧嘴一笑。

    他領了號牌,邁步走進兵營。

    只見校場上,擺放著各種器具。玉尹、趙不尤兩人站在點將台上,朝吉青點了點頭。

    吉青快步上前,“這位好漢,本營招募,共有三關。”

    “敢問,是哪三關?”

    “射箭、負重還有騎術。

    三關之中,只要過了一關便算過了考核。

    若過了兩關,便為將虞侯,可統領五十人;若三關皆過,便為十將,可統領百人。”

    那漢子聞聽,眼睛一亮。

    目光掃過校場中的器具,猶豫片刻後,大聲道:“那負重怎生考核?”

    “很簡單,看到那根木椽子沒有?”

    順著吉青手指的方向。就見校場一頭,豎著一根直徑半米,長約三米的木椽子。

    “那木椽子,重五十斤。

    只要你背著那木椽子,越過場中障礙,便算通過。”

    校場中,還擺放著一些高低不等的障礙物。漢子一咬牙,便道:“那自家便考這負重……對了。若通不過。又當怎地?”

    “若不能通過,便算作淘汰。

    不過若你真相從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暫時進不得這便兵營。只能做在旁邊小營做雜兵。雜兵只能得半餉,不過將來你若是有了真本事,還是可以考核進入。”

    直到此時。眾人才留意到。

    這兵營之中,分內外兩座營盤。

    吉青這麼一說,那漢子卻猶豫了……只是這時候,他身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怎地也不能退縮,只要咬著牙,走到那木椽子邊上,兩膀用力,將木椽子一下子扛在肩膀上。五十斤的重量倒也不算吃力。可背著這木椽子,在校場中又蹦又跳,卻顯得不那麼容易。也虧得這漢子著實有些力氣,竟咬著牙跑完了全程,算是通過。

    只是這一回跑下來,漢子把木椽子往地上一放,就喘息不停。

    不少人看了。也都露出為難之色。

    五十斤的木椽子扛起來不難,可背著奔跑,確是不宜。

    “小乙,會不會有些嚴苛了?”

    玉尹輕聲道:“非是嚴苛,實不得已而為之。

    這應奉局所部人馬本就不多。若魚龍混雜,著實無趣……我寧可招收一百名悍勇之士。也不想招收八百個廢物。當初龐萬春二十人衝散百餘名官軍,後又伏擊曹成,可見官軍戰力薄弱。我大宋兵馬以百萬計,然則可戰者,究竟又有幾何?”

    趙不尤聞聽苦笑,卻也不得不承認,玉尹所言倒也沒有誇張之處。

    大宋軍的戰鬥力,的確是低下。

    空有精良裝備,可是……

    “對了,小乙可曾想過,這支兵馬喚作何名?”

    “啊?”

    玉尹聞聽一怔,這才想起來,有宋以來,似乎各地兵馬藉由番號。自家這支兵馬雖然是為官家效力,不入兵部,不受樞密院所轄,但若沒個稱號,終究有些難堪。

    只是這突然之間,也想不出一個好名字來。

    玉尹沉吟良久,突然間眼睛一亮,“夢溪丈人是杭州人,而咱們這支兵馬,又是在杭州招募。我突然想起來夢溪丈人在《夢溪筆談》中曾有‘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的詞句。邢侯以為‘背嵬’二字可還差強人意?就叫背嵬軍,如何?”

    岳飛啊岳飛,你可別怪我搶了你的番號。

    誰讓是我先組建兵馬,背嵬二字,便由我占了!

    玉尹對岳飛,這心裡面始終存著些小疙瘩。能占他的便宜,便絶不會罷手,再者說了,你的背嵬軍不是還沒有成立嗎?

    事實上,玉尹是被誤導了!

    在後世,人言背嵬軍比言岳飛,就好像這背嵬二字,是岳飛的專利。

    事實上北宋末年,擁有背嵬軍番號的不止是岳飛,還有韓世忠。這背嵬二字,是古代大將親隨的意思,也就是親軍,同時也代表著一軍之中,最為驍勇之士……

    “背嵬軍?”

    趙不尤聽了一怔,旋即露出一抹笑意。

    “這名字好,背嵬之士,倒也合了小乙今日招募的規則。”

    兩人正交談時,忽聽校場上戰鼓聲隆隆作響。

    更有人大聲喝采,好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玉尹和趙不尤忙站起身,舉目觀看,就見校場中一個青年,扛著木椽子來到終點,蓬的往地上一放,面不改色,臉上更不見半點汗漬。

    “取馬來。”

    那青年大聲呼喝,就見有人牽著一匹馬上前。

    他翻身上馬,縱馬在校場中疾馳,忽而鐙裡藏身,忽而在馬上左右開弓,顯示出不同凡俗的精湛騎術。

    “怎麼回事?”

    “都監,這廝正在闖三關。”

    “哦?”

    玉尹聞聽,也不禁好奇起來,朝那青年仔細觀看。

    那青年騎了一會兒馬, 似乎不甚過癮,便勒馬大聲道:“取我兵器來。”

    話音剛落,就見兩個潑皮閒漢打扮的男子,一人拎著一柄大鎚,快步走到馬前。

    兩人把大鎚嘭的放在地上,彎著腰,喘息不停。

    那是一對八棱梅花亮銀錘,看份量,恐怕不下百斤。青年也不客氣,在馬上俯身輕舒猿臂,便把那兩支梅花亮銀錘拎在手中。就見他打馬如飛,雙錘在手中翻飛,上下舞動,又引得一陣喝采聲。

    玉尹眼睛不由得一眯,回身問道:“這廝何人?”

    “回都監話,此人名叫何元慶,乃本地一破落戶子弟。

    平日裡帶著一干潑皮在薦橋附近遊蕩,據說武藝高強,氣力過人,號稱杭州猛虎。”

    玉尹心裡一怔:何元慶,四猛八大鎚嗎?

    只是那四猛八大鎚之一的岳雲,而今不過才六歲,按道理說,何元慶和岳雲應該是一輩人,怎會這時候便出現?

    而且,今日考核,主要是以龐萬春的那些人為主體。

    何元慶顯然不在玉尹計劃之中,莫非又出了什麼差池不成?

    心裡正覺著奇怪,卻見那何元慶在一陣喝采聲中,勒住戰馬。他雙手執錘,也不下馬,朝著點將台上站立的玉尹一指,厲聲喝道:“兀那勞什子都監,忒看不起人。你這三關,不過如此,算不得什麼。既然你看不起杭州人,可敢下場,與某家一戰!”

    我什麼時候看不起杭州人了?

    玉尹這心裡愕然,凝神向何元慶看去。

    這廝氣力驚人,若自己傷勢痊癒,倒是能與之一戰。

    但現在……

    只是何元慶既然叫陣,若玉尹不出戰,便沒了威信,日後更不要想震懾這些傢伙。

    至於趙不尤,身手也不算太差,可對上何元慶,恐怕勝算不大。

    玉尹一咬牙關,剛想要開口應戰。

    就在這時,忽聽轅門外傳來一聲龍吟般的馬嘶聲,緊跟著蹄聲如雷,一騎飛馳而來,闖進校場。

    “兀那小子,要與我家哥哥交手,先勝過某家手中大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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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5 00:42:01
卷三 風波惡 第244章 龍虎鬥

    這世上,謡言最可畏。

    不管是什麼話,當從一個人口中說出,傳入第二個人耳中,然後再從他嘴裡說出來,哪怕是一個字不變,也會變了味道。

    何元慶是個杭州破落戶,年方二十四,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原本,他並沒有來望仙橋看熱鬧,吃飽了以後便呆在家裡睡覺。哪知道有好事之人跑過來,告訴他應奉局在望仙橋募兵。說實話,當初朱勔主持的蘇杭應奉局,在東南一帶名聲太臭。何元慶對於杭州應奉局的態度,也表現的是極為不屑。

    聽聞應奉局募兵,那應奉局都監還設了什麼規矩,小覷杭州人。

    何元慶就怒了!

    你應奉局不過官家的狗腿子,怎恁地張狂。

    “何小乙未見,那些個東京來的傢伙是何等張狂,直恁視我杭州沒有好漢……”

    來傳信的人,更添油加醋,令何元慶火冒三丈。

    當下,他二話不說,便讓人牽馬過來,找了兩個閒漢拎著大鎚,便趕來校場觀看。

    當何元慶到了校場的時候,正好見幾個熟悉的人考核失敗,於是更坐實了玉尹羞辱杭州人的想法。一怒之下,何元慶連闖三關,更指名道姓,要和玉尹比試高低。

    哪知道玉尹還沒開口,從校場外闖進來一人。

    此人跳下馬,約185公分左右的身高,膚色古銅,濃眉大眼。身披一件鎖子連環甲。胯下一匹王追馬,掌中一桿大槍,背負一口鋼鞭。看那口大槍,約三米長,有兒臂粗細。槍桿上刷了一層黑漆,烏黑鋥亮,槍頭鋒利。在陽光下吞吐寒光。

    何元慶一怔,破口罵道:“哪兒來的鳥廝,也敢在此張狂?”

    “某家高寵。應奉局十將。

    玉都監便是高某的兄長……你這鳥廝忒不曉事,若非我家哥哥之前與虜人交鋒受了重傷,今日焉有你這般張狂?來來來。你想要與我哥哥交手,先勝了我手中大槍。”

    說時遲,那時快,高寵縱馬便衝向何元慶。

    掌中那桿大槍撲棱棱一顫,擰槍便刺。何元慶沒想到高寵說打就打,等他反應過來時,高寵已經到了近前。他連忙舞錘相迎,嘭的一下子崩開了高寵的大槍。不過槍是崩開了,可那槍上傳來的驚人力道,卻讓何元慶心中暗自震驚不已。

    這廝。好大氣力!

    玉尹這時候,在點將台上也看清楚了高寵,頓時露出釋然之色。

    十三郎,來的正是時候。

    與去年在開封府分別時相比,而今的高寵。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凌厲殺氣。雖然距離有些遠,可玉尹卻能感受到,高寵經過這一番磨練,已經把他的功夫練到了第四層,也就是說,已經超越了而今的玉尹。也不知道。這傢伙在漠北經歷了多少次征戰,竟然凝練出如此殺氣。玉尹看著校場中的高寵,忍不住連連點頭。

    “小乙,那是你家兄弟嗎?”

    “呵呵,邢侯說不得也聽過他的名號。

    我這兄弟綽號玉狻猊,名叫高寵,號十三郎,有萬夫不擋之勇。我還有一個兄弟叫做楊再興,而今在禁軍效力。十三郎今日既然出現,那何元慶必不是他對手。”

    玉尹看得清楚,何元慶的功夫,不過練到了三層大圓滿的境地,和自己不分伯仲。

    他雖然天生神力,可是高寵的氣力,也不遜色。

    再加上高寵胯下那匹王追寶馬,遠非何元慶的坐騎可以比擬。所以這一戰,玉尹對高寵是充滿了信心。他索性坐下來,頗有些閒情逸致的看著校場中二人爭鬥。

    何元慶力大鎚重,而高寵則槍法凌厲。

    兩人罵走盤旋,瞬間便戰了十幾個回合不分伯仲。這一場龍爭虎鬥,讓那些看熱鬧的人,不禁眼花繚亂。高寵雖說風塵僕僕,從開封趕來杭州,馬不停蹄便來到校場,可是這槍法,依然透出凌厲殺機,絲毫不顯疲憊之色。何元慶剛開始,還能和高寵打得不分勝負。但二十個回合之後,便有些手忙腳亂,透出慌張。

    他的武藝的確高強,錘法也端地精妙。

    只是,何元慶這輩子還沒有走出過杭州城,平日裡最多也就是帶著一幫子閒漢潑皮在街市上鬥毆。

    可是高寵卻不一樣。

    去了一趟漠北,大大小小的征戰不下百次。

    漠北朔風,不僅僅歷練了他的槍法,更磨練了他的意志和精神。

    高寵而今的騎術,非何元慶可比;他的經驗,更不是一直呆在杭州城的何元慶能夠相提並論。

    又過去十個回合,何元慶已經是氣喘如牛。

    只是他性情高傲,所以拚死撐著,不肯向高寵低頭。

    高寵有些不耐煩了……雖然內心裡,也極為敬佩何元慶的武藝,可這傢伙竟然羞辱哥哥,那便是該死。二馬錯蹬,他猛然把大槍一順,探手拽出背後鋼鞭,反手呼的便砸了過去。何元慶耳聽罡風響起,暗叫一聲不好。忙舉錘使出一個蘇秦背劍,就聽鐺的一聲巨響,何元慶胯下那匹戰馬,希聿聿一聲悲嘶,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何元慶一個跟頭從馬背上栽下來,被摔得頭昏眼花。

    兩隻大鎚,已脫手飛出。他剛想要站起來,卻見眼前寒光一閃,高寵那桿大槍便抵在了他的咽喉。

    “十三郎,手下留情。”

    玉尹雖想要高寵搓搓何元慶的傲氣,卻也不想真的傷了何元慶。

    牛人啊!

    雖然不太清楚眼前這個傢伙,是不是小說裡那個四猛八大鎚之一的何元慶,可是看他這一身本事。卻端地不弱,絶對是一個猛將。背嵬,既然起了背嵬之名,那怎地也要有個猛將兄相隨才是。想到這裡,玉尹便站起來,連忙喝止了高寵。

    “兀那鳥廝,若非哥哥阻攔。今日定要你好看。”

    高寵慢慢把大槍收回,惡狠狠丟了一句,撥轉馬頭離去。

    一場龍爭虎鬥。便這麼結束了……只是留給那些看熱鬧的傢伙,無數有趣的談資。

    天色已晚,玉尹見招募的人已經差不多而來。便下令停止。

    畢竟,這招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今天結束了,明天還可以繼續。關鍵在於,要把這招募的兵馬,迅速整合起來。至於何元慶?玉尹並沒有刻意去理睬……他相信,憑藉今日高寵的這一頓教訓,何元慶十有八九,會留下來。那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傢伙,絶不會輸了不認賬。雖然何元慶並沒有說要投軍。但他既然輸了,怎可輕易離去?

    何元慶牽著馬,拎著錘,落寞的走了。

    玉尹下令關閉轅門,開始清點人數。

    龐萬春的手下。共198人,全部前來應募。不過能通過考核的,只有三分之二……

    這已經是難能可貴!

    玉尹相信,憑著這一百多人,便是和十倍的官軍相爭,也穩操勝券。

    龐萬春這傢伙練兵。果然有些門道。只可惜,龐萬春不能留在這裡,否則玉尹怎地也不會放他離去。

    剩下有近八十人未能通過考核,不過不要緊,可以加以操練。

    玉尹便把那八十人,一股腦交給趙不尤,也想要通過這八十人的操練,看看趙不尤的手段。

    趙不尤欣喜異常,跑去整頓兵馬。

    玉尹則帶著高寵來到臨時搭建起來的中軍大帳,“十三郎,怎地這麼快便來了?

    我盤算著,你至少也要過些時日才能抵達杭州呢……家中一切可好,安叔父可來了?”

    高寵呵呵一笑,“哥哥相召,十三怎能不來?

    家裡一切安好,只是嫂嫂聽說你受了傷,顯得很是不安……便催著我和安叔父上路。若非她走不開,說不定也要跟來。嫂嫂還說,要哥哥多保重,莫讓孩子出生,便沒了阿爹。”

    玉尹一擺手,“這是什麼話……”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間愣住了。

    “十三,你方才說什麼?”

    “嫂嫂說,要哥哥保重,莫讓孩子出生,便沒了阿爹!”

    玉尹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瞪大了眼睛,看著高寵,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你是說,我,我,我要做阿爹了嗎?”

    “哈哈,還未恭喜哥哥呢。

    嫂嫂已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子,而今在家中調養。哥哥不必擔心,二姐已搬過去,還有高家嫂嫂,紅奴也都在那邊照顧。安叔父離開前,還專門留了藥,不會有事。”

    四個多月,那豈不是自己離開開封之前懷上了身子?

    玉尹倒依稀記得,燕奴當時有些食慾不振,還以為是操勞過度……原來,原來是懷了身子。

    一時間,玉尹歸心似箭。

    杭州種種,對他而言似乎都不在重要,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安叔父他們呢?”

    好半天,玉尹總算是穩住了心神,沉聲問道。

    高寵回答道:“哥哥放心,安叔父已經在家中休息……有張擇端張大兄帶著他前去,還有王敏求,以及我從東京帶來的五十個弟兄。這一路趕得急,安叔父也著實累了。”

    王敏求也來了嗎?

    玉尹心中大喜,如此一來,手裡的人選,也就沒那麼捉襟見肘了。

    “走,我們回家去。”

    玉尹興緻勃勃,拉著高寵便出了兵營。

    軍營裡,自有趙不尤和陳東兩人在,他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兩人牽著馬一路走下來,一邊走一邊聊天。

    沿途,不時有人和玉尹招呼,也顯示出玉尹在杭州,正慢慢的打開局面……

    “十三郎,漠北一行,可還算順利?”

    “哥哥放心,一切順利。

    我在太原找到了任老公,他聽說是哥哥的事情,也著實上心。只是那些東西,想要一下子出手的確麻煩。加之任老公手上一時間也湊不足太多錢帛,便只買了五十五萬貫。

    我到了東京後,便讓王敏求聯絡田行建,提走了十萬貫。

    依著哥哥的吩咐,在東京留下三十萬貫後,此次來杭州,共帶了十萬貫銀兩供哥哥使用。”

    十萬貫?

    夠了!

    原本玉尹還擔心十萬貫不夠。可是現在,由於趙不尤的加入,玉尹倒是真不再擔心。

    若李梲敢剋扣軍餉糧草。便讓趙不尤去找他鬧。

    到時候,看他李梲還敢刁難?

    “還有一件事,我離開東京前。叔祖把我找去。

    他要我轉告哥哥,要哥哥在杭州安分一些,儘量不要鬧出是非來。朝中目前又起了爭紛,據說小蔡相公和李邦彥聯手準備彈劾蔡京老兒,鬧得有些沸沸揚揚。

    叔祖說,這次蔡京老兒怕是難以倖免,哥哥只管留在杭州,用不得太久,自會返回東京。”

    宣和七年,馬上要三月了!

    玉尹激靈靈打了個寒蟬。似乎想起了什麼。

    歷史上,金兵不正是在這一年南下,才造成了徽宗皇帝禪位,太子趙桓登基,也就是宋欽宗嗎?

    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自己真的可以趕上嗎?

    玉尹心裡,突然添了幾分沉重。

    看樣子,必須要加快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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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玉尹的宅子裡,熱鬧非凡。

    原本略顯空蕩蕩的宅子,一下子人滿為患。

    隨著高寵、安道全和王敏求。以及五十名隨從抵達,這宅子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商議了一下之後,玉尹決定,讓那五十名隨從遷往兵營裡居住。

    待明日,正式委任了高寵和王敏求之後,兩人一起搬去兵營裡居住。單憑趙不尤一個人,總是有些不放心。若高寵和王敏求也在,那望仙橋兵營,也就穩若磐石。

    高寵和王敏求自然也樂意效力。

    而今連楊再興都做了禁軍十將,說高寵和王敏求不羨慕,那是瞎話。

    也許在應奉局,不似楊再興那般榮耀。可不管怎樣,也是個武官,更何況是在玉尹帳下?

    高寵將出任馬軍十將,不過如今馬匹不多,只能暫時跟隨玉尹身邊。

    而王敏求則擔任將虞侯,專門負責弓箭手的訓練。今日招募,倒是招來了一些箭術不錯的兵卒。王敏求的射術或許不如龐萬春那般厲害,可也算的是一名高手。

    這樣一來,應奉局背嵬軍的班底,就算是組建完整了!

    陳東為軍中主簿,張擇端則為長史。趙不尤的能力不甚瞭解,但他畢竟是宗室,所以領一個副都監的官職倒也不算什麼。要知道,這副都監不過從九品的官階,對於一個宗室而言,真算不得太高。等將來訓練出馬軍來,便交給高寵統領。

    至於步軍十將,玉尹一時間也沒有好人選,思來想去,便決定自己來擔任。

    算起來,和高寵也有半年不見了,大家重又在杭州相聚,自然少不得一番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安道全開了口。

    “小乙你的傷勢,已無甚大礙。

    我明日再為你調配幾副藥,最遲兩個月便可以痊癒……只是你匆匆忙忙讓我從東京趕來,應該不只是為你身上的傷勢吧。就算我不來,你這傷勢也能夠痊癒。”

    玉尹笑了!

    這安道全,果然是人老成精。

    “叔父,是這麼回事……”

    玉尹便把武松的事情,當著安道全的面,一五一十的講述一遍。

    這屋子裡都是自己人,不論是高寵還是王敏求,亦或者吉青和張擇端,都不可能走漏風聲。所以,玉尹也不必去隱瞞什麼,只管實話實話,聽得眾人連連點頭。

    “那蔡鋆真個該死,可惜了武提轄這般好漢。”

    安道全想了想,“小乙,依你所言,武提轄的傷勢,主要還是受刑過重,加之那牢房內環境惡劣,以至於傷了元氣。想來調理一番,應該問題不大,我過兩日便去看他,只是你還要設法把他送去六和寺……莫干山裡雖安全,卻終究偏僻。

    到時候就算想要買藥,都麻煩的緊!

    不過,依你所言,你本是想要救出武提轄後幫你練兵。可現在的情況,怕有些麻煩,武提轄便是傷好,也絶不能在杭州府露面。如此一來,你又打算如何安置?”

    玉尹沉聲道:“我已經想好了,等武提轄傷好後,讓他去保靜軍。”

    “嗯?”

    “叔父可還記得觀音院的木魚僧,就是那磨練我打法的智深長老?”

    “哦,倒是記得。”

    “前些時日,我在六和寺與智深長老重逢……他已經決定還俗,前往環州投奔小種相公。智深長老俗名魯達,本就是小種相公帳下的鈐轄。我請他儘量留守保靜軍,最後是能留守晉寧軍。如此一來,便可以為我打開西州商路,謀求便利。”

    “打開西州商路?”

    安道全倒先是一怔,而後倒吸一口涼氣。

    “據我所知,西州而今已為遼人所據……早先大宋時代週刊還刊載消息,言遼國蜀國公主耶律餘里衍定都高昌,國號西遼……小乙要打開西州商路,莫非是與……”

    高寵王敏求一臉淡然,顯然已知道了真相。

    玉尹笑了笑,輕聲道:“不瞞叔父,當初正是小乙,助蜀國公主在可敦城奪取兵權,斬殺耶律大石。

    我欲開啟西州商路,正是要和西遼取得聯絡。

    智深長老一人呆在保靜軍不免勢單力孤,武提轄還有施全兄弟三人既然不方便留在杭州,我思來想去,那不如前往保靜軍。那裡是小種相公所轄,又有智深長老維護,想來不會有什麼危險。正好智深長老臨走之前也提出,想要尋幾個幫手。”

    安道全聽罷,不由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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