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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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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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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8 00:40:53
卷三 風波惡 第275章 郭橋鎮(三)

    夜色,籠罩郭橋鎮。

    皎潔的月光遍灑冷清的街道,透出一股子寂寥之氣。

    郭橋鎮的面積不大,呈不規則的長方形建造,東西八里,南北五里半,此時卻是冷冷清清。

    馬蹄行走在路面上,發出沉悶聲息。

    玉尹跨坐馬上,看著幾乎是空無一人的郭橋鎮,心裡一陣陣發苦。

    這麼一座空城,若不是為了拖延時間,玉尹斷然不會跑來這裡抵擋女真人鐵騎……

    怎麼說呢?

    根本就是個無險可守的城池。

    城牆用夯土築城,高不過兩三人模樣。

    鎮口,有一座望樓,卻顯得格外破敗。出了郭橋鎮,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放眼看去也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守禦的障礙物。也就是說,只能憑藉郭橋鎮的城牆來抵禦金軍。可問題是,一千多兵馬,兩三人高的夯土城牆,擋得住女真人大軍嗎?

    玉尹心裡,可真個沒底兒。

    “小乙,這郭橋鎮守不得。”

    龐萬春看了郭橋鎮的地形之後,便得出結論。

    “若只是馬軍還好,憑藉郭橋鎮的城牆,還能抵擋一下。

    可若是虜賊大軍抵達,這裡除了野戰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憑咱們這些人,根本擋不住虜賊兵鋒。”

    “我知道!”

    月光下,玉尹帶著龐萬春等人,在郭橋鎮巡視一週之後,便催馬出了鎮口。

    “這城池莫說抵禦數萬虜賊,只要虜賊手持器械,幾千人沖個幾回,也就變成了廢墟。

    對了,斥候可曾派出?”

    “已經派出去了!”

    玉尹點點頭,縱馬衝上一座低矮的土丘。

    他手搭涼棚眺望,半晌後又搖了搖頭,“我只希望能在此擋住曹榮父子,能拖延一兩日。便退過廣濟河。不這般做,牟駝崗的輜重糧草,便無法轉移乾淨。而且開封城防也需要時間整備,能拖延一兩日時間的話,與李尚書也能準備充分些。”

    “那,該如何抵禦?”

    龐萬春問出了問題,讓玉尹不禁眉頭一蹙。

    “野戰!”

    玉尹思忖良久,最終做出決定。

    “野戰?”

    龐萬春大吃一驚。“曹榮可是有三千鐵騎。咱們只不過一千多人,馬軍也不過三百,如何野戰?”

    玉尹搔搔頭。展顏一笑,“哥哥休急,山人自有妙計。”

    看玉尹一副篤定模樣。龐萬春雖說有些疑惑,卻也不似之前那般慌亂。

    就在這時候,忽聽遠處傳來馬蹄聲。

    一隊斥候風馳電掣般從遠處疾馳而來,在土丘下勒馬,為首斥候滾鞍下馬,連跑帶走的來到玉尹馬前,“啟稟指揮,我等在距離郭橋鎮以北三十里處,發現虜賊行跡。

    小底拿下了一個虜賊細作。從那廝口中得知,虜賊先鋒軍前鋒兵馬,已繞過期城,正向郭橋鎮而來。估計現在距離此處,不過三十里。虜賊主將,便是那滑州指揮使曹榮之子曹寧!”

    這斥候,顯然是個有經驗的。雖軍情緊急,但說起話來,卻是條理清晰。

    玉尹忙問道:“前鋒軍多少兵馬?曹榮而今又在何處?”

    “曹榮兵馬,今晚會在期城留宿。

    前鋒軍大約有一千人,據說儘是虜賊騎軍。”

    龐萬春瞳孔一縮。下意識便握緊了手中大槍。

    玉尹扭頭道:“虜賊據此三十里,想來一個時辰之內。必然兵臨郭橋鎮。

    廣濟河渡口仍就混亂,我等現在除了死拼一回,恐怕也沒有第二路可以選擇了……”

    龐萬春笑道:“既然小乙要戰,龐某必當爭先。”

    “嘿嘿,等的便是哥哥這句話。”

    玉尹說完,撥轉馬頭便要返回郭橋鎮。

    不過走了兩步,他又突然勒住馬,沉聲喝問那斥候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底孫顯。”

    “孫顯?”玉尹點點頭道:“是個好名字,聽你口音,似乎是本地人?”

    “說來不怕指揮恥笑,小底確是開封人。

    前些時候聽聞招刺,便投入軍中效力,而今在董將軍麾下做事。”

    玉尹笑了,只用手中馬鞭點了點孫顯,便揚鞭催馬而去。

    這看似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卻讓孫顯格外興奮。他也連忙上馬,帶著一隊斥候,緊隨玉尹等人身後,直奔郭橋鎮而去。

    ++++++++++++++++++++++++++++++++++++++++++++++++++++++

    天邊,飄來幾片雲彩,把月亮遮掩起來。

    曹寧催馬疾馳,面色平靜。

    他父子在歸降女真人後,雖說郭藥師待他們極重,可是卻不能滿足他父子的野心。

    郭藥師初降女真,便得了好大重視。

    可他父子呢?

    雖然投降過來,卻被趕出白馬。

    表面上說是郭藥師對他們看重,可實際上卻是有所提防。

    曹寧知道,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說穿了還是他們身無功勞。也就是說,他父子沒有投名狀,所以很難真正融入女真人的群體。而在那些女真人眼裡,曹榮曹寧父子的地位,錯非天大功勞,絶難比得上郭藥師。郭藥師是渤海人,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漢兒。可曹榮曹寧父子,在女真人眼裡,卻是道道地地的南人。

    若不使出手段來,那些虜賊又焉知自己父子的厲害?

    曹寧想到這裡,便有些迫不及待。

    只有先期抵達開封,搶了這開封第一功,他父子才算是真真正正在女真人裡站穩腳跟。

    本來,曹榮並不想這麼快出擊。

    郭藥師尚在白馬津,他父子若攻到了開封,也是孤軍深入。

    可曹寧卻不這麼認為,“父親又何必擔心宋軍?只看昨日咱們兵不刃血奪取封丘,便知道宋軍的手段。開封府雖號稱有八十萬禁軍,卻名存實亡。不說其他,只憑孩兒手中這一桿槍,便能殺得那些人落荒而逃。父親當知。咱父子是降將,若沒功勞,便無法立足。而今是最好的機會,只要能打過廣濟河,然後穩住陣腳,這開封第一功便落入咱父子手裡……這等好事,以後再想找,怕是難了。”

    曹榮頗為意動。可出於謹慎的想法。還是決定讓曹寧為前鋒軍,他則攻取期城……

    即便那期城是個小縣,也是一份功勞。

    再者說了。斥候可是打探出來,而今那期城也幾乎是一座空城,根本沒有宋軍守禦。

    拿下期城。便是曹寧進攻失利,也能給予支援。

    所以在三思之後,曹榮決意和曹寧分兵行動,讓曹寧直逼郭橋鎮,他自己則率部進駐期城。

    對曹榮這份謹慎,曹寧卻極是不屑。

    大丈夫當持三尺青鋒博取功名,若都如父親這般畏首畏尾,又豈能成就大事?

    郭橋鎮!

    曹寧也不是沒來過。

    他很清楚,郭橋鎮根本沒有宋軍駐紮。便有,也不過是一群保甲民兵,有何懼哉?

    想到這裡,曹寧這心中便有多了幾分篤定。

    “報!”

    伴隨著一聲呼喝,把曹寧從沉思中喚醒。

    他連忙勒住馬,凝神看去,就見一名斥候渾身浴血。幾乎是爬在馬背上,來到曹寧身前。

    “啟稟少將軍,前方遭遇宋軍斥候,我等除我一人,已全軍覆沒。”

    “宋軍斥候?”

    曹寧一怔。沉聲道:“郭橋鎮,何來宋軍斥候?”

    “小底也是這般想。可那些宋軍,卻非尋常鄉勇,顯得頗為精悍。

    對方雖只六人,卻攔下我等十人……錯非弟兄們拚死掩護,小底險些也一同喪命。”

    拚死掩護?

    曹寧才不會相信這斥候所言。

    估計是這廝見勢不好,臨陣脫逃了吧……

    不過,這廝倒是帶來了重要消息。自家這些斥候,雖算不得悍勇,卻也是滑州精鋭。

    十個人卻幹不過對方六個人……那顯然不是普通鄉勇,宋軍來了!

    宋軍竟然屯紮郭橋鎮?

    曹寧非但不慌張,反而有些興奮起來。

    他正覺得這一路上太過順利,甚至連一場廝殺都沒有經歷,怎不讓人遺憾?而今郭橋鎮有宋軍屯駐,正是他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想到這裡,曹寧眸光閃亮,臉上更透出一抹笑意,“如此甚好,正說要使出手段,便有人送上門來……卻要看看,這些宋軍又是何方神聖,竟然敢阻攔我大軍兵鋒。兒郎們,隨我殺去郭橋鎮!”

    曹寧一聲令下,一千鐵騎立刻發出一連串吶喊。

    鐵蹄蹄聲如雷,好似疾風暴雨般在平原上掠過……那曹寧,更是一馬當先,衝在最前方。

    二十里路程,眨眼便過。

    夜幕下,郭橋鎮那低矮城牆已清晰可見。

    曹寧突然勒住馬,舉起大槍。

    身後鐵騎忙勒住戰馬,迅速擺出戰陣。

    “真個是不知死活,居然要和我野戰?”

    趁著朦朧的月光,曹寧清楚的看到,在郭橋鎮鎮口前,一隊宋軍在夜幕下嚴陣以待。

    正前方,是弓箭手。

    隨後便是刀盾兵……這支宋軍沒有騎軍在兩肋保護,孤零零列成一個方陣,透出一股子別樣氣息。

    曹寧一看這宋軍陣型,頓時笑了。

    估摸著,也就是三五百人吧……而且還是步兵。

    這宋軍的將領莫非是腦殼壞了?就這些步軍,也敢拉出來在野外和自己交鋒?

    曹寧忍不住仰天大笑,“這確是送上門的功勞。”

    胯下戰馬,踏踏踏向前走了幾步。

    就見曹寧兩腳一磕馬鐙,大槍平舉,厲聲喝道:“兒郎們,隨我沖……”

    一千騎軍發出震天介響的喊叫聲,嗷嗷嗷隨著曹寧,便朝著宋軍發起衝鋒。這根本不需要去考慮,宋軍既然擺出送死的陣勢,若不狠殺一回,又如何能對得起自己?

    不僅是曹寧這麼想,便是他那些部曲,也是這般念頭。

    鐵騎衝鋒,地動山搖。

    雖只有一千鐵騎。可是這衝鋒起來,大地也不禁為之顫抖。

    有趣的是,那宋軍列陣最前方的弓箭手,眼見金軍發起衝鋒,立刻飛速向後退卻。

    與此同時,盾牌手齊步上前,似乎是要以血肉之軀,阻擋金軍鐵蹄。

    曹寧禁不住又是一陣大笑。大槍撲棱棱一顫。胯下坐騎頓時提速,如同閃電般撲向宋軍。

    “火炮手,點火!”

    眼見那金軍距離宋軍不足五十步。便聽得宋軍之中,有人高聲喊喝。

    火炮手?

    曹寧心裡一怔,忙勒住戰馬。

    他畢竟曾在宋軍中效力。當然也清楚,大宋金軍霹靂炮的厲害。

    可他停住了,身後騎軍卻沒有停下,如排山倒海般朝著宋軍繼續撲去。說時遲,那時快,眼見著金軍距離宋軍不過三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從宋軍陣營中,突然飛出數十枚黑色圓球。那黑球上帶著火光,呼嘯著便朝金軍投擲過去。夜色中。也看不清楚那黑球究竟有多少個,眨眼間便落在地上。

    黑球繼續滾動,可是那火光卻不曾熄滅。

    與此同時,宋軍盾牌手迅速向後退,眨眼間便退出四五步,而後齊聲喊喝,蹲下身子。將盾牌高舉身前。

    金軍,卻已經到了!

    轟!轟!轟……

    伴隨著一連串突如其來的巨響,那黑球驟然炸開,硝煙瀰漫,騰起一團團烈焰。

    曹寧站在後軍。可以清楚看到,衝在最前面的金軍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戰馬淒厲的嘶鳴,倒在血泊之中。

    那馬上的騎士,更被從掌心雷中迸射出來的鐵釘打得渾身是血,有的更被炸的開腸破肚,甲葉子散落一地。

    這是什麼東西?

    曹寧確信,他從未見過這種武器。

    宋軍的霹靂炮雖然厲害,可是卻極為笨重,威力似乎也沒有這麼大。

    衝在最前面的金軍,一下子被殺死了數十人,更有近百人被炸傷,倒在血泊中哭號。五十枚掌心雷爆炸的威力,足以讓餘下的金軍亂作一團。戰馬希聿聿長嘶,已經無法控制。那馬上的騎士,更一個個慌亂不堪,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撫戰馬。

    “穩住,穩住!”

    曹寧見此情況,大驚失色。

    他連忙催馬上前,想要穩住陣腳,卻在這時候,耳聽一陣急促的戰鼓聲,緊跟著就聽到郭橋鎮鎮口叨叨叨三聲號炮響起,一隊騎軍從鎮子裡衝出來,朝著金軍便呼嘯而來。

    人未到,利矢先至……

    這隊騎軍可謂是弓馬嫻熟,馬上的騎士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彎弓搭箭,如雨點般的箭矢,射向金軍。數十名金軍被瞬間射成了刺蝟一樣,撲通撲通從馬上摔落地面。

    而宋軍的騎軍卻不停止,眼見著就要和金軍碰撞一處,卻突然散開,繞著金軍的陣型飛轉,一邊轉還一邊射箭,把個金軍射的亂作一團,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

    曹寧心裡不由得一咯噔,躍馬挺槍,撥打雕翎,便朝著宋軍撲去。

    這時候,絶不能後退。

    只要一退,必然陣腳大亂……看這些宋軍,分明是久經戰陣,騎射功夫更是超乎尋常。到時候自己這些兵馬,便只能束手待斃……所以,越是這時候,就越要往前衝。

    曹寧想的倒是不錯,可是宋軍卻會給他這個穩定軍心的機會。

    伴隨著郭橋鎮口又三聲號炮響,玉尹一馬當下,胯下暗金長嘶,迎著曹寧便衝過來。

    “曹寧,賣主求榮的狗賊,還不拿命來。”

    暗金這兩年來吃的好,養的好,已不是當初玉尹剛得到它時的那副樣子。

    別看它年紀大,可是衝刺起來,甚至連高寵與何元慶胯下的烏騅馬也無法相提並論。

    事實上,玉尹一直在疑惑,暗金究竟是什麼血統。

    可惜,時至今日,他依舊弄不太清楚。

    便是有相馬之能的齊龍騰,也搞不明白暗金的血統。久而久之,玉尹也就沒興趣再去探尋暗金的血統,只知道這是一匹好馬,一匹絲毫不遜色於照夜玉獅子的寶馬良駒。

    聲落,人到!

    虎出長刀鏘的一聲龍吟,玉尹在戰馬上長身而起,拔刀出鞘。

    這是玉尹自己領悟出來的馬上拔刀術,經過和魯智深數次切磋,又和高寵何元慶等人反覆較量,幾近大成。這馬上拔刀術沒有許多花招,講的是一個直來直往,就是一個‘快’字。借助玉尹一長身的動作,把全身的力量在瞬間凝聚一處,兇狠斬向曹寧。

    這曹寧,卻非等閒之輩。

    雖然不認得玉尹,可是卻被玉尹這悍猛一刀,嚇了一跳。

    他忙橫槍身前,一式鐵門閂,運足全身氣力向外一封。就聽鐺的一聲響,那凝聚玉尹千斤之力的一刀,震得曹寧兩臂發麻,虎口迸裂,雙手頓時鮮血淋淋。巨大的衝擊力,令曹寧胯下戰馬也有些吃受不起,希聿聿長嘶一聲,踏踏踏後退三步。

    也就是這三步後退,使得玉尹這一刀無功而返,二馬錯蹬而過。

    不過,玉尹卻沒有回身再去理睬曹寧,輪刀便衝進金軍陣中。大刀上下翻飛,刀光閃動。伴隨著玉尹一聲聲如同獅子般的咆哮聲,人馬所過之處,只見是血肉橫飛。

    曹寧見狀也是大驚失色,剛要撥轉馬頭,卻聽得有人高聲喝道:“三姓家奴,還不受死。”

    三姓家奴這個說法,是在明代以後,三國演義出現才流傳開來。

    何元慶也是偶然間從玉尹口中聽得這個詞,而今用在曹寧身上,倒也不算過分。

    曹寧本姓曹,之前效力於老趙官家,而今卻投降了女真人。

    這三姓家奴之稱,確也恰如其分。

    曹寧聞聽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

    他正要開口,何元慶已經到了跟前,一雙八寶梅花亮銀錘一式泰山壓頂,嗡的便砸落下來。曹寧忙舉槍相迎,又是鐺的巨響。把個亮銀錘上夾帶的巨力,震得曹寧耳鳴目眩。一桿大槍,被砸的彎成了弓,胯下戰馬更一聲慘嘶,噗通便倒在地上。

    曹寧被戰馬從馬背上掀翻下來,摔得頭暈眼花。

    他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卻見一員大將手持大槍,已到了近前。

    “三姓家奴,拿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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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6章 郭橋鎮(四)

    曹榮終究老了!

    四十多歲的年紀,若保養得當倒還好,可惜曹榮卻是聲色犬馬,早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不復當年之勇。

    之所以為先鋒軍,說穿了是為曹寧未來謀劃。

    他老了,靠著郭藥師在完顏宗望跟前的寵信,曹榮足以安享天年。便做一個無權無勢的富家翁,也未嘗不可。但曹寧還年輕,既然已歸降金人,總要站穩腳跟才是。否則的話,一旦郭藥師失了寵信,曹寧又該何去何從?若沒個功勛在身,很快便會淘汰。

    也正是因為這樣,曹榮才決定拼這一回。

    他對宋軍的情況非常瞭解,甚至比郭藥師還清楚。

    對宋軍的戰鬥力,以及那些官員的膽略,曹榮心知肚明。他知道,只要不打到開封城下,便不會遭遇太過強烈的抵抗。所以,從一開始曹榮的目標便是廣濟河南岸。

    渡河成功,便是首功一件。

    太過冒進的話,並非一樁好事……

    也正是這原因,曹榮才不願那麼急切的推進。攻佔封丘,兵不刃血;謀取期城,同樣不費吹灰之力。在曹榮看來,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功勛,何樂而不為?

    可是,曹寧卻不這麼想!

    他想要儘快攻佔廣濟河,奪取廣濟河渡口。

    曹榮一開始並不太同意曹寧如此冒進,在他看來,不用一兵一卒攻佔期城,之後再向廣濟河推進才是正途。這樣子的話,部曲不但可以獲得充足的休整時間,便是對郭橋鎮也能製造足夠的威懾。他很清楚。這個時候郭橋鎮必然亂成一團。

    但曹寧勸說道:“父親何必如此小心,便是現在奪取郭橋鎮,也當不得大事。

    只看封丘守軍便知宋軍狀況,若拖延的久了,待宋軍緩過氣來。再渡河攻擊怕要費不少周折。有道是兵貴神速,孩兒願率本部人馬,攻取廣濟河,把那首功拿下。”

    曹寧的話,也有道理。

    於是在三思之後。曹榮便同意了曹寧的主意。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期城幾乎是一座空城,根本不費一兵一卒便被他拿下。想來郭橋鎮的情況,和期城相差不大,所以曹榮在拿下期城之後,便早早的睡下了。

    只是,這一覺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噩夢連連,到子時他啊的一聲大叫,翻身從床上坐起,額頭冷汗淋淋。

    怎麼回事?

    曹寧心中疑惑不解!

    他喘了口氣,披衣從床上下地。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清醒許多。

    邁步走出房間,卻見一輪皎月高懸,把清冷的月光灑落人間。

    這是期城縣令的府衙,小小庭院中,彷彿籠罩一層白霜。給人一種冷幽的感受……

    曹榮在門廊上站立良久,突然喝道:“來人!”

    “小底在。”

    “少爺可有消息傳來?”

    那守在庭院中的親隨連忙道:“回將軍的話,少爺還沒消息傳來……依著少爺的行軍速度。這時候應該已經拿下郭橋鎮,正朝廣濟河逼近,所以才沒有傳來消息。”

    曹榮想了想,覺得也有些道理。

    可是內心裡總覺著有些不安寧,徘徊片刻之後,他突然下定決心。“傳我命令,三軍集合。丑時用飯,寅時出發。”

    “啊?”

    那親隨一怔,猶豫一下道:“將軍,這才剛過了子時啊。”

    哪有這大半夜集合行軍的道理!

    曹榮冷冷看了那親隨一眼,旋即道:“莫非要你教我如何行事?”

    “小底不敢。”

    曹榮擺了擺手,示意那親隨下去。

    他回到屋中,卻有種坐立不安的衝動。

    一會兒在屋中徘徊,一會兒又坐在那裡發呆,整個人的情緒,也變得非常焦躁。

    原因?

    曹榮自己也說不清楚!

    按道理說,曹寧不應該遇到什麼麻煩。

    自家兒子的本事,自家最清楚。曹寧自幼拜相州名槍手陳廣為師,武藝高強,可謂勇冠三軍。在京畿東路一帶,幾乎無人能敵,故而才有京東一桿槍,玉面小溫侯的稱呼。論兵法,曹寧也不差……曾就讀於武學,後因某些原因不得不離開。

    便是開封武學的教頭,也認為曹寧離開可惜了。

    但沒辦法,誰讓曹寧招惹了當時的太宰王黼呢?也正是這個原因,曹榮才決意歸降。哪怕王黼已經死了,但是對曹榮而言,昔日的仇恨,卻沒有半點減少。只不過,他把對王黼的仇恨,轉移到了老趙官家身上。這也是郭藥師能勸降他的原因。

    曹寧文武雙全,麾下兵馬也非等閒。

    如此情況下,便是遇到抵禦,也不會出現什麼麻煩才是。

    可曹榮就是無法放下心……

    一個時辰,轉眼過去。

    金軍已經集結完畢,開始準備用飯。

    曹榮也飽食一頓,而後頂盔貫甲,走出期城縣衙大門。門階下,早有扈從牽來戰馬,曹榮正要跨坐馬上,卻忽聽長街盡頭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緊跟著就聽到有人高聲呼喊:“報……”

    曹榮忙轉過身,凝神看去。

    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般來到曹榮跟前,馬上騎士滾鞍落馬,單膝跪地道:“啟稟將軍,方得前方戰報,少將軍在郭橋鎮遭遇宋軍伏擊,全軍覆沒。少將軍他,他,他……也被宋軍所害。”

    “什麼?”

    曹榮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早在這探馬過來的時候,曹榮便有一種不祥預感,哪知道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噩耗。

    “少將軍遭遇宋軍伏擊,全軍覆沒。”

    “後面,你剛才說你家少將軍……”

    曹榮快走兩步。已來到那探馬跟前,一把將探馬拽起來,厲聲喝問。

    那猙獰表情,把探馬嚇得魂飛魄散。好在他還算清醒,聽得曹榮問話。便結結巴巴回道:“少將軍被宋軍所害。”

    “你胡說!”

    曹榮怒吼一聲,把那探馬推倒在地,鏘的一聲拔出寶劍,厲聲道:“你在說一遍。”

    便是再說十遍,也是如此。

    曹榮那高舉的寶劍。終究沒有落下。

    他知道,這怪不得斥候,斥候也是打探消息回來,如實稟報而已。

    可是這腦海中卻一片空白,胸中一股怒氣噌的一下竄到了頭頂,曹榮手顫抖半晌,猛然大聲吼道:“傳我將領。三軍出擊……若不馬踏郭橋鎮,我曹榮誓不為人。”

    話音落,手中寶劍哢嚓一下子便斬斷了栓馬樁。

    曹榮鐵青著臉,翻身上馬,朝著校場急馳而去。

    眾親隨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隨著曹榮趕去校場。

    +++++++++++++++++++++++++++++++++++++++++++++++++++++++++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混雜著刺鼻的硝煙。令人不禁蹙眉。

    戰鬥已經結束,玉尹催馬在戰場上徘徊。

    一般而來,古代作戰很少出現真正的全軍覆沒。所謂的全軍覆沒。倒不如說是全軍潰敗。而且古人的軍隊,一場大戰中若傷亡超過兩成,基本上就會出現潰敗局面。

    對於此,玉尹倒也不覺得奇怪。

    曹寧挺可憐,被玉尹何元慶再加上高寵三人三連接,甚至連對手是誰都沒弄明白。便丟了性命。

    為此,何元慶頗為不滿。跟在玉尹身後仍絮絮叨叨,“十三郎忒會取巧,那虜賊明明是被我打下馬,卻讓你得了便宜。不過,這鳥廝看上去挺厲害,也忒不禁打。”

    高寵在一旁,嘿嘿笑了。

    對何元慶的抱怨,他全無還嘴的意思。

    任憑何元慶怎麼說,那個曹寧已經死在他手中。

    曹寧一死,金軍頓時大亂。被掌心雷轟了一回,金軍已經亂成一鍋粥,曹寧在一死,便整個丟了精氣神。牛皋和董先率步軍趁機一陣狠殺,一千金軍死傷約有三百之數,剩下的便狼狽而逃。這一戰,對宋軍而言,可謂是大獲全勝。宋軍戰死十二人,傷三十餘人,戰果輝煌。

    可玉尹並沒有感到開心,帶著人徘徊在戰場上。

    王敏求正率部清理戰場,不時會傳來一兩聲淒厲慘叫。

    但玉尹,卻充耳不聞。

    原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這種搏殺,甚至在大戰時,玉尹也如此認為。

    誰又想到,在那股子血氣回落,整個人冷靜下來後,卻是一陣陣莫名的冷意……

    玉尹突然勒住馬,環顧四周。

    半晌後,他突然問道:“老龐,可曾派出斥候?”

    龐萬春催馬上前,沉聲道:“回稟將軍,已經派出斥候前往期城打探消息……”

    “把這裡收拾妥當,讓弟兄們都早些休息。

    天亮之後,恐怕還會有一場惡戰。曹榮喪子之痛,恐怕會比之前變得更加兇殘。”

    龐萬春聽罷,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

    “將軍,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龐萬春出身行伍,曾經從方臘造反,是反賊中的大將軍。對於兵事的瞭解,更不是玉尹可以相提並論。早在金兵退下,龐萬春便已經猜到,還會有一場惡戰到來。

    曹寧死了,曹榮又怎可能善罷甘休?

    等他兵臨郭橋鎮的時候,少不得是你死我活。

    雖說經此一戰,玉尹大獲全勝,確是靠著對方的輕敵,以及玉尹手中的掌心雷奏功。

    曹榮會不會重蹈覆轍?尚未可知!

    不過龐萬春卻知道,接下來的戰鬥,絶不會似先前那般輕鬆。

    玉尹卻沒有回答,而是催馬往前走。

    龐萬春見此,忙跟上去,輕聲道:“小乙可是在擔心。曹榮?”

    “曹榮?”

    玉尹聞聽,卻笑了。

    “一個痛失愛子,失去理智的傢伙,又能奈我何?我擔心的不是曹榮,而是曹榮背後的郭藥師。

    我在想。咱們要在這郭橋鎮,堅守幾日?”

    郭藥師嗎?

    龐萬春揉了揉鼻子,不知如何接口。

    他對郭藥師,全無瞭解……也難怪,那郭藥師長年在北方。而龐萬春是在江南造反,兩人根本不瞭解,甚至在來開封之前,龐萬春根本就不知道郭藥師何方神聖。

    “那曹榮……小乙要如何對付?”

    玉尹勒住暗金,手指前方一片荒原,“如此地勢,除了死拼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郭藥師一怔,也就是說,玉尹根本不知道如何對敵!

    死戰?

    憑自己這一千多人,和兩千多如狼似虎的虜賊抗衡,實在是勝少負多。更不要說。己方馬軍不過二百,而金軍幾乎全都是騎兵。曹榮的部曲,雖說比不上女真人的鐵浮屠,但也是身披重甲的猛士。兩千多騎兵發起衝鋒,己方又如何抵擋?

    “小乙的意思,莫非是……效仿先前。用掌心雷?”

    “我一共帶來三百枚掌心雷,昨夜已消耗七十多枚……而且,曹榮必得到消息。知我手中有此利器,斷然不會如曹寧那般,莽撞的撲過來。若結陣使用掌心雷,只怕是效果不佳。但我們現在唯一可以倚仗的,便是那二百多枚掌心雷了……”

    玉尹這番話,說得前後矛盾。

    可是龐萬春卻聽出了玉尹的意思:想要打敗曹榮。只有依靠掌心雷的威力。

    但是這掌心雷要如何使用,才能夠發揮出效果。還需要認真考校,想出一個章程。

    說起來,龐萬春也是第一次見到掌心雷這種火器。

    對於掌心雷的威力,他也是非常震撼,不曾想會如此駭人。他親眼看到,金兵被掌心雷炸的血肉模糊。清理戰場的時候,幾乎看不出人的模樣,只剩下一堆爛肉。

    掌心雷的威力,的確是驚人。

    但如何發揮它的威力,卻要仔細思考。

    龐萬春策馬玉尹身旁,看著茫茫曠野,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小乙準備如何抵禦?”

    玉尹,卻回過頭。

    月光下,郭橋鎮城牆若隱若現。

    龐萬春突然眸光一閃,“若不得野戰,何不據城而守?”

    “嗯?”

    “郭橋鎮雖說不甚堅固,卻畢竟是一座城寨……虜賊擅長野戰,而我方多是步卒,也唯有據城而守,方有一線生機。”

    “哥哥,計將安出?”

    玉尹知道,論計謀戰術,自己怎麼也比不得龐萬春這種專家。

    想當初,龐萬春曾統帥千軍萬馬,更經歷過無數次慘烈搏殺,方才活到了現在。別的不說,龐萬春的那份眼力價和他對戰事的掌控力度,絶不是玉尹可以比擬。

    哪怕玉尹是穿越眾,有千年眼界,卻不是行伍出身。

    龐萬春微微一笑,在玉尹耳邊低聲竊竊私語。

    玉尹一開始,眉頭緊蹙……但漸漸地,卻露出了笑容。

    也許,這真是一個好主意!

    +++++++++++++++++++++++++++++++++++++++++++++++++++++++++++++

    天,漸漸亮了!

    靖康元年正月初七,曹榮率領兩千大軍,踏踩著晨霧,自期城呼嘯而來,兵臨郭橋鎮。

    一路上,曹榮逐漸冷靜下來。

    他更讓人收攏了從郭橋鎮敗退下來的金軍,仔細打聽了宋軍的情況,對昨夜曹寧和宋軍的交鋒,也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非是曹寧無能,而是宋軍手中有一種火器,打得曹寧措手不及。當然了,宋軍之中似乎還有幾員悍將,據說是勇冠三軍。

    不過,金軍對那三員宋將,卻一無所知。

    便是曹榮自己,也不記得東京禁軍中,有如此猛將。

    他知道殿前司金槍班直有一個曹寧,也知道在侍衛親軍馬軍司裡,有一個呼延灼。

    東京禁軍的那些有名望的將領,曹榮大都知道。

    甚至,他還知道殿前司指揮使馬皋的夫人王燕哥,雖為女將,卻是巾幗不讓鬚眉……

    可是,卻偏偏不知道那三員宋將是何方神聖。

    曹榮雖說痛失愛子,一心想要為曹寧報仇。但他卻不是一個逞匹夫之勇的莽夫。這一點,從他一開始便徐徐推進,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掠奪,便能夠看出端倪。

    所以,越是報仇心切,曹榮便越是冷靜。

    在仔細詢問了戰況之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宋軍有一種火器,並非他所熟知的霹靂炮,皮紙炮那樣的武器,而是一種便與攜帶,可以投擲的火器。這種火器,威力驚人,爆炸的聲音很大,可以使戰馬呈現慌亂。不過,曹榮卻聽出了掌心雷的弱點:只能用手投擲,爆炸的範圍很小,只要騎軍不擠在一處,威力隨之減少。

    若是這樣,便散騎出擊。

    郭橋鎮宋軍並無太多騎軍,單靠步卒,恐怕也難有作為。

    最重要的,他已經知道,郭橋鎮幾乎是一座空城,那郭橋鎮的宋軍,不過是一支孤軍。

    我兒休要害怕,為父這就為你報仇!

    曹榮心中大定,旋即命騎軍拉開距離,朝著郭橋鎮逼來。

    清晨的陽光,普照大地。

    郭橋鎮冷冷清清矗立在晨光之中,透出一股子清冷之氣。

    鎮外,尚殘留著昨夜大戰的痕跡。曹榮縱馬向前,舉目朝郭橋鎮看去,卻不見一個宋軍的影子。

    郭橋鎮大門緊閉,城頭上豎著一根木桿子。

    那木桿上,懸掛著一具屍體,被扒的精光,光溜溜掉在桿子上,隨著清晨的微風晃動。

    曹榮忙仔細看去,卻不禁瞠目欲裂。

    他看得清楚,那桿子上掛著的屍體,赫然便是曹寧。

    “宋狗欺我太甚!”

    本平靜的心境,被那具屍體一下子打破。

    曹榮再也無法耐住心頭怒吼,舉起大槍,嘶聲厲吼道:“三軍兒郎,與我衝鋒……”

    金兵,伴隨著曹榮一聲怒吼,齊聲吶喊。

    兩千多鐵騎想著郭橋鎮撲過去,眨眼間便來到城門下。

    可是郭橋鎮的城頭上,卻依舊是悄無聲息。

    曹榮見此狀況,不由得有些疑惑,他猶豫一下,便下令道:“宋軍不敢應戰,兒郎們下馬攻城。”

    金軍以騎兵為主,雖說沒有大型攻城器械,但也帶著簡單的攻城器具。

    拒馬迅速架起,在數十名金軍抬起拒馬,呼喊著向郭橋鎮的城門衝去……曹榮則勒馬城下,凝視城頭上的動靜。不知不覺,麾下的騎軍在不經意間,正聚攏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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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7章 郭橋鎮(終)

    梆梆梆,一陣急促的梆子響過後,郭橋鎮城門樓上,突然間冒出一群人。

    曹榮在後軍督戰,看到城門樓上出現人影,便立刻大聲叫喊道:“散開,全部散開。”

    他也覺察到,麾下金兵在不知不覺中向城門口聚攏。

    萬一宋軍那神秘火器投擲下來,必然會造成巨大傷亡。

    可是,郭橋鎮城門樓上,只是落下一陣箭雨。王敏求率領二百名弓箭手,朝城門樓下射箭,同時吉青等人則指揮一干雜兵,如雨點般把土石和斷木從城上砸落。

    郭橋鎮已經是一座空城,也就代表著那些民居幾乎派不上用場。

    所以,玉尹連夜命人把靠近城門口的建築全部拆除,換來城門樓上堆積如山的滾木礌石。

    只是,勿論箭雨還是礌石,並沒有給金軍造成太大傷亡。

    曹榮指揮兵馬後退,一邊觀察著郭橋鎮的動靜,心裡不禁有些疑惑。

    宋軍的火器,讓他有些投鼠忌器。在沉吟片刻之後,曹榮再次下令金兵發動攻擊,金兵扛著拒馬,潮水般向城門湧去。城頭上,宋軍繼續進行反抗,不過還是以箭矢和礌石為主。反覆幾個回合過去,金軍在付出數十人傷亡之後,曹榮也隨之定下心來。

    只怕那神秘火器數量不多……

    否則宋軍怎會遲遲不見使用?

    想想也是,這支宋軍不過千人,恐怕也不是禁軍精鋭。

    曹榮臉上,露出一抹猙獰之色,心中的顧慮隨之不見,就見他拔出寶劍,遙指郭橋鎮城門,嘶聲咆哮道:“三軍兒郎,與我衝鋒。攻下郭橋鎮,雞犬不留……”

    這也是金軍最喜歡聽到的命令。

    之前在封丘,在期城。金軍兵不刃血奪取之後,為了安撫民心,曹榮下令不得輕舉妄動,以至於這些個兵痞子們,竟沒有辦法撈取外快,心裡早就有些不滿意。

    而今,屠城令發出,金軍自然不再客氣。

    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嚎叫著向郭橋鎮撲去……

    這郭橋鎮的面積本就不算太大。又因毗鄰廣濟河北岸,所以位置相對較高。城門也很小,以至於金軍發動攻擊之後。立刻就擠成了一團。城門樓上,玉尹眯著眼睛凝視正蜂擁而來的金軍,臉上不自覺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這龐萬春,果然出了一個好主意。

    郭橋鎮的地形地貌,注定了宋軍想要和金兵野戰,必然會是慘敗而回。

    且不說宋軍以步軍為主,而金兵則是鐵甲騎兵。更重要的是,玉尹手下的這些步軍,並沒有宋軍長於野戰所使用的神臂弓步人甲,一旦交戰,少不得全軍覆沒。

    和曹寧一戰。靠的是一個出其不意,以及曹寧的輕敵。

    可是和曹榮交鋒,哪怕這老兒已經怒極攻心,可是有曹寧前車之鑒,也注定他不可能犯同樣錯誤。

    郭橋鎮,不足以堅守。

    而且玉尹也不想在郭橋鎮和金兵決戰。

    之所以堅守郭橋鎮,說穿了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令牟駝崗能夠順利把輜重糧草轉移,同時為開封爭取更多時間。所以,玉尹不想和金兵死戰硬拚,所以若不出奇兵,結果便不容樂觀。

    龐萬春的計策。便是誘敵之計。

    憑藉郭橋鎮做出堅守姿態,引誘金兵圍攻。

    只有讓金兵聚在一處。掌心雷才可以發揮最大的效用。為此,玉尹一直咬著牙堅持,等待金兵露出破綻。果不其然,曹榮上當了……那麼自己的機會便要來了!

    “梁玉成,放炮!”

    一旁梁玉成聞聽命令,忙躬身領命。

    不過,他手裡沒有宋軍所使用的霹靂炮,只有一尊號炮。

    梁玉成裝好了號炮,點燃藥捻子後,只聽叨的一聲巨響,城門樓上吉青立刻大聲吼道:“把掌心雷給我砸下去。”

    二百雜兵早就等的不耐煩,忙點燃了掌心雷上的藥捻子,呼的朝城下投擲。

    這不需要什麼臂力,也不需要什麼準頭。

    郭橋鎮城門口,至少聚集了幾百個金軍,更有無數的金兵如潮水般湧來,掌心雷只要丟下去就好。

    曹榮本欲親自出戰,不想那一聲號炮,令得曹榮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眼見著從城門樓上丟下無數個黑乎乎的鐵球,曹榮心裡一咯噔,立刻知道情況不妙。

    “撤退,散開……”

    曹榮瞠目欲裂,嘶聲叫喊。

    不過,沒等他話出口,就聽轟的一連串巨響傳來,便是距離那郭橋鎮城門尚有數百米之遙的金軍,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地面顫抖。城門樓下,崩出一蓬蓬血霧。

    金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掌心雷炸的血肉橫飛……

    緊跟著,玉尹一聲喝令,早就在城門樓下等的不耐煩的董先,立刻命人打開城門。

    硝煙瀰漫,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董先不由得一蹙眉,忙閃開讓出一條通路。緊跟著,高寵何元慶猶如兩頭下山猛虎,帶著被背嵬軍呼嘯著從城中殺出。城門外,金軍被炸的死傷無數,遍地儘是殘骸。方圓數百米的地面,被染成紅色,在陽光下更是觸目驚心。沒等他們回過神,就見一隊宋軍從城中殺出。

    那高寵舞動大槍,在亂軍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何元慶揮動雙錘,更是勢不可當,身前無一合之敵。而兩人身後的背嵬軍,則清一色手持七尺斬馬刀,跟隨著兩頭猛獸衝出城來,殺進亂軍之中,恍如虎入羊群。

    背嵬軍背後,牛皋和董先各領本部人馬跟上,雖是步軍,卻展現出不同尋常的戰鬥力。

    金兵被這一頓狠殺,哪裡還敢應戰。

    紛紛尋找坐騎,狼狽而走……

    與此同時,郭橋鎮城門樓上又是一聲號炮響。

    黑旗箭隊從金兵背後殺出,令本就慌亂不堪的金兵,再也沒有抵抗的心思,一個個奪命而逃。

    曹榮雖竭力想穩住陣腳。奈何大勢已去。

    在接連斬殺十數名逃兵之後,眼看已無法控制,只得在親隨的保護下,狼狽而逃。

    ++++++++++++++++++++++++++++++++++++++++++++++++++++

    喊殺聲,漸漸低弱。

    玉尹眼看金軍潰敗,不由得長出一口濁氣。

    再臨疆場,已沒有了昨日那般強烈不適……這一戰,勝得實在是僥倖。可以說是靠著掌心雷的威力和龐萬春的出謀劃策。才大獲全勝。一直覺得,自己可以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可是才這一戰。他已經明白,自己並非行伍的料子……

    大軍作戰,講的是一個沉穩應變。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冷靜。

    可就在剛才,他幾次失了分寸,若非有龐萬春之前的交代,說不得便提前投擲掌心雷。

    便是如此,他還是沒有拿捏好分寸。

    剛才下令終究還是匆忙了些,若在壓一壓,不說多,二十息的時間,那二百枚掌心雷的殺傷力至少是現在的一倍。可是在剛才。他還是慌亂了,甚至有些急躁。

    也許,這可以在日後彌補。

    但玉尹卻覺察到,若衝鋒陷陣,搏殺疆場,他也許是一把好手。

    可是運籌帷幄,卻非他所擅長。有些東西可以去培養。有些東西確是天生……才幾千人的混戰,便如此模樣。那麼以後幾萬人,乃至幾十萬幾百萬的作戰,他能否堅持?

    想到這裡,玉尹輕輕嘆了口氣。

    心中雖已做了決斷。卻還是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自己,果然不是那種能爭雄天下的人……後世曾看過一些影視作品。眼看那些運籌帷幄的將軍們,大聲叫喊著‘不問傷亡,只問戰果’的言語,總覺得並不困難。

    可真要投入戰場,自己能否有那種魄力喊出這樣的話語來呢?

    這,需要何等堅強和冷酷的心啊……

    偏偏,玉尹骨子裡還是一個文藝青年!

    日當正午,郭橋鎮已恢復平靜。

    大戰已經停止,金軍雖大敗而回,卻跑了曹榮……

    雖然從整體而言,宋軍取得了勝利,但曹榮逃走,卻讓玉尹心裡或多或少有些遺憾。

    “今日交鋒,虜賊傷亡七百有餘,而我軍不過傷亡百人,可謂大獲全勝。”

    郭橋鎮官衙大堂上,王敏求興緻勃勃的彙報戰果。

    只是玉尹卻顯得很沉靜,聽罷王敏求彙報後,他突然問道:“諸君,曹榮雖敗,但虜賊早晚會捲土重來。郭橋鎮不足以堅守,我等之前依靠掌心雷和出其不意的戰術獲得勝利,可是一旦虜賊大軍到來,這郭橋鎮恐怕抵不住虜賊一輪攻擊。”

    話音一落,眾人頓時沉默。

    玉尹閉上眼睛,沉吟片刻之後道:“虜賊此次大敗,郭藥師必不會善罷甘休。此人兵法出眾,且甚有心計,非曹榮一介匹夫可以相比。我們如今有兩條路,是繼續堅守,還是退回牟駝崗?算起來,今天是初七,咱們拖住虜賊兩日,也算功德圓滿。

    大家說說看,下一步該如何選擇?”

    眾人面面相覷……

    龐萬春則禁不住暗自點頭。

    說實話,他也正要提醒玉尹這件事,卻擔心玉尹連番獲勝,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兩天了,開封府不見動靜,更無援兵到來。

    那麼樞密院的想法,也就非常清楚……他們絶不會為了郭橋鎮和金軍死戰,必然已下定決心,依託開封堅城,和金軍決戰。兩天時間,想必能讓他們做出許多準備。

    “哥哥的意思是……”

    高寵忍不住開口。

    玉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撤退!”

    這兩個字,說出來有些艱難,可玉尹知道,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後,牛皋開口道:“既然指揮使已做出決定,便撤退吧。”

    董先,也點頭表示贊成。

    決意一經定下,玉尹便不再猶豫。立刻下令火速行動。

    他獨自坐在官署的庭院中,顯得心事重重。

    就在這時,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抬頭看去,卻是龐萬春從月亮門外走來。

    “小乙,似有心事?”

    玉尹笑了笑,擺手示意龐萬春坐下,而後沉聲道:“自家只是有些感觸……原本以為。亂世到來。我可以如古人先賢那般,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可經過昨天和今天兩場戰鬥。我卻發現,自己並非帥才。不怕哥哥笑話,上陣搏殺。決死疆場,自家並不害怕。可是說的隨機應變,冷酷果決,卻始終無法做到。

    叔祖生前,並不想我在行伍效力。

    他曾說過,我的本事不過是率領百人作戰,做個將虞侯綽綽有餘,但做指揮使,便不夠果決。一開始。我並不服氣!但經過這兩次戰事,我卻深刻感受到自家不足。”

    在大堂上議事的時候,龐萬春就覺察到玉尹的情緒有些問題。

    卻沒有想到,他是因此發愁?

    玉尹的缺點,龐萬春也不是沒有覺察,但因為恪於身份,龐萬春不知該如何勸說。

    哪知玉尹竟如此明白的說出來。讓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玉尹沉默良久之後,突然間又展顏一笑,他抬頭看著龐萬春,沉聲道:“哥哥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發展?”

    “啊?”

    “以哥哥的才幹,在我麾下。確有些委屈。

    若哥哥想走,小乙倒是可以為哥哥安排一個好去處。”

    龐萬春聞聽,勃然色變,“小乙這話怎說來,若非小乙你當初為我謀劃,龐某如今也不過一介山賊。而今雖說只是個將虞侯,卻是光明正大,無需每日提心吊膽。

    自家雖算不得什麼飽學之士,卻也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小乙休要再說這些話語來。”

    哪知道,玉尹臉上的笑容更甚。

    “哥哥覺著,跟隨我便能施展才華,功成名就嗎?

    莫忘記了,哥哥還有理想,要振興鹽官龐氏……跟隨我,了不起做一輩子的幕僚,何不去闖一番事業?我這番話,並非是考校哥哥,而是肺腑之言。只要哥哥同意,我便為哥哥謀劃……自家也許成不得一個好統帥,卻可以為哥哥創造條件。”

    “這個……”

    龐萬春有些矛盾。

    玉尹又道:“不僅是哥哥,還有董覺民、牛伯遠……他二人皆有才幹,委屈在這殿前司裡,終究是大材小用。我已經想好了一個去處,到時候你們便一起過去。”

    “哪裡?”

    龐萬春脫口而出。

    哪知玉尹並未回話,只笑了笑,輕聲道:“待事情有了眉目,哥哥自然知曉……”

    ++++++++++++++++++++++++++++++++++++++++

    龐萬春帶著一頭霧水走了。

    玉尹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說實話,牛皋董先還有龐萬春跟著他,雖讓他有了臂助,卻也為他帶來了巨大煩惱。

    龐萬春在歷史上是個什麼狀況?

    玉尹不是特別清楚。

    可牛皋、董先,卻是實實在在的名將,更是岳飛的左膀右臂。

    當然了,玉尹不可能讓牛皋和董先去投靠岳飛,畢竟他心裡面對岳飛始終存著些疙瘩。他敬佩岳飛不假,卻不認可岳飛的做事風格。歷史上,岳飛以忠義而聞名,最後死於高宗和秦檜之手。可是,誰又知道在建炎之初,高宗對岳飛有知遇之恩。

    可以說,是岳飛自己的不曉事,喊出什麼迎取二帝的口號。

    問題是,你迎回二帝之後,高宗趙構又該何以自處?只怕這一點,岳飛到死都沒有想通。

    岳飛死了,他手下那些部曲也沒有落得個好下場。

    似牛皋等人,最後不是被害死,便是鬱鬱而終……而今,牛皋董先已成了玉尹的手下,玉尹斷然不可能讓這兩人跟著岳飛送死。所以,他為龐萬春三人想了一個好去處,便是到宗澤手下做事。玉尹覺著,跟隨宗澤遠比跟隨岳飛更有好處。

    和龐萬春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談,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玉尹並不是特別清楚。

    但想來龐萬春一定會和牛皋董先透漏風聲,便讓他們也有一個心理準備吧。

    至少,給他們一個奔頭,說不定兩人會更加賣力。如今虜賊兵臨城下,也是他們博取戰功的最佳時機。

    想到這裡,玉尹這心裡面,頓時通透許多。

    靖康元年正月初七入夜,玉尹下令全軍撤出郭橋鎮,退至廣濟河南岸紮營……

    郭橋鎮,已沒有存在的必要。

    一座空城,留在這邊平白便宜了女真人,確不是玉尹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所以,在背嵬軍撤離的時候,玉尹下令,推倒郭橋鎮城牆,而後一把大火,讓郭橋鎮化為一片廢墟。在熊熊烈焰的照映下,宋軍有條不紊的南撤,安全渡過廣濟河。

    隨後,玉尹命人往開封府送信,向兵部彙報戰果。

    他知道,自己擅自離開牟駝崗,絶對是犯了大忌……把戰果呈報上去,或多或少,能為自己換來一些寬恕。不過,若兵部真個要問罪,玉尹也不會太過在意。

    他很清楚,真要是出了事,朝中自有趙諶和皇后為他說話,包括高俅也會保他性命。

    做不得大將軍,便做一個能夠為大將軍們保駕護航的人吧!

    玉尹把書信寫好之後,卻猶豫了一下。躊躇片刻後,他又寫下一封書信,用火漆封好,喚來高寵和王敏求兩人。

    “十三郎,你即刻前往牟駝崗,讓衙內帶你去見二十六郎。

    把這封書信交給二十六郎,請他轉交太子。便說,自家為太子出了一口惡氣……另外,把戰況告之二十六郎,讓他做一個特刊,務必要在明日將此捷報,遍傳開封。”

    若你兵部尋我麻煩,便讓輿論與你們較量!

    玉尹發現,在決定拋棄了兵權之後,自己的思路一下子清晰很多。

    吩咐完高寵之後,玉尹把另一封書信交給了王敏求,“三郎,這封書信要在明日卯時送往兵部。

    記住,是卯時,不要提前,也不要延後,便與李尚書言,我在廣濟河南岸等候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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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8章 開封之圍(一)

    是夜,河南小雨。

    曹榮敗走期城,總算是穩住陣腳。

    這也是宋軍兵力不足,所以曹榮還能趕回期城。若宋軍兵力充足,只怕這時候期城已經被宋軍拿下。那時候,曹榮便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清點兵馬,逃回期城的不足千人。

    他帶去郭橋鎮兩千多騎軍,也就是說在郭橋鎮,曹榮折損了一半兵馬。

    再算上昨夜曹寧的損失,兩戰之後,金軍可謂全軍覆沒,曹榮更痛失愛子,甚至到最後,連曹寧的屍首也沒能搶回來。孤零零坐在空蕩的大堂上,曹榮形同枯槁,目光呆滯。

    原本以為可以奪取首功,獨佔鰲頭。

    那料想最後落得如此結局?

    曹榮整個人如同失去了魂魄,一動不動的坐著。

    甚至有人走近大堂,也沒有覺察到。

    “元皋何故如此?”

    一個帶著濃濃燕雲口音的聲音傳來,總算是讓曹榮清醒。

    他抬起頭,就見面前站立一個清臒男子,看年紀大約四十多歲,相貌俊秀,頗有姿容。

    185左右的身高,讓他身形顯得極為挺拔。

    雙頰瘦削,如刀削斧砍般稜角分明,頜下短髯,更襯托出非凡氣度。

    “藥師,何時到來?”

    曹榮看清楚這男子的樣貌,大吃一驚,忙長身而起,上前與來人行禮。

    來人微微一笑,“大太子已渡河抵達白馬,聽聞元皋捷報頻傳,擔心上了宋狗的當,所以命我率部支援。”

    曹榮聞聽,不禁悲由心生,忍不住痛哭失聲道:“要是怎來得忒晚!”

    這中年人,正是郭藥師。

    在奪取滑州,佔領白馬之後,便留在白馬津搜尋船隻。並且成功在下游地區找到了二十餘艘大船,成功迎接完顏宗望渡河。完顏宗望渡過黃河,郭藥師的任務也就圓滿完成……他聽說曹榮一路南下,接連獲勝,便帶領兵馬急匆匆追趕上來。

    至於什麼害怕曹榮上當,郭藥師卻沒那麼多的好心。

    他所擔心的,只是被曹榮搶了頭功,日後便不好在壓制曹榮父子。

    好在才到期城。就聽到了曹榮慘敗的消息。別看郭藥師一臉的關切之色,可心裡面卻樂開了花。

    就憑你父子二人,便想要奪取頭功?簡直是痴心妄想!

    要知道,郭藥師自金兵南下,一路便是先鋒。所以這頭功,只能是他來奪取,任何人想要從他手裡把這頭功拿走,郭藥師都不會快活。更不要說,曹榮父子不過降將。

    當然了。他這點心思不可能與外人知曉,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

    聽曹榮說完,郭藥師露出痛惜之色。

    “元皋。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那郭橋鎮宋軍究竟是何來歷?

    我受命之後,便匆匆趕來。到封丘時,聽聞你已經兵發郭橋鎮,於是便急忙趕來。沒想到,還是出了變故……按道理說,以元皋之能,宋軍如何是你的對手?”

    曹榮咬牙切齒道:“只怪那宋軍手中有一種火器,威力驚人。

    錯非如此。我兒又如何喪命,我此刻早已經馬踏郭橋鎮,把那宋狗個個誅絶。”

    曹榮張口宋狗,閉口宋狗,卻忘記了他本是宋人的身份。他這時候也冷靜下來。詳細的敘述了郭橋鎮之戰的過程。郭藥師一開始,尚神色平和,可聽著聽著,面色便嚴峻起來,露出沉思之色。

    在此之前。宋軍也有火器。

    只是不管霹靂炮也好,皮紙炮也罷,發射起來頗為複雜,攜帶也非常麻煩。

    可是曹榮口中的這種火器,卻打破了郭藥師對宋軍火器的認識。這種火器攜帶方便,而且依靠人力便可以投擲。如此一來,和宋軍交戰時金軍的鐵甲優勢便要大打折扣。郭藥師認認真真聽完了曹榮的敘述,也不禁背著手,在大堂上徘徊。

    “如此說來,你並不知道這支宋軍的來路?”

    “正是。”

    曹榮道:“前往郭橋鎮之前,斥候回報說,郭橋鎮並無駐軍,便是城中百姓也大都逃離。

    誰又料到,會有這麼一支宋軍出現。

    我曾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但是也沒有任何訊息回來……”

    曹榮何曾派人打探過?

    只是不這麼說,豈不是顯得他特別無能?

    既然已經失敗,倒不如把那宋軍渲染的更加神秘,更加厲害一些,倒也可以為他的失敗,找到一個藉口。

    殊不知,他這一番話,卻讓郭藥師生出疑慮。

    本來,他建議完顏宗望南下,是因為看穿了宋軍外強中乾的本質。以宋軍目前的戰鬥力,幾乎無法和金軍對抗,只要過了黃河,便可以使開封城陷入動盪之中。

    卻不想,出現了這麼一支擁有火器的宋軍。

    郭藥師沉吟許久,旋即喚來一名阿里喜,低聲吩咐道:“立刻前往白馬津,請大太子派人聯繫開封府的細作,打探郭橋鎮宋軍是何來路,那主帥又是何方神聖。”

    “喳!”

    阿里喜領命而去,郭藥師復又回到大堂上,低聲勸慰曹榮。

    “元皋以為,而今態勢,是繼續南下,還是留守期城,等待大太子前來?”

    曹榮心裡面也是猶豫不決,在思忖片刻之後,輕聲道:“而今宋狗情況不明,還是探聽清楚狀況,再出擊不遲。”

    郭橋鎮一戰,已使得曹榮恐懼萬分。

    雖說愛子喪命,可是那宋軍的神秘火器,也讓他心中有了陰影。

    只不過,他不好說畏戰不前,只把決定權交給了郭藥師。郭藥師沉吟片刻,正要開口,忽聽大堂外腳步聲傳來,一名阿里喜闖進大堂,跪在郭藥師跟前說道:“將軍,方有探馬回報,郭橋鎮方向火光衝天,宋軍火焚郭橋鎮。正朝著廣濟河退卻。”

    宋軍,退了?

    郭藥師眼珠子一轉,立刻喝令道:“傳令三軍,即刻出擊,天亮之前務必趕到郭橋鎮。”

    他回過神,沉聲道:“元皋,我知你此刻心中悲慟,便不用隨我出擊。

    便留守期城。等待大太子前來。我這便率部追擊,說不得要為元皋報仇雪恨……”

    曹榮聽罷,雖有意跟隨,可是見郭藥師態度堅決,也只好應下。

    郭藥師不再猶豫,大步走出大堂,點起兵馬,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朝郭橋鎮方向趕去。

    郭藥師這一走。縣衙大堂上再次變得冷清起來。

    曹榮走到門廊上,看著庭院中如絲縷一般的雨霧,輕輕嘆了口氣。“莫非這老趙官家,氣數未盡嗎?”

    +++++++++++++++++++++++++++++++++++++++++++++++++++++++++

    突如其來的郭橋鎮大捷,伴隨著朝陽升起,傳遍大街小巷。

    “早就知小乙是條好漢,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那是自然,否則焉能稱之為馬行街玉蛟龍?”

    人們在坊市間交頭接耳,更有那好事的人,還專門編出了段子。在瓦肆之中傳播。

    一時間,玉尹之名在開封府,人盡皆知。

    相比之下,樞密院就顯得有些尷尬。

    他們是在卯時得到戰報,剛上早朝。這消息就傳遍開封。

    最讓李綱尷尬的,還是皇宮裡竟提前得到了消息……太子趙諶在昨夜便呈報欽宗皇帝,更言玉尹是受了他的指派,奉命前往郭橋鎮阻擊金軍,並且大獲全勝。

    趙桓自然萬分高興。鬥志也隨之高漲,連日來的惶恐更一掃而空。

    “太子年幼,卻心繫國事。

    玉尹不愧太子提攜,倒真個做了好大事情。”

    “既然這玉尹如此厲害,何不重重獎賞,也好讓天下人知道,官家抵禦虜賊的決心?”

    皇后朱璉頗為罕見的發表了意見,更讓趙桓拿定主意。

    所以,在早朝之上,趙桓竟率先提出要獎賞玉尹,李綱倒是沒什麼反對意見,但是汪伯彥李邦彥以及張邦昌等人,卻不禁把玉尹恨得牙根發癢。官家已決意死戰,這時候再說什麼議和的話題,勢必要被官家看輕。可是,這些人對玉尹又無可奈何。玉尹隷屬殿前司,更是太子趙諶的人,顯然不可能在這時候找他麻煩。

    不過,李邦彥等人雖無法攻擊玉尹,卻可以攻擊李綱。

    “既然那玉尹在郭橋鎮大勝金軍,為何兵部到現在才得到消息?

    若是兵部反應及時,便是奪回封丘也並非不可……如此一來,卻失了大好的機會。”

    李綱在心裡叫苦不迭,玉尹前往郭橋鎮,是擅自行動,並非兵部安排。

    事實上,當玉尹前往郭橋鎮之後,李綱便決意拋棄玉尹,全力在開封府進行備戰。

    誰又能想到,玉尹竟然在郭橋鎮大獲全勝?

    李綱這時候也有些後悔,如果他當時可以派出一支兵馬,哪怕是在廣濟河南岸屯駐,說不得真能奪回期城。這玉尹也是,兩場大戰結束之後才傳遞消息,使得李綱想要有所行動,也來不及了。

    趙桓道:“那玉尹而今,身在何處?”

    李綱猶豫了一下,沉聲道:“玉尹所部在郭橋鎮連番苦戰,損失不小。

    據細作打探,虜賊先鋒官郭藥師率先鋒軍兩萬兵馬,長驅直入,已抵達封丘縣城。

    所以臣已下令,命玉尹棄守郭橋鎮,退守廣濟河南岸。”

    李綱這樣說,也是為保全玉尹。

    他擔心官家頭腦發熱,讓玉尹繼續堅守郭橋鎮,那玉尹到時候,怕真個是死路一條。

    既然玉尹在心裡已經說了要棄守郭橋鎮,索性便由兵部,擔了這個黑鍋。

    只是這筆帳,遲早要和玉尹清算……

    果不其然,趙桓露出一絲不滿之色。

    很顯然,他對李綱下令玉尹棄守郭橋鎮有些不滿。

    不過而今虜賊兵臨城下,他還要倚仗李綱作戰,自然不會怪罪李綱。

    “李卿這一回確是有些保守了……不過也罷,既然那玉小乙已經退過廣濟河,便讓他回來吧。

    高卿,我記得玉尹好像是殿前司所屬,對不對?”

    高俅忙走出來。躬身道:“啟奏陛下,玉尹正是殿前司所屬,除牟駝崗兵馬使之職。”

    “這次他立下好大功勞,朕也不好不予獎賞。

    便讓他繼續留守殿前司,與他一個都虞候之職,高卿以為如何?”

    不等高俅開口,卻見李綱搶身而出道:“啟奏陛下,玉尹繼續留守殿前司。不合適!”

    高俅眉頭一蹙,露出不虞之色。

    自欽宗登基以來,高俅一直表現的非常低調,對欽宗更是各方配合。

    徽宗皇帝逃離開封時,沒有通知高俅,便是通知了,高俅也未必會奉詔。這一點,欽宗對高俅非常滿意,雖未有獎賞。但也沒有疏遠。而高俅呢?則更加謹慎。

    李綱領開封兵事,四壁守禦使之後,高俅更大度將殿前司司職交與李綱來指揮。

    所以。高俅自認他對得起李綱,這廝怎能在這時候跳出來?

    李綱苦笑一聲,朝高俅一拱手道:“殿帥休要著惱,非是我要和你作對,實在是……殿帥莫非忘記,那玉尹早在正月初二時,便移交兵部。也就是說,玉尹而今並非殿前司所屬,而是我兵部所轄。陛下登基之後。罷蔡攸,復起老種相公。

    所以我便把玉尹職事上報至老種相公,老種相公此前派人說,要把玉尹留在樞密院。”

    “啊?”

    高俅聞聽,頓時愣住了。

    他倒是真個把這件事忘了。當初玉尹有意前往酸棗駐守,所以高俅便移交了玉尹名冊到兵部。誰料想到,未等兵部安排,女真人便兵臨黃河渡口。後來兵事繁雜,高俅也就忘了此事。而今李綱提起來來。他才想起這件事,一時間竟啞口無言。

    是啊,玉尹的名冊已經轉去兵部,換句話說,已經不是殿前司所屬。

    趙桓顯然也很吃驚,不過聽聞是老種相公要求,便不再贅言。

    原本,老種相公特指種諤。

    不過種諤早已過世,而今的老種相公,則是特指種師道。

    趙桓繼位之後,便罷了蔡攸樞密院事,安置萬安軍。隨後,他啟用種師道領樞密院事,故而才有了老種相公的說法。若非如此,種師道雖德高望重,也當不得‘相公’二字。

    “既然這玉尹是老種相公所留,便使老種相公抵達後,再做獎賞。

    對了,種公他如今,到了何處?”

    “種公已抵達長安,聽聞虜賊犯境,便在關中召集兵馬,想來很快就可以抵達開封。”

    “若種公抵達,朕也能安心了。”

    趙桓旋即又詢問了李綱一些關於開封防務的事宜,玉尹的事情便被拋到腦後。

    三朝之後,李綱追上正要上車的高俅,“殿帥,今日朝堂之上,並非是李綱要為難殿帥,只是種公來信,言玉小乙此前在大宋時代週刊便預言虜賊之禍,故而頗為好奇,要我把他留下。”

    高俅卻陰沉著臉,冷冷道:“既然如此,李尚書又何必置小乙於郭橋鎮,孤軍抗賊?”

    “這個……”

    高俅哼了一聲,便上了馬車。

    隨後,他又挑開車簾,輕聲道:“我知李尚書你不屑小乙市井出身,但請李尚書別忘了,小乙畢竟是演山先生後人。雖說他與演山先生並無血緣關係,卻為演山先生行了子嗣之禮。自家才疏學淺,說不得大道理……只想與李尚書說一句,莫要讓將士們寒了心才好。玉尹若不得獎賞,則開封將士必然會為他抱打不平。”

    “我……”

    李綱想要辯解,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這個時候不管他說什麼,都顯得是那麼蒼白。殿前司太尉之下,設四都指揮使,而都指揮使以下,便是都虞候,可獨領一軍。

    也就是說,李綱那一句話,斷了玉尹成為高級武官的路。

    也許,種師道的確是對玉尹感興趣,但更多的,恐怕還是李綱對玉尹的不屑之心。

    高俅是從市井中爬出來,如何看不明白李綱的心思?

    以前,他不好說的這麼直白,可現在,玉尹是太子趙諶的人,高俅便有了底氣……

    再者說了,若玉尹獲得晉陞,那麼高堯卿也可以趁機沾光。

    高俅本想著藉此機會,讓高堯卿撿一些便宜。如此一來,在殿前司治下便是予以高堯卿陞遷,也名正言順。可是李綱一句話,不僅僅是阻止了玉尹,也使得高堯卿的晉陞出現變數。這種情況之下,高俅若是再給李綱好臉色,才是真個怪事。

    我,真的存了私心?

    李綱站在午門外,只覺腦袋有些發懵。

    也許是吧,但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小乙考慮。

    只一個兵馬指揮使便這般肆無忌憚,若是做了都虞候,再得了高俅撐腰,豈不是要惹出天大禍事?

    雖說他這次確實立下戰功,可謂開封之戰首功。

    但還是要冷他一冷,免得他志得意滿,不曉得天高地厚……嗯,我便是為他考慮!

    李綱為自己想了一個藉口,便不再繼續糾結。

    回到兵部,他立刻發出軍令,命王敏求傳信玉尹,讓他火速撤離廣濟河南岸,前往朝陽門休整。與此同時,他又下令,從禁軍中調出大批車馬,協助牟駝崗轉移糧草馬匹。

    其實這個時候,牟駝崗的輜重糧草已經轉移大半,所剩不過兩三萬石。

    可玉尹既然在郭橋鎮大獲全勝,想來也能震懾一下金軍兵鋒,便不能給金軍留下半粒糧食。

    堅壁清野的戰術已經開始執行,開封兵馬也都集結完畢,而各地勤王義軍也都發出了響應。接下來,便是和虜賊真刀真槍的死戰,只要義軍一到,便可以化險為夷。

    卻不知,種公又會與那玉小乙,怎樣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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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9章 開封之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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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門,樊家崗。

    從廣濟河南岸撤退下來,轉眼間已一個晝夜。

    郭藥師率部追擊至廣濟河北岸後,卻因為玉尹下令拆毀浮橋,炸燬渡口設施,而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七十枚掌心雷,把廣濟河北岸東西三十里範圍內的碼頭全部炸燬,渡船盡數燒掉。如此一來,郭藥師即便有心渡河,一時間也找不到辦法。

    也正是因為這樣,玉尹才能安穩從南岸撤下來。

    只不過,他並未返回牟駝崗,而是直接撤到了樊家崗。牟駝崗的輜重,還有天駟監的馬匹草料,已轉移大部分。剩下些許糧草,在李綱一聲令之後,也被盡數銷毀,真正做到了不給金軍留下一粒糧食。而此時,金軍左路元帥完顏宗望也率部抵達廣濟河。不過,由於碼頭和渡船被毀,完顏宗望只得下令,休整兵馬。

    不過,所有人都清楚,女真人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早晚會兵臨開封府。

    但對玉尹來說,確是一個難得的喘息之機。

    郭橋鎮大捷,或多或少驅散了籠罩在開封府上空的陰霾。虜賊似乎也不是不可戰勝,一時間開封百姓少了許多惶恐。連帶著,讓李綱在朝堂上也增添不少底氣。雖然他不願意接受玉尹,卻又不得不承認,玉尹的勝利確確實實為他帶來許多好處。

    欽宗皇帝,已不再想著逃跑。

    甚至有人勸說他離開東京的時候,還被臭罵一頓。

    內心深處,李綱對玉尹頗有些感激。只不過這心裡面對玉尹,還是存著些許芥蒂。

    “老夫,要走了!”

    玉尹剛安頓下來,便迎來了一個客人。

    宗澤坐下後。並未和玉尹道喜。而是平靜的告訴玉尹,他將要離開東京。

    玉尹聞聽一怔,“老大人要去何處?”

    “得小乙之助。前夜官家與我詳談之後,命我除京畿東路兵馬副元帥之職,今日便要前往濟南府。”

    “老大人。要去濟南府?”

    玉尹愣了一下,緊蹙眉頭片刻後道:“莫非京畿東路不穩?”

    “正是。”

    玉尹突然想起來,京畿東路宣撫使,不正是那歷史上頗有名氣的大漢奸劉豫?

    難道說,這廝也要歸降不成?

    “韓民毅攻克雄州,使京畿東路動盪不安。

    有細作回報,劉豫受蔡京舉薦,有意撤離濟南府,前往揚州與太上道君匯合……老賊真個誤國。而今局勢,他不思報國,竟想著一朝二帝。意欲令太上道君在揚州登基。卻不想想。一俟劉豫讓出濟南府,則京東必亂。開封亦受到波及。

    官家命我即刻前往濟南府,將劉豫拘禁。

    同時還使杭州都監關勝率部前往蘇州,迫使太上道君不得輕舉妄動……我本欲留守開封,與小乙並肩作戰,卻不想……不過小乙也不必擔心,虜賊雖氣焰囂張,也只是虛張聲勢。王稟死守太原,擋住完顏宗弼大軍,使得虜賊渡河之後不過六七萬之數。如此兵力要想攻克開封,絶非易事……李伯紀雖說不擅兵事,卻是個知輕重的人。他已決意死守,等候老種相公等援兵抵達,虜賊成不得事。”

    玉尹聽罷,沉默了!

    宗澤出任京東兵馬副元帥,有些出乎他意料。

    歷史上,玉尹記得宗澤是出任了河北兵馬副元帥,怎地現在卻變成了京東之地?

    不過也好,不管是京東還是河北,都極為重要。

    更不要說這京畿東路,是開封側翼。宗澤去了濟南府,想來能保證開封側翼安全。

    只是,卻不知未來那河北元帥府,又將是何人出掌。

    “老大人,何時動身?”

    “即刻啟程,特來與小乙道別。”

    “這麼快就走嗎?”

    玉尹猶豫一下,卻一咬牙,輕聲道:“老大人此去濟南府,帶多少兵馬?”

    “開封兵馬大都難以調動,李伯紀從殿前司為我抽調了六百悍卒,並安排金槍班直徐寧為先鋒。”

    “徐寧?”

    玉尹想了想,搖頭苦笑道:“徐寧或許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我以為還遠遠不夠……劉豫既然有意離開濟南府,怕已做好準備。老大人手中若沒個信得過的幫手,也是麻煩。”

    “那小乙可有什麼推薦?”

    玉尹心中不捨,卻知曉輕重。

    再者說了,李綱決意死守,那龐萬春麾下的黑旗箭隊,便沒有了用武之地。

    所以在思忖片刻後,他起身走到大帳門口,沉聲喝道:“吉青,著龐萬春、牛皋前來。”

    “喏!”

    玉尹轉身對李綱道:“不瞞老大人,我手下確有兩個可用之人。

    一個叫龐真,另一個叫牛皋……龐真是我在杭州時招攬來的山賊,麾下有黑旗箭隊二百,騎射精湛,行動如風。我向老大人買巴州馬,便是準備配給這支黑旗箭隊。

    郭橋鎮一戰,這支兵馬也建立了奇功。

    龐萬春此人有勇有謀,跟著我確有些可惜,倒不如讓他跟隨老大人,說不得前程遠大;牛皋牛伯遠是魯山人,本是禁軍步軍司的將虞侯。此人武藝高強,頗懂得治兵之道。這兩個人,皆為能人,便投到老大人帳下,還請老大人多多提攜。”

    “這個……”

    宗澤本是隨口一句,哪知道玉尹居然真的推薦了人選。

    龐真和牛皋?

    沒聽說過!但玉尹如此誇讚,說明這兩人確有真才實學,倒是讓宗澤頗有些心動。

    此去濟南府,凶險萬分,困難重重。

    那劉豫手握京畿東路兵馬,既然已決定南下,想必對他也會有所提防。身邊若沒幾個可用之人,還真個是一件麻煩事。只是這樣一來,不免有橫刀奪愛的嫌疑。

    不過,宗澤終究是個有決斷的。再猶豫片刻之後。便有了主意。

    “既然小乙推薦,想必也是兩位好漢,老夫便卻之不恭。”

    他停了一下。又輕聲道:“太子讓我轉告小乙,今晚若有閒暇時,請往潘樓一行。”

    這一句話。透出了很多意思。

    宗澤是太子趙諶的人,換句話說,他和玉尹已經站在了一條戰線上。

    趙諶這時候找玉尹,必然是有事情發生。玉尹心裡一咯噔,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不一會兒功夫,龐萬春和牛皋來了。

    玉尹把事情與他二人說了一回,龐萬春還好,畢竟得了玉尹的風聲;可牛皋卻不太願意。言不願離開東京。玉尹知道,牛皋是覺著他得了玉尹許多關照,偏偏什麼事都沒做。就要跟隨他人離去。心中有愧。內心裡,怕也有些想要前往濟南。

    畢竟。宗澤為京畿東路兵馬副元帥,品級比玉尹高出許多。

    不管怎麼看,跟隨宗澤都是一個極好的選擇。但礙於情面,所以才開口拒絶。

    玉尹又好生勸說牛皋一番,這才讓牛皋答應。

    不過,牛皋提了一個要求,他可以離開玉尹,卻希望他的長子留在玉尹身邊,也算是盡他的心意。

    牛皋長子名叫牛通,年十八歲。

    長的是很壯實,人高馬大,使得一口好刀,在開封這兩年一直跟隨霍堅做事,也闖下‘金毛太歲’的諢號。雖比不得牛皋武藝高強,卻不遜色於霍堅王敏求等人。

    玉尹滿口答應,牛皋這才再次告謝,和龐萬春退出大帳。

    宗澤已經離開了軍營,臨走之前,他告訴玉尹,他會在戴樓門內,宜男橋畔等候龐萬春和牛皋。玉尹在思忖片刻之後,決定從手下再抽調出二百人步卒,連同龐萬春的黑旗箭隊共四百人,一同隨宗澤前往濟南府。這樣一來,宗澤手中便至少有一千人。

    至於龐萬春和牛皋的軍籍,倒也容易解決。

    待會高堯卿過來,讓他去殿前司消了兩人的軍籍,轉到兵部即可。

    想必李綱也不會為難兩人,畢竟京東之地同樣事關重大,宗澤手中只有一千人,的確是有些少了。

    解決了這件事後,天將傍晚。

    玉尹又巡視了一下軍營,便與董先說了一聲,帶著高寵何元慶兩人進城,直奔潘樓而去。

    趙諶的召喚,不能不去。

    雖然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想必是和他有關。

    趙諶,可說是玉尹而今在朝中唯一的依靠,所以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不聽從召喚。

    ++++++++++++++++++++++++++++++++++++++++++++++++++++++++

    華燈初照,開封城裡一片蕭條。

    但見開封府衙役和軍鋪鋪兵在街上巡邏,一個個面色緊張,一派如臨大敵的模樣。

    玉尹還遇到了石三,只是沒有詳談。

    石三很忙,被委以汴河大街、桑家瓦子等幾條街道的治安。

    見玉尹,他也只是點點頭,招呼了一聲,順便告訴玉尹:不必擔心家裡出事……石三在觀音巷和觀音院增設兩家軍鋪,極大程度的保證了玉尹一家不受波及。

    這也是他職權之內,唯一能給予玉尹的幫助。

    對於石三,玉尹心下非常感激。

    所以在猶豫了一下後,輕聲提點石三道:“三哥若有餘力,不妨在榆林巷添些人力。”

    “榆林巷?”

    石三一怔,旋即脫口而出道:“小乙說的是潘樓?”

    “嗯!”

    “好,我這就去安排人手。”

    雖然不知道玉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石三還是決定,聽從玉尹的吩咐,抽調些人手出來。他親自帶人,去榆林巷巡邏……想來玉尹自家弟兄,總不會害了他。

    玉尹點點頭,便和石三分手。

    他領著高寵何元慶來到潘樓外,卻見潘樓門前,人可羅雀,冷清至極。

    也難怪,女真人已經到了廣濟河畔,距離開封府甚至不到百里之地。便是那些達官貴人。豪商縉紳。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吃喝玩樂。大戰一觸即發,有門路的,已帶著家人逃離東京。沒離開東京的。也多是待在家中,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許是得了吩咐。玉尹走進潘樓,並未見人阻攔。

    不過,他感覺得出來,潘樓周圍守衛森嚴,不時能見到全副武裝的骨朵子。

    “咦,周教頭?”

    玉尹走進潘樓之後,便看到在樓門口擔任警戒的,竟然是個熟人。

    御拳館地字房教頭,花刀周鳳山!

    說起來。玉尹和周鳳山之間也存著矛盾,他萬萬沒想到,堂堂御拳館的大教頭。居然來這裡做保鏢?

    周鳳山看到玉尹。只笑了笑。

    “主人家在二樓的集賢亭等候小乙大駕。”

    “多謝了!”

    玉尹和周鳳山拱了拱手,心中卻感到萬分奇怪。

    按道理說。趙諶找他來,應該是由五龍寺的內等子和骨朵子來保護,怎地會把周鳳山找來?若說周鳳山加入了五龍寺,倒也能說得過去。可問題是,周鳳山的裝束和打扮,卻不像是五龍寺的內等子,更像是看家護院的武師。趙諶,這又算唱的哪一齣?

    心裡奇怪歸奇怪,可腳下卻沒有耽擱。

    玉尹來潘樓也不是頭一回,所以輕車熟路,逕自上了二樓,來到集賢亭雅間門口。

    輕輕叩門,就聽到屋中傳來一個聲音:“是玉小乙嗎?”

    是個女人?

    玉尹又是一怔,剛要開口,卻見房門打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十八姊,怎會是你?”

    “小乙進來說話。”

    十八姊朱璇側身讓開一條路,玉尹閃身走進房間。

    但見屋中,端坐一名女子,赫然是茂德帝姬趙福金……

    玉尹進屋之後,朱璇便退了出去,卻讓玉尹一時間手足無措,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是趙諶找我嗎?

    怎麼變成了茂德帝姬!

    “玉小乙,你好大膽子。”

    趙福金卻不給玉尹思考的機會,拍案而起,“你可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禍事?”

    禍事?

    玉尹搔搔頭,有些迷茫問道:“卻不知公主所言,又是何意?”

    趙福金粉靨透著一抹紅暈,惡狠狠道:“你自己做了什麼,你竟然不知道嗎?”

    “還請公主指教。”

    “那我問你,你擅自領兵前往郭橋鎮,可是樞密院差遣?”

    “這個……”

    “你休要說是小哥命你前往,我問過小哥……他雖然竭力為你遮掩,但我知道,根本就和他無關。”

    玉尹,沉默了!

    趙福金坐下來,嘆了口氣,“不過,這倒不重要,小哥既然出面,樞密院也不會尋你麻煩。再者說了,李綱李尚書也為你補發了調令,便是追查也不會有麻煩。”

    這一驚一乍的……

    玉尹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剛要開口,卻聽趙福金道:“可你去郭橋鎮便去了,又為何殺了汪伯彥的族弟?”

    “啊?”

    “你要否認嗎?”

    趙福金怒道:“那汪梃的家人,已告去開封府。

    若不是太師把狀子壓住,少不得你這時候,已經進了開封府大牢,不見天日……”

    汪梃?

    玉尹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慢著慢著,公主說我殺了汪梃,又是哪個?”

    “你還裝……汪梃不管怎樣,也是同進士出身。哪怕他丟了封丘縣,不戰而逃,自有朝廷律法治罪於他……你不過一區區兵馬使,焉得這般膽大,擅殺朝中大臣?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視同謀逆!”

    封丘縣令?

    玉尹這才回想起來。

    他率兵渡廣濟河前往郭橋鎮的時候,的確是有這麼一個人,要強行通過浮橋,被他斬殺。

    只不過,後來連番和金兵鏖戰,便忘了這件事。

    趙福金而今突然提起此事,也讓玉尹嚇了一跳,心裡面頓時一慌。

    “這件事,開封府也只能暫時扣下。

    你還算聰明,利用大宋時代週刊為你好生造勢,便是官家這時候,也不會尋你麻煩。不過,你卻惡了汪伯彥,還需多加小心。汪伯彥和九郎關係密切,又甚得官家看重,官拜直龍圖閣學士,絶非你能夠對付。太師也是看在太子的情面上,才沒有尋你麻煩。但你要有準備,一俟金兵退走,汪伯彥那些人絶不會善罷甘休。”

    玉尹,沉默了!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同時更明白,他的確是惹來了一樁禍事。

    “那……”

    “這件事,聖人也聽說了。

    她要我轉告你,若有機會,還是脫離東京……待大戰結束,聖人會為你設法謀一個外放的位子,你想去哪裡,要有所準備。小哥暫時不方便出來見你,所以……

    若真到了那時候,小乙且忍一忍,等事情過去,聖人再設法為你周旋。”

    聖人,便是而今皇后朱璉。

    而趙福金所說的太師,則是朱璉之父朱桂納。

    本來,朱桂納是一方節度使,趙桓登基之後便把他召回東京,暫時除開封府尹之職。

    玉尹聽罷,默默點頭。

    只是這心裡面,卻生出莫名悲哀。

    自己殺了那麼多女真人,立了大功……可沒有封賞不說,還要因為一個棄城而逃的汪梃,面臨被問罪的風險。便是這次大獲全勝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狼狽而走?

    玉尹越想,就越是覺著憋屈。

    這心裡面頭一次覺著,他所做的種種努力,只怕最終要化為泡影。

    若文官不怕死,武將不貪財,則天下太平……可問題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趙福金起身,走到玉尹身邊。

    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安慰的言語,可這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一直覺著,太祖定下的祖訓正確無比,重文輕武,趙氏子孫不得殺害士大夫。可到頭來,卻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小乙,也不必擔心,我定會設法為你周旋。”

    嗯?

    玉尹聽了這話,不禁抬起頭來。

    趙福金卻滿面通紅,覺著自己這句話說的有些孟浪。

    他是自己什麼人?為何要為他周旋?

    可話說出口,也無法收回,只得哼了一聲,輕聲道:“小乙,你自己便多保重吧。”

    說完,趙福金拉開房門,頭也不回便走了。

    朱璇也隨著趙福金走了,甚至沒來得及,和玉尹說一句話。

    站在空蕩蕩的集賢亭房間裡,玉尹呆愣半晌後,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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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80章 開封之圍(三)

    說句實話,玉尹實在不明白北宋末年的那些個士大夫。

    不懂事?

    可這朝堂上的士大夫,不是太學登第,便是進士出身,一個個讀聖賢書,比玉尹明白聖賢之道。可為什麼會出現北宋末滿朝漢奸的局面?玉尹有些想不太清楚。

    難不成,聖賢之道便是屈膝投降,賣國求榮?

    若聖賢之道是這樣子,又算得什麼‘聖賢’。

    外敵虎視眈眈,內部卻爭鬥不休。玉尹覺著,趙匡胤對讀書人太好了,好的幾近於放縱。

    可便是這樣,那些讀書人就不明白,若老宋沒了,他們什麼都不是嗎?

    宋如此,明亦如此,再到了清,便是舉國的奴才……

    這風氣究竟是從何而起?

    玉尹不太清楚,可他卻明白,若這般下去,老宋江山怕是早晚滅亡。可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心情極其低落的走出潘樓,周鳳山等人已經不見。

    高寵與何元慶還在外面等著,見到玉尹之後,兩人忙迎上前來。

    “哥哥,莫非出了事情?”

    玉尹強笑一聲,搖搖頭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對了,周鳳山入了五龍寺?”

    他總不能把茂德帝姬專程來提醒他的事情說出。

    哪怕高寵與何元慶是自家兄弟,但有些事情還是要保密。

    高寵道:“老周那廝未入五龍寺,方才與他說話時,只言說是受了大貴人的招攬。

    御拳館那邊的情況不太好,老周是個好面子的,也做不得李寶那些人的勾當,只能為人看家護院。不過,他倒是說了,雖是為人看家護院,也是想搏一個好前程。”

    搏一個好前程?

    那確有可能……別看蔡京跑了,可蔡鞗卻終究是駙馬。

    周鳳山投了茂德帝姬。倒也不至於委屈了自己。

    玉尹點點頭,便沒有再去詢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周鳳山的選擇倒也無可厚非。

    再者說了,他又有什麼資格去嘲笑周鳳山?

    如今他自己便麻煩一大堆,還是先顧好自己,再做其他打算吧……

    “哥哥,可要回家探望一下嫂嫂?”

    玉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高寵。卻突然笑道:“十三郎今晚便回家休息。明日一早再回軍營吧。

    我倒是回去看看九兒姐和玉如,只是龐萬春和牛皋走了,營中只剩下董覺民一人。只怕是照顧不住。你回去順便與九兒姐說一下,便說這一兩日,莫要出門才是。”

    高寵一怔。旋即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只怕這一兩日,開封便會有戰事發生!

    他心裡裝有事情,所以也沒有客氣,便和玉尹道別,直奔觀音巷而去。

    “哥哥,十三郎這是怎地?”

    何元慶一旁忍不住問了一句,卻見玉尹笑道:“春天來了,十三郎怕也有些動情了。”

    “哦?”

    “走吧,這種事情咱也說不得太多。想來十三郎能夠解決。”

    玉尹知道,高寵似乎對那個馬皋的遺孀,一丈青王燕哥有些想法。這傢伙生性沉悶,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可從他時常找封況打聽王燕哥的情況便可以看出來,他這一次是真的動心了!

    大戰將至,生死未卜。

    高寵想去看看王燕哥,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過。他嘴上不好說出來,玉尹更不會去拆穿……

    +++++++++++++++++++++++++++++++++++++++++++++++++++++++++++++++

    回到軍營,天色已晚。

    玉尹卻發現,楊再興在大帳中等他。

    “嫂嫂猜著,哥哥今天回不去家。便做了湯來,讓我送與哥哥補身子。”

    楊再興笑呵呵向玉尹行禮。舉手投足間,已不復兩年前和玉尹初遇時的那份輕狂。

    玉尹道:“大郎在禁軍可好?”

    “呵呵,倒還過得去,只是殺不得虜賊,比不得哥哥風光。”

    楊再興言語中,透著輕鬆,可是玉尹卻能聽出,他有些苦悶。想想倒也能理解,楊再興本就是個好戰之人,不想從軍之後,竟無處施展。反倒是高寵,先是在東南剿匪,又隨著玉尹跑到郭橋鎮和女真人交戰,著實殺了個痛快。若不是礙於軍紀,楊再興說不定早就和玉尹一同跑去郭橋鎮,與那些女真人痛快殺一回。

    “對了,我聽說你陞官了?”

    楊再興呵呵一笑,“說起來讓哥哥笑話,確是我那上司做了都虞候,便提攜自家當了兵馬副使。

    只是做了這勞什子兵馬副使,反而比不得先前自在。

    整日裡只能在內城巡視,讓我好生苦悶……哥哥若有門路,何不把我調來帳下?便是做個將虞侯,也好過在內城無所事事。若不是呼延將軍待我甚厚,便早不做了。”

    呼延將軍?

    玉尹詫異道:“莫非你那上司,便是雙鞭呼延灼?”

    “哥哥也知呼延將軍?”

    楊再興道:“說起呼延將軍,倒是好本事……若他年輕二十歲,我與他馬上交鋒,未必能是他對手。便是如此,也要幾十個回合才能見高下,端地是老當益壯。”

    玉尹沒想到,楊再興竟然做了呼延灼的手下。

    心裡一動,他不免有些好奇問道:“我聽人說,呼延將軍麾下有連環馬三千,可當真?”

    “咦,哥哥也知連環馬嗎?”

    楊再興點頭說道:“只是那連環馬練起來頗為複雜,我跟隨呼延將軍近一載,也不過學了個皮毛而已。呼延將軍說,可惜甲仗庫裡尋不得好鐵甲,所以無法和西夏的鐵鷂子相提並論。若是有西夏鐵甲,說不得能使連環馬威力更加厲害……”

    一直覺著,連環馬就是把幾匹馬用鏈子連在一起,併排衝鋒。

    可是聽了楊再興的話,玉尹才知道,原來這所謂的連環馬。並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

    “既然如此,大郎不妨多與老將軍求教。

    至於西夏鐵甲,便想些辦法,早晚可以得來……對了,還有一樁事。這幾日和霍堅保持聯繫,我擔心有意外,便留了信物與霍堅,說不得他會尋呼延將軍幫忙。”

    “哥哥認得呼延將軍?”

    “只聽說過他名字。卻未見過。”

    玉尹沒有再透露太多消息。只是交代楊再興保持和霍堅的聯繫。

    楊再興答應下來,又和玉尹閒聊了一陣,眼見天將戌時。這才和玉尹道別返回城中。

    這一夜,玉尹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時。才算睡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喧嘩吵鬧聲,把玉尹喚醒過來。

    忙起身從床上下來,正要出去查看,卻見帳簾一挑,陳東朱夢說和高堯卿三人,走進大帳。

    這三人留守牟駝崗,待輜重轉移後,便去了延豐倉。一直到現在才趕回來。

    一見玉尹,三人也是萬分激動。

    陳東上前連連拍打玉尹的胳膊,“小乙做好大事,郭橋鎮兩戰告捷,確是大快人心。”

    高堯卿也在一旁,連連道喜。

    這才幾日不見,高堯卿變化很大。

    原本是一張白白胖胖的圓臉。如今卻瘦了一圈,顯出些許稜角來。

    可以看出,他最近幾日真的是非常辛苦,精氣神好像和從前都不一樣,透出些許沉穩。

    玉尹也不客氣。與三人寒暄了一陣,吉青送來了洗漱的器具。

    洗漱完畢。玉尹便道:“昨日宗老大人來,言他將赴濟南府。我讓老龐和伯遠跟隨他一同前去,軍中也只剩下覺民一人打理,確有些辛苦。你們回來,正好可以幫忙分擔一下。覺民長於治兵,這輜重糧草等後勤事務,確實做得不太妥當。”

    陳東和朱夢說聞聽玉尹把龐萬春和牛皋送給了宗澤時,都露出詫異之色。

    旋即,兩人臉上都透出笑意,朱夢說道:“小乙此舉,真個是一心為國,實忠貞之士。

    宗澤老大人這一回,也算得償所願。

    我在延豐倉聽說他將赴任濟南府的消息,還在為他擔心,身邊沒有一個可用之人。”

    玉尹笑了笑,從書案上拿起名冊。

    “還要煩勞三郎走一回太尉府,請殿帥把他二人送去兵部註冊,否則又是一樁麻煩。”

    高堯卿也不推辭,拿過名冊,掃了一眼後,便點頭答應。

    朱夢說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小乙,我聽人說,你在廣濟河北岸,殺了封丘令?”

    “哥哥也聽說了?”

    “小乙,你這事做得莽撞了!”

    朱夢說眉頭一蹙,“雖說那汪梃罪該萬死,卻是同進士出身。他棄城而逃,自有國法律例問他的罪,你萬萬不該動手。如此一來,你的麻煩只怕也要來了……”

    玉尹面頰抽搐了一下,強笑道:“哥哥也聽說了?”

    “何止是我聽說,這件事已經傳開了……我聽說,那汪伯彥本打算找李邦彥等人在朝堂上彈劾你,問你的罪。但李尚書堅決不同意,也為你說了不少好話。汪伯彥後來同意不再彈劾,但也只是因為虜賊兵臨城下,他也不敢做的太過明目張膽。

    但一俟虜賊退兵,他定會找你麻煩。”

    “哥哥莫為我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該來的總是躲不過去,我做都做了,又何必後悔?”

    “你這傢伙,確是個想得開的。”

    朱夢說見玉尹這般說,也就不再談論此事。

    不過,從他眉宇間,還有和陳東高堯卿相視時所流露出的憂慮之色,玉尹知道,他這回惹得禍事不小。畢竟,斬殺士大夫,可是觸犯了北宋士人們底線的行為。

    只是,擔憂又有何用?

    高堯卿自去處理龐萬春和牛皋的名冊,玉尹把董先封況和王敏求,一併招來。

    龐萬春和牛皋一走,留下兩個空缺出來。

    而今玉尹手下,走了四百人後,已不足八百人……本打算陳東他們手下的兵馬補充過來,誰料想一問才知道,原本隷屬於凌振御營的那六百兵卒,被留在延豐倉。

    甚至包括封況帶來的三百人。也被抽調了一百。

    也就是說,玉尹手下而今,只有千人之數。

    “延豐倉不是有兵馬看守,為何要抽調玉尹兵馬?”

    陳東苦笑道:“據說是新任軍前計議使鄭望之差遣,把御營兵馬留守延豐倉甲仗庫。

    小乙,鄭望之與汪伯彥,交情深厚。”

    玉尹立刻明白了,這是汪伯彥的報復來了……

    雖說那傢伙不會在明面上找玉尹的麻煩。可使些小絆子卻輕而易舉。

    汪伯彥是直龍圖閣學士。有這個身份在,便足以讓鄭望之聽從調遣……廣濟河那一刀,砍下去時倒是暢快淋漓。可這砍下去的後果,卻讓玉尹如鯁在噎,難受的很。

    “既然如此。便算了!”

    玉尹苦笑一下,把這件事便跳過去。

    說實話,凌振那六百御營兵,就算是過來了也不過充數而已,根本派不上用場。

    也許押運個糧草還成,真若是遇到女真人,只怕是一觸即潰,倒不如不要。

    只是這樣一來,手中的兵馬便真個少了……

    除去高寵與何元慶的百騎扈從。王敏求手下二百弓箭手,便只剩下七百步卒。

    七百步卒……玉尹想了想,便做出決定。

    讓董先暫時出任兵馬副使,掌控七百步軍;而後命封況和吉青為十將,各領三百人。

    朱夢說陳東則領一百人,充當扈從。

    “小乙,這樣一來只怕會兵力空虛。當不得用處。”

    玉尹微微一笑,“有什麼當不得用?

    我用一千人,便可以擊潰虜賊三千兵馬……便是沒了黑旗箭隊,一樣能殺得虜賊屁滾尿流。”

    見玉尹說話時自信滿滿,朱夢說也就不再勸說。

    安排妥當之後。董先等人便準備告辭,可就在眾人打算離去的時候。忽聽大帳外一陣喧嘩,緊跟著便有小校衝進大帳,神色慌張地說:“啟稟指揮使,剛得到消息,虜賊在天亮時開始渡河了!”

    “啊?”

    玉尹等人聞聽,呼啦啦全都站起身來。

    “虜賊渡河了?可當真?”

    朱夢說問道:“是否打探出來,何人為先鋒官?”

    “便是那狗賊郭藥師……”

    玉尹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氣,而後苦笑與眾人道:“郭藥師這鳥廝,還真個是迫不及待要在他那新主子面前表現。才一天,這廝便來了……大家便加快準備。”

    +++++++++++++++++++++++++++++++++++++++++++++++++++++++

    靖康元年正月初九,郭藥師率兩萬先鋒軍渡過廣濟河,便直奔開封而來。

    相比歷史上的開封之圍,郭藥師這一次率部渡河,遲了一天時間。這一天時間,會產生什麼變故?誰也不太清楚……但是郭藥師在渡河之後,便立刻佔領了牟駝崗,並依託牟駝崗,沿三岔河口紮下大營。也許,玉尹並不清楚,歷史上的金兵在抵達開封之後,也是搶先佔領了牟駝崗。不過那一次,他們不但得到了牟駝崗的十二萬石糧草,更搶了天駟監數萬匹戰馬,使得金軍得以穩住了陣腳。

    可現在,郭藥師雖依舊佔領了牟駝崗,卻未得到一粒糧食……

    金兵,已兵臨城下。

    開封府的氣氛,頓時緊張數倍。

    那空氣中瀰漫的火藥味,直讓人感到窒息。

    李綱登場眺望牟駝崗的金兵營寨,露出一臉的焦慮之色。

    援軍,何時可以抵達?

    原本以為,金兵抵達開封之後,會先進行一下休整。

    哪知道,郭藥師遍搜開封府城外,一無所得之後,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金兵一路南下,雖說是勢如破竹,但也有一些麻煩。首先,金兵戰線拉得太長,以至於糧草完全依靠劫掠而來。中山、真定尚在抵抗,使得糧道也就不太通暢。

    此外,西路軍完顏宗翰受阻太原,未能及時佔領潼關,阻攔西北援軍。

    這也就使得東路軍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若不能儘快攻克開封,必然要陷入重圍。

    原本想著,可以在開封周圍獲得補給。

    可誰又想到宋軍這一次堅壁清野竟做的如此徹底?

    郭藥師很清楚,時間緊迫……於是在抵達開封的第一天晚上,從汴河上游搜到數十艘貨船。郭藥師命人把貨船全部點燃,順汴河而下,向開封府的西水門發動攻擊。

    夜色中,火船極為醒目。

    李綱得到消息,立刻親自臨陣,抽調出兩千敢死隊布列城下,持長鈎鈎船,並投石轟擊火船,阻止火船靠近西水門。同時,李綱又下令,從臨近的蔡京家花園中,把那些名貴的假山奇石拆掉,運至西水門,把水道死死堵住,防止敵船入城。

    也幸虧李綱準備充足,才使得西水門得以平安。

    郭藥師見火船失利,氣得暴跳如雷,立刻抽調出一千正兵,兩千阿里喜強攻西水門。

    雙方鏖戰至後半夜,郭藥師眼見西水門防衛森嚴,只得下令收兵。

    這一戰,宋軍死傷三百人,而金兵傷亡一百餘人……如果單從傷亡數量來看,無疑是宋軍失敗。

    可是,從戰略的角度而言,確是金兵失利!

    當金兵退走時,開封府傳來震天介響的歡呼聲,似乎在慶祝這開封保衛戰旗開得勝。

    玉尹因為是屯駐樊家崗,無法前去觀戰。

    耳聽從遠方傳來的歡呼聲,他卻感受不到半點喜悅之情。

    這只是女真人的第一次攻擊,甚至有可能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完顏宗望還未抵達,女真人真正的手段還沒有使出來,也不知待天亮之後,又會是怎生模樣……

    戰報傳至樊家崗,玉尹憂心忡忡。

    同時,他心中有一絲不安,總覺著金兵此次圍城,恐怕不會如表面上看去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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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81章 開封之圍(四)

    靖康元年正月初十,金軍大部渡河,兵臨開封城下。

    完顏宗望督帥三萬兵馬,在牟駝崗紮下營寨後,便立刻把郭藥師喚來,詢問戰況。

    原本該勢如破竹的戰事,突然間變得膠著起來。

    究其原因,恰恰是玉尹在郭橋鎮兩日阻擊戰,使得原本張狂無比的女真人,變得有些畏首畏尾。特別是玉尹在郭橋鎮所使用的掌心雷,更讓女真人感到了恐懼。完顏宗望一到開封,便詢問這方面的情況,以期得到最為準確的訊息和戰報。

    “殿下,南人士氣正熾,若強攻怕是會損失慘重。”

    經過昨夜的交鋒,郭藥師不再似先前那般自信滿滿,言語中也透出了幾分猶豫。

    完顏宗望臉色一沉,“郭將軍說得哪裡話?

    自古以來,行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而今咱孤軍深入,已無後路可退。咱聽人說過,南人曾有一位猛士,面對敵軍追擊,鑿穿了戰船,砸了飯鍋,而後鼓足勇氣和對手血戰一場,才大獲全勝。今日我等便要效仿那位猛士,與南人決戰。”

    郭藥師一開始有些糊塗,不過後來卻聽明白了完顏宗望的意思。

    他說的,不正是秦末之時,西楚霸王項羽破釜沉舟的故事?之時這位大太子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對這個典故卻說不太明白。也難怪,生女真此前出沒於白山黑水之間,又怎可能知曉太多漢家典故?便是完顏宗望,也識不得太多的文字。

    完顏宗望說完,沉默片刻,便問道:“郭將軍,城中細作可傳來消息?”

    “啊?”

    “那郭橋鎮主將,究竟何人?

    還有,他們使用的火器,究竟是何來歷?”

    郭藥師忙道:“回稟殿下,郭橋鎮主將已經打探出來。乃殿前司一個兵馬使,名叫玉尹。據說此人身上頗有神奇色彩,兩年間從一介市井潑皮,成為開封府名士。不過他使用的火器,細作卻不太清楚,他曾向將作監打聽過,並無這種火器的消息。”

    說完,郭藥師猶豫了一下。沉聲道:“不若。再等一下?說不得今日會有消息傳來。”

    完顏宗望聞聽,眸光一閃。

    他在大帳中徘徊片刻,突然笑了。

    “傳咱命令。準備攻城。”

    “殿下……”

    完顏宗望一擺手,“郭將軍也忒小心,其實那細作傳來的消息已經告訴了答案……既然連將作監都不清楚這火器的來歷。想必是那玉尹不知道從何處尋來,並未在宋軍普及。或者說,這種火器的數量不會太多,根本無法在軍中進行普及……咱擔心的,便是宋軍之中普及了這種火器。既然沒有普及,卻又怕他個勞什子?”

    郭藥師連連點頭,“殿下所言極是。”

    “呵呵,郭將軍也是關心則亂,也怪不得你。

    倒是這個玉尹。咱卻極有興趣……未出征時,咱便聽人說過此人,言此人雖混跡市井,卻頗有真本事。不但在琴藝上造詣深厚,更一手創出大宋時代週刊,多次言及我大金兵事,言之有物。頗有見解。之前蕭大夫曾有意招攬此人,卻不得機會。

    我還道這廝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不想兵事也非等閒……他在郭橋鎮大敗咱家,雖只是小勝,卻令咱家刮目相看。兩場戰事。先拖延了我行軍速度,更振奮了開封士氣。這個人。不可以小覷……不過我聽說,南人對他並不在意,甚至多有迫害。這等好漢若能為咱家效力,倒也是一樁美事。傳咱家命令,使城中細作打探玉尹駐紮之地。若是有機會,咱家倒是想要親自和這個玉尹見上一回。”

    郭藥師忙道:“殿下英明。”

    可內心裡,對玉尹也生出了好奇心,甚至有些嫉妒。

    自己獻出燕山府,更為完顏宗望出謀劃策,奮勇爭先,卻比不得完顏宗望對玉尹的評價。

    這讓郭藥師心裡,如何能服氣。

    更下定決心,定要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好生展現手段。

    沒錯,而今金軍已成為孤軍,便是打不下開封,也要讓那老趙官家心生畏懼才好。

    若打不怕老趙官家,那金軍便要危險。

    別看宗望識不得幾個字,也沒有讀過太多書,可是這本領確是實實在在。他這個決定,正合了兵法中所言的上兵伐謀。強攻開封是假,威懾老趙官家才是真……

    一邊是嫉妒玉尹,一邊對完顏宗望又多了幾分畏懼和敬佩。

    郭藥師領命而去,大帳中只剩下完顏宗望一人。

    他在帳中徘徊片刻後,突然沉聲喝道:“來人!”

    “奴才謀良虎,侯主子吩咐。”

    完顏宗望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我有一道命令,需使那紅玉狐狸知曉。

    謀良虎,可敢潛入城中,為我傳遞消息?”

    這謀良虎,並非玉尹在漠北所殺的謀良虎。

    事實上,女真人缺少文字,名字有許多重疊。有完顏謀良虎,有珊蠻謀良虎,還有裴珊謀良虎等等。姓氏不同,但名字重合的人很多。而此刻大帳中的謀良虎,確是完顏家的一員悍將,更是完顏宗望身邊,頗為得力之人,膽大心細,更兼武藝高強。

    “奴才必不負主子所托。”

    謀良虎匍匐在地,大聲說道。

    完顏宗望道:“如此,你附耳過來。”

    ++++++++++++++++++++++++++++++++++++++++++++++++++++

    正午時分,金軍向開封府,發動了攻擊。

    郭藥師親自督戰,命曹榮、猛安孛堇大撻不野、猛安孛堇完顏活女三人各領本部兵馬,自衛州門、封丘門和酸棗門,向開封發動猛攻。這一次,郭藥師沒有進行任何試探性的攻擊,使得開封守軍措手不及。衛州門險些被大撻不野攻破,好在衛州門守將反應及時,抵住了女真攻擊,才算使衛州門轉危為安。沒有破城。

    大撻不野,渤海人,渤海王室後裔,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愛將。

    此人智謀出眾,但卻少了幾分韌性。衛州門之戰,若大撻不野繼續猛攻,說不得便能攻破衛州門。可是在宋軍搏命反擊之後,大撻不野眼見本部兵馬損失慘重。竟生出怯戰之意。下令收兵,休整之後再做攻擊,錯過了破城的最佳時機。

    而完顏活女。則是完顏婁室之子,素來以悍勇而著稱,甚得完顏宗望所喜。

    他主攻封丘門。令封丘門壓力巨大。

    好在李綱親自登城督戰,宋軍才保得封丘門沒有丟失。

    在郭藥師看來,三路兵馬,最弱的當屬曹榮。可偏偏出乎他意料之外,在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兩支金軍仍舊和宋軍糾纏的時候,曹榮所部竟然攻破酸棗門,突入城中。

    幸虧李綱得到消息及時,把身邊親隨派去酸棗門支援。

    李綱的親隨,共一千二百人。全都是有射術精湛的神射手組成。

    這些人抵達酸棗門之後,立刻以箭雨壓制金兵。曹榮在宋軍弓箭手的箭雨下,身中三箭,險些喪命。隨後,待金軍援兵抵達時,曹榮所部已被宋軍趕出酸棗門,更把缺口堵住。

    如此戰況。著實出乎郭藥師預料之外。

    眼見大好時機平白錯過,只恨得郭藥師頓足捶胸,後悔不迭。

    他忘記了,曹榮和宋軍有殺子之仇,加之他想要趁此機會建立功勛。幾乎是搏命攻擊。

    於是乎,最不被看好的一支人馬。竟率先攻破了開封城門。

    只可惜郭藥師增派援軍不夠及時,使得曹榮功虧一簣,更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眼見曹榮已無法再戰,郭藥師只得換將,猛安孛堇完顏阿魯補督戰酸棗門。

    正月初十,整整一天的時間裡,半座開封城幾乎浸泡在鮮血之中。宋軍雖依靠著強弓硬弩,堅城高牆抵禦,奈何金軍太過兇猛,幾乎是悍不畏死的發動攻擊。

    霹靂炮轟鳴,喊殺聲震天。

    便是身處於皇宮大內的趙桓,也能感受到那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

    臉色慘白如紙,趙桓登上延福宮宮樓,耳聽從酸棗門方向傳來的喊殺聲,一時間心驚肉跳。

    倒是太子趙諶表現出非同凡響的膽色,雖然小臉煞白,可是卻能夠挺直腰桿,站立在城樓之上。

    “陛下,剛得到戰報,前方戰事慘烈,虜賊攻擊兇猛,守軍可是損失慘重。”

    汪伯彥站在趙桓身邊,輕聲說道:“如此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當初臣便不同意和虜賊這般死拼,與兩廂都無好處。奈何李伯紀一力主戰,確是用兒郎們的性命,來博取聲名。

    臣聽說,而今開封城裡,對李伯紀是讚不絕口,偏陛下留守東京督戰之事,卻無人提及。”

    趙桓心裡咯噔一下,臉色頓時陰沉。

    不等他開口,忽聽身旁一個稚嫩的聲音道:“汪學士怎這樣說!而今開封上下,正齊心協力抵禦虜賊,李伯紀更親自登城督戰,汪學士不思為官家分憂,卻說出這等話來,是何居心?”

    汪伯彥一怔,扭頭看去,卻見太子趙諶面帶憤怒之色,緊握拳頭大聲喝問。

    心裡沒由來一咯噔,汪伯彥剛要開口,卻聽趙桓道:“小哥怎恁說話,還不與汪學士道歉?”

    “我又沒錯,為何要道歉?”

    趙諶梗著脖子,大聲說道,卻把趙桓氣得面皮發紅。

    “此國家大事,輪得到你這小子評論,來人,帶太子回宮,無朕口諭,不得出門一步。”

    “父皇……”

    “還不退下。”

    內侍張大年忙走過去,輕聲勸道:“太子莫再說話,今陛下也是憂心戰事,所以才會如此暴躁。太子留在這裡,只能令陛下更加憂心,不若回去,再著人請聖人出面?”

    聲音很小,只有趙諶可以聽到。

    雖有些不太情願,可趙諶也知道君命不可違。

    哪怕趙桓再疼愛他,這個時候也必須要聽從聖命……

    撅著嘴,趙諶狠狠瞪了汪伯彥一眼,隨著張大年從宮樓上退下。

    那目光中帶著的不屑和仇視。讓汪伯彥心裡有些發毛……這可是太子啊!未來官家的繼承人,怎地便得罪了太子呢?若他日太子登基,只怕是對自己會有不利。

    趙桓年二十六歲,本不需要擔心這些。

    可問題是,有哲宗前車之鑒,汪伯彥不得不未雨綢繆。

    怎樣才能讓太子消除怨恨?

    這可是一件大事……若不能趙諶對他的敵意,只怕未來……便是他到時候已經不在,但子嗣難免會遭受波及。不行。這件事必須要謹慎對待。否則便是一樁麻煩。

    就在汪伯彥思忖之時,忽聽得趙桓叫他名字。

    “汪卿,你說而今可有機會。與虜賊和談?”

    “這個……”

    汪伯彥眼珠子一轉,輕聲道:“陛下,和談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虜賊南下,糧道難繼,恐怕也堅持不得太久。此前陛下已詔令四方節度使勤王,想來會不日抵達。

    關鍵是要找一個合適機會,方可與虜賊議和。

    而今李伯紀正督戰,不妨讓他打一打,先搓了搓虜賊的鋭氣,便有機會與虜賊議和。”

    汪伯彥也知道,這個時候如果阻止李綱抗戰。一旦消息傳出,勢必會被開封府上下罵的狗血淋頭。當初白時中的前車之鑒,仍記憶猶新,所以汪伯彥也非常小心。

    李綱若是勝了,則汪伯彥等議和派便難以在朝堂上立足。

    且讓你在前面打拚一下,自家揣摩聖意,到時候這首功還是要算在自家的頭上……

    汪伯彥這番心思。趙桓並不是很清楚。

    不過,他本來就不想死戰,若是能有機會和女真人議和,倒也是一個不錯選擇。

    汪伯彥說的不錯,要選一個好時機。

    “汪卿。若開啟和談,讓誰去為好?”

    言下之意。是讓汪伯彥自告奮勇。

    可汪伯彥卻因為當初白時中的事情,斷然不肯做這出頭鳥。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輕聲道:“依臣之見,軍前計議使鄭望之口才出眾,辯才無雙,且有膽略,可以擔此重任。”

    “嗯,朕亦覺著,鄭望之很合適。”

    趙桓點點頭,便不再就這個問題繼續談論下去。

    前方,不斷有戰報傳來,宋軍經過半日血戰之後,已擊退金兵。

    一時間,舉城歡呼,可趙桓卻覺著興趣缺缺。揮手示意汪伯彥耿南仲和唐恪等人退下,他意興闌珊從城樓上走下來,踏著如血殘陽,朝拱辰門走去。

    嗯,這一戰,的確是應該以和為貴!

    李綱雖說忠直,卻不是可以託付之人……

    ++++++++++++++++++++++++++++++++++++++++++++++++++++++

    若李綱知道,他在酸棗門拚死作戰,不過是為了議和換取一份籌碼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麼想法。

    不過,就目前而言,金兵退去,讓他心中充滿歡喜。

    半日鏖戰,金兵死傷在兩千左右,而宋軍雖依託堅城高牆守禦,死傷仍舊超過金軍一倍,幾近五千人之數。

    這也是自宋太祖建都開封以來,開封首次遭遇戰火洗禮。

    戰場上硝煙瀰漫,鮮血匯流成河,染紅了汴河水……

    朝陽門,並未遭受金軍的攻擊。

    說起來確是因為女真人兵力不足的緣故。若西路軍抵達,金軍便可以實現真正的圍城之戰。

    可是由於西路軍被阻於太原,使得完顏宗望只能從北面和東面進行攻擊。

    如此一來,也使得朝陽門暫時相安無事。

    玉尹屯駐樊家崗,也關注著開封北面的戰局。聽聞金軍退兵,他喜出望外,臉上更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三郎,為何如此憂慮?”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朱夢說並未露出輕鬆之色,神色卻顯得有些凝重。

    朱夢說蹙眉道:“今我守軍,有軍械之利,又有堅城高牆可以依託,死傷卻是虜賊一倍,只怕不是一樁好事。”

    “哦?此話怎講?”

    “我覺著,虜賊今日攻城,意圖並非是為破城,而是為了震懾。”

    玉尹愕然問道:“震懾?震懾何人?”

    朱夢說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玉尹的話,目光卻朝著皇城大內的方向看去。

    玉尹心裡不由得一咯噔,輕聲道:“三郎是說……”

    “小乙應該知道,官家死戰之心並不強烈,甚至幾次想要撤離東京,前往關中或是南下應天府。若非李尚書一力阻攔,只怕官家而今早就離開。虜賊展現出如此戰力,而守軍死傷又是這般慘重,官家是否會因此而產生動搖,卻還在兩可。”

    玉尹,沉默了!

    說來這徽宗父子,確是有些奇葩。

    徽宗不想打,欽宗也不想打,父子兩人雖說是矛盾重重,可有一點卻極為相似,便是不願死戰。

    江山都沒了,你這皇帝還有什麼用處?

    這麼一個淺顯的道理,甚至連開封市井中的販夫走卒都明白,偏偏這兩父子看不清楚。

    一直以來,玉尹都想不通這裡面的緣由。

    而今朱夢說提起,卻讓玉尹心中,生出一絲隱憂。

    歷史上的開封之圍究竟是怎生一個模樣?他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可是他知道,只要把這支金軍牽制在開封城下,一俟援軍抵達,便可以將其全殲,則女真人必然勢弱。至少,他們無法再如先前那樣氣焰囂張,更不敢隨隨便便與大宋用兵。

    但是,這支金軍,似乎是全身而退了……

    莫非真的是官家害怕?還是有別的原因在裡面?

    一時間,玉尹感覺有些頭疼,閉上眼睛拍了拍額頭,剛要與朱夢說開口,卻見陳東氣喘吁吁,匆匆走來。

    “小乙,方得到消息,酸棗門守軍損失慘重,李尚書下令,要從朝陽門抽調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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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82章 開封之圍(五)

    抽調朝陽門兵馬?

    玉尹愣了!

    “要從朝陽門抽調多少兵馬?”

    “侍衛親軍步軍司兩營全部抽調走,只剩下一營廂軍和咱們這支兵馬,共五千人。”

    朱夢說道:“為何要從這邊抽調?”

    “前方細作打探回報,金兵正集中兵力,向衛州門、酸棗門和封丘門集結。

    看起來,金軍是要強攻北城,所以將兵馬才會如此集結兵馬。日間一戰,三門守軍損失慘重,幾乎折損了四成。李尚書也是無奈,才決定從朝陽門抽調兩營兵馬支援,同時其餘各城,皆抽調一營兵馬,作為後備軍,隨時可能會加入北城之戰。”

    原來,並非是針對自己。

    玉尹對李綱,始終是存著些地方,聽了陳東這番話之後,倒也放心不少,長出一口氣。

    “三郎,這倒也符合了你所說的震懾之意。”

    陳東道:“是啊,虜賊怕也是急了!”

    “此話怎講?”

    “我方才入城時,遇到李若虛和徐揆。

    他二人告訴我,說朝廷已接到消息,南京應天府尹朱勝非命都統制馬忠領應天府廂軍兩萬出發,很快便會抵達開封。另有京東統制官范瓊,領兵六千正趕赴京畿。

    若這兩路援軍抵達,虜賊便難有作為。

    所以虜賊集結兵馬與北城,怕也是得到了消息……”

    朱夢說點點頭,臉上總算露出笑容。“此天祐我大宋,這世上終究是忠貞之士為多。”

    玉尹搔搔頭,頗以為然。

    只是這內心裡卻有一絲悸動,擔憂說不出緣由。

    “如此,便讓大家辛苦些,加強戒備吧……另外煩勞三郎去留守廂軍營一趟,提醒他們別掉以輕心。我總覺得。金軍這般調動不合常理,大家還是多小心些為妙。”

    朱夢說想了想,認為玉尹說的也沒錯。

    這種時候。的確是要多加小心,不能出半點紕漏。

    當下,朱夢說便告辭離去。直奔廂軍大營。陳東則回到後營,清點營中的輜重糧草。

    大帳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玉尹獨自坐在帳中,閉上眼就感覺一陣莫名的疲憊。

    這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

    天色,越來越晚。

    開封城在經歷了一日鏖戰之後,又重歸寂靜。

    只是在那寂靜之下,卻埋藏著大戰之後的傷痛……

    朝陽門內,一派冷清。隨著兩營兵馬從朝陽門抽調出去,使得這邊的兵營變得格外空曠。

    將子時。忽聽得開封北面傳來一連串爆炸聲,緊跟著喊殺聲四起。

    玉尹激靈靈從夢中驚醒,翻身下床,快步走出大帳。初春時節的夜風,還有些冷。被這小風一吹,玉尹頓時清醒過來,大聲喝問道:“北城發生何事,可是虜賊攻城?”

    早有探馬飛馳出營,前去北城打探消息。

    董先等人也都迅速趕來大帳中,一個個面帶凝重之色。

    不一會兒。探馬回報:“虜賊夜襲酸棗門,幸得城上守軍警醒,提前髮現,才將酸棗門保住。不過,虜賊已開始發動猛攻,集中在酸棗門和封丘門兩處,戰況激烈。”

    聽罷了探馬的回報,眾人都鬆了口氣。

    既然軍情已經清楚,也就是說朝陽門暫時安全,不必要太過擔心。

    董先笑道:“虜賊也不過如此,只能靠些小手段取勝,算不得真好漢。”

    哪知道,他這句話一出口,玉尹的臉色卻突然一變,眉頭隨之緊蹙,露出沉思之色。

    “小乙,這是怎地?”

    高堯卿敏鋭覺察到玉尹的情緒變化,忍不住開口詢問。

    玉尹卻沒有理他,而是看著董先道:“覺民,你剛才說什麼?”

    “啊?”

    董先愕然,一時間被玉尹那嚴肅的表情給嚇到,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說,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我……我好像是說虜賊算不得真好漢。”

    “前面一句。”

    “呃……虜賊不過如此,只能靠些小手段……”

    玉尹不等董先說完,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覺民,立刻傳我命令,全軍集合,登城警戒。”

    董先弄不清楚玉尹的心思,不過自投玉尹以來,確是實實在在體會到‘軍令如山倒’的意義。聞聽之後,他二話不說便起身而去,封況吉青和王敏求三人,也緊跟著董先走出大帳。

    “小乙,你想到了什麼?”

    玉尹遲疑了一下,沉聲道:“虜賊主帥何人?”

    “完顏宗望。”

    “那你對這完顏宗望又有多少瞭解?”

    “這個……”

    玉尹目光掃過帳中朱夢說陳東和高堯卿三人,“我也不瞭解完顏宗望,可我知道,此人是虜賊名將,滅遼之戰中屢立戰功,絶非等閒。覺民剛才說,虜賊只會用小手段,卻提醒了我。完顏宗望若沒真本事,也當不得而今名氣。他既然發動夜襲,便不會只是偷襲這麼簡單。若沒個後著,豈不是愧對他那名將的聲譽?”

    “這個……“

    朱夢說三人不禁連連點頭。

    “這樣說來,倒真個是要小心。”

    其實,玉尹對完顏宗望也不算太瞭解,只是印象中,這傢伙不是等閒之輩。

    相較於完顏宗望,那個歷史上以完顏宗弼為原型的四太子金兀朮,倒也算不得什麼。

    史書記載。金兀朮寡謀而粗勇。

    也就是說這個人其實是個莽夫,之所以有那麼大的名聲,說穿了還是託了《說岳》的福,才被人們知曉。金國幾大名將中,完顏宗望、完顏宗翰這些人絶對比金兀朮強百倍。所以,方才董先那麼一說之後,便立刻使得玉尹。不自覺多了些小心。

    “三郎,少陽,衙內。你三人留守營中,我這就去找廂軍大營拜訪,請他們戒備小心。”

    “如此。便辛苦指揮。”

    玉尹沒有披掛盔甲,只帶上樓蘭寶刀,抄起虎出長刀,快步走出大帳。

    今夜當值的人,是何元慶。

    高寵因為向玉尹請了假,所以不在營中。

    “哥哥這是要哪裡去?”

    “小乙,立刻點起馬軍,隨我前往廂軍大營。”

    何元慶忙答應一聲,將大帳周圍巡邏的馬軍集結起來。

    他見玉尹沒有披掛盔甲,所以也沒有特意準備。只帶了兩隻大鎚,便上馬跟在玉尹身後。

    一行人方從轅門行出,卻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指揮,快看……廂軍大營,好像起火了!”

    順著何元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火光衝天,赫然正是廂軍大營所在的位置。

    玉尹心裡一咯噔,厲聲吼道:“梁玉成!”

    “末將在。”

    “立刻給我點起號炮,通知下去,有虜賊偷襲……小乙,隨我前去廂軍大營查探。”

    說罷。玉尹一催坐騎,暗金希聿聿長嘶一聲,便朝著廂軍大營方向跑去。

    何元慶也是臉色一變,不敢怠慢,緊隨玉尹身後。

    五十馬軍跟在玉尹何元慶左右,踏踏踏鐵蹄打破了深夜的寧靜,令朝陽門內頓增幾分凜冽之氣。

    廂軍大營,距離樊家崗宋軍大營約十里左右。

    樊家崗地處朝陽門旁邊,地勢相對較高,但面積卻很小。

    駐紮個一兩千人正好,若是多了,便會顯得擁擠。所以廂軍大營便沒有駐紮樊家崗,而是在樊家崗以北的一塊空地上紮營。此時,整個廂軍大營火光衝天,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玉尹催馬來到廂軍大營門口,卻見轅門空空蕩蕩,早已不見一人。

    大營內,人影晃動,一群身著黑衣,手持利刃,面帶黑巾的黑衣人正瘋狂的在大營中追殺。而營中宋軍則是抱頭鼠竄,雖有一些人竭力在抵抗,奈何事發突然,也只能節節敗退。

    玉尹臉色大變,催馬便衝進大營。

    眼見兩個黑衣人上前阻攔,卻見玉尹在馬上猛然長身,施展出拔刀術,反手拖刀而起,一刀寒光閃過,就聽得兩聲慘叫,兩個黑衣人頓時便被砍成了四段。何元慶也摘下雙錘,催馬趕上玉尹。兩人一左一右,領著五十馬軍,便殺入廂軍大營。

    “你家指揮使何在?”

    玉尹砍翻了幾個黑衣人,解救下兩個宋軍士兵之後,大聲喝問。

    那宋軍氣喘吁吁,卻沒有流露出畏懼之色。

    手中一口大刀,聽聞玉尹喝問,他忙回答道:“小乙,賊人偷營,指揮使不見蹤跡。”

    “你認得我?”

    “小乙貴人多忘事,小底便是御拳館畢進。”

    畢進?

    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卻記不太清楚了。

    不過玉尹沒功夫和他囉唆,便喝道:“畢進,若跟的上,便隨我殺賊,若跟不上,便召集人馬,登城禦敵。”

    “我知道。”

    畢進大吼一聲,提刀跟上。

    可他畢竟是個步卒,怎比得玉尹這些人胯下戰馬相助,不片刻光景,便掉了隊,只能遠遠看著玉尹等人背影。畢進心中無奈,也知道這般跟著,弄不好反而成拖累。於是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殿前司玉指揮有令,隨我登城禦敵。

    馬行街玉蛟龍有令,隨我登城禦敵。”

    開封廂軍,以流民為主,還包括了一些開封本地的鄉勇。

    若說玉指揮是誰,這些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若說是馬行街玉蛟龍,十個開封人裡,能有六七個知曉。廂軍本就不是正規軍,加之這廂軍指揮使遲遲不見蹤跡。以至於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可是聽得‘馬行街玉蛟龍’名號,不少人卻穩住心神。

    玉尹在郭橋鎮兩戰兩捷,早已經通過大宋時代週刊,傳遍大街小巷。

    便是那不識字的,也能從一些道聽塗說中聽說過玉尹的名號,既然有人領頭。便一下子穩定了軍心。本來雜亂無章的廂軍,慢慢便穩定下來,並且著手發起了反擊。

    更有不少人朝著畢進聚攏過來。在畢進帶領下,衝出轅門,向朝陽門城樓而去。

    與此同時。朝陽門外傳來‘叨叨叨’一連串號炮聲響。

    緊跟著,便聽得喊殺聲四起,完顏宗望親領一萬女真正兵,在朝陽門外顯出蹤跡。

    眼見朝陽門內火光衝天,完顏宗望的臉上,更透出一絲猙獰之色。

    “便知那李綱,不過一介書生,如何主持得如此大事?

    斜卯阿里!”

    “奴才在。”

    “穿孤軍令,給我猛攻朝陽門。”

    “喳!”

    斜卯阿里,便是當初在漠北曾奉命追擊玉尹的那名金國謀克孛堇。

    他原本是蒲察石家奴的部曲。卻因為當初追擊玉尹失利,險些被蒲察石家奴殺掉。幸虧完顏婁室出面求情,才算保住了斜卯阿里的性命,後來又隨完顏婁室迴轉上京,投到了完顏宗望帳下。

    而今斜卯阿里。依舊是個謀克孛堇。

    只見他把身上重甲脫下,把腦袋後面的辮子往脖子上一顫,手持鋼刀,便率先衝向朝陽門。

    看著斜卯阿里的背影,完顏宗望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奴才雖是個痞賴貨,可關鍵時候。卻是個能拚命的好漢……

    ++++++++++++++++++++++++++++++++++++++++++++++++++++++++++++++

    人影晃動,從一座軍帳旁邊,猛然衝出一個黑衣人,縱身撲出,把玉尹從馬上撲下來。

    玉尹正殺得興起,身上一件白木棉長袍更被染成紅色。

    猝不及防下,被人撲落馬下。

    不過,他並未驚慌,落地之後一個懶驢打滾,反手從肋下抽出樓蘭寶刀,隨後便捅進了那黑衣人的肚子。手腕一翻,唰的一下,那樓蘭寶刀生生把黑衣人開膛破肚。

    黑衣人慘叫一聲,便鬆開了。

    玉尹順勢站起身來,虎出長刀向外一封,鐺的崩開一口鋼刀,左手樓蘭寶刀斜撩而起,順著那黑衣人的肋下划過,一蓬鮮血頓時噴在了他的臉上。耳邊,喊殺聲四起,眼前,已經是一片血色。玉尹抬手用衣袖把臉上的鮮血抹掉,厲聲喊道:“秦仔秦指揮何在?我乃殿前司指揮使玉尹,特來相助,速速隨我誅殺賊人。”

    聲音有些嘶啞,在嘈雜的聲浪中,旋即消失。

    一名宋軍武官打扮的青年,跌跌撞撞跑到玉尹跟前,“玉指揮,秦指揮已經跑了!”

    “啊?”

    “賊人襲營之初,秦指揮就跑了。”

    “你是何人?”

    “末將王蘭,廂軍……”

    玉尹雖不知道這王蘭是什麼職務,但是看他的打扮,想必也是軍中的一個武官。

    不等他說完,便厲聲喝道:“王蘭,立刻召集兵馬,隨我殺賊。”

    “喏!”

    雖說被玉尹打斷了話,可是王蘭卻沒有半點不快,忙大聲呼喊,開始召集兵馬。

    就在這時,從人群中殺出一個黑衣人。

    那粗粗的辮子,在火光中顯得極為醒目,手持一口大斧,所到之處,只見血肉橫飛。

    這黑衣人一邊發出古怪的音符,一邊兇猛砍殺。

    玉尹眼睛一眯,墊步便衝上去,虎出長刀拖著地面,蹦出火星飛濺。眼見著便要來到這黑衣人跟前,玉尹頓足騰空而起,長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弧,惡狠狠便斬向那黑衣人。只聽鐺的一聲巨響,黑衣人舉斧相迎,刀斧相交,發出一聲巨響。

    玉尹只覺右臂發麻,險些拿不住長刀。

    心中一聲暗嘆:這鳥廝,好大氣力!

    不過,他卻沒有因此有片刻遲疑,趁著那黑衣人踉蹌後退的時候,猱身撲過去,搶入那黑衣人懷中。左手樓蘭寶刀順著那黑衣人的胳膊划過,幻出刀雲翻滾,血肉飛濺。

    兩人一觸即分,玉尹從黑衣人身邊掠過,根本不去理睬。

    而那黑衣人則站在原處,持斧的手臂只剩下森森白骨,不見半點血肉。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漸漸清晰,一蓬血霧噴出,黑衣人蓬的仰面倒地,卻不見了半分氣息。

    “謀良虎……”

    有人大聲叫喊。

    玉尹順著那聲音看去,就見火光中,一個矮胖男子手持一桿長槍,把一名宋軍戳翻在地,正朝著玉尹撲來。

    火光下,把這矮胖男子的面容照的很清晰。

    玉尹瞳孔一縮,沉聲喝道:“戴老闆,未想竟在此地與你相見。”

    這矮胖男子,赫然便是千金一笑樓的戴小樓。

    說起來,玉尹和戴小樓的交情不差,最初玉尹才嶄露頭角的時候,若非戴小樓的千金一笑樓相助,只怕玉尹也無法渡過最初的難關。只是玉尹萬萬沒想到,這戴小樓會是女真的奸細。更讓他感到吃驚的是,這傢伙的武藝不差,甚至不比吉青遜色。

    戴小樓紅著眼,手中大寧筆槍一顫,森然喝道:“玉小乙,你我各為其主,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必是你死。”

    話說到這個份上,玉尹也就不需要再去顧忌什麼交情,墊步上前,輪刀就砍。

    這戴小樓也不退讓,大槍撲棱棱一顫,分心便刺,一派搏命的架勢。說起功夫,戴小樓自然不是玉尹對手,可是他這搏命的拚殺,卻使得玉尹一時間也拿不下他。

    與此同時,朝陽門城樓上喊殺聲越來越響,令玉尹不禁感到有些焦慮。

    “馬九郎,休要此處戀戰,速帶人奪取城門。”

    戴小樓一聲大吼,就見人群中一個黑衣大漢,忙帶著一群黑衣人,衝出轅門,向朝陽門衝去。

    “玉小乙,你是個有手段的,偏偏生在在開封府,任你一身本領,也不得人待見。

    何不隨我投了大太子,憑你的本事,大太子定會重用你,到時候便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戴小樓大聲道:“你又何苦為這看不上你的老趙官家賣命。”

    玉尹冷哼一聲,“我害怕我死以後,兒孫被人指著脊樑骨罵漢奸。”

    說著話,手中虎出大刀舞動更急,刀光霍霍,把戴小樓逼得連連後退。

    “那我倒要看看,今日這局面,你又何以破解!”

    戴小樓說罷,大槍撲棱棱顫動,惡狠狠向玉尹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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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83章 開封之圍(六)

    開封,酸棗門。

    李綱聽聞朝陽門遭遇偷襲時,大吃一驚。

    雖說李綱性子直,但並不愚蠢。這時候他那能猜不出完顏宗望的把戲,分明是聲東擊西,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可問題是,北城金軍攻擊甚烈,李綱甚至已經把從朝陽門調來的宋軍推上城樓。如此一來,也就等於他便想要支援,也必須從其他城門抽調兵馬。可這一來一回,要耽擱不少時間,朝陽門守軍真個能頂住嗎?

    這個時候,李綱不敢有半分遲疑,忙喝問道:“文季,而今誰屯駐朝陽門?”

    文季,本名司馬樸,是司馬光長兄司馬旦的孫子。他少年時寄養在外祖父范存仁家中,於政和年間,得祖父恩蔭入仕,為晉寧軍士曹參軍。司馬樸性情溫和,受范存仁影響,為人也頗為恭謙,故而在士林之中,頗有名望。靖康初,趙桓登基,除司馬樸右司員外郎,兵部侍郎之職。開封之戰,是李綱一手策劃,但具體執行,卻是司馬樸推動。故而,司馬樸對各門屯駐的兵馬最清楚,也最熟悉。

    “朝陽門而今只餘兩營兵馬,不足五千人。

    武學進士秦仔統廂軍三千八百七十二人,殿前司兵馬使玉尹,手中約九百二十一人。”

    司馬樸張口就報出了朝陽門的兵力,令李綱眉頭緊蹙。

    廂軍三千八百人?

    聽上去是不少,可實際上的戰鬥力,恐怕比不得玉尹手中那一千兵馬。

    更何況,這次朝陽門遇襲,是完顏宗望勾結城中細作,內外夾擊,秦仔能否派上用處?

    似乎是覺察到李綱的心思,司馬樸道:“李公,距離朝陽門最近,是東北水門的步軍司都指揮使張伯奮所部。何不使張伯奮率部馳援朝陽門。而後再抽調兵馬馳援?”

    張伯奮,簽樞密院事,左司員外郎張叔夜長子,素以勇武著稱。

    李綱立刻點頭,“如此,便使張伯奮馳援朝陽門。”

    “喏!”

    司馬樸領命而去,可是李綱這心裡,始終不太踏實。

    說實話。聽說玉尹駐守朝陽門的時候。他倒是有些心安。不過單憑玉尹手裡那不足百人的兵馬,又如何能抵擋住虜賊猛攻?早知如此,便不同意鄭望之的主意。把御營那六百兵馬扣下。若是御營兵馬也在,至少可以讓玉尹能夠多撐一下。

    要知道,玉尹在廣濟河斬了汪梃。讓李綱也頗為反感。

    你一個武官,竟敢擅殺讀書人,而且還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李綱豈能高興?

    雖則李綱和汪伯彥不對路,而且對汪梃棄城而逃的行為極為憤怒。但汪梃畢竟是同進士出身,得了朝廷委任的封丘令。就算他罪大惡極,也不是你一個小小殿前司兵馬使可以斬殺。錯非宮中壓下了此事,李綱說不得便要去尋玉尹的麻煩。

    所以,當鄭望之提出建議的時候。李綱毫不猶豫便答應了。

    當然他不是說要找玉尹麻煩,而是希望用這種方式,來警告一下玉尹,休要太過囂張。

    卻不想,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好在李綱是個心智極為堅強的人,很快便從迷茫中清醒過來,注意力隨之集中在北城攻防戰上。

    希望玉小乙這一回。能夠頂住吧……

    +++++++++++++++++++++++++++++++++++++++++++++++++++++++

    廂軍大營,已經亂成一鍋粥。

    雖有玉尹率部支援,並使得一部分穩住,可終究是杯水車薪。

    戴小樓受命在開封潛伏多年,憑藉千金一笑樓。著實籠絡了一大批亡命之徒。只不過這些人平日裡散佈在開封各處,所以並不是特別顯眼。如今得了完顏宗望之名。戴小樓自然要集中力量。他帶了近千人伏擊廂軍大營,其中更不泛江湖好手。

    在這些人的率領下,廂軍雖組織了幾次反撲,但迅速又被擊潰。

    玉尹被戴小樓和十幾個亡命之徒纏住,左突右衝想要殺出重圍,卻每每又被圈住。

    手中虎出長刀,已顯得有些沉重,眼見著身邊的宋軍,是越來越少,心裡不由得大急。

    遠處,何元慶等人也陷入重圍,比之玉尹強不得多少。

    玉尹知道,若不搏命怕是不成了,便大吼一聲,迎著一個黑衣人刺來的長槍不閃不躲,任憑大槍刺在肩膀上,身體卻順勢一滑,一刀把那黑衣人砍翻在地。此時的玉尹,可謂是渾身浴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那賊人的血,混在一起根本無法分清。

    戴小樓冷笑道:“小乙,現在投降,為時不晚。”

    “我投降你個姥姥!”

    玉尹破口大罵,揮刀再次撲上前來。

    戴小樓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既然執迷不悟,便要九兒姐做一回寡婦吧。”

    說話間,大槍一閃,噗的就紮在玉尹的腿上。玉尹險些跪在地上,不過卻強忍劇痛,順勢後退一步,卸下了槍上勁道。大槍雖扎的他大腿血流如注,卻只是皮外傷,未傷得筋骨。說時遲,那時快,玉尹趁著這短暫光景,猛然後退,腰胯隨著發力,狠狠撞在一個黑衣人懷中。巨大的勁力,把那黑衣人一下子撞得口吐鮮血,摔倒在地上。可連番發力,玉尹的勁力也用的老了,一屁股便摔倒在地。

    戴小樓惡狠狠撲過來,擰槍就刺。

    玉尹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當下心一橫,便要硬生生受這一槍,和戴小樓搏命。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聽噹啷啷清脆銅鈴響。

    一根丈八素綾如同靈蛇般憑空出現,綾子上還繫著一個鈴鐺,唰的一下子便纏在戴小樓的脖子上。不等戴小樓反應過來,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狗賊,死來!”

    白綾的另一端,纏在一個女將手中。

    那女將胯下馬,掌中一口綉絨大刀,見鎖死了戴小樓之後,撥馬就走。同時手腕發力,向後用力一帶。就這一下子,戴小樓的身子凌空飛起,就聽脖子嘎巴一聲響,頸骨被白綾生生勒斷,噗通便摔在了地上,氣息全無。

    與此同時,一個嬌小身影出現在玉尹的視線中。

    燕奴手持青竹槍。恰如靈巧飛燕從天而降。青竹槍帶著一抹抹冷芒掠過,三名圍住玉尹,正要上前的黑衣人的面門上頓時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慘叫一聲便倒在血泊中。

    “九兒姐!”

    玉尹大吃一驚,忙翻身坐起。

    燕奴卻紅著眼睛,咬緊牙關。青竹槍上下翻飛,猶如那竹葉青蛇兒飛騰,連殺數人之後,來到玉尹身旁。

    “小乙,你……“

    看著玉尹那渾身浴血的模樣,燕奴險些哭出聲來。

    玉尹道:“九兒姐,你怎地來了?”

    “確是衙內見這邊出事,跑去家中找人。

    奴聽說之後,便跟著霍堅過來。不想路上遇到了十三郎和王娘子,還有李教頭他們……”

    高寵來了?

    玉尹聞聽大喜,忙舉目眺望。

    果不其然,高寵手持一桿奪來的大槍,在亂軍之中橫衝直撞。

    而在他身後,不禁霍堅等人緊跟不捨,更有李寶和呂之士帶著一乾弟子和潑皮。叫喊著殺入營中。這些人手裡拿著各種兵器,卻是個個爭先。呂之士雖瘸了一條腿,可這一年來,得李寶悉心傳授,功夫非但沒有退步。反而比之先前更進一步。

    手中一根兒臂粗細的鐵杖,接連將黑衣人擊倒。

    李寶則赤著臂膀。手持一口大刀,左劈右砍,如入無人之境。

    “玉小乙,我可不是來幫你……自家也是開封人,雖比不得你武藝高強,可這殺賊卻不輸於你。”

    李寶來到玉尹跟前,看玉尹那一身是血的模樣,咧嘴笑了。

    “玉小乙,你也有今天……一幫子蠢賊便讓你如此狼狽,真個是丟了咱開封人的臉面。”

    玉尹先是吃驚,可聽了李寶這番話之後,忍不住笑了。

    “李教頭,遊戲方開始,城外尚有許多虜賊,可敢與我比試一番,看誰殺賊更多?”

    李寶哈哈大笑,“玉小乙,怕你不成?”

    說著話,他大吼一聲,揮刀在前面開路。

    呂之士則緊跟在李寶身後,和玉尹擦肩而過時,突然道:“玉小乙,你在郭橋鎮做好大事,不管以前有什麼恩怨,咱與你一筆勾銷。不過,我可不會再輸給你。”

    這師徒二人在前面開道,吉普等一乾弟子則是有意無意間,護在玉尹左右。

    玉尹知道,他們這是在保護自己,讓自己能夠獲得喘息之機。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暖流湧動,和這幫子市井中的閒漢潑皮打交道,有時候遠比和那些個朝中權貴打交道來的更直接,更簡單……眼角,有些濕潤!玉尹深吸一口氣,一把推開燕奴。

    “九兒姐就要顧我,先幫著王娘子結束戰鬥再說。”

    說罷,他踉蹌著便跟上李寶,一鼓作氣殺出轅門,直奔朝陽門行去。

    身後忽聽馬蹄聲響,暗金也是一身鮮血,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跑到了玉尹身旁。

    這匹幾乎是通了人性的老馬,在戰場上自有一番本領。

    方才玉尹落馬,暗金和玉尹失了聯繫。這一番惡戰下來,它雖受了些傷,卻不甚嚴重。追上玉尹之後,暗金仰蹄長嘶,示意玉尹上來。玉尹腿上有傷,也確實無法奔跑。所以也不客氣,牽住繮繩翻身上馬,而後縱馬便趕上了李寶等人……

    “李教頭,自家便在城門樓上等你匯合。”

    說罷,催馬便走。

    李寶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吼道:“玉小乙,怎敢使詐。”

    不過,臉上卻沒有太多怒意,眼睛裡更透出一股子敬佩之色。

    沒錯,他李寶不過是個教頭,混跡在市井之中。可他也是宋人,是個開封人……不管他和玉尹之前有什麼恩怨,在這一刻,都不再重要。他們的敵人只有一個,便是那城外的金錢豬尾巴。

    “孩兒們,玉小乙已血戰許久。尚奮勇爭先。

    咱可不能輸了氣勢,大家隨我一起,去朝陽門殺敵……怎地今日也要殺個痛快!”

    “沒錯,呆在這開封城裡直恁憋屈,便找些個虜賊殺個痛快,方出了這口惡氣。”

    呂之士大聲回應,一干潑皮更是面無懼色,緊隨李寶而去。

    這時候。廂軍大營中。已漸漸趨於平靜。

    戴小樓被殺,高寵霍堅等人趕來,再加上燕奴和王燕哥這兩頭母老虎的助陣。一時間偷營的賊人也弄不清楚到底來了多少人,頓時慌了手腳。而廂軍武官王蘭,則趁機聚攏了幾百鄉勇。配合著高寵等人,迅速穩住局勢,將偷營的黑衣人圍住。

    “十三郎,怎來的恁晚?”

    何元慶雙錘沾滿了濃稠鮮血,縱馬來到高寵跟前,“若再來得遲些,自家便撐不得了。”

    “你這鳥廝,早要你勤練武藝,確忒不經打。還累得哥哥受傷。

    若不是看你辛苦,直要你一頓老拳生受。休得囉唆,咱們快去朝陽門,莫耽誤殺賊立功。”

    說罷,高寵朝著已經停手的燕奴和王燕哥喊道:“九兒姐,三娘……這邊便交與你們,我和小乙前去朝陽門幫忙。助哥哥一臂之力。”

    那王燕哥,又名三娘。

    正如封況所介紹的那樣,也是一個狠角色。

    那綉絨大刀上鮮血淋淋,跨坐馬上,更顯威風凜凜。

    她和燕奴說話。聽到高寵的喊喝聲,不由得俏臉一紅。便應了聲,“去便去了,直恁呱噪。”

    高寵嘿嘿一笑,撥馬正要與何元慶離開,忽聽朝陽門方向轟得一聲巨響,喊殺聲陡然間提高了數倍。

    高寵與何元慶臉色一變,大叫一聲不好,催馬便走。

    燕奴心裡一顫,忙問道:“三姐,這是怎地?”

    王燕哥在河北時,可是經歷過許多戰事,她臉色也變得煞白,聽聞燕奴詢問,顫聲道:“只怕是朝陽門,破城了!”

    ++++++++++++++++++++++++++++++++++++++++

    朝陽門,的確被攻破了!

    那張九郎等人的出現,雖未使城門告破,卻著實製造了些許麻煩。

    也幸虧是朱夢說覺察到不對,把玉尹留下來用於看護輜重的雜兵投入戰場,才算使得張九郎未能得逞。但不得不說,這些人的出現,動搖了城上的宋軍,一時間不免手忙腳亂。隨後有畢進帶著二三百人趕來加入戰局,才算讓朝陽門穩住。

    可是,完顏宗望今晚是勢在必得,為此甚至不惜動用了蕭慶多年安排的細作耳目,又怎可能輕易善罷甘休?斜卯阿里在金軍箭雨的掩護下,數次逼近朝陽門,甚至曾有一次登上城樓。最後雖說被宋軍擊退,卻給宋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待完顏宗望親自督鎮,更下令忒母孛堇完顏賽裡指揮攻擊後,宋軍終於抵擋不住。

    完顏賽裡,女真皇族,綽號蓋天大王,有萬夫不擋之勇。

    其麾下兵馬,更號稱軍中悍卒,在完顏賽裡的指揮下,一舉攻上朝陽門!

    玉尹從廂軍大營趕到朝陽門時,朝陽門已經被完顏賽裡攻破。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赤膊盤辨的女真人,一馬當先闖進城內。負責守衛城門的是王敏求,眼見城門告破,金軍衝進來,也是大驚失色。距離太近,弓箭已經無法產生作用。王敏求一咬牙,拔刀便迎上去,把那女真人攔下。說起來,王敏求武藝不差,可是與那金將相比,顯然不是對手。玉尹眼睜睜看著王敏求,被那金將一刀砍到在血泊中,眼睛都紅了!

    這王敏求跟隨玉尹時間最久,也是玉尹重生之後,第一個收服的手下。

    兩年來,追隨玉尹走南闖北,從開封到杭州,從杭州殺回開封,更在郭橋鎮立下赫赫戰功。

    玉尹已經把王敏求的戰功呈報兵部。

    哪知道還沒等兵部的獎賞下來,王敏求便戰死朝陽門。

    “金狗,拿命來。”

    玉尹大喝一聲,催馬便來到城下。

    幾名金兵上前阻攔,卻被他一刀一個砍翻在地。

    眨眼間,他便到了那金將面前,虎出長刀力劈華山,玉尹這一刀,可謂是用足了氣力,就見寒光一閃,哢嚓一刀下去,便把那金將開膛破肚,砍成了兩片。鮮血噴濺了玉尹一身,可是卻不能澆滅玉尹心中的悲慟。王敏求自跟隨玉尹以來,可謂是兢兢業業,忠心耿耿,從沒有過什麼抱怨……可是,這麼一個好人,卻眼睜睜死在了疆場。

    玉尹手中虎出翻飛,左劈右砍,眨眼間便砍翻數人。

    可是,金兵太多了……

    哪怕玉尹斬殺了斜卯阿里,卻無法阻擋金兵如潮水般湧進朝陽門。

    雖有玉尹奮力搏殺,可宋軍還是節節敗退。

    身後,便是樊家崗,一旦金兵衝過了樊家崗,玉尹便再也無法阻攔開封城破的命運。

    連朱夢說和陳東都持劍上了戰場,玉尹更捨棄了戰馬,與金兵死戰一處。

    耳朵裡聽到的,儘是刺耳的喊殺聲,眼前已變成一片血色,視線所及儘是一具具屍體。

    李寶等人趕到時,樊家崗防線已經是岌岌可危。

    原以為這幫子潑皮見此景象會抱頭鼠竄,哪知道隨著李寶一聲高呼,數百個潑皮閒漢,竟隨著李寶呂之士和吉普等人悍不畏死的衝入戰場,與金兵纏鬥在一處。

    整個樊家崗,已變成一座血腥屠場。

    不多時,高寵與何元慶領著王蘭等三百多個鄉勇趕來支援,卻也只能穩住陣腳。

    狹小的樊家崗,此時卻變成了開封的最後一道防線。

    若是樊家崗告破,整個開封也將隨之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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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8 00:45:54
卷三 風波惡 第284章 開封之圍(終)

    宗望萬萬沒想到,一次精心策劃,原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得手的偷襲,竟然變成如此慘烈的遭遇戰。

    宋軍的頑強和凶悍,遠遠超出他的預料,令觀戰的宗望不禁心生敬佩。

    “若南兒儘是這般英雄,我大金怕凶多吉少。”

    宗望一聲長嘆,但旋即又露出猙獰之色,“便是如此,就越要攻入這汴梁城,把南兒的悍勇之氣剷除乾淨。

    蒲魯虎,可敢攻城?”

    從完顏宗望身邊,搶出一名精壯男子,躬身道:“皇兄有名,弟焉敢不從。”

    蒲魯虎,漢名完顏宗磐,是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的長子。此次從完顏宗望南下,也是希望藉此機會,能夠建立功勛,日後方能在大金朝堂上立足。聽聞宗望吩咐,蒲魯虎二話不說,抄起一支大斧,一手執盾,厲聲喝道:“孩兒們,隨我殺宋狗。”

    說罷,蒲魯虎率部衝出,直奔朝陽門而去。

    完顏宗望面露凝重之色,突然問道:“劉彥宗,戰時持續多久了?”

    “回稟殿下,已近半個時辰。”

    完顏宗望濃眉一挑,露出憂慮之色,“半個時辰,內外夾擊,猶無法攻破小小朝陽門,宋軍之勇,倒是出乎孤的預料。若再不得進展,宋軍援兵一至,定更加困難。”

    “是啊,北城郭將軍也傳來消息,宋軍抵禦堅決,傷亡甚大。”

    “……再堅持一下,若還不得進展,便只有收兵。”

    完顏宗望非常清楚,憑金軍目前兵力。想要攻佔東京,並非一件易事。

    西路軍受阻太原,使得完顏宗望孤軍深入。若真個佔領了東京,反而會激起宋軍更大的憤怒。如此的話,倒不如以威懾為主。想來那老趙官家必然會感到畏懼。

    完顏宗望不是看不起南人,說穿了,他看不起的是大宋皇室,還有那朝堂上屍位素餐的大宋官員。

    正如他計劃的那樣,攻入開封。哪怕是打不進內城,也足以讓趙桓膽顫心驚,無心再戰。

    那時候,他便可以順利撤退,不會遭遇太多麻煩。

    只是,這威懾之戰打到現在這種狀況,倒是讓完顏宗望對宋軍又多了一些認識……

    ++++++++++++++++++++++++++++++++++++++++++++++++++++++++

    金軍。如潮水般湧入朝陽門。

    玉尹聲音已經嘶啞,更記不得已斬殺了多少人。

    此刻他已是遍體鱗傷,整個人都如同血人一樣。可是面前的金軍,卻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宋軍已死傷大半。雖然從廂軍大營投入不少生力軍,但總體而言,宋軍仍處於裂舌。虎出長刀變得格外沉重,玉尹喘著粗氣,感覺著有些力不從心。他砍翻一名撲上來的金兵,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放眼四顧,就見樊家崗上,宋軍組成的防線。早已千瘡百孔。

    “小乙哥……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燕奴的聲音,玉尹循聲看去,就見燕奴一樣是渾身浴血,青竹槍幾乎是倒拖在手裡,正朝他走來。

    “九兒姐,退下去。”

    “不!”

    燕奴大聲道。青竹槍划出一道弧光,刺翻一名金兵。

    這丫頭。又起了執拗!

    玉尹心知,要勸說燕奴離開不太可能,於是便一瘸一拐來到燕奴身邊,兩人背靠背站來,相互扶持。

    金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玉尹的心,也漸漸沉下來。

    莫非今天便要死在這裡不成?

    他偷偷看了一眼燕奴,一咬牙,便想要把燕奴打昏過去。這樣的話,她尚有一線生機。

    可就在他準備動手時,從東北水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緊跟著有人高聲喊道:“援兵來了,援兵來了!”

    玉尹聞聽,精神一震,忙舉目眺望,就看從遠處一隊宋軍正飛快趕來。為首一員大將,胯下馬,手中兩柄金錘,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距離樊家崗尚有些距離,便聽到那人高聲喊喝:“兄弟們莫慌,張伯奮來也……虜賊,休要猖狂!”

    張伯奮?

    玉尹對這個名字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正亦或是,卻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血人,手持長劍搖搖晃晃走來。

    “是張相公長子,步軍司都指揮使來了……”

    張叔夜為簽樞密院事,隨非領樞密院事,但也可以被稱作相公。

    說來也是一樁怪事,此次開封之戰,主抓兵事的兩大樞密院主官,種師道和張叔夜,竟然都不在開封。若非如此,開封之戰想來也不會如此憋屈。李綱一力主張堅守之策,卻不懂得變通,錯失數次良機,以至於金軍最終還是兵臨城下。

    換做種師道和張叔夜,說不得在玉尹郭橋鎮大捷時,便發動反擊,戰局或許又是兩可。

    只是,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

    眼見張伯奮率部馳援,玉尹精神振奮。

    “九兒姐,去和王娘子匯合,我帶人發動反擊,奪回朝陽門。”

    燕奴心裡一驚,看玉尹那遍體鱗傷的樣子想要勸說,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小乙哥,多小心。”

    “我知道!”

    玉尹說完,拖刀便走。

    “小乙,十三郎,隨我奪回朝陽門。”

    不遠處高寵與何元慶聽聞玉尹召喚,立刻齊聲響應。

    便是身中兩箭,本已有氣無力的李寶師徒,也在援兵到來後精神振奮,齊聲吶喊。

    一時間,宋軍人數雖少,可是那氣勢竟壓住了金兵。

    玉尹一馬當先,虎出大刀舞動。捲起重重刀浪。所過之處,只殺得金軍人仰馬翻,血流成河。

    高寵與何元慶則一左一右,好似兩頭下山猛虎。

    李寶師徒緊隨其後,如同一群餓狼般。殺得金兵連連後退。

    “宋狗,休要張狂!”

    玉尹殺得眼紅,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巨雷般的咆哮。

    一個黑鐵塔似地漢子出現在他面前,手中一口巨斧,攔住玉尹去路。劈面就砍下來。

    玉尹舉刀相迎,就聽鐺的一聲,刀斧相交。

    說實話,玉尹天生怪力,那金將雖說凶悍,卻未必是玉尹對手。可畢竟是久戰之下,加之遍體鱗傷。刀斧相交之後,玉尹雖崩開了那口巨斧,卻也是虎口迸裂,鮮血淋淋。

    腳下噔噔噔連退數步,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金將大笑一聲。大踏步上前,輪斧又劈。高寵健步上前,與何元慶一左一右擋在玉尹身前,和那金將戰在一處。玉尹被金將砸了一下,有些頭暈眼花,坐在地上起不得身。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突然抓住他胳膊,呂之士厲聲喝道:“玉小乙,虜賊未撤。城門未奪,莫非要臨陣退縮?”

    玉尹大怒,呼的一下子站起來。

    呂之士把手中長刀遞給玉尹,“玉小乙,你是主將,應該衝鋒在前。”

    話語不太動聽。但是玉尹卻可以聽出一絲關切之意。

    他瞪了呂之士一眼,接過長刀二話不說。便復又衝向金兵,“弟兄們,與我奪回城門。”

    張伯奮這時候,率援兵已登上樊家崗。

    只是當他上了樊家崗之後,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樊家崗面積不大,此時卻是屍橫遍野,到處都是死屍,大眼看去,至少也有千餘具。

    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自讚嘆。

    樊家崗下,宋軍仍在勉力支撐,張伯奮也是血脈賁張,大吼一聲,率部便衝下樊家崗。

    這一支生力軍的加入,令原本近乎崩潰的宋軍防線,復又穩住。

    張伯奮一馬當先,手舞雙錘,殺到了陣前。

    可是,當他來到陣前時才發現,這裡的主將,竟然是兩個女人和兩個書生。

    “誰是玉尹?”

    王燕哥那件素衣已經染成紅色,聽到張伯奮的詢問,便回答道:“玉指揮帶著人,正在復奪朝陽門。”

    “啊?”

    張伯奮一怔,忍不住對玉尹高看幾分。

    他在來的路上便聽說了,廂軍都指揮使,武學進士秦仔臨陣脫逃。聽到這消息時,張伯奮第一個反應,便是要找到那秦仔,然後把他就地正法。你堂堂廂軍都指揮使都跑了,可以想像,那廂軍會潰亂成什麼樣子……張伯奮也是官宦子弟,平日裡心高氣傲。在他看來,秦仔跑了,那麼玉尹恐怕也是支撐不得戰局。

    張伯奮,對玉尹也沒什麼好感。

    一來玉尹身無功名,二來也沒什麼家世,不知怎地便成了殿前司兵馬使,混的風生水起。

    似張伯奮,是憑藉軍功上來,所以對玉尹自然看不上。

    加之朝堂上對玉尹也是頗多指責,使得張伯奮感覺,玉尹就是個運氣不錯的傢伙。

    便是郭橋鎮大捷,在張伯奮看來,也是玉尹的運氣。

    誰想到,正是這個他平日裡看不起的人,在如此危局下,竟獨力撐起了這邊戰局。

    “你們……是誰?為何會在此處?”

    一個血人似地書生拱手道:“下官是玉指揮帳下主簿陳東。

    這位夫人,乃玉指揮家中娘子;這一位乃前殿前司兵馬使馬皋遺孀,王燕哥王娘子。聽說這邊局勢緊張,故而前來相助。兩位娘子在這裡也奮勇殺敵,斬殺虜賊近百人。”

    這一回,不僅是張伯奮倒吸一口涼氣,便是張伯奮身後的宋軍,也是一個個面面相覷。

    王燕哥和燕奴兩人渾身浴血,不管是王燕哥的綉絨大刀,還是燕奴手中的青竹槍上也都是血跡斑斑……而在兩人週遭,橫七豎八倒著二十餘具金兵屍體,也證明了陳東所言不虛。如此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竟這般悍勇,真個令人感到敬佩。

    張伯奮臉通紅,突然轉過身。厲聲吼道:“兄弟們,今日若那個不奮勇爭先,要兩位娘子恥笑,自家絶不容情。”

    他不再去問話,催馬便衝入戰場。

    緊隨著張伯奮身後的宋軍齊聲吶喊:“休要被小娘子恥笑。與那虜賊拼了。”

    堂堂男兒,卻比不得兩個小娘子,日後傳揚出奇,豈不是說我大宋男兒沒有本事?

    王燕哥和燕奴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一時間竟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

    嗚-嗚-嗚-

    朝陽門外,金軍吹響了收兵的號角。

    在宋軍拚死搏殺之下,金軍最終被一步步趕出朝陽門。

    玉尹靠著冰涼的城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方才搏命拚殺,他沒有什麼感覺。這時候金兵退下去。他才感到是一陣陣莫名的眩暈。後世人說:女真不過萬,過萬不可敵……這話或許是有女真人誇張的成分,但不得不說,這幫子女真人,的確是彪悍至極。

    說起來。玉尹和遼人交過手,也和宋軍交過手。

    但真正給他帶來壓力的,還是今天這幫子金兵,真個是險死還生。

    大刀便放在了身邊,玉尹閉上眼,昏沉沉。頭腦漸漸有些不太清醒……就在這時候,便聽到有人高聲叫喊:“玉尹在哪裡?玉指揮在哪裡?還不來參見司馬侍郎?”

    玉尹想要回答,可是聲音到了嘴邊。卻出不來。

    緊跟著,眼前一黑,順著城牆便一頭栽倒在地上。隱隱約約,聽到了燕奴的哭喊聲,還有一聲聲陌生的,熟悉的呼喚……

    好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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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內,延和殿。

    城外的喊殺聲隱隱約約傳來。令趙桓心驚肉跳。

    他幾次想要起身出去,可是又沒有勇氣站起來。便只能提心吊膽的在大殿裡等待消息。

    “陛下,朝陽門被攻破了!”

    “什麼?”

    趙桓嚇了一跳,呼的站起來道:“你方才說什麼?”

    “虜賊狡詐,用了聲東擊西之計,而後又使城中細作偷襲朝陽門廂軍大營,攻破了朝陽門。”

    “混帳,混帳,一群無能之輩。”

    趙桓氣得暴跳如雷,在大殿裡徘徊。

    “那虜賊,可有入城?”

    “據說尚未入城……據說,是殿前司兵馬使玉尹率部死戰,堪堪擋住了虜賊腳步。

    李尚書已命東北水門守將,步軍司都指揮使張伯奮率部馳援,想必現在已經到了。”

    “還好,還好!”

    趙桓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順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內心裡,有些後悔,更有些憤恨。

    當初要是不聽李綱的勸阻,去應天府,或者西行關中,何至於會如此提心吊膽呢?

    可惡李伯紀,為他一人聲名,卻讓朕在這裡擔驚受怕。

    他口口聲聲說,開封固若金湯。

    而今金軍已經打進了開封城,這又算什麼固若金湯,堅若磐石?

    趙桓內心裡,一直不想留在開封督戰。奈何李綱死活堅持,讓趙桓最終不得不改變主意。

    現在,被金軍這麼一驚嚇,隱藏著心底的憤怒,便一下子被激發出來。

    不過……小哥那個琴藝老師,倒是不差。

    幾次三番為朕掙了臉面,便是小哥也因為他,而穩住了位子。待此戰結束之後,卻要好生嘉獎一番。

    “來人!”

    “奴婢在……”

    “去把耿南仲汪伯彥還有唐恪三人找來,就說……朕有事情要和他三人商議。”

    “遵旨。”

    內侍匆匆退去,趙桓則呆坐金鑾寶殿。

    一會兒是對李綱咬牙切齒,一會兒又被金軍勢大而感到恐懼。

    不知不覺,已過了子時,就在趙桓魂不守舍,胡思亂想之際,就見內侍張大年從外面匆匆跑進來,一臉的喜色:“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得天之佑,朝陽門大捷!”

    “啊?”

    趙桓一怔,旋即起身,“朝陽門大捷?此話怎講?”

    “來陛下坐鎮皇城,將士們奮勇爭先。

    方得捷報,朝陽門已經奪回,殺死虜賊近兩千有餘,更俘獲虜酋長子蒲魯虎……”

    趙桓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但那喜色一閃即逝,旋即便沉聲道:“朕已知曉,你先下去吧。”

    張大年剛走,就見耿南仲汪伯彥三人匆匆走進大殿。

    不等三人開口,趙桓便沉聲道:“方得了消息,朝陽門大捷,殺死虜賊近兩千,俘虜虜酋之子蒲魯虎……朕以為,議和時機已經成熟,你們便商議一個章程,儘快進行。

    不過,此事不可宣揚,還要在暗中進行,莫寒了將士們的心。

    我們手中有蒲魯虎,正好可以做議和資本……嗯,便讓鄭望之主持此事,儘快解決才好。”

    本以為,宋軍朝陽門大捷,會使得趙桓一意孤行,和金軍死戰。

    哪知道卻得到了這麼一個結果,有些出乎耿南仲三人意料。不過,這樣也好……開封之戰,若宋軍真個大獲全勝,便是李綱之流的功勞。那些個清流若在朝堂上站穩,那日後便沒有議和派立足之地。而且,從趙桓的話語中,耿南仲三人還聽出了一絲對李綱的不滿。三人相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陛下對李綱已生出不滿,那事情……也就好辦了!

    “汪卿?”

    “臣在。”

    趙桓猶豫了一下,沉聲道:“你那族弟,臨陣脫逃,棄城而走,論罪當斬。

    此次朝陽門大捷,有賴殿前司兵馬使玉尹奮力作戰,才確保朝陽門不失……斬殺汪梃之事,便這麼揭過去了,你莫再為難此人。都是國之棟樑,還是齊心合力為好。”

    汪伯彥聞聽先是一怔,旋即臉上閃過一抹戾色。

    他低著頭,輕聲道:“汪梃乃罪有應得,臣又怎敢去牽連他人。

    不過,臣聽說此次朝陽門之戰,本不該如此凶險。玉尹一營兵馬,竟不足千人……李尚書從朝陽門抽調兩營兵馬到北城,使得朝陽門兵力不足,才會有此局面。”

    趙桓身為皇帝,自然不可能知道底下的事情。

    似玉尹一營兵馬不足一千的事情,他是一點都不清楚。

    聞聽汪伯彥這麼一說,趙桓眉頭一蹙。

    “怎麼如此?玉尹乃殿前司兵馬使,麾下怎麼只有這些兵馬?”

    “這個……臣聽人說,玉指揮帳下兵馬一直不足,可是兵部遲遲不肯予以增補。郭橋鎮之後,玉指揮為保護牟駝崗輜重轉移,分出近七百人,負責押運糧草。可是玉指揮回來之後,這七百人便被扣留在延豐倉,一直沒有送回去。”

    “李綱,這又是為何?”

    耿南仲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初李伯紀等人設計玉尹,想要奪取大宋時代週刊的事情?

    此事後來因太子加入而作罷,可是因為李伯紀手段太過卑劣,便是他兒子也看不過去,便不辭而別,一人前往真定投軍。想來那李伯紀也是因此,對玉尹懷恨在心。”

    趙桓聞聽,頓時面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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