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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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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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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5 00:42:21
卷三 風波惡 第245章 不差錢

    如果不是瞭解玉尹,如果不是知道玉尹骨子裡的大漢主義,安道全甚至會認為,玉尹有賣國傾向。

    “援助西遼,這不太合適吧。”

    他怎可能聽不出玉尹所謂的‘西州商路’,實際上是變向給予西遼援助。

    玉尹嘆了口氣,“錯非不得已,自家如何不曉得此事不妥?

    可而今局勢,單憑我大宋想要抵擋住虜人兵鋒,卻非一樁易事。非是說我大宋國力不強,而是這滿朝文武,從上到下對金人根本沒有一個準確的認識。李邦彥之流,對虜人畏之若虎;李綱李若水,對虜人視若無物。加之宣和以來,叛亂不絶,天災不斷,我大宋兵事糜爛至極。空有良將,卻不得信任,偏許多不知兵事者指手畫腳。如此狀況,想要抵擋住虜人兵鋒,著實困難,更不要說官家的態度……”

    官家什麼態度?

    自然是‘萬事以和為貴’。

    徽宗皇帝不想打,哪怕是之後的欽宗皇帝也不想打,這最終的結果,便是靖康之恥。

    玉尹說著,臉上更透出無奈之色。

    安道全在一旁聽得真切,也是沉默無語。

    “那西遼,便可以助一臂之力嗎?”

    玉尹沉默片刻,輕聲道:“西遼的態度我說不準,但我卻知道,耶律餘里衍對虜人恨之入骨。我不求西遼真能和我們結盟,這也不是我能夠插手的事情。只希望宋金一旦開戰,西遼能在西州,牽制一部分虜人……至於結果,誰又能知曉?”

    安道全點點頭,便不再開口。

    張擇端突然問道:“卻不知小乙,打算開甚商路?”

    “我大宋兵器精良。而西夏甲冑無雙。

    我欲互通有無……除此之外。西域的一些特產,正是我大宋所需。只要這條商路打開,則自家便無需擔心錢兩。自家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卻不知大兄可有主意?”

    張擇端道:“你準備要誰來經營此事?”

    “開封府柳青,手眼通天。可以接手;杭州主簿黎大隱,累世東南,人脈頗廣,也可以接手。所以我準備雙管齊下,派小七前往晉寧軍負責聯絡,主持這樁事務。

    只是小七人雖機靈,終究眼界太淺。

    可這一時間,又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所以……也只能讓小七先過去。慢慢適應。”

    黎大隱嗎?

    張擇端想了想,覺著倒是一個合適人選。

    至於柳青,張擇端倒是沒什麼意見。可內心裡還是有些嘀咕。擔心黃小七不堪重任。

    “小乙,不若我也過去?”

    “啊?”

    “自家早就想一窺西北風貌。反正你這邊已經穩定下來,自家也幫襯不得你太多。與其這樣,倒不如去西北走一遭,順便看看當地風景,倒也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

    張擇端說完,便看著玉尹,等待他回答。

    玉尹還真沒有想過讓張擇端過去做這件事……畢竟,在他心裡,張擇端是一個畫者,怎可以去操持這樣的事情?不過細一想,張擇端心思細膩,做事也非常沉穩。

    這一點,從之前營救武松一事上便可以看出。

    哪怕到後來施全暴露,玉尹等人還是非常安全。由此也可看出,張擇端做事的時候,是何等小心。沒錯,張擇端的確是個畫者,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個讀書人。

    錯非他此前沒有機會,說不得就是另一個狀況。

    而更重要的是,主持西州商路,的確是需要一個心思細膩之人來進行。畢竟這種事,換個說法就是‘走私’。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斷不能找個大大咧咧的人主持。

    魯達,是個豪爽之人。

    大事不糊塗,但在細節上……

    武松的情況還不瞭解,不過從他刺殺蔡鋆一事來看,也是個衝動派掌門人。

    施全也好,施勇施恩也罷,包括黃小七在內,都算不得合適人選。思來想去,玉尹發現自己身邊,能夠派上大用場的人,適合前去主持西州商路的人,只有張擇端。

    “大兄可要想清楚,西北不比中原,更不似東南。

    那裡局勢頗為複雜,虜人、西夏還有漠北異族,糾纏一處。加之氣候也不甚好,環境也頗為惡劣。若大兄去了那邊,少不得要面臨許多麻煩,不知大兄可準備好?”

    張擇端聞聽大笑,“十年寒窗,所為便是報效國家。

    以前自家沒有這機會,也沒有這等門路,只能醉心於畫……如今有這機會,自家又怎可輕易放棄?至於環境惡劣,總不成似我當初在東京,連個棲身之處都沒有吧。

    再者說了,小乙已為我做好了準備。

    有魯鈐轄等人在,哪裡會有危險?只是西州方面,還需小乙提供一件事物,否則也不好取信於西遼。”

    見張擇端態度堅決,玉尹也就不再勸阻。

    從目前來看,張擇端的確是前往西州的最佳人選,既然如此,便拼這一回。

    只是不曉得,自己在這邊做了這許多事情,能否為這個時代,帶來一絲的轉機呢?

    “如此,那就煩勞大兄。”

    “卻不知何時可以啟程?”

    “隨時可以動身。”

    “這樣的話,三日之後,自家便動身前往環州。”

    +++++++++++++++++++++++++++++++++++++++++++++++++++++++++

    張擇端拿定主意,便放開心懷,開懷暢飲。

    這一晚,他喝得是酩酊大醉。

    待高寵等人都歇息了,安道全又為玉尹診治了一下身子。

    “小乙這傷勢,已無大礙。

    明日一早,我去配些藥來,再調養一番,很快就可以痊癒。天已經晚了。便早早歇息。你而今也是統兵之人。更需要儘快恢復身子,休要太過勞頓,反而壞事。”

    送安道全回屋。已近子時。

    玉尹站在庭院中,仰天一聲長嘆。

    重生整整一載,在這一年裡。經歷了太多事情。乍看,那些事情之間毫無聯繫,然則一年之後,卻發現那些事情當中,卻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知,燕奴此刻如何?自己居然要做爸爸了!一想到這些,玉尹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第二天清早,玉尹便帶著高寵和王敏求。來到望仙橋兵營。

    此時,趙不尤已經開始操練人馬,近八十個軍士在隆隆戰鼓聲中。透著一股子威武氣概。

    陳東經過一夜的功夫。編好了花名冊。

    這名冊一成,也就代表著從莫干山出來的那些人。徹底洗清了底子。玉尹又把從開封過來的五十人一併撥給了趙不尤訓練,然後把一百二十多個鋭士進行分派。

    其中三十餘人,精於射術。

    便由王敏求統領,帶著他們在校場中訓練。

    剩下八十人,則讓高寵帶領,暫時進行一些基礎的搏殺練習。

    當旭日東昇時,望仙橋兵營一改昨日的冷清場面,喊殺聲不止,熱鬧非凡……

    玉尹和陳東坐在大帳裡,商量事情。

    陳東身為應奉局主簿,承擔著軍中糧餉輜重等一切事宜,就類似於後世軍中的司務長。他為人心細,做事一絲不苟,所以也不需要玉尹太過於費心。只是,陳東出身於貧困家庭,喜歡精打細算。比如對軍中飯食的標準,便和玉尹起了爭執。

    “小乙,非是自家吝嗇。

    糧餉便這許多,而今看著充足,可一旦滿員,也就是正好夠用,甚至還有些不足。你而今把一日兩餐,改為一日三餐便不說了,還要頓頓有肉,如何能撐的久遠。

    便是東京禁軍,也是一日兩餐,而且還要精粟參雜。你卻好,全部要精糧……還有,你這甲冑兵器,也要全部更換,同樣是一大筆錢。李梲看在邢侯面子上不好刁難你,可似你這般支出,他也未必能夠接受。到時候這虧空,又該如何填補?”

    看著陳東一筆筆賬的計算,玉尹就覺得有些頭疼。

    但是,他別無選擇。

    這是他手上真正意義的兵馬,怎地也不能像那些官軍一樣訓練。

    “使些銀子便使些銀子,某家所求,只是一支精兵。

    少陽,賬上出了虧空,便由我來填補吧……正好十三郎送來十萬貫,我便撥出兩萬貫來供你支配。怎地也要把這支人馬練成一支好似龐萬春黑旗箭隊那樣的精鋭。有朝一日與虜人決戰疆場時,自家卻不希望好像杭州官軍那般,一擊即潰。”

    “這個……”

    陳東苦笑搖頭。

    “小乙,你也算是個奇葩。

    自古以來,哪有你這樣倒貼練兵的人?不過既然你這麼要求,便聽從你的安排吧。但醜話說在前面,若錢兩不夠時,我會找你支取,到時候你莫要推三阻四才是。

    還有,還要不要繼續募兵?”

    “要!”

    玉尹想了想,沉聲答道。

    “需幾多人?”

    “正營八百滿員,此外小營至少五百。”

    “一千三百人……”

    “那五百人,便充作雜兵。”

    陳東心裡計算了一番,也是暗自咋舌。

    看這樣子,小乙是真心想做一番事……既然他有此雄心,便陪著他大幹一場……

    正商量著,忽聽吉青在門外道:“都監,轅門外有杭州人何元慶,率一百青壯前來投軍。”

    “哦?”

    玉尹聞聽,先一怔,旋即便笑了。

    “既然是投軍,便照著規矩來。還要麻煩少陽,過去為他們打造名冊……另外,把何元慶帶過來。”

    吉青領命而去,玉尹和陳東則相視一笑。

    何元慶這次帶人過來投軍,無疑是一樁好事。

    至少從某些方面來說,也算是打開了局面。昨日募兵,主要是靠著莫干山的那批人幫襯。但那人數,畢竟是杯水車薪,遠遠達不到玉尹的要求。真要想從杭州本地募兵。還需要有人帶頭。何元慶這一來。正好解決了玉尹眼前,最頭疼的問題。

    ++++++++++++++++++++++++++++++++++++++++++++++++

    何元慶走進軍營,便感受到了一種別樣氣息。

    校場一側。王敏求帶著三十名弓箭手正在練箭;而校場中央,昨天擊敗他的高寵,則領著兩隊人。演練搏殺之術。雖然拿的是木刀木槍,可是操演時卻一板一眼,絲毫沒有半分懈怠。最讓何元慶吃驚的,還是這些人操練,是實打實的搏殺。

    一場操演下來,失敗者便繞著校場跑步,而勝利者則繼續操練。

    這種氣氛,令人熱血沸騰。

    與先前所見官軍營盤裡,那股子頽廢之氣截然不一樣。

    看樣子。這位玉都監不簡單啊……雖則只是應奉局的兵馬,卻顯示出連官軍都不如的氣勢。

    這豈不是說明,玉都監並非是來杭州混日子的主嗎?

    正思忖著。忽聽有人喚他名字。

    何元慶抬頭看去。就見玉尹站在大帳門口向他招手。

    他這一次,不敢再有傲慢。忙上前幾步,躬身行禮道:“草民何元慶,昨日冒犯都監,實罪該萬死,今日攜一乾弟兄前來投效,還請玉都監能夠收留我等。”

    “何元慶,我聽說你叫小乙?”

    “啊……此鄉親抬愛,與我暱稱。”

    玉尹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說來也巧,自家也叫小乙,你我還真是有緣。”

    何元慶聽了一怔,有些迷茫。

    他不明白玉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但又覺得非常親切。

    “昨日我見你和十三郎交手,坐騎實在不堪……說來,我手頭正好有一匹好馬,與十三郎那匹王追配對。我自有坐騎,不忍捨棄,這匹馬留在我身邊,便有些浪費。

    我見何小乙也是一條好漢,武藝高強。有道是寶劍贈英雄,你今日既然來幫襯我,便把這匹馬送與你當坐騎,將來若有機會征戰疆場,也好建立功業,光宗耀祖。”

    說著話,玉尹一擺手。

    就見吉青牽著一匹王追馬,走上前來。

    想當初,玉尹從田行建那裡一共得了三匹馬,一匹照夜玉獅子,兩匹烏雲踏雪。這三匹馬,照夜玉獅子被楊再興牽走,一匹烏雲踏雪被高寵帶走。剩下一匹烏雲踏雪,玉尹讓高寵帶來,原準備送給關勝,拉近一下感情。不過現在看來,倒也不必。何元慶也是一員猛將,最重要的是,他投效了自己……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等寶馬良駒,怎地也要給自己人用,更何況玉尹還想拉攏何元慶。

    三國演義之中,董卓一匹赤兔,便拉攏了呂布。

    而今,何元慶雖非呂布,卻也是一員悍將……

    至於玉尹自己,正如他所言,有暗金便足夠了,也不想更換什麼馬匹。

    何元慶一看到那烏雲踏雪,眼睛頓時亮了!

    有宋以來,中原缺馬,更缺好馬。對武將而言,一匹寶馬良駒,勝似良田萬頃,而且是有價無市。何元慶家道破落,他那匹馬還是當初方臘攻城時,從一名反賊手中搶來。只是那反賊騎得也不是什麼好馬,但對於何元慶來說,已視若珍寶。

    現在,有一匹烏雲踏雪來到跟前……

    何元慶心中頓感激動,二話不說,單膝跪地,“哥哥如此厚愛,元慶願效犬馬之勞。”

    “哈,說甚犬馬之勞。

    我這兵馬方紮起來,尚不成事。

    元慶便委屈一下,暫時做我親隨,將來若有機會,再委以重任。”

    何元慶雖然勇猛,但只是一員猛將。

    不要說玉尹而今兵力不足,便是人手滿員,也不會輕易讓何元慶統兵。畢竟,他不清楚何元慶是否有統兵的能力,更不知道,這個人的性情如何,需要暗中觀察。

    何元慶倒不在意,能得了烏雲蓋雪,已是天大幸事。

    再者說了,玉都監要我做親隨,那是信得過我,給我面子,我又怎能薄了玉都監臉面?

    這也是個直腸子的傢伙!

    玉尹看何元慶興高采烈,暗自做出了判斷。

    他讓吉青為何元慶準備了一身甲冑,而後又帶著何元慶,在校場中觀看考核。何元慶帶了一百個人過來,卻多是些潑皮閒漢。欺負些普通百姓還成,可想要通過考核,難度卻不小。以至於考核結束後,一百人當中只有不到二十人通過……

    何元慶在一旁看著,也覺著有些臉紅。

    心中暗自咒罵:都是些不爭氣的傢伙,這簡直就是丟了我杭州人的臉面。

    昨天,他輸給了高寵。

    今日來投效,固然是出於本心,但也有想要為杭州人爭口氣的想法

    只是……

    何元慶一把拉住了一個被淘汰下來的團頭,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直恁不爭氣,卻丟了我杭州人的臉面。回去告訴這杭州城裡的好漢,莫要讓玉都監小覷了咱杭州人。”

    那團頭臉通紅,連連點頭。

    而玉尹在一旁和吉青低聲交談,裝作沒有看見一樣,甚至沒有往何元慶這邊看一眼。

    待何元慶訓斥了那團頭後,玉尹便讓吉青牽著暗金過來。

    “元慶,隨我走一遭。”

    “啊?”

    何元慶一怔,詫異的向玉尹看去。

    卻見玉尹翻身上馬,吉青在前面牽著繮繩,朝轅門外走去。

    何元慶也不敢懈怠,連忙也騎上那匹烏雲蓋雪,緊跟在玉尹的身後往轅門外走。

    三人先來到了玉尹家中,就見五個壯漢,挑著擔子正等在家中。

    “把東西帶上,咱們去杏花塢。”

    “杏花塢?”

    何元慶有些詫異,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身為杭州本地的地頭蛇,杏花塢這個名字,自然不會陌生。

    那是位於西湖蘇堤之畔的一處酒樓,因週遭遍是杏花而得名,登上樓便可以欣賞西湖美景。

    在這個季節,杏花塢是欣賞西湖景色的最佳去處。

    只是那地方可是不便宜,便是何元慶,也只在周圍轉過,未能進杏花塢一窺全貌。

    看起來,自家這位東主,還真是個不差錢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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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46章 十萬貫本金

    透過竹簾,卻見樓外一支桃花,正含苞待放。

    黎大隱吃了一口茶,斜倚在一個歌姬懷中,閉著眼睛狀似假寐。房間裡,琴聲悠揚,一個清秀女子正在撫琴。曲名《鷗鷺忘機》,令人直若,忘記了世間的煩惱。

    族中已經決定,和玉尹同啟西州商路。

    只是,對玉尹的能力,族中一些老人還持有懷疑態度,所以讓黎大隱再試探一番。

    這些日子來,黎大隱仔細的研究了一下玉尹。

    特別是玉尹所作的曲子,更一次次聆聽,感受頗深。

    如此人物,卻起於市井之中。最讓人感覺奇怪的是,此前從未顯露過他的才能。直到今年,突然崛起於開封,更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這是一個奇怪的傢伙,更是一個神秘的傢伙。

    黎大隱想不明白,玉尹何故有如此自信,能夠打開西州商路?

    要知道,遼國覆滅,與大宋也有關係。據說那些西遼人在西州立足之後,和西夏走的極為密切,對大宋持有一定程度的怨恨。西州戰亂以來,不是沒有人想去淘金。但大多數人都血本無歸,偏這玉尹,信誓旦旦,能夠把西州商路打通?

    這真個讓黎大隱,感到疑惑。

    屋外,傳來腳步聲。

    黎大隱睜開眼,猛然坐起身來,揮手示意那琴伎停下。

    篤篤篤,房門敲響。

    先前為黎大隱喂茶的歌姬忙站起來,走到門口把房門打開。

    “黎主簿,卻好自在。”

    玉尹施施然邁步走進房間,與那歌姬錯身而過時,順手塞了一塊約二三兩重的散碎銀子。

    那歌姬一怔,驚喜異常。

    正要和玉尹道謝,卻見玉尹擺了擺手,“且先下去,我與黎主簿有事情商談,待會兒再喚你過來。

    還有你。也下去吧。”

    說罷,一塊二三兩重的銀子,也落入那琴伎手中。

    那份氣度,直令兩個女伎感到痴迷。更不要說,她們已聽說了,眼前這位玉都監,便是作出鷗鷺忘機,寫出牡丹亭的人。這可以是不遜色於柳三變的人物。足以讓兩人感到敬佩。聽得玉尹吩咐。二女忙又道了聲謝,便恭恭敬敬退出了房間。

    隨後,吉青帶著人。把五個擔子送進屋內。

    “且先下去,我與黎主簿說話,不許任何人打攪。”

    “喏!”

    何元慶和吉青帶著人。便出去了。

    玉尹在黎大隱跟前坐下,毫不見外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黎大隱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樣子小乙今日心情不差,這氣派卻越發的足了。”

    玉尹以茶代酒,“還要多謝黎主簿幫襯。”

    “哈,也是小乙夠本事,有手段……自家不過是在潘通跟前提了一句而已,並未出什麼力。若玉都監是個沒本事的。恐怕也不會如此順利。倒是何小乙,雖說家道破落,也是我杭州一等一的好漢。沒想到也隨了玉都監,可見玉都監的手段。”

    玉尹聞聽,笑了。

    “哥哥休要誇讚,今日你約我前來,這意思大致上我也猜到。

    想來是哥哥家中對小乙不甚放心。所以要哥哥前來試探……不知我猜得可正確?”

    黎大隱眼睛一眯,也笑了。

    “與聰明人說話,果然簡單。

    既然小乙這般說了,那自家也就不費口舌。不瞞小乙,族中對西州商路確有興趣。只是到目前為止,都是小乙一家之言。自去歲遼人進入西州。至今半載有餘。西州局勢混亂不堪,雖日漸明朗,卻也無人能夠成功。卻不知,小乙如何保證?”

    此時的黎大隱,不像是一個杭州主簿,更似商人。

    你說的是天花亂墜,可問題是,我沒有看到一點實際的東西,你又怎麼保證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呢?

    “保證嗎?”

    玉尹一笑,“卻也不難。”

    說著話,他放下茶杯,猛然把身旁的一個箱子打開。

    黎大隱只覺眼前一片光亮,閃的他幾乎睜不開眼。忙定睛看去,卻見那箱子裡,擺放著一錠錠銀子。

    “一共十個箱子,每個箱子裡,是五千貫,一共五萬貫。”

    “你這是……”

    黎大隱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

    黎家也算是杭州的名門望族,良田千頃,家產也是以百萬貫計。可這一下子見到五萬貫的銀子,也讓黎大隱有些發懵。心裡面暗自震驚,臉上更露出疑惑之色。

    “這裡是五萬貫,便算作自家的本錢,壓在黎主簿這邊。

    待商路開啟後,還有五萬貫奉上,共十萬貫與黎主簿作保,也不知算不算保證呢?”

    對黎大隱這種商人出身的官宦,絶不可弱了氣勢。

    你弱了一分,他就強上十分。可你若強上一分,他便弱了十分……

    玉尹從一進門,便掌控住了整個局面。黎大隱看著眼前白花花的銀子,也是忍不住嚥了口唾沫,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畢竟是大戶人家子弟,雖一開始有些失態,卻能很快調整情緒。只是這氣勢被壓住了,想要再回覆過來,卻也困難。

    黎大隱乾笑兩聲,“小乙果然爽快人。”

    “怎樣?”

    玉尹盯著黎大隱,看上去頗有些咄咄逼人。

    這在以前,他是萬萬做不出來。

    不過眼前這狀況有些不同,玉尹經過重生後這一年來的歷練,也算是長進了許多。

    “有如此保證,想來族中也不會再有什麼怨言。”

    “這麼說,咱們可以合作了嗎?”

    “這是自然……不過,若是商路失敗,這十萬貫……”

    “便送與黎主簿又有何妨?”

    黎大隱聞聽,精神大振。

    他伸出手,沉聲道:“若是這般,自家便有九成把握,家中族人會同意與玉都監的合作。

    但不知,玉都監要用什麼,來打開西州商路?”

    “東南盛產絲綢茶葉陶瓷。以及糧食等貨物,我欲以此為契機,打開西域商路,謀取利益。所以我希望黎主簿能配合我在東南收攏。首批貨物,便以十萬貫為限。

    若做的成,你我五五分利;若做不成,所有損失,便是我一人承擔。”

    “這樣子啊……”

    黎大隱眉頭一蹙。

    這些東西收攏起來倒是不難。可能糧食有些麻煩。但也難不住累世東南經商的黎家。問題是,黎大隱並沒有看出這裡面有什麼稀奇之處。畢竟想要走這類商品的人,著實不少。但結果嘛……西州改天換地。貌似還沒有人真正獲得過成功。

    “當然了,若黎主簿能收購一些箭矢輜重,也未嘗不可。”

    這廝。要走私軍械!

    黎大隱眼皮子一跳,頓時明白過來。

    什麼絲綢茶葉,都是幌子。

    真正要走的,恐怕是那些軍械和糧草。如此說來,這位玉都監的門路,著實不淺……若真個如此,說不得杭州黎家能迎來一個新的發展契機。要知道,北宋以來,雖說甲仗庫集中於京師。但是在各地,也都開設有軍械作坊。東南地區因為種種原因,所以這私底下的作坊也很發達。若外人收購,自然難度不小。可對於東南地頭蛇一般的黎家而言,這其中的門道自然清楚,便收購了也沒甚麻煩。

    黎大隱是個眼皮子活絡的人,自然清楚輕重。

    玉尹既然開了口。那自然是有門路……至於是什麼門路,黎大隱便不會再去詢問。

    蛇有蛇徑,鼠有鼠路。

    個人的造化不同,又何必問的清楚?

    最關鍵的,還是要有利益……

    這西州商路利益巨大。黎大隱斷然不會拒絶。

    同時,還有一樁利益驅使他必須要和玉尹達成這一次合作。

    玉尹背後。隱隱有宗室的影子,據說此人當初把大宋時代週刊送給了東宮,甚至不惜和朝中清流反目。這也不正說明了,他和太子之間有聯繫?若能通過玉尹和東宮連為一體,那麼對黎家而言,絶對是一樁好事,甚至更勝於那十萬貫。

    只是玉尹不開口,黎大隱也不好問。

    “敢問小乙,何時開始?”

    玉尹笑了笑,“便請黎主簿,等候我的消息。”

    也就是說,你黎大隱從現在開始,就要準備貨物,隨時都可能會開始。

    黎大隱心知肚明,當下也不再詢問,便舉起茶杯道:“今日與玉都監相會,著實愉快。

    自家便以茶代酒,敬小乙一回。”

    這也算是黎大隱代表黎家,和玉尹表了態。

    玉尹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兩人相視,卻突然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嘭!

    就在玉尹和黎大隱相談甚歡,正準備喚那女伎進來歌舞助興的時候,忽見房門被人撞開。

    吉青神色慌張的闖進來,大聲道:“大官人,不好了……小乙在外面和人打起來了。”

    玉尹聞聽一怔。

    小乙?

    我不就坐在這裡嘛!

    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吉青說的小乙,恐怕是指何元慶。

    於是忙向黎大隱告了個罪,站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問:“這好端端,怎地打起來?”

    “確是些都監府的武官,吃多了酒,口出狂言。

    說勞什子杭州沒有好漢,連個應奉局的差遣都打不過……何小乙本來不打算理睬,哪知道那些人卻越說越過分。他這才上去爭論,結果一言不和,便打將起來。”

    杭州都監府?

    玉尹眉頭一蹙,沉聲道:“便帶我去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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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47章 急先鋒

    杏花塢的大堂,已變成了一片狼藉。

    如果說,這大堂原本裝修的素雅端莊,好像一個大家閨秀般美麗的話,那麼此刻,便如同一個被強姦的少女般,淒涼悲慘。桌椅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有些已經不成樣子。用來裝飾點綴的桃杏,也被踩成了一片花泥,混著那桌椅狼藉,令人慘不忍睹。

    兩個大漢,正打在一處。

    何元慶雙拳恍若重鎚,而他的對手,個頭比他低,雙腿宛如大斧。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在周圍,還躺著坐著十幾個人,有的是這杏花塢的護院打手,有的確是都監府的武官。看那樣子,似乎是想要阻止,卻被兩人打倒。

    玉尹站在二樓上,看著樓下激鬥正酣的兩人,不禁感到有些詫異。

    何元慶的本事,玉尹自然清楚。

    以高寵之能,也承認這是一員悍將。

    “若真正搏殺,讓那鳥廝換一匹好馬的話,這廝至少能在我手上撐下三五十回合。”

    高寵的武藝,已進入第四層。

    雖說兩陣搏殺,不是單純以境界來劃分,可到了他這地步,便已幾乎難逢對手。兩軍之中,哪怕是陳希真或者善應這樣的人物,也未必能比得過高寵魯智深這樣的人物。畢竟這兩種環境,兩種殺法……陳希真善應那種江湖打法,即便已到了宗師水準,可到了戰場上,也未見得就能比得過高寵或者魯智深那等人物。

    那都監府的武官,居然與何元慶打得難解難分,著實讓玉尹感到震驚。

    看起來,這都監府裡,也是藏龍臥虎。

    一個武官都有這般本事,想來關勝也絶非等閒。

    至少玉尹看不出關勝的真實水平,只從那蘊藏在沉靜之中的殺氣來看,恐怕連高寵都難敵對。

    玉尹看到這裡,便來了興趣。

    索性也不出面阻止。而是饒有興趣的觀戰。

    這時候,黎大隱也過來了。他看了一下樓下的狀況,頓時興趣索然。也難怪,黎大隱不是習武之人,愛錢多過愛權。所以對打架鬥毆之類的事情,從來是不屑一顧。

    當然了,若這一架能打出利益,他倒也能在一旁看看。

    “小乙。我便先走了。”

    玉尹也沒有強留。向黎大隱點點頭,“三郎自便。”

    黎大隱在家中行三,所以玉尹喚他三郎。這也代表著兩人的關係。不再似早先那般生疏。

    十箱銀子,那五萬貫錢也一併帶走。

    玉尹沒有在意,既然說好了。便不需要為此糾結。

    只是心裡多少有些感觸:這 錢,還真個不經花……所謂財去人安樂,若用這五萬塊,能打開東南局面,倒也算不得虧。更何況,還得到了黎家這樣一個盟友。

    “吉青,那漢子是誰?”

    玉尹手指樓下與何元慶打在一處的武官,輕聲問道。

    吉青道:“方才聽人說,那廝名叫董先。似乎是都監府的統制。”

    董先?

    玉尹一蹙眉,腦海中卻立刻浮現出另一個人來。清代錢彩所著章回小說《說岳全傳》第三十五回中,有這樣一段情節。說是岳飛的押糧官在九宮山遭遇強盜截糧,那強人身長九尺,面如鍋底,兩道黃眉直豎,頦下一部血染鬍鬚。手持虎頭月牙鏟。

    這個強人,便是說岳全傳裡的董先董覺民。

    小說裡,這董先只是個二線戰將,後來在朱仙鎮大戰中,被金兵連環馬撞翻戰死。

    以至於後世。許多人以為董先便是如此。

    就連雅虎知識堂裡也這般記載,還掛在了‘名人明星。華人’的詞條上。

    說實話,玉尹也一直這麼認為。

    可是眼前這董先,竟然能夠與何元慶打得不分伯仲,分明是個超一流的悍將,怎能說是二線武將?而且,這個董先也沒有小說裡說的那麼奇葩,一副正常人的模樣。

    甚至乍一看,還有點小帥。

    何元慶和那董先打了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眼角餘光,卻發現玉尹已站在了樓上。

    心中頓時有些焦急,心道:我初投都監帳下,寸功未立不說,而今連個無名小卒都打不過。若真個輸給了這廝,日後又有何面目繼續留在都監帳下,更何來建功立業?

    想到這裡,何元慶心中頓起殺機。

    眼見董先一腳踢來,他閃身躲過之後,雙手猛然變幻虎爪模樣,口中發出一聲爆吼,便如同一頭猛虎般,撲向董先。那董先見此,也不畏懼,錯步向後退了一步,雙手也化作虎爪狀,大吼一聲,墊步上前,就聽嘭的一聲,四隻大手緊緊扭在一處,兩人一下子貼近,使出千般本領,卻依舊是不分伯仲,難分高下。

    “大官人,有官府差役過來。”

    吉青在玉尹耳邊低聲提醒,玉尹這才醒悟,連忙縱身從樓上躍下。

    “小乙,兀那漢子,還不住手,莫非要進那衙門裡討生活吃嗎?”

    聽到玉尹的聲音,何元慶忙退後一步。

    而董先也趁勢跳出了圈外。

    “若非我家都監阻攔,今日定要你這廝好看。”

    董先也不示弱,“某家怕你不成……”

    “好了,休得囉唆,趕快離開這裡……那漢子,身手不差,待我傷好後,再來較量一二。”

    董先聞聽一怔,嘴巴張了張,卻未說出話來。

    他只是朝玉尹一拱手,便帶著一干武官離去。有那杏花塢的掌櫃想要阻攔,卻被玉尹攔下。

    “損壞了多少東西,照價賠你就是。

    今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若識相的,便聽我所言。不然的話,自家有的是手段。”

    掌管也知道玉尹的身份,特別是方才見玉尹和黎大隱走在一起。

    別的人他可以不賣面子,可杭州黎家的面子,他卻不能不給……再說了,黎家在杏花塢也有投錢,真若是得罪了這位應奉局的玉都監,只怕黎家也不會饒他。

    “既然玉都監這般說。便與都監一個面子。”

    玉尹聞聽,笑了:“聰明,損失多少,回頭送去望仙橋兵營,自家自會與你結算。”

    說完,他一擺手,叫上何元慶和吉青,便從側門離去。

    這時候。一隊差役氣勢洶洶的闖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喝道:“方才是誰在這裡鬥毆?”

    那掌櫃,笑眯眯迎上前。

    +++++++++++++++++++++++++++++++++++++++++++++++++++++++++++++

    玉尹已經得了兵符,便不想再招惹是非。

    從李梲手裡扣出來近兩萬貫軍餉和一應輜重。已經觸動了李梲的底線。這時候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否則真個鬧到衙門裡,李梲再一摻和。事情反而會變得麻煩。

    玉尹而今,最不想招惹麻煩!

    調理自己的身體,能夠早日康復;練好這應奉局的兵馬,以期能夠返回開封,建功立業。

    這兩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其他的玉尹不想插手,也無力插手。

    不過,他對於那都監府的董先,確實有些興趣。

    他現在最缺什麼?最缺的。便是懂得治兵的軍官……趙不尤身為宗室,恐怕也難長久留在這裡。再說了,他究竟多大本事,玉尹現在還看不出端倪。至於高寵和王敏求,更不用說。這兩人都不是正經的行伍出身,治兵一事,也不過一知半解。

    陳東?

    讓他拾遺補缺。出謀劃策還成,行軍打仗……

    所以,玉尹而今依舊是人手奇缺。

    回到大營之後,他便找來吉青,讓他設法打聽一下董先的情況。

    不過還沒等吉青打探消息回來。李梲的命令便來了……後日一早,押解花石綱前往蘇州!

    “便讓我去吧。”

    趙不尤聞聽。頓時來了興緻,主動向玉尹請命。

    玉尹呢,本就不想親自去……所謂的盜匪橫行,不過是他和龐萬春合演的一齣戲而已。真個押解,龐萬春也不可能跑出來劫持花石綱。畢竟玉尹已經派人提醒過龐萬春,新任杭州都監,不是個無能之輩,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他捉到把柄。

    龐萬春是個聰明人。

    什麼時候該動手,什麼時候偃旗息鼓,他這心裡面,自有一筆非常清楚的帳。

    只是,玉尹真不太放心,讓趙不尤獨自押運。

    “便讓十三隨行,若真有那悍匪,想來十三郎也能幫襯一二。”

    趙不尤喜出望外,“若有十三郎隨行,此趟押運,定可高枕無憂。”

    他可是見過高寵的武藝,不說別的,就說高寵那桿大槍,便足以讓趙不尤感到敬佩。八十餘斤的份量,普通人別說拿來使用,便是舉起來,都會顯得有些吃力。

    偏這傢伙拿在手中,卻如燈草一般。

    那麼粗的槍桿,生生能被他挽出槍花來,這又是何等本事。

    而且高寵是土生土長的開封人,趙不尤也是在開封長大,所以兩人也有交談的話題。

    高寵那邊,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

    反正是玉尹吩咐,他只管照著做就是……

    就這樣,押運花石綱的事情,便算是有了一個解決。

    當晚,玉尹才回到家,卻見高世光正在堂上,和安道全說話。

    見高世光在這裡,玉尹也嚇了一跳。

    此前,他派高世光返回開封,並未隨同高寵一同過來。而今見高世光風塵僕僕,心裡不免一咯噔。

    “老高,你怎地在這兒,莫非家中出了事?”

    “啊?”

    高世光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忙擺手道:“大官人休要誤會,家中一切安好,並未出事。九兒姐說,十三哥和老王雖然過來,但大官人身邊還是少了個能使喚的人。她擔心大官人在這邊吃苦,所以就讓小底緊跟著過來……黃老學士還有一封書信要我帶給大官人,說京中而今已起了變化,要大官人最近,多加小心……”

    說著話,高世光取出一封書信,遞到了玉尹面前。

    玉尹詫異把書信接過來。打開來一看,頓時蹙起眉頭。

    原來,朝中的確是發生了事故!

    李邦彥、蔡攸等人聯手彈劾蔡京,言蔡京老邁,已無力處理政務。三省公務,一應出自蔡縧之手,實非國家之幸。那意思就是說,蔡京已無法處理政務。卻霸著權讓他那小兒子來胡鬧……

    徽宗皇帝對此。也非常不滿。

    並且在不久之前,前往蔡府探望蔡京。

    不過離開蔡府的時候,據說官家的臉色非常難看。黃裳以為。蔡京失勢已成定局,最遲三月初便能有論斷。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要謹慎行事。

    天曉得這些個老官場油子。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往往這個時刻,牽一發動全身,也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玉尹雖然身處杭州,遠離京師。但那杭州,卻是蔡京當初一手打造出來的地盤,門生黨羽眾多。萬一有什麼動作,難保不會牽連其中。

    對於官場上的角力,玉尹不太明白。

    但這並不妨礙他生出警惕,把書信看完後。便立刻焚燬。

    “老高既然來了,便留下吧。

    正好這幾日,我也需要人手幫忙……得空閒時,陪叔父去六和寺參佛,好好照拂。”

    後日,龐萬春會把武松送回六和寺。

    就讓高世光陪著安道全,接拜佛的名義。前往六和寺為武松診治。

    不過……

    “小乙,你在想什麼?”

    安道全見玉尹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便低聲詢問。

    玉尹笑了笑,“既然蔡京老兒要倒台了,那這次東南各地官員為他籌備的壽禮。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與其便宜了那老兒。我便想,不如我拿走更好。”

    “你的意思是……”

    “叔父後日去六和寺時,見到龐萬春的人,就帶一封書信給他。”

    安道全聽了,那還能不清楚玉尹的意思。

    蔡京的壽禮足有十萬貫,與其送去東京,倒不如搶了去,也省得便宜了蔡京。只是這樣一來,怕又要引發一番動盪。蔡京那些門生故吏,未必會甘心看著壽禮被劫走。

    “那與我何干?”

    “我是說,萬一追查起來,只怕龐萬春也難以脫身。”

    玉尹笑了,“叔父放心,龐萬春幹了這一票之後,便讓他前往開封,尋凌振庇護。

    等到蔡京那些門生故吏得到了消息,老龐已在千里之外。

    至於他們想要如何追究,與我並無干係。自家只是杭州應奉局的都監,東西若在蘇州境內丟失,怎地也尋不到我的頭上。到時候,且看這東南之地,又是何等反應。”

    玉尹心裡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弄個不好,還能把李梲趕走!

    安道全點點頭,“既然小乙已有計劃,那便謹慎行事。”

    +++++++++++++++++++++++++++++++++++++++++++++++++++++++

    兩日後,趙不尤押運花石綱離開杭州。

    同行的還有那潘通,以及一些蔡府的家臣,帶著一干壽禮,施施然啟程前往蘇州。

    杭州城,似乎一下子恢復了平靜。

    時值仲春,正是踏青之時。

    西湖畔便多了無數才子佳人,流連忘返。

    這一切對玉尹而言,卻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趙不尤離開後,他便輕鬆許多。一邊加緊操練,一邊繼續整頓班底……也許是知道玉尹的難處,黎大隱為他推薦了兩個族人前來擔任書記,便調撥到陳東手下。

    這兩日,募兵一事倒也有所進展。

    每天稀稀落落,總能募來十幾個背嵬軍,以及一些雜兵。

    眼看著空蕩蕩的營盤,日益熱鬧,玉尹這心裡卻沒有半分得意,反而有些焦急。

    手底下,還是缺人啊!

    “依你所言,那董先在都監府,並不受重視嗎?”

    大帳裡,玉尹好奇的看著吉青,待他說完之後,忍不住開口詢問。

    陳東便坐在一旁,同樣是一臉好奇。

    這董先究竟是什麼人?怎地讓小乙這般費心,還專門派人打聽他的情況?

    吉青道:“這董先,表字覺民,洛陽人士。據說此人本不屬濟南府,乃孟、汝、唐三州鎮撫使兼知河南府翟興帳下一員猛將,人送諢號急先鋒。只因他性情暴躁,剛烈似火,得罪了不少同僚……後來翟興便把他打發到濟南府。哪知道剛去了濟南府,就與濟南府前軍統制曹榮起了衝突,最好被打發到關勝帳下,一同來了杭州。

    不過,據說關勝對此人也不甚歡喜,蓋因他性情太暴烈,喜歡惹是生非。

    所以雖在都監府做了統制,卻不授兵權……聽都監府的人說,此人在河南府的時候,曾任步軍教頭,是個練兵的好手。”

    喜歡惹是生非嗎?

    似乎沒錯……

    但凡正常一點的人,誰又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那等張狂言語,豈不就是尋釁?

    關勝本身就是一員良將。

    從他對杭州官軍的整頓措施,便能看出端倪。

    更不要說,關勝的兒子關鈴還是提舉弓箭手,想來本事也不會太差。這父子二人,都是能治兵的人,董先的才幹,在他父子眼中,自然也就算不得什麼本事。

    河南府步軍教頭!

    玉尹這心裡,就有了計較。

    整個應奉局裡,加起來不過二十匹戰馬。

    如果再想想辦法,比如找黎大隱幫忙,說不定能湊出五十匹戰馬。也就是說,這應奉局的馬軍,也就是五十人的編製。想來高寵一人率領,也已經足夠。而王敏求能訓練出一二百弓箭手估計便是極限。八百人滿員,也就是說至少有五百人是步軍。

    若沒個知兵的人,怎地也不可能練出好兵來。

    偏玉尹對兵事是一竅不通……這東西不是說你看看兵書就成,還需要足夠的天賦。

    若只是背個‘兵者,詭道也’,玉尹還成。

    但真若說知兵,玉尹有自知之明……恐怕再好的胚子到他手裡,也會被他廢掉。

    這董先,豈非老天送給他的步軍教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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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5 00:43:49
卷三 風波惡 第248章 令行禁止

    邁步走進望仙橋大營時,董先的情緒極其低落。

    老恩主翟興把他從河南府趕去了濟南府,由於遠離家鄉,以至於心情燥鬱,所以到濟南多久,便和濟南府都統制曹榮發生口角,甚至演變成了一場衝突。曹榮畢竟是濟南府的老人,更手握兵馬,遠非一個初來乍到的董先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就這樣,董先到濟南甚至不到一月,就被趕去做了巡檢。

    這巡檢雖然也是領兵的武官,但是和統制相比,卻全然不同。董先這心情更加抑鬱,在巡檢營中更是屢次與人衝突。若非關勝愛惜他才幹,說不得早就把他趕走。

    關勝來杭州走馬上任,巡檢營的班底也被一併帶來。

    其實,關勝並不想帶董先來,蓋因這傢伙太過暴躁,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是個惹事生非的主兒。好不容易從巡檢爬到都監的位子上,關勝可不想因此被耽擱了前程。但是不帶董先,又說不過去,因為在濟南府軍中,已無董先容身之所。

    無奈之下,只得把董先帶來。

    但是對董先的桀驁不馴,關勝總是有些不滿,所以也就一直沒有委以重任。

    玉尹找上門來,指名點姓的向關勝討要董先,倒是讓關勝頗有些吃驚。若別人來找他討要,說不得還會拒絶。可是關勝卻知道,他之所以能擔任這杭州都監,有一個不足以為人道的任務,便是幫助玉尹在杭州站住腳跟,併為他排憂解難。

    當然了,這個任務不會以任何文字的形式出現,而是一種代價。

    關勝在思忖之後,便同意了玉尹的請求。

    董先繼續留在都監府,的確是有些委屈了才幹,甚至說有些大材小用。倒不如讓他去應奉局做事,說不定還能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再者說了,關勝也一直在觀察玉尹。他隱隱覺察到,這位看似非常低調的應奉局都監,自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關勝甚至覺得,玉尹和龐萬春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

    不過,這又算什麼?

    在濟南府當了許多年巡檢,官匪一家的事情,關勝見過不少。龐萬春雖說曾為反賊。可是方臘已經被誅。單憑龐萬春一個人,又能攪出什麼風雨?若是逼迫的緊,反而不美。倒不如通過玉尹。和龐萬春保持一個平衡局面,對大家都有好處。

    所以,關勝便一紙調令。把董先送到了應奉局。

    董先自然不太願意,但也無可奈何。

    懷著一腔抑鬱之情,他來到望仙橋兵營的轅門外。心裡面是五味雜陳,各種滋味難以說明。

    想當年,他也是河南府一員猛將。

    初出茅廬時,懷著一腔熱血,想著揚名立萬,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別人都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眼見著當初比他官位還低的那些部曲同僚,一個個登上高位,可是他卻越混越不如意,雖然還是統制,也只是個虛職,沒有任何實權。

    從河南府調到濟南府,從正規軍調進巡檢營。

    現在倒好。被一腳提出都監府,趕來應奉局勾當……

    這應奉局算什麼事情?

    不過是為官家採買的狗腿子,根本上不得檯面。

    董先越想,就越是覺得憋屈。當他踏進轅門的一瞬間,甚至想到了去職回還老家。

    可是。當他走進望仙橋兵營之後,卻愣住了。

    只見這軍營分內外兩營。共有五個校場。

    其中三個校場,正空著……剩下兩個校場中,一個小校場裡一名軍官正帶著五六十人在訓練箭術;而另一個校場裡,卻被人為的挖成高低不平的爛泥塘。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矮,有的地方還存著積水,就如同一個爛泥塘。就是在這麼一個破爛不堪的校場裡,近三百名精壯將士,正分為幾支隊伍,在上面來回行進。

    點將台上,玉尹頂盔貫甲,昂首而立。

    身邊陳東不時發出一連串的口令,站在高台下的小校們,則遵從口令,不斷變幻旗幟。

    何元慶和吉青兩人,各領一隊軍卒,隨著令旗變幻或進、或退、或突然轉向、或勇往直前。

    總之,兩隊人馬在令旗的指揮下,顯示出不同尋常的氣勢。

    戰鼓聲隆隆作響,就見何元慶帶著一隊人馬大步向前,步履整齊,猶如一個人在行進般。在他們身前,便是一個爛泥塘。已經走到了爛泥塘的邊上,可鼓聲卻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何元慶帶著那些人,毫不猶豫的邁步便走進爛泥塘之中。

    泥水,沒膝。

    鼓聲突然停下來,這支人馬竟齊刷刷站在泥塘裡,沒有絲毫的慌亂。

    在另一邊,伴隨著吉青一聲大吼,他麾下一干軍卒齊刷刷架起長槍,兇狠刺向前方的木靶。

    董先看著,眼睛頓時一亮。

    令行禁止,幾乎所有為將的人,對這四個字都不陌生。

    可真要做到這‘令行禁止’四個字,又是何其困難?至少在董先的印象中,哪怕是河南府的精鋭之師,也無法完成這一點。卻沒想到,這杭州小小的應奉局兵營裡,卻出現了這種狀況。當然,也是應奉局的人數不多,所以更方便與指揮。

    若真個換做幾千人,幾萬人,乃至幾十萬人的時候,未必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但董先卻從這些人的身上,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這位應奉局都監,絶不是個跑來杭州混日子的傢伙。只看他這番操練,若不是用了心,也不可能做到。

    “收槍……列隊!”

    “齊步走。”

    伴隨著幾個簡單的口令響起,泥塘裡的軍卒在何元慶的帶領下,以走到了干地上。

    這些人依舊保持著隊列的整齊,步履之間也不曾透出半分混亂。

    緊跟著,就聽那些軍卒‘一二一二’的報數聲,無數個聲音或高或低,或低沉或高亢,混在一起,迴蕩在兵營上空,透出了一股子難以用玉尹形容出來的剽悍。

    董先。倒吸一口涼氣。

    這倒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練兵之法。

    就在這時,忽聽點將台上玉尹喝問:“校場外站立者,何人!”

    原本帶著些許不屑之色的董先,此時卻不敢有半點怠慢,忙一整衣袍,快步上前,插手躬身道:“末將都監府統制董先,奉杭州都監府關都監之命。前來應奉局報到。”

    玉尹臉上。旋即露出一抹笑意。

    “既是報到,且先驗過腰牌,一旁聽候吩咐。”

    “喏!”

    董先忙恭聲回答。雙手呈上腰牌。

    自有小校接過,遞到點將台上……

    隨後,董先便站在點將台下。默默看著正在校場中操演的兵卒,眼中透出興奮之色。

    “覺民,或許你會以為,是本官容不得你。

    但遲早會有一日,你會感謝我,因為本官為你打開了一條終南捷徑。本官不知道,你是怎樣看待那應奉局的玉都監。但本官要告訴你,這位玉都監,絶非等閒之輩。

    他背後的水。深得很……若你真能得他青睞,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

    關勝在送走董先的時候,與他一番懇切長談。

    除了以上內容,還有便是要他收斂起脾氣,莫要在一味桀驁孤高。

    只是當時董先心裡正憋屈著,怎可能聽得進關勝這番推心置腹的言語。在他看來,關勝不過是在哄騙他。把他騙去了應奉局之後,自家便與他關勝再無任何關係。

    可如今看來……

    雖說到目前為止,玉尹沒有與他說過一句親切的言語。

    但董先卻覺得,也許能來這應奉局,真如關勝所言。是一樁好事,是一樁幸事吧!

    心中先前的不快。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期盼。

    操演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便是站在點將台下,也覺得有些疲乏。

    但校場中的軍卒,依舊是精神抖擻。當玉尹停止操演,下令解散之後,那些兵卒一個個興高采烈的離開校場,各自回房整備衣物。玉尹這才從點將台上走下來,到董先面前停下,“方才正是操演,所以不得與覺民親熱,還請董覺民勿怪。”

    “軍中自有軍中法紀,即來報到,末將便是都監帳下一員,豈能與他人不同?”

    “嗯,如此甚好……距離午飯還有些時候,覺民既然來了,便隨我在營中走走,順便熟悉一下情況。

    呵呵,說實話,本官也是半路出家,對這治兵之法,瞭解不多。

    本官聽說,覺民是個練兵的好手,所以才冒昧向關都監討要,還請覺民勿怪,更不要嫌棄本官這應奉局的池子小才是。”

    如果玉尹桀驁張狂,說不得會讓董先生出反感。

    他也是個高傲之人,換句話說,是個順毛驢……玉尹這般把姿態放低,董先自然也不可能擺出一副臭臉來。聽到玉尹說,是他主動向關勝討要自己,董先這心情,也隨之好了不少。至少從玉都監話語裡看,他對自家,還是頗為看重的嘛。

    為官者,最重要的是什麼?

    不是你能力如何;也不是你手段有多高明。

    關鍵就在於,你的上官能夠看重……董先這個統制,也就是個從九品的武官,便是調來應奉局,也不算委屈。在都監府也好,在巡檢營也罷,便是董先萬般手段,無人看重你也是白搭。可是現在,有玉尹看重,豈不是說自己不必再委曲求全?

    所以,玉尹越是把姿態放低,董先就越是變得謙遜。

    “敢問都監,方才那練兵……”

    “哦,不過是我胡亂想出來的東西。”

    玉尹哈哈一笑,“本官自認無練兵之能,偏身邊又缺個治兵的人。

    我手下十三郎也好,何小乙也罷,都是衝鋒陷陣的料,算不得將才;而少陽是個讀書人,出謀劃策或許在行,可如何把這許多好漢訓練成一支虎狼之師,卻有些不如。而今趙都監押運花石綱去蘇州,營中也沒個章程。我見大家都閒著,便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

    呵呵,你可以把它稱之為‘隊列’。主要是培養大家彼此的合作能力。

    疆場之上,除了手中的兵器,你唯有信任身邊的弟兄……若沒個協同之能,如何生存?”

    董先沉默了!

    從玉尹的話語中,他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疆場?

    莫非玉都監認為,將來會發生戰事?

    若真個如此,自家來這應奉局,倒也來的正巧。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

    不一會兒的功夫。便來到一座營帳外。正巧一個軍卒,赤著膀子把一個裝著髒衣服的木框從裡面拿出來。見玉尹過來,那軍卒忙躬身唱了一個肥喏。便被玉尹攔住。

    “該做什麼做什麼,先把身子擦乾淨,待會兒就要開伙了。”

    那軍卒忙應了一聲。轉身入了軍帳。

    董先看著軍帳門口的衣物,忍不住好奇問道:“都監,這又是做何?”

    “兒郎們操練,已非常辛苦。

    每日穿著那些髒衣服,便睡覺也不得安寧。所以自家便讓少陽在城中找了家洗衣坊,每日會固定讓人來收取衣服,回去清洗乾淨後送回來,再交還給兒郎們穿戴。

    這每件衣服上,都有編號……正合了兒郎們的號牌。倒也不會出現差錯。”

    “這個……”

    董先呆愣住了!

    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吧。

    怎地士兵連衣服都不用清洗,還有人專門為他們整理衣物?

    “我也知道慈不掌兵的說法,可本官也是個平民百姓出身,兒郎們的辛苦,又豈能不知。

    人言好男不當兵,若不是不得已。誰願意來做這差遣。

    可話又說回來,若真個沒人當兵,誰又去保家衛國,抵禦虜人?自家常聽人說天波楊府的故事,也知道狄大帥的傳說。心中甚是敬重。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那等英雄。可本官的能力有限。治兵並非所長……所以只能儘力為兒郎們創造一個好條件,能夠安安心心的練兵,有朝一日真個建功立業,也不枉我一番心血。”

    說著,玉尹回身,凝視董先。

    “覺民,我知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性子雖有些暴躁,平日裡說話也口無遮攔,卻也是懷才不遇。

    我這池子雖小,但是能給你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將來你若有好前程,本官絶不會阻攔,但在這之前,還請你留下來,為本官好好操練他們,讓他們將來上得疆場時,能有一技防身。至於其他事情,本官自會為你打理,你只管好好練兵。”

    你什麼事情都不用管,只要幫我練好兵就成。

    需要什麼,就與我說,我都會想辦法為你解決,做好你的後勤保障……

    話說到了這地步,若董先再不曉事,真個是不識好歹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抑著內心中想要失聲痛哭的衝動,躬身道:“覺民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玉尹拍了拍董先的肩膀,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

    董先的到來,的確是為玉尹省去了許多麻煩。

    這也讓玉尹可以騰出手,拿出更多精力,著手準備即將到來的西域商路一事……

    張擇端已經動身,前往環州尋找魯達。

    與此同時,安道全也開始為武松診治傷情,並且情況甚好。

    武松的傷勢,主要還是受刑之後,條件惡劣,導致傷口感染,乃至最後傷了元氣。

    憑著玉尹的內壯丹,加之先前智賢長老的診治,武松的傷情已經穩定下來。

    安道全的到來,無疑是加快了武松的康復。

    終究是一代名醫,不比智賢長老那等半路出家的水平,只短短數日,武松便清醒過來。

    玉尹也是第一次,和這位小說演義中的打虎英雄詳談。

    當聽說了玉尹為他的打算之後,武松二話不說,便同意下來。

    “武二這條命,賴哥哥費心才算保住。

    從今以後,哥哥如何吩咐,武二聽了便是……一俟傷勢好轉,武二便前往環州,尋那勞什子魯鈐轄。只是武二心中還有疑問:哥哥又怎知,宋金之間,必有一戰?”

    被一個快四十歲的老男人開口哥哥,閉口哥哥的叫著,玉尹表示,他壓力有點大。

    不過,這是這個時代的習俗,玉尹也不可能阻止武松。

    “武提轄可能還不知道,玉都監的另一個身份。”

    “願聞其詳!”

    “武提轄可曾聽說過,那大宋時代週刊?”

    “這個……”武松搔搔頭,赧然而笑,“武二是個粗人,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所以這大宋時代週刊,武二也只是聽人說過,但卻沒有看過……還請哥哥恕罪。”

    “呵呵,玉都監便是那大宋時代週刊的創始者。”

    “啊?”

    雖然不知道那大宋時代週刊究竟有何神奇處,但聽上去總覺得有些不一般。

    武松隨時一介武夫出身,但是對讀書人,卻非常敬重。

    否則也不會當初高權一聲召喚,他二話不說便去做了都頭,更為高權出生入死的打拚。

    臉上,頓時流露出敬重之色。

    武松道:“卻不知,哥哥還有這等本事。”

    “宋金之爭,乃是必然。

    至於何故,自家也不好說明,武提轄可一旁靜觀。總之,我請武提轄去環州,也有私心作祟。便是希望武提轄能好好協助智深長老,為我在西州,打出一條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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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49章 風雲突變

    宣和七年六月末,驕陽似火。

    杭州城裡一派喧鬧,望仙橋頭更是人聲鼎沸。

    人擠人,人挨人,熱鬧的不得了。杭州百姓聚集在望仙橋兩側,看著一隊兵馬正雄赳赳,氣昂昂從軍營中行出。玉尹跨騎暗金,卻未頂盔貫甲。虎出長刀斜插馬背後兜囊裡,那虎頭刀柄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道奇詭的光毫。在他身後,是何元慶和吉青兩人,身披甲冑,器宇軒昂。

    何元慶胯下一匹王追,馬鞍橋上掛著一對梅花亮銀錘。

    吉青則騎著一匹棗紅馬,一桿大槍橫在身前。高寵率領五十名騎軍,緊隨玉尹身後,魚貫而出。再往後,便是王敏求手下的二百弓箭手,以及董先率領的四百名步軍。

    陳東和趙不尤,率領四百雜兵走在最後。

    這些雜兵,多不入軍籍,更多是充當雜役角色。

    但不可否認,這些人的戰鬥力並不低弱。趙不尤確是個有真本事的傢伙,這四百雜兵被他訓練的,竟絲毫不比杭州都監關勝的官軍,甚至還隱隱有壓制官軍的趨勢。

    也難怪,雜兵的裝備精良,遠非官軍可比。

    玉尹為這支兵馬,可謂費盡了心血,耗費巨資打造而成。

    他自己投入了三萬餘貫不說,更得到了龐萬春送來的五萬貫生辰綱,全部投入軍中。

    宣和七年三月,蔡京被徽宗皇帝罷黜。

    同月,十萬貫生辰綱在常州附近的奔牛鎮外遭遇劫持,三百餘官軍以及那位蔡府使者潘通。被強人全殲。無一人逃脫。這件事在當時,造成了巨大的影響。雖說蔡京被罷黜,但他經營多年。黨羽眾多,所以生辰綱被劫走,造成了很大的轟動。

    兩浙路從上到下。鬧得沸沸揚揚。

    各路官軍頻繁出動,追查強人下落……生辰綱是在常州被劫走,但杭州一樣被捲入其中。關勝更奉命率部入莫干山剿匪,在玉尹的幫助下,他成功找到了龐萬春留下的營寨,更收穫了龐萬春丟棄的輜重軍械,也算是成績斐然,立下大功。

    龐萬春,早已經抵達開封。

    並且在肖堃凌振等人聯手操辦下。順俐落戶於開封城外,牟駝崗附近。

    之所以落戶牟駝崗,是因為這裡是柳青名下的田莊。龐萬春從常州劫來的生辰綱。除了送給玉尹五萬貫之外。自己也留下了五萬貫。用三萬貫從柳青手裡買下了一塊田地,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旋即又用一萬貫辦妥了他手下二百黑旗箭隊的戶貫。並且順利混入御營,搖身變成了御營官軍,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關勝攻下龐家寨,未費吹灰之力。

    但於杭州府而言,龐家寨便好像一個卡在哽嗓咽喉的魚刺。而今去向不明,也算是解了心腹之患。李梲興緻勃勃將此事上報,並得到了上司的讚賞,心情愉悅。

    這段時間來,似乎也只有這件事最讓他感到舒暢。

    李梲算是明白了,想要奪回應奉局的兵權,恐怕也不太容易。

    應奉局裡,有趙不尤給玉尹撐腰,更得到了官家的認可。更不要說,望仙橋兵營上上下下,已經被玉尹牢牢掌控。他便是想要奪回兵權,怕也沒有那種能力……

    與其這樣,倒不如和關勝打好關係。

    在上奏關勝戰績的時候,李梲著實好一番讚譽。

    反正這花花轎子大家抬,抬得越高,與大家都有好處。

    於是乎,關勝得了一座空寨子,到了李梲的奏表中,就變成了殺敵百十人,賊囚落荒而逃,下落不明。

    關勝對此,有些尷尬。

    可這官場上的事情,也非他可以改變。

    既然李梲有心與他交好,關勝自然不會拒絶。同時,他通過這件事,算是讓關鈴坐穩了提舉弓箭手的位子,又怎可能拒絶掉李梲送來的善意?

    而這一切,和玉尹已無干係!

    ++++++++++++++++++++++++++++++++++++++++++++++++++++++++

    四月,玉尹傷勢痊癒。

    同時由於苦練八段錦和獅子吼,在經過數月調養後,不僅令身體康復,更一舉突破了瓶頸,邁入第四層功夫的水準。玉尹對此,喜出望外。雖說剛突破了第四層功夫,還需要穩固。但是,這第四層功夫是一道檻兒,邁過這道檻兒,玉尹才算是一個真正的高手。雖比不得宗師水準,卻也不遜色於高寵太多。

    人逢喜事,精神爽。

    玉尹傷勢康復不久,武松的傷情也有了好轉。

    在安道全的調理之下,武松傷勢恢復很快……五月時,已然可以下地自行走動,進入六月,便能活動拳腳,練幾趟功夫。傷勢恢復了六七成,武松就再也呆不住了。

    水滸中,武松是個重情義,頗為爽氣的漢子。

    而現實裡,他依然如此……在傷勢恢復後,他便急著要前往環州。

    據張擇端送來書信,魯達已經在環州站穩腳跟,並且得到了小種相公的看重,出任晉寧軍步軍都虞候。

    這也是玉尹一而再,再而三提醒魯達的結果。

    本來,種師道是想要讓魯達留在身邊。

    西夏而今,已比不得從前,所以種師道並沒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晉寧軍身上。

    可魯達堅持要前往晉寧軍,也是出於對魯達的喜愛,種師道最終答應下來。

    按照玉尹的設計,只要魯達能在晉寧軍站穩,就算是控制住了西州商路的門戶。

    魯達也讓張擇端捎信來,言需要更多人手幫助。

    武松本就下定決心,要把這條命賣給玉尹,以報答玉尹對他的救命之恩。所以他對玉尹打開西州商路的目的。並沒有去詢問。而是在得到了消息之後,主動要求,前往晉寧軍。見勸不得武松。玉尹也就沒再贅言。六月初,武松帶著施全一家上上下下幾十人,浩浩蕩蕩踏上了前往晉寧軍的路……

    施老太公。原本是不太願意離開杭州。

    但是在施全的勸說下,最終改變了主意。

    “父親,你我一家,而今在杭州已是反賊,此生恐怕難以平反。

    玉都監說的好,人挪活,樹挪死……既然這樣,倒不如去西北闖蕩一番。再說了,此去西北。孩兒也是為了日後的前程。玉都監說了,以孩兒這身本事,再加上魯虞侯的提攜。或許做不得大官。但怎地也能混上一個官身,豈不是光宗耀祖?”

    施老太公聞聽。也覺著施全說的在理。

    更何況,施全兄弟去了西北,還可以做武官……

    這對於施老太公而言,無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要知道,他當初想方設法讓施全在衙門裡做事,不就是為了有個前程嗎?武官,雖算不得入流,也總好過胥吏。

    於是,施老太公再與族人商議之後,決議舉家遷往西北。

    杭州的祖產,是拿不回來了!

    不過施家在杭州累世經營,雖非名門望族,也算是大戶人家。田地是沒了,那些房產也拿不回來。可這手裡或多或少,還存有一些銀兩。零敲細打的算下來,能有幾千貫之多。西北地廣人稀,倒也能顧住生活。更何況,玉尹可是說了,準備開啟西州商路。施家雖若能趁此機會插手進去,說不得還能獲得豐厚收益。

    就這樣,施老太公帶著一家人,便隨著武松一起前往西北。

    西州商路任重而道遠,玉尹也清楚,這其間必然會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但不管怎麼說,總要嘗試一下。但願得余黎燕還記得自己,還記得當初陪她一同渡過難關的玉小乙。

    再說了,任老公也說過,余黎燕在西州的處境很困難。

    若能打開西州商路,不管是對余黎燕還是對玉尹,都會是一樁極大的補益。玉尹也相信,余黎燕不會拒絶。以余黎燕的聰明,又怎可能看不出這裡面的好處呢?

    這裡面還有許多細節需要處理,但最關鍵的,還是和余黎燕取得聯繫。

    一切,似乎都很美滿。

    黎家已經開始收攏玉尹所需要的物資,而遠在開封的柳青,也在積極準備,等待著時機成熟。

    可就在玉尹意氣風發,準備要大展拳腳的時候,李梲卻突然跳出來,安排了一樁事務。

    原來,為了討好官家,特別是在交出兵權之後,李梲加大了花石綱的徵收。

    近五十萬貫花石綱已準備妥當,準備即日送往開封。不過,再出了之前蔡京生辰綱一檔子事情後,蘇州宣撫司不願再派兵押解花石綱。這是個出力不討好的事情!花石綱送到了開封,九成功勞歸於應奉局;若花石綱在路上發生了問題,那麼九成罪責,便歸於宣撫司……那蘇州觀察使也不傻,怎可能為他人做嫁衣裳?

    你們應奉局便有兵馬,何不自己押送?

    李梲本不想讓玉尹插手其中,可蘇州觀察使既然拒絶了,便只能派玉尹負責押送。

    說起來,這原本便是玉尹的職責!

    玉尹得到消息,倒也沒有拒絶。

    這一來,他沒有拒絶的理由;二來,燕奴分娩以迫在眉睫,玉尹也想要趁此機會,返回開封探望。

    所以,在得到了李梲手令之後,玉尹二話不說,便點起了兵馬。

    這倒是讓李梲對玉尹的感官好轉許多。

    這廝雖說得了兵權,但做事倒也爽快,沒那許多的麻煩……

    就這樣,玉尹盡起應奉局兵馬,統共千人之數,準備返回開封。一聽說要回開封,陳東趙不尤高寵等人,都非常高興。離開東京,也半年多了,若說不想念,絶對是騙人。更不要說高寵還有老母留在東京,他這思念之情,也就更加熾烈。

    宣和七年六月二十八日,玉尹率部離開杭州,押解著五十萬貫花石綱,迴轉開封。

    這一路上,兵馬浩浩蕩蕩,倒也還算順利。

    期間倒是遇到了幾支小股的盜匪騷擾,也都被玉尹當作練兵,摧枯拉朽般的擊潰。

    七月中,大軍順利抵達南京應天府,也就是後世的河南省商丘。

    這應天府,建於大中祥符七年,至今也有一百一十年的歷史。抵達應天府,也就算是安全了。雖說距離東京開封府還有幾日的路程,但總算是離家越來越近……

    玉尹歸心似箭,本欲直接趕路。

    可是見兒郎們一路奔波,著實有些疲憊,便使趙不尤持令牌先行趕路,以方便通知前方關卡讓路。他命令兵卒,在應天府外紮營。自己則領著陳東何元慶吉青三人入城拜見了南京留守,應天府尹。當晚,四人便在應天府的官驛之中休息。

    那應天府尹待玉尹也還算客氣,言語間更多次提到黃裳。

    這也表明,他和黃裳的交情不差,所以對玉尹,也是頗為照顧。

    一般言,似玉尹這等武官,他堂堂應天府尹不必接待。不過因為和黃裳的交情,這位南京留守還是設下了酒宴,為玉尹接風洗塵。酒宴過後,玉尹回到了官驛。

    許是這一路勞頓的原因,他回到官驛,便早早歇息。

    睡到夜半時,玉尹被一陣喧嘩聲吵醒。

    隱隱約約,他聽到何元慶在外面與人爭吵,便急忙披衣而起,快步走出了房間。

    “元慶,何故吵鬧!”

    玉尹站在門階上,沉聲喝問。

    陳東這時候也被吵醒,一臉迷糊的走出房間。

    就見這庭院門口,一個家僕打扮的中年人快步上前,“非是小底打攪都監的好夢,是我家老爺派小底前來,說是有要事,要與都監說明。”

    看打扮,這家僕應該是應天府尹的家臣。

    這麼晚了,跑來把自己叫去,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玉尹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念頭……而今已是七月中!該死,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記了?莫非……

    他連忙道:“且稍候片刻,我換了衣服,馬上過去。”

    玉尹說罷,便返回屋內。

    陳東也追了進來,“小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這臉色,怎地這般難看?”

    “我還不敢肯定……少陽可還記得,當初我與你說,宋金之戰,只在這一兩年嗎?”

    “啊?”

    “我突然有一種預感,虜人怕是與我大宋,開戰了!”

    陳東目瞪口呆,看著玉尹,久久說不出話來。

    玉尹迅速換了官服,“少陽,你隨我一同過去……但願我是胡思亂想,也許並非是另有事情,所以才這麼晚召喚。”

    陳東聞聽,不敢猶豫,連忙回屋換了衣服。

    兩人匆匆忙忙趕去了應天府,一進大廳,就見應天府尹迎上前來,一臉的慌張之色。

    “小乙,出大事了!”

    “甚大事?”

    “剛接到東京快報,虜人以當初張覺事變為由,撕毀盟約,與我大宋開戰……完顏宗望自平州出兵,完顏宗翰自大同出兵,兵分兩路,正直逼我太原與燕山兩地。”

    玉尹聞聽,臉色頓時大變。

    而陳東更是面色蒼白,扭頭向玉尹看去。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一回,又讓小乙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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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50章 有女玉如
  
    靖康,終於要來了嗎?

    玉尹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

    那陰沉的臉色,直讓週遭眾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便是與他最為近親的高寵,也不敢開口詢問。

    最終,還是陳東過來,輕聲道:“小乙,不必如此。

    且不說虜人方出兵,尚未交鋒,便真個交鋒,我大宋也未嘗會輸。燕山府屯兵數十萬,更有童貫坐鎮真定府。幾十萬大軍,難不成便真個抵不住那區區的虜人?”

    玉尹,卻在心中苦笑。

    沒錯,我大宋屯兵數十萬與北方,可能戰者有幾何?

    燕山府的郭藥師,早已經和女真人眉來眼去,偏官家對此人深信不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歷史上,便是此人手握重兵,在女真人到來之後,率先投降,而後為女真人出謀劃策。這個人,早在張覺事變之後便有了貳心,卻沒有真個懷疑。

    至於童貫……

    玉尹倒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此人在西北時,不管怎樣也確實打了幾次好仗。但若說這傢伙是真好漢,純粹亂說。說到底,童貫只是個太監……倒也不是玉尹看不起閹人,但卻不認為童貫,真個便有膽量和虜人交鋒。而在歷史上,童貫在面對女真人的攻擊,幾乎未有一戰,便匆忙逃回開封。玉尹清楚,陳東也知道,童貫絶不是可以信任之人。

    但不這麼說,還能怎樣說呢?

    “且先回了東京,看情況再說吧。”

    玉尹一催胯下暗金,就見暗金猛然提速,迅速回到了隊伍之中。

    陳東心裡也是格外沉重,在思忖良久後,只能嘆息一聲,忙喚上眾人,各自回歸本隊。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亮光。

    只是有一絲陰霾籠罩。顯得有些陰沉……

    +++++++++++++++++++++++++++++++++++++++++++++++++++

    宣和七年七月二十一日,玉尹率部抵達東京。

    這一路上,可謂是日夜兼程,抵達東京時,應奉局兵馬,也已經是疲憊不堪。

    女真人發兵南下的消息,還僅止是在上層流傳。底下的百姓雖聽到了一些風聲,卻不甚清楚。

    時隔八個月。玉尹再次回到東京時。開封府依舊是繁華喧囂。

    今年是一個豐收年,特別是京畿路風調雨順,乍一看頗有些國泰民安的氣氛。坊巷間。被喜悅之情所充斥。據說今年中秋,官家打算開設瓊林苑,要與百姓同樂。

    卻不知道。此時徽宗皇帝是否還有這種興緻。

    至少在玉尹看來,官家怕正在左右為難。

    徽宗皇帝從來都不是一個雄主,但若說他賣祖求榮,卻也不免有些過分。宋史的編撰者,元朝太師脫脫曾說過:趙佶做什麼都可以,只不適合去做一個皇帝。

    因為,這個人雖有權謀,可那柔弱的性子,並不足以擔負起一個國家。

    玉尹回到東京時。已錯過了燕奴的分娩期。

    燕奴在七月初誕下一子,而那時候,玉尹方渡過大江,在前往開封府的路上。玉尹回到東京,把花石綱交接,安頓了兵馬之後,便帶著高寵與安道全。急匆匆趕回家中。

    午後的觀音巷,異常靜謐。

    當玉尹來到家門口時,正逢芮紅奴出門。

    見到玉尹,芮紅奴驚喜異常,便想要開口呼喚。卻見玉尹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九兒姐何在?”

    “方才我出來時,九兒姐正在書房裡。”

    玉尹聞聽。便笑了笑,揮手讓芮紅奴去做事。

    他輕手輕腳的走進庭院,卻見庭院裡那棵大樹鬱鬱蔥蔥,樹蔭下兩排廂房裡,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

    自玉尹走後,這小院便冷清不少。

    幸好還有高家娘子和芮紅奴高澤民等人,倒也不缺乏生氣。

    燕奴在書房裡……玉尹走進廳堂,循著那木製的樓梯,輕輕走上去。他來到書房門外,就見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正背著身子,整理書案。玉尹直看得心頭火熱,強抑著內心裡的喜悅,慢慢走到那女子身後,猛然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她。

    一雙大手,便覆在兩團豐腴上。

    只是這手一放上去,玉尹便立刻覺察到了不妙。

    燕奴的身材極好,許是習武的緣故,肌膚頗有彈性。胸不大不小,是那種極標準的桃形,玉尹的手剛好可以摀住。可這個女子的胸,明顯要比燕奴的大……雖豐腴細膩,卻又似乎少了些彈性。哪怕燕奴剛生了孩子,奶水很充足,也不該是……

    玉尹嚇了一跳,忙鬆開手退後兩步。

    而那女子,在遭逢這般襲擊後,也發出一聲驚呼。

    只見她猛然迴首,看清楚玉尹之後,先是露出一臉的驚喜,卻旋即又一臉通紅。

    “小乙哥,怎地回來了?”

    “你……”

    玉尹也看清楚了那女子,同樣目瞪口呆。

    這女子,對玉尹而言,並不算陌生,赫然正是那李觀魚李秀才家的娘子,楊金蓮。

    “楊娘子,你怎在這裡?”

    “小乙哥……你何時回來了?”

    玉尹話音未落,屋外卻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喚。

    但見燕奴俏生生站在門口,正驚喜的看著玉尹。算起來,燕奴已經十八……在後世,這正是個花一樣的年紀。可是在宋朝,十八歲的媽媽,這年紀已是不小了。

    但說到底,她終究還是個孩子。

    便是當了母親,也始終是一個孩子!

    不過,燕奴眼中還帶著一抹疑惑之色,看了看玉尹,又看了看楊金蓮,“金蓮姐姐卻是怎地?”

    “這個……”

    都怪紅奴那小丫頭,提供虛假情報!

    玉尹嘴巴張了張,剛要解釋一番,楊金蓮已開口道:“小乙哥方才回來,把奴當成了九兒姐。吼了一聲,卻把奴嚇到了。”

    唔,這個解釋,卻有些合理。

    燕奴立刻嗔怪道:“小乙哥怎恁不曉事,而今也算是有官身之人,怎可沒有分寸,嚇了金蓮姐姐。”

    “是啊,是啊……卻是自家有些莽撞了!”

    楊金蓮臉上的紅暈已經下去。神色也恢復了正常。

    她輕聲道:“此事也怪不得小乙哥。九兒姐莫要說了……說到底,還是奴不小心!

    小乙哥方回來,想來也餓了。

    奴這就去火上做些吃食……對了。昨日二姐走時還說,要奴去幫她做些針線活。待會兒奴做好了吃食,自去二姐那邊。”

    說完。她朝著玉尹微微一福,便俏生生走了。

    玉尹站在那裡,待楊金蓮下了樓,才快步上前,來到了燕奴身前。

    就見他一把將燕奴摟在懷中,而燕奴也一改之前的穩重,用力摟住了玉尹的腰身。

    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

    好半天,燕奴才從玉尹懷中掙扎出來。一臉喜色道:“小乙哥,快來看看咱們的女兒。”

    女兒?

    玉尹到現在,才知道燕奴生了個女孩子。

    不過,他並沒有感覺到失望,畢竟從後世重生而來,在他腦海中,男孩兒女孩兒並無太大分別。都是自己的孩子。又有什麼值得去糾結。聽燕奴這麼一說,玉尹便立刻興沖沖的隨著燕奴出了書房,來到一旁的臥房裡。原來,燕奴先前是在和楊金蓮整理書房,卻不想女兒突然哭鬧。便過去哄了一會兒,才鬧出了誤會。

    女兒。白嫩嫩,小臉紅撲撲。

    正閉著眼睛,睡得很香甜……

    玉尹跪坐在床邊,看著睡夢中的女兒,忍不住伸出手,拂過了女兒的臉頰。

    “小乙哥,你看她像誰?”

    “自然是像九兒姐,若真個似我,怕就要出事了。”

    “可是,卻是個女兒家。”

    “女兒家又怎地,我正想要個女兒,將來長大了,必然也是個小九兒姐。”

    燕奴先前還有些擔心,害怕玉尹會不喜是個女兒。如今聽了他這番話,緊張的情緒,也一下子得到了緩解。

    “那要喚作甚名字?”

    “便叫小九如何?”

    “嘻嘻,奴是問你,她的大名。”

    玉尹想了想,輕聲道:“不指望她長大能有什麼成就,只希望她能快快樂樂,順心如意。

    便叫她玉如,怎樣?”

    玉如?

    燕奴歪著頭想了想,旋即露出燦爛笑容。

    “便叫做玉如!”

    +++++++++++++++++++++++++++++++++++++++++++++++++++++++++

    看了一會兒女兒,玉尹才和燕奴出了臥房。

    兩人在書房裡坐下來,玉尹忍不住詢問,楊金蓮的事情。

    原來,李觀魚死後,楊金蓮被抓進了開封府大牢。本來那蕭慶,還想要通過一些關係,把楊金蓮討要過來,順便詢問真兇。在蕭慶看來,楊金蓮被關進大牢後保持沉默,便足以說明了問題。她也許並未參與其中,但一定知道,那兇手來歷。

    時秦檜對此事,倒也沒有拒絶。

    不過就在蕭慶快要得手時,茂德帝姬卻突然插手進來,硬生生把楊金蓮要了過去。

    開封府尹便是太子趙桓,也是茂德帝姬的哥哥。

    既然茂德帝姬開口,他自然不會拒絶,便順理成章的送了過去。

    茂德帝姬讓楊金蓮躲在李清照府上,一直待蕭慶等人離開東京……到二月時,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除滑州知州,而李清照正好要返回青州老家,整理歸來堂的金石文物,所以便帶著趙九等人離開了東京,先去滑州與趙明誠相會,而後就要返回青州老家。

    李清照一走,楊金蓮便無法留在李清照的家中。

    而茂德帝姬因與蔡鞗鬧了彆扭,更常年留在宮中,不肯還家。

    好在此時,李觀魚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四月,早就風平浪靜。只是當楊金蓮返回家的時候,那處宅子卻被人占了!而占了那宅子的人,正是李寶的大徒弟吉普。

    用李寶的話說,這宅子是李觀魚留下。怎可能給一個外姓人?

    更不要說,楊金蓮還有殺夫的嫌疑……李寶買通了開封府的胥吏,很順利便把那房子,過到了自己名下。可如此一來,楊金蓮便真個是無家可歸。而週遭的鄰居,更是對她指指點點。無奈之下,楊金蓮離開了秀才巷……只是偌大東京,她舉目無親。一個人孤零零在汴河長堤上。便死了的心都有了。

    幸好當時。燕奴和高家娘子路過。

    高家娘子倒是認得楊金蓮,也知道楊金蓮的故事。

    於是和燕奴說了一下,卻使得燕奴同情心氾濫……二話不說。就把楊金蓮從長堤上拉下來,還帶回了家中。

    一開始,楊金蓮也不認識燕奴。

    雖然她在燕奴那裡做過工。可是卻沒有和燕奴接觸過。

    當她得知燕奴竟然是玉尹的妻子後,立刻就生出了離去之意。只是燕奴好說歹說,才算把她留下來。反正家裡房子空的很,張擇端等人都去了杭州,倒也不顯得擁擠。

    楊金蓮之後,就在觀音巷裡住下。

    幫著燕奴整理家務,特別是燕奴身子大了後,更細心照拂。

    哪知道……

    “小乙哥,金蓮姐姐是個可憐人。便收留了她吧。

    奴以為,她絶不會是殺夫之人,否則李娘子又怎可能為她作保收留?此事,定然有蹊蹺。若是奴知道是誰害了金蓮姐姐,必不與她善罷甘休。小乙哥,好不好嘛。”

    玉尹聽了,直呲牙。

    是我殺了李觀魚。難不成你也要和我算賬嗎?

    只是這些事,他無法和燕奴說,否則定會惹來是非……不過,說到底,還真是他害了楊金蓮。而今楊金蓮落到了這種地步。與他當初殺死李觀魚,可謂是密不可分。

    把楊金蓮趕走?

    玉尹狠不下這心來。恐怕燕奴也不會同意。

    可留下楊金蓮……這整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真個是有些尷尬。萬一楊金蓮心懷不軌,想要暗中報復該怎麼辦?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更不要說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玉尹思來想去,覺著還是要把這件事,和燕奴說清楚。

    就算是留下楊金蓮,也能多一份提防……

    想到這裡,玉尹走到窗邊,恰好見楊金蓮走出院門。

    他深吸一口氣,咳嗽了一聲,“九兒姐,留下楊娘子我沒意見,但有件事情,需要你知曉。

    那楊娘子的夫君李觀魚李秀才,便是死在我手中。”

    “死在你手中……啊!”

    燕奴大吃一驚,不禁張大了嘴巴。

    “這件事,說來話長。”

    玉尹便把他在偶然機會知曉了李觀魚的身份,而後便趁著離開東京的機會,把李觀魚斬殺的經過詳細與燕奴知曉。

    “楊娘子對李觀魚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

    說句不好聽的話,她也是個受害者。那日若我不殺了李觀魚,只怕她便要被李觀魚那鳥廝,送與虜人四太子完顏宗弼。我之前說染了風寒,那是在騙你。事實上,我是在和虜人國師,就是那個和師叔決鬥的珊蠻善應交手時,被他打成重傷。

    幸虧偶遇茂德帝姬和李娘子相救,才保住了性命。

    那時候我又不敢在東京逗留,於是便匆匆離開,與少陽他們匯合,趕赴杭州就任……當時,說來真個凶險。如果不是茂德帝姬相救,安叔父送我的藥丸保命,只怕早已成了枯骨。”

    燕奴小臉煞白!

    她怎會想到,這裡面還有如此周折?

    聽到險惡時,幾乎喘不過氣來……待玉尹說完後,燕奴也有些猶豫了!

    楊金蓮的丈夫,不管是什麼原因,也是死在玉尹手裡。萬一她……

    可是,若她真個要報仇,自己懷孕時,她有大把機會可以害自己。這些日子來,虧了有楊金蓮的照顧,燕奴才算是順利分娩。小女孩懷了身子,情緒非常多變。雖說張二姐和高娘子都有這方面的經驗,但年紀相差太多,終不如同齡人貼心。

    “小乙哥,那你說怎麼辦?”

    燕奴不敢再自作主張,把決定權丟給了玉尹。

    不過,她還是輕聲嘀咕了一句:“說來金蓮姐姐若要報仇,大可在開封府說出你的名字。

    奴懷了身子的時候,金蓮姐姐也最是親近。

    若她存了惡念,奴和小九,也都活不長……奴知道,小乙哥殺了金蓮姐姐的夫君,定是對的。可是小乙哥也害得金蓮姐姐無家可歸。她一個弱女子,身無分文,又該如何是好?”

    玉尹這下,可真是頭疼了!

    趕走楊金蓮,他狠不下心,會有愧疚;可留下楊金蓮,又總覺著不太安全,難以放心。

    這讓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才好。

    “九兒姐的意思,自家如何不知。

    既然如此,便聽了九兒姐的話,且讓她先留下來。你我只要暗中觀察,多多提防就好。

    楊娘子看上去,也不是那等壞人……”

    可這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罷了罷了,自己造的孽,便自己擔下。

    玉尹咬了咬牙,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燕奴聽罷,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身處東京,這消息比在杭州時要靈通許多。加上有朱絢幫忙,所以玉尹對前方戰事,更是非常清楚。

    局勢,似乎越來越險惡。

    八月初,易州戍將韓民毅在金軍尚遠離易州時,便率部投降。

    韓民毅是渤海人,也是張覺的老鄉。很明顯,張覺的結局給韓民毅敲響了警鐘,甚至有可能早在女真人出兵之前,便已經做出了決定。對此,玉尹也是束手無策。

    同時,這花石綱已交送完畢,按道理說,應該有敕命過來,讓他們回還杭州。

    雖然玉尹並不想離開東京,但這一直遲遲不見動靜,也讓他的心裡,多了分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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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51章 再遇柔福

    八月的開封,景色怡人。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卻又一絲陰霾,籠罩在開封城的上空。

    大宋時代週刊率先刊載了易州戍將韓民毅率部歸降女真人的消息,一經流傳開來,頓時引發起開封百姓的惶恐和憤怒。一時間,街頭巷尾,酒樓茶肆,人們談論的話題,莫不是以此為中心。相反,昔日曾名揚開封的玉小乙重回東京,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孰重孰輕,大家自然分的清楚。若太平時,似玉尹這種人,最能引發出來話題。可是當戰事將要來臨時,人們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惶恐……

    朱絢高堯卿在輿子行茶樓上,款待玉尹。

    玉尹回到開封已有多時,兩人卻是第一次和玉尹相見。

    “而今局勢,究竟如何?”

    玉尹忍不住詢問,卻換來了兩人的沉默。

    半晌後,朱絢輕聲道:“虜賊派人前來,再次言官家割讓中山、太原與河間三鎮。”

    玉尹一蹙眉頭,未曾開口。

    倒是高堯卿一拍桌子,惡聲道:“虜賊貪婪,言而無信。

    此前方得了百萬緡歲幣,而今卻又言三鎮之說。秦會之無能,喪權辱國……此前他與虜賊盟約,便失了方寸。如今虜賊揮兵復來,他又再三言虜賊兵勢強大,不可與之抗衡……他,他,他甚至言,可以割讓中山河間兩地,與那虜賊談和。”

    玉尹聞聽一怔,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之色。

    他和秦檜認識,但出於後世對秦檜的瞭解,所以一直若即若離,不肯與之深交。不過,通過幾次聚會,玉尹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而今的秦檜,似乎是個堅定的主戰派,對女真人頗為不屑。可怎地這沒過多久。秦檜就變成了一個和談派?

    想到這裡,玉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秦檜而今拜御史大夫,也算是位高權重。

    他已經改變了立場,恐怕朝中的主戰派,會越發感受艱難吧。

    想到這裡,玉尹心中只能苦笑。

    苦苦掙扎一載半,原以為他已經改變了許多東西。可到現在才發現,他改變的只是一些細節。而大勢方面。還是沒有變化。照此趨勢發展下去,秦檜還是會變成歷史上那個秦檜……玉尹第一次,有一種無奈感。這種無奈感。讓他非常憋屈,心頭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徽宗皇帝不去,只怕於大局。產生不得變化。

    “李伯紀,而今如何?”

    高堯卿一怔,猶豫片刻後道:“李伯紀還是原先那樣子,在朝堂上屢次反對議和,不得官家所喜。”

    “那……大郎呢?”

    “大郎……”

    朱絢和高堯卿都知道,玉尹所說的‘大郎’,是李綱之子李逸風。

    “大郎而今卻了不得,不到一年便做了獲鹿主簿,雖只是個緊縣。卻得了從八品的銜。”

    緊縣,是宋代的一種稱呼。

    比如在京城之內的縣城,名曰赤縣;京城之外,京畿之內,名曰畿縣;有人口四千戶以上,稱之為望縣;三千戶則換做緊縣。三千戶以下,兩千戶以上。喚之上縣;兩千戶以下,千戶之上,名為中縣;凡人口不足五百戶者,皆稱之為下縣。

    獲鹿,位於真定府。

    而原先真定府指揮使張所。在年初時調回京師,為監察御史。

    從高堯卿話語中。玉尹聽出了些許不屑之意。

    想想也是,當初李逸風出賣朋友,結果離開了東京。按道理說,似李逸風這種情況,能坐到小作口寨的知寨已了不得。可誰又想到,不足一年,他便坐到了一縣主簿的位子。

    高堯卿面露不屑之色,說不得心中是萬分嫉妒。

    李逸風能做到主簿的位子,少不得有其父李綱的照拂。想那李伯紀,不過是個沒實權的太常少卿,卻可以為李逸風安排前程。高堯卿的老爹高俅,可是實打實的殿前都太尉。論實權,論職位,絶不是李綱可以相提並論,但高堯卿卻要留在東京,苦讀太學,尋求出身……偏偏,人們對李綱的讚譽,遠遠高過於高俅。

    朱絢一臉漠然,“三郎何必如此。

    你兩位哥哥,而今都已出仕,若你再身居高位,只怕高太尉那邊,更不好做人。”

    高堯卿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可是從這短短幾句對話中,玉尹還是聽出了一些端倪。

    高俅而今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

    “對了,報館那邊,而今如何?”

    “報館甚好,一切照舊……從年初後,週刊的刊印數已經到了五萬份,每份市面上出售十文,倒也不必擔心。只是正月以來,京城裡多了三五家報館,不斷在和我們作對,還拉走不少的客人。如高陽正店等幾家酒樓,已轉投他家,利潤卻減少了一些。

    不過小乙放心,雖走了些客人,卻無礙大局。

    那些報館也多是有來歷,所以太子那邊,也不好有許多動作。”

    玉尹點點頭,沒有做聲。

    這種情況,在他意料之中……北宋是一個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時代,不可能把這話語權,完全壟斷與皇室手中。所以,那些士大夫們,早晚會插手涉足其中。

    “那幾家報館,都刊載些什麼文章?”

    “各有不同……如大宋觀察週刊和大宋評論週刊雖說都是刊載時局,但態度截然相反。觀察週刊是堅決主戰,其讀者多是太學和武學學子,以及一些京城清流。

    每七日發行一次,每次的數量大約在三五千之數。

    我聽說,這觀察週刊是純粹的邸報,不接受任何資助,全憑那些人,還有一些讀者的支持;倒是那評論週刊做的風生水起,頗有些模仿我等的意思。高陽正店幾家客人,便是被他們拉攏過去。每期刊印數量,在兩萬左右,影響力高於觀察週刊。”

    議和派,多唯利是圖者。

    甚至從某方面來說。他們接受新事物的速度,遠遠高於主戰派。

    這兩份週刊,倒也顯示出朝堂上主戰派和議和派的真實狀況。

    李綱等人也許是忠臣,也許是能臣,卻終究還是鬥不過那些奸黨……不知為何,玉尹突然想起後世一部電影。名字和內容,都已經模糊了,但其中有一句話。卻印象深刻。

    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

    李綱這些人的品性或許不差,能力也不算弱,但比起奸黨。似乎還是少了些手段。

    想到這裡,玉尹便有些頭疼起來。

    如斯局面,他又當如何力挽狂瀾呢?

    且不說他還沒有這個能力。便有這個能力,也少了這種機會。

    “對了,有件事要提前與小乙知。”

    朱絢面容一整,沉聲道:“我此前聽到了一個消息,李綱等人在朝堂上,連番彈劾應奉局。本來官家對此頗為不快,可是因為虜賊之事,也無意在這上面計較。

    我估計,官家很有可能。會罷黜應奉局。”

    玉尹的手,頓時一抖。

    罷黜應奉局?

    難道說,自己遲遲得不到調令,便是與此事有關?

    玉尹記不太清楚,歷史上徽宗皇帝究竟有沒有罷黜過應奉局。不過從朱絢的話語中,他聽出些許端倪,這應奉局十有八九。可能要被罷黜。玉尹對應奉局也沒什麼感覺,甚至從骨子裡有些反感。且不說朱勔那蘇杭應奉局如何,便是而今這杭州應奉局,雖沒有當初朱勔在時的肆意妄為,可搜刮的還不是民脂民膏嗎?

    這一路押送花石綱。玉尹感受頗深。

    只為官家的愛好,便不惜勞民傷財。押送的也全都是些沒價值的東西……那些奇石花草,在徽宗皇帝眼中或許價值連城,可是在玉尹眼中,卻真個是一文不值。

    怪不得章惇曾說: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

    那章惇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對徽宗皇帝的評價,倒是真個不差。

    “那我……”

    “小乙怕一時半會兒,走不脫了!”

    高堯卿為玉尹滿了一杯酒水,輕聲道:“去歲小乙做出好大事,而今風波已逐漸平息。

    週刊花落東宮,而且時隔甚久,蔡京更無機會復起,所以那些人也不會再與小乙作對。所以小乙便留下來也無妨……不過還是有些人看小乙不太順眼,前日更有人彈劾小乙,應奉局兵力過盛,有違兵制,要求把小乙那些手下,全部解散。”

    “什麼?”

    玉尹聞聽,頓時大驚。

    他已經儘力控制人數,生平觸動某些人的神經。

    哪知道……

    這一千人,可說是他辛辛苦苦才拉起來的兵馬。好不容易成軍,若真個散了,才是可惜。

    “那官家如何說?”

    “官家對此倒沒什麼態度,加之邢侯也為小乙解釋,言多出的兵馬,多是雜兵……”

    朱絢接口道:“不過小乙還是要做好準備,一俟應奉局罷黜,那小乙這些兵馬,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順,早晚會被解散。而且皇太孫也要我轉告小乙,他希望你能留下來。若留下來,便是這些兵馬不被解散,小乙也不可能繼續執掌在手中。”

    趙諶對玉尹頗有好感,玉尹也非常清楚。

    他能在杭州過的逍遙自在,少不得也有趙諶私下裡的幫助。

    別看趙諶年歲小,卻也明白事理。應奉局那地方,不是長居之所……哪怕是為官家辦事,可說到底也就是個編外機構。更不要說,應奉局的名聲,也著實不好。

    “若應奉局罷黜,這些兵馬解散,該如何安置?”

    高堯卿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此事成與不成,尚未可知……若應奉局真個罷黜,家父倒是有一個主意。只是要等到有了結果,才能和小乙你,面對面的商議。”

    高俅?

    玉尹先愣了一下,旋即點點頭,表示明白。

    只是,他一直不太明白,高俅為什麼要幫助自己。

    如果說此前高俅讓高堯卿和自己接觸,是為了搭上朱絢和太子這條線,那麼現在……

    想來,高俅已有了主意。

    玉尹思忖良久。便拿定了主意:若真個要解散兵馬,罷黜應奉局,便去拜訪高俅!

    ++++++++++++++++++++++++++++++++++++++++++++++++++++++

    和朱絢、高堯卿兩人喝了一會兒茶,玉尹便告辭離去。

    今天得來的消息,著實需要消化一番才好。沿著汴河長堤緩步而行,玉尹突然又停下腳步,站在一棵已呈現出凋零之色的柳樹旁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汴河水流淌。呆呆出神。

    從杭州帶來這些兵馬。可是他費盡心血,冒著性命才打造而成。

    為了這支兵馬,他甚至不惜打劫了蔡京的生辰綱。可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方有了些起色,這支兵馬又要面臨解體的危險。一想到這支兵馬將要被解散。玉尹就感到心痛。你東京號稱百萬禁軍,為何偏偏就容不下,我這一支千人的部隊?

    至於是誰彈劾?

    玉尹沒興趣去瞭解……

    反正總脫不出那些人,其他人也不可能會來找他的麻煩。

    如今,虜賊即將兵臨城下,可朝堂上還沒有一個準確的主意,是戰還是和?那些吃著朝廷俸祿的傢伙,不思如何報效國家,卻整日介頂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個讓人哭笑不得。

    莫不是那場災難,便真個挽回不得嗎?

    若真如此,倒不如自家拉著兵馬,去當個山賊土匪,也好過似而今這樣事事受到節制。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旋即不見。

    當山賊土匪?

    說起來容易。可真個要做起來,恐怕困難重重。

    既然有人彈劾自己,想來自家那一千兵馬,也已經被人盯上……

    不成不成,真個如此。恐怕不等他有所動作,就要人頭落地。

    要想改天換地。終須有個強悍之人。哪怕不是雄主,至少也要有強悍的性格。就這一點而言,徽宗皇帝不成!哪怕是之後的欽宗皇帝,而今的太子趙桓,也缺乏強悍的一面。至於玉尹自己,更沒有考慮過。他本就不是個性格強悍之流,甚至說骨子裡還帶著些後世文青的臭毛病……做事也許可以,做個雄主,實在困難。

    “小乙!”

    就在玉尹站在河堤上呆呆發愣的時候,忽聽有人喊他的名字。

    聽聲音,是個女孩子。

    玉尹一怔,回身順著那聲音看去,卻見汴河大街路邊停靠著一輛馬車。車簾掀起,露出一張俏生生,動人粉靨。

    趙多福!

    玉尹認出那車上喚他的女子,忙快步走下長堤。

    北宋的皇家子弟,時常出皇宮游耍。由於種種原因,這些皇室子弟多輕車簡行,很少前呼後擁的耀武揚威。換句話說,北宋的皇室子弟大都顯得非常低調!便是徽宗皇帝為端王時,也極少縱馬在開封城內疾馳。這種風尚,也使得開封眾多官宦子弟隨之效仿。便是那朝中一品大員出門,了不得帶十幾個隨從,就已是隆重。

    趙多福,也就是柔福帝姬坐在車上,前後不過十餘名骨朵子相隨。

    算算時間,從去歲喬遷新居之後,玉尹便再也沒有見過柔福帝姬,倒是和茂德帝姬有過幾次接觸。

    如今見柔福帝姬,卻見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清麗秀美。

    玉尹上前唱了個肥喏:“小乙見過柔……”

    “小乙,直恁多的禮數,卻不把我做朋友嗎?

    之前聽人說你去了杭州,又何時返回?嘻嘻,你這一去大半年,京城裡卻是好生冷清。”

    “哦?”

    “自小乙你那部《牡丹亭》唱罷,再無好戲登台。

    你原先那部《梁祝》雖妙,可是被那些無聊人攪得亂七八糟,全無半點意思……我已經看了好多次牡丹亭,有些膩煩了,卻不知你而今,可有做過些新曲嗎?”

    牡丹亭唱罷,再無雜劇!

    而今開封城裡,幾乎是家家演唱牡丹亭,雖是優美,卻又顯得有些單調。

    似趙多福這種兔脫性子,聽一兩回還好,算是聽個新鮮。可若聽上十回二十回三十回,再好聽的戲,也會令人感到厭煩。她倒是沒有把玉尹當外人,上來便討要新曲。

    玉尹苦笑道:“帝姬休取笑小底。

    那《牡丹亭》不過小底妙手偶得,如何能夠接連創作?再者說了,小底此次前去杭州,先是大病經月,而後又忙於公務,如何有時間創作呢?”

    趙多福小嘴一噘,好生不快。

    “我不管,你寫了《牡丹亭》卻已是道盡了才子佳人,我而今看甚小唱雜劇,都沒得興趣。

    你要賠我,一定要再寫出一部好劇來……若不然,若不然……”

    說到這裡,趙多福俏臉一紅,而後做出惡狠狠的模樣,揮舞著小拳頭道:“便與燕奴姐姐說,你在杭州風流快活……到時候把你抓進宮裡,每日逼著你寫出新作。”

    那小女兒的心思,玉尹哪兒能知曉。

    只是見趙多福這嬌俏模樣,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才子佳人嗎?

    玉尹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只是那念頭一閃即逝……紅樓雖好,若在太平時尚可抄襲,可在這危局中,卻真個不適合。

    “帝姬這是要往何處?”

    玉尹忙把話題岔開,不想繼續談論。

    趙多福嬌笑道:“今晚十九哥在豐樂樓設宴,宴請一些文人名士,說是有熱鬧可以看。

    反正閒來也無甚事做,我便去湊個熱鬧。

    對了,既然是詩社,怎可沒有小乙參加……十九哥對小乙的《牡丹亭》也是讚不絕口,更對小乙的琴藝傾倒。不如便隨我前去,左右無甚事,便與我說說你在杭州的事情。”

    “這……不太合適吧。”

    “有甚不合適,反正你也沒事,便隨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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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6 00:36:54
卷三 風波惡 第252章 這傢伙不簡單!

    豐樂樓看似並無太大變化,只是與往昔相比,多少有些冷清。

    時將夜,若去年此時,正人滿為患,車水馬龍。而今雖依舊是賓客盈門,卻又少了幾分雍容大氣。

    自去歲花魁爭選,潘樓徐婆惜一舉登頂奪魁,對樊樓的打擊,不言而喻。

    這也是自封宜奴以來,潘樓的二連勝。

    此後,豐樂樓便有了‘買櫝還珠’的名聲。想當初,馬娘子率先得了《梁祝》的曲子,偏不肯要玉尹編排,交給了一幫子國子監的人負責。結果卻便宜了潘樓,憑藉玉尹所寫的《牡丹亭》一舉登頂,直讓豐樂樓成了人們口耳相傳的笑話。

    豐樂樓雄踞開封七十二正店之首,已有百年。

    這百年間,樹敵無數,更得罪了不少人……見豐樂樓落敗,自然被許多人所恥笑。

    也就是豐樂樓的底子雄厚,說不得便已經破敗。

    站在馬行街口上,玉尹看著那巍峨的豐樂樓,感觸頗深。

    一年前,這豐樂樓只得讓他仰視,而今卻已能成了座上客。巷口的玉家鋪子,也已是改頭換面。比之早先方寸之地的肉舖,而今已經連成一片,生意也格外興隆。

    當玉尹出現時,頓時令得綵樓中的姐兒們驚呼。

    “是小乙哥回來了……”

    “你這騷貨休得亂講,小乙哥也是你能稱呼,當尊一聲大官人才是。”

    “呸,小乙哥便是小乙哥,便一百年還是那馬行街上的小乙哥……啊,他朝我笑了!”

    姐兒粉頭們七嘴八舌,自然令場面有些混亂。

    柔福帝姬走到玉尹身旁,“看不出。小乙人面甚好。”

    這話聽上去似乎是在誇讚。可怎地都讓人覺得,這是賭氣之言,甚至還有些醋意。

    玉尹愣了一下。“趙姑娘休取笑自家。”

    一路行來,玉尹最初是稱呼趙多福帝姬,卻令趙多福頗為不滿。便改作了‘姑娘’的稱呼。

    “這許多小姐見小乙來歡呼,豈不是說明你臉面甚大?”

    “我……自家這一年來,就未來過豐樂樓。

    至於早前,也只是因和俏枝兒有過節,才與豐樂樓有些交集,趙姑娘何故取笑呢?”

    趙多福並未生氣,只是看著那些姐兒見到玉尹時,一個個好像惡狼盯上了美味可口的小綿羊。那種模樣,讓她有些吃味。加之玉尹還回應了一下。更讓趙多福不太高興。這些話,不過是賭氣的言語,當不得真。聽玉尹這麼一說。趙多福便眉開眼笑。

    “我不管。常聽姐姐說你們男人最喜歡來這等煙花之地……你以後,可不許這樣。”

    話出口。頓覺失言。

    趙多福小臉兒一紅,心頭小鹿噗通亂跳。

    那模樣,若是被趙佶看到,必然會大聲驚呼:“這還是我家嬛嬛嗎?”

    活脫脫,一個懷春少女的模樣。

    趙多福年十五歲,在北宋時,這年紀多已嫁為人婦。只是一來她身為帝姬,婚姻便不似普通人家那般隨性,二來也是趙佶對她萬般寵愛,所以遲遲不肯為她尋找婆家。

    不過玉尹此時,卻未留意趙多福這話語中的語病。

    卻見從豐樂樓中走出一名女子,姿容絶美,衣著簡樸,卻又透出一股子嫵媚之氣。

    “小乙哥怎也來了?”

    那女子見到玉尹,先是一怔,旋即便露出欣喜之色。

    她快步上前,笑嘻嘻道:“方才在樓裡還說,今日詩社若少了小乙,也少了幾分滋味。卻不想小乙竟也來了……之前便聽人說小乙回來,怎地也不來樓中做客?”

    那女子,正是馮箏。

    看她這一副熱情模樣,玉尹心裡一聲輕嘆。

    若非知道她底細,說不得也要被她迷惑……也是如此人物,方可以八面玲瓏,站穩腳跟吧。

    馮箏的身份,開封城裡知者不多,玉尹也只告訴過李清照和茂德帝姬。

    可如今,李清照已返回青州老家的歸來堂整理金石文物;茂德帝姬雖貴為公主,卻也不能隨隨便便找馮箏麻煩。這上行首之名或許不甚入耳,卻是個萬眾矚目的角色。那許多人都在關注她,茂德帝姬想要拿下馮箏,恐怕也要多費一番心思。

    沒個真憑實據,茂德帝姬也不好動手。

    玉尹也露出笑容,唱了個肥喏道:“馮娘子取笑了,自家不過應奉局武官,焉有資格參加詩社?今日自家是陪趙姑娘來,也只是想要增長些見識,學些禮數。”

    不經意間,玉尹扯了虎皮做大旗。

    他雖然沒有說出趙多福身份,卻點出她姓‘趙’的事實。這可是國姓,以馮箏之聰明,焉能看不出端倪。更不要說,趙多福乘坐的馬車不同尋常,再加上她身邊跟隨的那些骨朵子們,一看就不是等閒之輩,馮箏又豈能猜不出,趙多福的身份?

    之所以如此,是想要告訴那些對他心懷不軌的人知,自家背後也並非沒有靠山!

    想來通過馮箏之口,可以很快把這信息傳出去,也算是一個警告。

    我玉小乙,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馮箏美目光彩一閃,旋即嬌笑道:“原來是趙姑娘親來,便快請入內……話說小乙哥,也不得太厚此薄彼。之前為潘樓編排了一曲,不知何時可為奴也編排一回?”

    玉尹笑呵呵道:“少不得,少不得!”

    重生以來,他也學會了虛以為蛇。

    有些時候你必須要學會這些,哪怕是心中再不喜,也不能形於顏色。

    這一年來的遭遇,你可以說玉尹圓滑了,也可以說玉尹有了城府。但這等時候,若不學會圓滑,若沒有些城府,又怎可生存於這世上?活著。有時候便要改變!

    玉尹和馮箏告別後。便與趙多福一同走進豐樂樓。

    趙多福走在前面,突然頭也不回道:“小乙與那女子,很熟悉嗎?”

    “呃……見過兩回。說不上熟悉。”

    “那離她遠些。”

    “嗯?”

    “四姐姐說,這女子不是好人。”

    趙多福口中的四姐姐,便是茂德帝姬趙福金。

    想來趙福金也是擔心趙多福吃虧。又不能明言馮箏的身份,只能如此警告趙多福。

    玉尹笑了笑,沒有出聲。

    馮箏是什麼人,他心裡最清楚不過。

    只是目前的狀況下,他並不想和馮箏反目,因為他希望從馮箏身上,獲得更多信息。

    當初從李觀魚的身上,其實並沒有得到太多有用信息。

    雖經過周密安排,可還是出了差錯。以至玉尹不得不匆忙殺了李觀魚。而且從李觀魚口中得來的那些訊息,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便是玉尹也無法分辨清楚。

    要想完全證實,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和時間。便是茂德帝姬趙福金也力有不逮。

    “趙姑娘放心。自家省得!”

    見玉尹答應,趙多福便開心了。

    兩人走進豐樂樓。循著樓梯上了三層。

    此時,豐樂樓裡已是燈火通明,三層樓上更熱鬧非凡。

    趙多福一登上樓,立刻就有人迎上前來,“嬛嬛,怎地現在才來?都快要開始了。”

    那人身高約180公分上下,相貌清臒。

    濃眉,細目,高鼻梁,儀表不凡。看年紀,大概在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襲錦袍,舉手投足間,莫不流露出一股子威儀。

    “十九哥,早說了莫等嬛嬛,只管開始便是。”

    趙多福見到那人,臉上笑容燦爛,便走上前拉著那人的袖袍,笑嘻嘻的回道。

    十九哥?

    肯定不是徽宗皇帝的兒子!

    這開封城裡,宗室子弟無數,能被趙多福稱作十九哥的人,卻也不算太多。玉尹在心裡猜測著‘十九哥’的身份,卻不想趙多福已拉著那人來到玉尹的面前。

    “小乙,這便是十九哥。”

    “哦,我們見過!”

    那十九哥笑容可掬,“當日小乙一曲流水應和馮超高山,我曾有幸在一旁欣賞。早就想與小乙結識,奈何瑣事繁多,一直不得如願。卻不想,今日卻得償所願。”

    十九哥的笑容,如沐春風。

    可不知為何,玉尹心裡卻有一番古怪感受。

    不真實!

    那笑容很是燦爛,十九哥流露的氣質,也令人想要親近。

    只是玉尹覺著,他有些不真實……原因?他說不出來,反正總覺著此人有些危險。

    但不管怎麼說,十九哥是今日詩社的發起人,更是宗室子弟。

    玉尹忙也露出笑容,拱手作揖唱了個肥喏,“小底見過……”

    趙多福並未介紹這十九哥的來歷,卻讓玉尹有些為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呵呵,小乙切莫客氣。

    叔向生平有三大喜好,一曰相撲;二曰蹴鞠;三就是歌舞音律。我自幼學琴,也曾自認琴技非凡。然聽聞小乙所作《鷗鷺忘機》之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日小乙能來,的確是叔向之幸……對了,小乙何時回的東京?去歲末我還京拜祭太廟時,曾有意與小乙盤桓。誰想小乙竟然去了杭州,倒是要叔向頗為遺憾。”

    此人,名趙叔向。

    玉尹終究不是那學史出身,自然不清楚趙叔向何許人也。

    北宋以來,宗室不知凡幾。太祖趙匡胤兄弟五人,留下子嗣更難以數計。所以便是知道了趙叔向的名字,他也不清楚這位十九哥,究竟是個什麼來歷。但大致上卻知曉,趙叔向並未留居京師。如此說來,也更不可能是徽宗一襲的宗室子弟。

    與趙叔向寒暄幾句之後,趙多福便拉著玉尹自去尋找位子。

    方坐下來,又聽有人喚道:“老師怎會在此?”

    扭頭看,卻見趙諶興沖沖走來,拉著玉尹的手便道:“正說過兩日去拜見老師,卻不想在這裡見到,卻少了許多麻煩。”

    “小哥怎地也來了?”

    不等玉尹開口。趙多福便問道。

    小哥。是趙諶的乳名,但知曉者並不算多。

    趙諶忙與趙多福行禮,“姑姑能來。我便來不得嗎?”

    “哼,還要頂嘴,回頭便與嫂嫂說去。”

    趙諶嘻嘻笑道:“姑姑便說無妨。反正我阿娘也知道……我是隨十八姊過來湊熱鬧,阿娘說我也長大了,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多接觸一下這東京城裡俊傑才是。”

    玉尹在一旁,只微笑不語。

    這姑侄二人的對話,他自然不可能參與進去,索性便閉上嘴巴。

    趁著趙多福和趙諶鬥嘴時,他環視三樓大廳……見許多身著儒衫的青年,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處。交頭接耳,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這時候,從人群中又走出來一人。正是朱璇。她小跑著到了趙多福跟前。拉著趙多福的手,便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皇……”

    “老師休要這般喚我。只叫我小哥便是。”

    趙諶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他的來歷,忙攔住玉尹的話頭。

    玉尹道:“小哥,那位十九哥,究竟是何來歷?”

    “十九叔啊……乃涪陵縣公一脈,名叫趙叔向,世居房州,常駐西京……怎地老師認得十九叔嗎?”

    涪陵縣公?

    玉尹恍然大悟!

    這趙叔向,原來是趙廷美的後代。

    宋太宗太平興國七年,時為魏王的趙廷美陰謀策劃篡奪皇位。事敗之後,太宗遂罷免了趙廷美的開封府尹,令其留守西京,也就是洛陽。只是趙廷美謫任西京留守之後,仍暗中與朝中大員聯絡,更與當時的兵部尚書盧多遜頻繁接觸,企圖東山再起。

    然則事情最終還是敗露,盧多遜被殺,趙廷美則被罷免一切官職,僅保留了魏王之名閒居家中。不久,太宗皇帝又被貶為涪陵縣公,舉家從西京洛陽遷居房州。

    一晃,百年。

    趙廷美一系,始終未有機會重返東京。

    至徽宗皇帝登基之後,才准許魏王一繫留居西京,但不可以久居開封府。

    玉尹弄清楚了趙叔向的來歷之後,頓時心中有了一絲警惕。

    原因?

    還是說不清楚。

    只是覺著,這個趙叔向,不簡單!

    北宋時的詩社頻繁,玉尹重生之後,也參加過兩三回,所以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不過今日的詩社,卻顯得與眾不同。

    由於虜賊女真人兵分兩路南下,韓民毅率部歸降,也使得詩社的氣氛,略顯凝重。

    眾人談論時,不知不覺便會引到了女真人身上。

    從總體的氣氛來看,這些太學生還是抱著極大的信心,認為虜賊不可能取得勝利。

    “而今我大宋兵強馬壯,燕山、太原屯兵數十萬。

    我聽說,那虜賊不過十幾萬人口,又如何能勝得我大宋雄兵?”

    此前開封人對女真人並不算太瞭解。

    可是經過大宋時代週刊連篇累牘報導之後,讓大家對女真人也就多了許多瞭解。

    誰又想到,這瞭解一多,卻讓不少人產生了輕敵的情緒。

    女真人口確實不多,其組成主要是以女真、契丹以及漠北塞上異族為主,加上渤海人和燕雲漢人,形成了而今的大金國。但說到底,女真的真實人口,不過十幾萬而已。這個數字被報導出來以後,讓那些太學和武學的學子們,頓感輕蔑。

    玉尹站在一旁,只聽著他們的交談,不免憂心忡忡。

    “老師,虜賊便真個不堪一擊嗎?”

    趙諶忍不住輕聲詢問,臉上更露出好奇之色。

    玉尹沉默良久,壓低聲音在趙諶耳邊道:“一百隻羊,也敵不過十頭狼……這筆帳,絶不可這麼算。”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低聲道:“可如果這一百隻羊是一頭老虎統帥,便一百匹狼,也堪一戰。

    小哥,不可以妄自菲薄,也不可以過於輕敵。”

    趙諶聽了,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那如何能勝呢?”

    這問題,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讓玉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閉上眼睛,他沉思片刻後輕聲道:“若武將不怕死,文官不貪錢,倒也可堪一戰。”

    這句話,歷史上本出自於岳飛之口。

    然則岳飛而今,也不知是在何處,玉尹便率先提出。

    想起了岳飛,玉尹這心中不由得一動……也不知那位歷史上的岳爺爺,而今何在?

    玉尹記得,岳飛的崛起是在靖康之後。

    而之所以能夠崛起,還要多虧了後來跟隨宗澤左右的一段經歷。

    想到這裡,玉尹突然問道:“小哥,可知道宗澤此人?”

    “宗澤?”

    趙諶顯然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歪著頭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搖搖頭,露出茫然之色。

    “小乙說的,可是元祐六年同進士出身,後被鎮江編管,宣和四年大赦,除巴州通判的宗汝霖嗎?”

    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

    玉尹和趙諶忙回頭看,就見趙叔向面露詫異之色,站在一旁。

    “宗汝霖聲名並不顯赫,小乙如何得知?”

    “這個……”

    玉尹那會想到,趙叔向會跑過來說話,以至於愣了一下。宗汝霖?莫非是宗澤的表字?玉尹對宗澤的瞭解並不算特別完整,除了知曉他留守東京,力主抗金之外,便是他臨死之前三聲‘過河’的悲呼。不過,巴州通判……似乎應該是他。

    依稀記得,宗澤是浙江人。

    玉尹眼珠子一轉,便道:“先前小底在杭州任職時,曾聽人提起宗澤的名字,言此人頗有本事。不過具體卻不甚清楚……不怕縣公笑話,這宗汝霖莫非就是宗澤?”

    “杭州?”

    趙叔向笑了,“那邊是了,宗汝霖便是義烏人,距離杭州倒也算不得太遠。”

    玉尹聽罷,便笑了笑,也沒有再談論下去。

    倒是一旁趙諶眼珠子滴溜溜直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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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53章 高太尉(一)

    其實,似這種詩社聚會,也很難出現什麼亮點

    一干太學生如同後世的憤青一般,大肆抨擊朝政,言語間肆無忌憚

    北宋重讀書人,于是便有了宋時的風雅;然則太過放縱之後,一干書生就忘乎所以,便有了一群整日里無所事事,只知道坐而論道的清流名士這種狀況,在王安石變法之後,越發明顯如果說在變法之前,宋代文士跟注重能力的話,那麼在變法之後,便催生出一群能力不足,卻徒有虛名的所謂名士特別是徽宗一朝,初時風氣尚可,到了宣和年間之後,沽名釣譽之徒,便充斥于朝之上……

    所謂上行下效,朝上如此,自然使得民間風氣隨之產生變化

    太學生固然也不泛有能力者,但多的,還是那種坐而論道,卻不曉時事之人

    對于宋金之戰,太學生們顯得並不在意

    他們對虜賊,也就是女真人多是一種鄙薄之心,全然沒放在心上

    不過,玉尹還是在這些太學生里,留意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德安府進士張炳,另一個便是太學內舍生雷觀玉尹之所以對這兩人產生興趣,還是因為從陳東口中聽說過去歲時,偶然從陳東手中得來的那份名單里,也有這兩人的名字所以當這二人一出現之後,玉尹便立刻多了幾分小心

    張炳和雷觀,並沒有留意玉尹

    二人倒是隨著趙叔向,不時低聲交談

    許是趙叔向與二人說了玉尹的身份,兩人時不時會看上玉尹一眼,不過那眼神里,卻透出一抹不屑之色

    在他們眼中玉尹始終都是個出身于市井的屠戶

    若非他運氣好有黃裳這麼一層關系在,又怎可能得了文林郎補身?

    說實話,文林郎的補身對玉尹來說非但沒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讓那些讀書人,對他產生了排斥心理一個身無功名甚至沒進過書院的人,怎可得此殊榮?

    玉尹,卻沒有在意

    詩社的氣氛,很是無聊

    玉尹停留了片刻,便失去興趣

    趙諶原本是抱著來認識幾個青年俊彥的心思前來,可是聽了一會兒他們的談話,也是興趣缺缺

    “老師,便走”

    趙諶一提議,立刻引得趙多福和朱璇的贊成

    幾人起身與趙叔向告辭離去待從樓上下來,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忽聽有人道︰“小乙即來了豐樂樓怎不與奴家見過就走?”

    玉尹回頭看去卻是馬娘子

    在她身邊,還跟著白世明看上去好像沉穩許多

    玉尹忙與趙多福等人告了罪,讓趙多福等人先行離開

    “小乙,過兩日去你家,莫忘了你與我說的那個白蛇傳的故事”

    趙多福雖心里不舍,卻也知道,玉尹有正事要做于是便約了時間,和朱璇帶著趙諶離開

    玉尹則轉身來到馬娘子跟前,拱手唱了個肥喏道︰“不知馬娘子也在,卻是小乙失禮……本打算過兩日了結了公事之後在登門拜訪,不成想在這里與馬娘子相見”

    他已經聽說了,那關勝是馬娘子的遠房親戚

    之所以會在到任後百般照拂,便是得了馬娘子的叮囑……

    說起來,玉尹和豐樂樓的關系,本應該遠高于潘樓可誰又能想到,陰差陽錯之下,而今他和潘樓的交情,遠甚于豐樂樓再見馬娘子時,玉尹也不禁有些唏噓

    他看得出,馬娘子有心要緩和關系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小乙又有作嗎?”

    “啊?”

    玉尹一怔,忙搖頭笑道︰“去杭州之後,整日忙于軍務,哪有空閑撫琴作樂?”

    “卻聽方才柔福帝姬說甚白蛇傳……若作成之後,還請小乙要優先考慮一下自家”

    馬娘子也算是看出來了,玉尹這肚子里,是真個有貨

    這態度與當初購買《梁祝》時,已大不相同也難怪,好好一部梁祝,卻生生被她作毀了,這心里面的懊悔,自有她自己清楚而今聞得白蛇傳,馬娘子豈能放過?

    不說別的,只要對外宣稱是玉尹作,就足以令豐樂樓,挽回而今的頹勢

    玉尹一怔,方才和趙多福閑聊時,偶爾說起了這個故事,卻並不是很放在心上說實話,他並未想過要把這出戲搬上舞台,所以也就隨口一說可馬娘子的話語,卻提醒了他……白蛇傳最初是見于明代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一篇,後來又經無數人改編,才有了玉尹前世見到的白娘子傳奇可實際上,白蛇傳的起源,在後世也是眾說紛紜有的說是起于南宋,也有人說是起源于北宋

    而北宋之說,則是源于湯陰黑山之麓,淇河之濱的許家溝村

    許家溝村所依黑山,又名金山,大垵�br />
    早在魏晉時期,左思在魏都賦里便記載了‘連眉配犢子’的故事

    犢子牽黃牛,游戲黑山中時老時少,時好時丑後與連眉女結合,懼去,人莫能追……

    據說,後來的白蛇鬧許仙,便由此而來

    只是其中的連眉女,卻變成了白素貞

    這個故事,源于湯陰,所以在開封府也不算陌生若在此基礎上,真個改編一下,倒也不是不能搬上舞台再說了,雷峰塔而今已矗立于西湖之畔的夕照山雷峰之上說起來,白蛇傳的創作條件倒也充足,真個寫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問題是,他有時間嗎?

    玉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答應了馬娘子的請求

    “既然馬娘子開口,待小乙寫出來,定與馬娘子知”

    不是他忘恩負義,拋棄了潘樓

    只是馬娘子的確給予他很多幫助關勝之事且不說早先他還未重生時,若非馬娘子暗中幫忙,又哪有他重生的契機?雖說前遭玉尹與馬娘子說‘恩怨兩清’可內心里,終究還是掛著一份感激這份恩情不償還,玉尹始終欠著馬娘子的人情

    馬娘子倒是沒有催促見玉尹答應,便露出了笑容

    兩人說了會兒話,玉尹便告辭離去

    臨別時,馬娘子突然叫住玉尹,壓低聲音道︰“奴家之前得了消息,應奉局罷黜在即我聽說小乙此次回京,帶了不少的兵馬……恐怕是要被官家遣散小乙當早作主張,莫要事到臨頭,再去尋找門路奴家可聽人說了禁軍與在牟駝崗設立軍寨若小乙不想那些人被遣散,不妨去走走門路,說不得會有些轉機”

    玉尹眼楮一眯忙拱手與馬娘子行禮道謝

    “小乙可知當尋誰人門路?”

    “還請馬娘子指點”

    “去找找高太尉……”

    +++++++++++++++++++++++++++++++++++++++++++++++++++++++++++++

    應奉局罷黜,連馬娘子都聽到了風聲怕是已經定下

    而且,自家那些兵馬,被遣散恐怕也是不可避免,否則馬娘子不會專門提醒玉尹

    回家的路上,玉尹暗自感到慶幸

    若非今日來了豐樂樓,又如何知曉牟駝崗的消息?

    牟駝崗要設立軍寨嗎?

    玉尹多少覺著有些吃驚……

    牟駝崗那邊,已有了一個御營,怎會突然間又要加設軍寨?

    不過,既然是禁軍所屬,的確是給玉尹提供了一個思路聯想到下午時,高堯卿的那番話,玉尹似乎多了些明悟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高俅為何要如此幫他?

    要知道,北宋禁軍,分屬三衙與樞密院統帥

    三衙分別是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和步軍司組成高俅只是殿前司都太尉,理論上來說,並無此權力開設軍寨三衙有握兵之權,卻無發兵之權若牟駝崗軍寨真是高俅一手促成,便需先協調三衙,而後經樞密院準許,才可能開設成功

    這聽上去似乎很容易,但做起來,卻極難

    且不說三衙之間,互不相屬,三衙和樞密院之間,存有許多矛盾

    玉尹實在是想不明白,高俅為何如此幫他……

    既然應奉局兵馬解散在即,那自己便真個要早作籌謀高俅讓高堯卿帶話,說什麼待應奉局兵馬解散後再去尋他如今看來,早一些見到高俅,便能多一分把握

    想到這里,玉尹已有了決斷

    ++++++++++++++++++++++++++++++++++++++++++++++++++++++

    回到家時,已經晚了

    楊再興高寵,董先陳東等人,卻聚在玉尹家中等候

    “都監,怎聽說應奉局將要罷黜,我等也要被就地遣散?”

    玉尹方一回來,董先便匆忙走上前,顯得有些焦慮不安

    也難怪,他可是把身家都押在了玉尹身上,若應奉局罷黜,兵馬遣散的話,他董先便等于是前功盡棄,連個去處都沒有以前在杭州都監府,他怎地也是個統制

    可現在,他已經調來應奉局,一旦應奉局罷黜,他真個是無家可歸

    這消息傳的還挺快

    玉尹微微一笑,擺手示意董先稍安勿躁

    “確有此事,我今日已接連得到消息,應奉局罷黜已經定局,我等所率領兵馬,十有**,會被就地遣散”

    “那當如何是好?”

    “別急”玉尹呵呵一笑,“既然得了消息,便可以早作準備

    今日我又得了一個消息,說是禁軍將在牟駝崗開設軍寨……自家與殿前司高殿帥也有些交情,所以準備明日一早,去走一走高殿帥門路,說不得會有些轉機”

    殿前司太尉,也稱之為殿帥

    董先聽聞一怔,脫口而出道︰“都監的意思是……”

    “呵呵,我的意思是,若把兵馬並入禁軍,豈不就有了轉機?”

    並入禁軍?

    董先眼楮一亮,頓時露出興奮之色

    東京三衙禁軍,也是北宋時期,最為正規的軍隊雖說而今兵事糜爛,所謂的東京八十萬禁軍,早已經名存實亡可是在規格上,東京禁軍的級別,遠非地方軍隊可以相提並論便是董先最初效力的河南府,也遠遠比不得東京禁軍正規

    董先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加入東京禁軍

    內心里,對玉尹是敬佩不已

    這若不是個有本事,有背景的,如何能把一千人並入東京禁軍

    玉尹想了想,又道︰“不過,邢侯那邊恐怕是來不得軍中了……此前他派人與我說,不日將前往河北所以,若真個並入禁軍,駐扎牟駝崗的話,便少了一員部將”

    所謂部將,也是禁軍武官的一個名稱

    按照宋代兵制,大體上分為軍、將、部、隊四級

    若牟駝崗設立軍寨,其指揮便可稱之為將,又名都監不過這個都監,和玉尹之前的應奉局都監大不相同,屬于正規的軍職,品秩正七品到正六品不等本來,依照著玉尹的官職,想要做軍寨都監,有些麻煩但既然高俅出面,想來便不成問題畢竟玉尹在應奉局效力半載有余,多次押送花石綱,也算是功勛

    若強行提拔,也非難事

    關鍵就在于,有沒有人願意提拔

    高俅身為殿前司殿帥,真個想要提拔玉尹為都監的話,也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什麼

    了不得便是有些非議,但于大局無礙

    而將以下,便是部

    玉尹手下有一千人,而且都是步軍按照北宋兵制,馬軍一部,為二百至三百人不等;步軍一部,四百人到五百人不等也就是說,牟駝崗軍寨恰好有兩部兵馬

    董先可以為一部指揮,稱之為虞侯,從八品武官

    本來,趙不尤可以為另一部虞侯,只是他既然要離開東京,便等于空缺下來……

    在玉尹心里,自然是希望提拔自己人

    但他也非常清楚,勿論是高寵還是何元慶,包括吉青在內,暫時都沒有統兵之能

    楊再興倒是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經驗

    問題是,他是三衙禁軍之中馬軍虞侯,隸屬于侍衛親軍馬軍,手下有三百人之多

    這種情況下,把楊再興調過來,那玉尹豈不是便喪失三百馬軍?

    所以,楊再興萬萬不可以調動

    陳東想了想,突然笑了,“小乙莫擔心,自家這邊倒是可以推薦一人,說不得適合”

    “哦?”

    “呵呵,其實這個人,小乙也認得”

    玉尹聞聽一怔,“自家認得?不知何人?”

    “小乙莫不是忘了,那魯山牛家村的牛皋牛伯遠……他去歲末,得柳青走動,在年初時入步軍司也做了個虞侯,至今尚未就任反正同屬禁軍,何不把他找過來?”

    牛皋?

    玉尹聞聽,一拍額頭

    “少陽不說,我險些就忘了牛伯遠

    這麼一說,他的確是個合適人選……卻不知,他是否願來?而且,他能否統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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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54章 高太尉(二)

    “母妃,你聽說過宗汝霖嗎?”

    就在玉尹和陳東等人在家中討論未來的時候,趙諶也回到了東寢閣,正好奇的詢問

    太子妃朱璉正在做女紅,聽聞趙諶問話,頓時一怔

    “宗汝霖是誰?”

    “我今日在豐樂樓,聽小乙和十九叔提起此人

    感覺著小乙在言語中對宗汝霖極為推崇,好像頗有本事我便想著,既然這人有本事,何不把他找來重用?父王不時常在為身邊沒有可用之人長吁短嘆,豈不正好?”

    趙諶雖年幼,卻並非不懂事

    事實上,趙諶雖僅八歲,卻畢竟生長于皇宮之中

    父親趙桓每每為手下無人可用而長吁短嘆的模樣,他可是記憶深刻

    朱璉好奇問道︰“那宗汝霖又是何人?”

    “聽小乙說,宗汝霖名叫宗澤,是元六年同進士出身,而今除巴州通判之職”

    “巴州通判?”

    朱璉秀眉一蹙,露出沉思之色

    通判這個官職並不算太大,所以朱璉也很少留意

    乍聞巴州通判,朱璉不免有些輕視這滿朝文武之中,能人何其多,何必要招攬一個小小的巴州通判可又一想,既然是趙諶提出,也說明了他拳拳孝心若這般置之不理,只怕會冷了趙諶的心……朱璉想了想,當下便道︰“既然如此,待會兒便與你父親知,看能否把這個宗澤從巴州調出來……你父親聽了,定會很高興”

    趙諶頓時興奮起來,覺得頗有光彩

    與朱璉又說了會兒話,趙諶便覺得困了

    于是向朱璉道別,回房歇息又過了一會兒,太子趙桓一臉困倦之色,從屋外走進來

    去歲十月,趙桓接手南衙,除開封府尹

    不過到年初時便轉為兵部尚書開封府尹這一職務,在宣和六年調動頻繁從燕瑛到趙桓,一年間換了四人不過總體而言,于大局無礙趙桓而今坐鎮兵部,也算是一個實權太子自女真人發兵以來,樞密院與兵部便在緊張的運轉

    趙桓說不上英明,卻也還算勤勉

    每日一早出門,到深夜才還家總顯得非常疲憊

    朱璉忙迎上前去,讓女使們退下,親自為趙桓換了衣裳鞋襪,而後又讓人端來一碗參湯

    “怎地,前方局勢不好?”

    朱璉輕輕為趙桓揉著肩膀,低聲問道

    趙桓疲乏道︰“卻不甚好……燕山知府蔡靖上疏,數次催請郭藥師出兵應戰,拒敵于燕山之外可郭藥師卻推三阻四,遲遲不肯發兵相反這郭藥師一而再,再而三向蔡靖討要軍餉輜重,令蔡靖也極為頭疼這不他上疏彈劾,請換郭藥師”

    “這怎麼可以,臨陣換帥,豈不是兵家大忌?”

    趙桓聞聽,頓時笑了

    “怎地你也知兵嗎?”

    朱璉臉一紅,輕聲道︰“妾身不過是胡亂說罷了……前些日子聽聞虜賊發兵,見太子每日為軍務操勞,便想要學些兵法,為太子分憂只是妾身愚鈍看了許久卻無甚收獲”

    趙桓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轉許多

    他笑著搖頭道︰“愛妻何必妄自菲薄,能知這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確屬不易……其實我何嘗不知如此.只是郭藥師如今態度不明,和蔡靖之間分歧也越來越大

    雖說此前童貫曾打探虛實,言郭藥師可以相信,但我總不太放心

    換此人,必令軍心渙散……他手下那常勝軍多以他郭藥師馬首是瞻,若冒然換將又沒個合適的人選,還真不一定能穩住局面此前有人向我推薦河北宣撫司都統制王稟,可童貫卻不願意放人與官家說較,官家也是站在童貫老兒一邊……”

    朱璉聞聽,卻眸光一閃

    她猶豫了一下後道︰“方才妾身聽皇兒提及一人,說是頗有本事”

    “呃?”

    “太子可聽過,宗澤其人?”

    “宗澤?”

    “皇兒說,此人是元六年的同進士出身,而今除巴州通判之職據說此人頗有本事,但妾身卻不甚了解太子不妨打探一下,若此人可用,倒也不可以一試”

    歷史上,宗澤得以重用,是在趙桓登基之後,得御史大夫陳過庭推薦,才得以從巴州返還東京而今,卻提前了兩個月……玉尹並不知道,他那隨口一說,卻使得趙諶記在了心上趙桓本興致勃勃,可是聽聞宗澤是個巴州通判,便少了興趣

    不過,既然是趙諶推薦,又經過朱璉之口,趙桓也不好無視

    當下一笑,道︰“若此人真有本事,便把他調回東京……這樣,明日我便問一問,著人把他從巴州調回皇兒長大了,已經知道為我分憂,實在是令人欣慰”

    朱璉,也是滿臉笑意

    ++++++++++++++++++++++++++++++++++++++++++++++++++++++

    時間悄然流逝,眼見就要中秋

    玉尹回開封,已近二十天,整日里無所事事

    徽宗皇帝尚未決定,要廢除應奉局但從朝中傳來的消息看,此事已成定論應奉局被罷黜不可避免,不過估計要等到中秋過後才會發出旨意玉尹也知道,不能繼續等下去了……若真個等到旨意發出,他便是再想出路,恐怕就有些晚了……

    于是,與高堯卿聯系之後,在八月十三日的時候,玉尹帶著禮物,來到了高俅家中

    這也是玉尹第一次登太尉府大門

    雖說和高堯卿已相識許久,但卻一直沒有機會拜見高俅

    對高俅,玉尹頗有些好奇

    水滸傳里,高俅是一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不學無術,只知道溜須拍馬的小人,奸臣

    當時的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王進,被他趕出東京,另一位槍棒教頭林沖則被他逼上梁山除此之外,水泊梁山眾好漢,也被他害死不少……雖說重生之後,才知道那不過是小說家的演繹,【真】實的高俅最多是個不學無術之人,卻並未做過什麼喪盡天良的壞事只是內心里,始終對高俅存著幾分排斥,不肯登太尉府大門

    當玉尹來到太尉府門外的時候發現高堯卿已經等候多時

    他連忙上前唱了個肥喏“衙內怎在此等候,小乙生受不起啊”

    “小乙休得呱噪,你道是我想迎你,確是父親所差……且隨我前來,家父已侯你多時”

    玉尹忙把禮物奉上,然後和高堯卿一並走進太尉府

    說起太尉府,玉尹印象最深刻的,恐怕還是那‘白虎節’林沖誤闖白虎的故事實在是太過記憶深刻所以進了太尉府之後,玉尹便忍不住問道︰“衙內,那白虎節在何處?”

    白虎節為軍機重地

    高堯卿愣了一下,用手朝右一指“白虎節便在那邊,小乙何故有此問?”

    “只是好奇”

    “哈,有甚好奇處……若你想看,改日我便帶你前去”

    玉尹聞聽,卻連連擺手

    我吃飽了撐了,才要去你那白虎節

    兩人一邊說笑著,順著長廊便進了太尉府後宅有繞過幾個院子在後宅一僻靜小院外,停下了腳步

    高堯卿用手一指前方“家父就在前面佛里等候,你自去便是”

    “你不陪我一起去嗎?”

    “家父說,只見你一人……”

    玉尹這心里頓時忐忑起來,可既然來了,也不好不去

    于是沿著小路往前走,穿過一片松林之後,便看到在太尉府一隅矗立一座不大的佛

    這佛的位置,極其偏僻,而且有松林遮掩,若不仔細找,還真不好發現

    不過想想也是,徽宗皇帝信奉道教,而高俅恰好是徽宗皇帝近臣若被徽宗皇帝知道他信佛,恐怕早就失了重佛四周,頗為清靜,玉尹邁步走到佛門口,探手敲了敲房門,邊聽從里面傳來一個沙啞而又低沉的聲音︰“便進來”

    玉尹心里面一沉,一咬牙,推開房門,邁步走進了佛

    只見佛中,供奉一尊佛像,不過玉尹卻看不出,那是何方神佛佛龕前,一位老者盤坐蒲席上他一身便裝,相貌清秀,頜下長髯,又透出幾分威嚴莊重之氣

    見玉尹進來,老者笑了

    “小乙,坐”

    這就是高俅嗎?

    與前生電視里所見的那種奸臣模樣全然不同,卻像是一個鄰家大叔

    不過,高俅的氣色不是太好,看上去有些頹然他強打精神,示意讓玉尹坐下,而後上下打量玉尹良久,輕聲道︰“不想大郎之子,已長的這般大了……一晃近三十載,真若個夢一場”

    玉尹聞聽,心里一咯 

    高俅,認得玉飛?

    “太尉與我阿爹……”

    “哈,想當年,我與你阿爹可是鄰居

    我大你阿爹一些年紀,那時候大郎整日隨我在坊巷間玩耍,我又怎可能不認得呢?”

    玉尹,不由得咽了唾沫

    聽高俅的意思,他和玉飛還是發小

    可若真如此,他這些年,為何一直不肯露面呢?

    在玉尹最為艱難的時候,也就是被郭京欺上門的時候,也不見高俅露面

    玉尹心中,多了幾分疑惑

    “小乙可是心存疑惑嗎?”

    “這……”

    “當年,我在坊巷間聲名狼藉,人喚我高二,多有不屑之色

    唯有大郎從不嫌棄我,反而對我多有幫襯……只是後來,你阿爹外出學藝,我便隨了甦學士門下小史再往後,我又入了端王府,與你阿爹便失去了聯絡……直到後來官家登基,我在偶然機會下,與你阿爹重逢卻不想又生了齷齪,你阿爹便不再理我

    當初遼人約戰,我本不想你阿爹出戰,可是你阿爹……

    大郎死後我一直心懷愧疚曾想要出面把你找來,卻被你丈人阻攔,言不許我與你相見”

    玉尹先是尚有些糊涂,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

    無他,高俅的名聲不太好,周侗怕也是擔心高俅教壞了自己

    高俅嘆了口氣“人言我不學無術,只憑這阿諛奉承才得了官家寵信,所以坊巷間聲名不好想來你那丈人,也是有此顧慮,所以才不肯讓我與你相見……”

    從這一點看得出,高俅人不算太壞

    若換個人,說不得早就收拾周侗,怎可能讓周侗善終?

    玉尹心里倒是有了些感慨︰若當初自己被高俅領走,又何來這一場場的磨難呢?

    “小乙莫以為,自家不曾管你

    你在馬行街聚眾與人斗毆多次打傷人,若非我暗中照拂,焉有你好果子吃?倒是郭京那事我確沒有出手幫你說來當時要幫你也不難,可你那時候變化太大,以至于我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幫你等我決定幫你時,你這廝卻已度過難關,倒是讓我頗有些驚訝……若非我暗中幫你,你道你真個能做得應奉局都監?”

    玉尹重生之後,與早先的變化的確很大

    當時不少人在暗地里說,玉尹是被鬼上了身……高俅產生疑惑也在情理之中想想也是,自己能做得應奉局都監的位子,雖說有各方的操作,但如果沒有人幫襯,也不會那麼容易這心里面不自覺對高俅的這番話,便多了幾分相信

    高俅道︰“我而今,身子已大不如前,很少過問差事

    只是這些日子,心里面一直不寧靜總覺得忘記了什麼事情……直到你回來,我才明白過來我與大郎之間的那份因果,仍未能了結,所以才想找你來,了結了這段因果

    想來,朝上的事情,你也都聽說了

    官家罷黜應奉局,已成為定居……我聽人說,你在杭州訓練兵馬頗為用心雖不知你為何如此,但想來定有你的原因一番心血付之東流,這滋味定然不好受

    我思來想去,才決定幫你這一回

    我忝為殿前司都太尉,多少也有些權力正好前些日子,樞密院有意在牟駝崗開設軍寨,我便與侍衛親軍馬軍和步軍司商量了一下,把這樁差事討要過來……

    那牟駝崗軍寨,是為囤放輜重糧草所設職位也不算太高,所以我安排下去也沒什麼麻煩你若是願意,便讓你那些部曲入了牟駝崗軍寨,暫時先安置下來回頭你把名冊呈報過來,我再設法將其並入殿前司,便可以光明正大保存下來

    不過,你這都監之職,怕要等些時候

    畢竟你而今尚隸屬于應奉局,待應奉局罷黜之後,我才可以予以任命,你需明白”

    高俅信佛,也信因果

    他若覺得自己和玉飛之間的因果沒有了結,便會一直掛在心上

    這個理由,聽上去很荒謬,但仔細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似這種形而上的東西,玉尹也很難明白,反正他知道,高俅是在為他考慮,為他著想,這便足夠

    想到這里,玉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躬身一禮

    “小佷多謝伯父照拂”

    此時此刻,他是以玉飛兒子的身份,與高俅了結這段因果

    一聲‘伯父”頓時讓高俅笑逐顏開,連連點頭神色間,也似乎變得輕松許多

    他長出一口氣,仿佛自言自語道︰“大郎,我欲聽你家大哥這一聲‘伯父”整整二十載”

    眼眶,突然間紅了,有淚光閃爍

    他揉了揉臉,也站起身來,走到玉尹跟前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小乙,我知你已長大,也學得一身本事,並不需我多照拂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高二在朝一日,便保你一日周全雖不知你所為何也,但只管放手去做,我自會為你撐腰”

    與黃裳那種含蓄的關懷不同,高俅的這份關懷,顯得加直接

    你是我的佷子,我活一天,你只管去做……任他洪水滔天,我都會為你阻攔

    那種市井中才有的潑賴氣,全不似一個從二品朝廷大員應該說出的話可不知為何,玉尹反而覺得,這樣的高俅,似乎加親切

    他深吸一口,用力點了點頭

    “伯父恩義,小乙必牢記在心”

    “便回去……明日把名冊遞上來,我會派人接手你的兵馬

    至于你的事情,也不用著急等到官家下了旨意,我便把你納入殿前司,只管放心”

    你的部曲,始終都是你的部曲,別人拿不得

    玉尹得了高俅這番保證,連日來積壓在內心中的憂慮,也一下子蕩然無存

    能保住這一千兵馬,足矣

    +++++++++++++++++++++++++++++++++++++++++

    從太尉府出來,玉尹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許多

    回家之後,他把陳東、董先以及龐萬春找來龐萬春而今棲身于牟駝崗御營,倒也過得還算安穩,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也難怪,那甲仗庫的御營本就不受人關注加之凌振統領御營多年,有足夠的威信控制御營不要說,龐萬春手中頗有銀兩,入御營之後上下疏通,很快就站穩了腳跟,甚至頗得御營將士尊重

    他當了多年山賊,還得了方臘的一部分寶藏

    不要說,在奔牛鎮劫了蔡京的生辰綱,手里最不缺的,便是銀兩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要說那些平日里過的緊巴巴的御營將士不過,龐萬春倒是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御營中,也非常低調前些時候,聽聞應奉局將要被解散,龐萬春也有些憂慮這應奉局一旦被解散,卻不知玉尹會是怎樣結局?

    畢竟,他北上東京,可謂人地生疏

    唯一能夠依靠的,便是玉尹

    當聽了玉尹一番話之後,龐萬春也放心了……

    “若能入殿前司,倒也是一樁美事”

    玉尹卻眼珠子一轉,突然發問︰“龐三郎可願意將那黑旗箭隊,並入我之部曲?”

    “嗯?”

    “黑旗箭隊暫留御營,短時間無礙

    可若長久了,難免會遭人懷疑……畢竟三郎那支兵馬,太過精銳,容易引人關注

    若並入牟駝崗,便無人知曉

    就算有人問起來,也能有個說辭,而弟兄們可以得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是,小乙此來不過一千人,突然多出二百人……”

    玉尹聞聽卻笑了“與殿前司而言,二百人又能算作甚事?”

    東京禁軍號稱百萬,雖說而今不過十余萬人,卻依舊是個龐大數目二百人對于十余萬人來說,真個九牛一毛高俅既然能吞下一千人,也就不會在意那二百人

    龐萬春笑道︰“若能得入禁軍,自然最好”

    “如此,便請少陽今晚辛苦,連夜把名冊編撰妥當……只是三郎的原名怕不能再用”

    龐萬春道︰“自家本名便不叫龐萬春,只是從逆之後,不想再用本名,免得玷污了祖宗之名我本名龐真,既然如今從了官家,便恢復本名,編入名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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