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風陵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21
匿名  發表於 2021-4-6 00:37:52
卷三 風波惡第255章 掌心雷
  
    牛皋,沒有拒絶玉尹的邀請。

    自去年投東京以來,雖說是衣食無憂,卻至今一事無成。這對於牛皋而言,又如何能夠忍受?要知道,歷史上的牛皋並非《說岳》當中那個如同《說唐》里程咬金似地人物。他年紀本就比玉尹大十幾歲,已近四旬。心智和能力,正處於巔峰狀態,雖耐得住寂寞,卻心有不甘。

    說岳裡,牛皋比岳飛小,是個粗漢。

    可歷史上,牛皋卻是個通曉文章典籍,雖未獲取功名,出身並不算太差,屬於富庶之家子弟。只看他所用雙鐧,用純金打造,便可以看出他家境當初是何等殷實。只是後來遇了災禍,家道破敗,又不肯丟棄鄉親,所以才在路上做了山大王。

    而今的牛皋,得柳青疏通,在殿前司做了一個將虞侯。

    只不過他手下無一兵一卒,只是個光桿司令。不是柳青不肯使力,說起來也有玉尹的責任。

    去年他刺殺了李觀魚,順帶著在茂德帝姬那邊透了風聲,言禁軍之中有奸細。雖然趙福金並沒有大肆整頓,卻通過自己的關係,加強了對禁軍的管理。似牛皋這等新晉虞侯,殿前司自然不會重用。以至於牛皋雖做了官,卻整日在家中無所事事。

    得了玉尹邀請之後,牛皋二話不說,便同意前往牟駝崗。

    而玉尹對牛皋的能力,倒也不太擔心。

    因為他知道,牛皋在投奔岳飛之前,就已經是滎州刺史,中軍統領。若沒個真本事,又豈能做到那個位子?不過,而今的牛皋。顯然還達不到歷史上那種高度。但做個將虞侯卻是綽綽有餘。玉尹甚至覺得,牛皋的能力,比董先還要強幾分。

    花名冊呈上殿前司之後。玉尹也鬆了口氣。

    八月十八日,徽宗皇帝下詔罷黜杭州應奉局,杭州知州李梲也隨即。被調回開封。

    不數日,徽宗皇帝再次下詔,解散應奉局兵馬。

    只是詔書方出,董先牛皋等人便領了殿前司敕令,自東京開拔前往牟駝崗紮營。

    八月二十六日,玉尹領殿前司軍令,除牟駝崗寨指揮使之職,秩比從六品。

    這命令發出之後,雖未能引起軒然大波。卻也是朝堂上議論紛紛。李邦彥等人當然記得玉尹!當初他開辦大宋時代週刊,給他們帶來了多少麻煩?雖說時過境遷,可李邦彥等人。依舊無法釋懷。只是。這種事,他們卻不方便站出來評論。

    堂堂太宰。大宋的相公,怎可能為這一個區區從六品的武官較勁兒。

    但他們不跳出來,自然還是會有人跳出來為他們說話。

    “玉尹先前不過八品武官,怎可一下子連升三級,做了從六品的指揮使?只怕與禮制不和。”

    柏台的御史言官,立刻跳出來說話。

    本以為,高俅會顧及他們顏面,收回這道軍令。

    卻不想高俅回道:“牟駝崗軍寨乃我殿前司所設,殿前司用何人,自有本官一力承擔,與爾等何干?而今虜賊猖狂,爾等不思如何退敵,卻為個從六品的武官在這殿上吵鬧,真個是不曉輕重。本官以為,玉小乙頗有才幹,足以擔當此任。”

    自高俅出任殿前司都太尉之後,一直表現的非常低調。

    言官彈劾,他也是笑臉相對,從不生氣。

    誰又想到他竟然為了一個屠戶出身的玉小乙,在大殿上公然掃了柏台御史的顏面。

    御史大夫秦檜雖未出面,可是這心裡,卻多少有些不快。

    徽宗皇帝此時,正為金人所頭疼,又哪裡有那個精神,去計較一個區區的指揮使。

    高俅是他所信之人,玉尹雖不得徽宗皇帝所喜,但徽宗皇帝對他的琴技,卻是頗為欣賞。再說了,玉尹出自應奉局,也算是皇家的人,當個指揮使,又算得甚事?

    “眾卿休爭吵,殿前司事務,自有高太尉打理。

    他既然任命那玉尹為指揮使,想來那玉尹也有些手段,爾等便不要再插手其中……倒是虜賊來勢洶洶,韓民毅率部投敵,令易州不戰而降,燕山府門戶洞開。

    蔡靖已派人前來求援,當如何是好,還要早作打算。”

    話音未落,就見一人站出,大聲道:“虜賊所為,不過中山河間太原三鎮。去年他們未能得逞,而今再次起兵,所為不過三鎮之地。何不讓出三鎮,則虜賊自退。”

    說話之人,便是張邦昌。

    他這一開口,立刻使得眾人呼應。

    李綱大怒,“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太原三鎮乃我大宋門戶,張子能何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先有文玉東所作《西行記》便言虜賊貪婪成性,毫無信義。今日他求三鎮便讓了,明日他再求三鎮,來年窺視河東河北,到最後便是要我大宋江山……到時候,莫非也要官家讓出東京嗎?”

    張子能,便是張邦昌。

    聞聽李綱之言,頓時面紅耳赤。

    只是這一番言語,讓徽宗皇帝頗為不喜,看了李綱一眼之後,他沉吟片刻道:“而今虜賊意向不明,雖求三鎮,倒也未必是真。不如派遣使者前去議和,探探虜賊用心。

    若真個虜賊狼子野心,朕自不會與其善罷甘休。

    再說了,虜賊雖兵鋒強盛,然我燕山府尚有常勝軍十數萬,真定更有道夫屯兵數十萬,有何懼哉?”

    這一番話,說的底氣全無。

    說到底還是要議和,氣得李綱鬚髮賁張,又無可奈何。

    徽宗皇帝,還是不想開戰。可問題是,女真人已經要打到家門口了,又怎可能善罷甘休?

    而此時,高俅好像睡著了一樣,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李綱心知,再吵鬧下去也無甚用處,隨著一聲‘散朝’。他氣呼呼。大步走出金鑾寶殿。

    當日,徽宗皇帝以九皇子康王趙構為使者,前往真定會見童貫。

    同時他還背負了一個使命。那邊是探查郭藥師虛實,再摸清楚女真人的真實目的。

    趙構雖不甚願意,可徽宗皇帝已然下旨。卻也無法推拒。

    九月初三,趙構率使團,離開了東京……

    +++++++++++++++++++++++++++++++++++++++++++++++++++++++++++

    對於朝堂上這些變故,玉尹一直在關注。

    進入九月,秋高氣爽。

    開封城外的菊花開得漫山遍野,煞是好看。

    人們紛紛走出家門,鬢插菊花,攜家人出城賞花。

    玉尹則站在牟駝崗上,看著即將搭建起來的軍寨。思緒萬千。

    他而今,出任牟駝崗兵馬指揮使,卻也不算操勞……文事。自有陳東幫他打理。一應事務,也是井井有條。軍中操練。則有龐萬春、牛皋和董先三人負責。龐萬春自領他那二百黑旗箭隊,牛皋和董先,則各領三百兵馬。剩下四百五十人中,王敏求繼續擔任弓箭教頭,除十將,領二百弓箭手;高寵與何元慶則統帥五十馬軍,作為親衛。

    吉青領二百雜兵,除十將,協助陳東負責看護輜重。

    這牟駝崗軍寨,實際上是三衙禁軍為囤積糧草輜重而專門開設的軍寨。開設之後,便無人再來過問。除了不定時會有大批糧草輜重運來,幾乎就沒什麼事情。

    可玉尹卻不敢掉以輕心。

    若女真人渡河,必然會走牟駝崗抵達開封。

    這地方看似太平,一旦開戰,確是凶險萬分……

    所以,他自抵達牟駝崗後,便下令加強訓練。為了保持軍士們的士氣,更自掏腰包,拿出五千貫來作為獎勵。這五千貫,在北宋末年雖大幅度貶值,可對於普通士兵而言,依舊是一筆巨款。獎勵一出,背嵬軍的將士們性質更高,整日操練,不敢有絲毫懈怠。

    “若只是操練還好,將士們伙食更要跟上。”

    “小乙,非是自家吝嗇,近來東京糧價又漲了不少,長此下去,可不是個事情……

    別人領兵吃空餉,你領兵卻要自己出錢。

    可你又有多少銀兩?這一千多人,便是有萬貫家財,只怕也撐不得太久啊……”

    陳東一番言語,讓玉尹也不知如何回答。

    開封本就不是產量之地,主要依靠運河,自南方運送。再加上而今開封,人口百萬之多,物價之高,更遠非其他各地能夠比擬。女真人興兵以來,更使得開封城裡,物價飛漲。雖說官府在有意識的平抑,卻依然無法阻止物價的提升……

    與去年九月時相比,今年開封的物價,足足增長了三成。

    面對這種情況,玉尹也束手無策……

    “明日我便去找柳大官人商量!”玉尹想了想,輕聲道:“他家中尚有十幾囷存糧,若他能夠資助一些,卻能少了許多麻煩。對了,西北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回來?”

    玉尹回東京之後,便立刻找了柳青,商議開啟西州商路的事情。

    柳青常年走西域商路,在關西地區頗有人脈,若能借助,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對於玉尹所說的西州商路,柳青也很感興趣。自西州戰亂以來,柳青的西域商路也隨之關閉,損失了無數銀子。而今有機會重新開啟,身為商人的他,又怎可能放棄?至於這西州商路是合法還是違法,對柳青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錢可賺!

    “尚無消息回來……小乙你未免太急切了。

    咱們的人剛出發才一月,便是此刻到了西州,恐怕也難以立刻與西遼取得聯繫……等他們聯繫上了西遼,得了消息返回,再快也要到十一二月才可能傳到東京。”

    “十一二月……是啊,卻是自家心急了!”

    玉尹強笑一聲,轉身回了軍寨。

    不是他心急,而是時不待我。陳東雖然做好了與女真人交鋒的準備,但內心裡,未必真個相信。女真人能打到開封城。更不要說。那即將發生的靖康之恥了。連陳東都存著幾分樂觀情緒,更不說其他人。又有誰能比玉尹更清楚,這歷史的走向?

    看而今朝堂上的狀況。只怕這靖康之恥,難以挽回……

    玉尹在軍帳中坐下,拿起一本書來。心不在焉的翻看。

    有時候真想撒手不管,人生百年,帶著老婆女兒往南邊一躲,一樣也就過去了。

    可是,自己真個能狠下心,撒手不管嗎?

    一想到這些,玉尹便再也沒有心情繼續看書。

    他站起身,復又從軍帳裡走出來,牽著暗金瘦馬。一個人悄然走出了軍寨。

    暗金,看上去還是很瘦……這傢伙的食量不小,甚至可以比肩楊再興高寵與何元慶三人的坐騎。可說來也奇怪。不管暗金怎麼吃。就是不長肉。這也讓玉尹感到奇怪。

    幾乎齊胸長的馬鬃,看上去恍如獅子一樣。

    在陽光照映下。透出一股子淡金色的光澤。雖然不長肉,但是毛色卻比從前好許多。

    當初玉尹得到暗金的時候,毛色暗灰。

    而今,卻隱隱有朝著棕黃的顏色發展,讓不少人嘖嘖稱奇。

    便是那極為愛馬的齊龍騰,也說不出暗金的來歷,只說這匹馬雖年邁,卻不遜色於那些寶馬良駒。玉尹聽了,也沒有在意。對他來說,暗金是寶馬良駒也好,是匹駑馬也罷,曾隨著他轉戰漠北,代表的是一段記憶,怎地都不可能把它拋棄。

    玉尹上了馬,信馬由繮。

    遠處,軍寨裡傳來的操練聲,隱隱約約。

    看著不遠處那條奔騰流淌的河水,玉尹的眉頭逐漸展開。

    不管怎樣,既然已身在轂中,便怎地都要做一回……成功也好,失敗也罷,又算得甚事。男子漢大丈夫,當不負來世上一遭。便做不得英雄,也決不去做狗熊!

    心胸,隨之豁然!

    天色尚早,玉尹也不急著回軍營,便騎著馬,來到了御營。

    凌振沒有出去,看玉尹來了,忙迎上來,好不熱情。凌振這個御營統制,從官階上,大玉尹一級,是個正六品的武官。不過玉尹屬於樞密院軍器監,和殿前司又不一樣。至少從手下兵馬而言,凌振的御營不過幾百人,可牟駝崗卻有千餘人。

    更不要說,凌振深知,玉尹背後所隱藏的能量。

    “小乙可是來看那掌心雷?”

    “嗯?”

    玉尹突然想起,凌振這半年來,一直在依照著他提供的那個方子,進行黑火藥的實驗。

    霹靂炮,玉尹沒有指望過。

    不過偶然間,卻提起了後世的手雷。

    凌振是個百分之一百的軍火痴,聽了玉尹的想法之後,便發誓要將那掌心雷製造出來。

    “莫非叔父已有了進展?”

    凌振頓時露出幾分傲色,“進展確有一些,只不曉得,是否合了小乙心思。”

    說罷,他起身走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捧了一個托盤進來。以前,凌振之子凌威在御營效力,這些事情多是凌威去做。而今,凌威拖了高堯卿的關係,和封況入了步軍司勾當,凌振便少了個貼心人可以差遣。似軍火這等物品,他不會假他人之手,所以便只能自己去辛苦,不過進得房間時,臉上卻帶著些許笑意。

    “小乙,請看!”

    凌振把托盤放在桌案上,掀起覆在上面的黑布。

    托盤上,擺放著一個約半個保齡球大小的黑色鐵球,球體渾圓,一端露出一根引線。

    “這便是……掌心雷?”

    玉尹看著這直徑幾乎有十公分的鐵球,有些發懵。

    凌振卻不高興了,“小乙莫非不信?自家便與你試來……”

    他拿起那鐵球,一隻手拉著玉尹便走出書房。兩人逕自來到一處空曠地後,凌振從身上取出火摺子,點燃了引線。引線的燃燒速度奇快,眼看著快要到盡頭時,凌振一聲大喝,奮力向外一擲。而後扭身拉著玉尹,大聲喊道:“小乙,趴下!”

    玉尹匆忙間,隨著凌振一起趴在地上。

    緊跟著,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那鐵球落地後炸開,聲響驚人。

    雖隔著一段距離,玉尹仍舊可以感受到,從前方湧來的氣浪……半晌後,他抬起頭,爬起來,拍打去身上的灰塵。

    凌振則笑逐顏開,拉著玉尹走過去。

    就見那空地上炸出了一個坑,地上還有鐵皮碎屑,更有靈性的鐵蒺藜,散落一地。

    “自家試過一回,便是一頭牛,也能炸的血肉模糊。”

    這就是掌心雷!

    如果單從威力而言,確實不小。

    可玉尹卻皺著眉,蹲在地上撿起那鐵皮碎片,半晌後苦笑道:“叔父,這威力雖大,卻忒不方便。恁大的物件,莫說攜帶不方便,真個使起來,非臂力驚人者絶無法投擲出去。這掌心雷的體積,最好是能小一些,一巴掌能握住,更利於投擲。

    威力倒也不見得要比它更大,關鍵是要投擲方便……這玩意,看似厲害,卻不實用。”

    與其說這是掌心雷,玉尹覺著,倒不如說是砲彈更合適。

    凌振聽罷,蹙眉陷入了沉思。

    “小乙所言,確有些道理……掌心雷,掌心雷,這東西確實是有些大了,不甚方便。只是再要縮小,卻擔心威力不夠……這樣吧,我在想想,回頭做幾個出來試試。”

    +++++++++++++++++++++++++++++++++++++++++++++++++++

    從御營出來,不知為何,玉尹的心情舒暢許多。

    若凌振真的能做出原始手雷,說不得在將來,能增添幾分勝算。

    到時候,便讓那二百個雜兵一人拿上幾個,等虜賊靠近過來,同時投擲出去,少不得炸的虜賊血肉橫飛。

    臉上,便露出幾分輕鬆笑容,玉尹縱馬疾馳,回到牟駝崗軍寨。

    方一下馬,就見陳東匆匆迎上前,手裡面還持著一張名剌,見到玉尹便遞過來……

    “這是什麼?”

    “方才東宮派人送來帖子,說明日東宮與涪陵郡公府蹴鞠,皇太孫請小乙前去觀戰。”
匿名
狀態︰ 離線
322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4:12
卷三 風波惡 第256章 蛛絲馬跡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不知為何,看完了帖子之後,玉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詩詞。

    商女,沒錯,就是商女!

    而今女真人咄咄逼人,大戰一觸即發,可是這開封城裡的權貴們,卻不聞不問,要搞什麼蹴鞠比賽……這大宋朝也許真的是要走到盡頭,讓人看不到半點希望。

    “我不去!”

    玉尹把帖子扔在桌子上,一臉陰鬱。

    先前從凌振那裡獲得的一絲快慰,也蕩然無存,只剩下強烈的頽然。

    陳東拿起帖子,看了一眼,旋即又向玉尹看去。和玉尹相識也有一載半,陳東也算是對玉尹有了些瞭解。玉尹的心情,他很明白,同時對玉尹的判斷,也頗為欽佩。當初舉國歡慶之時,玉尹便判斷出,女真人和大宋之間,早晚會有一戰。

    而且他也知道,玉尹一直在為此而做準備!

    仗義每多屠狗輩,也許真是應了這句話。朝堂上的讀書人,一個個忙於爭權奪利,便是早先陳東所欽佩的李若水等人,也不可避免的捲入其中。唯有玉尹,在默默準備……就這一點而言,玉尹這個市井出身的屠戶,似乎更勝於那些讀書人。

    若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

    這是那晚玉尹和皇太孫趙諶的對話,也不知是從什麼途徑傳出來,甚得陳東認可。

    “小乙,你不能不去。”

    “為什麼?”

    陳東嘆了口氣,輕聲道:“若是旁人邀請,你不理便不理了……可這是皇太孫下帖,你若不去,豈非薄了皇太孫的顏面?要知道,你而今能為這牟駝崗的指揮使,固然是有高太尉幫襯,可若是沒有皇太孫當初為你爭取的文林郎補身,便是高太尉使力。也是不能……在許多人眼中,你是皇太孫的人。今日你薄了皇太孫顏面,只怕明日便會有人尋你不是,在其中挑撥離間……所以,你必須要去。”

    若換做是從前玉尹,必然立刻翻臉。

    可而今重生一回,玉尹的秉性雖依舊孤傲,可也多了許多圓滑。

    “如此。便去一回?”

    “去看看也好,不管怎地,這蹴鞠大賽是你一手促成,怎地也要露上一臉……我知小乙,憂心國事,可這人情世故,卻也不能不顧。呵呵,知道你的人越多,便越是安穩。旁人想求這機會都不成。你又怎可放棄?說實話,我都想去湊一回熱鬧。”

    “那便一起去。”

    玉尹一擺手,笑道:“想來小哥也不會薄了我這面子。”

    就這樣。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玉尹起床後練了回拳腳,便帶著陳東,策馬趕往開封。

    宣和七年深秋的早晨,已帶著些寒意……路邊的柏樹已經枯黃,一陣風吹過,捲起落葉飛轉。

    玉尹和陳東入城之後,正逢石三帶著一干差役在街上巡視。

    見到玉尹,石三顯得非常熱情。“小乙,怎一大早便進城?可是要探望九兒姐嗎?”

    而今的玉尹,可不是當初被一個潑皮無賴逼得走投無路的玉小乙。

    再怎樣,他也是手握千餘兵馬,屯紮牟駝崗的指揮使。從六品武官。而石三現在,雖說在開封府做了班頭,卻終究是是個不入流的胥吏。所以,對玉尹的態度,也在悄然間發生了變化。如果說從前他和玉尹尚屬平等交流的話。那麼現在……

    玉尹下馬,回了一禮道:“三哥辛苦,這一大早便出門勾當。

    今日入城倒不是看九兒姐,卻是得了皇太孫之邀,前去下橋苑看鞠……而今比不得當初自由,反倒有些不爽快。幾次想找三哥吃酒,卻總是抽不出時間來。”

    這話,乍聽有些矯情,卻是實話。

    石三笑道:“小乙哥而今做了指揮使,還未來得及道賀。

    不如這樣,今晚便由自家做東,再喚上肖押司來,一起吃上一回如何?”

    “如此,甚好。”

    玉尹和石三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三哥,方才那個便是玉小乙嗎?”

    一個年輕的差役湊上來,輕聲與石三說話。

    哪知道石三臉上笑容一斂,甩手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惡狠狠罵道:“玉小乙三字,也是你能喚得?便是肖押司來,而今見到他也要尊一聲玉指揮。小乙哥性情豁達,不與我等計較,可這心裡的尊敬,卻少不得……更不要說,人家走的是官家門路。方才可聽到,是皇太孫相邀,你這般不知趣,若傳出去必然惹來禍事。”

    言語中,帶著濃濃的嫉妒之意,卻又有幾分自傲。

    他石三可是看著玉尹從落魄一步步走到而今的位子。從最初被郭京逼得險些家破人亡,到如今,馬行街一帶誰個不知小乙哥之名?有嫉妒,但更多是一種驕傲……人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是靠著本事一不顧走過來,直讓人羨慕不得啊。

    便玉尹也不知,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成為這開封城市井中的一個傳奇。

    從那大相國寺一曲二泉映月開始,到如今堂堂殿前司指揮使,讓許多人都為之稱讚。

    他運氣好是一端,可沒個真本事,也走不到今日。

    馬行街,甜水巷……那個不把他當作偶像來看待呢?

    小差役臉煞白,卻又帶著幾分羨慕。

    石三看著玉尹和陳東背影消失不見,嘆了口氣,“走吧,各人有各人緣法,小乙哥的緣法,咱們效仿不來。大官人有大官人的苦處,你看便是連回家,也自由不得,渾不似咱們這般逍遙快活,再走兩條街便回衙門裡歇息,這一日也就過去。”

    “是啊,這真個羨慕不得。”

    一干差役在石三帶領下自去巡街,而玉尹與陳東,則直奔下橋苑而去。

    這下橋苑,是高家園林。玉尹也不是第一次來,可今日一看,卻不禁大吃一驚。

    下橋苑的格局,與早先變化許多。

    苑中那蔥鬱林木被砍了個乾淨。建起了十幾座亭台樓閣。正當住一塊空地,儼然便是後世足球場的面積。坐在那些亭台樓閣上,便可以清楚的觀戰場上動靜。

    玉尹和陳東一到,便有人上前阻攔。

    等他拿了帖子出來後,立刻有人帶著他,登上一座三層閣樓。

    這閣樓正中間,視野頗為開闊。樓下有骨朵子們在守衛,一層是侍衛家僕休息之所。隨時聽候樓上差遣。二樓供人閒聊說話,三樓便是觀看蹴鞠之所。陳東因為沒有資格登樓,入了下橋苑後,便逕自尋人說話去了。下橋苑球場,可以容納數千人觀戰,其中不泛武學和太學學子,陳東混在其中,倒也算不得太寂寞。

    而玉尹,則入了閣樓。

    才一上二樓。便聽有人喚他。

    “小乙,快來幫我看看。”

    趙多福在一個窗口前,揮手呼喚。

    而在趙多福身邊。儀態端莊的趙福金,顯得有些驚訝。

    “見過柔福帝姬,見過茂德帝姬……”

    玉尹忙上前行禮,可不等茂德帝姬開口,趙多福便拉著他,遞過來一張單子,“快幫我看看,該如何填寫?”

    單子,是一張類似於後世博彩的單子。

    經過半年的規劃。大宋時代週刊推出了蹴鞠博彩業務。而今大宋時代週刊每期多達六萬餘份,每張報紙上,都會單獨拉出一塊版面,用來供人賭博。有宋以來,賭博業極其發達。但似這種方式賭博,卻少不得為人詬病。不得不說,朱絢在這方面真個有天賦,竟想出博彩之法,說是用於對東京城市進行改造。可實際上,大部分金錢流入太子趙桓之手,只有少部分,會劃撥到戶部充作公用。

    可如此一來,也絶了那些御史大夫的口。

    太子趙桓當然不會動用這筆錢,而是由太子妃掌管,算作是趙諶的私房錢。

    憑藉這一手,半年下來,趙諶手裡便得了十幾萬貫的私房錢。便是柔福帝姬等人,也比不得趙諶富裕,著實眼紅不已。

    “柔福帝姬說笑了,自家方回東京,對這兩隊都不清楚,如何為帝姬出謀劃策。”

    “也是哦……”趙多福露出失望之色。

    看她那小模樣,恐怕是輸了不少,所以才要找人幫忙。

    本以為,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哪知道趙多福又道:“小乙你運氣好,就幫我填寫一下,說不定就能中了……嘻嘻,若真個中了,改日便請你去潘樓聽戲,如何?”

    “嬛嬛!”

    趙福金在一旁,實在是看不過眼,忍不住輕聲呵斥。

    趙多福卻不在意,眼巴巴看著玉尹,頗有一些玉尹若不從,她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

    玉尹苦笑一聲,便接過了單子。

    前世買也沒少買博彩,所以對這裡面的門道,卻也還算清楚。

    仔細看了一下兩隊的介紹,玉尹便提起筆,把單子填完,笑道:“若是不中,帝姬勿怪。”

    趙福金,一臉苦笑。

    距離兩隊開賽還有些時候,趙多福便讓人前去下單。

    趁此機會,玉尹上前與趙福金道:“去歲得茂德帝姬救命,大恩大德,尚未道謝。”

    不知為何趙福金卻臉一紅,側了身子故意不去看玉尹。

    “我一直命人暗中盯著馮箏,倒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這半年來,她非常安靜,更極少與人接觸。只是我發現,她結交之人,多是太學和武學中人,卻不知是何緣故。另外,她好像和千金一笑樓走得極近,有許多次,還與張真奴同台獻藝。”

    陽光透過窗子,照在趙福金的臉上。

    從側面看去,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膚,透著幾分誘人光澤。

    玉尹心神一蕩,旋即冷靜下來,“千金一笑樓?”

    “是啊……據說是因那潘樓太過強勢,所以兩邊走動頻繁。

    張真奴也時常會去豐樂樓獻藝,為的便是對抗潘樓……說起來,兩邊之所以如此,也是小乙你一手造成。若非小乙作《牡丹亭》,又創出一門新唱法,兩邊也未必會有聯繫。”

    說話間,趙福金看了一眼玉尹。那絶美風情,讓玉尹不禁目瞪口呆。

    “卻看個甚?”

    “啊……只是,只是一時出神。”

    就在玉尹想要詳細詢問的時候,忽聽樓下一陣喧鬧,卻是趙諶來了。

    “小乙,直恁來得早?”

    隨著太子趙桓確立東宮身份,皇太孫趙諶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他在一干人簇擁下。上得樓裡,看到玉尹便立刻興奮上前,“你來得正好,今日便陪我觀戰吧。”

    玉尹唱了個肥喏,便隨著趙諶上了三樓。

    趙福金和趙多福也帶著人,一同上樓,找了位子坐下。

    這三樓的視線極好,一面牆做成了大窗,可以把球場看得一清二楚。連帶著週遭景色。也映入眼簾。就見不遠處一座閣樓上,趙叔向和一干太學生也都坐下來。

    咦?

    玉尹在那些太學生中,看到了陳東。

    只見他和兩個太學生坐在一起。距離趙叔向很近,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

    從三人和趙叔向座位的距離來看,似乎頗有些不尋常。

    玉尹也認得那兩個太學生,正是此前在豐樂樓見過,卻未曾有過接觸的太學內捨生雷觀,以及德安府進士張炳。玉尹心裡不由得奇怪,陳東怎會出現在那裡面?

    也就是在他思忖之時,蹴鞠大賽。便開始了!

    與後世那種平民化的足球比賽不同,這蹴鞠大賽,更好像是一種為了取悅於達官貴人的活動。

    從兩邊的稱呼,便可看出一些端倪。

    涪陵郡公府,東宮……球員所代表的。是各自的主人,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假球之說。

    “小哥好像和涪陵郡公不對付?”

    球賽開始之後,玉尹便看出一些端倪。

    皇太孫趙諶似乎對這場比賽非常重視,不時發出一陣呼喊,如同瘋魔。

    但在玉尹看來。他那些舉動,更像是在挑釁趙叔向。只是趙叔向那邊,卻顯得很平靜,便是趙叔向,每每當趙諶做出挑釁動作的時候,也只是朝著趙諶,笑了笑。

    “十九哥也不知怎地,近來屢屢向大哥發難。”

    “哦?”

    “從前他不是這樣,可這回進京卻不知為何,總是說大哥不是……小哥對他也就有些不滿。”

    這種皇家內部的事情,按道理是不該與玉尹說。

    可不知為何,趙多福卻毫無顧忌說出來,臉上更露出了些許不快之色。

    看得出,趙多福和趙叔向,似乎關係不錯。只是言語中,雖帶著幾分對趙叔向的不滿,卻也沒有說的太過明顯。

    一旁趙福金,只是默默觀鞠,沒有任何動作。

    她即沒有表現出反對,也沒有表現出贊同,好像無事人一般。

    若依著趙福金那種性子,理應出面阻止趙多福說下去。可這一回,她卻沒有開口。

    也就是說,趙福金內心裡,對趙叔向也不甚滿意?

    為難太子趙桓!

    按道理說,不應該啊……

    趙桓而今也算是地位穩固,趙叔向是聰明人,為何要如此作為?

    玉尹心中覺得怪異,但也只是點點頭,沒有再去詢問。

    已是九月,徽宗皇帝禪讓在即,難不成還會出什麼麼蛾子嗎?玉尹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

    這場比賽,波瀾不驚。

    趙諶手下的鞠隊,畢竟組建時間長,再加上玉尹之前的指點,各方面已經成熟,故而獲得大勝。倒是趙多福興奮不已,因為連玉尹都未想到,他胡亂填寫的單子,居然中了*成。除了最後的比分沒有猜中之外,其他幾項都被他蒙對了。

    按照趙多福的說法,她可以獲得三倍的收益。

    問她壓了多少?

    趙多福的回答卻讓玉尹嚇了一跳,“我把今年的月例全都壓上去了,嘻嘻……三千貫。”

    身為徽宗皇帝最寵愛的女兒,趙多福肯定不會只有三千貫零花錢。

    不過月例是月例,恩寵是恩寵……至少在明面上,一個公主一年三千貫零花錢,倒也算不得過分。只是玉尹卻嚇了一跳,如果趙多福輸了,那他可是有的罪受。

    “小乙而今,多在軍營嗎?”

    “是。”

    趙福金輕聲道:“我會繼續讓人盯著馮箏,若有什麼動靜,便派人往軍營中告知。”

    “順便,盯著千金一笑樓。”

    玉尹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脫口而出道。

    說起來,他和千金一笑樓的張真奴關係也極好,回東京之後,還專門去拜訪過一回。

    可不知為何,從知道馮箏和千金一笑樓往來密切後,他這心裡就不太踏實。

    李觀魚死前說了不少名字,但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誰也不知道……誰又能保證,那千金一笑樓便真個乾淨?便以前是乾淨的,而今過去近一年,也不太一定。

    贏了比賽,趙諶顯得很開心。

    拉著玉尹在樓裡說話,詢問他而今在牟駝崗的情況。

    聽得出,對軍營裡的生活,趙諶頗有些嚮往,“老師,你教我的那些個撲法,我已經練熟了……不如過兩日我去牟駝崗,再教我些新招數?”

    玉尹,自然笑著應下。

    正如陳東所言,他最大的倚仗,便是趙諶的信任。

    趙諶對他信任一日,這牟駝崗指揮使的職務,便不會有什麼差池。再說了,趙諶的性子單純,說穿了也只是個孩子。玉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落得一個輕鬆。

    將正午時,趙諶才算放了玉尹回家。

    從下橋苑出來,卻發現陳東不知去了何處。

    他方才和太學生們在一起,想來也少不得一番同窗應酬。

    所以思忖片刻,玉尹便牽著暗金,往觀音巷走。在牟駝崗幾日,真個有些想家,想念女兒了……

    沒想到,回到家中,卻發現陳東正等著他。

    “小乙,方才在下橋苑遇到兩位同窗,他們求了我一樁事,我正猶豫,是否應下。”
匿名
狀態︰ 離線
323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4:47
卷三 風波惡 第257章 將夜(一)

    “什麼事?”

    玉尹抱著女兒,一邊逗弄,頭也不抬問道。

    陳東也算不得外人,加之隨玉尹前往杭州,而今已算得上心腹。所以玉尹也沒有太過嚴肅,一切便做自家人一樣,倒是讓陳東頗有些感慨,想著是否也該成家了呢?

    “今日在下橋苑裡,雷觀和張炳把我拉去涪陵郡公樓上,說是想在週刊上發表文章,希望我與朱絢說道一二。”

    在經過去歲李若水一事之後,大宋時代週刊選刊的文章,便嚴格許多。

    朱絢更把黃裳請去坐鎮,進行把關。黃裳也很清楚,玉尹雖然讓出大宋時代週刊,可是與週刊卻無法斷隔。出於保護玉尹的心理,對於一些風向立場特別明顯的文章,一律不予採用。不過,在學術方面卻放寬許多,也使得大宋時代週刊的權威性,尤甚早先。

    “他們要發表什麼文章?”

    “也不太清楚,只是想要對朝堂時事進行評論。”

    玉尹抬起頭,沉思片刻後道:“若叔祖那邊通過,採用便是;若叔祖那邊不通過,我也不會插手過問。

    少陽,那些人你最好還是少些接觸,免得耽擱了前程……那些人,太過奸猾,雖說是涪陵郡公的人,但說實話,我信不過他們。要實在抹不開臉面,便回兵營是了。”

    陳東,是歷史上誅殺六賊的發起人,更是率萬民伏闕上書,懇請招還李綱回朝的代表。

    他也是靖康之時,頗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不過結果嘛……據史書記載,雷觀張炳也是當時的發起人,卻得了天大好處。而陳東最後,卻落得一個悽慘下場。玉尹最初和陳東相識。並沒有把他和歷史上那個陳東聯繫在一起。可隨著和陳東的接觸。這段記憶也漸漸清晰,令他更加小心。

    宋代言論自由,但卻不代表你一個太學生可以聚眾鬧事。

    從玉尹的角度來看。陳東當時的舉動,合理卻不合法,他是在挑戰老趙官家的威嚴。

    因為他兩次聚眾。使得欽宗皇帝顏面盡失。

    也造成了後來高宗皇帝繼位後,對他深惡痛絶……

    而今,陳東是自己的好友,玉尹自然不想,讓他捲入其中。

    陳東蹙眉不語,似乎有些為難。

    玉尹嘆口氣,輕聲道:“少陽,非是我挑撥離間,而是你那兩位同窗。還有那位涪陵郡公,總讓我覺得不甚妥當。那位涪陵郡公此前一直表現低調,可這次回來。卻是異常高調……他頻繁接觸太學生。也頗有些不正常,還是小心些。莫著了他人的道。”

    一番言語,讓陳東最終下定了決心。

    “既然小乙這麼說,那便不與他們理睬……我這就返回牟駝崗,看他們又當如何。”

    陳東對玉尹,頗為敬佩。

    從一個市井出身的屠戶,一年間搖身一變,卻成了而今的殿前司指揮使,文林郎。

    最重要的是,他所預料的事情,幾乎沒有出錯。

    陳東相信,玉尹不可能害他……既然玉尹不會害他,便說明雷觀等人有問題。他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這其中端倪?只是先前礙於情面不好推辭,如今玉尹既然說了,他便有足夠的藉口推脫。了不起,我便回了兵營,看你們又能奈我何?

    玉尹,頓時笑了!

    +++++++++++++++++++++++++++++++++++++++++++++++++++++++++

    吃罷了午飯,陳東便迴轉牟駝崗。

    玉尹則在開封城裡又停留了一個晚上,喚上石三和肖堃,又把便橋屠場的霍堅找來一起吃酒。而今,便橋屠場的生意已趨於穩定,每個月下來有八百貫上下的純利,也算站穩腳跟。若算上玉燕牙具行和肉舖的收益,玉尹每月有一千三百貫左右的收益。此外,玉尹雖說讓出大宋時代週刊,可由於沒有收取一分錢,所以趙諶便保留他三成利潤。別小看這三成利潤,一年下來,也是幾萬貫分紅。

    所以,而今的玉尹在東京城裡,也著實算得是一號人物。

    至於那些當初投奔他的兄弟,也大都出人頭地。

    楊再興在親軍侍衛馬軍司為將虞侯,甚得上司看重;高寵王敏求便不用說了,留在玉尹身邊,自不會受了虧待。便是封況凌威幾人,也都在步軍司站穩腳跟,前程無量。

    而黃小七、張擇端這些人,雖說沒有入仕,卻也有了奔頭。

    相比之下倒是霍堅有些虧了!

    當初他和王敏求一同投奔玉尹,如今王敏求已做了殿前司十將,他卻依舊留在屠場,整日裡殺豬宰牛,看似一無所成。倒不是玉尹看不上霍堅,而是霍堅的性情暴烈,頗有些江湖遊俠兒的氣質。若真個從軍,反而會讓他感覺著不太自由。

    所以,霍堅便留在屠場,手底下領著一百多個刀手。

    雖說不似王敏求等人的風光,卻也別有一番氣派……至少在馬行街一帶,無人趕來打攪玉尹的生意。這半年多來,更憑著玉尹的財力支撐,隱隱成為一地團頭。

    霍堅也沒有抱怨,對這種生活也頗為愜意。

    只是玉尹心裡,還是覺得有些虧欠,便叫上他,好一番安撫,讓霍堅是感激不盡。

    想當初,他不過是斷碑溝一個山賊,朝不保夕。

    那似現在,生活在東京,衣食無憂,還娶妻成家,在便橋一帶也是無人敢來招惹。

    內心裡,雖有些羨慕王敏求,卻也知足。

    霍堅連吃了三觴酒,突然道:“哥哥,有件事需與哥哥知曉……前些時候,李寶派人找我,言語間頗有拉攏之意。自家自不會理他,可誰知這廝竟讓他幾個徒弟跑來生事。哥哥走時曾說。不要招惹麻煩。所以自家也就不曾理睬。可那廝卻越發驕狂,前日還派人打了屠場的人……若哥哥同意,自家便想要教訓一回。”

    李寶?

    這名字乍聽。還真有些耳熟。

    說實話,玉尹幾乎快忘了此人,甚至回東京後。也沒有想起。

    想當初,李寶是他眼中一座大山,可時過境遷,而今在玉尹眼中,李寶與那些潑皮腌臢漢們也無甚區別。看樣子,這半年來李寶也沒什麼長進,還是和從前一樣,帶著那些潑皮們四處惹事生非。也難怪,陳希真自去年和珊蠻善應決鬥受傷之後。便一直在少室山中將養。在年初時,更派人回來,辭了御拳館的事情。

    而今御拳館當家人。是原來地字房的教頭周鳳山。

    周鳳山也是個內等子的修為。據說與當初玉飛不遑多讓。

    李寶是御拳館的教頭,周鳳山自然會偏向一些。也正是這緣故。李寶才復又張狂。

    當然了,李寶也控制著尺度。

    玉尹三兄弟聯手,未必會屬於御拳館。

    更不要說,玉尹而今背靠東宮,還做了大官人。這等身份,便是周鳳山也不敢輕易招惹,更不要說李寶了。他之所以挑釁便橋屠場,說穿了,也是為爭那幾分孝敬。

    若在從前,玉尹必然不讓。

    只是現如今,隨著地位和身份的變幻,玉尹的眼界也就提高不少。

    “大郎,那廝何故來招惹咱們?”

    “還不是自家生意興隆,惹得那廝紅了眼……年初,那廝便派人商議,想要分了咱送肉的活計。當時是九兒姐做主,沒有同意,所以那鳥廝便動了壞心思……他讓他那大徒弟呂之士和吉普,三分五次生事……小乙哥,卻要教訓一番才是。”

    “呂之士?”

    “便是去年與小乙哥快活林爭跤,被小乙哥教訓的呂瘸子。”

    “鬼腳八。”

    “正是。”

    一旁石三道:“只是那廝而今已不叫鬼腳八,而是換做瘸腿小八。

    當初小乙哥出手狠了些,讓他落了殘疾……不過,這廝道真是厲害,將養半載之後,居然比從前更加厲害。至於那吉普,本就練得好本事,這兩人而今是李寶的左膀右臂。”

    “既然如此,何不拿了他們?”

    玉尹說著,便看向石三和肖堃。

    他面帶笑容,看上去頗為親切,只是那笑容裡隱含的冷意,讓肖堃和石三心裡一顫。

    如今的小乙,可不再是那個馬行街打架鬥毆的潑皮。

    隨著玉尹官威日盛,便是肖堃這等老江湖,也會感到害怕。

    “非是不拿,只是這些傢伙是滾刀肉,根本不怕……便拿了關十幾日就要放出去,自家也是感到無奈。

    有兩次,本想重責那些潑皮,卻不想御拳館的周鳳山跑來說項。

    小乙莫怪我等,我與石三也不過是個辦事的人,周鳳山而今是御拳館總教頭,卻不能薄了面子。”

    玉尹,心中不愉。

    這件事,燕奴最初的處置有些差了。那李寶真要分一杯羹,給他便是,又傷不得筋骨……要知道,自古以來,吃獨食的人,大都不會有好下場。李寶手下也多是些苦哈哈,給條生路也算不得大事。不過燕奴拒絶了也便罷了,你周鳳山跑出來,又算甚事?以前師叔在御拳館時,我尚會給你些臉面,如今師叔不在拳館……

    “三哥,與你商量件事。”

    “小乙但請吩咐。”

    “明日,幫我拿了呂之士等人,不知三哥可願意幫忙?”

    開封府拿人,天經地義。

    若是一些達官貴人,可能需要開封府尹出面。但若只是些潑皮閒漢,石三便可以做主。

    “小乙哥此話怎講。”

    “便拿去牢裡,也不必太為難他們……若周鳳山再出面,就讓他來找我說話。許是自家離開東京太久,有些人便忘了教訓。我若不吐口,那些人就別放出來,如何?”

    玉尹盯著肖堃,一字一頓。

    石三拿人不難,難的是一直關在牢裡。

    這件事,便需要肖堃出面……肖堃聽了。微微一笑。“既然小乙哥吩咐,就關他十天半月再說。”

    “哈,押司果然是個痛快人。吃酒!”

    玉尹大笑,為肖堃斟滿一杯酒水。

    肖堃倒也不客氣,一飲而盡。和玉尹相視而笑。

    做了這麼多年的押司,肖堃又怎可能不明白玉尹的意思。這是要教訓周鳳山李寶等人……天塌了自有玉尹擔著,與他肖堃無關。以前,是玉尹不開口,他自然不會動手。現在玉尹既然開了口,便等於承他一個人情……一邊是殿前司的指揮使,一邊是潑皮閒漢,孰輕孰重,肖堃這心裡自有一桿秤。分的是清清楚楚。

    這一頓酒,吃的頗為暢快。

    第二天,玉尹便返回牟駝崗軍營。其餘事情。自有肖堃和石三處理。

    “哥哥,要尋那李寶的麻煩嗎?”

    高寵忍不住詢問。

    玉尹道:“些許閒漢。值甚大事,也需我去蕁麻煩?

    我看那李寶,也是一條好漢,只是做人有些糊塗……若不教訓一下,使他知好歹,早晚必有禍事。我已經想好了,等這事情過去,便把那生肉送貨的事情交給他做。自家也是從市井中出來,在這開封城裡討生活,卻端地不容易,卻不想為難他。”

    高寵聽了,也是連連點頭。

    “十三郎,幫我個忙。”

    “請哥哥吩咐……”

    “過兩日帶上吉青和元慶,找周鳳山切磋一番。”

    “啊?”

    “我聽人說,周鳳山整日在御拳館裡,便去御拳館找他吧……順便幫我帶一句話給他,就說我心裡有分寸,讓他不必擔心。”

    高寵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

    他又怎聽不出玉尹的意思,分明是要威懾一下周鳳山。御拳館不是官方組織,說穿了只是個民間的武館。這屬於江湖中的事情,要解決,便用江湖中的手段來解決。

    江湖中什麼手段?

    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爺!

    陳希真當初曾說過,周鳳山的功夫不錯,但卻並非宗師。以高寵、何元慶和吉青三人的拳腳,足以震懾御拳館。只要御拳館不出面,李寶也就折騰不出什麼花樣。

    這一點,玉尹心裡非常清楚。

    做人且留一線,如果李寶真不識好歹,倒也不介意,讓他徹底老實下來。

    以前,李寶是開封一霸;可而今,在玉尹的眼中,李寶還真就算不得什麼人物……

    ++++++++++++++++++++++++++++++++++++++++++++++++++++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玉尹或是在牟駝崗兵營練兵,或是回家中,陪伴嬌妻愛女。

    只是有一樁事讓他頗感不自在。

    楊金蓮住在家裡,總是有些尷尬……不管怎麼說,是玉尹殺了李觀魚,才讓楊金蓮做了如今的寡婦。每次見面,總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便是楊金蓮自己,也似乎在故意躲著玉尹。

    好在,隨著牟駝崗兵營建好之後,大批輜重開始送來。

    玉尹很快便忙碌起來,除了每日的練兵之外,還要和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司以及步軍司應酬。如此一來,回家的次數也就少了,大多數時間,都是燕奴帶著女兒前來探望。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

    九月十一,石三帶著一干差役,闖入秀才巷,抓了吉普和呂之士。

    別看那呂之士和吉普都是狠角色,卻也要因人而異。面對石三等一干如狼似虎的差役,兩人空有一身本事,又不敢反抗。問石三時,只說是兩人犯了事,回去問話。

    可一入大牢,便再也無人理睬。

    李寶得到消息之後,便派人去打探消息。

    本以為使些銀子便好,哪知這一回,便是使了銀子,也見不得呂之士和吉普兩人。

    尋肖堃時,肖堃也不明說。

    李寶無奈之下只得再去尋周鳳山出面,誰料想周鳳山卻告訴他,這一次的事情,他出不得面。

    打聽之後,李寶才弄清楚了狀況。

    原來就在幾日前,高寵帶著兩人打上了御拳館。

    高寵和周鳳山兩人,打了個平手,沒有分出勝負。而何元慶則連敗七人,令御拳館顏面無存。好在高寵等人並沒有聲張,只告訴周鳳山,讓他不要為李寶出面。

    李寶這心裡,頓時慌亂起來。

    周鳳山,那可是內等子的本事,居然和高寵打了個不相伯仲。

    那高寵是玉尹的兄弟,還有個和高寵不相上下的楊再興……馬行街三猛獸,個個都不好招惹,以前是玉尹不在,所以也就相安無事。如今玉尹回來了,豈能善罷甘休?

    李寶也知道,玉尹是今非昔比。

    堂堂殿前司指揮使,這身份便遠遠高過了他。再用一些市井的手段,只怕是使玉尹更加生氣。可讓他去向玉尹低頭,卻又不甘心,一時間李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李寶左右為難的時候,呂之士和吉普等人,卻突然被放出來。

    同時,兩人還帶來了玉尹一句話:以後便橋屠場送肉的活計,便交給李教頭……只是醜話說在前面,若有人在裡面動手腳,到時候可別怪我玉尹不講情面。

    “師父,那玉小乙,忒張狂!”

    呂之士咬牙切齒道:“不若讓徒弟帶人,一把火燒了他便橋屠場便是。”

    李寶眼睛一瞪,怒道:“你只要前腳敢去燒了屠場,後腳就會有人,砍了你的腦袋。”

    說罷,李寶露出頽然之色,幽幽一聲長嘆。

    “玉小乙羽翼已成,非你我可以對抗。

    他雖說只是個從六品武官,可真要對付咱們,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你道他那麼好心放你們出來,那是給我一個警告。他要對付咱們,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也罷,既然他已經划出道來,我接下便是。不管怎樣,總算是沒有趕盡殺絶,還留了條活路給咱們。吉普明日去便橋屠場,買些禮物帶去,就說那活計,我接了。”

    呂之士和吉普雖不情願,卻也知道這是無奈之舉。

    誰讓玉尹而今勢大,人家是官,自己是平民百姓,又如何對抗?

    李寶走到窗口,看著滿園枯黃,幽幽一聲長嘆:“莫非我李家,終究比不得他玉家人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324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5:12
卷三 風波惡 第258章 將夜(二)

   天,越發冷了!

    宣和七年的冬天很冷,入十月便迎來一場小雪。

    由於昨夜有一批輜重入營,整整忙碌了一個晚上,以至於讓玉尹早上起的有些晚。

    辰時,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玉尹從床榻上下來。

    高澤民端著一盆清水進來,並準備好了牙具和洗漱物品。高澤民是高世光的兒子,年紀也不算大。本來玉尹並不打算讓他過來,可燕奴擔心他一個人在軍寨中沒人照顧,硬是讓高澤民當了玉尹的親兵。看著高澤民那瘦瘦小小的身形,玉尹頗有些不忍。

    “輜重都清點完畢了嗎?”

    “回大官人,都清點完畢了……這是陳主簿凌晨時送來的清單,請大官人查閲。”

    “凌晨?”

    玉尹看了高澤民一眼,見他一臉睏倦之意,不禁微蹙眉頭。

    他是快寅時睡下,高澤民當時還未休息……也就是說,這小傢伙到現在也沒睡覺。

    “澤民且去歇息,今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若沒了精神,怕做不得事。”

    高澤民是個頗為倔強的孩子,如果硬是讓他去睡,未必會答應。所以玉尹便換了一種說法,把高澤民趕去睡覺。這時候,又有親兵送來了早餐,玉尹便披著衣服,一邊吃早餐,一邊打開陳東編撰好的清單,一目十行的飛速閲讀起來……

    天曉得朝廷為何要把這許多輜重囤積牟駝崗,足足近五千石糧草。

    不過讓玉尹有些吃驚的,還是隨同這五千石糧草送來的三十匹戰馬……馬匹,可是大宋朝奇缺之物。三十匹馬,若放在市面上,也是價格驚人,更何況還是戰馬。

    吃罷了早飯,玉尹穿戴整齊,直奔營中馬廄而去。

    吉青與何元慶兩人正帶著人在營中巡視,見到玉尹。忙上前唱了個肥喏。

    “這些馬是怎生事情?”

    玉尹指著馬廄裡三十匹馬,疑惑問道。

    因為在之前提報的清單之中,並無這三十匹馬的存在。如今突然多了三十匹馬,自然引起了玉尹好奇。大宋缺馬,他玉尹同樣缺馬……整個軍營,除了龐萬春手下的黑旗箭隊之外,也只有五十四匹戰馬,其中還包括了玉尹的暗金和兩匹王追。

    若是可以。何不將這三十匹馬扣下來?

    玉尹有些意動。畢竟他手下的親軍馬軍,實在太少。

    何元慶道:“清點時曾聞聽說這勞什子是甚滄州知州杜公美的馬匹,好像是要暫存於此。準備待歲末杜公美還京取走……直娘賊,把這軍營當作是他家的後宅。”

    杜公美?

    玉尹先一怔,旋即醒悟。

    他知道杜公美這個人。本名杜充,是哲宗紹聖年間進士及第出身,累遷考功郎、光祿少卿,在年初時除滄州知州。這個人,屬東宮一系,據說和太子趙桓走的很近。

    玉尹說起來,也是屬於東宮一系。

    只不過,他和東宮所屬的關係並不是太好,所以平日裡也沒什麼接觸。

    但這並不妨礙他聽說過杜充。便是他叔祖黃裳,也曾提及此人,不過言語間頗為不屑。真正讓玉尹把杜充牢記心中的,還是年初時發生的一樁事故。滄州由於毗鄰燕雲十六州,所以有許多自燕雲逃難而來的漢人,聚居在此處。杜充就任之後,便以燕雲之人。多有虜賊細作的藉口,在一月之內,在滄州屠殺了三千餘人。

    若只是屠殺,也就罷了。

    偏那杜充後來又上奏朝廷,說他在滄州發現了許多虜賊奸細。向朝廷請功。

    黃裳每提及此事,就激動不已。

    “杜公美真國賊。此例一開,則河北無平靜之日。”

    玉尹當時聽說後也是非常震驚,只覺著杜公美這個人,未免太卑鄙,太殘忍了些。

    可惜,他身份卑微,說出的話,更不會有人理會。

    玉尹拿著手裡的清單又看了一遍,突然問道:“那送交的清單之中,可有這三十匹馬?”

    “那上面倒是未見登記。”

    “元慶且去把十三郎找來,順便叫上陳主簿,就說這三十匹馬,我取走了。”

    “啊?”

    “自家尚缺馬匹,正好有人送來,豈能放過?

    明日從軍中再挑選出三十個精通騎術之人,併入馬軍……元慶便與十三郎一起,統領馬軍吧。”

    何元慶聞聽,頓時歡喜異常。

    之前看高寵統帥馬軍,是何等的風光,心中早已羨慕。只是他也知道,營中一共就這麼多匹馬,馬軍也就那五十人,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去統領馬軍。可現在,增加了三十匹馬,便等於有馬軍八十人。到時候,自可與高寵一人統領四十人。

    吉青忍不住道:“公子,如此合適嗎?”

    “有甚不合適,送上門的肥肉,若不吃下去,豈不是被人笑話?”

    玉尹笑了笑,便轉身走了。

    之所以做這決定,他自有打算。

    杜充杜公美這個人,在歷史上可是頗有名望。不過,不是什麼好名望……這傢伙是個堅定的投降派,對內手段殘忍,對外卑躬屈膝。歷史上,宗澤死後,便是由杜充擔任東京留守,不顧所有人反對,驅散義軍,棄守開封,令大宋北地淪喪。

    此後,他還在高宗時期擔任過宰相,鎮守建康。

    金兵打來時,此人有投降金人,可謂是不折不扣的賣國賊。

    有時候玉尹就覺得奇怪,似這等人物,為何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如果早幾十年,王安石尚未開始變法,這種小人,根本不會有立足之地。每想起此事,玉尹總會忍不住嘆息。

    而今杜充送來戰馬,他自沒有理由不取。

    至於以後杜充上門討要,玉尹也會翻臉不認……大家都屬東宮,我背後還站著皇太孫。就算是把你這三十匹馬黑了,你杜公美能奈我何?別人怕你,我卻不怕!

    想到這裡,玉尹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平白得了三十匹馬,他哪能不高興?等高寵過來之後,他便把想法與高寵說明……馬軍擴充至八十人。高寵與何元慶各領四十馬軍,充為玉尹的左右親軍馬軍。

    高寵沒什麼意見!

    在他看來,五十人和四十人沒什麼分別;而何元慶卻很開心,終於能獨自領軍了……

    +++++++++++++++++++++++++++++++++++++++++++++++++++++++++

    此時的杜充,尚在滄州,自然不可能知曉,他費盡心思找來,準備獻於太子趙桓的三十匹好馬。已經被玉尹吞沒了。不過。就算他知道了,玉尹也不會太在意。

    杜充這三十匹好馬,似乎給玉尹帶來了不少好運氣。

    不數日。杭州黎大隱派人前來通知,之前玉尹要他準備的那些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發運。玉尹也有些心急,眼看著就要年底,也不知道張擇端那邊,辦得怎樣。這條商路,最好是在年底前能鋪好,否則到了來年,只怕要困難許多。

    來年……便是靖康!

    這一日,玉尹回到開封家中。

    燕奴帶著玉如,和楊金蓮去玉燕牙具行巡視。所以不在家中。

    而安道全則得了凌振之邀,去御營吃酒。以至於玉尹回家時,家裡除了高娘子和芮紅奴之外,竟無一人在家。黃小七隨著張擇端去了西北,一時間也無法回來。如此一來,肉舖那邊就少了人看管,所以高世光大部分時間。都在馬行街勾當。

    玉尹上了樓,來到書房。

    左右也無甚事情,他便準備出門買些禮物,去觀橋書院探望黃裳。

    前幾日燕奴告訴他,叔祖最近身體有些不妥。讓他抽空過去看看。黃裳的年紀可不小了,加之今年天氣寒冷。尤甚於往年,自然有些不適。只是前兩日玉尹營中事務繁忙,又是往外出,又是往裡進,每日裡都緊張不已,也抽不出時間來。

    今天正好無事,玉尹便準備過去探望一番。

    於是,他換了一件衣衫,從樓上下來,正準備出門,卻聽到門外有人高聲喊道:“敢問,這裡是玉指揮府上?”

    “哪個?”

    高娘子正好在門口打掃庭院,聽到聲音,便走過去打開了院門。

    “這便是玉指揮的家,敢問是何人呼喚。”

    門外之人,帶著些太原府的口音,“自家從西北而來,玉指揮可在家中?”

    聽聲音,有些耳熟。

    玉尹愣了一下,便走出大廳,站在門廊上道:“高娘子,是哪個尋我?”

    “小乙哥莫非發達了,便不識得當年可敦城故人了嗎?”

    玉尹聲音未落,就見一個身穿黑袍,頭戴方巾的青年男子,邁步從外面走進來。

    看此人個頭,大約在180公分上下,長著小鬍子,一臉的精神。

    玉尹眯起眼睛,半晌後驚喜喊道:“怨哥兒,可是你嗎……哈哈,真的是你啊!”

    這門口的男子,玉尹並不陌生。

    事實上,當他說出可敦城故人的時候,玉尹便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任怨,那個被太原任老公收留的漢人,後與玉尹一路護送余黎燕前往可敦城,更和玉尹並肩作戰,一力把余黎燕推上西遼天命女王之位的任怨。玉尹驚喜異常,三步並作兩步便跑過來,一把拉住了任怨的手,“怨哥兒,你怎麼來了?何時抵達?”

    “得了小乙的消息,便匆匆前來。”

    任怨帶著惇厚笑容,言語間透著幾分沉靜。

    玉尹一聽,立刻明白了緣由,拉著任怨的手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對高娘子道:“高娘子帶紅奴出去走走,順便買些酒菜回來,我要與怨哥兒一醉方休。”

    那言下之意便是:我要談正事,你莫來打攪。

    高娘子哪能聽不出這話語中的意思,忙答應一聲,領著芮紅奴便出門去了。

    而玉尹則領著任怨,上了二樓。

    在書房裡坐下,為任怨倒了一杯熱水,“怨哥兒,這一向可好?”

    任怨笑道:“卻還算好,只是王上思念小乙頗甚。早就想我前來探望,卻又怕耽擱了小乙的事,所以才沒有過來。這次得小乙消息,王上可是歡喜的不得了……這不,便讓我立刻過來與小乙相見。只是不想小乙而今,已做了老趙家的指揮。”

    玉尹聽得出,任怨話語中有些不滿。

    當初他在可敦城時,余黎燕便挽留過他。希望他能夠留在漠北。

    可最終。他沒有留下,帶著一抹雲彩悄然離去,更帶走了一顆少女的相思。

    提起余黎燕。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高挑倔強的少女模樣,心神不由得一顫。良久後,玉尹輕聲道:“燕子她,好嗎?”

    “初入西州時,尚有些不太順利。

    不過後來得小乙指點,與八拉沙兗的同宗匯合,也就變得順暢許多……加之有仁孝太子一旁幫襯,擋住了黃頭回紇援兵,才使得我們能順利在西州站穩了腳跟。”

    任怨說的是輕描淡寫,可玉尹卻能感受到。在那輕描淡寫下,所隱藏的步步艱辛。

    想當初,余黎燕靠著萬餘兵馬殺入西州,一無糧草,二無援兵,硬生生打下而今基業,又豈是容易?卻苦了她一女兒家。無端端背負這等重任,怎一個辛苦了得。

    “上月中,張先生找到我府上,並帶了小乙信物。

    王上得知以後,興奮不已。便立刻讓我前來開封與小乙見面……王上有句話要我與小乙知:人生之若初見,小乙勿論怎樣。都是那個可敦城幫過我們的玉小乙。”

    玉尹鼻子一酸,險些流出眼淚。

    但旋即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還請怨哥兒回話,便說小乙一直未變。”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喝水。

    玉尹坐在窗戶口,可以清楚的看到觀音巷的一切動靜。

    “西州的情況現在如何?”

    “不甚好……”任怨苦笑道:“而今西州回鶻已不足為慮,只是大戰之後,卻有諸多麻煩。你也知道,西州本就糧食匱乏,加之年初數次大戰,幾乎是顆粒無收。

    仁孝太子雖說給予不少幫助,卻也是杯水車薪。

    畢竟西夏本就不甚富庶,加之今年許多地方出現旱情,也是個勉強維持的狀況……幸虧小乙去歲送來大批珠寶,才算是緩解了我等窘困。這次小乙來信,想要開通西州商路,王上當然是非常高興……只是不知,小乙能與西州何種交易?”

    看樣子,西州的情況是真不太樂觀。

    否則任怨也不會是這等口吻,臉上更帶著許多期盼。

    “怨哥兒,我而今聯絡了南北兩大商賈,同時也在設法疏通西北商路……這裡有一個清單,是我之前讓他們準備的貨物,而今已經齊備。只是這些人,畢竟是商賈,若無暴利,未必很涉險前往西州……卻不知,怨哥兒你又能給他們什麼?”

    玉尹把黎大隱準備的貨物清單,遞給了任怨。

    任怨只看了一眼,眼睛頓時就亮了……

    糧食,軍械?

    這可是西遼而今最需要的商品……特別是糧食,余黎燕正為這件事而頭疼。至於軍械,大宋的兵器素來精良。神臂弓,步人甲等武器,聲名顯赫。而宋軍的火器,也一直為遼人所垂涎。在這份清單中,甚至還包括了數萬支霹靂火箭,令任怨驚喜異常。

    原本以為,玉尹不過是一個指揮使,也無甚能量。

    誰又能想到……

    任怨突然覺得,自己對玉尹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其實,也不算少,只不過玉尹竄的太快,而他背後所隱藏的能量,根本就沒有人留意,任怨更不可能知曉。

    看罷清單,任怨也從懷中取出一份清單來。

    裡面有各種西域特產,玉石,香料,葡萄酒等物品……由於西州正好擋住西域通往中原的道路,也就使得西州如今,成為中原和西域聯繫的樞紐。

    “西夏鐵甲?”

    玉尹眼睛一眯,蹙起眉頭。

    “這些鐵甲,是專門供西夏鐵鷂子所配甲冑……我知老趙家甲冑精良,可是比起這些鐵甲,猶自差了幾分。”

    “只是鐵甲,有些單薄了。”

    “此話怎講?”

    玉尹抬起頭,看著任怨笑道:“怨哥兒難道不知,大宋最缺戰馬?

    不瞞你說,而今放眼整個東京禁軍,戰馬也不超過萬匹……堂堂東京禁軍侍衛親軍馬軍司殿帥,手下馬匹甚至不足虜賊一個忒母孛堇。你也知道,宋金而今正在交鋒,西域產馬,而西州更把控數個牧場,若能供馬,這生意定是大有作為。”

    販馬入中原?

    任怨猶豫了一下,沉聲道:“此事卻非我能做主,不過我回去後,倒是可以商議。”

    “另外還有一事……”

    “請講。”

    玉尹看著任怨,猶豫不決。

    他不知道,這個條件說出來後,會是什麼反應。

    但若是不出口,卻總覺得不能爽快。考慮再三,他一咬牙,低聲道:“不知西州而今,兵勢如何?”

    任怨神色一緊,戒備看著玉尹。

    “小乙的意思是……”

    “若有可能,我希望燕子能在合適機會,兵出漠北。”

    “幫助老趙官家嗎?”

    玉尹,點了點頭。

    任怨揉了揉臉頰,苦笑道:“此事,我卻做不得主……若是幫小乙,倒算不得事,可你也知道,王上對老趙官家可是恨之入骨。當初若非老趙官家勾結虜賊,落井下石,我大遼未必會落得今日局面……其他事都好說,唯有此事,說不太準。”

    玉尹如何不知,余黎燕對趙佶的痛恨。

    他沉吟一下,便輕聲道:“怨哥兒回去時,煩勞帶一句話給燕子。

    唇亡齒寒,若真個我大宋出了變故,只怕接下來便是西夏,便是西州……如今時刻,當拋棄恩怨,守望相助才是。燕子若真個想要興復大遼,還需放開胸懷。”

    任怨想了想,也點頭表示贊成……
匿名
狀態︰ 離線
325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5:32
卷三 風波惡 第259章 將夜(三)

    打開西州商路,並非一樁簡單事情。

    而且這也不是玉尹一個人的事情,還牽扯到黎大隱和柳青兩個大商賈。所以,事情千頭萬緒,必須要一點點梳理。在玉尹的引介下,任怨和柳青在牟駝崗軍寨中相會……

    別看任怨而今是行伍中人,可他從小隨任老公在太原生活,對商事也是非常精通。

    這也是余黎燕把他派來的主要原因。

    和大宋的那些商賈合作,即便是玉尹也在其中,若沒個懂行的還是不成。

    任怨在開封停留七日,和柳青進行了十餘次交鋒,最終雙方達成協議……協議一經達成,任怨便向玉尹告辭。時間非常緊迫,他必須要儘快趕回西州彙報,並且與西夏方面進行聯絡,疏通商路,以便貨物可以暢通無阻。這也需要方方面面的打點,好在西遼和西夏的關係非常密切,所以也不會成為最為主要的問題……

    主要的問題還是,余黎燕能否出兵相助?

    玉尹心中忐忑,可時間已容不得他繼續猶豫。

    宣和七年十月末,女真西路軍在左副元帥完顏宗翰的指揮下,以蒲察石家奴為先鋒,攻破朔州防線,直逼代州。與此同時東路軍則在完顏宗望的率領下,攻入燕山府。

    玉尹無奈之下,只能一再叮囑任怨。

    而任怨也表示,會儘力說服耶律餘里衍出兵……

    他雖是西遼的武官,更是被遼人養大,可骨子裡,卻終究是個漢人。

    宣和七年十一月初,第一批物資從杭州啟運,送往西州。同時柳青也押送輜重,與任怨一同啟程,前往西州。

    站在牟駝崗上,看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向西行進,玉尹心中。卻是百轉千回,思緒萬千。

    卻不知,這西州商路能否成為我大宋的一條生路?

    +++++++++++++++++++++++++++++++++++++++++++++++++++++++++++++

    送走任怨後,玉尹並沒有輕鬆下來。

    牟駝崗軍寨倒是沒甚事情,自有陳東牛皋董先和龐萬春四人打理。只是在這個時節,黃裳卻病倒了,而且病情極為嚴重。要知道,黃裳已經是年過八旬的高齡老人。

    歷史上這個時候。他已在撫州宜黃養老。可是而今,卻留在開封,為玉尹的未來籌謀。

    年紀大了。一旦生病,就會非常嚴重。

    安道全在為黃裳診治之後,也是露出為難之色。

    “小乙。還是做些準備吧。”

    “安叔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安道全苦笑道:“自家無能,卻治不得大學士……大學士氣血已衰,病入膏肓,只怕是撐不得太久。”

    黃裳年紀大了,生老病死,非人力能夠挽回。

    玉尹,懵了!

    前世他曾經歷過父親的病故,重生以來,卻是第一次面對親人離去。

    安道全既然說了這話。玉尹也清楚,黃裳病情已難以挽回。不由得悲由心生,忍不住落下兩行清淚。

    可轉過頭,玉尹還要做出一副輕鬆模樣。

    只是他沒有再去牟駝崗,而是把黃裳接到家中。

    也許是感覺到了什麼,之前一直不肯搬去玉尹家裡的黃裳,這一回卻沒有再拒絶。

    黃裳一世。未有子嗣。

    如今玉尹便是他的孩子,又怎會再拒絶玉尹的孝心。

    每天,玉尹陪著黃裳在家中,或是撫琴奏樂,或是研讀道藏。黃裳篤通道家。最敬重的便是莊子。所以每天都會讓玉尹在他身邊誦讀南華,日子倒也過得清靜。

    最初時。趙多福曾來過玉尹家一回。

    不過當她得知黃裳病重後,便不再打攪,只是讓人送來大內珍藏的藥物,令玉尹心生感激。

    “小乙,若有一日得機會,當代我報答柔福帝姬。”

    黃裳叮囑玉尹,“柔福帝姬天真爛漫,可惜生在了帝王家。我曾為她卜過一回,發現她命裡多劫,一輩子悽苦。要說,她是帝王之女,本不該如此命運……但願自家是錯的,但真若如此,望小乙你保她平安……不知為何,今日總覺心神不寧。”

    柔福帝姬的命運,好像是很悲苦。

    對於這紫微斗數之類,玉尹是一竅不通。

    可既然黃裳吩咐下來,他自不會拒絶……更何況,那柔福帝姬對他,也著實不差。

    “叔祖放心,小乙便豁出性命,也會保柔福帝姬安全。”

    “如此,倒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黃裳倒在榻上,目光略顯呆滯。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令氣溫陡降。

    楊金蓮捧著一個火盆進來,擺放在屋角,輕聲道:“大官人,九兒姐說屋中寒冷,讓再添一個火盆。”

    “多謝楊娘子。”

    玉尹拱手,送楊金蓮出去。

    方坐下,卻見黃裳正歪著頭,臉上透出疑惑之色。

    “叔祖,怎麼了?”

    黃裳嘆了口氣,輕聲道:“不知為何,總覺得你與那楊娘子之間,有什麼事故。”

    “啊?”

    “按道理,我不該說這些。

    可我為你占了一回,發現你命犯桃花,注定一世多子多孫……”

    “叔祖,你莫要亂說,九兒姐聽到會不高興的。”

    “呵呵,這話我早已和燕奴說過。”

    玉尹聞聽,頓時目瞪口呆。

    叔祖,你這不是害我家庭不和睦嗎?

    “對了,你和那楊娘子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叔祖你想的多了,自家和楊娘子確是清清白白,絶無半點幹系。”

    “是嗎?”

    “小乙怎敢欺騙叔祖……好吧,我實話實說,楊娘子的丈夫,便死在我手中。”在黃裳灼灼目光注視下,玉尹實在是頂不住了,只得壓低聲音,在黃裳耳邊輕聲把李觀魚的事情,詳詳細細解說了一回。

    黃裳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如此說來,虜賊圖謀我大宋久矣?”

    “正是!”

    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黃裳苦笑道:“想當初章子厚曾言,端王輕浮,不可為人君。當時我還不信,可而今看來……章子厚個性豪邁,多謀善斷。錯非他太過偏激,也不至於落得最後下場。不過他這句話倒是沒錯。端王。真不可為人君。”

    玉尹在一旁靜靜聆聽,卻不知該如何接口。

    只嘆了口氣,便拿起南華經。在黃裳耳邊輕聲誦讀。

    ++++++++++++++++++++++++++++++++++++++++++++++++++++++++

    黃裳的身體,一日壞似一日。

    而前方傳來的戰報,更令人感到憂慮。

    十一月十四日。女真西路軍攻破代州逼進中山,消息傳來,令開封府人心惶惶。

    而女真東路軍也是勢如破竹,在徽宗皇帝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宣撫使蔡靖下令,命郭藥師,張令徵和劉舜認率部應戰。雙方決戰於白河,宋軍最終慘敗而歸……

    郭藥師,輸了!

    玉尹嘆了口氣。把戰報投進了火盆中。

    距離郭藥師戰敗,已過去了十天,也不知前方戰局,已糜爛成什麼模樣。

    黃裳病情越來越嚴重,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眼見著已時日無多。

    在黃裳病倒日子裡。朝中不少人前來探望。其中也包括了李綱、李若水以及新任御史大夫陳過庭等人。不管怎麼說,黃裳都算得上是當代名士,而今病危,李綱等人自當探望。

    只是這些人,並沒有給玉尹什麼好臉色。

    也難怪。當初玉尹和李綱等人鬧得那麼僵,若有好臉色才真個是一樁怪事……

    不過玉尹卻沒有在意這些。哪怕是李綱等人對他一副不假顏色的樣子,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理睬。你對我親熱也好,待我冷淡也罷,我對你無所求,又何必在意?

    人道是無慾則剛,便是如此吧。

    送走李綱等人之後,觀音巷的小院裡,復又歸於平靜。

    玉如已經睡了,楊金蓮在樓上屋中,照顧著她……燕奴在玉尹身邊坐下,輕聲道:“小乙哥,是不是時局不好?”

    “嗯?”

    “這兩日外面的物價瘋漲,比之你回來時,足足漲了三倍有餘。

    而且從河北而來的流民也日益增多,怎看都是一副破敗模樣……奴今天去店裡時,還聽隔壁的三嫂說,準備賣了城裡的產業。我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事。”

    玉尹聽了,不禁莞爾。

    他伸出手,揉了揉燕奴的腦袋瓜子,“莫胡思亂想,沒甚大事。”

    “小乙哥,你莫騙奴。

    奴從你這幾日的神色可以看出,情況不是太好……小乙哥,究竟是怎地狀況?便與奴知曉,也好早作準備,莫等事到臨頭,再去準備,恐怕就有些遲了,你說呢?”

    玉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良久,他嘆了口氣,“說實話,如今局勢,我也不清楚。

    只是覺著,開封城早晚會有戰亂發生。你這幾日準備一下,多囤積些糧食在家中。若戰事一旦開啟,我怕這糧價會更高……還有,鋪子那邊暫時也關了吧,估計這段時間,也不會有什麼生意。另外,讓霍堅他們也多些準備,莫亂了分寸才好。”

    聽聞開封將有戰事發生,燕奴的臉色,頓時煞白。

    “小乙哥,真個會有戰事嗎?”

    “只怕是跑不掉……”

    燕奴不再言語,呆愣片刻,猛然起身。

    “九兒姐要去哪兒?”

    “奴這就去找老高,讓他多買些糧食回來……”

    說著話,燕奴便風一般跑出去,讓玉尹不禁苦笑搖頭。

    燕奴這做起事來,還真是風風火火。

    想到這裡,他轉身準備進屋,去探望一下黃裳。卻在這時候,忽聽院門蓬的一聲被撞開,就見高堯卿神色慌張,幾乎是踉蹌著跑進了院子,“小乙,大事不好了!”

    “衙內,你這是怎地?”

    高堯卿臉色鐵青,透著一股子怒氣。

    “方得了消息,燕山府失守了!”

    “啊?”

    “那郭藥師在燕山府扯旗造反,拘捕了蔡靖等一眾官員,並開城向虜賊投降……燕山府,燕山府,燕山府所屬州縣,盡陷於虜賊之手!”
匿名
狀態︰ 離線
326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6:02
卷三 風波惡 第260章 禪位(一)

    郭藥師,反了!

    兩年前張覺歸宋,到頭來卻被徽宗皇帝出賣。這看似一樁並不起眼小事,誰又能想到,會釀成一場災禍。這年月,已不是那‘君擇臣而臣亦擇君’的時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早已經成為金科玉律。張覺本為漢人,因不願歸附女真,故而舉城獻降。可徽宗皇帝卻迫於女真人淫威,最終把張覺父子交到女真人手中。

    也許,在徽宗皇帝看來,此事無關大局。

    也許,在朝堂上那些大臣們眼中,張覺不過是一個燕雲歸附而來的漢人,不值得珍惜。

    殊不知,這行為卻寒了許多自遼國降臣的心。

    郭藥師也是其中之一,便徽宗皇帝待他再好,再信任,心裡始終存著幾分顧慮。

    他老趙官家今日可以出賣張覺,明日便可以出賣自己!

    郭藥師經過好一番思忖之後,最終決意,反出大宋。可笑的是,滿朝上下竟毫無覺察,便是徽宗皇帝派出童貫試探,可郭藥師抱著童貫大腿喊了聲‘爹’,便相安無事。

    更為可笑的是,女真出兵竟是以張覺為藉口。

    只怕當初徽宗皇帝交出張覺父子的時候,也未想到一個小小降臣,竟帶來如此災禍吧……

    ++++++++++++++++++++++++++++++++++++++++++++++++++++

    開封城裡,已是亂作一團。

    郭藥師投降的消息,令原本還算平靜的東京,一下子沸騰起來。

    黃裳在聽說之後,氣得口吐鮮血,怒聲斥罵道:“郭藥師國賊,實該千刀萬剮!”

    罵完,便昏迷不醒。

    玉尹也慌了,忙喚來安道全為黃裳診治。

    一直到天將晚,黃裳才算甦醒過來。但整個人透著頽然,精神更顯得萎靡不振……

    好不容易把黃裳侍候睡下,天已經完全黑了。

    寒風從觀音巷呼嘯掠過,令人心生淒然之感。

    客廳裡,擺放著幾個火盆,厚厚的布簾低垂,把呼嘯的寒風阻隔在外。那炭火熊熊,卻無法讓人感受到半點暖意。玉尹端坐在正中央。面色陰鬱。是一言不發。

    陳東、高堯卿、朱絢還有高寵、楊再興、牛皋和龐萬春等人,都坐在客廳裡。

    燕奴抱著女兒,領著楊金蓮上樓。她也知道。這種場合之下,怕是沒有她說話的空間。

    除此之外,尚有一個不速之客。

    他身高大約在178公分上下。看上去很瘦,整個人如同竹竿一般。

    瘦削的面頰,在炭火的照映下忽明忽暗。只是那一雙眸子,卻透出一股子剛硬之氣。

    此人便是朱夢說。

    他是朱紅之子,太學出身,在士林中頗有名望。

    此前,他曾聯合李若水徐揆等人,暗地裡設計想要從玉尹手中奪走大宋時代週刊,只是最終被玉尹識破。把大宋時代週刊交與東宮,令朱夢說千般算計都成空。

    此後,朱夢說被朱絢逐出大宋時代週刊……

    說起來,朱夢說和玉尹之間算不得和睦,甚至還有些看不起玉尹。

    不過郭藥師投降消息傳開之後,朱夢說卻主動登門,讓朱絢領他找到了玉尹。

    “一年前。小乙便說過,張覺雖死,但卻並未完結。

    他也在大宋時代週刊上提醒過,郭藥師不可信,更不可重用……然則朝堂之上。無一人理睬。

    而今郭藥師舉城歸降虜賊,更為虜賊先鋒。在真定敗我兵馬,正直逼中山。

    那童貫身為河北宣撫使,連虜賊都為看到,便棄真定而走,逃回開封……官家雖下了罪己詔,用處卻不甚大。若中山阻攔不得虜賊,只怕那虜賊便要兵臨城下。”

    朱夢說目光沉冷,說到此處,起身朝玉尹一揖。

    “自家一直看不起小乙,卻不想小乙的見識竟如此厲害。

    今日前來,便是代伯紀和若冰向小乙道歉……適逢國家危難,我等正需齊心協力,共度難關。

    不知小乙,意下如何?”

    這是朝中主戰派,向玉尹低頭請和的信號。

    玉尹大體上倒是可以猜出來,這也是李綱陳過庭和李若水等人發出的一個和解信號。

    只是,會如此簡單嗎?

    玉尹相信,朱夢說必有後話,所以只笑了笑,沒有回應。

    朱絢咳嗽了一聲,“小乙事情是這樣……官家除太子開封牧,抵禦虜賊兵鋒。只是這天氣寒冷,官家的身子骨有些不適,有意率文武百官,前往金陵將養身體……”

    將養身體?

    這也就是欺騙老百姓的話而已,玉尹聞聽,頓露出一抹不屑之色。

    到這時候了,不思抵禦金兵,卻說什麼將養身體……其實這話說穿了,就是想要逃跑。

    如此朝廷,如此官家,大宋又怎能勝過虜賊?

    如今開封上下,甚至整個河南之地,群情激湧,意欲和女真人決一死戰。大家守得是你老趙家的江山,可你這皇帝,卻想要逃跑……這江山,守來又有何用?

    “朱先生,有話便直說吧。”

    玉尹依舊沒有開口,倒是一旁陳東,沉聲說道。

    陳東是太學出身,曾幾何時,朱夢說也是他心中偶像。錯非玉尹的事情,他也不會和朱夢說反目。不過而今朱夢說既然登門道歉,這一聲‘先生’倒也能當得。

    朱夢說深吸一口氣,似乎有些猶豫。

    玉尹並未催促,只看著他,等著朱夢說道明來意。

    “也罷,既然小乙這麼說,自家便說明吧……而今局勢,官家已不適合繼續在位。

    我欲發表文章,借大宋時代週刊之口,言明態度。只是二十六郎言,需小乙認同方可刊載。我也知道,當初我與小乙多有得罪。不過,自家卻非是要為難小乙,所作所為。也是為國家而考慮……今日來,便是希望小乙,能行一個方便。”

    玉尹聞聽,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話說到這地步,他若是再不明白朱夢說的意思,那可真是白搭了這一年多的歷練。

    朱夢說,這是要逼徽宗皇帝退位啊!

    事實上早在之前徽宗皇帝除太子趙桓為開封牧的時候,便有朝中大臣吳敏上奏。反對徽宗皇帝離開東京。並且要求徽宗皇帝禪位太子趙桓。哪怕是徽宗皇帝大發雷霆之怒。也未能阻止群臣聯名奏疏。吳敏等人的理由非常簡單:自宣和以來,帝王失德,方使得朝政糜爛。奸賊當道,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郭藥師,更是徽宗皇帝一手扶持起來。哪怕是你下了罪己詔,也無法掩飾你的錯誤……

    如此狀況下,徽宗皇帝已難以支撐大局。

    既然你說你身體不適,何不禪位太子。

    太子多年來,戰戰兢兢,恪守道德,為百姓所愛戴。

    如此危局,只有太子登基,才有福威號召百姓抗金……

    這也就是北宋。換任何一個朝代,吳敏等人的所作所為,只怕是要被抄家滅門。

    徽宗皇帝在此情況下,也是頗為無奈。

    誰讓他之前說,自己身體不適,想要前往金陵將養?

    玉尹也聽到了這種風聲,卻沒想到。朱夢說跑來找他,居然是為了這麼樁事情。

    歷史上,徽宗皇帝也確實是在不久之後,便禪位太子趙桓。

    玉尹大體上明白,這是朱夢說吳敏等人。想借助輿論逼迫徽宗皇帝禪位……

    這件事背後,有太子趙桓的手筆。

    可問題是。朱夢說並非東宮所屬,為何對此事這般積極?玉尹不懷疑朱夢說是出於公心,只是這件事未免太過巧合。所以當朱夢說道明來意後,玉尹也有些遲疑。

    “太子,何意?”

    玉尹朝朱絢看去。

    朱絢咳嗽一聲,輕聲道:“此事,太子並不知曉,乃諸公一力推動……”

    趙桓不知道這件事?

    玉尹打死都不會相信……若趙桓無此心,朱絢根本不會理睬朱夢說。想到這裡,玉尹便站起身來,在客廳裡徘徊。按道理,朱絢並不需要來向玉尹討要主意,更沒有必要,來讓他做決定!

    “小乙,出來說話。”

    就在玉尹心中猶豫的時候,陳東突然起身。

    朱夢說臉色微微一變,看陳東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善。

    而陳東,卻毫不在意,只朝他笑了笑,拉著玉尹,便走出客廳。

    “少陽,何故如此?”

    “小乙可知道,他們為何來找你嗎?”

    “不知……”

    陳東嘆了口氣,低聲道:“他們,是在找替罪羊。”

    “啊?”玉尹一怔,忙問道:“少陽此話怎講?”

    “小乙當知,咱這大宋時代週刊,而今是開封府一等一的刊物。

    其影響力之大,無人可比……只是,這件事太過駭人,若成功還好,若不成功……朱夢說此人素來膽大,卻不畏死。他敢寫這文章,想來就已經報了必死之心。

    可若失敗了,小乙便危險了。

    二十六郎,包括東宮絶不會出面為小乙說話,甚至有可能會踩上一腳,令小乙身陷萬劫不復之境。到時候,小乙可不是一人的安危,便是九兒姐和小九都很危險。”

    怪不得!

    玉尹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利益多少……哪怕玉尹身上掛著東宮烙印,可是在利益面前,沒什麼不可以出賣。沒想到,這件事到最後,還是算計到了他頭上。

    只是,朱夢說也好,朱絢也罷,包括趙桓都不會想到,玉尹早就知道,此事的結果。

    若能趁此機會,撈一筆資本倒也不錯。

    玉尹閉上眼,片刻後突然一笑,“若太子能做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便賭上一遭,又有何妨!”
匿名
狀態︰ 離線
327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6:21
卷三 風波惡 第261章 禪位(二)

   “我以我血薦軒轅?”

    趙桓放下報紙,露出一抹笑意,“不想著殺豬販肉的屠戶,卻真個有幾分才情……只可惜,這廝終究是個屠戶出身,便得了黃裳推薦,有個蔭補出身,也難當大任。

    朱璉一旁,也不吭聲。

    每天晚飯之後,趙桓便要看一會兒報紙。

    勿論是大宋時代週刊,亦或者是開封邸報,他總會翻一番,尋一些有趣的文章消遣。這兩日,朝堂上逼徽宗皇帝禪位的聲音越來越大,卻也虧了大宋時代週刊的推波助瀾。朱璉也看過這篇朱夢說的文章,雖有些贊同,但也有些不以為然。

    自古以來,哪有臣子如此放肆,逼迫帝王禪位?

    此例一開的話,難免日後會被人效仿。

    可問題在於,朱璉知道這件事情,也是得了趙桓默許,就算心中不滿,也難以啟齒。

    “太子如何知道,這是小乙的言語?”

    “朱夢說雖有才華,卻說不出這等大氣磅礡的言語……”

    趙桓呵呵一笑,目光便放在了其他文章上。

    朱璉蹙了蹙眉,沒有說什麼。可她心裡也清楚,定是朱夢說告知過趙桓,否則太子未必能看出其中奧妙。別看趙桓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他有多少本事,朱璉再清楚不過。

    “那小乙……”

    “嗯?”

    朱璉猶豫了一下,輕咬貝齒思忖片刻,最後還是鼓足勇氣道:“那小乙雖出身市井,待小哥卻是極好。不管怎樣,他此次也是為太子出力,始終都是太子身邊的人。

    奴亦知,似他這等人也難成大事。

    可能為小哥尋一臂助,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趙桓愣了一下,把手中報紙放在一旁,疑惑問道:“娘子究竟想說些什麼?”

    朱璉道:“奴以為。既然小乙是為太子做事,何不予以封賞?讓下面的人也知道,太子賞罰分明,日後便有了差池,也算是一個交代,總好過不聞不問,讓人寒了心。”

    趙桓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倒是娘子想的周全。我幾乎忘了此事……不過那玉小乙市井出身。如今做了指揮使已是極限。你也知道,這武官需循序漸進,若提拔的快了。反而會惹來是非。”

    “奴自然知道,可奴卻聽說,玉小乙雖身為指揮使。麾下不過三部兵馬,尚不足兩千……既然升不得他官職,何不與他些權勢,便給他一個滿員的指揮使又當甚事?”

    一般而言,軍馬指揮使部下最少可配四部兵馬。

    玉尹而今有兩部步軍,一部馬軍,終歸是少了些。聽了朱璉這一番話,趙桓倒是深以為然。

    “既然如此,我明日便著樞密院。全了他兵馬就是。”

    朱璉的臉上,再次露出一抹溫婉笑容。

    “太子,聖明!”

    只是在心裡感嘆一聲:玉尹啊玉尹,我算是做了我能做的事,但願得你莫負皇兒。

    不管怎樣,玉尹是趙諶的人。

    在朱璉心裡面,也希望能為趙諶尋些臂助。

    不過徽宗皇帝在位一日。她也沒甚辦法……而今趁此機會,便也只能讓玉尹兵馬增多一些。

    +++++++++++++++++++++++++++++++++++++++++++++++++++++++++++++

    宣和七年十二月初,金軍繞過中山防線,迅速逼近開封。

    本來,依著女真人的戰略。是東西併進,對開封形成合圍之勢。卻不想太原守將王稟。也是個能打的人。率領太原百姓,死守太原,把完顏宗翰阻攔於太原城下。

    所以,金軍便成了一條腿走路,東路軍進境神速。

    大宋朝廷本以為憑藉中山,可以擋住女真兵鋒,哪知道女真人根本不與中山宋軍交鋒,以郭藥師為誘餌,把中山宋軍拖住,完顏宗望揮兵繞過中山,直撲開封。

    一時間,開封城內,風聲鶴唳。

    從中山南下開封,不過十天路程。

    面對女真咄咄逼人的兵勢,主戰派終於占居上風,令議和派暫時息聲。加之朝堂上下,要求徽宗皇帝禪位的聲音越來越多,徽宗皇帝一時間,也感到手足無措。

    “官家既然決意抗擊虜賊,當早下決心。”

    奈何徽宗皇帝已決意南下,為使朝堂上息聲,便除給事中吳敏門下侍郎,使其輔佐太子。

    吳敏領命,卻再次上疏,懇請徽宗皇帝禪位。

    此時,令徽宗皇帝禪位的聲音已成為主流,面對如此浩大聲勢,徽宗皇帝雖不情願,卻不願留守東京,與女真人決戰。在三思之後,徽宗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早朝,徽宗皇帝正聆聽百官議事,突然間發病,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文武百官忙令太醫救治,待徽宗皇帝甦醒之後,已是怏怏無力。

    他伸出手,做出手勢。

    “官家求紙!”

    吳敏立刻反應過來,大聲幾乎。

    有內侍忙把紙奉上來,趙佶做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用左手手指蘸了墨,在紙上寫下‘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一行字之後,便正式宣佈退位,由趙桓登基稱帝。

    這也是徽宗皇帝和吳敏等人做得一齣戲,只為能體面下台。

    而早已做好準備的太子趙桓,立刻被一干文武大臣擁上皇位,正式登基稱帝……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極為突然,卻好像又順理成章。

    徽宗皇帝身體不好,都已經變成了那副模樣,怎可能指揮兵馬,來抵禦金軍入侵?

    既然如此,便只能禪位。

    趙桓旋即順理成章的登上皇位,時年二十五歲,也就是歷史上頗有名的亡國之君,宋欽宗。

    +++++++++++++++++++++++++++++++++++++++++++++++++++++++++

    玉尹一旁冷眼旁觀,沒有再去參與其中。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他實在是沒有興趣過問。

    同意朱夢說在大宋時代週刊上刊載文章後。他便沒有再去理睬。手中的事情,著實太多,又哪裡有精神去參與這麼一場早就已經知道結果的鬧劇?該做出的姿態,已經做出來了……該說的言語,也都清清楚楚表達,接下來只看趙桓的手段。

    牟駝崗軍寨,需要加緊操練。

    “虜賊得郭逆之助,怕是氣焰更熾。

    今河北怕已難阻擋虜賊兵鋒。我等還需早作打算。加緊訓練兵馬,待虜賊來時,正可建立功業。”

    龐萬春笑道:“大丈夫。正當如此!

    壯志饑餐胡虜肉,待那虜賊來時,定要他知道。龐某黑旗箭隊的厲害。”

    慢著慢著,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不是岳飛《滿江紅》裡的詩句嗎?

    可問題是,岳飛而今尚默默無聞,自然不可能做出《滿江紅》如此詩篇。

    莫非……

    後世史學界有一種說法,言《滿江紅》並非岳飛所做,更有可能是出自其幕僚之手。蓋因縱觀岳飛一生詩篇,有太多不同。或如小重山的淒冷婉約,也有滿江紅的壯懷激烈。便是他所做的兩篇《滿江紅》。一篇是‘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一篇‘待重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也是相互矛盾,似乎不太一致。

    倒不是說。岳飛文壇大盜。

    按照一些學者的說法:岳飛就讀村學,不過小學文化。

    加之行伍出身,在整個北宋官僚體系當中,算是低等……便是靖康後,武官曾占居上風。可不論是吳玠、劉世光、王淵,或有出身。或有功名,才算站穩腳跟。

    韓世忠資歷雄厚,早在方臘之亂時,便嶄露頭角。

    相比之下,岳飛一無資歷,二無背景,三無出身……若想站穩腳跟,便需要一些特殊手段。詩詞雖為小道,卻也最容易出彩。若岳飛詩詞不是出自他手,那便是他手下的幕僚,為幫助岳飛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不得已而去謀劃出來的手筆。

    要知道,岳飛是那種沉默寡言的性格。

    不論是《小重山》還是《滿江紅》,似乎也和他的性格多有相悖。

    龐萬春怕是沒有想到,他隨口一語,竟會引得玉尹這許多猜測。不過,而今之事,玉尹也沒那時間去胡思亂想。他命陳東等人加緊訓練兵馬,自己則留在城中,照顧黃裳……黃裳時日無多,又沒有子嗣。玉尹便是他的子嗣,這時候更需留在身邊。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太子趙桓正式繼位。

    也正是在這一天,黃裳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撒手人寰……

    臨終前,他握著玉尹的手道:“時局艱辛,今後我再也無法為小乙護持周全……若他日朝堂為官,小乙當謹記一句話:為小人奸,為君子需更奸,方能站穩腳跟。

    小乙秉性忠厚,我不擔心其他,只怕你將來吃虧。

    少陽雖有謀略,卻多為君子之謀……若小乙欲更進一步,朱夢說此人可為臂助。”

    陳東有謀略不假,但性子太剛烈,擅陽謀而不擅陰謀;最好你能把朱夢說拉攏到身邊,有此人相助,才能更進一步。

    黃裳臨死,都在為玉尹謀劃。

    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再無氣息……

    玉尹不由得放聲大哭,涕淚橫流。重生以來,也只有黃裳,是全心全意為他考慮。如今黃裳走了,便再也沒有一個似父親一樣關懷他,呵護他,為他遮擋風雨的人。

    便在此時,高世光來報:“公子,門外有鎮安坊李娘子派人求見!”
匿名
狀態︰ 離線
328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6:40
卷三 風波惡  第262章 十萬家財換平

    夜色中,鎮安坊很安靜。

    只是與往年的安靜不同,那空曠不見一人的街道,總讓人感到不安。

    李師師靠在醉杏樓的欄杆上,全無視撲面而來的寒風。閨房中燃著火盆,似是溫暖如春。可不知為何,李師師這心裡,卻是冰涼。

    徽宗皇帝,禪位了!

    這是一個她完全沒有想到的結果……

    雖說這一年來,徽宗皇帝來鎮安坊的次數少了,可畢竟還掛唸著李師師,應有的賞賜,從未曾斷絶。可如今,徽宗皇帝禪位,太子趙桓登基。最明顯的一個改變,就是往日巡邏在鎮安坊街道上的禁軍,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也足以表明趙桓的態度。

    說來也怪,趙桓和趙佶雖是父子,卻沒有半點相似。

    趙佶風流儒雅,好色如命……雖後宮佳麗如雲,卻依舊喜歡尋花問柳。每五日、七日,便御幸一名處女,也造成了他子嗣眾多的結果;而趙桓呢?身處東宮,整日裡是埋頭讀書,很少接觸女人。他寵愛朱璉,甚至不願納妾……直到年初時,才在朱璉的強力勸說下,納了十個女子,也就是後世所說的‘十夫人’。

    這是個夫人,最大的是十九歲的戚玉,最小的是十四歲的狄玉輝。

    可便是這樣,趙桓卻不改他痴情種子的形象,只寵愛朱璉一人,以至於而今也只有八歲的皇太孫趙諶和五歲的柔嘉公主兩個孩子。本來,朱璉還想讓妹子朱璇一同嫁給趙桓,卻不知是什麼緣故,那位歷史上本應該是欽宗慎妃的朱璇死活不答應。

    朱璉呢,也不想用強,便不再逼朱璇嫁人。

    趙桓聽說之後,非但不怒,反而責備朱璉多事,言不許朱璉再談此事。

    父子兩人,差別甚大。

    也就造成了父子二人之間的矛盾。甚多!

    李師師能感受得出來,趙桓對她並不認同,從他調回禁軍的舉動便看出,甚至有些不滿。

    這讓李師師心裡,又怎能不擔心?

    “娘子,這般憂慮作甚?”

    “老娘倒是快活,師師真個羨慕。

    只如今官家禪位,新皇登基。若不早作打算。只怕災禍不日將會將臨。”

    李師師身邊最信任的,還是那撫養她長大的老鴇李婆婆。雖說這老女人當初撫養她不安好心,可畢竟這些年來的富貴榮華。多虧了她的幫襯。而今時候,李師師也只有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李婆婆一蹙眉,輕聲道:“官家方禪位。新皇未必會如此絶情吧。”

    李師師慘然一笑,沒有回答。

    趙桓對妻子或許不是個薄情寡義之人,可是對外人,卻真個心狠手辣。

    徽宗皇帝方一禪位,宮中近衛幾乎被他清洗個乾淨。自家和趙桓又沒什麼交情,平白享受了這多年徽宗皇帝的恩寵,少不得會來尋她麻煩。李師師,怎能不擔心。

    便在這時,有人登上醉杏樓。

    “長老。小乙怎個未來?”

    大相國寺的花和尚莫言,在門外輕聲道:“姑娘休怒,非是小乙不來……方才貧僧去小乙家拜訪,不想黃學士今日故去,所以小乙抽不得身來。我把姑娘的憂慮,與小乙說明……他倒是說了一句話:姑娘受先皇恩寵太甚,而今需破財方可免災。”

    破財免災?

    李師師猶豫了一下。“奴也有此意,奈何沒有門路。”

    “若姑娘有心,小乙指點了一條明路……只需尋朱二十六郎表明心跡,自有人操作。”

    “朱絢?”

    “正是……”

    李師師閉上了眼睛,沉吟半晌後。突然道:“老娘,而今家中。有幾多銀兩?”

    “也不過兩三萬貫。”

    “若算上官家先前賞賜的那些珠寶器皿呢?”

    李婆婆心裡計算一番後,沉聲道:“也有四五萬貫。”

    那算起來,也有七八萬貫!

    李師師這些年來,得徽宗皇帝恩寵,身家自然不可能只有這些。只不過,她是個聰明女子,也知道靠著徽宗皇帝的寵愛長久不得。所以大部分身家,都交放在司馬靜那邊做本錢經商。司馬靜在入秋之後,便帶著封宜奴回東南老家打理生意。否則的話,李師師倒也不至於似如今這般為難……七八萬貫,似乎還少了些!

    李師師轉身,看著空蕩蕩的庭院。

    半晌後,一咬牙道:“老娘,這宅子的地契可在你手裡?”

    “啊?”

    李婆婆一驚,脫口而出道:“姑娘難不成……”

    “把地契拿來,連同那些銀兩珠寶,請長老一併轉交二十六郎。

    便說,虜賊將臨,師師只恨是女兒身,不得上陣殺敵,為國效力……便做十萬貫與官家,聊表心意。

    老娘,你立刻收拾一下,天一亮咱們就去觀音院,與智清長老求一清淨之地參佛。”

    “去觀音院?”

    李婆愕然道:“姑娘為何選那觀音院……這開封城裡,香火比觀音院好的去處多不勝數。”

    “老娘莫要再問,你若不願雖奴前去,奴也不會強求。

    奴在洛陽有一處田產,也值三五萬貫,便送與老娘,權作老娘這些年來鞍前馬後的報答。開封,只怕過些日子便不安穩了,老娘若要走,早一日走,便多一分安全。”

    李婆自然看不清楚,這其中的玄機。

    在她看來,女真人便打來了,也攻不進這開封城。

    可李師師既然這麼說了,她也覺得有些擔憂。倒不是為了其他,而是覺著徽宗皇帝禪位,李師師怕是風光不再。跟著李師師這麼多年,李婆也算是享了不少榮華富貴。既然李師師要倒霉,她也不想再跟著李師師……思忖片刻,便做了決定。

    “既然姑娘嫌老娘礙眼,那便遂了姑娘之意。”

    李師師對李婆的心思,可謂洞若觀火。

    當下也不與她計較身邊,只笑了笑,便不再言語。

    莫言拿了地契和銀兩,便告辭離去。

    李師師站在醉杏樓上。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眼樓下庭院,自言自語道:“早知如此,倒不如似宜奴那般尋一人家,也好過似今日這般,提心吊膽。”

    她去觀音院借宿,自有她的打算。

    玉尹而今為殿前司指揮使,雖駐紮城外,可是在開封城裡。卻有著極深厚的勢力。

    從馬行街一路過來。到觀音巷,都是玉尹的勢力範圍。

    觀音院就位於玉尹家旁邊,到時候他一定會在附近。安排人守護。如此一來,那觀音院便是一個極為安全之所。

    ++++++++++++++++++++++++++++++++++++++++

    黃裳的故去,對玉尹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只不過女真人來勢洶洶,讓玉尹卻不能沉浸在悲傷之中……若是在平常,他說不定會丁憂守制,辭去官職,為黃裳守孝。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黃裳病故,令不少人為之唏噓。

    玉尹在家中開設靈堂,一連數日,訪客不斷。

    李綱和李若水。也前來祭拜。

    也許是玉尹那一句‘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話,令李綱的態度改變不少。在他看來,不管玉尹此前做了什麼,可終究是為大宋江山考慮,也算得上一個主戰派。

    趙桓登基之後,為應對女真來襲,便委任李綱為四壁守禦使。

    也就是說。把開封府的防務,一併交給了李綱。

    “小乙節哀!”

    李綱在祭拜了黃裳之後,離去時把玉尹叫到旁邊,“我知小乙與演山先生情深,只是國難當前。還望小乙以國事為重,早日返回牟駝崗軍寨值守……官家也知道。小乙是個忠直幹才,此前便有意補齊牟駝崗軍寨兵員,不知小乙有何打算?”

    補齊兵員?

    玉尹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開封府的地形地貌。

    牟駝崗位於開封府西北,往北便是封丘。

    過封丘,則是酸棗,毗鄰黃河……設立這軍寨,只怕是方便向酸棗輸送輜重。看樣子,朝廷是有意以黃河為天塹,和女真人來一場決戰。若真如此,那牟駝崗軍寨的任務可是不輕。

    只是,補充兵員?

    恐怕沒這等必要吧……

    從何處補充?

    東京禁軍的戰鬥力,玉尹而今也算是有了大概瞭解,根本不堪一擊。

    他手下雖只有一千二百人,卻訓練多時,早已是配合熟練。若冒然增加兵員,反而會影響到牟駝崗軍寨的戰鬥力。可若是拒絶?李綱好不容易向他示好,萬一產生誤會,豈不是更加麻煩?要知道,那朝堂之上,並沒有多少人對玉尹有好感。

    李綱,也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朝堂大臣!

    玉尹想了想,突然抬起頭,沉聲道:“官家厚待小乙,小乙自然是感激不盡。

    只是小乙在軍中一無資歷,二無聲望,便是調來兵馬,只怕也難以讓人心服……到時候,非但當不得重任,說不得還要壞事。若李公真想為小乙補齊兵員,不如把開封府的死囚,一併交與小乙。那些傢伙早晚一死,倒不如讓他們做個苦力。”

    李綱聞聽一怔,有些吃驚。

    不過仔細想來,玉尹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補齊兵員?從何處補充?而今女真人已繞過中山,正直逼黃河……便是招刺也來不及。若從禁軍補充,難保有人不服。到時候萬一在軍中搗亂,反而令適得其反。

    死囚?

    李綱覺著,倒也是一個辦法。

    那些死囚呆在牢中,早晚也是一死,倒不如扔到軍中調教,說不得會有一些收效。

    “既然小乙這麼說,那自家回去,便下令開封府所屬州縣,命其將大牢中死囚送去。”

    “如此,多謝李公。”

    李綱張了張嘴,似乎是有話想說。


    可不知為什麼,這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

    拍了拍玉尹的肩膀,李綱輕聲道:“當初事故,小乙勿怪……我非是要針對小乙,只是那大宋時代週刊,實乃朝廷喉舌。留在小乙手裡,始終不是一樁長久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329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7:07
卷三 風波惡  第263章 誅賊

    李綱走了!

    卻讓玉尹陷入沉思。

    李綱臨走時的這一番話,毫無疑問是朝堂上主戰派向玉尹發出的一個和解信號。

    可原因呢?

    玉尹可不覺著,李綱這些人是看重他的才學。

    近兩年來,玉尹所展現的大都是音樂上的才藝。雖然說琴棋書畫,君子四藝。但在李綱這些人眼中,不過是一種個人修養的表現。蔡京書畫絕倫,還不是被罵的一個狗血淋頭?李綱這些人是空想主義者,但同時也是實幹主義者,未必會把這些看在眼裡。

    而玉尹,不過是個從六品的指揮使。

    哪怕他屬於新皇一系,卻也不過是個外圍人員。

    玉尹實在不認為,李綱他們會對自己認可……之所以釋放這信號,必然是有所圖。

    思來想去,玉尹覺著,李綱他們之所以會釋放出這麼一個信號,根子還是在那大宋時代週刊上。正如李綱所言,大宋時代週刊,是喉舌!哪怕現如今開封有多個報紙,但論影響力,還是以大宋時代週刊為尊。君不見大宋時代週刊上一篇文章,便可使徽宗皇帝下定決心禪位……玉尹是大宋時代週刊的創始人!哪怕他已經交給皇室,但是對大宋時代週刊,始終存有幾分難以解釋的影響力……

    李綱他們,看重的怕是這些!

    想清楚了這其中緣由,玉尹反而輕鬆不少。

    不怕你利用,就怕自己沒什麼值得你去利用……事實上,這事情有利有弊!李綱等人要利用玉尹,反過來玉尹也可以利用李綱等人的影響力,增加自己的籌碼。

    送走李綱之後,玉尹則繼續留在家中,為黃裳守孝。

    待頭七過後,黃裳入葬,才算是真正結束。

    也就是在這七天時間裡,玉尹不準備離開東京。去牟駝崗公幹。

    再說了,牟駝崗軍寨經數月整頓梳理,大體上已經上了軌道。具體事宜,有陳東龐萬春董先牛皋等人負責,若無大事便無需玉尹去費心。而玉尹呢?也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的本事,更不想打破如今好不容易才形成的體系,也不會隨意插手。

    陳東等人來拜祭時,玉尹便叮囑了一番。

    龐萬春奇道:“虜賊雖繞中山直逼開封。卻有大河天塹。恐怕也不容易打來東京吧。”

    玉尹則一聲苦笑,“當初虜賊發兵,所有人都認為郭藥師能攔住虜賊。焉知郭逆最終會投降金軍?”

    “這個……”

    龐萬春不再贅言。

    的確,這種事情說不太準,誰又能保證虜賊打不過黃河?

    可玉尹卻知道。歷史上女真人,是真的打過了黃河,而且不是一次,而是三次渡河成功。

    牟駝崗,看似安全。

    可一旦女真人突破黃河天塹,牟駝崗必然首當其衝。

    “對了,過幾日李伯紀會送來一些死囚……到時候便交由少陽負責,咱們還要做些準備才是。

    御營那邊,已經準備撤回東京。

    只是工匠撤走。但御營兵馬卻還有留守牟駝崗。

    伯遠兄和凌統制也不陌生,便多與他聯絡,將來也好相互呼應。必要時,可以把死囚送給凌統制一些。雖說沒甚大用處,但也能多個勞力,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那柳家莊可要看護?”

    “柳家莊啊……”玉尹思忖一下,便沉聲道:“柳大官人離開時。把家人託付於我,自不能袖手旁觀。便讓柳大官人的家眷入城居住,反正他在城裡也有宅院。

    至於莊上家僕,願意留下來的就編入凌統制麾下,若不願意留下。則儘快疏散……還有,莊上的糧倉也要搬進城裡。這件事……就拜託少陽出面。也許能好一些。”

    那柳青,也算是開封城裡手眼通天的人物。

    換個普通人過去,還真不一定能勸說動柳青的家人搬走。

    但陳東好歹是太學出身,比之凌振都更具說服力。一旦金軍渡過黃河,柳家莊少不得要遭遇洗劫。那莊上還有許多糧食和牛馬,留在外面,只會便宜了女真人。

    堅壁清野?

    玉尹自認還沒有這個能力。

    但他絶不會留下半粒糧食給女真人,怎地也要送進城裡。

    至少,可以平抑一下城裡的物價……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牛皋等人便告辭準備離去。

    陳東走在最後面,被玉尹喚住。

    他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陳東,“叔祖臨走時,曾向我推薦朱夢說為幕僚。

    而今大戰將臨,牟駝崗軍寨雖小,卻又極為重要。

    千頭萬緒,需要梳理……只憑少陽一人,實在有些辛苦。只是朱夢說此人,與我並不算熟悉。他阿爹倒是和我有些交情,可你也知道,此人很有主意,絶非外人可以影響。我若過去,只怕他會拒不相見。只得辛苦少陽走一回,不知可否?”

    原以為,陳東會不高興。

    哪知陳東聽完玉尹這番話,卻笑了。

    “若朱三郎肯來,自家情願為他副手。”

    “哦?”

    “朱三郎性子剛強,但確有本領……說起來,我與他交情也不算深,但若登門拜訪,想來他也不會薄了自家面子。至於能否說服他前來,自家卻真個沒有把握。”

    玉尹也笑了,“那邊隨緣吧!”

    ++++++++++++++++++++++++++++++++++++++++++++++++++++++

    陳東帶著書信走了,玉尹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入夜後,開封又飄起雪來,氣溫越發的寒冷……這也讓玉尹,感到非常頭疼。

    這麼冷的天氣,黃河必然結冰。歷史上女真人是怎麼渡過黃河,玉尹是記不太清楚了,可想來,也是和天氣有關。若女真人在解凍之前抵達黃河,酸棗宋軍真個能夠抵擋嗎?玉尹心裡不是太有底,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田行建和蘇燦那邊。不知情況怎樣。

    自返回東京,玉尹幾次想要和闐行建等人聯繫。

    可又因為種種原因,這計劃不得不一拖再拖……按道理說,這個時節,田行建等人已經偃旗息鼓。可那幫子水軍,終究是一股力量。必要時,說不得可以派上用場。

    “老高!”

    “公子有何吩咐?”

    玉尹想了想,把當初田行建給他的那塊腰牌拿出來。交到了高世光的手中。

    “明日天一亮。你便去軍寨,讓少陽與你一塊腰牌和一匹馬,趕往汴口找田行建。

    就說。今虜賊張狂,開封危急,請他召集鄉勇。設法前來救援。”

    高世光和闐行建打過幾次交道,自然知道該如何尋找田行建。

    於是便接過腰牌,點點頭轉身告辭。

    玉尹這才放下了心,在靈堂上坐好,看著黃裳的靈位,呆呆發愣……

    屋外,天寒地凍。

    屋內,卻溫暖如春。

    火盆裡的炭火,燒得通紅。不是發出劈啪聲響。

    燕奴也忙了一天,在玉尹的勸說下,抱著玉如上樓歇息。玉尹一個人坐在靈堂裡看了一會兒的書,也是太過疲憊,將子時便昏沉沉睡著了。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人走過來。他猛然睜開眼睛,頭也不回反手一把探出。只聽得身後一聲驚呼。

    “楊娘子?”

    玉尹這才看清楚,是楊金蓮拿著一件衣服走過來。

    可是被他一嚇,那衣服便掉在了地上,楊金蓮面紅耳赤,輕聲道:“奴見小乙哥睡著了。擔心著涼,便取來一件衣服。”

    長出一口氣。玉尹笑了。

    “楊娘子恕罪則個,卻是自家嚇了娘子。”

    他撿起棉袍,披在了身上。

    就著燭光,他低頭看了一眼這袍子,卻見做工精美,絶非燕奴手筆。

    “這袍子……”

    “前些時候見九兒姐買了些木棉布,剩下不少……眼看天冷了,奴便做了一件。”

    靈堂裡,只玉尹和楊娘子兩人。

    玉尹起身在長明燈里加了點燈油,又點了兩支白蠟。

    拿起鉗子,加了兩塊木炭放進火盆裡,他復又坐下來,猶豫一陣後,輕聲道:“有件事,自家一直沒有向娘子道謝。

    當初若非楊娘子仗義,幫著我瞞過衙門,只怕而今,自家也正遭受牢獄之災。”

    楊金蓮的臉色不由得一黯。

    她在一旁坐下,低聲道:“奴是個婦人,不曉得什麼大義。

    開始時,奴確是有些恨小乙哥……不管怎樣,奴的夫君也是死在小乙哥的手中。可奴進了開封府後,仔細再想想,若非小乙哥,奴只怕是生不如死……思及起來,對小乙哥倒也沒了那許多怨恨,只怪奴的命不好,怎曉得大郎會如此喪心病狂。”

    眼中,流露出淡淡悲傷。

    玉尹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只能陪著楊金蓮在一旁坐著,沉默無語。

    半晌後,他輕聲道:“今時局不穩,娘子有何打算?”

    “小乙哥,那虜賊……真個那麼厲害嗎?”

    玉尹想了想,苦笑一聲道:“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虜賊固然凶悍,卻也不是不可戰勝。只是……攘外還需安內。內廷不靖,怕也是凶多吉少。”

    “內廷?”

    楊娘子睜大了眼睛,“小乙哥說的,可是官家?”

    “官家是一方面,朝堂上自有另一派力量,左右朝政。

    李伯紀等人,倒是忠直良臣,但比起他們的對手,卻顯得清談有餘,手段不足……我就怕倒最後,官家耳根子軟,受了那些人的鼓動,到頭來萬般努力只能付之東流。”

    很多話,玉尹藏在心裡,一直不敢說出來。

    今日也不知是怎地,在這靈堂上卻滔滔不絶。

    楊金蓮有些聽不太懂,卻不妨礙她用一種敬佩的目光,看著玉尹。

    “對了,這幾日你辛苦一下,我抽不出身,還請娘子費心,多買些糧食回來。

    另外,把二姐夫婦和十三郎的老娘一併接來家中,順便再給觀音院那邊送些糧食過去。李娘子當初幫我不少。而今她在觀音院落腳,我大體上也能猜出她的意思。

    再通知霍堅,從屠場調五十個刀手過來……

    我擔心城外戰事一旦發生,城裡少不得要出現動盪。我聽說,這巷子裡有幾乎人家要離開東京,便找他們把房產買下來,供刀手居住。估摸著,這時候的房子不太值錢。一百貫以內。你大可做主,不必要與我商量,直接買下來就是了。”

    玉尹。一直不願意買地,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

    觀音巷林林總總住了十幾戶人家,隨著虜賊與大宋開戰。有七八戶人惶恐不安,想要變賣家產,逃離開封。只是這時局,房子不值錢,本二三百貫的房子,估計在市面上也就是幾十貫。玉尹既然決意留在東京,自然也要考慮家人的安全。

    楊金蓮先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透出一抹喜色,用了點了點頭。

    “小乙哥放心。此事奴自會打理妥當。”

    “天不早了,便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會有許多人來拜祭,少不得又要一番操勞。”

    楊金蓮應了一聲,便告辭走出靈堂。

    心裡先前的迷茫一下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悅。

    她覺著,自己到現在才算是融入了玉尹這個大家庭。此前玉尹等人雖待她不錯。卻總有些客氣。但剛才玉尹那一番話,雖少了幾分客套,卻又多了一些認可……

    自從大牢裡出來,楊金蓮第一次感覺到,不再那麼孤獨!

    +++++++++++++++++++++++++++++++++++++++++++++++++++++++++++++

    玉尹在靈堂上守了一夜。天將亮時,方迷迷糊糊睡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陣喧鬧聲傳來,把他從睡夢中喚醒。睜開眼站起身來,他走到靈堂門口,卻看見高堯卿和朱絢,匆匆忙忙的跑來,剛一進院門,高堯卿便喊道:“小乙,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麼事?”

    “你看!”

    高堯卿把一份報紙遞給了玉尹。

    玉尹拿過來,只掃了一眼,卻不禁眉頭一蹙。

    “拿這勞什子作甚?”

    那報紙,並不是大宋時代週刊,而是由朝中主戰派一手操辦的大宋觀察週刊。

    朱絢苦笑道:“小乙看了便知。”

    “哦?”

    玉尹展開報紙,看到那頭版上的號外時,眸光不由得一滯。

    “請誅五賊,傳首四方!”

    他疑惑的往下看去,卻見上書: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李彥結怨西北,朱勔結怨東南。童貫結怨瞭解,創開邊隙,畏戰而逃……宜誅五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玉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旋即透出一抹苦笑。

    誅五賊嗎?

    這不就是歷史上,那誅六賊的翻版!

    歷史上,陳東上書,要誅殺六賊。

    而今陳東在牟駝崗,根本沒有時間參與這些太學生運動,可是這事情卻依舊發生了。

    唯一不同的,便是將誅六賊變成了誅五賊。

    歷史上那六賊之一的王黼,在去年被徽宗皇帝下詔賜死,也就沒有列入其中。

    玉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完這篇文章,抬起頭向朱絢和高堯卿看去,“你二人怎說?”

    “今日一早,李若虛便到了報館,言誅殺五賊乃義舉,望咱們大宋時代週刊,明日能給予支持。”

    果然……

    李綱的求和信號,還真是來的及時。

    昨日剛和玉尹表示了和解之意,今天便要用到玉尹。

    “那宮中是怎個意思?”

    “宮中至今未有回信,二十六郎一早便派人入宮打探虛實,可並未得到聖人準確回答。”

    宋代皇宮,稱母后為娘娘,尊皇后為聖人。

    高堯卿所言的聖人,便是指前太子妃朱璉。不過朱璉的反應倒也不算奇怪,畢竟趙桓方登基,便是有心贊同,也不可能表現出來。那樣一來,反而會給人留下一種他急於清除先帝勢力的表象。趙桓不好發言,那身為聖人的朱璉,自然也不會開口。

    “沒有回信?

    是含糊不清,還是沒有回答?”

    “未有回答。”

    玉尹站在黃裳靈前,閉目沉思不語。

    片刻後,他苦笑一聲,“即沒有回答,那便是同意。”

    “啊?”

    “我聽人說,官家尚在東宮時,那朱勔蔡京和李彥,曾多次上疏,請太上道君廢立太子。

    官家雖沒說什麼,卻不代表他不記在心裡。

    而今宮裡沒有反應,那就是同意了這文章裡的說法……今日加印副刊,原文轉載便是。”

    說實話,玉尹並不想出這個頭。

    因為他太清楚,這朝堂上議和派的實力,是何等驚人。

    眼下看似李綱等人做主,可是這根基卻太淺薄。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些議和派真要扳倒李綱這些人,也不會費什麼氣力。這時候跳出來,便等於向議和派開戰。

    可李綱這些人有功名,有威望。

    自己呢?

    玉尹知道,在歷史上李綱這些人即便是在占居上風的時候,也不斷為議和派攻擊。

    大宋觀察週刊的影響力還是太小,李綱希望大宋時代週刊跳出來,做這個出頭鳥……問題在於,趙桓也表示了贊同。玉尹現在,不跳出來都不行,也只能咬牙吞下這苦果。

    高堯卿和朱絢相視一眼,點頭應下。

    二人陪著玉尹在靈堂上說了一會兒話,當外面來人祭拜黃裳的時候,便告辭離去。

    玉尹送兩人出門,目送二人在巷口上了馬車。

    靖康,終於要來了嗎?

    趙桓在登基之後,便下詔定下了來年的年號為靖康。

    誅殺六賊……不準確的說是誅殺五賊,不過是靖康的一個訊號。在這一場鬥爭中,主戰派雖然暫時占居了上風,可是玉尹心裡卻清楚,自己與議和派的戰鬥,也將要拉開序幕。
匿名
狀態︰ 離線
330
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7:28
卷三 風波惡  第264章 前夜

    大宋觀察週刊終究太過於小眾。

    似乎除了一小部分人會對其關注之外,其影響力甚至比不得議和派所開辦的評論週刊。

    說實話,如果單以文采而言,議和派的人遠遠高過於主戰派。

    只看那評論週刊中,時不時刊載一些受人歡迎的小令文章,足以看出一些端倪。

    風花雪月,才子佳人,永遠是人們最為喜愛的素材。

    在這一點上,大宋評論週刊明顯抓住了人們的喜好,其影響力更遠超過大宋觀察週刊。

    只是,議和派做出反擊,大宋時代週刊的加印轉載,便令其偃旗息鼓。

    這時代週刊的影響力,也就可見一斑……

    “小乙,急了,還是急了!”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在那篇懇請誅殺五賊的文章刊載第三天,朱夢說一大早便來到玉尹家中,一進門便連連搖頭,言語中更表示出濃濃的不滿之意。

    “今太上道君方禪位,官家登基不過數日。

    此正當大赦天下,安撫人心的機會,小乙你們這一篇文章,只怕會使矛盾更加激烈。”

    很顯然,朱夢說不太同意誅殺五賊。

    不是不能誅殺,而是時機不好。

    玉尹苦笑著搖頭道:“三郎以為我想如此嗎?李伯紀根本就沒有和我商議……當然,他也不可能與我商議,便刊載了那篇文章。我本不願轉載,只是這……”

    玉尹說罷,輕輕嘆了口氣。

    朱夢說便沒有繼續追究,也是一聲輕嘆,便在玉尹身邊坐下。

    “三郎……”

    “你莫再言!”朱夢說道:“演山先生臨終遺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也知,小乙你並非那種賣主求榮之輩,雖出身市井。然所作所為卻皆為朝廷所慮。

    以前我設計你,乃各為其主。

    而今我既然來了,自會全力輔佐。再說了,我阿爹也幾次勸我來幫你,也是苦於沒有機會……醜話說在前面,我為你幕僚可以,一月一百二十貫足,卻少不得一文。另外。我可以為你出謀劃策。但若你不願採用,我便離開,到時望你莫要阻攔。”

    朱夢說開場一番話。讓玉尹忍不住笑了。

    “三郎放心,既然是叔祖向我舉薦了你,我自會信你。

    至於策略。你我大可求同存異,我也不會因為你曾經害過我,便對你心生疑慮……這幾日,我恐怕是無法前往牟駝崗。如今軍寨中只少陽一人,我也擔心他過於操勞。便請三郎前往軍寨幫我看著……一俟我叔祖入葬,我便返回軍寨主持。”

    朱夢說聽了,點頭贊同。

    不過他並沒有離去,而是話鋒一轉,“小乙。你以為黃河天塹,能否阻擋虜賊?”

    “這個……”

    玉尹猶豫一下,輕輕搖頭道:“自家以為,憑黃河天塹,恐怕是擋不住虜賊。”

    “嗯,我亦如此認為。”

    朱夢說停頓一下,站起身來。“所以我以為,小乙留在牟駝崗,恐怕難以施展拳腳。

    唯有死守酸棗兩地,方能阻攔虜賊步伐……滑州有滑州團練使曹榮鎮守,想來也無大礙。可酸棗方面。疏於兵備,只怕是擋不住虜賊。小乙欲建立功業。何不向李公請令,鎮守酸棗呢?殿前司從六品的武官,在地方怎地也能做一個鈐轄。”

    玉尹聞聽,眼睛一亮。

    鎮守酸棗嗎?

    他此前的思路,一直侷限在開封,並未想過鎮守酸棗。

    而今朱夢說一番話,倒是讓玉尹豁然開朗……開封城外,無險可守。與其留守開封,倒真個不如,鎮守酸棗。而更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留在開封便要手太多衿肘,可若是到了酸棗,怎地也是一方軍事主官,做起事情來,便可以更加輕鬆。

    “李公,能同意嗎?”

    朱夢說微微一笑,“只要小乙能捨得小家,又有何不可?

    而今李公也正在為酸棗守將而發愁,若小乙能自告奮勇,說不得還能官升一級,做個統制想來不成問題。你若不好與李公開口,我便與李公說項,你看怎麼樣?”

    朱夢說也是主戰派成員,和李綱等人關係不差。

    若他肯開口,想來這件事便有六七成把握……玉尹想了想,當下便答應了下來。

    朱夢說走了!

    但玉尹卻顯得非常興奮。

    眼界還是太窄了,太窄了!

    這朱夢說果然不一樣,一眼就看出了這場戰爭的關鍵。

    只要能阻敵於黃河北岸,不需太長時間,一個月……便足以讓女真人不戰而退。

    偏自己之前沒有看出這一點,便是陳東,也沒有發現。

    叔祖介紹的這個幕僚,的確是厲害。若能得他真心相助,想來成就一番事業,總不會太難。

    想到這裡,玉尹此前有些抑鬱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得開朗許多。

    ++++++++++++++++++++++++++++++++++++++++++++++++++++++++++++++++

    從殿前司調出,外放酸棗。

    聽上去似乎不是太難,可要操作起來,卻著實有些麻煩。

    原因嘛,倒也簡單……酸棗團練使屬於樞密院所轄,而牟駝崗軍寨,則歸於殿前司麾下。玉尹要前往酸棗,就必須先調出殿前司,把名冊歸入兵部,再呈報樞密院。而後由樞密院批准,通過兵部進行委派。這一趟手續下來,著實有些繁瑣。

    可繁瑣歸繁瑣,玉尹也必須去操辦。

    好在他和太尉府關係不算太差,這一日玉尹送走了訪客,眼見天色將晚,便和燕奴等人交代了一聲,直奔太尉府而去。

    臨出門時,燕奴喚住了玉尹。

    “小乙哥早去早回,今夜還需守歲,卻少不得小乙哥在家。”

    守歲?

    玉尹恍然明白,今天確是除夕!

    不知不覺。便已到了宣和七年的最後一天,過了今晚,便是靖康元年。

    心中陡然間一顫……靖康,靖康!再過幾個時辰,便要進入靖康年了……重生以來,這兩個字已經變成了玉尹揮之不去的夢魘。兩載浮沉,終究還是要面對歷史。

    看著懷抱玉如的燕奴,玉尹心裡湧動一股暖意。

    他突然上前。把燕奴摟在懷中。“九兒姐,我怎地也要守你母女平安。”

    燕奴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這好端端。玉尹怎突然間吐出這麼一句話來。不過心裡面,還是非常開懷,那俏麗粉靨綻放燦爛笑容。輕輕呸了一聲,“這許多人在,怎說出這些沒羞恥的話來?快點去吧,早些回來,莫要讓大家在這裡空等。”

    玉尹笑了笑,牽著暗金便出了門。

    “小乙哥,這便要出去不成?”

    霍堅從一間民房裡走出,穿著一身新衣,笑呵呵向玉尹行禮。

    楊金蓮做事。倒也真個利索……短短幾天裡,便買了五套民宅,卻不過付出了四百貫出頭。也就是說,每套民宅不過八十貫上下,遠遠低於玉尹當初所說的一百貫。

    再加上肖堃的幫襯,玉尹很快便拿到了房產,並且把便橋過來的刀手。安頓下來。

    便橋屠場,而今已經停業。

    場院租借給柳青的家人,用來囤放糧食。

    也是柳青家裡的糧食太多,以至於必須租下整個屠場。不但如此,還請了屠場裡近百名刀手做護衛。這一算下來,玉尹又從柳青那邊。賺了一大筆錢。一個月一千貫的賃錢,再加上三千貫的保護費……直讓玉尹私下感慨,柳大官人果然財大氣粗。

    這四千貫錢,他倒是收的心安理得!

    更重要的在於,有了這些糧草,玉尹便不用擔心,家裡糧食不夠。

    難不成,還要守著糧庫被餓死不成?

    “兄弟們可都住得習慣?”

    玉尹也笑呵呵與霍堅寒暄。

    “哥哥說的哪裡話,這一群夯貨,何時住得如此舒坦……只是讓哥哥破費,將來慣壞了他們,便吃不得苦來。”

    玉尹一擺手,“大郎說得甚話,既然是自家兄弟,怎地也要讓大家快活。

    待會兒去豐樂樓取酒,順便去桑家瓦子找幾個廚子做菜。今晚是守歲,也不能太過寒酸……對了,莫忘記給屠場的弟兄送一些過去,便是留在屠場,也是自家弟兄。”

    一句話,頓時讓那些個刀手,歡呼雀躍起來。

    玉尹趁機靠上去,從懷裡取出兩錠銀子,放在霍堅手中。

    “讓九郎辛苦一些,給我盯死豐樂樓和千金一笑樓,看今晚會有什麼狀況。”

    九郎,本名黃文濤,是黃小七的族弟。

    這廝是開封的地頭蛇,平日裡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可他有一個本事,便是包打聽……手底下更有幾十個閒漢做幫閒,便在開封城裡轉悠,有什麼事情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之前,玉尹曾用過黃九郎一回,只是後來去了杭州,便沒了聯繫。這次回來,玉尹第一時間找到了黃文濤,繼續僱用。

    雖說每月要支出百十貫錢,但對玉尹來說,能夠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這些錢也算值了。

    當然了,這一層關係,並無人知曉。

    那黃文濤名義上,是霍堅的手下,好像和玉尹無關。

    可實際上,這廝是直接聽從玉尹調遣,充當玉尹在開封城裡的耳目……

    自從上次茂德帝姬說,馮箏與千金一笑樓走動頻繁之後,玉尹總覺得不對勁,便盯住了千金一笑樓。

    但兩個月下來,沒有任何收穫。

    玉尹不敢有所鬆懈,依舊讓黃文濤帶著人,嚴密監視。

    霍堅點點頭,表示明白。

    玉尹便不再囉嗦,牽著馬走出觀音巷,而後飛身上馬,直奔太尉府而去。

    天將夜,街道上很冷清,幾乎不見行人。

    也許是受了戰爭陰霾的影響,開封城再也不見往日的喧囂和繁華……從前,便是騎著馬,也只能一步步的緩行。可是今晚。玉尹卻可以在長街上縱馬疾馳……

    太尉府門前,張燈結綵。

    高俅處世原則很簡單,不拉幫結派。

    再者說,如今誅殺五賊的聲浪正高,他可不願在這個時候出風頭,所以便抱病在家,不肯見客。

    倒是聽說玉尹來訪,高俅沒有拒絶。

    讓人把玉尹帶到了後宅的書房。高俅溫了酒。讓玉尹落座。

    “小乙這大年夜前來,想必是有事情要說。”

    玉尹臉一紅,忙躬身先與高俅拜年。而後才說出此行目的。

    “你想去酸棗?”

    “正是。”

    高俅眉頭一蹙,輕聲道:“你可要想清楚,去了酸棗。少不得要和虜賊交鋒,可不是個安全之所。”

    “若虜賊渡河成功,便留在開封,怕也不會安全。”

    “小乙是說,酸棗當不得虜賊嗎?”

    “這個,小侄說不好……可我聽說,酸棗守軍兵備鬆弛,恐怕擋不住虜賊虎狼之軍。”

    高俅的臉,微微一紅。

    酸棗兵備鬆弛。東京禁軍何嘗不是這樣。

    只是有些事情,他做不得主……說穿了,他這個殿前司都太尉,不過是徽宗皇帝的幌子而已。

    “既然小乙有意報效國家,那我也不會阻攔。

    這樣吧,等過了新年,我便把你的名冊轉到兵部……可醜話說在前面。殿前司我做得主,可樞密院那邊,自家卻幫襯不得。你若要心想事成,還需要上下走動。”

    “小侄,省得。”

    見高俅答應。玉尹心裡鬆了口氣。

    不管後世人是怎樣評價高俅,但高俅對自己。終歸不算太差。

    事實上,後世人對高俅的印象,也大都是源自於《水滸傳》。玉尹倒無心為高俅平反,這個人不學無術是真的,可是能安安穩穩坐在這位子上,卻也不是善與之輩。

    古人言: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但是似高俅這樣的人,能和平共處,最好還是莫要得罪。

    更不要說,在滿朝文武皆不把玉尹放在眼裡的情況下,也只有高俅是真心幫助玉尹。

    這傢伙,雖說狡詐,雖說不學無術,但也是個有義氣的人!

    “叔父,似乎有些煩惱?”

    高俅一怔,旋即搖頭笑道:“確是老了,不想竟然被小乙,看出了心事。”

    “若叔父信得過小乙,何不與小乙說一說?”

    輕輕嘆了口氣,高俅露出苦澀笑容,“有甚說道……其實也簡單,太上道君雖退了位,可你也知道,他這次是如何禪位。道君一直想著前往金陵,謀求復起……這兩日,道君一再要求自家隨他前往金陵。

    小乙,卻也不想瞞你,自家得道君提攜,享盡榮華富貴,此生已無甚遺憾。

    按道理說,道君乃我貴人,我理應聽從才是……可是,三郎還年輕,我的決定,更將影響他的未來。所以我才會煩惱,不知該如何決斷,小乙可否指點我迷津?”

    歷史上,徽宗皇帝南下,高俅率禁軍隨行。

    後來,他在到達泗州之後,與童貫發生衝突。徽宗繼續南行,帶著童貫南下,讓高俅留守泗州。高俅也聰明,見情況不妙,便立刻返回開封,才算是得以善終。

    徽宗皇帝和欽宗皇帝這場父子間的戰鬥,最終因欽宗解了第一次開封之圍而獲勝。

    童貫等人,皆遭受清算,唯有高俅倖免。

    只是因為高俅前期的決定,讓欽宗心生芥蒂。

    高俅死後,高家三子迅速失寵,從此便不復為人所記。

    玉尹不太清楚這段歷史,但是也知道,這時候若高俅走了,會對禁軍帶來什麼影響。

    不管怎樣,哪怕他高俅是個傀儡,卻始終是殿前司都太尉!

    “叔父,小乙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但說無妨。”

    玉尹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太上道君與叔父有恩不假,可而今做主的,卻是官家。

    道君即已然禪位,再想復起,便名不正言不順……而官家呢?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你看此次大宋觀察週刊的文章,也只是誅殺五賊,與叔父無關。若叔父此時能站在官家一邊,說不得還能惠及子孫。再者說了,叔父以為,媼相與你,道君會寵信哪個?媼相手握勝捷軍,而叔父執掌禁軍……在從前,或許能井水不犯河水,可若隨道君南下,便少不得要爭權奪利。難道叔父,願意心甘情願,交出兵權嗎?

    若真個如此,倒不如留在開封,更加快活!”

    童貫!

    當高俅聽了這名字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戾色。

    徽宗皇帝雖寵信他,可是在徽宗皇帝眼中,高俅始終是個外臣……反倒是童貫,徽宗皇帝對他的信任,遠遠超過高俅。畢竟,童貫是太監,更是徽宗皇帝的內臣。

    遠近親疏,一目瞭然。

    高俅突然笑了,給玉尹滿了一杯酒,“天不早了,小乙早些回去,莫讓家人久等。”

    他沒有表示是否願意聽從玉尹的勸說,但玉尹知道,高俅已經有了決斷。

    所謂一葉障目,高俅方才的情況,便是如此……而今把那片葉子拿開,他自然就有了主張。

    高俅在仕途上浸淫多年,其心機和手段,絶非玉尹何以比擬。

    而對玉尹來說,高俅若能留下來,對他始終是一個臂助,甚至遠勝過李綱等人對他的口頭支持。

    “如此,侄兒便告辭了……代我向三郎問好,明日便不來給叔父拜年。

    明日叔祖要入葬,之後侄兒便要迴轉牟駝崗軍寨。若叔父有事,便使三郎去喚我。”

    高俅笑著點點頭,把玉尹送出書房。

    在門廊下,他突然又把玉尹喚住,“小乙,天駟監將轉至牟駝崗。

    我勸你最好能再多留幾日,待我設法讓你坐上天駟監都監之位,再去謀求前往酸棗。天駟監都監,是個從五品的武官……如此你到了酸棗,再不濟也是個都統制,總好過你過去以後,還要受人節制,還比不得留在這開封府自由,如何?”

    玉尹聞聽,心中一陣狂喜。

    “如此,便多謝叔父!”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16 06: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