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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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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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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7:56
卷三 風波惡 第265章 大幕拉開

    天駟監,隷屬群牧司。

    所謂的天駟監都監,說穿了就是一個養馬官。

    早在宋初時,遼國勢大,占居燕雲之後,便等於斷了宋朝的馬源。太祖趙匡胤自然也覺察到了這一點,於是便設立了內、外監牧制度,以期能夠保證軍中用馬。

    而這個制度,在宋真宗時代,更達到了完善。

    這也是真宗一朝,大宋數次對外興兵,並取得勝利的一個原因。

    可惜到了神宗一朝時,王安石變法,推動寓馬於民的改革,使得大批牧地變成農田,監牧制度也隨之被廢罷,名存實亡。自徽宗皇帝登基,監牧制度幾乎被全面瓦解。天駟監所轄地區,便是京畿西路的牧業,可實際上,卻沒有任何權利。

    高俅要為玉尹謀天駟監都監一職,為的是把玉尹的品級提上去。

    一個從六品的武官,便是到了地方也要受到各種制約。可如果這品級提上去,到了地方,至少能做一個鈐轄或都統制,受到的制約相對也少,更有利於玉尹做事。

    可以說,高俅為玉尹考慮得非常周詳。

    玉尹不太清楚天駟監的狀況,可這從五品武官,確是實打實的提升。

    從太尉府出來,玉尹的心情非常愉悅。便是做了天駟監都監,他也不會招收什麼兵馬,蓋因他非常清楚,便是招來兵馬,時間太短,根本無法整訓,倒不如保持現在的兵力,可能效果會更好……等到了酸棗之後,再設法招募鄉勇民兵。

    總之,在開封這段時間,他是不打算再擴充兵力!

    ++++++++++++++++++++++++++++++++++++++++++++++++++++++++++++++

    宣和七年的最後一天,便在這種寧靜的氣氛中渡過。

    這可能也是有宋以來,開封府最安靜的一個除夕……第二天一早,玉尹便披麻戴孝,抬棺出城。

    根據黃裳的遺囑。玉尹把他安葬於開封城西的岳台。

    這裡位於汴河與金水之間,地勢相對較高,可以眺望開封城,也算是黃裳對這個朝廷的最後守望。葬禮進行了整整一天,前來祭拜的人,更是多不勝數。除了李綱等人之外,宮中也派人前來祭拜。茂德帝姬趙福金,帶著柔福帝姬趙多福和朱家十八姊朱璇。也來拜祭。她們和黃裳並沒有交情。前來祭拜多是因玉尹而來。

    “小乙,我發現了一樁事。”

    入葬之後,趙福金突然把玉尹拉到了旁邊。輕聲道:“馮箏這段時間,曾多次和千金一笑樓的戴小樓接觸。而且千金一笑樓自虜賊興兵之後,藉口維護千金一笑樓安危。多次招納閒漢潑皮,而今竟有數百人之多。本來我倒是沒有留意,可前日探子回報,說那戴小樓幾次在封丘門和酸棗門出現,並且逗留當地許久。”

    戴小樓?

    玉尹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笑盈盈的臉。

    說實話,他真沒有想過戴小樓,因為此前多次合作,他對戴小樓的印象並不太差。

    黃文濤倒是盯著千金一笑樓。卻進不得樓內。

    一直以為,張真奴可能有些嫌疑,可現在看來……

    “自家明白!”

    “小乙可需要什麼幫助?”

    “目前倒是沒有,只是城裡的人手,終究有些不足。”

    趙福金猶豫了!

    她沉吟良久,從腰間解下一塊玉珮,趁人不注意便塞到了玉尹手中。

    俏臉有些發燙。心頭小鹿更是亂跳……若非不得已,她是不會做出這種孟浪事情。

    “小乙若需幫助,可去城南侍衛親軍馬軍司尋一個名叫呼延灼的指揮使。

    此人原本是名門之後,不想後來從了宋江等人,肆虐京東。宋江招安以後。我那阿舅本想要殺他,我當時也是看他乃名門之後。一時糊塗從了賊人,便於心不忍,在道君面前為他求情,才算是保住性命……此後,他便一直留在馬軍司做事。

    此人武藝高強,兵法出眾……小乙需他幫忙時,便拿了玉珮去馬軍司找他,斷然不會拒絶。”

    呼延灼?

    玉尹一下子愣住了!

    這名字怎聽得恁耳熱,呼延灼不就是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將中的人物?

    京東三十六巨盜究竟有哪些人?

    玉尹到現在也不算太清楚……據說,李若水曾作過一篇文章,記載了相關人員,可玉尹和李若水關係緊張,更不要說能拜讀他的作品。以至於到現在,那三十六巨盜究竟還有多少人活著?他始終是弄不太明白。反正他認識的,也只有一個魯智深。問題是魯智深似乎對過往的事情不願提起,玉尹自然也不好詳細詢問。

    而今,終於又知道了一個人,而且是個響噹當的狠角色。

    一時間,他倒忘記了那玉珮是趙福金的貼身之物,二話不說便揣在了懷裡。

    趙福金頓時,滿面通紅。

    “原以為小乙是個正直君子,哪知也是個輕浮兒……”

    說罷,她啐了一口扭頭便走。

    玉尹這才醒悟過來,玉珮是女兒家的貼身之物,他放在懷裡,豈不是等於肌膚之親?

    忙開口想要解釋,卻不想一旁,有人過來。

    “玉指揮節哀!”

    玉尹只得停下腳步看去,卻是新任門下中書侍郎,黃潛善。

    這黃潛善年紀不大,甚至比玉尹還小幾歲。汀州寧化人,也就是後世的福建寧化。

    此人是正經的科舉出身,甚得趙桓信任。

    趙桓一登基,便除黃潛善為門下中書侍郎,可謂聖眷正隆。

    玉尹也是東宮一系,至少在許多人眼裡,他就是太子趙桓的人。不過和黃潛善相比,確有天壤之別。只看這官職,便能看出端倪,玉尹錯非受太子趙諶所喜,恐怕也不會有今日成就。

    黃潛善今天,是代表趙桓前來。

    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老人,看年歲大約在六十多的樣子,鬚髮灰白,身材魁梧高大。只是一身樸素布衣,看上去頗有些落魄,那臉龐上更透著幾分疲憊,似是遠道而來。

    乍一看,玉尹還以為這老人是黃潛善的管家。所以也沒有太在意。

    “黃侍郎有心。”

    “呵呵。演山先生故去,實朝廷之損失。

    官家聽說後,也是非常悲慟。本準備親自前來,不想宮中瑣事繁多,一時間脫不開身。”

    “叔祖若泉下有知。必萬分感激。”

    “小乙莫如此拘謹,你我說起來也是同出於官家門下,雖說走的路不同,也需相互扶持才是。來來來,我為你介紹一下此人,巴州通判宗澤!此官家特意從巴州調來,今日方至東京,過兩日便要進宮面奏。聽聞演山先生病逝,他特意要我帶他前來。”

    玉尹。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宗澤?

    眼前這老人,居然就是宗澤?

    說實話,玉尹方才是真沒有想到這老人的身份,一時間竟目瞪口呆。

    卻見宗澤大步上前,一拱手唱了個肥諾,“宗澤天有六年同進士第,曾得燕山先生教誨。至今未能忘懷。本打算趁這次回京拜見,卻不想……今日來前來,宗某有兩件事。一來是拜祭演山先生,二來是向小乙你道謝,若非你在太子面前提及宗某。只怕此生也難有機會還京。”

    “啊?”

    玉尹目瞪口呆。

    我在太子面前提過你嗎?

    我連趙桓的面都沒有見過……

    不過,他馬上醒悟過來。宗澤說的太子,恐怕不是趙桓,而是先前的皇太孫趙諶。

    趙桓登基之後,立刻便立趙諶為太子。

    所以在宗澤口中,太子指的便是趙諶……可問題是,玉尹實在想不起來,他何時在趙諶面前,提起過宗澤。

    但不管怎樣,面對這一位鐵骨錚錚的老將軍,玉尹還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久聞宗汝霖大名,卻不想今日有幸相見。”

    宗澤卻沒有客氣,沉聲道:“我聽人說,玉指揮有意開拔酸棗,抵禦虜賊。

    澤恨不得能隨玉指揮同行,奈何一時間卻脫不開身……六哥、七哥!”

    伴隨著宗澤一聲沉喝,就見他身後,轉出兩個少年,約二十上下,生的虎背熊腰,英武非凡。

    “此我小孫安六、安七……隨我習武多年,雖不得說萬夫不擋之勇,卻也有些手段。

    我去不得酸棗,便讓他二人隨玉指揮同行,若得殺敵立功,也算是了卻我心頭憾事。六哥七哥,從今日開始,你們便在玉指揮帳下聽令,若掃了我臉面,休來見我。”

    “謹遵阿翁教誨……宗安六(宗安七)拜見玉指揮。”

    什麼叫做真心抗金?

    宗澤這才是表率……若先前的那番話,還有客套的嫌疑,可是把自家兩個孫兒送到玉尹帳下,則表現出宗澤的決心。玉尹也不由得心中讚歎,忙攙扶兩個青年。

    “宗……”

    “玉指揮莫在客套,便做全了老漢心願。”

    宗澤說罷,躬身一揖到地。

    便是一旁的黃潛善,也是心中感動。

    說起黃潛善,在歷史上也是個褒貶不一的人物。

    有人說他是議和派,有人罵他是投降派,但也有人讚他是主戰派。

    說他是議和派投降派,蓋因黃潛善和當時抗金名將張所,也就是張憲的父親有矛盾,曾對張所進行打壓。此外還有‘逐李綱’、‘殺歐陽沏(歷史上與陳東率外面伏闕上書的太學生,後高宗即位,誅殺陳東與歐陽沏兩人)’等罪名,卻無甚證據。

    至少在宋史之中,黃潛善並未有什麼‘權臣誤國’之名。

    甚至在靖康二年,他奉召從廣州前往河間府抗金,並積極響應高宗勤王,甚至為趙構南遷也做了大量龐雜工作,才使得高宗皇帝,得意順利抵達杭州。黃潛善本人,固守揚州二十年,危夫人死難,家破人亡。其人為相一年又八個月,期間未曾派出一個和談代表。在黃潛善為相之時。也是大宋抗金最為活躍的時期。

    乃至於黃潛善去職後,才有了苗博和劉正彥發動政變,史稱苗劉之變。

    不過,此時的黃潛善還不是後來的南宋宰相。

    或者說,他而今還是一個熱血青年。

    “玉指揮去了酸棗,若需要幫助,只管讓人來找我,只要能幫忙。自家絶不推辭。”

    玉尹大喜。連忙道謝。

    宗澤能幫上什麼忙,他現在還不是太清楚。

    但黃潛善,毫無疑問將成為他目前而言。在朝中最大的臂助。

    ++++++++++++++++++++++++++++++++++++++++++++++++++++++++++++++

    葬禮結束以後,玉尹拖著疲乏的身子,返回家中。

    七日守靈。對精神和身體是一種巨大的煎熬。以至於玉尹回到家,一頭便栽倒在床上,酣然入夢。

    明日,他便要返回牟駝崗,接掌天駟監。

    朱夢說已經開始上下打點,只待高俅那邊把名冊遞交兵部,很快便可以前往酸棗。

    所以更要養好精神,絶不能出半點差錯。

    這一覺,只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玉尹是被一陣吵鬧聲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披衣走到窗口,向外面張望。

    “衙內怎地來了?”

    “小乙出事了,小乙出事了……”

    “啊?”

    高堯卿也顧不得許多,在樓下喊了一聲:“我上樓與你說。”

    然後便走進大廳,緊跟著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床頭,有人早就準備好了洗臉水和牙具。玉尹這會兒也算是清醒了不少。忙洗漱乾淨,用布巾擦臉。

    “小乙,出大事了!”

    “衙內這一大早便來,出了甚事?”

    “官家今日早朝下詔,朱勔童貫放歸田裡……賜李彥死。並籍沒其家資。”

    “啊?”

    玉尹聽了,大吃一驚。

    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從那篇文章刊載。到趙桓下詔處決,不過短短四天的時間。

    玉尹卻不知道,趙桓處決朱勔童貫三人,可謂是早有預謀。

    歷史上,陳東歐陽沏上書誅殺六賊,趙桓也不過是用了五天時間做決斷。而今,在大宋時代週刊的推波助瀾下,趙桓的動作更快,竟然比歷史上,整整提前了一天。

    只是,這個處決速度,讓玉尹著實吃了一驚。

    “那梁師成和蔡京呢?”

    高堯卿一怔,旋即笑道:“梁師成恐怕是不會有事……當初太上道君有意廢立太子時,梁師成曾為太子說話。你也知道,而今官家是個極講情義的人。梁師成當年的恩情,足以讓太子護他周全。至於蔡京……呵呵,卻說不太好。他年紀忒大,已經有些糊塗了。加之此前太上道君把他放歸田裡,官家怕也正感到為難。”

    是啊,如果這時候趙桓再去處決蔡京,怕會讓蔡京黨羽感到恐慌吧。

    玉尹倒是能夠理解官家的難處,再者說了,他的意見也不會被人重視,說出來也無甚用處。

    趙桓賜死李彥,把朱勔和童貫放歸田裡,足以平息而今朝堂上的爭議。

    但如此一來,必然會引發徽宗皇帝和他之間的矛盾……玉尹對此也只能是袖手旁觀。

    “官家,果然是個有決斷的!”

    玉尹稱讚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談論這件事。

    洗漱完畢,換了衣裳,玉尹便準備前往牟駝崗。

    高堯卿道:“小乙也不必急於今日離開,我出來的時候,家父還讓我轉告小乙,你調往兵部的事情,恐怕要推遲兩日。你也知道,官家剛處決了童貫等人,朝中正是混亂。便是調去了兵部,恐怕一時間也不會有消息。倒是你除天駟監都監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待這件事平息下來,便可以有結果……卻要恭喜小乙了!”

    言語中,帶著一股子羨慕之意。

    玉尹倒是能理解高堯卿,別看他在去年太學內舍登第,卻遲遲沒有一個差事可做。

    蓋因他兩個兄長都已經入職,高俅便是想為他謀劃,短時間內也要考慮一下影響……高堯卿為此,也非常苦惱。只得在太學裡暫時做了個學正,整日是無所事事。

    這種官宦子弟的苦悶,玉尹可以理解。

    當初李逸風不也是因為李綱的緣故,無法從科舉入仕,最後只能在太學裡廝混時間。

    對那些貧苦人家的子弟而言,入太學如鯉魚躍龍門。

    可對於官宦子弟來說,在太學更多的是一種消磨時光,打磨資歷的過程。

    玉尹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高堯卿,想來高俅已經有了主意。

    說實話,高堯卿能力不差,只是苦於沒有機會。想到高俅對他是全心全意的幫助,玉尹眼珠子一轉,突然問道:“衙內,可願隨我去酸棗?”

    “去酸棗?作甚!”

    “今虜賊張狂,正是我輩建立功業之時。

    我知道,衙內是個有本事的……可你留在東京,終究是少了機會。何不與我前去酸棗,直面虜賊。只需一場戰事,便足以為衙內你攢足了資歷。衙內與我不同,我身無功名,靠著叔祖餘蔭,才得了而今的地位,要想再陞遷,怕是很困難。

    可衙內你不一樣,朝中有老大人暗中維護,又有太學出身,遠非我可以相比。而今所缺乏的,只是一個資歷,一個功勛。若得了功勛,想來飛黃騰達,韋氏不遠。”

    玉尹一番話,讓高堯卿眼睛一亮。

    “小乙所言,確有道理。”

    他在屋中徘徊,沉吟許久之後道:“只是此時我卻做不得主,待今日回去見了阿爹,還要與他仔細商議。

    對了,險些忘記正事……我早上出門時,太子派人到我家中,約我晚上一起去豐樂樓看歌舞。據說那豐樂樓的馮箏,又有了新節目,還要我叫上你一同過去。”

    說罷,高堯卿又露出羨慕之色。

    “太子對小乙,倒是真個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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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8:28
卷三 風波惡 第266章 虜賊,來了!

    有的時候,這緣分二字強求不來。

    玉尹和趙諶接觸並不算太多,可是趙諶和他的關係,卻遠遠好過經常相聚的高堯卿。

    便是玉尹自己,也弄不清楚這其中緣由。

    不過,既然趙諶相邀,玉尹便不會拒絶。

    只是他旋即想到,宗澤過兩日便要入宮奏對的事情。說起來,宗澤在朝堂上並無太深厚的根基,哪怕是李綱李若水這些人,也未必會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六十八歲,眼見著就要過古稀之年的老傢伙身上。這種情況下,宗澤豈不是更加孤單?

    歷史上,宗澤得御史大夫陳過庭推薦,得以進京奏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時候的宗澤,被納入主戰派的陣營,所以才得以迅速重用。

    可問題便在這裡!

    而今宗澤,是因為玉尹一句無心之語,被調回開封府。

    也就是說在他身上,如今沒有任何派系的烙印。李綱等人是否會對他似歷史上那般,尚在兩可之間。如果沒有李綱等人的支持,恐怕宗澤的仕途也不會太順利。

    想到這裡,玉尹心中便有了計較。

    “大郎,去打聽一下,宗澤宗汝霖到了開封之後,住在何處。”

    玉尹立刻找來了霍堅,打探宗澤的下落。

    霍堅來開封已有一年多,手底下著實聚了不少人。其中不但有一百多個屠場的刀手,還有不少開封府的閒漢潑皮。這些人整日在街頭無所事事,但打聽消息,確是方便。

    很快,玉尹便得了回報。

    宗澤一家十二口人,如今便住在東二廂的一家客棧。

    東二廂,倒是距離觀音巷不遠。不過玉尹知道,那東二廂的治安並不算太好,環境也非常差。準確來說,東二廂屬於貧民區。宗澤一家在東二廂居住。可見生活也不甚寬裕。

    玉尹想了想,便讓燕奴拿了十錠銀子,使霍堅送往客棧。

    “見到老大人,便說今日太子在豐樂樓裡設宴。若老大人得空,便請他前去一會。”

    十錠銀子,便是一百多貫。

    原本,一貫錢可以兌換一兩三錢左右的銀子,可隨著戰事發生。銅錢便出現了大幅度貶值。原本作為輔助通貨的銀子,在短短半年中迅速增長,一兩銀子而今可兌換一貫三百二十文足。玉尹從年初時,便不斷把手中的銅錢兌換成銀兩。如今他手中握有數十兩白銀,價值五十萬貫銅錢,堪稱是開封府一個隱性富豪。

    霍堅有些奇怪。

    區區一個快七十歲的巴州通判,公子何必如此看重?

    不過,他也知道什麼時候該去詢問,什麼時候不該詢問。既然玉尹吩咐下來。他照辦就是。

    才走了兩步,便聽玉尹又喚道:“大郎且慢……再那些銀子過去,記得讓老大人換一身衣裳。若問起時。便說人是衣裳馬是鞍,有的時候,這表面功夫還要做足。”

    霍堅不解其意,但玉尹既然這麼說了,他自然也不會去追究詢問。

    便答應一聲,帶著銀子,匆匆出門。

    “這宗澤,很厲害嗎?”

    安道全從廂房裡走出來,一臉疑惑的問道。

    方才玉尹和霍堅的對話。他在屋中聽得非常清楚……只是,宗澤這個名字,直個有些耳生。

    玉尹一笑,“那是自然!”

    宗澤的厲害,不僅僅是在於他曾獨力堅守開封。為宋室南遷贏得喘息之機。更重要的是,這個人一手培養出那位在後世享譽天下的岳爺爺,岳飛岳鵬舉。在靖康之變結束之處,宋室得以維繫,有兩個人出了大力。一個宗澤。另一個便是隆佑太后孟太后。

    這孟太后,是哲宗皇后,曾得太皇太后高氏和向太后所喜。

    只是哲宗專寵劉婕妤,後來被廢了皇后之位,居瑤華宮出家……

    然哲宗在位時間不長,公元1100年,徽宗繼位之後,向太后垂簾聽政,把孟太后迎回,尊元祐皇后。可是,這元祐皇后實在命苦,向太后一死,那位劉婕妤,後來的劉皇后便逼迫徽宗皇帝,再次下詔,廢掉了孟皇后,使得他重回瑤華宮。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靖康之後,徽欽二帝被擄走,一力擔起了國家大事,穩住當時的局面。

    玉尹知道孟太后,卻見不得真人。

    此時,孟太后尚幽居瑤華宮中,甚至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

    玉尹對這位在靖康末期,曾起到不可估量作用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忽視。心中盤算了許久,最終他下定決心。不管結果如何,他都要設法,交好與隆佑太后才成。

    可是,該如何交好呢?

    依稀記得,隆佑太后之所以得以倖免,蓋因當時不在宮中。

    但為什麼會離開宮內,玉尹卻記得不太清楚了……這也許是他示好隆佑太后的唯一機會。

    只是,該怎樣才能,抓住這個機會?

    玉尹思忖良久,確無法想出一個章程來……

    +++++++++++++++++++++++++++++++++++++++++++++++++++++++

    是夜,開封府一派蕭條。

    女真人逼近黃河的消息已經傳開,令無數人感到惶恐不安。

    昔日熱鬧的州橋夜市,馬行街裹頭變得冷冷清清。便是那幾家酒樓,也是門可羅雀。

    玉尹帶著高澤民走出家門,直奔豐樂樓而去。

    遠遠,便看到豐樂樓門前圍了不少人,走進才發現,是宗澤被人擋在豐樂樓門外。

    東心雷已經不在了,據說是失足落水淹死於汴河。

    可玉尹知道,那是李清照的手筆……李清照在離開東京之前,命趙九暗中除掉了東心雷,也算是剷除了一個女真人的奸細。至於東心雷是否真是女真人奸細,沒有人會去在意。便是玉尹也沒有證據,只是聽李觀魚這麼說,心下才這般認定。

    取代東心雷的,是一個名叫張錦繡的人。

    此人是張三麻子的侄兒,平日裡混跡於快活林。雖遊手好閒,但從不欺凌他人。

    東心雷死後,得張三麻子推薦,馬娘子便招攬了張錦繡。

    此時,宗澤正面紅耳赤的向張錦繡辯解著什麼,可是張錦繡,卻面無表情,連連搖頭。

    “綉哥兒。這是作甚?”

    玉尹這才醒悟,太子趙諶,可不是當初的皇太孫可比。

    他既然在豐樂樓設宴,必然是守衛森嚴。想想也是,之前是皇太孫,可現在,卻是大宋太子。玉尹只想著把宗澤找來,卻忘了這其中的機巧。宗澤又不認得趙諶,怎可能獲准進入?於是。他連忙分開人群走進去,朝著張錦繡笑呵呵打了個招呼。

    “呦,卻是小乙哥來了!”

    張錦繡認得玉尹。當初玉尹和張三麻子勾當,兩人見過幾回。

    不過,時過境遷,玉尹而今官拜禁軍牟駝崗指揮使,已非張三麻子可以比擬。張錦繡忙放開了宗澤,快步上前朝著玉尹唱了個肥喏:“非是我為難這老漢,今日太子在樓內觀看表演,自然要加強戒備。這老漢來了,便說要見太子。可又無人識得此人,我怎敢放行?”

    玉尹笑了!

    “那我可以進去嗎?”

    “小乙哥說得甚話,高衙內吩咐過,小乙哥是太子特意點名邀請的對象。”

    “綉哥兒,事情是這樣……這位老大人是我邀請來的客人。名叫宗澤,前巴州通判。

    你也知道,官家登基不久便立了太子,而太子身邊,總要有些可用的人。

    老大人才幹不俗。所以我便動了心思向太子引薦……只是忘了而今太子的規矩不一般,所以……這樣,我帶老大人進去,一切事情自有我來承擔,你看這樣可好?”

    宗澤在一旁聽了,只覺心頭一股暖流湧動。

    再回東京,已是人地生疏。

    官家說是要召他奏對,可誰又曉得,什麼時候會召見?

    也正是這原因,宗澤得了玉尹的消息之後,內心裡雖不太情願,卻也只能聽從……若是能打上太子的烙印,總好過留在開封城裡無人過問。要知道,東京哪怕再蕭條,那物價也是驚人。一家十二口人住在客棧裡,一天便要一貫多錢。如今東京糧食一天一個價,便是吃的簡單,也要幾百文錢。宗澤手裡,可沒什麼積蓄。

    只是未曾想,被擋在豐樂樓外。

    若非玉尹為他解圍,這張老臉可就丟盡了!

    張錦繡聞聽玉尹這番話,再看宗澤的眼光,可就不一樣了……

    誰都知道,玉尹雖是個從六品的武官,可是在太子面前,卻是真個得寵。這老漢得了玉尹推薦,少不得要飛黃騰達。可恨自家怎沒這等福分?不然也能湊上一回。

    “既然是小乙作保,自可通行。”

    “呵呵,今晚是甚節目?”

    “哦,馮姑娘和張姑娘今夜要聯手獻藝,確是一齣好戲。”

    “如此,自家便拭目以待。”

    玉尹說話間,一錠三兩重的銀子,便落入張錦繡手中。

    喜得張錦繡眉開眼笑,忙讓開了路,弓著身子道:“小乙哥,裡面請。”

    “老大人,咱們進去吧。”

    “小乙先行。”

    這時候,宗澤可不敢拿大。

    於是他退後一步,想要落在玉尹身後。

    哪知道玉尹一伸手,蓬的便攫住他的胳膊,“老大人,客氣個甚,你我便一起走。”

    這,叫做把臂而行,是一種極為親密的行為。

    宗澤在心裡一聲苦笑,未曾想自家七十歲的人了,而今卻要呈一個小輩的情……不過,玉尹這番情意,他確是記在了心裡。兩人一同走進豐樂樓,一進門就聽到有人道:“小乙,怎來得恁晚?快來快來,大家可都等著你呢!你這大家不來,便是馮姑娘和張姑娘,也不敢獻藝啊……”

    這般叫喊的,自然是高堯卿。

    玉尹抬頭看去,就見高堯卿從三樓探頭出來,正朝他招手。

    玉尹也揮了揮手,領著宗澤往樓上走。

    兩人待上得三樓後。走進雅室,便看到趙諶正笑嘻嘻的坐在那裡,身後站著一個內侍。

    在他身旁,坐著兩個女子,一個是柔福帝姬趙多福,另一個則是他的十八姨娘,那位歷史上本應該成為欽宗慎妃的朱璇。兩女正低著頭,低聲說著悄悄話。見玉尹來了。趙多福頓時笑逐顏開,“小乙,你來得遲了,確需罰酒三杯,是也不是?”

    “是啊是啊,必須罰酒三杯。”

    趙多福一開口,便引得一幫人在旁邊起鬨。

    高堯卿詫異問道:“這位老大人是……”

    “你不懂,且走開。”

    玉尹說著,便把高堯卿撥到了旁邊。看得宗澤又是一陣發懵。

    這高堯卿是什麼人?宗澤已經聽玉尹介紹過。內心裡不管對高俅再怎麼不屑,也無改高堯卿衙內的身份。可是看玉尹這架勢,渾然不把高堯卿放在眼裡。偏那高堯卿,卻絲毫不怒。

    這,真是個市井出身的屠戶嗎?

    “小哥兒,我今天來,可是為你帶了一位能人。”

    趙諶一怔,旋即笑道:“小乙,你這喉嚨裡又賣的什麼藥?”

    “還記得上次,我與你提過的宗澤宗汝霖嗎?”

    “……倒是有些印象,莫非……”

    “人給你帶來了。老大人,這便是太子殿下。”

    宗澤聞聽,忙上前行禮,卻被趙諶攔住,“老大人莫多禮。玉師傅從不向我推薦人,既然他推薦了你,那一定不會有假。不過今晚,咱們不說正事,且先看戲。來日咱們再做計較。”

    地位的變化,的確能令人產生不同的氣場。

    為皇太孫時的趙諶,和而今為太子的趙諶,顯然不太相同。

    雖說趙諶才九歲,可這舉手投足的氣度,已透出不同尋常的威勢……

    玉尹心中也是一陣感嘆:去年那個拉著自己,要學習相撲的童子,似乎長大了許多。

    宗澤忙躬身道謝,在一旁坐下。

    “你便是宗澤嗎?”

    耳聽一個好聽的女聲響起,宗澤回頭看,頓時一怔。

    “小乙上次也是在這裡,說你非常厲害……本以為是長得什麼樣子,沒想到……”

    言下之意,似乎是說宗澤有點老了。

    這本是一句帶有歧視意味的言語,可不知為何,從少女口中說出來,卻帶著一些天真的味道。

    玉尹,這時候被趙諶拉著說話,宗澤也不知眼前這少女,究竟是什麼來頭。

    “此官家廿妹,柔福帝姬。”

    好在高堯卿看出了宗澤的尷尬,忙上前在他耳邊,低聲介紹。

    宗澤愣了一下,旋即釋然笑了。

    早就聽說,太上道君最寵愛柔福帝姬,那柔福帝姬天真無邪,是個極善良的女子。今日見面,這天真無邪倒真個不假。

    “沒想到是個老傢伙。”

    宗澤知道,今天的見面,將關係他的未來。

    加之柔福帝姬的模樣甜美,年紀也甚至比宗澤的孫子還小,自然也就生不出怒氣。

    “我可沒這麼說。”

    “老朽而今六十有八,老傢伙三字倒也當得。

    只是自家也覺得奇怪,我與小乙素不相識,他又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嘻嘻,小乙說他在杭州時,曾聽說過你。”

    杭州?

    卻距離宗澤的家鄉不遠……宗澤倒也沒有考慮太多,想來是小乙在杭州時,聽人提過自己的名字。

    這位玉指揮,倒是個一心為國的忠直之士。

    柔福帝姬和宗澤只說了幾句,便沒了興緻……也難怪,宗澤比柔福帝姬大了五十多歲,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共同語言。也就是在這時候,樓下鼓樂聲響起,卻見幾個小唱從後台走出,登上獻台,開始演唱。

    唱的是《梁祝》,採用的曲子,確是玉尹所作。

    “這勞什子詞做的真差,聽說這梁祝,是小乙譜曲,若有機會時,何不重作一回?”

    朱璇忍不住撅起了嘴,一臉的不高興。

    玉尹便笑道:“既然十八姊開口,待虜賊退去,小乙定會重作。”

    “那,一言為定!”

    玉尹一聲十八姊,叫的朱璇眉開眼笑。

    趙諶一旁道:“小乙,我聽說你要去酸棗?”

    “哦……倒是有這想法,但還未得到命令。”

    “你也是,好端端去酸棗作甚?便留在開封府,不是更好?”

    趙諶言語中,帶著些嗔怪之意,玉尹笑了笑,輕聲道:“若不賺一些軍功回來,日後又如何為小哥兒效力?”

    趙諶眼睛一眯,連連點頭。

    “說的也是,前些時候我與母后說,想要讓小乙入東宮做事。

    母后卻說,小乙身無功名,如今做得指揮使已實屬例外,還需循序漸進,博取資歷。若小乙有了軍功,再與母后提起時,便有了藉口。嗯,小乙這法子,確是不錯。”

    一句話,便漏了底。

    別看趙諶舉手投足透著威勢,可說穿了,還是個孩子。

    玉尹一旁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這時候,獻台上小唱結束,馮箏手持琵琶,登上獻台。

    張真奴則是身著盛裝,和馮箏並肩而立。兩人朝樓上微微一福,正要開演時,卻忽聽門外一陣喧鬧。

    “出了什麼事?”

    趙諶一怔,忙站起身來,一臉不快。

    玉尹則一蹙眉,閃身來到趙諶身邊,從窗口探頭出來,衝著樓下大聲喝道:“綉哥兒,外面怎地這般喧鬧。”

    張錦繡一臉慌張,臉色煞白的從外面踉蹌著跑進來。

    到獻台下的時候,他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幸虧白世明一旁手疾眼快,一把攙扶住他。

    “太子,小乙哥……大事不好了!”

    “究竟發生何事?”

    “剛得到消息,虜賊,虜賊渡河了……”

    “你說什麼?”

    趙諶先是一怔,緊跟著臉色大變,厲聲喝罵道:“你這鳥廝,休得胡言亂語,朝廷在黃河邊駐守數萬兵馬,而今河水解凍,虜賊便是肋生雙翅,也不可能這麼快渡河。”

    “太子,小人怎敢欺騙太子……外面都已經傳開了,虜賊先鋒已經渡過了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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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8:48
卷三 風波惡 第267章 似有蹊蹺

    北宋末年,軍備鬆弛,戰鬥力低下!

    這也許是很多人對北宋末年的認識……玉尹也是這麼認為,因為號稱北宋最精鋭的東京禁軍,早已糜爛不堪。可事實上,北宋末年,宋軍並非沒有戰鬥力。最強大的兵馬也不是東京禁軍,而是身處關中的西北軍。同時,河北地區的宋軍,素質也是參差不齊。比如中山府宋軍統制王彥麾下的兵馬,戰鬥力也頗為強悍。

    女真人南下時,在中山府遭遇抵抗。

    完顏宗望本打算攻克中山府後繼續南下,卻被郭藥師勸阻。

    一心想要站穩腳跟的郭藥師,對宋軍的情況非常瞭解。他勸說完顏宗望對中山府採用圍而不打的戰略,用少數兵力牽制中山府宋軍,郭藥師則為先鋒,繞中山府直撲濬州,以期能儘快渡過黃河,直抵開封。只要能渡過黃河,中山府宋軍,便不足為慮。

    完顏宗望,毫不猶豫的聽取了郭藥師的建議。

    位於黃河北岸的濬州宋軍,自宣和以來,便少有訓練。

    更可笑的是,號稱馬軍的士兵,竟然連戰馬都上不得,更不要說搏殺於疆場之上。

    宣和七年十二月三十日,金軍兵臨濬州。

    其先鋒人馬,不過三千餘人,誰想到濬州宋軍聞聽金兵到來,根本不敢交戰,便倉促奔逃。

    數萬大軍,不戰自潰!

    靖康元年正月初一,黃河南岸宋軍看到金軍旗幟,二話不說便縱火焚燒河面上的浮橋。

    此時,黃河已處於解凍狀態,河面水流湍急。

    郭藥師見南岸宋軍逃走,便立刻沿河岸尋找船隻,找來十餘條每次連十個人都坐不下的小船,連夜向黃河南岸發動攻擊。完顏宗望抵達之後,有找了數艘大船。這才使得渡河速度加快。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南岸宋軍稍做抵抗,金軍便難以渡河。

    便是宗望在河邊送郭藥師渡河的時候也感慨說:“老趙無人,若隔岸有千餘人,咱想渡河,便勢必登天還難還難。”

    郭藥師則回道:“今渡河之後,便是滑州。

    那滑州鈐轄曹榮,與我素有交情。我早已派人與他聯絡。待咱大軍渡河,曹榮便會舉城獻降。到時候,末將便與曹榮,率部直撲開封,為大太子打開東京門戶。”

    宗望,自然萬分高興。

    西路軍受阻於太原,一時間也無法抽出身來。

    宗望在攻佔了燕山府後,原本並不想繼續南下,可是在郭藥師的勸說下。最終決定出兵。

    此一戰,必須速戰速決!

    若時間拖得越久,自家所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便是在南下前,完顏宗望也沒有想到,此次南下會如此順利。

    若真個打下了東京,自家在太宗皇帝面前的地位,也就會更加穩固……

    “郭將軍只管行事,咱渡河之後,便會趕去與你匯合!”

    就這樣,在宋欽宗等人眼中的黃河天塹,根本沒有發生作用。更使得金軍長驅直入。

    +++++++++++++++++++++++++++++++++++++++++++++++++++++++++

    趙諶的臉都白了!

    馮箏和張真奴的演出,已經無法讓他再生出興趣,忙不迭喊上趙多福等人,匆匆下樓,準備自東華門迴轉皇宮。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哪裡還有心情看戲?

    其實,早在趙諶向人瞭解情況的時候,樓下的骨朵子便已經備好了馬車。

    趙諶等人紛紛登上馬車,玉尹和宗澤則一路相隨,把車隊送到了馬行街上。從豐樂樓出來。上馬行街被轉,便可以直抵東華門。此時,街道兩旁的商舖早已經關閉,馬行街冷冷清清,更沒有早先時那份喧嘩和熱鬧。

    “小乙,且慢!”

    宗澤突然喚了一聲,玉尹詫異停下腳步。

    “老大人,怎麼了?”

    宗澤道:“好像不太對勁兒!”

    這話還未說完,忽聽路旁幾家店舖的大門,蓬的一下子碎開,幾十個黑影從屋中,從房頂直撲向馬車,一個個身著黑衣,面罩黑巾,手中更拿著明晃晃的利刃。

    轟!

    前方傳來一聲巨響,火光衝天。

    行走在最前面的骨朵子,連人帶馬被炸的血肉橫飛。

    玉尹見狀不由得一怔,旋即大聲喊道:“太子,小心,有刺客!”

    幾乎是本能一般,他墊步便衝出去,瞬間便來到了車隊尾端。車隊尾端,有四五名骨朵子守護。只是黑衣人出現的突然,根本不等他們做出反應,便一陣撲殺。

    兩個骨朵子倒在血泊中,氣息奄奄。

    玉尹趕到時,就見最後面那輛馬車已經失了控制,車伕被一支利矢射落車下,拉車的馬兒毛髮乍立而起,朝著前面的馬車便衝撞過去。這若是撞在一起,整個車隊便亂成一鍋粥。更不要說馬車裡還坐著太子趙諶和柔福帝姬等人,到時候怕也是性命難保。玉尹一咬牙,不敢猶豫,縱身形跑過去,探出手一把抓住了繮繩。

    也幸虧是馬車走的慢,而玉尹距離也不算太遠。

    那馬兒剛受了驚想要發瘋,就被玉尹抓住繮繩,緊跟著一直胳膊摟著馬脖子,腳下使了個千斤墜,大吼一聲,生生把那匹馬摔倒在地。

    “太子不要驚慌,躲在車中,莫要出來!”

    這馬車裡坐著的,正是太子趙諶。

    驟遇伏擊,趙諶心裡面其實非常慌張,起身便想要從裡面出來。

    不過聽到玉尹的叫喊聲,他立刻停下腳步,小小的身子縮在車廂一角。

    玉尹還在和那驚馬角力,兩個黑衣人卻已經向他撲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便聽宗澤大吼一聲,從一個黑衣人手中奪過一口大刀,反手將那人劈成兩半,猱身便攔下那兩個黑衣人。

    馬行街上。已亂作一團。

    玉尹把驚馬制服以後,忙快步來到車廂旁,一拳便轟開了廂壁,把身子探進去,大聲道:“太子,隨我走。”

    “老師救我!”

    趙諶嚇得小臉發白,看到玉尹,忙不迭上前。

    玉尹剛把趙諶從車廂裡抱出來。就見一個黑衣人驀地從旁邊殺出,明晃晃的鋼刀,掛著風聲便下來。玉尹也來不及閃躲,猛然一個側身,那大刀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落空。腳下使了一個玉環步,一下子便貼在那黑衣人懷裡,身形猛然一轉,肩膀兇狠的撞在那黑衣人胸口。

    玉尹已練到了第四層功夫,這一身功力。幾達化境。

    就這麼一靠,那黑衣人頓時被撞飛出去,口中吐出鮮血。打濕了臉上的面巾……

    就這一下,足以讓他骨斷筋折。

    “小乙,救我……”

    前方柔福帝姬和朱璇從馬車裡鑽出來,站在馬車旁,驚恐叫喊。

    趙諶這次出來,不過是隨心之舉,也沒有帶太多護衛,只有十幾個骨朵子相隨。

    可現在,骨朵子死傷大半。周圍全都是殺氣騰騰的黑衣人。

    兩個小姑娘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嚇得魂飛魄散。

    玉尹剛穩住身子,還沒來得及把趙諶放下,見兩個黑衣人氣勢洶洶撲向柔福帝姬二人,也頓時急了眼。把趙諶放在地上。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抄起那馬車上的大纛,兩膀用力,一聲虎吼,那大纛便被硬生生拔出來。

    “太子。抓著我的衣服!”

    玉尹大吼一聲,輪著碗口粗細的大纛桿,便衝向那兩個黑衣人。

    趙諶這時候,儼然一個聽話的小孩子,小手緊緊抓住玉尹的衣襟,可謂是寸步不離。

    近四米長的大纛桿,夾帶著一股子罡風,蓬的就打在一個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被撞得凌空飛起,噗通摔在數米開外,立刻沒了聲息……

    玉尹輪著大纛桿,厲聲喝道:“柔福帝姬,十八姊過來……宗汝霖,隨我一起往東華門走。”

    距離東華門越近,就越是安全。

    宗澤那邊也殺了三四個黑衣人,眼見玉尹一人護著趙諶三人,明顯有些捉襟見肘,忙舞刀衝過來,和玉尹並肩而戰。

    這老頭今年六十八歲,可是身體健碩,勇力不俗。

    花白的鬍鬚上沾著血跡,一口大刀,更使得是虎虎生風。

    “公主,看好小哥,跟在我身後!”

    玉尹掄起大桿,直若瘋虎般,勢不可當。

    只是,他這心裡面感覺奇怪:這裡距離東華門,不過一千多米,這麼大的動靜,為何東華門沒有任何動靜?

    就在這時候,從馬行街盡頭衝來一群人。

    為首的正是高堯卿,遠遠便大聲喊道:“太子休要驚慌,高三郎來護駕了!”

    “風緊,扯呼!”

    那些黑衣人眼見刺殺趙諶不得手,更有援兵到來,也知事不可違,忙大喊一聲,轉身就走。

    馬行街上,有許多小巷。

    那小巷之間相互連通,好似迷宮一般。

    玉尹停下腳步,這心是砰砰直跳。

    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驚險了!

    現在回想起來,玉尹猶自感到渾身發冷。

    “小乙,你沒受傷吧。”

    眼見刺客退走,柔福帝姬才回過味兒來,見玉尹渾身是血,忙關切的扶著他,輕聲問道。

    “沒事……小哥可好?”

    趙諶抬起頭,那張小臉依舊顯得有些蒼白。

    不過聽到玉尹詢問,他卻倔強道:“老師休要看不起人,我可是跟你學過相撲的……”

    趙多福一怔,“小哥,你何時學得相撲?”

    身為皇室子弟,怎可以學習相撲?想當年,宋太祖趙匡胤一根大棍打下了大宋江山,恐怕也不會想到,自家子弟居然會如此排斥武事。趙諶聞聽,忙閉上嘴巴。

    玉尹則輕聲道:“小哥見了高三郎他們,便立刻回宮去。”

    “嗯!”

    趙諶深吸一口氣,如一個小大人般,向高堯卿等人道謝。

    趁此機會,玉尹則看向宗澤,卻見宗澤站在旁邊。鋼刀已經入鞘,卻依舊一副警惕之色。

    直到此時,東華門的守衛才有了動靜。

    大隊人馬風馳而來,呼啦啦來到了趙諶跟前。

    “帝姬,去勸住小哥,莫讓他在這裡發作……有什麼事情,便回宮中再做計較,想來官家也一定得到了風聲。”

    趙多福心知。越是這時候,就越是要沉住氣。

    她忙過去拉住了趙諶,和那些禁軍見過之後,便在禁軍的保護下,迅速朝宮中退走。

    “敢問壯士,高姓大名?”

    一名武官模樣的中年男子,攔住玉尹。

    “徐都頭,這是殿前司牟駝崗軍寨軍馬指揮使玉尹。”

    中年男子器宇不凡,聞聽高堯卿介紹。臉上頓時露出笑容,“虧得玉指揮在,若太子真個出事。殿前司便真個沒了臉面……自家殿前司金槍班都頭徐寧,日後還要多多親近才是。”

    徐寧?

    莫非是金槍手徐寧?

    水滸傳中,那個以一手鈎鐮槍,大破呼延灼連環馬的天祐星,金槍手徐寧?

    玉尹頓時愣住了,下意識朝徐寧手中看去。果然,這徐寧手中,是一桿長槍,大約兩米出頭的樣子。其中槍頭長約三十公分,槍頭下部,有兩個側向突出的倒鈎,鈎尖內曲,是典型的鈎鐮槍。只不過。徐寧這桿鈎鐮槍比之普通鈎鐮槍要粗,約六寸左右,看上去份量頗為沉重。

    玉尹忙拱手回應,“以後還請徐都頭多多照應。”

    徐寧和玉尹寒暄過之後,又與高堯卿道別。便帶著人趕回宮中。

    金槍班是殿前司所屬,負責皇城內的警衛工作……只是玉尹依然不太清楚,為何東華門禁軍,在趙諶遇刺時遲遲不見蹤影。不過,他這時候卻在想,這徐寧,是否便是水滸傳中的金槍手呢?

    高堯卿道:“小乙要小心,這徐寧就是一貼膏藥,若被貼上,向取下來卻難。”

    “哦?”

    “此人本領是有,而且武藝不凡,原本是殿前司第一高手。

    只是這品性……呵呵,這廝一心想要往上爬,得罪了不少人。加之他的武藝不俗,特別是那鈎鐮槍,更使得出神入化,被不少人嫉妒,以至於到如今才做了個都頭。

    兼之他吝嗇,又不曉事,便是我阿爹幾次有心提拔他,最後還是被其他人阻攔……”

    聽了高堯卿這番話,玉尹愣住了!

    也就是說,這徐寧並非京東三十六巨盜中人,一直呆在開封?

    “小乙,咱們也走吧……待會兒開封府的人過來,便是想走,也要費些周折。”

    玉尹看著一眼滿地狼藉,點點頭,和宗澤隨高堯卿迅速離開現場。

    高堯卿要立刻回家,把這件事向高俅彙報。

    玉尹則拉著宗澤去觀音巷,一邊走一邊道:“不成想這時候,竟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啊,倒真個讓人吃驚。”

    宗澤和玉尹來到甜水巷的時候,馬行街方向已是燈火通明。

    “小乙,你說,會是誰要刺殺太子?”

    “這個……”

    玉尹此前並沒有往這方面考慮,可是聽了宗澤的話之後,臉色一變,陷入了沉思。

    “老大人,會不會是虜賊所為?”

    “虜賊為何要刺殺太子?”

    “嗯……製造恐怖氣氛,令開封百姓惶恐!”

    宗澤想了想,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怕是沒有這麼簡單……如果真是這樣,朝中大臣隨便挑一個出來刺殺,都不會比刺殺太子的難度大。而且,刺殺朝中大臣所製造出的效果,恐怕更能製造出小乙所說的恐怖氣氛,你說是不是?”

    “這……”

    玉尹揉了揉鼻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兩人不知不覺,便來到了觀音巷。

    “哥哥這是怎地,莫不是與人爭執?”

    霍堅也覺察到了外面的動靜,打開門,卻見玉尹和宗澤兩人,一身鮮血的走過來。

    他也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問候。

    燕奴等人也被驚動,一時間觀音巷裡燈火通明,亂成一團。

    “都別慌張,不過是遇到些麻煩……老霍,你明天一早便著人通知下去,讓弟兄們這兩日都小心一些。

    虜賊已渡過黃河,估計這幾日,開封便有戰事發生。

    方才在路上,還遇到刺客伏擊太子……估計最近一段時間,城裡不會太安穩,讓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剎那間,觀音巷中一陣騷動。

    好在這些人,多是些亡命之徒,很快便冷靜下來。

    霍堅把眾人都趕回屋內,玉尹和宗澤,便在燕奴等人的簇擁下,回到家中。

    把身上血衣換下來,玉尹問道:“楊娘子,而今觀音巷,還有多少空房可以使用?”

    楊金蓮忙說道:“昨日與巷口的顧大嫂做了交割,她一家人已經搬走,往鄭州去了……而今這巷子裡,只中間有兩家人不肯賣出房子,但房子目前,也都空著。”

    “顧大嫂家裡……好像房子不小。”

    玉尹轉過頭,對宗澤道:“東二廂那邊太過雜亂,老大人住在那邊,怕也不方便。

    不如就在巷口住下,反正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老大人來了,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宗澤聞聽,頓時大喜。

    他也不客氣,忙說道:“如此便多謝小乙。”

    隨後,兩人便在客廳坐下,安道全也過來,為玉尹檢查一番,確定無礙,方回屋休息。”

    “老大人,方才你說不是虜賊所為,那又會是何人手筆?”

    宗澤搖搖頭,輕聲道:“這卻說不清楚……不過看方才那情形,刺客明顯是早有準備,甚至連太子回宮的路線都設計妥當。而且事發之時,東華門禁軍毫無反應,也是一樁怪事。小乙,此事別有蹊蹺,不似看上去那麼簡單……弄不好,這裡面另有隱情。我估計那些刺客,開封府一個也別想抓到,你我需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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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9:14
卷三 風波惡 第268章 一團麻

    玉尹覺得腦殼疼。

    聽宗澤話裡話外的意思,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似乎並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麼簡單。

    這裡面,別有蹊蹺!

    可究竟是什麼蹊蹺?玉尹又想不明白。

    他人不笨,又重生一回,經歷那麼多的事情。可經歷豐富是豐富了,這政治頭腦還是少了一根筋。天生就不是搞政治的人物,所以玉尹對那些陰謀算計之類,一向是敬謝不敏的態度。可現在,他覺著自己似乎已經被捲入了一場陰謀之中。

    是誰要刺殺趙諶?

    或者說,殺了趙諶,誰又能獲得好處?

    任人去想,都會率先想到趙桓的那些兄弟身上。

    趙桓只有趙諶這一個兒子,若趙諶死了……也不對!趙桓才二十六歲,誰又能擔保,他日後不會增添子嗣?所以,這件事裡面肯定還有別情,可一時間,玉尹卻想不出個頭緒。太複雜了!實在是太複雜了!玉尹拍著額頭,露出一絲苦笑。

    國人好內鬥的劣根性啊……

    這大敵當前,女真人馬上要兵臨城下,可是這開封府內,卻依然是勾心鬥角,相互算計。

    如此朝廷,又如何能戰勝對手?

    玉尹越想越覺得麻煩,索性一頭倒在床上,不再去考慮這些事情。

    明日一早還要去牟駝崗,至於宗澤嘛……經過今晚的事情,想來也可以站穩腳跟。

    嗯,這也算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收穫吧!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玉尹便洗漱完畢,披上甲冑。

    將那口樓蘭寶刀繫在肋下,虎出大刀掛在馬鞍橋上,玉尹精神抖擻,邁步走出家門。

    誰都知道,玉尹這時候去牟駝崗。恐怕會遭遇風險。

    燕奴眼淚汪汪的抱著女兒,在楊金蓮和張二姐的攙扶下,把玉尹送到觀音巷巷口。

    宗安六和宗安七兩兄弟,已經守在巷口外。

    兩人也是頂盔貫甲,各自牽著一匹馬,透出英武氣概。

    那馬,個頭不大,與暗金相比。四肢要短許多,屬於矮腳馬。站在暗金邊上,兩匹馬很不起眼,但是玉尹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宗澤這次從巴州回來,帶了幾十匹滇馬,也就是他眼前這種矮腳馬。用宗澤的話說,滇馬看似不起眼,若與西域良馬相比。在前一二十里之內,根本不是對手。但滇馬有一個好處,就是耐力強。

    跑出三四十里之後。便是大宛良駒也會透出疲乏,可是滇馬,會越跑越有精神……

    而另一方面,滇馬比大宛馬好養活。

    一匹大宛馬,一年的用度,可抵得上開封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還多。

    可一匹滇馬的費用,不過是大宛馬的五分之一。也就是說,滇馬更容易養活,而且市價也比大宛馬便宜不少。

    拿開封來說。一匹好馬,價格至少在千貫之上。

    可宗澤這滇馬,買來時也不過百十貫,差價巨大……

    更重要的是,滇馬的適應性。要比大宛馬強。不管是在什麼環境,都可以培育成長。

    宗澤在巴州,也有些關係。

    此次來開封,更存著推銷滇馬的心思,以彌補自監牧制度廢罷後。中原缺馬的窘況。為此,他專門帶了幾十匹滇馬來開封,一路上開銷,全都是自己承擔,以至於到了開封之後,根本無錢去上下打點,一家人只能在東二廂貧民區的客棧居住。

    “這便是你阿爹說的巴州馬?”

    宗安六忙點頭回道:“玉指揮,你可別小看它……它長得不起眼,但是耐力極強。跑個三四十里,會越跑越精神。百里之內,你這匹馬可以佔據上風,但百里以上,二百里三百里,這巴州馬卻可以反敗為勝。阿爹這次來,為它可花費了不少心思。”

    玉尹自然知道滇馬的好處,說穿了,滇馬的特性,頗有些接近於後來的蒙古馬。

    歷史上成吉思汗馳騁天下,征服世界,便有蒙古馬的功勞。

    蒙古人特有的騎射戰術,也是根據蒙古馬的特徵設計出來……

    玉尹不懂蒙古人的騎射戰術,可是卻瞭解蒙古馬的好處。既然滇馬和蒙古馬的特質相同,蒙古人可以創造出新的騎射戰術,為何大宋人就闖不出來新的騎射戰術?

    有宋以來,良將無數!

    玉尹就不信,找不出一個有本事的人。

    “老霍!”

    “小乙哥吩咐。”

    “待會兒去接宗老大人一家時,把這些馬買下來,暫時放在屠場裡蓄養,我有用處。”

    霍堅一撇嘴,看了一眼那兩匹矮腳馬,心裡雖有些不屑,可是嘴巴上還是答應……

    宗安六、宗安七兄弟聞聽,頓時喜出望外。

    幾十匹滇馬,可謂是耗盡了宗澤的積蓄……奈何滇馬形象太差,便是送人也頗為麻煩。宗澤本欲把滇馬進獻給趙桓,不想黃潛善看過後,立刻阻止了他的行為。

    “官家馬廄中,並不缺馬匹。

    宗汝霖這些馬送過去,也只能被送進御膳房。”

    有宋以來,殺牛殺馬都屬於違法行為,不過若大宋皇帝殺幾匹馬,估計也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事。宗澤千里迢迢把這些馬帶來,可不是為了滿足官家的口腹之慾。

    有心送給黃潛善,但被黃潛善拒絶。

    哪怕是黃潛善嘴巴上說的好聽,宗澤也知道,黃潛善其實,是覺得這滇馬太醜了!

    而今玉尹二話不說,一股腦接收下來,的確是解了宗澤燃眉之急。

    玉尹吩咐了霍堅之後,便扳鞍認鐙,坐上馬背。

    “九兒姐,好生在家照拂,記得待我去觀音院照顧李娘子,莫要短了她的用度。”

    燕奴含著淚。用力點了點頭。

    宗安六兄弟此時也上了馬,在玉尹一聲呼哨中,三人打馬揚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天,還沒有亮!

    大宋皇城之中,卻亂成一片。

    先是有虜賊過河,嚇壞了趙家父子,隨後趙諶遇刺。更是讓趙桓膽顫心驚。

    徽宗皇帝自禪位之後,對留在開封總覺不安全,幾次三番想要離開。如今聽說了女真人打過黃河,更是坐立不安。只是因為趙諶遇刺的事情,讓他也不好開口。

    “道君,這可是好機會!”

    “好機會?”

    徽宗皇帝看著童貫,一臉疑惑之色。

    童貫是內侍,自然可以留在宮中……事實上,自欽宗登基。他便感到不妙,躲在徽宗皇帝身邊,根本不敢出去。之後的事情。也證實了他的猜想。李彥被賜死,自己和朱勔,也被敕令歸田。童貫相信,只要他敢出去,便難逃趙桓的毒手。

    也難怪,當初徽宗皇帝有意廢立太子,童貫可是強力支持。

    如今趙桓做了天子,豈有他好果子吃?

    跟隨徽宗皇帝多年,童貫怎可能不瞭解徽宗皇帝的心思?

    “今太子遇刺。必是冒犯了仙人……太上道君何不與官家說,去毫州為太子燒香祈福?想來官家也不會拒絶道君的好意。微臣不才,願率勝捷軍,隨行護駕……”

    為太子燒香?那是胡說八道!

    這童貫的意思,說穿了便是趁這個機會離開東京。逃奔東南。

    趙桓不是一直不肯放行嗎?現在你為孫子去祈福,趙桓也就沒了拒絶的藉口。只要到了金陵,便還有大把的機會。

    徽宗皇帝聞聽,也不禁眼睛一亮。

    “是啊,小哥受了這般驚嚇。若不祈福,如何壓驚?

    只是道夫你手中勝捷軍不過三千人,是不是再通知高俅,讓他率禁軍隨行呢?”

    童貫嘴角一撇,“高二不過一介小人,自太上道君禪位,他又來請安幾回?

    老奴可是聽人說,高二最近每日上朝,對官家畢恭畢敬……太上道君昔日對他的恩義,怕早已經忘記。若帶上他,反而會被官家懷疑,勝捷軍雖只三千,確是老奴從西北帶來的精鋭,足以保護道君周全。依我看,那高二還是不要喚上為好。”

    童貫,素來看不起高俅。

    也難怪他,畢竟是行伍中出身,曾督戰西北,也立下過不少戰功。

    可是高俅呢?

    不過是憑藉著踢了幾腳好鞠,便得了殿前司都太尉之職,讓童貫如何能把他放在眼裡?而且兩人素有矛盾!畢竟此前,相互爭寵,這間隙甚大,相互更看不順眼。

    徽宗皇帝聽了童貫這番話,也覺著有禮。

    當下臉色一沉,輕聲道:“高俅乃殿前都太尉,為官家效力也屬正常,道夫休得胡言。

    不過也是,有你三千勝捷軍足以,再叫上高俅,怕也不甚合適。

    這樣吧,朱勔而今也被放歸田裡,在家中左右無事,便叫上他隨行吧。”

    朱勔而今雖說是一介平民,可是當年在蘇杭,卻根基深厚,在東南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有朱勔在,可以為徽宗減少許多麻煩。

    徽宗皇帝也擔心,若他走了,只怕朱勔難活。

    童貫和朱勔的關係不差,聞聽之下,也不拒絶,更連連點頭。

    而這時候,趙桓正在東寢閣內,看著已經入睡的趙諶,咬牙切齒,雙手握成拳頭。

    他很生氣,同時也很害怕!

    虜賊打過黃河,已經讓他心驚肉跳;更不要說,趙諶在他眼皮子底下,險些被人殺害。

    開封城,真個不安全啊……

    “東華門,昨夜是何人值守?”

    “官家,昨日東華門值守,乃殿前司指揮使馬皋……不過,昨日事發之前,馬皋便失了蹤跡。以至於東華門值守禁軍,雖聽聞動靜,苦於沒有令牌,不敢擅離職守。”

    “那馬皋。今在何處?”

    “方才開封府遞來消息,在興隆觀後的一條小巷中,發現馬皋屍體。”

    趙桓這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馬皋,那可是禁軍指揮使,怎地……

    這賊人也太過囂張,想殺便殺!若非小哥這次身邊正好隨了玉尹和宗澤等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此事。究竟何人主使?

    一開始,趙桓也以為是女直人所為。

    可後來一想,女真人便是殺了趙諶,於大局也不會有影響,反而會激怒趙桓死戰。

    不是女真人,又會是什麼人?

    趙桓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太上道君趙佶。

    但虎毒不食子,更不要說趙佶一向對趙諶疼愛,根本沒道理殺了趙諶。那麼。趙佶就可以排除,剩下的便是他那些兄弟。趙構肯定不會,他從真定逃回開封。就一病不起。趙桓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有他那三弟鄆王趙楷。之前趙佶尚未禪位,幾次想要廢立太子,便是為趙楷打算。似乎除了這個傢伙,也沒有其他人有動機。

    殺了趙諶,而後便除掉自己。

    若趙桓死了,趙楷便是長子……雖說趙楷上面還有個哥哥趙檉,可實際上,這位二皇子早在出生後的第二天便夭亡。也就是說。趙桓之下,便是趙楷最有可能即位。

    趙桓和趙楷,本就有很深的矛盾。

    如今既然懷疑了趙楷,便越想越覺得趙楷的疑點多。

    “張大年!”

    “奴婢在。”

    “立刻派人,與我嚴加監視鄆王府。”

    張大年聞聽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

    忙躬身唱了個肥喏道:“官家放心,奴婢這就派精明強幹之人,日夜監視鄆王府。”

    “嗯,便這樣吧!”

    趙桓一夜未睡,顯得也有些疲乏。於是便揮了揮手,示意張大年退下。

    天,還沒有亮,不過早朝時間將至。

    他疲憊的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只覺腦袋瓜裡面,亂成了一團漿糊。

    緊張,恐懼,憤怒……

    諸多負面情緒在一剎那間湧上來,令趙桓格外疲憊。

    “官家,天要亮了。”

    皇后朱璉那柔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趙桓睜開眼,疲憊道:“是啊,要亮了。”

    他呼出一口濁氣,沉聲問道:“小哥可還好?”

    “雖受了些驚嚇,卻還算好,這會兒睡得正香甜。

    倒是十八妹和嬛嬛至今仍未緩過神來,在我房中休息,死活不肯出來……官家,這事情,可有眉目了?”

    朱璉的話語中,帶著一股子無法掩飾的怒氣。

    她本是個性子溫婉的人,也從來不會過問朝堂之事。可這一次,她卻是真怒了!

    趙諶是她愛子,更是她生命的寄託。

    如今,竟然有人要對趙諶下手,而且是在這種時候下手,朱璉又如何能不生氣?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一開始也以為是女真人所為。可靜下來仔細一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趙桓道:“確有些頭緒,但尚不確定。”

    “若我知是何人所為,便是有道君護持,也要和他拚個你死我活。”

    趙桓忙道:“聖人何必動怒,此事想來和道君也沒什麼關係,不過一些宵小所為。

    放心,我絶不會放過他們……誰動小哥,朕便要讓他滿門償還。”

    這一番話出口,說的是殺氣騰騰。

    朱璉想了想,便不再贅言。

    她正準備告辭回去照顧趙諶,卻聽趙桓突然喚住她,輕聲道:“聖人,你說這一次,咱們能抵住那虜人大軍嗎?”

    不知為何,聽了趙桓這一句話,朱璉心中一涼……

    +++++++++++++++++++++++++++++++++++++++++++++++++++++++++++++

    “衙內,你可要想好了,這軍中不必提防,一切皆需遵循律法。

    你若是違背了軍令,便是交情再好,我也不會徇私情,到時候你可莫要怪我才是。”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的光亮。

    玉尹策馬與官道上,一邊走一邊和身旁的高堯卿說話。

    在城門口,他被早就等候在那裡的高堯卿攔住。

    原來昨日玉尹和高堯卿那一番話後,高堯卿回去和高俅商量了一下,居然被高俅認可了。

    高堯卿道:“廢話,軍中十七律五十四斬,我背的比你熟。

    你也不看看,自家阿爹何人……旁人總說,阿爹不學無術,可我告訴你,從我成人開始,我阿爹便逼著我苦讀兵書,還在武學歷練過一年。小乙是不知道,我這次和他一說,要去你營中效力,阿爹居然笑了……這段時間,他一直是愁眉苦臉。

    其實我比任何人都瞭解我阿爹,他內心裡,始終是個要強的人。

    可惜這底子薄,年紀又大,怎麼學,都學不得真本事。別看他做了殿前司太尉,表面風光,私下裡不知被多少人恥笑。我今日出門的時候,阿爹還與我說,要我好生用心,為官家效力。”

    玉尹,沉默了!

    高俅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高堯卿作為他兒子,又豈能沒有瞭解。

    “你到軍中,可就不再是衙內……”

    “嘿嘿,我當然清楚……自家別的本事沒有,幫你整理個軍令,卻還綽綽有餘……你看,我阿爹給我的身份,也是個殿前司承官,不如便做你軍中記事,如何?”

    這個,倒真可以有!

    玉尹想了想,高堯卿這個要求也不算是太過分。

    他堂堂殿前司都太尉的小兒子,又是太學內舍登第,若真個讓他做個小兵也不太合適。

    這個記事,卻不算太難。

    一行人便這樣,有說有笑,來到牟駝崗。

    可一進軍寨,玉尹便蹙起了眉頭。

    原來,在牟駝崗軍寨不遠處,又建起了一座營寨。

    遠遠便可以聽到那軍寨中人喊馬嘶,亂成一團。

    “少陽,是怎麼回事?”

    陳東急匆匆跑過來,一臉苦笑道:“數日前,天駟監在這裡設立軍寨,更趕了近萬匹戰馬在營中。昨日虜人渡河,這營中便亂成一團,早上清點時,卻發現少了一半人。”

    “什麼?”

    玉尹聞聽,勃然大怒。

    “那天駟監的都監,如今何在?”

    陳東面色古怪,看著玉尹,“小乙,這天駟監的都監,好像就是你。”

    忘記了,可真個是忘記了……高俅說過,會為他爭取天駟監都監一職,可這兩日發生事情太多,以至於玉尹把這件事,已經拋在了腦後。

    近萬匹馬,還有軍寨中囤積的大批輜重……

    恐怕朝廷已經忘了此事,這又該如何是好?玉尹只覺得,兩邊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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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7 02:29:39
卷三 風波惡 第269章 唯死戰耳!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郭藥師率部渡河,幾乎兵不刃血奪取白馬津。

    可惜,這是宋朝,白馬津上也沒有關公關雲長。郭藥師更不是那袁紹手下的猛顏良,佔領白馬津之後,郭藥師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紮下營寨,並派人前往滑州,勸說滑州都統制曹榮投降。與此同時,宗望在黃河北岸也加快了渡河速度。

    玉尹看著凌亂的天駟監大營,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這,簡直是在添亂!

    天駟監大營中,有近萬馬匹,可是一看就知道是那種管理不善,發育不良的戰馬。

    許多馬,都掛了膘,根本不適合上陣衝殺。

    這也就罷了,最可氣的是這天駟監的官員,竟一個不見,只剩下幾百個馬倌在營中,而且是驚慌失措,根本派不上用場。玉尹巡視了天駟監之後,可是真怒了。

    “指揮,這麼多馬,該如何處置?”

    陳東蹙著眉,輕聲問道。

    玉尹想了一想,回頭沉喝道:“高堯卿。”

    “末將在。”

    “你立刻回開封,同時呈報殿前司與兵部李尚書,就說天駟監不宜居於此地,必須馬上遷移。”

    “喏!”

    高堯卿插手領命,大步離去。

    “指揮,便是要遷移,看這些人的樣子,怕也是麻煩啊。”

    玉尹只覺這太陽穴突突直跳,臉上更是透出一股子濃烈殺機。

    這種局面,確是他從未預料到……果真是應了後世那句俗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之前玉尹倒沒覺得什麼,現在卻真個後悔,不應該坐這天駟監都監的位子。

    朱夢說走過來,在玉尹耳邊道:“指揮,這時候可不能心慈手軟。當立刻派人,緝捕擅離職守的天駟監所屬官吏,依照軍法。臨陣脫逃,將他們全部斬首示眾。

    慈不掌兵,這個時候必須要以雷霆手段,震懾住這些人……否則的話,會越來越亂,甚至會動搖軍心。”

    “天駟監花名冊可在?”

    陳東二話不說,便讓人取來天駟監花名冊。

    玉尹把天駟監留守的馬倌,一一清點完畢。

    天駟監自都監以下。設都勾押官一人,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其下又有軍士一千又八十人,負責管理馬匹。而今這天駟監,只有六百又一十二人,都勾押官、勾押官以及押司官皆不見蹤影。據說,這三人在得知女真人渡河之後,便連夜跑回開封。至於跑回開封何事?玉尹卻不想知道。只覺心頭一股火氣,噌的一下竄起。

    “高寵,何元慶何在!”

    “末將在。”

    “著你與何元慶各領本部兵馬。即刻前往兵部與高堯卿匯合,而後依照名單上的名字和地址,緝拿逃兵?正午之前,務必將這一干人等緝拿回營,不得有誤!”

    高寵與何元慶相視一眼,插手領命,帶著八十騎軍呼嘯而去。

    玉尹看了一眼天駟監大營,“龐萬春何在。”

    “末將在。”

    “著你率領本部人馬,堅守天駟監大營。

    若有人擅自行動。可就地格殺,無需通報。”

    一直以來,玉尹總給人一種略顯儒雅的感覺。可要知道,他可是陪同餘黎燕,在可敦城刺殺耶律大石。幫助耶律餘里衍打下西遼根基。骨子裡有一股子狠戾勁兒,只是在大部分時間被人忽視。朱夢說沒有說錯,慈不掌兵!大宋軍備本就糜爛,這個時候更不能有半點心慈手軟,否則這牟駝崗軍寨。不等女真人抵達,便要潰不成軍。

    一連串命令發出之後,玉尹帶著人便離開天駟監。

    迴轉牟駝崗軍寨時,凌振也聞風趕來,臉上同樣帶著幾分惶恐之色。

    說起來,凌振雖在軍籍,可是其本質並非軍人,更像是後世的軍中科研人員……

    生長於開封,這輩子幾乎沒離開過開封府,聽聞戰事將起,又如何不慌亂?

    不過,便是在慌亂,凌振沒有逃離。

    “小乙,真要起戰事了嗎?”

    “是啊,怕要起戰事了!”

    凌振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本以為能平安一世,卻不想到頭來還是少不得這種勾當。

    小乙,我御營之中尚有六百軍士,便交與小乙指揮。

    另外我還帶了三百枚改良後的掌心雷……可惜時間太短,也做不出更多,不知能否派上用場?”

    三百枚掌心雷?

    玉尹蹙了蹙眉,寥勝於無吧!

    “如此,多謝叔父。”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說道:“叔父,與你商量一回事。”

    “小乙請講。”

    “你立刻調集你手下兵馬,在週遭村莊尋找車輛。我這裡有馬,軍寨中更存有大量輜重。我估計,最遲午後,朝廷便會有把各處輜重糧草回收城中。牟駝崗身處西北,正是女真人兵鋒所指之處。一旦丟失,這近萬匹戰馬,還有這軍寨中的輜重,便要便宜女真人……煩勞叔父辛苦,儘量把這裡的物資帶回開封城內。”

    玉尹說的很委婉,便是拒絶了御營六百軍士加入。

    不是他想如此,而是在他看來,御營六百軍士,根本是杯水車薪,派不得用場。

    弄個不好,甚至會攪亂了自家陣營,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凌振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雖然玉尹沒說的明白,卻也知道,他未必看得上自家那些兵馬。

    御營兵馬,說穿了就是看守甲仗庫所設,平日裡也沒什麼操練。

    威懾作坊裡的工匠還成,但若是說上陣搏殺,連凌振自己,都不認為能取得戰果。

    他這樣說,就是一個態度。

    我挺你!

    以你馬首是瞻。

    別看凌振在城外駐紮,可是這信息卻通暢的很。

    昨晚馬行街上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得到風聲……小乙這回,只怕是要發達了!

    救駕之功啊,雖說救得只是太子,卻也是救駕的功勛。誰不知道。官家只有這一個兒子。加之官家寵愛皇后朱璉,全不似徽宗皇帝那種青樓天子的性子,太子之位必然穩如泰山。如此一來,小乙日後受到的恩寵,必然不會少了。別看他現在只是個指揮,不過只要攢足了功勞,早晚飛黃騰達,日後前程不可限量。

    這時候不表明態度。更待何時?

    雖說凌振和玉尹關係一直很好,可是這種站隊的態度,卻未曾表現出來。

    畢竟,一旦站隊,他和玉尹的關係也將發生變化。從前,他是玉尹的長輩,相互之間也是平等關係。可一旦站隊,他和玉尹也就變成了主從關係,玉尹為主。凌振為從。

    凌振見過牟駝崗軍寨的操演,自然也清楚這支兵馬的厲害。

    自家那六百人,說實話真算不得什麼……龐萬春那支箭隊。可以在一炷香時間把御營六百人殺得乾乾淨淨。所以,即便是玉尹不要這些兵馬,凌振也能夠理解。

    “還有一件事,小乙軍中可要炮手?”

    “嗯?”

    凌振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營中有一匠人,確是個不簡單的……只是此人出身不好,他師父曾隨宋江謀逆,後在征討方臘時戰死。此人手藝非凡,可以修整軍械。更操的一手好炮。可他這身份,卻直個有些尷尬,所以沒甚地方可去。

    小乙若有興趣,何不把此人留下來?

    當年他師父和我有些交情,托我予以照拂。可惜自家本事不夠。也只能保他平安。”

    匠人,又操的一手好炮?

    玉尹頓時來了興趣,便問道:“那廝叫什麼名字?”

    “此人諢號火豹子,名叫梁玉成。

    他那師父,便是早年間京東有名的匠人。人稱金錢豹子湯隆。只可惜受了宋江等人蠱惑從賊,以至於聲名盡毀。我見他本事不差,若留在我手下,也是一世無名,倒不如讓他跟了小乙,也能搏一回功名,卻不知道小乙願不願意接納此人?”

    玉尹愣了一下,頓時笑了!

    前有一個金槍手徐寧,而今又蹦出來一個金錢豹子湯隆的徒弟,倒也真個是有趣。

    “既然是叔父所薦,自家倒也有些興趣。”

    “如此,我回去便招他過來。”

    凌振在軍寨裡坐了一會兒,便告辭離去。

    他回去自去命手下人尋找車仗不說,玉尹則命牛皋董先在軍中加強戒備,以防意外發生。

    陳東則帶著吉青,去清點天駟監中的事務,見沒有旁人,朱夢說突然問道:“小乙何以認為,朝廷不會與虜賊決戰於城外?”

    玉尹,沉默了!

    他該怎麼回答才好?

    事實上,他也不清楚這一次宋軍和女真人,究竟是如何交鋒。

    畢竟不是學宋史出身的人,他對靖康的瞭解,也只是兩次開封之圍,和靖康之恥。

    所有的佈置,都是憑著本能做出決斷。

    玉尹想了想,“大郎以為,憑而今禁軍之能,可否與虜賊野戰?”

    “這個……”

    朱夢說愣了一下,旋即苦澀而笑。

    玉尹這個回答,讓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東京禁軍,原本是宋軍最精鋭的部隊,當年太祖皇帝趙匡胤,為削弱藩鎮兵權,下令抽調藩鎮精兵,組成了禁軍。

    那時候的東京禁軍,的確是戰鬥力驚人。

    只是到了現在,東京八十萬禁軍虛有其名,根本不堪一戰。

    野戰?

    便真有八十萬禁軍,就憑禁軍現在的情況,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吧……

    “依我想來,官家未必會選擇野戰。

    開封城高牆厚,雖說無險可守,但若依託堅城而戰,虜賊未必能夠攻破。只要能拖些時間,自有勤王義軍到來。到那時候,虜賊怕也是不敢再繼續糾纏下去了。”

    “嗯,倒也有些道理。”

    朱夢說點點頭,對玉尹的說法表示贊同。

    “如此說來,咱這牟駝崗恐怕也堅守不得太久。”

    “是啊,以我想來,等到營中馬匹輜重移走大部分之後,便可以撤回開封城內。”

    “如此,我便立刻回城。設法多找一些車仗。”

    玉尹道:“便拜託大郎。”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說實話有些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原本想著可以前往酸棗抵禦金兵,哪知道宋軍竟如此不堪一擊,而金軍南下的速度,也真個太過驚人。十天,甚至不到十天的時間,金軍便到了黃河岸邊。不但佔領了濬州,還順勢渡河。搶佔白馬津……如此一來,去酸棗也就沒有了用處。

    是該說金軍悍勇,還是說宋軍無能呢?

    玉尹坐在大帳之中,輕輕揉著太陽穴……原來這真個打仗時,卻比想像中更複雜。

    ++++++++++++++++++++++++++++++++++++++++++++++++++

    正午時,高堯卿、高寵和何元慶,押解了二百多人回到牟駝崗。

    群牧司原本隷屬太僕寺,但是在政和年間,馬政便歸於樞密院。納入兵部所屬。

    兵部尚書李綱才得了任命,正焦頭爛額的處理公務。

    聞聽天駟監一盤散沙,竟出現大規模潰逃的現象。李綱頓時大怒。

    不過,他還算明事,加之之前和玉尹和解,又合作了兩次,所以沒有去怪罪玉尹。

    再者說了,玉尹雖掛名天駟監都監,可卻屬於殿前司。

    昨夜又救了太子,李綱便是真想要找玉尹麻煩,也需要三思而後行。

    李綱立刻讓高堯卿三人。依照名冊緝拿逃兵。都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被堵在家中,繩捆索綁。而那勾押官則沒有找到,據說這廝離開牟駝崗後,連夜逃往洛陽。

    李綱這時候。也沒功夫為這麼一個勾押官,再專程派人去洛陽緝拿。

    所以便記下那人名字,準備秋後算賬。

    除了兩個官員之外,其餘只要是逃回開封府的逃兵,一個不剩的被拿下。剩下一些人。則不見蹤影,想來是已經逃離開封。這許多人要緝拿起來,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好在玉尹也不在意,聽聞這些人被抓回來,便理也不理,下令在轅門外斬殺!

    二百又一十八個人頭落地,使得先前亂成一團的天駟監,頓時安靜下來。玉尹用這二百一十八個人頭警告那些人,老老實實呆著,否則自家可是個會殺人的主兒。

    如玉尹所猜測的那樣,當天下午,兵部傳令,全力備戰!

    欽宗皇帝早朝時,被李邦彥等人勸說,準備移駕南京應天府,卻被新任御史大夫陳過庭強力阻攔。隨後李綱等人,痛斥李邦彥,更與趙桓陳說利害,總算是讓趙桓下定決心一戰。李綱被任命,全權負責開封之戰,誰若再言逃跑,可先斬後奏。

    李綱臨危受命,立刻下令組織開封百姓,修繕檣櫓,安置炮座弩石,準備依託開封高牆堅城,和女真人決一死戰。而後,他又從高俅手中,接掌了禁軍,在都城四面,配備禁軍一萬兩千人,輔以廂軍以及保甲民兵,協助防禦。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後左右中五軍,金明池八千海軍,在日夜操練。說來也可笑,現在進行操練,基本上便是臨時抱佛腳。可也沒辦法,有佛腳可抱,總好過沒有佛腳……

    隨後,李綱下令,把前軍部署在通津門外,以確保延豐倉安危。

    後軍駐紮於朝陽門外,負責防守開封城壕最淺窄的樊家崗一帶,使金兵不會逼近城門。

    而玉尹接到的命令,則更加簡單:確保牟駝崗軍寨中十二萬石糧草輜重,要安全轉移至延豐倉,天駟監九千八百又十二匹戰馬,也要儘量轉移,送至岳台交接。

    待輜重和馬匹轉移完畢,玉尹則率部駐防樊家崗……

    玉尹接到這命令,也是忍不住一陣呲牙。

    “讓天駟監那六百多人,負責驅趕車輛,命御營兵馬,負責裝車……儘可能尋找車輛,務必能早日轉移糧草輜重。在這些東西未曾解決之前,咱們便要堅守此處。”

    牛皋忍不住問道:“若虜賊來了,又該如何?”

    朱夢說想了想,“虜賊不過先鋒人馬渡河成功,若大軍全部渡過黃河,恐怕也需要幾日光景。此外,白馬尚有宋軍駐守,我聽人說,滑州指揮使曹榮曹寧父子,也是不可多得的悍將。想來他們或許奈何不得虜賊,卻至少可以牽制虜賊兵馬。

    這樣算來,虜賊打到開封,至少需五到七日,咱們加緊行動,足矣把這些輜重轉移。”

    曹榮,曹寧……

    玉尹總覺得,這兩個名字有些耳熟。

    看董先陰沉著臉,他突然想起來,之前董先曾在濟南府效力,據說是得罪了人,才會被人打壓。對了,好像就是叫曹榮,!不對,好像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吧……

    玉尹實在是想不起來了,而且時間不等人,五到七天,轉移九千八百匹馬,還有十二萬石糧草,可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必須要加緊了,而且要儘可能尋找車仗。

    這李綱也是,你要我轉移輜重,不配給我車仗,我如何轉移?

    但是,李綱如今身為兵部尚書,開封四壁守禦使,全權負責開封防務。玉尹便是心中不滿,也只能按捺住。好在咱手裡還有個高衙內,說不得可以派上大用場。

    “大郎,少陽,三郎!”

    “卑下在。”

    “轉移糧草,移交馬匹的事情,便交與你三人負責。

    我會讓吉青率雜兵協助,王敏求所部弓兵,負責保護輜重馬匹安全,務必要在虜賊抵達之前,把輜重全部轉移。”

    朱夢說三人相視一眼,而後朱夢說和陳東的目光,便落在了高堯卿身上。

    這兩人可是人精,哪能聽不出玉尹的意思?

    我只管安排任務,怎麼完成,便是你三人的事情……

    高堯卿卻苦笑起來,“小乙,自家突然覺得,好像來錯了地方……也罷,車仗一事,便交給我來負責。我不敢說能找來多少車仗,只說會儘量尋找車仗。不過,單憑這些人,未必能夠。小乙最好再設法多找些人來,以免到時候耽擱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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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0章 又是何方神聖?

    梁玉成身高大約180公分上下,長了一臉麻子。

    正月初,雖已立春,但天氣仍有些寒冷。不過梁玉成卻穿著一件單襖,赤著胸膛,露出黑乎乎的胸毛來,透著一股子剽悍氣息。這傢伙氣力不小,身體也極為健壯。只是性子略有些內斂,好像不是特別喜歡說話,屬於沉默寡言的類型。

    玉尹覺著,這人倒也不錯。

    和他聊了幾句之後,便把他安排到後營吉青的手下。

    原因嘛,非常簡單……

    梁玉成的身手也不算太差,甚至比吉青還要厲害幾分。可是他從未參加過訓練,之前在凌振手下時,也多是做些手藝活兒。御營的訓練,比東京禁軍更加不堪。若冒然讓他加入正兵,萬一上了疆場慌亂起來,非但派不上用場,反而會危及別人。

    天將夜時,高堯卿帶著百十輛大車,回到牟駝崗。

    倉促之間能找來這麼多車仗,實屬不易。要知道這會兒開封城裡已經亂成一鍋粥,百十輛大車著實花費了高堯卿不少氣力。再加上凌振找來的車輛,加起來共一百六十輛車仗,也算是緩解了牟駝崗車輛不足,無法運送輜重的尷尬局面。

    只是,車輛堪堪夠,人手卻遠遠不足。

    要裝車,要卸車,要趕車……單憑玉尹交給朱夢說的一千多人,顯然是捉襟見肘。

    一輛車至少需要十幾個人負責裝卸,還要有人趕車、套車……

    玉尹眼看這狀況,也是感到頭疼。

    “小乙,李公不是說,把開封府大牢裡的囚犯給你嗎?

    既然現在去不得酸棗,便讓那些賊囚過來裝車趕車,總好過而今這樣子空著車仗。

    還有,李公既然要轉移輜重,總要有些表示才是……似這種事情。你不爭便什麼都沒有。我剛才過來時,父親還讓我轉告你,有些事情,你要表現強硬才是。”

    玉尹,的確不是個喜歡爭搶的人。

    可高堯卿這一番話,卻給他提了個醒。

    而今,他不再是開封府市井中的閒漢潑皮,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禁軍。

    你李綱安排下來了事情。卻又什麼表示都沒有……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憑什麼便要我去想辦法解決?高俅說的不錯,你若是不爭一回,只怕會越發被人小覷。

    “衙內說的不錯。那我這就入城!”

    +++++++++++++++++++++++++++++++++++++++++++++++++++++

    眼看著便將亥時。

    若是在去年,這時候正是開封城最熱鬧和繁華的辰光。不過而今,開封城冷冷清清。四面戒備森嚴,空氣中瀰漫著肅殺之氣。女真人渡過黃河,距離開封咫尺之遙,讓開封百姓哪裡還有精神吃喝玩樂?依照著夜禁之令,過了戌時便要城門緊閉。只是因為正在備戰的緣故,封丘門、衛州門、固子門、萬勝門以及牛行街新曹門在這個時候還能通行。

    玉尹帶著高寵,從牟駝崗出來之後,便一路疾馳,很快來到衛州門外。

    沿途。不時可以看到巡邏的禁軍,也幸虧得玉尹帶著腰牌,否則很有可能惹來麻煩。

    “小乙哥,怎地恁晚前來?”

    衛州門外,玉尹看到封況正帶著禁軍巡查。

    “封況,你怎在這裡看守城門?”

    封況聞聽,不禁露出苦笑:“昨日太子馬行街遇刺。我家指揮被人殺害。

    官家雖未追究我等,可是卻不得在內城駐守,只得在此看守城門,真一個是晦氣。”

    “你家指揮?”

    玉尹先愣了一下,旋即醒悟過來。

    封況隷屬侍衛親軍步軍司。他的上官,便是馬皋。

    這麼說了。昨夜駐守東華門的人,便是封況他們。而今馬皋被殺害,封況這些人,便等於沒了靠山。欽宗皇帝沒有尋他們麻煩便是寬宏大量,再想繼續駐守內城,只怕也不太可能。看著封況那一副落魄模樣,玉尹這心裡面也覺得不好受。

    “城裡情況如何?”

    本只是隨口一問,哪曉得卻引來封況一聲冷笑。

    “還能如何,亂成了一鍋粥。”

    “哦?”

    封況便拉著玉尹到一旁,低聲道:“小乙哥可聽說,太上道君今天帶著人跑了……”

    “啊?”

    “傍晚時分得到的消息,太上道君說是要為太子去毫州祈福,結果卻帶著人直奔東南而去。

    童貫也招了勝捷軍隨行護駕,據說還有朱勔和蔡京一大家子,都隨著太上道君走了……剛才我聽凌威與我說,官家也想要走,甚至連車仗都準備好了。幸虧李尚書得到消息,在大慶門攔住官家車仗,以死相諫,才算是讓官家改變了主意。

    只是這兩件事發生,卻讓城裡人心惶惶。

    誰也說不準,官家什麼時候便會棄城而走……兒郎們便守在這裡,也是不太安心。”

    這消息,玉尹是真沒有聽說。

    以至於封況說完,他也是大吃一驚。

    歷史上,徽宗皇帝好像是跑了,可是欽宗皇帝……

    你身為一國之君,尚不惜自家江山,讓下面那些為你賣命的人,又如何能夠安心?

    這種時候發生這樣的事,絶對會使得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可他玉尹,不過一個小小指揮使,這種情況下又能如何?

    “封況,一會兒和弟兄們說,咱在這裡守護的不禁是官家,還有咱的父母妻兒……開封是咱的家園,怎地都不能丟棄。讓大家安心下來,想必也不會再有什麼動盪。”

    封況聽了,連連點頭。

    “小乙哥,你哪裡需要人嗎?”

    “怎地?”

    封況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自昨夜出事之後,我等便在這城裡抬不起頭來……兵部也是對我們頗有提防,更嚴密監視……你往那邊看,西北水門的兵馬,便是為監視我等而設立。我們留在這邊。也著實不自在,不如隨哥哥一同過去?”

    玉尹一怔,旋即有些心動。

    他而今正是用人之時,牟駝崗人手匱乏,若封況過去,倒也能幫襯一些。

    “你手下,有多少人?”

    “我這一部,有三百人……其他幾部人。也是孤苦伶仃的。根本無人理睬。

    若哥哥能用的上,自家倒是能再拉過來兩部人馬。不過兵部那邊,卻不好說項。”

    也就是說。馬皋所屬的部曲,而今都不得重用。

    玉尹想了想,覺著若封況過來。倒也能幫上一些忙。

    “封況,實不相瞞,我那邊的確是需要人手……只是其他人,我信不太過,也不想費這個周折。若你有心,便隨我過去。但我先說好,我那邊可是有些危險。”

    封況來了精神,“危險也總好過呆在這裡,受人白眼。”

    “如此。我這就去兵部,拜見李尚書。”

    玉尹又安慰了封況兩句,便帶著高寵走了。

    看著玉尹和高寵身後那一隊馬軍,封況也忍不住,羨慕的連連咋舌。

    也難怪,牟駝崗馬軍,作為玉尹親隨。可是費了玉尹不少銀子。別的不說,便是這馬軍選拔,便極為嚴格。身材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體格更要非常健壯。此外。包括一身甲冑,以及所使用的戰馬。也都經過了調訓。特別是在得了天駟監的馬匹之後,玉尹又怎可能不假公濟私?從天駟監硬生生挑出來一百匹好馬,把原來的坐騎都更換了一遍。

    天駟監的馬匹,的確是養的不好。

    可九千多匹戰馬之中,選出一百匹好馬,卻不算太難……

    至於如何交差的問題,玉尹更不用擔心。把原來軍營中那些駑馬和劣馬丟進去充數便是,反正也不會有人真個追究。

    本來,玉尹想多挑些馬出來,奈何他麾下沒有那麼多的騎士。

    與其濫竽充數,還不如原來那些精鋭。

    再者說了,一個好的騎手訓練出來,開銷極大……玉尹也沒有時間,再去做這種消耗。

    一百親隨,便已經足夠了!

    “況哥兒,方才那人是誰?”

    玉尹前腳才走,後腳便有那步軍司的將虞侯湊過來,嬉皮笑臉問道:“看那些人氣勢,可不簡單。

    前些時候我曾見過侍衛親軍馬軍司的鐵鞭營,那可是馬軍司最為精鋭的人馬,似乎也比不得方才那些人神氣。”

    封況臉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鐵鞭營那是呼延將軍麾下,確是精鋭。

    不過我家哥哥,比之呼延老將軍也不差……呵呵,那是牟駝崗的玉指揮,也是自家師兄。方才我還與他商量,讓他把咱們調去牟駝崗。雖說有些危險,卻也好過在這裡受人的腌臢氣。你下去和弟兄們商量,若有願意的,便隨我一同過去!”

    封況越說,便越顯得意。

    就在這時候,忽聽一聲嬌喝從身後傳來:“況哥兒,有了好去處,便要忘了自家弟兄嗎?”

    封況聽到那聲音,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忙轉身看去。

    卻見夜色中,距離他不遠處的橫橋大街上,一名女將頂盔貫甲,一身素裝。火光照映這女子更添幾分俏色,她催馬便來到封況跟前,掌中一口綉絨大刀,唰的便架在了封況的肩膀上。

    “卻不知況哥兒又攀上了誰家的大腿?”

    封況一見此人,不由得臉色大變……

    ++++++++++++++++++++++++++++++++++++++++++++++++++++++++

    尚書省,對玉尹而言,並不算陌生。

    大宋時代週刊的報館,便設立在尚書省旁邊,玉尹入得城後,倒也算是輕車熟路。

    讓高寵帶著人,去報館歇息,玉尹則直奔尚書省而來。

    兵部,便設立在尚書省內,此刻便看到這尚書省亂作一團,官員雜役進進出出,川流不息。

    而尚書省外。更有許多車馬轎子一路擺放。

    玉尹來到尚書省外,向門丁通報之後,很快便被喚了進去。

    而今的玉尹,可不僅僅是一個殿前司指揮使,更是太子趙諶的救命恩人。便是官家也稱讚他是忠直之人,那門叮噹然也不會刁難。更不要說,玉尹還塞了銀子與他。

    “李尚書正在正堂,不過公務繁忙。只能與指揮使一炷香的功夫。”

    玉尹連連道謝。在皂隷的帶領下,直奔兵部大堂而去。

    大堂上,顯得非常凌亂。

    一面牆上。掛著一幅開封地圖,上面做了許多標註。

    李綱正拿著一卷公文,對照那地圖上的標註。令玉尹吃驚的。確是在李綱身邊站立的宗澤。

    見玉尹進來,宗澤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李綱則招呼玉尹進來,示意他落座,“小乙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燭光下,李綱的臉上透著疲憊。

    眼圈發黑,嘴上還起了泡,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不管玉尹對李綱看法如何。但有一點,他確是極為敬佩。

    滿朝文武之中,似李綱這種忠君愛國之士,的確是鳳毛麟角,一雙手就能數過來。

    “李公,還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李綱笑了笑,“自家身體。自家心中有數。

    倒是小乙你那邊,是不是遇到了麻煩?我也知道,十二萬石糧草輜重轉移起來,可不是小事。”

    玉尹露出苦笑,“不瞞李公。小乙今日來,便是求助。

    牟駝崗而今兵馬有千二之數。軍心還算穩定。只是這些人,末將卻不能妄動,必須要留在手中,防備萬一。如此一來,運送糧草馬匹的人手,便遠遠不夠。不僅如此,還需要大批車仗……雖則末將已招來一百六十輛大車,但數量尚遠不夠用。

    人手方面,末將已經和御營凌統制商議妥當,玉尹六百留守兵馬,都在協助搬運……末將前來,便是與尚書求大車和人手。否則的話,十二萬石輜重怕是難以按時轉移。”

    李綱聽了,也是眉頭緊蹙。

    “大車倒是可以為你解決一些。

    正好,我剛徵調來一千輛大車,可以讓給你三百四十輛,湊足五百輛大車想來夠用。只是人手……一時間確是抽調不出太多來。這件事,怕還要小乙你自己解決。”

    我若能解決,還用得著來找你?

    玉尹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沉吟片刻後道:“李公,你前次曾說過,把開封府大牢中的囚犯交與我……我也知道,而今李公手中無可用之人,不如把那些賊囚與我,讓他們去做些苦力。另外,我入城時,見昨日東華門禁軍無事可做,何不調撥與末將。那些人在城中是個隱患,便隨我前去牟駝崗,末將也能代為看護。”

    李綱一怔,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小乙說的,可是昨夜在東華門值守,侍衛親軍步軍司指揮使馬皋部曲?”

    “正是……”

    “非是我不信小乙,實在是……那馬皋部曲,近四千人之眾。

    小乙雖也是指揮使,可手中可用兵馬,也不過千二之數,一旦調撥過去,豈不是……

    不過,你那裡也確是需要人手。

    兩部兵馬,我只能與你兩部兵馬,再多了也無法與你。便持了令箭前去,點齊人手之後,便儘快趕回去做事。至於你說的開封府囚徒一事……還要煩勞汝霖辛苦一趟,去開封府把那些賊囚提出來,一併交由小乙帶回,不知小乙,意下如何?”

    玉尹知道,李綱這已經是竭盡所能。

    當下也不客氣,便插手領命。

    李綱也確實是忙碌,根本沒有時間和玉尹繼續交談。

    事情安排妥當後,便讓宗澤和玉尹一同離去。

    “老大人,怎也在這裡?”

    宗澤笑了笑,“今日城中繁忙,官家也無心召見奏對。

    幸得御史大夫陳過庭舉薦,黃侍郎也是多次為我美言,伯紀便讓我暫留兵部,協助他進行佈置。待過幾日局勢稍顯穩定,官家自會召見……呵呵,說起來也要虧得小乙,若非昨日和小乙救下太子,似兵部大堂這等重地,自家進來也是麻煩。”

    玉尹,有些不知所措。

    依稀記得,歷史上宗澤回開封后不久,便被委任河北兵馬副元帥。

    可現在,女真人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他卻被困在這開封城裡,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

    玉尹心裡面感到疑惑,又有些擔憂。

    他害怕,害怕自己這只蝴蝶搧動翅膀太厲害,才使得宗澤留在東京。

    可這些話,他又該如何與宗澤說呢?便是他想要為宗澤謀官,怕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

    “小乙,你自去點齊兵馬,我便去開封府,提取囚犯。

    然後我會帶那些囚徒去衛州門外與你匯合,如此也省得你兩面跑,你看如何?”

    看看天色,已過了子時。

    這要是來回折騰的話,恐怕到丑時也脫不得身。

    玉尹當下答應,便去報館叫上高寵等人,與宗澤拱手道別,直奔衛州門而去。

    哪知道,到了衛州門時,卻不見了封況。

    那留守衛州門的十將也換了一個人,看到玉尹時,臉上透出一抹頗為詭異的笑容。

    玉尹取出兵部大令道:“奉李尚書之命,抽調侍衛親軍步軍司十將封況率其本部兵馬,雖我前往牟駝崗聽令。封況而今何在?軍務繁忙,請他素來這邊領命。”

    那十將接過調令,見上面蓋有兵部大印,心裡倒是有些吃驚。

    “玉指揮,封況所部兵馬,已在城外集結完畢。

    只是……若玉指揮想要把封況調走,怕是還要費些周折。有人要末將代話與玉指揮:這挖人挖到了自家手裡,玉指揮雖號稱馬行街玉蛟龍,卻也忒看不起人。

    封況已被人帶走,若玉指揮想要找他,還要辛苦一趟,走一回樊家崗方可!”

    玉尹聞聽,不由得愣住了。

    這又是何方神聖,只恁大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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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1章 一丈青

    封況只是個十將。

    哪怕他隷屬三衙禁軍中的侍衛親軍步軍司,可說到底還只個十將。

    那麼十將,又是個什麼職務?

    準確說,這是一個基層武官,一個基層的不能再基層,甚至說根本不入品級的武官。

    君不見水滸傳中,王進林沖為八十萬禁軍教頭,從地位上要遠高過十將,但卻被逼得一個隱姓埋名遠離東京,另一個則夜上樑山,投靠了反賊。所以說,十將也算不得品級太高的職位。可是從另一方面而言,八十萬禁軍教頭可以說走就走,但十將卻不可以。從作用上來說,十將才是東京三衙禁軍的重要組成部分。

    所以,十將的地位雖不如教頭,但其作用卻遠高過教頭。

    這些低級武官雖然不受重視,卻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欺凌……

    封況被人帶走了?

    玉尹的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縫,上上下下打量眼前這十將。

    “是被何人帶走?”

    那十將被玉尹那陰冷的目光掃了一眼,心裡沒由來一顫。

    不過,他雖有些害怕,卻也不擔心玉尹真個為難他,便強笑一聲道:“玉指揮去了樊家崗便知。”

    玉尹也不吭聲,便打量著此人。

    那目光,直讓這十將心裡發毛,更暗自後悔,討了這麼一樁差事。

    片刻之後,玉尹突然一聲冷笑,手中馬鞭唰的挽了個花。啪的一聲,便把那十將頭上兜鏊打落在地。

    “下次再這般裝神弄鬼,便取了你的狗頭!”

    玉尹沉喝一聲,催馬便走。

    從這十將的眼神中,他看出封況並沒有危險。只是帶走封況的人,卻說什麼自己是挖了他的牆角?又算是怎麼回事?按照這個說法,帶走封況的人便是步軍司的人。玉尹雖然和步軍司沒什麼交情。可是卻不認為,封況在步軍司有這等地位。

    高寵率部,緊隨玉尹衝出衛州門。

    那十將這才長出一口氣。只覺後背涼涔涔,內衣都被冷汗打濕。

    “這廝何人,怎恁張狂?”

    一名將虞侯上前。疑惑問道。

    十將苦笑一聲,壓低聲音道:“封三郎這回,怕是要發達了。”

    “哦?”

    “那傢伙便是開封馬行街一霸,諢號玉蛟龍,又名玉屠夫。

    而今官拜殿前司兵馬使,據說甚得殿帥所喜,更與李尚書公子往來密切。最重要的是,昨日太子被刺,便是那廝拚死解救,聽人說連官家對他。也是讚不絕口。

    咱們這些人還要繼續受罪,偏那封三郎恁好運氣……當初娘子便極賞識他,而今又跟了個有前程的。怕用不得太久,咱們再見封三郎,便要尊一聲軍使。直讓人羨煞。”

    那將虞侯聞聽,也是一臉的羨慕之色。

    和十將相視,不由得連連嘆息,這人和人的命,卻真個不一樣。

    +++++++++++++++++++++++++++++++++++++++++++++++++++++++++

    樊家崗,位於朝陽門外。

    玉尹和高寵來到樊家崗的時候。就見一片荒涼。

    夜色之中,有一人橫刀立馬於荒野中。夜風捲起披風獵獵,直透出颯爽英姿……

    “某家玉尹,受邀前來,還請放了封況出來。”

    “你這廝,便是玉尹?”

    那人開口說話,卻是個女兒家,令玉尹不由得一怔。

    “哥哥,莫非是三郎占了誰家姑娘的便宜,被人找上門來?”

    高寵也感到驚訝,催馬上前,在玉尹耳邊低語。

    “我哪知道?”玉尹愕然半晌,苦笑道:“我與三郎這兩年接觸並不算太多,如何曉得其中玄機?不過聽九兒姐說,三郎一直不肯成家,會不會便是這個原因呢?”

    每個人內心裡,都存著八卦心理,無分男女。

    本來玉尹還擔心封況受罪,可是看這樣子,便放下心來。

    猶豫一下,他催馬上前,“對面娘子,我便是玉尹……卻不知三郎如何得罪了娘子,便代他與娘子賠禮。只是我等軍務繁忙,還請娘子網開一面,饒三郎一回。”

    “哼,說得卻容易,你跑來搶走我的人,卻又花言巧語。

    也罷,你要帶走封況不難,卻要有些真本事才行……若能勝得我手中大刀,便讓封況隨你走。”

    不是情債嗎?

    玉尹愣了一下,便要開口再說。

    哪知道,對面女子卻不給他機會,一聲嬌喝,拍馬舞刀便衝過來。

    玉尹正要拔刀相迎,一旁高寵已擰槍躍馬而出。

    他是玉尹的親隨護衛,在這種時候,斷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哪怕知道,這女子並無惡意,高寵也不可能讓玉尹出手。若真個玉尹動手,回去定要被何元慶恥笑。

    “兀那婆娘,想與我家哥哥動手,且勝過我掌中槍。”

    話到,馬到,槍到……

    女子聽聞高寵喚她婆娘,也怒了。

    “你這小賊,竟敢辱我。”

    便不理玉尹,舞刀和高寵戰在一處。

    玉尹在旁邊觀戰,倒也不太驚慌。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女子刀馬純熟,著實不俗。在玉尹看來,眼前這個女人的武藝,和燕奴在伯仲之間,或者說略遜色燕奴一籌。不過燕奴長於步戰,精通的是江湖手段;而這女子,卻是標準的軍中打法,一招一式顯然下過苦功,而且甚有可能,上過疆場。

    若是去年,玉尹說不得會為高寵擔心。

    可現在,高寵經曆數月漠北廝殺。打法已經日趨完善。

    一桿大槍在他手中,宛若出水的蛟龍一般,任憑那女子刀法變幻萬千,高寵只一力降十會,全部理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高寵的打法,比之這女人更適合軍中。加之高寵的氣力也遠非女人可以相比,而胯下烏騅馬,更是難得的寶馬良駒。

    人借馬勢。馬助人威……

    高寵和那女子只交手了不到十個回合,女人便露出破綻。

    玉尹忍不住連連點頭,暗讚一聲:十三郎的武藝。可是越發的凌厲!

    要知道,他也是那種天生神力的人,雖使得是刀,但在本質上,和高寵的打法卻極為相似。

    大開大闔,大巧不工。

    這種打法對付女人巧妙招數,確是占居上風。

    “十三郎,休傷了她!”

    “哥哥放心,自家心裡有數。”

    高寵哈哈大笑,手中大槍也隨之收回氣力。哪知道。就在他這一分神的剎那,二馬錯蹬,耳聽叮鈴鈴一聲鈴鐺響,那女子忽然間在馬上手起刀,一式犀牛望月回身打出一條綢帶。那綢帶似乎是經過特製。一端繫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鈴鐺,直奔高寵打來。

    高寵嚇了一跳,忙舉槍向外一封。

    不想女人手臂一振,那綢帶頓時化作一條靈蛇,鈴鐺滑大槍過去,直奔著高寵的脖子便纏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

    高寵也是反應驚人,大槍連忙豎起。

    那根綢緞,卻陡然一緊,女人在馬上一拉,便緊緊纏在了高寵的脖子上。

    這若是換個本事差一點的,可能就要被女人拉下馬來。若這女人真個要傷人,說不得便要扯斷脖子。但高寵何等人物,大槍擋住了綢帶的撕扯,探手一把抓住綢帶,口中一聲大喝,便要把那綢帶奪過來。他要奪,那女子要往回扯,不知不覺,二馬便盤旋一處。

    “十三郎手下留情!”

    就在高寵和那女子糾纏時,一旁林中跌跌撞撞跑出一人。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女子,一臉的驚慌之色。

    玉尹一眼認出,那人便是封況。

    愣了一下之後,剛要開口讓高寵鬆手,卻聽得高寵大吼一聲,輕舒猿臂,竟把那女子攔腰從馬上抱起來,便要摔在地上。

    這廝是個魯男子,若摔得實了,這女子少不得要將養些時日。

    玉尹忙道:“十三郎,手下留情!”

    高寵本要摔人,聽得玉尹招呼,忙臨時收了力氣,把那女子抱在了懷中。只是那場景,看上去要多曖昧有多曖昧。女人也急了,大聲喝道:“你這鳥廝,還不放手。”

    原來,高寵也是抱的急了,大手正放在女人的胸口上。

    觸手的豐腴,讓他也是一怔,聽得女人喊,高寵臉一紅,忙放開手臂,便聽女人哎呦一聲,摔倒在地上。

    玉尹這時候也下了馬,快步走過去。

    封況驚慌喊道:“夫人,你沒事吧……”

    “少在這裡假惺惺,封三郎,奴卻看錯了你!”

    跟在封況身後的少女,一把推開了封況,跑到那女人身邊,探手把她給攙扶起來。

    不等玉尹開口,少女便衝著封況破口大罵,“封三郎,當初你落魄從軍,若非夫人看你有些本事收留了你,你而今便只能浪蕩江湖,為一食一宿發愁。如今你得了勢,找到了靠山……老爺方故去,你便要另謀高就,連夫人也不放在眼中。

    你,你,你……你給我滾開!”

    封況憋得臉紅脖子粗,連連擺手道:“秋香,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夫人,你沒事吧。”

    玉尹停下腳步,而高寵仍舊僵在馬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候,那女人卻開了口,“秋香,這件事卻怪不得三郎。”

    她抬起頭,取下臉上的面巾,露出一張俏麗面容。

    衝著玉尹一福,而後女人啟檀口道:“玉指揮,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玉尹搔搔頭,一臉苦笑,“這位夫人,敢問這究竟是怎樣狀況?”

    女人,笑了!

    “奴名王燕哥,乃侍衛親軍步軍司指揮使馬皋未亡人。”

    “啊?”

    “先夫命薄。遇了不幸,幸虧玉指揮昨日相助,若太子出事,我一家便難以倖免。

    先夫故去,可他手下的弟兄卻跟著遭殃。

    有那聰明的,便自尋了門路……三郎跟隨先夫也有多年,從河北來到開封。也算是奴的兄弟。他與秋香,情投意合,本打算過些時候辦了事。卻不想……奴也在擔心,三郎若繼續留在步軍司難有出路。不想聽他說,竟識得玉指揮。心裡也為他高興。可奴又擔心,三郎受了騙,所以便想著試探一下玉指揮與他的情誼。

    玉指揮能為他專程跑來,也說明你是個重情義的,奴也就放心了。”

    玉尹有些懵了!

    原以為是怎麼一個狀況,卻不想……

    封況和那秋香的事情,他是真不太清楚。可聽了王燕哥這一番話,卻不禁為之感動。

    封況此時,已淚流滿面。

    噗通便跪在了王燕哥面前,“夫人。三郎不走了。”

    “你這鳥廝,直恁多的傻話……玉指揮願意提攜你,是你的福氣,你又直恁呱噪作甚?

    便留下來,我也照顧不得你。還要養個大肚漢在家,莫非要吃窮了我嗎?

    聽我的話,隨玉指揮去吧……想來他也不會虧待了你,總好過跟著我一個寡婦受罪。”

    王燕哥說著話,便讓秋香牽馬過來。

    她又朝著玉尹一福,“玉指揮。三郎便託付你了。”

    說罷,她翻身上馬。

    那秋香從地上拾起綉絨大刀,遞到王燕哥手中。

    主僕二人也不贅言,便轉身回了樹林中。不一會兒,就聽馬蹄聲響,王燕哥帶著那秋香,縱馬而去。

    那份灑脫,那份雍容,直讓玉尹讚歎不已。

    “她便是那馬皋的女人?”

    封況點點頭,擦乾了眼淚道:“正是……哥哥是不曉夫人之名,在大名府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人送綽號一丈青。據說,她本是個官宦家的小姐,後來不知為何家道沒落。夫人嫁於馬指揮,也是為救她兄長……很多人都說,馬指揮走了狗屎運,才能娶了夫人。論本事,便是十個馬指揮也比不得夫人,當初在滄州剿匪時,也是靠了夫人出馬,馬指揮才能得了戰功,後來又被人提拔,回來開封。”

    玉尹忍不住讚道:“卻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豪傑。”

    “那是自然……”

    封況臉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

    看得出,他對王燕哥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玉尹一蹙眉,突然問道:“不過我卻有些好奇,你和那秋香……”

    封況的臉,騰一下子紅了。

    “哥哥休問,待回去後,再與哥哥細說。”

    玉尹,笑了!

    “十三郎,回去了。”

    想必這裡面,又是一段故事。

    只是玉尹此刻卻沒有心情去知道,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為封況已經拖延了不少時候。

    哪知道,他喊了高寵之後,高寵卻沒有反應。

    玉尹催馬過去,卻見高寵手裡拿著那條綢帶,痴呆呆端坐在馬上,整個人好像失了魂魄一樣。

    “十三郎?”

    “啊,哥哥有何吩咐。”

    “該回去了。”

    “哦,那就回去。”

    高寵的臉,頓時紅了,手忙腳亂把那綢帶收好。

    看著他那模樣,玉尹心裡一動,突然壓低聲音問道:“十三郎,可是看上了她嗎?”

    高寵那張臉,幾乎變成了醬紫色。

    “哥哥說的甚話,夫人方沒了丈夫,怎可這樣亂說,平白壞了名節。”

    玉尹忍不住笑起來,“十三郎,我可沒說是王燕哥。”

    “這個……”

    “走啦走啦……而今馬上春暖花開,這思春的情緒卻是度日如年,便是十三郎也動心了。”

    “哥哥再說,再說便翻臉了。”

    高寵面紅耳赤,催馬便越過了玉尹。

    這時候,封況也從樹林裡牽了馬出來,心情似乎也平復許多。

    聽得玉尹打趣高寵,他心裡一動,“說起來,夫人也不過二十有三,而今失了夫君,這下半輩子卻連個依靠的人也沒有,真個有些可憐。”

    玉尹道:“三郎,既然夫人待你如親弟一般,你何不為她留點心思?

    將來若有個好的,便介紹與夫人,總好過她下半輩子孤苦,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

    說這番話是,玉尹留意到,高寵胯下坐騎,突然放慢了速度。

    說起來,高寵的年紀,似乎也不小了……

    還有楊再興,好像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高寵的母親,還有楊再興的母親,私下裡和玉尹也說過許多次。楊再興那邊,玉尹倒是不擔心!而今徐婆惜已經搬去了觀音巷,和楊再興之間倒也有了進展……實在不行,便花些銀子,讓她從潘樓出來。

    雖說封宜奴已經收山,可這點面子,想來還是有的……

    倒是高寵……王燕哥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依著高寵那木訥性子,要想把王燕哥追到手,恐怕不是一樁易事。

    嗯,倒要好生謀劃一番。

    不過也不著急,馬皋方死,便是要王燕哥改嫁,也需要等她過了守孝的期限才成。

    +++++++++++++++++++++++++++++++++++++++++++++++++++++++++++++

    再次回到衛州門,已經過了丑時。

    此時,已夜深人靜,開封城也已經過了先前的喧囂。

    宗澤押解著五百多名囚犯,已等候多時……開封府大牢裡,並沒有這麼多的囚犯,不過若算上城中軍鋪裡臨時覊押的犯人,數字怕是遠遠超過五百之數。只是倉促之間,也不可能把所有囚徒都集中過來。宗澤也只是把北開封府大牢和城北廂軍鋪裡的犯人押解過來。

    “小乙,沒什麼事吧。”

    看玉尹回來,宗澤忙催馬上前詢問。

    玉尹笑道:“有勞老大人掛念,沒甚事情……只是去處理我這兄弟的一些家事。

    封況,你立刻去把本部兵馬帶過來,然後隨我押解犯人,一同前往牟駝崗。”

    封況答應一聲,催馬自去清點兵馬。

    趁著這功夫,宗澤把玉尹帶到了一旁。

    “小乙,有句話方才就想和你說,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適。”

    “還請老大人指點。”

    “李公安排,倒也還算周詳……可他所有安排,卻是在滑州和雄州兵馬牽制住虜賊的基礎上建立。

    我有些擔心,萬一滑州和雄州的兵馬出了意外,恐怕你那牟駝崗便要首當其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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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2章 風雨

    玉尹覺得,自己好像把握住了什麼!

    只是那道靈光太模糊,以至於他總無法看得清晰……

    滑州、雄州?

    玉尹沉吟片刻,突然道:“老大人,小乙有句話,卻不知當不當說。”

    “哦?”

    “老大人你才幹過人,更兼務實,留在東京終究可惜。

    而今時局混亂,正是老大人建立功業之時。開封府人際複雜,派系林立,絶非久居之地。若有可能,還是離開這裡,在外面或許入不得中樞,卻能大展拳腳,施展才華。

    虜賊此來,京東必亂,說不得是個好去處。”

    玉尹這番話,說的是語重心長。

    宗澤愣了一愣,半晌後苦笑道:“小乙道我便不想做事?卻苦於遲遲不得機會啊。”

    也是,宗澤在開封無依無靠,雖有李綱等人看重,卻又算不得一黨,自不會去賣力推薦。而欽宗皇帝趙恆,如今也是首尾兩端,搖擺不定,根本無心召見宗澤。長此以往下去,宗澤的日子會越發難過,平白虛度了光陰,也不是長久之計。

    宗澤這個人,必須要拉攏!

    玉尹想了一想,輕聲道:“老大人這般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與其這樣虛度光陰,倒不如主動出擊……小乙倒是有些門路,卻不知老大人可願嘗試?”

    宗澤眼睛一亮,忙問道:“小乙有何門路?”

    “老大人可知道大宋時代週刊?”

    “怎能不知,那可是朝廷一等一的邸報,便是在巴州時,老夫也聽說過這邸報之名。”

    玉尹道:“大宋時代週刊的報館,便在尚書省後街。

    而今在大宋時代週刊做主的人,乃宮中聖人族弟,名曰朱絢……老大人前夜曾救了太子,聖人必然感激萬分。若知道老大人而今在開封的窘況,想來也不會袖手旁觀。

    我知老大人品行剛直,可是過猶不及。有些事情終須要走些門路。

    不是讓聖人干政,也不是要老大人去卑躬屈膝,只求一個能與官家見面的機會……”

    宗澤乍聞讓他去求朱璉,臉色有些不太好。

    可是聽玉尹說完了這番話之後,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換上一抹頗為無奈的苦笑。

    是啊,若不得與官家見面,自己這一身能為。又如何為官家所知?

    有道是十年寒窗苦。賣與帝王家。自己以前怕就是太過剛直,以至於而今的落魄。

    臉色,陰晴不定。宗澤久久沒有開口。

    玉尹又道:“老大人,李公他們常與我說,做大事不拘小節……況乎而今我大宋正值生死存亡。老大人又猶豫什麼?莫非將來做了那亡國奴,才要再去振奮不成?”

    “這個……”

    “我也知道,這樣做有悖老大人你為人處世的準則。

    這樣吧,我也不逼老大人,老大人你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此外,還有一樁事情要與老大人你商量。此前老大人從巴州帶來的巴州馬,自家非常喜歡。卻不知那巴州馬價值幾何?老大人可有門路,把那些巴州馬送來開封?自家想買一些。”

    宗澤一怔,“小乙要巴州馬作甚?”

    “巴州馬不甚神駿。看似腳力不強。

    可是聽六郎說,巴州馬耐力驚人,跑三四百里路也不會疲乏。說來不怕老大人笑話,自家卻有些想法。我大宋缺馬,以至於無法主動攻擊。若有巴州馬,說不得有利於長途奔襲,也許能一改早先窘況。只是這想法尚不成熟。還需檢驗一番。

    巴州馬價格也不算歸,買上幾百匹來,自家也能負擔,卻不知老大人可願意幫忙?”

    長途奔襲?

    宗澤想了想,眼睛頓時亮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玉尹的心思。可是卻抓不到那準確的脈絡。

    “小乙若想要嘗試,卻也不難。

    我在巴州確實有些門路。幾百匹巴州馬不在話下。至於價格嘛,巴州馬在巴州大約一百二十貫一匹,送來開封一匹馬需加價二十貫,也就是140貫。不過小乙要這許多巴州馬,我便與巴州的朋友說一回,免去路費,一匹馬120貫你看如何?”

    “如此,我便要六百匹!”

    玉尹心裡盤算一下,報出了數目。

    六百匹滇馬,也就是七萬兩貫,若折算成銀子,大約六萬多兩。

    而他如今身價,也有幾十萬兩,支付這筆錢倒也不算困難。這滇馬必須要配備,不過具體如何使用,還需要在日後慢慢完善。

    “我回頭便讓三郎請殿帥開出通關文碟,還要煩勞老大人儘快準備。”

    宗澤二話不說,便點頭答應下來。

    +++++++++++++++++++++++++++++++++++++++++++++++++++++

    憑空增加了五百多苦力和三百多兵馬,倒是讓玉尹的壓力,一下子變得輕了許多。

    只是這幫子囚犯,一開始並不安分。

    最初還有幾個刺頭鬧事,被玉尹下令,連砍了十餘人,才算是震懾住了這些傢伙。

    封況的部曲,玉尹沒有編入自家營中。

    而是調撥給了吉青統領,讓吉青和封況兩人,輪番帶隊,押送糧草往延豐倉轉移。

    再加上天駟監六百多個馬倌,以及御營六百兵卒,玉尹暫時不需要為轉移輜重的事情而去費心。原本負責押運輜重的雜兵,也被調回了軍寨,負責營寨中守禦。

    龐萬春則率黑旗箭隊,負責打探消息。

    就這樣,一天的時間便悄無聲息的過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將入夜時,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有道是春雨貴如油,這靖康元年來第一場春雨的到來,卻沒有給開封城帶來什麼喜訊,而是一絲徹骨的寒意。

    封況押著糧車走了!

    這一天時間,運走了近兩萬石糧食到延豐倉,此外還有兩千匹馬撤離牟駝崗。

    當夜幕降臨時,整個牟駝崗是燈火通明。

    玉尹領著何元慶。巡視了營盤之後,便來到軍寨後營。

    “少陽,情況如何?”

    陳東眼睛通紅,形容憔悴。

    也難怪,這一整天來,他幾乎沒有休息過一分鐘,甚至連飯也沒有用過。

    臉上帶著憂慮之色,陳東道:“小乙。人和車仗。還是不夠啊……今天晌午時,三郎又找來八十餘輛大車,連他家中的奴僕都抽調過來。卻還是有些不足。關鍵是大家幾乎一整天沒有歇息了,有些吃受不起。今日雖運走兩萬石輜重,可是……

    這樣下去。明天怕是難以為繼。”

    五百囚犯,再加上高堯卿帶來的三百多奴僕,已經近一千人。

    可是相比牟駝崗裡堆積如山的輜重糧草,這一千人還是顯得不夠。玉尹也知道,這樣下去怕是不成。可如今狀況下,又該從何處抽調人手?到處都是人手短缺啊!

    “少陽,可有什麼主意?”

    “這個……”

    “這時候了,少陽便莫再吞吞吐吐。”

    “我聽說,蔡京老賊跑了?”

    “是。”

    “蔡府之中奴僕無數。蔡京雖走了,可是那些奴僕……”

    陳東話未說完,忽聽有人道:“少陽預置小乙死地不成?”

    玉尹忙回身看去,就見朱夢說正大步過來。如今朱夢說的樣子,比陳東好不到哪兒去,也是一臉的憔悴之色。

    “蔡京雖被放歸田裡,可是蔡大郎卻仍就職樞密院。

    此外蔡鞗乃當朝駙馬。你讓小乙去動蔡府,豈不是讓他送死?如今這情況,朝廷或許不會追究。一俟戰事結束,小乙必死無葬身之地,你怎可在這裡亂出主意?”

    陳東被罵的。面紅耳赤。

    “我並非是想害小乙,確實在是無奈之舉。

    那蔡京老賊為禍朝綱十數載。如今戰事到來,卻一走了之,便這樣平白放過他嗎?”

    看得出,陳東那骨子裡的憤青情節,依舊存在。

    朱夢說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那老賊,我也對他恨之入骨……可不管怎樣,蔡京之子蔡鞗是駙馬,便處置也只能是官家敕令,而不是你我可以做主。這件事,休要再提,咱們還是再想想辦法……不成的話,等天亮了,咱們便去城中再找些人手。

    開封府有血性的好漢,也不少……

    至於那老賊,你且看吧,決不可能有好下場。

    只要官家這次能擊退虜賊,便是那老賊喪命之時。便是那位‘媼相’,也休想善終。”

    徽宗皇帝臨陣脫逃,還帶走了兵馬和朝臣。

    其意圖非常明顯,便是想去金陵另設朝廷……可問題是,欽宗皇帝留在了開封!只要他能夠擊退虜賊,必然聲望大漲。到時候就算是徽宗皇帝,也奈何不得趙桓。至於蔡京朱勔童貫等人,正如朱夢說所言,欽宗皇帝也不會與他們善罷甘休。

    陳東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玉尹看著那些在泥濘中忙碌的人們,眉頭一蹙,“少陽,讓大家歇息三個時辰,準備小帳,讓他們避雨。在通知伙上,準備飯食,多些肉飯,一人再來一碗薑湯。

    這樣子下去,肯定會有人生病。”

    陳東有些不太情願,可是在玉尹的勸說下,還是答應下來。

    也是,萬一再病倒幾個,豈不是更耽擱事情?倒不如休息一下,也能攢足精神……

    玉尹巡視完了之後,便回到軍帳。

    高澤民端來了一碗薑湯放在桌案上,可是玉尹卻沒有覺察。

    “小乙,似乎有什麼憂慮?”

    玉尹抬起頭,見是朱夢說進來,忙起身讓座。

    “昨晚我去城裡領人的時候,宗汝霖與我說,要我多加小心。

    我也覺著,似乎忽略了什麼事情,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對了,大郎可知道,滑州指揮使何人?”

    “滑州指揮使?”

    朱夢說笑道:“你說這個我倒是知道,滑州指揮使名叫曹榮,是濟南府人氏……此人是政和年間的武舉,有些真本事,曾在燕雲和遼人交手,立下不少戰功。

    他有一個兒子,名叫曹寧,曾拜相州名槍手陳廣為師,號稱京東一桿槍,玉面小溫侯。”

    陳廣的徒弟?

    那豈不就是岳飛的師兄弟?

    玉尹聽罷愣了一下,但旋即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曹榮,曹寧?

    貌似那《說岳》中,也有一個曹寧,他的老子好像就是曹榮。

    說岳裡說,曹榮投降了女真人,後來還做了金國的義兒干殿下,和那雙槍陸文龍的經歷頗為相似。不過,如果按照說岳的說法,曹寧這時候應該還是一個嬰兒。

    可說岳畢竟是說岳,說岳裡還說董先是山大王,可實際上呢?這廝卻是個官軍……

    歷史上有沒有曹寧這個人,玉尹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滑州似乎並沒能阻攔住金軍的腳步。如果這個曹榮,和說岳小說中的曹榮一樣投降了女真人的話,那豈不是說……玉尹猛然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抹懼色。

    怪不得總覺著心神不寧,原來如此……

    他忙站起身,在大帳中徘徊。

    朱夢說則疑惑的看著玉尹,有些不太明白,他為何會這樣。

    “大郎,若曹榮投降了虜賊,獻出滑州,情況又會如何?”

    朱夢說一怔,旋即臉色大變,“若是如此,只怕虜賊這幾日間,便會兵臨開封府。”

    “從滑州到開封,要幾天?”

    朱夢說想了想,沉聲道:“若步軍行進,需兩天半,若換做馬軍,怕也就是一天光景。”

    “虜賊,何時渡河?”

    “正月初二。”

    “若曹榮投降,怕也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接下來虜賊前鋒軍便會直抵東京?”

    朱夢說也緊張起來,“想必如此。”

    玉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徘徊許久,突然大聲喊道:“高澤民。”

    “在。”

    “立刻取地圖來,再把陳先生還有牛、董、龐三位將軍找來。”

    高澤民有模有樣的拱手領命,轉身便匆匆離去。

    而玉尹則坐立不安,在心裡面不住的計算時間,越想就越緊張……

    可這件事,卻不能與李綱稟報。

    畢竟他也不知道曹榮父子是否會投降女真人,所有的一切,都只建立在他個人猜想。

    可萬一是真的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陳東等人匆匆走進了大帳。

    高澤民則拿著一副地圖進來,在兩個親兵的幫助下,在大帳中掛起來。

    “著何元慶高寵率部在帳外警戒,未得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格殺勿論。”

    “喏!”

    雖然玉尹還沒有說明是什麼事,這一連串的舉動,也足以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陳東問道:“小乙,究竟發生何事,竟如此興師動眾?”

    玉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招手示意朱夢說上前,沉聲道:“大郎,若真個發生,虜賊會從何處來?”

    朱夢說也不客氣,逕自走到地圖前站好。

    一時間,大帳之中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

    陳東董先牛皋幾人更面面相覷,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久,就見朱夢說抬手,點在地圖上。

    “若我為虜賊,必率輕騎奪取此地,而後順勢渡河攻擊,咱我牟駝崗將首當其衝。”

    玉尹幾人走過去,看著朱夢說手指的地方,剎那間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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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波惡 第273章 郭橋鎮(一)

    靖康元年正月初五,大帳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牟駝崗軍寨的中軍大帳裡,燈火通明。

    玉尹閉著眼睛,彷彿假寐一般。朱夢說和陳東則來回踱步,不時面對面相遇,發出一聲嘆息。

    董先牛皋龐萬春三人,則如同老僧入定,端坐在大椅上。

    大帳門口,何元慶與高寵分邊而立,兩人抱著胳膊,沉著臉,卻是一言不發。

    中軍大帳裡非常安靜,安靜的直讓人有窒息感受。

    時間,在這種寂靜中悄然流逝。就在董先透出不耐煩,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忽聽大帳外傳來急促馬蹄聲。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高堯卿大步流星走進中軍大帳。

    “該死!”

    高堯卿一進來,甚至來不及解下身上的雨披,便破口罵了一句。

    玉尹驀地睜開眼睛,看著高堯卿也不說話。

    “三郎,書信送到了?”

    高堯卿鐵青著臉道:“樞密院回覆,指揮只需安心做事,怎可妄自揣測朝中同僚?”

    玉尹聽了,忍不住一聲長嘆。

    那曹榮畢竟是武舉出身,而且還是官辦武學所出。雖說大宋重文輕武,可那武學卻是朝廷官辦學院。也許在地位上比不得太學,但也比玉尹這個靠著蔭補才做了武官的野路子出身強百倍。武學的入學要求,比太學更嚴格。若非有門路,也不可能進入。

    換句話說,曹榮的出身更不是玉尹可以誹謗。

    樞密院的回覆聽上去很文雅,可實際上卻是在警告玉尹:不要亂說話,你沒這資格!

    “李尚書怎麼說?”

    高堯卿露出猶豫之色,卻沒有立刻回答。

    玉尹笑道:“衙內但說無妨,只看我猜得準不準。”

    “李尚書,李尚書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看了書信之後便放在一旁,什麼話都沒說。”

    玉尹。笑了!

    他站起來,看著眾人道:“好了,答案已經有了。

    曹榮是否會反叛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一旦滑州投降,那麼咱們也就無險可守。

    兩條路,立刻去郭橋鎮進行準備。

    不管滑州是否投降,咱們以防萬一;另一條路。就在這裡等著。滑州若未投降還好,若是投降,咱們便只有潰逃。反正這開封城裡。絶不會派出兵卒來支援我們。”

    大帳中,一派沉寂。

    關於滑州都指揮使曹榮是否會投降的問題,玉尹等人也是經過考量。不管是朱夢說也好。陳東也罷,都認為不該擅自出兵,當請示了兵部和樞密院,再做決斷。

    可玉尹董先,牛皋龐萬春卻不同意。

    他們認為,一旦滑州投降,那麼再去準備便來不及。

    這牟駝崗尚有十萬石糧食尚未轉移,萬一金軍殺過來,便只能一把火焚燒了輜重。

    十萬石糧草。可不是個小數目。

    延豐倉也不過三十萬石糧食,牟駝崗的輜重,幾乎佔據了延豐倉存糧的三分之一。所以,必須要儘快行動起來,至少也該去郭橋鎮,查看一下情況也好做準備。

    可有宋以來,兵馬調撥必須要經過樞密院和兵部許可。擅自行動,便如如同造反。

    玉尹也知道,朱夢說和陳東是為他考慮。

    但是現在……

    “大郎,少陽,還有三郎。我也知道你們是好意,但我卻不願這麼束手待斃。

    我已決定。連夜趕赴郭橋鎮。若虜賊真個前來,我也能在郭橋鎮阻攔一番,為你們爭取一些時間。牟駝崗這邊,就交給你三人負責。我會讓凌叔父以及吉青和封況留守協助,御營兵馬以及步軍司兵馬,盡數交由你們統帥,把這邊處理乾淨。

    若你們有心幫我,就為我隱瞞一天吧。

    如果虜賊真個來了,還請你們儘快告知樞密院,懇請樞密院出兵救援……我也不知道,能在郭橋鎮堅守幾日。但想來能多堅守一日,這開封城便能夠多一分安全。”

    “小乙,你這又何必?”

    朱夢說和陳東想要勸阻,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讓玉尹去嗎?

    那樣的話,一旦虜賊真打過來,牟駝崗這糧食,還有天駟監的馬匹,便真個危險。

    但若是同意了玉尹,到時候樞密院追究下來,玉尹怕也是吃受不起。

    “好了,休得贅言。

    便這麼決定吧……龐萬春!”

    “末將在。”

    “我以你為先鋒,率黑旗箭隊即刻出發,前往郭橋鎮。

    我自領背嵬軍隨後跟進,明日傍晚前,在郭橋鎮匯合……大家都下去準備一下吧。”

    玉尹說罷,一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高寵和何元慶也一起離開,清點兵馬準備出征。

    “小乙,你這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

    朱夢說忍不住道:“曹榮投降,只是我們的猜測……若你真個擔心,不如派出斥候打探。若曹榮真的投降,咱們在去郭橋鎮也不算遲,何苦冒如此大的風險呢?”

    玉尹聞聽,卻苦笑一聲。

    “大郎,若是那樣,能來得及嗎?”

    “這個……”

    朱夢說啞口無言,因為他也知道,這一來一回,根本來不及。

    一旦金軍佔領了郭橋鎮,便是一馬平川,不出一日便能抵達牟駝崗。這牟駝崗以北儘是平原,根本無險可守。一旦金軍殺過來,只憑藉這些兵馬,根本阻攔不得。

    當然了,玉尹可以帶人退走。

    可天駟監的戰馬和牟駝崗的糧食,又該如何處置?

    不管是一把火燒掉,還是丟給女真人,對開封府而言,都會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玉尹笑道:“而今局面,唯有一搏。

    我搏勝了,即便是沒有功勞,也能功過相抵;若我搏輸了,還請少陽轉告我家娘子,讓她帶著女兒離開東京。去環州投奔魯達哥哥也好,去杭州尋一安靜之地。隱姓埋名也罷,總之不要繼續留在東京……還有,你們留在這裡也很重要。一是要儘快轉移糧草馬匹,二來我能否回來,便要看你們能否及時率援軍趕到。”

    “小乙……”

    陳東只覺得胸口有點發悶,似乎堵得厲害。

    玉尹這哪裡是去搏,分明就是去送死。打贏了,也是個功過相抵。若搏輸了。怕再無東山復起之日。哪怕有太子趙諶照顧,可是朝中那些官員,誰個會放過玉尹?

    可問題是。他是在為大宋搏,是在為老趙官家搏啊……

    +++++++++++++++++++++++++++++++++++++++++++++++++++++++

    黑旗箭隊,在近寅時出發。

    玉尹則點起兩部兵馬。以及一部雜兵,在卯時悄然離開了牟駝崗軍寨。

    回頭看,天邊已露出魚肚白的光亮。巍峨的開封城,在那一抹光亮中,卻透出一股子遲暮之感。

    也不知道,這一去郭橋鎮,能否回來?

    玉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有些波動的情緒平復下來。

    實在太匆忙了,以至於連九兒姐和玉如最後一面也未見到。想想也真個是遺憾啊!

    “出發!”

    玉尹在馬上一揮手,背嵬軍踏著初春晨霧,緩緩前行。

    董先和牛皋各領一部人馬為左右軍,玉尹則率一百馬軍和一眾雜兵,帶著簡單的器械居於正中。

    說起來,玉尹倒不太害怕,甚至內心裡還有些莫名激動。

    終於要開戰了嗎?

    這開封之圍的第一槍。恐怕便要在他手中打響……也不知,後世的史書是否會記載這一段故事,後人又會如何評價他玉尹呢?想到這裡,玉尹便禁不住輕輕一嘆。

    隊伍行進了大約半個時辰,忽聽身後傳來急促馬蹄聲。

    “哥哥。好像有人往這邊來。”

    玉尹一蹙眉,擺手示意兵馬繼續行進。他自領著何元慶與高寵,率馬軍列陣等候。

    “哥哥忒看不起人,怎地前去建功立業,卻不帶我去?”

    晨霧中,衝出四匹馬。

    為首一匹馬上的騎士遠遠就高聲叫喊,話音未落,戰馬已到了玉尹跟前。

    “三郎?”

    玉尹看清楚來人,頓時愣住了。

    來的四人,卻是吉青封況,還有宗安六宗安七兄弟。

    宗安六宗安七兄弟因為是初來乍到,一時間也插不上手,所以便幫助玉尹押送轉移糧草和馬匹。哪知道他們回到牟駝崗後,卻聽說玉尹帶著人已離開牟駝崗。

    封況,算起來是玉尹的師弟;吉青更是從杭州便跟隨玉尹。

    可宗安六宗安七兄弟,跟隨玉尹不過兩日。玉尹私自率部離開牟駝崗,可是觸犯了律法,所以玉尹也沒有通知他二人。誰料想,這兩兄弟居然跟著封況一起追來,著實有些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三郎,吉青,你們要明白,我這次率部前往郭橋鎮,可是沒有樞密院軍令,屬於擅自開拔。這次去了郭橋鎮,便是能與虜賊交鋒,怕也不會被朝廷算成戰功。”

    吉青咧嘴笑了,“甚個戰功,直殺個痛快便是,值個甚事?”

    “是啊,哥哥你尚且不怕,我又豈能落於人後?

    連十三郎與何元慶都能隨你過去,我本事雖比不得他們,卻可以為哥哥牽馬綴鐙。”

    吉青和封況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玉尹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目光一轉,便落在了一旁宗安六宗安七身上。

    哪知道不等他開口,宗安六便搶先說道:“阿翁使我二人跟隨指揮,不管指揮去何處,我兄弟也應該隨行。若是被阿翁知道我二人沒有去郭橋鎮,便是活著回去,也無臉與他相見。指揮休要趕我兄弟回去,若不然我兄弟便自行前往郭橋鎮。”

    玉尹看著眼前四人,好半天突然笑了。

    “少陽說我傻,依我看你四人比我更傻。

    明知是送死,還要跟著我一起去……罷罷罷,若我不帶著你們,只怕你們也不會罷休。

    吉青,你立刻去牛皋部報到;三郎便去董先部報到。宗安六宗安七,你二人便跟著我……不管是福是禍,你我兄弟總不能坐以待斃,便殺上一回,好叫那些虜賊知道咱弟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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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8 00:40:30
卷三 風波惡 第274章 郭橋鎮(二)

    陽光明媚,不冷不熱。

    隨著春天的到來,大地回春,萬物復甦。

    昨晚的小雨,讓道路顯得有些泥濘和濕滑,行軍的速度,也變得有些緩慢。玉尹有些著急,催促背嵬軍加快行軍速度,心裡面也不知是和緣故,總覺有些不安。

    按道理說,時間尚充足。

    可不知為什麼,在天亮之後,玉尹的眼皮子,就跳個不停。

    一千兵馬的行進速度,其實很快。

    沒有許多輜重拖累,所以也就少了很多負擔。

    可即便如此,玉尹還是讓大家走的再快一些。他開始感到後悔,為什麼不從天駟監提出一千匹馬來,也好過走的這麼慢。

    “哥哥,怎地如此心神不安?”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著不踏實。”

    高寵輕聲安慰道:“哥哥休要想太多,老龐的兵馬,這時候說不得已經到了郭橋鎮,若是有什麼變故,他定然會派人回來稟報。哥哥想來是昨日歇息的不好,所以才會如此。等到了郭橋鎮,哥哥便睡一會兒,明日醒來,也就沒甚大事了。”

    玉尹聽了,不禁點點頭。

    他剛要開口,忽聽前方有人喊道:“玉指揮在那裡,玉指揮在哪裡……我乃黑旗箭隊袁朝年,奉龐將軍之命,有緊急軍情稟報。”

    玉尹聽了,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莫非,出事了?

    “把人帶來!”

    玉尹忙催馬上前,高寵與何元慶忙緊隨其後。

    來到陣前,就見一個青年已滾鞍落馬,正快步走來。

    玉尹對這青年倒是有些印象,似乎是龐萬春身邊的親隨。他也連忙下馬,走上前道:“袁朝年,有何軍情?”

    “滑州,滑州反了!”

    “啊?”

    袁朝年風塵僕僕,一臉的疲憊之色。

    “回稟指揮,我家將軍摔我等在廣濟河渡口準備渡河時。遇到從封丘潰敗下來的兵馬。

    滑州指揮使曹榮,率部歸降虜賊。

    他親率三千兵馬,在昨日傍晚攻陷封丘,正朝郭橋鎮迅速逼來。郭橋鎮而今已經亂作一團,那郭橋鎮保甲官已不知去向,郭橋鎮百姓也正朝著廣濟河渡口逃逸。

    將軍命小底趕回來稟報,請指揮速做決定,是繼續前進。還是暫時後退。”

    曹榮。真的反了……

    玉尹這心裡,也是一陣慌亂。

    昨日他說曹榮投降,但也只是猜測而已。

    哪知道。曹榮竟然真的想了,而且還率領兵馬,攻克了封丘縣城。封丘一丟失。開封府的北大門就算是徹底打開。只要金兵順勢而下,佔領郭橋鎮和陳橋鎮,便等於拿下了廣濟河渡口。而後直逼開封,也不過一日光景……虜賊,可真快啊!

    “袁朝年!”

    “小底在。”

    “你立刻回去,告訴老龐,讓他不管怎樣,先拿下郭橋鎮。

    另外,留五十人在廣濟河渡口。務必保證河道通暢。我會下令加快速度,渡口絶不可以有失。另外,老龐到了郭橋鎮後,便立刻派出斥候,打探虜賊消息,並派人告與我知。”

    “喏!”

    袁朝年不敢怠慢,忙領命起身。翻身上馬而去。

    玉尹心裡面已經亂成一團,不過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幾分震驚。

    “讓宗安六宗安七兄弟,一個返回牟駝崗通知朱三郎和少陽,讓他們加快轉移速度。若實在是來不及轉移。便一把火燒了牟駝崗軍寨,絶不可以留下半點糧草與虜賊。

    另外一人。則立刻趕回開封,通知宗老大人,並讓他告知李尚書。

    就說我會儘力守住郭橋鎮,為他爭取時間……最多兩天,我也只能堅守兩天時間。”

    何元慶忙派人去通知宗家兄弟,玉尹這心裡,卻是砰砰跳個不停。

    “十三郎,通知牛伯遠和董覺民,讓他們再快一些,午時必須抵達廣濟河,命一部人馬先行渡河,另一部人馬留守保證渡口暢通。這個時候,咱們可不能慌亂。”

    努力平定了一下心情,玉尹發出一連串的命令。

    高寵連忙下去安排,他則督促兵馬,加快速度。

    “哥哥,咱們能擋住虜賊嗎?”

    封況催馬到玉尹身旁,忍不住輕聲問道。

    玉尹這時候,腦袋裏已亂成了一鍋粥。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可誰又想到,事到臨頭還是手足無措。也難怪,玉尹雖然在漠北參戰,更在杭州組建了背嵬軍,可實戰經驗,卻少的可憐。即便是他曾親自指揮過幾次剿匪,但與眼下的情況,卻不一樣。他將要面對的是虜賊,那如狼似虎的女真人,心裡如何不慌。

    好在,他如今已不是那個剛重生過來的毛頭小子,經歷兩年曆練,也沉穩許多。

    在片刻慌亂之後,玉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擋不擋得住,打了才知道。”

    他搔搔頭,突然問道:“三郎,把梁玉成叫來。”

    封況忙撥轉馬頭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帶著梁玉成來到玉尹馬前。

    “那三百枚掌心雷,可保管妥當?”

    梁玉成是凌振介紹來的炮手,這火器自然便交給他來管理。

    聽玉尹相詢,梁玉成忙道:“回稟指揮,保管的非常妥當,隨時可以拿來使用。”

    “甚好,等到了郭橋鎮,你挑選五十個人出來,要那臂力好,投擲遠的好漢,我有用處。”

    “喏!”

    梁玉成也不敢怠慢,忙躬身領命。

    玉尹也不再拖延,催馬便走,督促麾下兵丁,朝郭橋鎮奔行。

    +++++++++++++++++++++++++++++++++++++++++++++++++++++++++++++++

    這郭橋鎮,位於廣濟河北岸。

    歷史上,這個地名少為人知,可能只在一些典籍中,有零星記載。這裡原本只是一個驛站,後來逐漸發展成為集鎮。與它相距不遠,大約八十里之遙,便是歷史上鼎鼎有名。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的陳橋鎮。不過如今,郭橋鎮的發展,早已超過陳橋鎮,成為從封丘到開封府的必經之路。

    神宗元豐初年,郭橋鎮成為開封府府界,並設立保甲官。

    只是,連東京禁軍的軍備都糜爛不堪,更不要說那類似於後世民兵設置的保甲制度。

    靖康元年正月初四。滑州指揮使曹榮。在郭藥師的勸說下率部投降。

    易州降將韓民毅,則迅速佔領滑州,以阻擋雄州宋軍。曹榮父子歸降之後。眼見郭藥師甚得完顏宗望器重,也不禁生出嫉妒之心,便自告奮勇為前鋒軍。奔襲開封府。

    郭藥師則因為要尋找穿著,搭設浮橋,協助完顏宗望大軍渡河。

    他也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見曹榮父子立功心切,便調撥三千馬軍與曹榮為先鋒,直奔開封而來。

    從白馬到開封,中間必經封丘縣城。

    原本以為,這封丘會有一場惡戰,誰料到那封丘縣令聽聞金軍來犯。根本不予抵抗,帶著十幾個妻妾,便連夜逃離封丘縣城。曹榮抵達封丘,幾乎是兵不刃血佔領。

    原本想連夜追擊,可是從白馬津出兵到封丘縣城,兵士們已有些疲憊。

    無奈之下,曹榮之後下令休整。準備天亮之後繼續攻擊。封丘不堪一擊,那麼想來郭橋鎮,也不足為慮。

    殊不知,正是因為曹榮這一夜休整,也給了玉尹機會。

    當玉尹抵達廣濟河南岸渡口的時候。就見整個渡口已亂成一團。

    從封丘和郭橋鎮逃來的百姓和潰兵,擠成了一團。爭先恐後的想要渡河逃難。幸虧龐萬春讓袁朝年領了五十個人守住一座浮橋,才使得背嵬軍抵達之後,不至於無法渡河。董先已率部渡過廣濟河,正朝著郭橋鎮趕去。牛皋則率領兵馬,維持著渡口秩序,阻止潰兵和難民搶佔浮橋。

    “我乃封丘縣令,瞎了你的狗眼,還不給我讓路!”

    一行車隊,在北岸渡口被袁朝年率部阻攔。

    從車隊中走出一個官員打扮的男子,破口大罵,口沫橫飛。

    袁朝年卻板著臉,不與那男子說話。

    只是他身後的背嵬軍,已經拔出明晃晃的鋼刀來。若非是這樣,那官員說不定已下令強行渡河了。

    “你是封丘縣令?”

    玉尹渡河之後,來到那男子跟前。

    “自家封丘縣令汪梃,你又是何處勾當?”

    有宋以來,重文輕武,一個縣令面對武將,總是有著很難解釋清楚的優越感。

    “你既是封丘縣令,不再封丘抵禦虜賊,為何會在此地?”

    “我……你一個指揮使,焉管得許多事情?我告訴你,我兄長乃直龍圖閣大學士汪伯彥。

    若聰明的,便趕快讓我渡河,否則必要你好看。”

    汪伯彥?

    玉尹倒是知道此人。

    此人屬東宮一系,欽宗皇帝登基之後,因上《河北邊防十策》合了欽宗皇帝的心思,故而授直龍圖閣,知相州。玉尹不但知道此人,還知道這傢伙是徹頭徹尾的議和派。

    此前女真人再次提出割讓太原三鎮,這汪伯彥便是力主割讓的一員。

    除此之外,玉尹還知道,汪伯彥是秦檜的舅舅。

    若這汪梃好好說話,玉尹說不得也不會為難他……可他這麼一說,卻激起了玉尹那隱藏在骨子裡的孤傲和執拗。

    眸光頓時變得冰冷,片刻之後他森然道:“既然是封丘縣令,不思禦敵治下,卻來此地張狂。這裡是開封府,不是封丘縣……若你心中還感懷天恩,便隨我去郭橋鎮,與那虜賊決一生死。如若不然,便立刻給我滾開,否則便治你貽誤軍機之罪。”

    汪梃勃然大怒!

    他雖說只是個縣令,卻是個同進士出身。

    “你這鄙夫,焉敢如此……待我回去之後,必參你一本,讓你不得好死。”

    玉尹已懶得和他廢話,探手拔出虎出長刀,就見刀光一閃,血光崩現。

    汪梃人頭落地。那一腔子熱血噴湧而出。

    “封丘縣令汪梃不戰而逃,有辱國體,合該被殺……爾等都給我聽清楚,今國難當頭,我輩正該奮起死戰。你們若逃便逃了,可誰若要耽擱了軍務,便格殺勿論。”

    剎那間,方才還亂糟糟的廣濟河渡口。鴉雀無聲。

    誰又能想到。玉尹會突然殺人,而且還是用如此酷戾的手段殺人。

    玉尹見無人再鬧,便冷哼一聲。把渡口交還給袁朝年之後,率部繼續向郭橋鎮奔行。

    “袁朝年!”

    “小底在。”

    “我與你留下五十人,給我看好這座浮橋……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這座浮橋絶不能有失。若有人膽敢擅自搶佔浮橋,不問貴賤,就地格殺。”

    袁朝年本就是悍匪出身,有點無法無天的性子。

    先前那些人要強行渡河,他便是耐著性子周旋。而今有了玉尹軍令,他再不猶豫,便大聲道:“謹遵指揮之名,有敢強占浮橋者,格殺勿論。”

    玉尹這才放下心。率部離去。

    一旦郭橋鎮丟失,這浮橋便是他唯一退路。

    所以無論如何,玉尹都不能丟了這座浮橋……而今大難將至,他也顧不得許多。反正已經違犯了軍紀,殺人便殺了,總好過被一個連敵人都沒看到便望風而逃的傢伙羞辱。

    只是,他這一殺汪梃。倒是讓先前還亂糟糟的渡口,一下子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

    “玉尹擅自調撥兵馬,前往郭橋鎮?”

    開封府兵部大堂裡,李綱長身而起,露出駭然之色。

    乍聞玉尹率部開拔。著實讓李綱大吃一驚。不過驚怒之後,他也覺得有些奇怪。

    玉尹說。滑州萬一投降,虜賊便會在幾日光景兵臨開封府城下。

    李綱不信,甚至覺得玉尹這個猜測,有些荒謬。

    那滑州指揮使曹榮,卻是正經的武學出身,累受天恩,怎可能投降?在內心深處,李綱對玉尹並不喜愛,甚至還有些討厭。畢竟李逸風因為玉尹的緣故,丟棄了功名和前程,一個人跑去真定受苦。而且這傢伙太能折騰,這開封府這兩年發生的種種是非,似乎都和他有關係。這麼一個市井中人,連個功名都沒有,憑什麼竊據禁軍指揮使的位子?說穿了,在李綱眼裡,玉尹就是個運氣好一些的小人。

    “這混帳東西,哪個給他的膽子,竟敢擅自行動?”

    李綱氣得在兵部大堂徘徊,片刻後走到長案前,抄起一支令箭,“來人!”

    兵部大堂外,自有人守候。

    聽聞李綱的呼喚,立刻有人進來:“李公……”

    “給我……”

    李綱本想讓人持兵部令箭趕去郭橋鎮把玉尹抓回來,就在這時候,卻見宗澤帶著宗安六,一臉焦慮之色,跑進大堂。

    “李公,大事不好了!”

    “汝霖先等一下,待我先讓人把那個膽大妄為的玉小乙抓回來再說。”

    “不能抓!”

    宗澤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李綱的胳膊。

    “汝霖這是何意?”

    “剛得了我家六郎傳訊,玉指揮在前往郭橋鎮途中得到消息,滑州指揮使曹榮父子已經歸降虜賊,更顯出白馬。今那逆賊父子,更率部為先鋒,在昨夜攻佔封丘縣城。估計最遲今夜,便會抵達廣濟河畔……若李公這時候把玉指揮抓回來,只怕虜賊兵馬可直抵開封城下。倒不如加快整備,並派援軍,支援玉指揮……”

    李綱聞聽,臉色頓時大變。

    他一把抓住宗澤的手臂,“汝霖所言當真?”

    “李公,這時候我怎可能拿這種事情說笑?”

    曹榮真的反了!

    李綱這心裡,頓時掀起滔天巨浪。

    玉尹又怎會知道,曹榮會反呢?

    仔細想來,自愛子李逸風和玉尹結識以來,那玉尹所說的事情,幾乎沒有一件落空。

    女真人會和大宋開戰,果然開戰了!

    郭藥師有可能會投降女真人,結果也投降了……

    而現在,曹榮也如同玉尹所說的那樣,率部歸降,還成了女真人的先鋒。

    要知道,玉尹可是提醒過他,還專門書信一封。可當時李綱覺著,玉尹那是無稽之談。

    更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指揮使,怎能妄自議論朝中官員?

    誰又料想到,那曹榮竟然真的反了!

    “李公,這時候還在猶豫什麼?小乙率本部兵馬,已經趕赴郭橋鎮。

    他不過千餘人,又如何抵擋得住女真兵馬?此時派出援兵,至少可以憑藉廣濟河,拖延一下虜賊腳步。再不濟,也能為開封爭取一些時間準備,不至於太過倉促。”

    李綱聞聽,卻苦笑一聲。

    “汝霖說的輕巧,而今開封兵馬,大都已經派出,我又從何處抽調兵馬?”

    八十萬禁軍,聽上去很美。

    可實際上,可堪一戰的又有多少?更不要說,自宣和以來,禁軍兵備鬆弛,八十萬禁軍幾乎是形同虛設。而今整個開封,禁軍、廂軍和保甲民兵加起來也不過二十萬人。而在這二十萬人當中,真正算得上強兵的,恐怕也只有四五萬人而已。

    李綱已經把兵馬安排下去,若這時候調動,只怕會令開封防務,變得混亂不堪……

    宗澤在兵部也待了數日,對於東京的情況,也算瞭解。

    聽了李綱的話,他也沉默了。

    片刻後,李綱輕聲道:“玉尹擅自率部迎戰,已是觸犯了律法。

    我便下一道軍令,命牟駝崗兵馬換防郭橋鎮……汝霖,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那玉指揮怎麼辦?”

    一旁宗安六聽了,頓時急了眼。

    “六郎,休得胡言。”

    李綱擺了擺手,示意宗澤莫怪罪宗安六。

    他猶豫半晌,只得一聲嘆息道:“玉小乙,也只能看他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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