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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milds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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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鱸洲魚]三國第一強兵(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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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3:43:56 |只看該作者
二九零章 龍湊之戰

兗州戰云方落,河北大戰再起。

這場戰斗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打起來的,誰也說不清,從麹義出兵廣川開始,兩軍就沒消停過,傷亡不打,戰況激烈的前哨戰頻繁發生時起彼伏。

總體而言,幽州輕騎占了上風,憑著機動力和聚散自如的優勢,他們全面壓制了冀州的哨探。

但冀州軍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

麹義別出心裁的將步騎混合使用,零星的幾個騎兵在前,小隊步兵跟在后面。遇敵后,騎兵迅速回撤,步兵就地隱蔽,展開伏擊。

這個戰法有利亦有弊。成功伏擊的話,自然大占便宜,但很多時候未必這么順利。誘敵的騎兵逃得稍慢,就有可能被斬殺在路上,就算成功把敵人引入包圍圈,也有可能被強行殺出去,步兵,終究是追不上騎兵的,也很難圍住。

不過,幾次碰撞之后,幽州軍的氣勢終究是被打下去了。互有勝負,就是消耗戰,對幽州軍自然大大不利,他們放棄了全面壓制,使得冀州軍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戰場屏蔽。

行軍路上的零星戰斗一直持續了十幾天,直到麹義率軍進繹幕城開始休整,幽州軍這才放棄了勞而無功的襲擾戰,冀州軍步步為營的策略暫時占得了先機。

經過了三天的休整之后,麹義率軍離開了繹幕城,一日攻克安德,隨后不做停留,直接向平原城挺進。

公孫瓚心知平原無險可守,又怕被麹義切斷歸路,于是率軍迎擊而上,兩軍在大河北岸的龍湊展開了對峙。

如果從這一天算起,龍湊之戰的確切日期就應該是六月十七。

冀州軍的主將是麹義,副將淳于瓊,以逢紀、審配為參軍,共計馬步三萬余眾,一半是經歷過界橋之戰的老兵,另一半是新招募不久,經過短暫訓練的新兵。

除了麹義的主力部隊之外,冀州還有一支萬余人的偏師屯兵清河,隨時可以向平原發動進攻,大大的牽制了幽州軍,使得公孫瓚不敢輕易遠離郡城,只能看著麹義一路攻城略地。

相比于迅速擴張的冀州軍,幽州軍的軍隊規模縮水了一大截。

本隊是公孫瓚的五千騎兵,此外就只有田楷和劉備的一萬步卒,這之中還要留幾千人守城,實際出戰的,不過馬步一萬二而已。

在麹義攻陷安德的同時,青州的援軍也從歷城北上來援,這一次的主力是徐晃的五千步兵,以及暫時恢復了千人編制的泰山輕騎兵。

到達戰場上兩軍合計一萬八千人,其中六千騎兵,按照通常一個騎兵當兩個步兵的比例來換算,對戰雙方算是旗鼓相當。

只是,這么想的人卻不多,除了主將麹義以外,冀州眾將普遍認為局勢大優,利在速戰。因此,在龍湊展開對峙之后,冀州的中軍帳時不時的就會圍繞戰與不戰,爆發一陣爭執。

“我軍兵馬雖更多些,但精銳只有一半,敵軍騎兵眾多,公孫瓚、王羽二人極擅使用騎兵,正面對戰的風險很大。何況,既然我軍兵力上有優勢,就應該全面發揮出來,與其僅僅讓清河的偏師發揮牽制作用,不如讓他們對平原城展開攻勢,讓敵軍首尾不能兼顧!”

清河那支偏師由張頜率領,部隊構成和麹義的部隊差不多,也是一半老兵,一半新兵。

袁紹安排這支兵馬的用意,一是為了對平原形成夾擊之勢,分公孫瓚的兵;另外,也是留個后手,作為備用的防線,麹義戰敗的話,公孫瓚和王羽也無法長驅直入。

對這一仗,袁紹是信心十足的,不過,既然面對的對手是王羽,還是小心點為妙,不能拘泥于常理,而是要預防萬一。

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那就是袁紹對麹義多少有點不放心,所以,張頜這支兵馬也有督戰隊作用。

麹義在察言觀色方面一向沒什么水準,當然體察不到最后那層意思,同時,他也不覺得擁有四萬大軍的冀州軍會輸,所以堅持等張頜來匯合。

這種不明狀況的決斷,當然招致了眾人的譏嘲。

淳于瓊嘿然冷笑:“麹將軍,你該不是怯戰了吧?幽州軍的騎兵多?可我軍的弓弩也多啊!上次在廣川,還不就是這么把幽州軍打退的?”

逢紀則是陰測測的提示道:“麹將軍,你不要忘了,出兵之前,主公與諸君議定,此戰宜速不宜緩!且不說我軍與張將軍分進合擊,有被各個擊破的危險,就算忽略此節,也要考慮到青州的局勢啊!”

這是他早就擬好的爭功理由之一,平原這一仗,贏,是贏在了籌謀上,而不是戰場上。若非許攸設計調動了徐州的局勢,青州來的援兵,又豈止六千?至少也得上萬啊!若是那樣的話,己方還談什么優勢?

最后,審配意味深長的總結道:“總之,麹將軍,你還是專注于眼前比較好,做人,要安守自己的本分!”

當然,這話聽在麹義耳中,怎么聽怎么覺得陰陽怪氣。

話說到這份上,麹義也明白了,能調動三萬兵馬,就是袁紹對自己信任的極限了,再多是不可能的。所以,除非出現青州增兵這種意外,否則,這一仗也只能這么打了。

“既如此,明日便出戰罷。”

翌日清晨。

“真是個開戰的好天氣!”雙方的主將不約而同的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朝陽已經升起,清涼的微風吹散了晨霧,天空湛藍湛藍的,萬里無云。這種天氣最適合作戰,特別是弓弩的使用。

在麹義的指揮下,冀州軍將三萬大軍近乎平均的分配在左、中、右三軍,以雁行陣展開,沿著廣闊的平原推進數里后停了下來。

對面數百步之外,聯軍已經列陣相候。雙方五萬余兵馬相對而立,將士們各舉武器,神情肅穆。無數面五彩斑斕的戰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氛,再次籠罩在大河之畔的平原上。

冀州軍人數占優,所以麹義以兵力展開度最高,也最便于弓弩發揮的雁行陣對敵。若是順利的話,在迎頭痛擊敵軍的兩翼后,可以順勢展開兩翼的兵馬,達成三面合圍,不給敵軍的輕騎騰挪的空間,進而取得勝利。

聯軍一方排出來的陣型比較怪,正面是以步卒構成的方陣,兩翼向后彎曲成鉤形,卻是個鉤行陣。

這個陣勢引得冀州眾將一陣訕笑。孫臏兵法對鉤行陣的詮釋是:“鉤行之陣者,所以變質易慮也。”就是說,此陣是用于應變的,重點在于保護側翼的安全。

如果雙方都不變陣,以目前的態勢交戰,就會變成兩翼對兩翼,中軍對中軍的全面對戰。對于人數居于劣勢的聯軍來說,這種打法相當不劃算。

按照常理,聯軍布陣應該有所側重才對,要么以攻擊陣型突破中軍,或者擺出攻守兼備的陣型專攻一翼,而不是擺出鉤行陣這種防守陣型。

“這算是一個邀請嗎?邀請咱們包圍他?”

“早聽說王鵬舉只擅逞蠻勇,今日一見,果然不差,連陣型生克都搞不清楚,此子可謂全不知兵。可嘆吶,若非前次打成了混戰,尤其有他逞兇的余地?”

“麹將軍,請無須遲疑,只管揮軍攻上去吧,此戰,我軍必勝無疑!”()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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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3:46:26 |只看該作者
二九一章 盡帶黃金甲

“二百五十步!”

隨著觀測手各自發出了凄厲示警聲,冀州與幽、青聯軍的第二場大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風!”

首先發動的,是在列于陣列最前方的弓弩手。

在這個距離上,弓弩的殺傷力相當低,發動攻勢的目的并不是殺傷敵人,而是準確測量距離,打壓敵人的士氣,即所謂的射住陣腳。

王羽很理解這個過程的必要姓,這就和后世的遠距離炮火壓制差不多,打不打得到人無所謂,重要的是氣勢不能輸。

也許,只有設身處地才能理解,就算明知道敵人的攻擊殺傷力有限,可號角長鳴聲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云從敵陣升起,在空中化作一陣暴雨,向自己的頭上砸落下來,誰又能不怕?

那些久經戰陣的老兵還好,對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來說,這是相當可怕的體驗。此刻,新兵們都是臉色煞白,特別是當周圍有不幸者被射中,發出了陣陣慘叫聲時,新兵們更是恨不得掉頭就跑,遠遠的離開這個血腥的戰場。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說陣尾的督戰隊不會手下留情,身處密集的步兵陣列中,又哪里有逃跑的路徑?

最重要的是,新兵們身邊還跟著老兵。面對二百步以外的箭雨,這些在生死場上走過的老兵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極為鎮定。

“慌什么慌?敵人離得還遠得很呢。有東張西望的力氣,不如留著廝殺,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我家君侯戰無不勝,怕過誰來?”驕傲,是青州老兵最大的特征,這是無數場勝利留下的烙印,已經與這支軍隊融為一體。

“給在廣川戰死的兄弟們報仇!”幽州軍表現出來則是仇恨,滿溢的仇恨讓他們戰意沸騰,別說遠距離的箭雨無法阻擋他們,就算是面前的刀山火海,他們一樣無所畏懼。

“不用怕,我軍人多勢眾,裝備精良,又有麹將軍這樣的上將指揮,管他冠軍侯還是白馬將軍,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冀州兵同樣信心十足。

界橋之戰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他們這些小兵根本說不清,他們知道的信息太少,除了自己活下來了,其他一概不知。不過,既然官員、名士們都說贏了,他們聽多了也就信了,因此,此番也是挾勝勢而來,士氣極為高昂。

誰也沒指望著,能憑借壓制陣腳的幾輪箭雨,就將敵人徹底擊潰。射陣腳的作用除了上述幾條之外,也可以起到窺看敵人虛實,和檢驗己方陣容的作用。

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某些地方發生了搔動甚至混亂,那里就很有可能有隱患存在,必須迅速采取相應對策。對攻擊方來說,可以加以重點攻擊,對防守方來說,就要及時彈壓了。

當然,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若是碰上詭計多端的敵人,攻擊方也不能就此認為勝券在握,否則,很可能反而會中了敵人的惑敵之計。

兵法乃是詭道,向來就沒有一定之規。

“前!”三輪試探之后,戰鼓聲驀然響起,全軍齊呼,吼聲如雷。雙方步軍幾乎同時起步,各自保持隊列,大步前進。

兩軍的陣列,都采用漢軍傳統的列陣方式:弩手在前,弓箭手在后;盾牌手緊隨其后;然后是最擅長陣列而戰,手持矛戈的長兵;以及跟在最后,更利于纏斗的刀盾甲兵。

層層遞進,層次分明。

冀州軍騎兵有限,無法形成戰線,麹義干脆將所有騎兵布置在了中軍;聯軍一方的騎兵則是在兩翼,為了保存馬力,此刻騎兵并沒有上馬,而是牽著馬,跟在弓弩手后面步行前進。

“咚,咚……”鼓聲四起,地動山搖,迎風飄揚的戰旗隨著相向而行的大軍迅速移動,讓人眼花繚亂。

在相距約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上,兩軍不約而同的停止行進,穩住陣形。跟在弓弩手身后的盾牌手高舉大櫓,快步而前,然后將手中的大櫓插在地上,將自己和同袍保護在后,大櫓彼此相連,穩如泰山,平地上仿佛多了一座城墻。

弩手緊隨而上,平舉手中的弩機,將其從盾與盾交接的縫隙探出,城墻上,又閃爍起了星星點點的寒光。

再下一刻,雄渾的號角聲伴著時起彼伏的號令,破空長鳴!

“嗚,嗚……”

“風!風!風!”

吶喊聲中,仿佛真有颶風平地卷起,帶著駭人心魄的厲嘯直上云霄!漫天的長箭匯集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遮天蔽曰,呼嘯而下。

“崩!崩!崩!”

城墻上的寒光也化成了風暴,帶著狂暴的殺機,撲向了敵人。

“起盾……”隨著一聲大吼,戰鼓急響,前排的盾手鼓起渾身的力氣,死死的頂在了大櫓上,面對死亡風暴,盾墻就是唯一的屏障。

同時,陣中的士卒也齊齊舉起了手中的盾牌。數以千萬計的盾牌在士卒們的頭頂上形成了一片可以抵擋死神召喚的黑色盾陣,就象是由一片片黑色魚鱗組成的巨型皚甲。

箭來箭往,無數支長箭的厲嘯在空中匯成了刺耳的轟鳴聲,驚心動魄。

烏云從兩軍陣前升起,遮擋了天曰之光,在空中不斷接近,并交匯,或是互不干涉的擦肩而過,或是咆哮著互相碰撞,一同跌落塵埃。最后,狂風驟雨一般無情的釘射到死亡風暴制造者的身上,制造出一朵又一朵色澤鮮艷的鮮花。

鮮血混雜在塵煙之中,像是未曾消散的晨霧,又像是依依不舍的靈魂,眷戀著,徘徊著,哭泣著,只是不肯離去。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像是田野間一片片的麥浪,在漫天冰雹的襲擊下,成片的被砸倒,消逝。有的人被長箭洞穿身體倒飛了起來;有的人被長箭惡狠狠地釘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中箭倒地后,被洶涌澎湃的人流踩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餅。

盾陣再怎么密不透風,也不可能將所有攻擊都擋下來,犧牲,在所難免。

“似乎……被壓制住了?”王羽有些驚訝,戰場的形勢比預計中還要更不利一些,他不確定的看著徐晃,想從對方那里得到確鑿的答案。

“的確。”徐晃的神色也很凝重:“我軍的確被壓制住了。”

在出戰之前,為了反間麹義之事,王羽接連召開了幾次軍議,搞得異常鄭重。徐晃沒發表什么異議,但心里多少有些不以為然,覺得王羽是不是有些太看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敵人了。

麹義雖然在界橋之戰中表現得很活躍,但指揮千人規模的部隊,和指揮數萬大軍的難度,完全不能同曰而語。麹義能在界橋之戰中,擋住白馬義從的沖擊,未必能將數萬大軍指揮自如。

徐晃只是有些存疑,黃忠的反應就大得多了。老將一肚子不服氣,直接請命,提出了與徐晃換防的要求。老將的原話:對付區區麹義,不須主公親自出馬,只消本部三千精銳,必能重挫敵人鋒銳。

黃忠的勇氣可嘉,但現在看來,徐晃覺得黃忠還是輕敵了,這麹義是有真本事的。

“麹義的軍略到底如何,現在還不能下斷言,但以眼下的情勢觀之,其對弓弩兵的指揮,實是已入化境……”

冀州軍的弓弩數量更多,但多歸多,換了一個庸將,未必能將裝備優勢發揮出來。

麹義的指揮很有特點,在他的指揮下,冀州軍的弓弩始終保持著發射。

開弓,上弦,瞄準,射擊的節奏完全看不到,能看到的,就是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升起,然后自上而下的砸在盾陣上;強弩則像是巨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聯軍陣前的盾陣,仿佛用料不足的堤壩,轟然大響聲中,顯得搖搖欲墜。

剛開始的時候,聯軍還能勉強斗個旗鼓相當,但幾輪射擊之后,就被壓制住了。每次盾陣開合,給弓弩手提供發動齊射的便利時,敵人的攻擊就會如期而至,砸翻一片人,造成一陣混亂。

幾次下來,聯軍弓弩手的節奏就徹底被打亂了。

中軍的青州軍還好,士兵們訓練有素,很快重整了態勢,從全軍的齊射變成了分段齊射。雖然威力下降了不少,但總算是保持了斗志。

而幽州步卒的表現就差得多了,這些烏合之眾遠遠算不上什么精銳,在冀州軍連綿不絕的打擊下傷亡慘重,很快就啞了火,縮在盾陣后面不敢露頭,只是零零星星的才有那么幾次反擊。

此消彼長,在對射中占了上風的冀州軍士氣大振,號角頓時變得急促起來,大軍陣列滾滾向前,同時,一齊射依然連綿不絕。

麹義指揮的套路不稀奇,無非輪射而已,和王羽對弓弩兵的使用差不多。不過,在實戰中,無論對戰之中,還是前進的同時,始終保持相同的節奏,這種本事就不一般了。

現在王羽對古代兵法,已經不像原來那樣一無所知了,他知道這種指揮手法的技術含量有多高。

“麹義……”一時間,他有些心熱。

又是一名能獨當一面的良將,若能收于麾下該有多好?此人不比徐榮,他沒什么特別的信仰,在冀州又很受排擠,自己的機會應該是很大的,此戰若能擒下此人……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先打好這一仗再說。

眼見兩軍的距離已經接近到百步左右,王羽收斂心神,揚聲發令:“打旗語給伯珪兄,請他率騎兵出戰。”

“諾!”

旌旗飄揚,將不屈的戰意傳達開來。

“王賊按捺不住了!”雖然看不懂青州軍的旗號,但淳于瓊也是宿將,輕易就能從氣氛中辨識出敵軍的動向。

“能堅持到現在,他已經算是很沉得住氣了。”逢紀手搭額前,嘿然冷笑。

憑弓弩手當然不可能打敗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但卻可以打壓敵人的士氣。更重要的是,幽州臨時拼湊出來的步卒是個很大的弱點,只要追著這個弱點猛攻,就能取得豐碩的戰果。

如果敵軍再不采取行動,隨著兩軍距離的接近,覆蓋射擊的威力會越來越強,到接戰前的一刻,幽州步卒必然崩潰。到時候,就可以驅潰兵攻打青州軍了。

所以,敵軍要么認輸后退,要么只能把騎兵這個殺手锏亮出來,除此之外,還能怎樣呢?

“須得防他拼命沖陣,不如暫緩前進如何?”麹義表現出來的指揮水準,不但讓王羽意外,審配也是大吃了一驚。眼見勝券在握,他突然有些不想讓麹義贏得這么輕松,這么順利了。

“不!”

麹義搖搖頭,“現在就是要乘勝追擊,公孫瓚不敢把騎兵拼光的,拼光了的話,他在幽州就無法立足了。而且,某總覺得這仗打得太順利了一點,須得防王鵬舉的后招,盡快接戰,不給騎兵留下騰挪的空間才好。”

“騰挪的空間?”審配等人都有些愣神,不明白麹義到底是什么意思,淳于瓊姓子急,正待追問時,眼角中突然有亮光一閃。

他愣了一下,然后轉過了頭,隨即發出了一聲驚呼:“老天!這是……”

只見鉤行陣的兩翼前端,盾陣乍合即分,在中間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來。隨即,通道后方塵煙涌動,隆隆的馬蹄聲大作,一直按兵不動的幽州輕騎終于發動了。

冀州眾將都經歷過界橋大戰,萬騎奔騰,廝殺鏖戰的場面都見過了,自然不會被區區六千騎發動的氣勢所震懾。

不過,當幽州步卒留下的通道越來寬闊,騎兵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時,除了麹義,其他人一下就驚呆了。

初時,只是幾縷閃光,在塵煙中躍動著,若隱若現。

凝神觀察后,發現那閃光確實是存在的,映著朝陽,不停變幻著,越來越亮!

再近些,光芒的存在變得確定無疑,或者說耀目起來,那不是普通的光澤,而是……金光!

閃閃發亮的金光!

仿佛傳說中的黃金甲胄!

不,不是傳說中的,因為那甲胄已經真真切切的出現了所有人面前!

當先一騎如同金龍一般,伴著長長的嘶鳴聲,穿破了塵煙,將威武不凡的身形顯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人著金甲;馬覆金鎧!

連人帶馬都籠罩在了一層金光之中,仿佛傳說中下凡的天神,令觀者無不驚駭欲絕!

“幽州義從,隨我踏陣!”當先躍出的騎兵揚聲狂喝,塵煙中無數人同聲應諾,緊隨轟然應諾聲之后,一個又一個的金甲騎士穿透了塵煙,集結在首領身后,呼喊著發動了沖鋒!

“踏陣!踏陣!”

一個金甲騎士,便足以讓冀州人目瞪口呆;一群金甲騎士,足以讓人生出一種如墜夢中的荒謬感覺;當他們發現,接連不斷出現的騎兵,都是同樣的裝束時,冀州將士已經完全看傻眼了,連訓練有素的弓弩手,也顧不得繼續放箭,而是拼命揉著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朝陽晃到了,以至于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有這么多黃金甲!

數千具!?

沒錯,就是黃金甲!數千騎聚在一起發出的光芒,足以讓人產生錯覺,覺得突然到了神話時代,后羿大神正在射曰,剩了一個在天上,其余的都落在了地面上。

這個比喻有些荒謬,可不怎么想的話,又能用什么才能準確的解釋大伙眼前所見的一切?

“假的……是假的!”不像淳于瓊,只知道張大嘴發愣,審配的反應要快得多,腦筋一轉,就發現了真相,他縱聲狂呼:“不是黃金甲,放箭,放箭啊!那是紙的,是紙糊的,根本擋不住箭!”

“對,是紙的沒錯!”逢紀也忘了派系之爭,連聲附和。

我說他為什么搞紙甲呢,原來是為了虛張聲勢啊!一邊附和,他心里也是后怕不已。真別說,這招還真挺唬人的,好在情報來的及時,不然被他這么一咋呼,說不定直接就把大軍的士氣給嚇得崩潰了。

數千具黃金甲,連天子也置辦不起啊!營造出來的聲勢,誰能不怕呢?

這小賊,實在是太狡詐了!

“紙的?”麹義也在發愣,喃喃低語道:“王鵬舉會犯下這種錯誤嗎?就算是,公孫瓚會拿家底陪他胡鬧?這,不太合理啊。”

“也許他不知道自己走漏了消息吧……”審配下意識的答了一句,隨即不耐煩的嚷嚷道:“好了,別說那么多了,形勢緊迫,麹將軍,你還不凝神對敵?放箭,傳令放箭!”

麹義本待觀望一下,但審配等人催的既緊,戰場的形勢也確實緊迫,他無暇多想,轉身望向木臺后的戰鼓隊。百面戰鼓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身強力壯的戰鼓兵手舉雙槌,翹首以待。

麹義揮了揮手。

霎時間,戰鼓擂響,驚天動地。

“敵人虛張聲勢,那甲是假的!是假的……聽我命令,丙隊全體都有,前方八十步……放箭!”冀州將校們嘶聲力竭的呼喊著,將中軍的命令傳達給麾下的弟兄,稍稍穩定了他們的情緒后,指揮著他們,再次發動了齊射。

“風!”

烏云飛起,化雨落下,在艷陽般的金光中,化為一縷縷青煙,裊裊飄起,杳杳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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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3:48:37 |只看該作者
二九二章 無雙騎射

幽州輕騎的速度越來越快,急驟的馬蹄聲逐漸形成巨大的轟鳴聲從戰場兩端響起,洶涌澎湃的騎兵大軍就象決堤的洪水一般怒吼著,咆哮著,一往無前,氣勢磅礴,整個戰場都隨著地面的劇烈抖動而震顫起來。

面對強絕的敵人,冀州軍也不甘示弱。綿長的號角聲,激昂的戰鼓聲,時起彼伏的號令聲交織在一起,重新將士兵們的士氣激勵起來。

隨著真相越來越廣為人知,恐慌迅速減弱,代之的是憤怒,正所謂惱羞成怒!

“嗡!”將憤怒發泄出去的一瞬間,天地仿佛都在振動,發出了嗡的一聲巨響,冀州軍仿佛一群被人破壞了蜂巢的巨型馬蜂,憤怒的嘯叫著,向敵人亮出了鋒芒。

先前的對射當中,麹義精準的控制著節奏,一隊隊的士卒不停的輪換著,弓弩的壓制就像是漲潮時的波浪,一波接一波,永無休止,連綿不絕。

而此刻,仿佛惱羞成怒一般,冀州軍全力爆發了出來,這一輪攻勢之猛,遠勝先前,仿佛最猛烈的驚濤駭浪!

箭云遮天蔽日,如泰山壓頂一般,升到最高點的一刻,連金甲騎兵身上甲胄的光芒,都為之黯淡。

“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高臺上的淳于瓊嘶聲咆哮,面目猙獰。

上次中毒那個烏龍余波未盡,他就又差點被人給耍了。莫名的,他心底居然有些慶幸,幸好他這次他不是主將。否則的話,搞不好這次他還會中計。上次的烏龍還算情有可原。這次如果再被耍,那這輩子就別想再抬頭了。永遠都是笑柄。

他死死的盯著敵陣,仿佛透過時間和空間,看到了下一刻將要發生的事。

這么密集的箭雨,就算對象是隊列松散,高速移動中的騎兵,一樣能收獲相當的戰果!

下一刻,華麗會化為烏有,代之的是一朵朵鮮艷的紅花,讓虛張聲勢者血流成河!

淳于瓊狠狠的咬緊了牙。

沒錯。幽州人就是在虛張聲勢!

看他們的隊形就知道了,真要沖陣的話,他們怎么可能不排成密集陣型?想想也是,徒有虛表的紙甲,除了嚇唬人,還能有什么用?面對這種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狠狠的給他們一個血的教訓,讓他們再也不敢隨便小瞧人。

仿佛聽見了淳于瓊的心聲,并且試圖加以印證。在箭雨落下的同一時間,幽州軍已經完成了隊形的變幻。密集的魚鱗陣向四周擴展,并散開,陣型陡然擴大了數倍。隊列變得稀松了許多。

不過,由于他們身上的甲胄實在太亮,太扎眼了。調整后的隊形,一點都看不出松散來。

就在他們調整隊形的同時。箭雨落下,和馬蹄一道。激起了漫天的塵煙,將燦爛的金光徹底遮掩起來,只有空中的朝陽燦爛如故。

“好!”和大多數將士一樣,淳于瓊用力攥緊了拳頭,大聲叫好,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故弄玄虛,最終只落得個自作自受,可嘆,可憐吶!”逢紀、審配手撫三綹長須,望著條條升起的塵煙,語帶譏嘲的慨嘆道。

幽州軍這次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們若真要沖陣的話,以輕騎的速度,可以輕松將這輪聲勢浩大的遠程攻擊甩在身后。可他們偏偏要裝神弄鬼,馬跑的飛快,卻沒向前沖,而是橫向展開陣型。

結果,他們將這輪箭雨十足十的承受了下來。

覆蓋射擊的好處就是,無論對付的是移動目標還是固定目標,只要被覆蓋進去了,就只能乖乖挨打!

幽州騎兵本是有可能決定此戰勝負的關鍵手,結果王羽一味用奇,最后,上得山多終遇虎,來了個自毀長城。在冀州軍這輪全力爆發的箭雨下,幽州軍很可能已經失去戰斗力了。

“有點不對……”高臺上,只有麹義還緊緊皺著眉頭。

“怎么不對?”逢紀的笑容微微一僵。

“幽州軍變的陣,應該是用來馳射的。”麹義的回答有點不找邊際,好在逢紀隨袁紹勤王的時候,見證過白馬義從在虎牢關的威勢,所以,他聽懂了。

逢紀瞇起眼睛,凝神觀望起敵陣來。前一刻,望見塵煙,他滿心歡喜,但現在,他只希望這些該死的塵煙快點落下去,好讓他看到塵煙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當日在虎牢關,面對建制已經被打亂的西涼軍,白馬義從就擺出了差不多的陣勢,效果比直接沖陣好得多。逢紀不會忘記,當日的西涼軍是如何從氣勢如虹,演變成一團混亂,最后一瀉如注的。

打不著敵人,自己卻不斷受傷,無論是什么樣的精銳,也不可能長時間的忍受這種待遇。騎射的威力,就是這樣才能全面發揮出來。

不過,時過境遷,自家的部隊和當初的西涼軍可不一樣,西涼軍的陣型亂了,弓箭手全部落在了后面,所以才無法反擊,而自家……

想到這里,逢紀心中陡然一驚,失聲道:“難不成……”

“有可能!”麹義神色凝重的點點頭,揚聲喝令:“傳我將令,布盾陣!”

麹義的命令一出,高臺上的眾將都是一愣,倒是傳令兵都是麹義的心腹,毫不遲疑的將命令傳達了出去。

命令傳達得很快,很及時,但執行者卻不那么果斷。軍中有半數左右的新兵,就算是那些老兵,先前和麹義也沒有統屬關系,普通的命令他們執行起來當然沒有問題,可這種有違常理,顯得很突兀的命令,他們就感到遲疑了。

明明自己這邊大占上風,干嘛要放棄優勢,轉為守勢呢?布盾陣容易。可盾陣布下去之后,再想發動流暢的輪射就難了。

大軍遲鈍的反應讓麹義很惱火。他大喊著催促傳令兵,后者很少見到自家主將這樣的神態。知道事態嚴重,拼命的搖動起令旗來,將命令反復傳達,一遍又一遍,但收效甚微。

實際上,除了最初那道命令之外,他和他的同伴做的都是無用功。

就在麹義傳令的同時,對面的煙塵開始涌動起來,仿佛時間倒轉。煙塵內再次透出了一片片燦爛的金光!

“幽州虎賁……”為首的騎士揚槊前指,縱聲狂呼,尾音中帶著一絲絲顫抖。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大呼酣戰,身邊義從如云,縱橫捭闔,所向披靡,整個東方草原都會為之顫抖。無論烏丸、高句麗,還是鮮卑人。那些未開化的牧民們在幽州鐵騎的面前只有伏地求饒的份兒。

昔時的戰號聲依然響亮,但跟隨在身后的人,卻泰半都已英魂渺渺,公孫瓚心中百感交集。

“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依稀間。仿佛有無數戰死的英魂在空中呼喝相應。

“天下無雙!”截然不同的戰號轟然相應,但沖天的戰意卻是一般無二,似東風乍起。似銀瓶乍破,五千輕騎。一往無前,水銀瀉地般洶涌而前……

金光!

耀目的金光!

這一刻。主宰戰場的唯有閃爍著的金光!

充斥了兩軍數萬將士的眼睛;震駭了他們的心靈,讓他們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恐慌,再次席卷而來!

“怎么可能?他們沒損失多少人!”這一次,慌亂的不單是新兵了,有經驗的老兵可以通過種種細節判斷騎兵的多寡,他們驚駭的發現,發動沖陣的騎兵聲勢不必剛才的少!

“那金甲難道是真的?”

“是真的吧?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扛得住剛才那樣的攻勢?”

上萬強弓勁弩進行的覆蓋式攻擊,能造成多大殺傷,老兵們心里都有數。在百步左右的距離上,能在這樣的攻勢下全身而退的,只有那些幸運兒和重甲步騎兵!

當然不可能五千人都是幸運兒,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敵人身上的甲是真的!

可是……數千具人馬齊備的具裝,這種事可能嗎?

恐慌之外,又多了一層濃重的疑慮,冀州將士們再看不見后方急促搖動著的將旗,再聽不見連綿的號角聲和激昂的戰鼓聲,只是呆若木雞的望著眼前那片金光,仿佛在做一個怎么都醒不過來的夢……

噩夢!

將他們驚醒的,是一片片凄厲的嘯叫聲。

進入八十步的距離后,幽州輕騎發動了奔射!

箭矢撕破空氣的嘯叫聲凄厲而刺耳,它們飛行的軌跡不像步弓射出來的箭矢弧度那么大,而是平行地飛入空中,借著戰馬的狂奔之勢,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射向對面,從盾牌的間隙中,飛入敵陣,帶起一蓬蓬的鮮血和慘呼聲。

騎弓的射程和威力都不如步弓,好在射擊頻率彌補了這個缺陷,在騎弓的有效射程之內,步弓發一箭,訓練有素的騎弓手,甚至可以發出兩箭,甚至三箭!

因此,幽州輕騎的箭雨沒有冀州軍那樣龐大的聲勢,但攻勢的連貫性卻尚在冀州軍的輪射之上。

進入射程后,輕騎們沒有直撲敵陣,而是分成了幾十個百人隊,縱橫交錯的,斜向在兩軍陣前奔馳起來。狂奔的同時,不斷的將箭矢射入對面的陣列當中。

好像過了很久,但其實只是一轉眼的工夫,冀州軍前排就倒下了幾百人!

在數萬大軍的會戰當中,這點人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如果嚴格對比一下,無論什么人都會感到驚訝,哪怕是之前那幾輪聲勢浩大的對射,冀州軍也沒損失這么多人。

現在,只是一個照面的時間,就產生了數倍于前的犧牲者。

“反擊!反擊啊!”麹義看著成片成片倒下的士兵,睚眥欲裂,心如刀絞。

發散著金光的幽州騎兵像是一群嗜血的猛獸,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歷嘯,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在這群猛獸面前,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冀州將士像是狂風中的落葉。又象四濺的水花,被敵人肆意吞噬著生命。無力而無助。

他們忘記了手中的盾牌可以保護自己;

他們同樣忘記了手中的弓弩可以殺死敵人;

只是那么呆呆的站著,直到被敵人的箭矢穿透身體。或是被同伴的慘叫聲嚇得渾身一抖;

他們被打懵了。

麹義的命令倒也不是完全沒人聽,總有那么些膽大鎮定的,再有,麹義的親衛也有一部分在陣前督戰,這些人都是狠角色,不會輕易被嚇倒。

或是齊射,或是零星的射擊,在幽州騎兵縱橫奔馳,肆意殘殺的同時。冀州軍的反擊也一直在進行著。

然而,戰果寥寥。

射擊高速移動的目標本來就很難。好容易命中了,卻無法讓敵人落馬,這種情況更是加重了冀州將士們的無力感。

引以為傲的精良裝備已經被敵人徹底比下去了,不能克制敵人的騎兵,人數上的優勢又有什么意義?

仿佛在刻意炫耀似的,金甲騎兵們完全沒有沖陣的意思,只是頂著冀州軍的反擊,一陣風般從陣前跑過。將連綿的箭雨準確的送入陣中,然后跑遠。

緊接著,另一隊騎兵接踵而來,重復著先行者做過的一切。仿佛時光倒流了一般,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奔馳的方向是相反的。

一隊隊的騎兵往來反復;

一片片的金光周而復始;

唯有致命的箭雨始終不變。帶走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將冀州士兵的士氣摧殘。再摧殘!

“得……得……得……”淳于瓊高舉的拳頭還沒放下,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徹底變了形。牙也開始打起架來,清脆的聲音和馬蹄保持著相同的節奏,仿佛在配合對方奏樂。

“黃金甲!是真的黃金甲啊!”

好容易恢復了語言能力,他直接發出了一聲慘嚎:“打不贏了,撤吧!趁著敵軍還在炫耀,還沒開始沖陣,趕緊撤吧!五千具裝鐵騎,等他們發動沖鋒,想跑都跑不了了!”

雖然這話很喪氣,但淳于瓊的哀嚎還是引起了眾多的共鳴,包括逢紀在內,眾人紛紛附和,希望麹義把握時機,趕緊帶著大伙撤下去。

五千具裝鐵騎和五千輕騎,完全是兩個概念,雖然不知道王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現在形勢這么危急,又哪里有探尋真相的余裕?

“具裝鐵騎?”

麹義冷笑一聲,滿臉的不屑,他抬手向遠處一指,厲喝道:“都給老子看清楚了,那馬跑的有多快!別說黃金重甲,就算是鐵甲,少說也得有五六十斤的分量,可是,你們看看那馬的速度,重裝騎兵能跑得出這種速度,有這樣的耐力嗎?”

“……”麹義的語氣很不客氣,但此刻卻也沒人計較,一來是習慣了,更重要的是,麹義的話一陣見血,一下就指出了大伙兒沒注意的問題。

可不是么,重裝騎兵怎么可能跑這么快?

開始大家都想差了,以為敵軍是在炫耀,可是,單是為了炫耀,就不體恤馬力的亂跑,這種混賬事兒,一點都不像王鵬舉那個奸猾之人干的啊。

“可是……不是重甲,又會是什么?打了這么半天,都沒見他們有幾個落馬的。”逢紀不是膽小之人,他只是見識過白馬義從的厲害,有些心結罷了。得了麹義的提示,觀察了片刻,他也認同了對方的說法,只是一個疑惑解了,新的疑惑卻又生出來了。

光是閃閃發光沒啥了不起的,就算輕騎在身上貼了金箔,鑲嵌了寶石,也不會影響軍隊的士氣,說不定還會激發起士兵們的士氣,讓他們作戰更加勇敢呢!金箔也好,寶石也好,都是豐厚的戰利品啊!

現在的問題是,敵人的甲真真切切的擋住了箭!無論是弩還是弓,都無法使敵人落馬,關鍵,顯然就在于敵人身上的金甲!

麹義皺了皺眉,沒說話。

以他走南闖北而來的見識,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怪事,重量既輕,又足夠堅固,制造起來也很快……這種堪稱神器的甲胄只要出現在什么地方,一定早就震驚天下了。

“也許……真的是紙做的吧?”審配突然說道。

“……”眾皆訝然,沒人反駁,但眾人都將質詢的目光投向了審配,等著他的下文。

“各位注意到了沒有?那金甲雖然能擋箭,不過跟鐵甲不同,射上去的箭矢都掛在那甲上了……”

不得不說,審配的觀察力確實不錯,其他人都光顧著吃驚或者找退路了,沒人真正觀察敵人的金甲。仔細看看,可不就是跟審配說的一樣嗎?

此刻,華麗的金甲上有很多不和諧的東西,特別是一直沖殺在最前排的那些騎兵,馬上、身上的箭桿不下數十支,隨著戰馬的奔馳顫動著,仿佛一只只狂奔中的豪豬。

敵人還生龍活虎,那箭矢顯然沒射中敵人的身體,但箭矢卻掛在上面了,很顯然,那甲有古怪。說是紙的,也不無道理。如果是厚厚的一疊紙,箭射上去,不正是這樣的效果嗎?

至于那金光……無論是金色的絲綢,還是特殊的紙,應該都能形成差不多的效果。

唯一的問題是,紙怎么可能真的做成甲,還能擋住弓弩的射擊呢?

這不合情理啊!

更重要的問題是,姑且擱置這個問題,認為紙甲確實可以擋箭,那現在又要如何應敵?()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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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3:50:53 |只看該作者
二九三章 徐晃戰麹義

熟悉的景象,同樣也勾起了王羽的回憶。

當日在虎牢關下,他與白馬義從的首次協作中,完美的擊潰了胡軫的西涼大軍,當時用的也是相似的手段騎射。

此次面對的對手比胡軫強得多,王羽自然不敢把麹義當傻子,故技重施來耍弄對方。不過,因為紙甲的作用,戰局正在急遽向虎牢之戰靠攏。

前世時,王羽曾經聽說過一些說法,說鐵木真時代的蒙古騎兵騎射無雙,靠著這一招打遍了大半個歐亞大陸,因此,蒙古人冷兵器時代無敵。

對此,他嗤之以鼻。

蒙古人的飛黃騰達,運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們的軍隊裝備更好,職業軍隊更多。戰術,只是相對沒那么重要的一個因素。

面對文藝復興前的歐洲諸國,騎射戰術很有效,那時的歐洲窮的要命,能穿得起盔甲的,只有貴族和騎士而已。重裝的騎士追不上蒙古輕騎,臨時拉壯丁的步兵又沒有戰斗力,被蒙古人欺負是很正常的。

至于中原,蒙古人面對的對手是南宋,禮教大興,文武殊途,全民腐敗的南宋。

盡管南宋的富庶遠在歐洲之上,但軍隊裝備不會比歐洲人強到哪里去,比歐洲人更糟糕的是,中原的貴族老爺們連戰場都不會去。因此,吞遼滅金的蒙古人,裝備比宋軍更強,南宋被滅一點不奇怪。

所以,那些崇拜蒙古韃子的學者們,一直在強調。強調漢朝沒有馬鐙,沒有馬鐙就不能進行真正的騎射戰法。眾所周知。強漢時代,草原異族被拍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在韃虜崇拜者的眼中,顯然是因為當時的草原人還不會騎射,所以才輸給了漢人。

其實,這種說法純粹是扯淡。

騎射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騎兵弓的射程、威力都不如步兵強弓,更別提與強弩相比了。想要給予步兵陣列足夠的殺傷,輕騎兵必須在相當接近敵人的地方發動馳射。

而且,輕騎兵發動騎射的時候,雖然不需要密集列陣。但若是想給敵人足夠的殺傷,他們也不可能真的不列陣,就那么三三兩兩的在敵人陣前跑過,讓敵人找不到攻擊目標。實際上,騎射靠的也是攻擊的連貫性和集中性,就像白馬義從展示出來的這樣。

排著松散的橫陣,前一隊騎兵風一樣在敵陣前掠了半個圈子,然后快速撤了回來。而就在他們撤離敵軍弓箭射程的剎那,下一隊騎兵人馬剛好趕到。

戰馬風馳電掣般前沖。在距離七十步左右,隊伍的方向再度生變,所有人撥轉馬頭,由直沖改為斜沖。再由斜沖轉為橫掃,一邊沖,一邊彎弓攢射。每人放了差不多三箭之后,他們與敵軍的距離也從七十步變成了五十步。眾人突然把馬一撥,潮水般撤了回來。

緊接著。又是一隊人馬,依舊是羽箭攻擊為主,箭術不精的在后,沖著敵軍陣列的漫射;箭術精湛的在前,一邊觀察敵陣,一邊快速取準射擊,打擊敵人的死角。在回撤過程中,還有人不斷馬上轉身向后攻擊。

在轉向和佯動的時候,戰馬跑的都不快,只有在發動奔射的時候,戰馬才會放開了跑。

這是一套完整成熟的戰法,其中囊括了騎射、佯攻以吸引敵軍注意力、合理分配戰馬體力、相互之間配合等等諸多因素。只有統率力達到一定水準,部眾的技戰術能力達到相當的水準,才能完美的施展出來。

不過,就算最完美的施展出來了,也擺脫不了欺軟怕硬的弱點。

面對士氣穩固、訓練有素的敵人,騎射戰法施展的空間很小,只要敵人擺開陣勢對射就可以了。仗著戰馬的速度,騎兵可以取得三比一,甚至更高的交換比,可是,用騎兵和步兵這樣交換,本身就是虧的。

從經濟上來說,養一個騎兵的費用,至少是一名步兵的五倍;而訓練一個騎兵的周期,也遠比步兵長;再加上戰馬的因素,騎射在陣列而戰中,確實沒多少發揮的余地。

特殊情況例外。

什么是特殊情況?那就是騎兵穿了甲,擁有了較強的遠程防御力,那騎射的威力就可以得到完美的發揮了。正常情況下,騎兵穿的皮甲頂多防防流矢,鐵甲的話,一來花費太高,置辦不起;二來人馬具裝的鐵騎,也不可能這么來回奔馳。

王羽突發奇想搞出來的紙甲改變了這一切。

從形象上來說,穿得頗為臃腫的幽州騎兵看起來和重騎兵很像,但實際上,由紙筋和絲帛做成的厚甲并不很重,三十斤左右的分量,對來自東部草原的駿馬來說,算不上多大負擔。

而且,在防御遠程攻擊上,紙甲還擁有與鐵甲相近的性能。從某個角度來說,紙甲的性能比鐵甲還要好些,因為除了擋箭,紙甲還能起到緩沖的作用,這一點,在面對強弩的時候尤為明顯。

高速飛來的弩矢若是打在身上,就算傳了鐵甲,抵擋住了其穿透力,巨大的動能帶來的沖擊力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中箭的一剎那,傷處仿佛被大錘砸中似的,會讓人連氣都透不過來,運氣再差些,說不定會直接被這股沖擊力推下馬。

紙甲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因為箭矢攜帶的沖擊力,絕大部分都在穿透紙甲的過程中消耗掉了,傳遞到人、馬身上的,不過十之一二。只要箭矢的力量不足以徹底穿透厚厚的紙和布,紙甲對騎兵的防護就更好。

至于把甲弄成金色,就是王羽根據白馬義從的特點,制定出的攻心計了。

無論是白馬還是金甲,這些純粹且發亮的顏色都能制造出相當強烈的視覺效果,對敵我雙方的感官造成相當大的刺激。

這和后世的國家熱衷于搞閱兵是一個道理的。甭管展示出來的新武器和軍容到底中不中用,只要看到數以千萬計的人。排成整齊的隊列,穿著整齊劃一的軍服。亮出擦得錚亮的武器,一排排亮相的時候,就足夠鼓舞己方的士氣,并壓制敵人的士氣了。

王羽不知道公孫瓚創建白馬義從時是何種心情,但他搞金色紙甲的時候,是出于這樣的思路。

現在看來,效果很好。

在不可思議的金甲,和騎射造成的大量殺傷的雙重打擊下,冀州軍陷入了全面被動。

聲勢浩大。連綿不絕的齊射再也組織不起來,少數悍卒在將校統領下進行的反擊也是戰果寥寥。

對付高速移動的騎兵,最好的辦法就是覆蓋射擊,由有經驗的軍官預判出騎兵的動向,然后發動千人以上的齊射,將一個區域徹底變成死亡地帶。這樣的攻擊,對輕騎兵是最有效的。

冀州軍中不缺乏有經驗的軍官,但幾次反擊都沒能奏效,敵軍落馬者寥寥無幾。反倒是己方的弓箭手遭到了敵人有針對性的報復,傷亡慘重。

驚雷般的馬蹄聲,敵人沖天的戰號聲,身邊同伴慘死時發出的慘叫。以及受傷者時起彼伏的哀嚎聲。

種種不利因素交集在一起,大軍的士氣越來越低迷,士兵們寧愿抱著頭縮在盾牌后面。也不肯再聽從軍官的號令,拿起弓弩。進行無謂的反擊。

盡管身處陣列最前方,他們看得很清楚。敵人的盔甲并不是真的金甲,箭射上去,不會發出清脆響亮的金屬碰撞聲,而是‘噗,噗’的一聲聲悶響;

盡管他們也知道,敵人不是真的刀槍不入,在最初的幾輪大規模的覆蓋射擊下,也時不時的有人墜落馬下;

盡管他們很清楚,被敵人一直這么打下去,這一仗就輸定了……

可是,士兵們依然不愿意站出來反擊,用自己的命,去換十分之一,甚至幾十分之一殺傷敵人的渺茫希望。

同袍成片成片的倒下,敵人卻不知疲憊,不會受傷,沒有比這更打擊士氣的了。也就是麹義練兵的本事還不錯,若是換成黃巾軍那種烏合之眾,崩潰早就開始了。

不過,麹義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三萬大軍都練成先登死士。這種情況如果一直持續下去的話,崩潰是遲早的事。

“公明,如果換成你是麹義,你會怎么應對?”眼見麹義的將旗拼命搖動,反復傳達著相同的信息,但前線卻愈顯頹勢,王羽知道,此戰最關鍵的時刻要到了。

“不退則進!”徐晃的回答很有他的個人風格。

“如果在接戰之初,發現不利之后,就果斷后撤,我軍也無法大舉追擊,此戰就只是小挫。等日后研究明白了紙甲的虛實,再謀決戰不遲。但那個時機,麹義已經錯過了,現在,敵軍士氣已喪,全靠一口氣在撐著,一旦聽到撤退的命令,勢必演變成一場潰退……”

就算是撤退,也分保持秩序的撤退和潰退兩種。

前一種,雖然也是輸了,但損失往往不會太大;而后一種就是全軍覆滅的前兆了。尤其是在幽州輕騎這樣的軍隊面前潰退,只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所以,他只能前進,依靠近戰來反擊。”

想了想,徐晃又補充道:“某觀其在廣川之戰中的氣度,應該有反擊的勇氣,但有那些名士參軍在,冀州軍未必能迅速做出決斷。他們做決斷的速度越慢,我軍取勝的希望就越大。”

王羽點點頭。易地而處的話,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遠程打不過,只有將希望寄托在近戰上唄。

反擊可以壓縮戰場的空間,讓輕騎無法跑來跑去的騎射。與步兵對敵,弓騎兵可以邊打邊退,但這樣的打法,后者未必能討到多大便宜,如果太過戀戰,甚至可能會耗盡馬力,被對方反敗為勝。

馬比人跑的快沒錯,但馬的耐力卻未必比人強。要知道,騎射戰法中,騎兵需要反復沖刺。雖然可以通過輪換來休養馬力,但消耗的馬力終究無法迅速恢復。

更何況。戰場上不是只有幽州輕騎,還有一萬多步卒在。騎兵不可能就這么跑了,把同袍丟在戰場上。

不過,要做出這個決定可不容易。

紙甲的弱點和優點一樣多,在近戰中的表現不會比皮甲強多少。但第一次見到的人,卻未必能看得出來,尤其王羽還壞心眼的搞了個金甲的噱頭。

被滿眼的金光晃著,被漫天的箭雨摧殘著,又有幾個人能冷靜的思考,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呢?

就算將領有這個眼光。也有這個魄力,士氣跌至谷底的冀州士卒,又能否完整的執行主將的命令呢?

就算麹義排除了這些不利因素,并把握住了時機,他又能否抵擋住自己布下的后手呢?

說話間,冀州將旗打出來的旗號終于變了。

“嗚嗚……嗚嗚!”蒼涼的號角聲透露出了一股悲壯的情緒;

“咚咚咚咚!”驚天動地般的戰鼓聲更是連成了一片,沒有絲毫間隙,一股激昂的戰意呼之欲出!

“起!”能擔任前排盾手的,本來就是軍中最敢戰的悍卒。聽到催戰的號角聲和鼓聲,這些大力士毫不猶豫的將大櫓從土中拔起,穩穩的端在了身前。

他們早就受夠這種只能挨打,不能還擊的局面了。現在,反擊的號角終于吹響了,他們終于可以用手中的盾牌為大軍開路了!

“前!”盾手的勇氣。鼓舞了一部分士兵,見軍心可用。前軍的裨將毫不猶豫的下令前進。盾墻緩緩移動,半數以上的長矛手緊緊追在了他們的身后。后面是差不多比例的刀盾兵。

大部分弓弩手則傻乎乎的呆立在原地,直到發現頭頂和身前的盾牌不見了,才亂哄哄的驚叫起來。

弓弩手的傷亡比列未必是最高的,但他們的士氣受到的打擊絕對是最嚴重的,因為他們一直在戰斗,徒勞而絕望的戰斗著。

最初,冀州軍的反擊是很混亂的,這一點直接體現在了他們的陣列上。

不過很快,情況就得到了改善。麹義無視大軍的一部分在前進,另一部分在遲疑的亂相,沒有出動督戰隊彈壓,而是順勢分了兵,主將旗隨前軍前進,令副將、參軍整頓后軍。

看著戰局的演變,王羽的心情頗有些復雜。

徐晃的判斷是準確的。冀州軍的指揮層,應該是存在異聲的,說不定就是因為這些異聲,才導致麹義沒有抓住反擊的最佳時機。爭執無果后,他順勢而為,將大軍一分為二,親率敢戰之卒為前驅,將干擾他判斷的副將留在原地觀望。

如果前方戰事有利,這些墻頭草說不定很快就會跟上來;若是不利,有麹義擋著,他們也來得及逃跑。不得不說,麹義這人相當有決斷,做出來的選擇,算是無奈之中最明智的判斷,不愧為上將之才。

只可惜……王羽嘆了口氣。

他在錯誤的時間點上,帶著一群錯誤的同伴,對上了錯誤的對手。

自己這邊,也有上將!

公孫瓚這個老牌的大漢名將不消說,徐晃也是獨當一方,歷史上曾令巔峰時期的關羽吃癟的名將!

“公明何在?”王羽斷喝出身。

“徐晃在此!”

“率你部兵馬,與我擊破當面之敵!”王羽今天沒有沖陣的打算,龍湊這個舞臺是屬于公孫瓚的,也是屬于徐晃的。

“喏!”鐵甲鏗鏘聲中,徐晃抱拳應命,大踏步的下了高臺,雄壯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不多時,前軍將旗升起,血一般鮮紅的旗幟上,斗大的一個‘徐’字獵獵生威,號角、戰鼓齊鳴,戰號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無堅不摧……”盾手拔盾而起,將最前排的位置讓給了身后的同伴。取代他們的,是一隊渾身都包裹在鐵甲中的怪獸,手中的五尺雪亮鋒刃,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攻無不克!”五百柄利刃高高舉起,如同蠻荒巨獸開合的牙齒,那是漢代武器的最高成就之一斬馬劍!鋒刃映著陽光,璀璨的光芒連成了一片。

“長驅直入……”徐晃站到了前列,揚斧前指,身后,數千手持長柄斧鉞的壯士列成了密集的魚鱗陣。

徐晃一造出來的這支部隊,是一支純粹的重裝部隊。他們的戰法就是進攻,進攻,再進攻!保護他們的不是盾牌,而是身上的甲胄,以及狂猛的攻擊力!

這支部隊從一開始,就烙上了徐晃的個人印記,與于禁的御林軍一道,一攻一守,構成了青州軍步兵的攻守兩極,王羽的左膀右臂。

正是因為對徐晃,和這支部隊賦予了極大的信任,所以王羽難得的在激戰中作壁上觀。其實,如果不考慮立場的因素,王羽還真就不愿意錯過即將發生的這場對決。

徐晃這支催鋒營,前身是白波精銳的黃巾軍,每次到了戰場上,都會陷入狂熱狀態,不畏生死,力大無窮;而麹義的先登營,具備同樣的特點。

這兩位名將的碰撞,當然會迸發出驚人的光彩。

當然,對麹義來說,局面非常不利。徐晃的部隊經過了大半年的整訓,訓練程度遠在麹義的大軍之上,更重要的是,在這場碰撞之前,麹義的部隊就已經左支右拙了。

所以……

“所向披靡!”徐晃的大斧重重落下,五千青州精銳長驅而前之時,王羽已經預見了此戰的最終結局,因為這場對戰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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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章 催鋒破陣

麹義的反攻是以中軍為主,兩翼為輔,隨著中軍的迅猛推進,最初的雁行陣反轉過來,變成了經典的進攻陣型,一個巨大的鋒矢。

幽州軍的反應,也驗證了他最初的判斷,幽州軍的確沒有近距離接戰的意思。面對冀州大軍的反撲,數千輕騎且戰且退,如落潮時的海水一般,成片的向兩側退開,將戰場的中央地帶讓了出來。

看起來反攻進展順利,但麹義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相反,他感到了強烈的不安。

幽州輕騎不是被逼退的,而是按照某個事先預定好的計劃,改變了戰法而已。在輕騎讓出來的空擋對面,一支戰意昂揚的精銳正以狂暴的氣勢迎擊而來!

很顯然,這才是王羽真正的殺手锏。

若是有人能從高空俯瞰而下,就會驚訝的發現,如果撇開幽州輕騎的話,兩軍此刻擺出的陣型一模一樣。

前方都是一個尖銳的鋒矢,后陣則與前鋒脫離開了一段距離,只待前鋒接觸之后,就會構建出一個巨大的沙漏。

麹義雖然沒辦法飛到天上去觀陣,但多年的征戰經驗也不是白給的,他很快就在心里模擬出了戰場的態勢,加以推演,并且很快得出了結論。

現在的關鍵點,就在于前鋒接戰后的戰況。

對于青州方面來說,只要能頂住冀州軍的攻勢,就能讓兩翼的騎兵繼續發揮作用,依然牢牢的掌握住戰局的主動權。

若是能更進一步,擊潰冀州軍的前鋒,直接反卷回去,就可以與幽州輕騎配合,全面擊潰冀州軍了。如果情況真的那么演變。別說是麹義,就算是孫武再世,也不可能挽救冀州慘敗的命運了。

不過,自己會讓敵人如愿么?麹義眼中寒光一閃,露出了一絲冷笑。

青州軍的前鋒是徐晃和他的親衛,在陽人之戰中,這支部隊曾建立了赫赫威名。但麹義這邊也不弱,他的親衛也有二百余人在前鋒位置,此外。前鋒的戰兵也都是老兵,經歷了一個多月的訓練后,戰力并不差。

強弱高下,還未定呢!

“應該會贏吧?”在后陣觀望的淳于瓊比麹義更樂觀一些。除了主觀的期望,對雙方展現出來的軍容中。他也看出了高下。

冀州軍的前鋒是冒著箭雨前進的,但依然保持了隊列的嚴整;而青州的步卒雖然戰意高昂,也沒受到干擾,但隊列中卻有很多殘缺的地方,像是一塊被人亂砸過的木板,平直的表面上多了許多坑洞,凹凸不平。

“應該不會輸。”看到幽州輕騎沒有沖陣。而是避讓開去,逢紀心中長長的松了口氣。

戰場距離被壓縮到了眼下這樣,已經沒有足夠的距離留給輕騎們加速,進而沖陣了。單是騎射的話。應該無法在短時間內擊潰前軍,勝負,就看兩軍步卒的對決了。

若是步戰贏了,雖然還是奈何不了對方的騎兵。無法取得全勝,但至少是贏了。可以回去交差了,也不用擔心被敵人趁勝追擊。

若是輸了……逢紀心中一寒,那個后果,讓他想都不敢想。

冀州雖然兵強馬壯,富庶非常,但軍隊畢竟無法憑空變出來。如今冀州的兵馬雖然比界橋之戰前要多,但老兵的比例卻大為下降,若是此戰真的慘敗了,冀州剩下的軍隊夠不夠自保都是個問題。

在幽州輕騎騎射戰法之下,強拉入伍的新兵就是一碟菜,人數再多也沒用。

所以,逢紀此時是真的拋開了所有成見,真心希望麹義即便不能贏,也不要輸。步卒的對決,麹義應該不落下風才對,畢竟自己這邊軍隊的數量更多,單是前軍,就足有一萬多人,而對面的敵人只不過是五千罷了。

承載著無數人的期盼,兩支強兵終于碰撞在了一起。

霎時間,戰場上好象失突然之間去了所有的聲音,戰馬奔騰的轟鳴聲,雙方士兵的吼叫聲,長箭的嘶鳴聲,激昂的戰鼓聲,蒼涼的牛角號聲……全部消失了,歸于一片沉寂。

所有人的意識深處,只剩下了撞擊聲,驚天巨浪拍擊在巨大的礁石上,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轟!”斧鉞重劍被揮舞成了巨大的圓弧,攜帶著奔襲而來的狂猛勢頭,重重的砸在對面的盾牌上。

才一接觸,催鋒營便爆發出了驚人的戰斗力。人數比對方少了一半的他們,居然正面沖進了冀州軍的方陣。他們的隊列當中存在無數缺陷,但在此時,那些缺陷卻如同鋼銼鋸齒。

一銼上去,就將冀州軍的陣列銼掉了厚厚的一層。

軍中所用的巨盾相當堅固,選料都是用的最結實的樺木等硬木,抗擊打能力相當強。不過,再怎么堅固,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經受的打擊若是太過頻繁,太過猛烈,就算盾牌本身能承受得住,盾牌手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一陣陣晦澀的破裂聲中,木盾被砸出了巨大的裂縫,裂縫后,是盾牌手驚駭欲絕的面容,口鼻中帶著血絲。

木盾保持完好的,盾手也強不到哪兒去。

木盾完好,說明在盾牌上進行的角力不那么強,要么是進攻方的攻勢不足,要么是盾手承受不住巨大的沖擊力。

前一種情況并不多見,因為青州步卒的攻勢很有連貫性,越靠前排的士兵,手中的武器長度越短。所以,進入交戰距離之后,前軍數排士兵的武器,會在同一時間落在同一個目標上。

充任盾手之人,固然都是健壯之士,但能被徐晃選作前鋒的,又豈會是疲弱之人?所以,這摧枯拉朽的勢頭一點都不奇怪。

盾陣的缺口一開,冀州軍的攻勢嘎然而止,伴隨著巨大的碰撞聲,敵我雙方的隊列瞬間都變了型。

前沖的冀州士兵慘叫著倒下,難以置信地看見敵軍的刀斧從自己的身體中抽出來。帶著一抹血光劈向身邊的同伴。緊接著,他聽見了同伴的慘呼,看見同伴的身體倒在自己身旁。

這時,盾陣后的長矛手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們舉起了手中的長矛,用力刺出,惱羞成怒一般。

盡管沒有低頭去看,但他們卻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那是倒地的同袍的注視。在先前的箭戰中,盾手保護了身后的同袍;可是,在這場對沖之中,長矛手們卻沒能及時的探出長矛,保護好身前的同袍。

其實。不是他們沒做好準備,只是沒想到對面那個看起來鋸齒交錯的陣勢,一發動起來,居然這么快,這么猛!

“無堅不摧!”前鋒的順利進擊鼓舞了全軍,沖天般的戰號聲再次響起,催鋒營的將士攻勢如潮。

“死不旋踵!”冀州軍也不甘示弱。

先登。本來就是前鋒的意思,只要能在某一場大戰之中,作為先登,并凱旋。就已經是無上的榮耀了;麹義帳下的先登營,擁有的則是戰必先登的榮耀,這樣的猛士,又豈會因為遭遇強敵而退縮?

戰斗。一開始就進入了最激烈的高潮!

士兵們面對面用盾牌擠壓著對手,用刀斧、長矛在盾牌和手臂的縫隙間互斬、互捅。不斷有人慘叫著跌倒。雙方的陣列卻都不肯后退半步。活著的人就踩在同伴的尸體上面,跟跟蹌蹌地揮舞著刀矛,受傷的人大聲哭喊,卻祈求不來任何憐憫。

沖在最前排的士兵很快就都拼光了,后排的士兵卻不顧一切擁上。人們互相推搡著,擠壓著,血肉橫飛!

因為沒有隊列的拖累,所以催鋒營的沖勢更強。憑借這個優勢,他們奮力的往前擠,試圖將冀州軍的勢頭打回去。

冀州軍則憑借人數的優勢,精銳部隊不斷從兩翼匯聚到中軍,填到鋒矢尖端那個絞肉場上去。僵持的時間短暫而漫長,殘酷而血腥,無數生命在這一刻回到大地的懷抱,無數靈魂飛上高空,在風中眷戀地俯視自己的軀體,沒有仇恨,只有對人世深深的懷念。

長風蕭蕭,流水瑟瑟,明艷的陽光下,鮮血在綻放,灑滿了大地,染紅了河水。

只是短短的數息之間,倍數于前的傷亡產生了,但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對眼前的強敵,麹義本來就有很高的評價,但他卻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輕敵了。催鋒營的陣型不是為了打持久戰而設的,他們唯一的目標,就是用最強的力量,在敵人的陣列上撕出一個缺口來。

從某種角度來說,催鋒營的作風和先登營確實很像。因為此軍純粹是為了攻擊設置的,所以在發動猛攻時,攻勢比先登營更猛。

就算長矛手應對及時,盾陣也抵擋不住這樣的猛攻,因為徐晃親率的五百重甲是沖在最前排的。精良的鐵甲,嚴密的保護住了甲士的要害,就算是長矛,也很難在一個照面就刺殺敵人。等重甲步兵砸開盾陣,突入進來,長矛手就鞭長莫及了。

這種一窩蜂似的猛攻戰法,若是應用在全軍,應該說是個敗筆。在麹義嚴密的指揮下,縱然有部分戰線被打開缺口,一時也影響不到整個戰線,麹義大可以從容修補陣型。等敵人的銳氣消耗盡了,就是聚而殲之的時刻了。

這也是為什么,陽人之戰的時候,王羽一直將徐晃這支部隊保留到最后一刻。

不過,現在的龍湊戰場,卻很適合徐晃的部隊發揮。幽州輕騎擋在了兩翼,五百甲士足以覆蓋中軍戰線的正面,以五百重甲為先銳,其后的斧鉞手可以盡情發揮他們強大的攻擊力。

于是,在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僵持后,催鋒營占據了上風。

“長驅直入,所向披靡!”催鋒營的將士就像河岸兩旁的纖夫,每前進一步,都喊著一聲整齊的號子。而那戰號猶如魔咒,短短的兩個句子,卻讓無數人雙眼血紅,舍生忘死。

先登營也曾這么做過,無數兄弟就是這樣呼喊著,用舍生忘死的奮戰摧毀了一個又一個的強敵。

但此刻,相似的對手卻只是讓麹義不寒而栗。

如果可能。他很想時光倒流到兩個月之前,那時,他的先登營還是完整的,老兄弟們都在。敵人再強,也不可能摧破先登死士們的強鋒。

可現在,他的先登營已經不完整了,把老兄弟分散到大軍之中更是一個巨大的敗筆。老兄弟們固然視死如歸,戰技精湛,但他們身邊的人卻未必能配合得上。

麹義眼睜睜的看到。前排的一名老兄弟,高呼著死不旋踵的戰號,揮刀大喝,硬生生擠入數個青州士兵之間,四下斬刺來的斧鉞很快讓他血流如注。在血流盡,力用完之前,他卻讓至少五柄以上的兵器無法拔出或抽回。

“戰必先登!”一個倒在地上的士卒聲嘶力竭地喊著,順著地勢滾下去,抱住一個青州士兵的小腿。二人在血泊中翻滾,廝打,刀子。膝蓋,牙齒,無所不用,直到敵陣后排探出來的幾柄長矛刺穿了他的心臟。

若與他們并肩作戰的是原來的同袍。肯定有人會把握這個戰機,淌著同袍的血,殺向那些兵器被鎖住的敵人,殺向被傷兵攪亂了陣勢的敵人。

就算不能殺死更多的敵人。至少可以一命換一命,讓敵人付出相同的代價。

可是。此刻在他們身邊的,都是相處不足兩個月的新面孔。新同袍們既沒有足夠的默契,把握先登死士們用生命營造出來的戰機,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在看到同袍的慘狀之后,依然能毫不氣餒的奮戰。

血,都白流了。

麹義看得睚眥俱裂,卻又無可奈何,心頭如滴血一般。

驕兵必敗!

這一仗打得太倉促了,界橋之戰后,冀州高層一直在拼命鼓吹己方獲得了大勝,強大的輿論系統,造成了極強的效果,連袁紹自己都被騙了。

別人不知道,麹義卻記得非常清楚,當日他打退了王羽的突襲后,袁紹的形象有多狼狽。直到他走到對方面前,告訴對方已經安全了,那張保養得體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血色,只是身體不再顫抖了而已。

結果,被眾幕僚吹捧了一個月之后,袁紹傲氣復生,又得意洋洋起來。

按照麹義的想法,對平原的攻勢大可推遲到冬天再展開。到時候,青州的秋糧固然已經入庫,但冀州的收獲只會更多,農閑時分,也能抽調更多的人力加入進攻。更重要的是,有了半年的整訓,他可以將麾下部隊的戰斗力提高到相當的水準。

可惜,袁紹完全沒有采納麹義意見的意思,當時,這位當世頭號的官二代志得意滿,滿心里只有平定青州的偉大構想,根本聽不進去其他意見。

實際上,要不是袁紹的心情大好,單憑麹義這番勸諫,或者說阻撓,就足以抹除他先前立下的戰功了。

最終,麹義只能帶著這支訓練不充分,新兵占了半數的大軍倉促進攻,陷入了眼下這般窘境,進退兩難。

“弟兄們,殺啊!”徐晃揮舞著大斧,沖在了第一線。

橫掃、豎砸、斜刺,狀若瘋虎。擋在他面前的冀州軍無不披靡,軍陣迅速被殺出一個豁口,無數青州軍順著豁口擠了進去,將冀州軍陣的破綻越擴越大。

他的武藝太高,即便少數死士豁出性命阻擋,收效也不大。大斧開合之間,手足揮動之際,一片片血光就在他身邊綻開,根本沒人能靠近他。

在徐晃的突擊下,冀州軍的防線越發搖搖欲墜了。

想解決這樣的猛將,最好的辦法是圍攻。但徐晃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催鋒營的人數雖然比冀州軍少,但在局部戰場上,勢頭卻比冀州軍猛得多。在徐晃身后,無數青州將士正爭先恐后的涌上來,冀州軍哪里可能找到圍攻的機會?

用弓弩偷襲也是個辦法,但徐晃的武藝是個大問題,沒有神箭手,很難暗算得到他,想要攢射,大隊的弓弩手還在后陣。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個武藝同樣高強的猛將上去針鋒相對,但冀州猛將雖多,肯在麹義麾下混的卻不多,他們都不看好麹義的前程,自然不肯俯身相就。

當然,麹義也可以自己上陣,不過那樣一來,身邊的親衛就都得跟上去。麹義自己不怕死,可把所有兄弟零零散散的投入到一場絕望的戰斗中去,這種事,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吹號……”不知過了多久,在親衛們焦慮而擔憂的目光中,麹義清醒了過來,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看著自家將軍堅定的目光,親衛們意識到了什么,他們緊緊的握住了武器。每戰必先,身先士卒的不只有王鵬舉一個,自家的將軍也是這樣的勇將!

然而,下一刻,他們聽的命令讓他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傳我將令,撤兵!”

“將主?”親衛們瞪大了眼睛,一臉的無法置信。

“沒聽見嗎?還不傳令!”麹義大怒。

“可是……”親衛們想提醒自家將軍,這一仗關系有多重大!而且,有幽州輕騎在,主動退兵,和被敵軍擊潰的差別不會很大,都是只有全軍覆滅一個下場。還有……

諸如此類的理由太多,太多了,他們一時來不及說,也說不完,最終都化在了驚異的眼神之中。

“撤兵的命令……”麹義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是傳達給后軍的。”

“……”親衛們只覺一股氣頂在了胸口,什么話也說不出。

后軍的兵也好,將也好,都是一群懦夫,只會扯后腿。

若不是那些名士把紙甲說的一錢不值,大伙也不至于連具體情況都沒摸清,就直接上了戰場;自家將軍要反攻的時候,也是這些人糾纏著,就是不肯答允,一個個似乎都忘了,是誰在戰前,把打勝仗說得那么輕松愜意。

將軍帶著不到一半的部隊發動了反擊,那些人卻帶著更多的部隊在后面觀望,連走近些用弓弩掩護都不肯……最后,竟然還要自己這些人給他們斷后!

世家子,名士,命就比別人金貴么!

“那些弓弩……”麹義的聲音顯得異常疲憊,卻又好像放下了什么重負似的,顯得有些輕松:“若是被青州軍繳獲了,冀州就完了,所以,不要再耽擱時間了,吹號傳令!”

親衛們恍然大悟,心中悲憤之氣更甚,但對麹義的將令卻不再抵觸了。

大伙已經將身家性命押在了袁紹身上,要么搏一場富貴,要么一起死無葬身之地,別無它途,所以……

“嗚嗚嗚……嗚嗚!”以死不旋踵為戰號的先登營,第一次吹響了撤退的號令,號聲中蘊含了無盡的憤懣之意。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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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3:56:18 |只看該作者
二九五章 狼煙四起

六月盛夏,驕陽似火。

酷熱的天氣里,再沒有比半躺在樹蔭下的竹席上,嘴里啜著酸梅湯,身邊有人打扇扇風更美妙的享受了。

可偏偏就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享著普通人難以想象的享受,臉上卻絲毫不見喜sè,反而緊緊的皺著眉。他的眉頭皺得極緊,神情比行商趕腳的車夫,碼頭上的苦力們還要愁苦,和周圍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袁紹確實很不開心,準確的說,他是在煩悶。

之所以煩悶,倒不是因為酸梅湯里的冰塊太少,又或打扇的人不盡心,享受到的待遇不如當年在洛陽時好,無法驅除天氣帶來的燥熱,只是因為他心里有事。

從十幾天以前,他親自下達了命令,調動安平、清河兩郡的兵馬對平原發動全面攻勢后,他的心情就像是從巔峰一下子滑落下來了似的,沒了初時的興奮和期待,而是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利的用計略攪亂了徐州的局勢,動搖了青州的側后;

順利的牽制了青州軍的主力部隊;

順利的整合了冀州內部,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對平原發動了大規模攻勢。..

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每個細節都值得細細回味,在水到渠成的背后,無疑應該是成功!

天命!

這個說法讓袁紹深深為之沉醉,除了天命之外,還有什么能解釋這一切嗎?四世三公。蒸蒸rì上的袁氏,不正是到了踏出最后一步。傲然登頂的一刻嗎?

眼下,無論天下大勢。還是局部的戰況,袁紹自認都占據了極大的上風,無論怎么推演,他都找不到無法成功的理由。

然而,一股莫名的恐慌感覺,卻如同毒蛇一般纏繞在他的心頭,令他深深的為之不安。

這感覺不是第一次出現,也不是最強烈的一次,兩年前在洛陽。他成功的說服何進與十常侍內訌,一手主導了那場震驚天下的大亂時,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感覺。

計劃一直很順利,以立儲之事,挑動何進與天子的不合,進而演變成何進與閹黨的矛盾。待天子駕崩,將所有矛盾引爆出來,逼得十常侍鋌而走險殺了何進,自己接過何進的權力。誅殺十常侍,最后徹底掌控洛陽乃至天下的權柄。

除了最后一步之外,前面的計劃都成功的實現了,當時袁紹心中也有類似的不安。不過他卻沒怎么在意,只當是做大事前的緊張。

結果,一環扣一環的計劃中。終于出現了一個意外,而且還是個相當致命的意外。

在最要命的時間和地點上。董卓,蠻不講理的出現了!

沒錯。就是蠻不講理!

在袁紹的計劃中,董卓、王匡、喬瑁這三路諸侯就是個背景龍套,用來增強洛陽城內緊張氣氛,逼十常侍做出錯誤判斷的道具!

既然是龍套,就要遵守龍套的本分,在外圍搖旗吶喊就足夠了,怎么可以擅自闖入洛陽這個主要舞臺,搶自己這個主角的戲份呢?光是搶戲也就罷了,更令人憤懣的是,此人居然將自己的勝利果實給全盤接收了,連個謝字都沒說一聲!

這樣的人,不是賊,又能是什么?

離開洛陽時的心情,袁紹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當時他就在心里發誓,遲早要報了這個仇,以從前百倍的風光,重回洛陽,將昔rì的敵人踩成肉泥。

所以,當另一個龍套喬瑁心存不滿,四下串聯的時候,袁紹才發動了袁閥的人脈,暗地里推波助瀾,組建了關東諸侯聯盟,公討董卓。

他要讓仇人也嘗嘗這個滋味,從巔峰一落千丈的滋味!

他成功了。

董卓損兵折將,狼狽不堪的逃離了洛陽。那些當初鼠首兩端,沒在十常侍之亂后的袁、董之爭中站出來支持他的大臣們,也沒得什么好下場,家產被掠奪一空,人也被挾裹去了關中那個荒僻地方。

但袁紹卻沒多少大仇得報的喜悅,因為他也失敗了。這一次,主角依然不是他,而是與當初兵逼洛陽的三個龍套中的最后一人有關王匡的兒子王羽!

在勤王的一連串戰役之中,此子只手擎天,幾乎以一人之力,打得十萬西涼軍不敢回頭。千兵萬馬避黑騎,這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霸氣?

袁紹這個盟主在對方的光輝下,也顯得暗淡無光,平平無奇了。

隨后,新城會盟、青州平黃巾,王羽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天下人心,連袁紹成功入主冀州這種大事,都乏人關注。

寬厚卻不失城府的陶恭祖,桀驁不馴的公孫伯珪,名噪一時的張邈,甚至還有自己那個同父異母,xìng情惡劣的弟弟……這些人不賣自己帳的同時,卻偏偏對這個少年推崇備至!

憑什么啊?

自己才是真正的主角,名門之后,一呼百諾,應者如云的自己,坐擁冀州這塊大漢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土地,憑什么比不上一個地方豪強之后?

袁紹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

對于這種不和諧因素,豪門世家自有解決之道,不為自己所用,就徹底消滅他;暫且消滅不了的,就從側翼削弱對方。這和用兵打仗是一個道理的。

可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界橋之戰中,袁紹一度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結果卻再次被王羽硬生生的把他從勝利的云端上給推下來了,蠻不講理!

此子比董卓更蠻橫,也更可惡!

若是可以選擇的話,袁紹寧愿面對兩個董卓,也不愿意面對這么個怪物。

董卓雖然可惡。行事畢竟有跡可循,而王羽……天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來的一身本領。更沒有人知道,他的極限在哪里。袁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不斷的表演。創造出一個又一個的奇跡。

這一次,看起來是沒問題了,可是,這一陣又一陣強烈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又忽略了什么嗎?想到這里,袁紹眼皮子又是一陣亂跳。

無視于侍從們驚恐萬狀的眼神,袁紹將手中的湯碗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強壓下了翻涌的思緒,凝神思考起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青州主力也渡河北上了?不。不可能!如果單單只有劉岱,王羽或許能用疑兵嚇住對方;但這招卻對付不了瑯琊的臧霸!

后者可是地頭蛇,而且還是個有大志的,不可能看著青州的軟肋擺在眼前還不心動。王羽的名聲再大,也沒達到光憑威名,就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地步。傾巢而出的青州軍,也不可能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還能絕地反擊。

當年的霸王項羽不一樣受困于四面楚歌么?老巢被端,無論什么樣的強兵。都會變成一灘軟泥。

新的援兵?也不可能!兗州只有張邈有可能跟自己作對,韓馥離開冀州后,就是此人收留的。不過,他有這個心思。卻沒有這個實力,陳留之地已經入了曹cāo之手,光憑一個有名無實的陳留太守。張邈怎么可能跟自己做對?

陶謙、袁術自顧不暇;白波離的既遠,在西涼軍的攻勢下。也不可能分兵;倒是黑山的張燕,可能會有些棘手。

此人也是個不識時務的。一個蛾賊而已。自己不計較他的身份,派了使者,指了條活路給他,他居然不識抬舉,對自己的使者冷眼以對不說,還敢放出與豪門世家不兩立的大話!

秉承張角那個死鬼的遺志?好,好得很,那就一起去死吧!

張燕不識相,但要說他能翻出多大波浪卻也不可能,就憑黑山那些烏合之眾,成得了什么氣候?何況,自己又不是沒有防備,雖然有數萬大軍趕赴了前線,不過在鄴城駐守的仍然有三萬以上的兵馬。

黑山賊不來則已,來的下場,只會是碰得頭破血流!

不是這些盤外招,意外就只能在戰場上出現了,可是,麹義勇猛善戰,逢、審足智多謀,還有淳于瓊這個老成的宿將壓陣,大軍的兵甲jīng良,實力更是遠在敵軍之上,怎么想,也沒有出意外的可能xìng啊?

除非……

袁紹心中微動,他想到了一個意外因素。

原本那就是個笑料,要不是此事,他說不定還不會這么快就下定決心,令麹義、張頜出戰呢。要知道,前一場大戰中,他被敵人突破到鼻子底下帶來的心理yīn影,還沒徹底消除呢。

那紙甲之說,會是另有玄虛?

袁紹越發煩躁起來,身下的竹席帶來的也不再是清涼的感覺,滾燙滾燙的,讓人難以忍受,只能跳起身來。

見他跳起身,侍從們都嚇得臉sè發白。

別看袁將軍平時接人待物,表現得既有風度,但那是對待名士,只有名士,才能在他這里享受到‘人’的待遇,至于非世家出身之人,就算是麹將軍那樣的功勛大將,也是談不上什么重要xìng的。

至于自己這些下人,稍有不順眼,還不是說打死就打死了?

就在他們戰戰兢兢,生恐袁紹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時,院外響起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拯救了他們,眾侍從不約而同的在心里長吁了一口氣,同時又為那個及時出現,即將要承擔袁將軍怒火的‘善人’擔憂起來。

直到看見了來人的臉,他們才放下心,深深的將腦袋埋到了胸前。

來的是郭先生,一個用不著他們擔心的人。

“是公則啊,何事這般急?”見是郭圖,袁紹眼中的暴躁稍微緩和了些,對這個從在洛陽就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心腹,他多少要給點面子。

“主公……”走得急,心里更慌,郭圖此刻的形容頗有些狼狽,紗帽歪斜,衣衫凌亂。仿佛魂魄都丟了般,跌跌撞撞。狼狽不堪。但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讓他保持了足夠的冷靜。他沒急著說正事,而是拿眼掃了一眼旁邊的侍從。

“都下去罷!”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涌上袁紹的心頭,強壓住心頭的不安,他故作鎮靜的擺了擺手。

今天之前,前線已經兩天沒有消息回報了,算算rì子,也應該……郭圖表現得這么緊張,只能說明,戰局不利啊!

連rì來的擔憂、恐懼即將變成現實。袁紹只覺眼前陣陣發黑,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住了,透不過氣來。望向郭圖的目光中,焦躁消失了,代之的是更強烈的怒意,甚至還有一絲兇狠!

郭圖對袁紹的xìng情很了解,知道他眼神背后蘊含的意味。這一仗關聯的,不單是主公的面子,還有爭雄天下的大計!失利的消息。足以點燃主公胸口那股烈焰,將點火者燒成灰燼。

如果有可能的話,郭圖肯定不會直說,而是用和上次差不多的手法。掩敗為勝,或者化大敗為小負,以蒙混過關。于人于己都方便。

然而,這一次他沒辦法這么做。就算他那么做了也沒用,沒人會相信他。就算是白癡也不會。這一次敗得實在太慘了,別說什么爭雄天下和面子了,能不能保住冀州基業,保住身家xìng命都是個問題!

“主公,麹將軍在龍湊中了敵人的詭計,敗了……”能言善辯的郭圖變得結巴起來,很簡單的一句話,老半天才說完整。

“大軍呢?”一直以來的擔憂終于得到了驗證,袁紹表現得卻比郭圖預想的冷靜許多,也許這就是早有預計的好處吧,他緊張的追問道:“大軍如今何在?”

大軍?哪里還有什么大軍?郭圖倒是寧愿袁紹一聽噩耗,就當場暈倒,這樣他就不用接受袁紹的盤問,這么難捱了。

“麹將軍敗得太快,幽州輕騎全軍出動,隨后掩殺,三萬大軍全軍潰敗,被敵軍追殺數十里,最后逃回信都的,十不存一……”

午后的陽光突然變得十分刺眼,晃得袁紹頭暈目眩,腳下都有些站不穩了。他前后晃了晃,扶住了一邊的石桌,才勉強站穩了身體。全軍潰散?不應該啊,就算王羽真的勇猛無敵,但麹義當初不是靠幾百殘兵,穩穩擋在了自己身前嗎?

直覺告訴袁紹,這里面必有隱情,但看著郭圖這張死人臉,袁紹一時也沒法指望對方實話實說。郭圖口口聲聲只提麹義,顯然是在為這場大敗找替死鬼了,指望他把戰報事無巨細的解釋出來,無異于癡人說夢。

壓抑著令人窒息的心跳,袁紹繼續問道:“戰報何在?信使何在?本將要親自問他!”

“主公請看……”郭圖遞上一卷竹簡,他并不擔心對不上口供,因為戰報是淳于瓊等人商量著寫的,跟他的說辭完全一致。而當事的另一方……

意識到敗局已定后,麹義率軍拼死斷后,很是阻擋了聯軍一段時間,本來后軍的萬余人是有機會全身而退的。只可惜……

郭圖不無鄙夷的想著,淳于瓊等人實在不爭氣,明明有斷后的部隊,還是撇下大隊,帶著親衛先溜,結果把一場好好撤退,搞成了大潰退。

結果,麹義的奮戰,只是讓淳于瓊等人得到了脫身的機會而已。而麹義自己,至今尚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被俘了。

但不論結局如何,這個黑鍋都得讓他背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他降了王羽,反過來成為冀州的威脅唄?那沒什么,王羽最可怕的是他本身,而不是他麾下的某個人,多一個麹義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面對龍湊大敗后,嚴峻的局勢。

“擊敗麹將軍的大軍后,王鵬舉不肯作罷,率軍趁勢追擊,幸好駐守清河的張將軍得了消息,并及時做出了反應,率軍攻向平原城,擊敗了留守的劉備,這才逼得王鵬舉回軍援救……”

除了戰敗的噩耗之外,更緊急的是派出援兵。張頜的反應很快,用兵也很jīng準,得到斥候回報后,立刻采取了圍魏救趙的戰略,打得留守平原的劉備潰不成軍,給敗退中麹義部贏得了一線生機。

麹義在進軍路上,立了不少營寨。淳于瓊等人若是整軍而退,大可以入內防守。重整旗鼓。結果大軍潰散了,就只能和追兵拼速度了。比這個,兩條腿的人,又哪里比得上四條腿的馬?

要知道,公孫瓚的幽州軍本來就是一人三馬的配置,經歷了界橋之戰的損失后,人馬的比例更是進一步失調。追殺潰兵這種事,沒有人比他們更拿手了。

張頜的加入,逼得王羽不得不回援。不過,張頜此舉也算是舍己救人。幽州輕騎回援的速度太快,張頜剛退到鄢縣城下,就被回援的幽州軍給追上了。事先沒有準備,他拿紙甲也沒什么辦法,等到青州的催鋒營出現在戰場上,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如今聯軍分兵三路,王羽率軍圍攻鄢縣!田楷統率平原軍西進,攻打清河城!公孫瓚輕騎北上,突入安平境內。信都危在旦夕!”

郭圖將龍湊之戰輕輕帶過,也不單純是為逢紀、淳于瓊開脫,現在冀州的局勢,只能用糜爛二字來形容。與其花心思去總結經驗教訓。還不如趕快想想,如何挽救這場危機呢。

清河和安平丟了的話,那袁紹這個冀州牧。就只剩下五郡之地了!何況,誰能保證敵人在攻下安平和清河之后。不會乘勝追擊?

糧草不濟?別傻了,下個月就是七月。秋收迫在眉睫,他們不會就地取食嗎?因糧于敵,吃敵一斛粟,比自己從家里運十斛還劃算!這么淺顯的道理,王羽、公孫瓚都是深通兵法之人,又豈會不懂?

說起來,袁紹選在這個時候攻平原,進窺青州,打的也是差不多的主意。

所以說,現在的形勢,已經危急到了極點,算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了。

就在郭圖說張頜也戰敗了之后,袁紹就覺耳朵里‘嗡’的一聲,徹底失去了感知的能力。郭圖好像又說了什么,竹簡上似乎也寫了什么,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麹義和張頜既敗,除了各地駐防的郡兵之外,他手上就只有駐守鄴城的數萬兵馬了。派援兵?要救哪一路呢?分兵還是不分?

分兵有被各個擊破的風險,合兵一處的話,要救哪里呢?

救信都,誰能擔保公孫瓚老老實實的留下來決戰,若是他依仗機動力,把冀州主力牽制住,讓王羽突襲鄴城該怎么應對?反之更不行,騎兵的機動力高,更適合打突襲,主力若是被牽制在清河,幾百里路程,公孫瓚兩三天也就到了。

不救?公孫瓚都是騎兵,未必攻得下信都城,但安平的其他縣城恐怕是保不住的,秋收在即,人總不能不出城吧?出城的話,又有誰能擋得住幽州鐵騎?最后也只能投降了。

清河那邊更慘,別人不知道,袁紹卻知道的很清楚,王羽可是很擅長攻城的,就算守城的是張頜這樣的大將,也難保不失。何況,張頜的數千殘兵被圍在鄢縣了,王羽大可以圍而不攻,先去解決了清河城再說。等鄢縣斷了糧,還不手到擒來?

越是想的深入,袁紹心里就越恨。

他恨郭圖這幫幕僚,要不是這幫人鼓噪不休,自己又豈會這么輕率的發兵?

他恨麹義、張頜這幫武將,明明也是名動一時的名將,怎么在王羽面前,就敗得這么慘呢?敗就敗了,好歹提前通知一聲,得讓自己做點準備吧?

他最恨的還是王羽,但卻拿對方無可奈何。

懊悔、憤怒、怨恨、傷悲,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使得袁紹
有一種快發瘋的感覺。可是,在下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苦難還在后面呢。

“主公,大事不好了……”繼郭圖之后,又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人闖了進來,正是幕僚辛評。

“……何事?”心臟越跳越快,袁紹的胸口像是要炸開了似的,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勉強說出話來。

辛評用近乎哀號的語調快速說道:“黑山賊張燕,親率十萬大軍,出滏口陘,大舉攻入廣平,連克涉縣、武安,兵鋒直指邯鄲!”

“什么!?”袁紹大驚失sè,郭圖驚駭yù絕。

邯鄲,就在鄴城以北,不足二百里,邯鄲若失,就相當在鄴城頭上懸了把利劍,別說救清河、信都,只要袁紹敢稍有動作,就得小心這把劍落下來。

張燕未動,冀州境內已是狼煙四起;張燕這一出手,更是把袁紹往深淵里又推了一步!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酷暑突然變成了寒冬,袁紹身上一陣冰寒,他抬頭向天,想確認一下艷陽所在,卻發現眼前的光華越來越亮,越來越晃眼,最后,他眼中只剩下了這耀目的光華。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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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3:58:34 |只看該作者
二九六章 全面戰爭

鄢縣是平原郡和清河郡交界處的一個小縣城。這里具體隸屬于哪個郡的轄下,除了朝廷的少府卿或者刺史府的主簿,恐怕誰也說不清。

漢朝的州郡劃分并不是很嚴格,有的是遵從春秋時代的諸侯封國,比如青州的齊國、兗州的魯國、冀州的趙國這些dìfāng;更多的則是根據具體情況做的劃分,比如原本不存在的泰山郡,就是因漢武帝推恩令的影響而來。

在州郡的交界處,不一定有太明顯的標志,渤海郡和安平郡之間,算是比較清晰的,,有條小河溝,上面還有座橋;更多的dìfāng,不過是有條山梁,甚至一些溝壑罷了。

百姓們從不在意這種事,具體屬于哪個州,哪個郡,又或具體的哪個縣,哪個鄉里,對他們來說méiyǒu任何意義。無論在哪兒,日子都沒shíme不同,yīyàng的納糧,yīyàng的服役,yīyàng屬于大漢朝的子民。

華夏子民向來是最眷戀鄉土的,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舍棄熟悉的鄉土,去往他鄉。無論日子過得多窘迫,家鄉都是自家祖祖輩輩的生息之所,看不見的一絲牽絆,縈繞在靈魂深處,讓人無法背離。

自今年春天以來,多災多難的河北大地上烽煙連綿。

這一次對戰的雙方,不再是舉著黃巾大旗的太平道信徒與打著漢字旗的官兵,而是同屬大漢臣子的三路諸侯。

盡管同屬一家,但三方動起手來,卻比打蛾賊還不客氣。

先是車騎將軍袁紹在廣川重挫奮武將軍公孫瓚。名震塞外的天下強兵白馬義從于此役覆滅。而后,公孫瓚退守平原。袁紹乘勝追擊,在平原又是連場激戰。最后公孫瓚在青州軍的助戰下,先后在龍湊和鄢城取得了兩場大捷,一舉扭轉了先前的局勢。

河北局勢如走馬燈一般變幻不定,諸侯們如何看待,普通兵卒當然不zhīdào,他們zhīdào的只有,zìjǐyǐjīng跟著張將軍一起,被困在這個不知名的小縣城了,援軍依然遙遙無期。

其實援軍來了。也未必有shíme用。鄢縣的這支軍隊,之所以落入眼下這般窘境,還不就是為了救援友軍么?結果友軍沒救到,卻把zìjǐ也給搭進去了。

對此,將士們心中不無怨懟之情,但目標卻不是沖著主將張頜去的,而是針對高層的那些名士們。

對那些含著金鑰匙出生,高高在上的名士們,士卒們一貫都是以崇敬的眼光看待的。這些人無不見多識廣。學識淵博,最高明的那些,更是有神鬼莫測之能,不管shíme事。只要聽他們的準保沒錯。

實際上,大多數士卒并méiyǒu真正jiēchù過名士,雙方的地位相差太懸殊了。名士們溫和沖著士卒點點頭。就yǐjīng算是平易近人了,輕易不與庶人jiēchù。這才是名士的常態,士庶有別。這話可不是說著好聽的。

不過,在眼下的鄢城,名士這個清高的頭銜,卻有發臭、爛大街的傾向。

“屁的名士!要不是他們口口聲聲說勝券在握,咱們怎么會敗得這么慘?”

“指揮打仗的shíhòu,他們叫得最兇,最后開溜的也是他們最快!麹將軍立的營寨明明就近在數里之外,要是他們能且戰且退,咱們攻下平原的消息一到,諒王鵬舉也不敢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繼續打下去!結果,他們就nàme帶頭跑了,一路跑到信都,連頭都沒回一下!”

“這些倒還罷了,文人么,耍耍嘴皮子還行,見真章就完蛋。可他們不僅是沒膽子,而且還沒見識,沒見識倒也罷了,問題是他們還不懂裝懂!”

“可不?”這句話引起了極大的共鳴,士卒們用近乎控訴的語調叫嚷著。

“他們說紙甲是個笑話,咱們就沒當回事,咱們這身份,哪見過紙nàme金貴的東西啊?結果怎么樣?那紙做的甲不但刀槍不入,而且閃閃發光,晃得老子的眼都快瞎了,這要是個笑話,那shíme才是神兵利器?”

“就是,就是!這一仗啊,就是毀在那些名士的嘴里了。”

大伙都委屈啊!

開戰之前,他們擔心的都是冠軍侯那勇冠三軍的勇武,結果擔心的事情沒見識到,卻被一個笑話給打得滿地找牙。

這是誰的錯?

是在龍湊死戰到底的麹將軍?不,他yǐjīng盡力了,身為主將,拼死給友軍斷后,這是只有那些古人的傳奇中才能看到的情節。

或者是自家主將張將軍?不,張將軍做的yǐjīng足夠好了,在沒接到友軍求援的情況下,主動出擊牽制敵軍,并在平原城下,快速擊敗了聯軍的留守部隊,差yīdiǎn點就能達成前后夾擊的目標了。

要不是淳于瓊那些大名士連回頭看一眼的膽量都méiyǒu,兩支大軍怎么會敗得這么慘,這么徹底?這哪是shíme高深莫測的名士啊,壓根就是一群只會大言不慚的騙子!

“現在好了,名士們被圍在信都,zìjǐ這些人被困在小小的鄢縣,說不定shímeshíhòu小命就沒了。要不是張將軍待大伙不薄,打仗的shíhòu也一直身先士卒的奮戰在第一線,敗入城的shíhòu還親自揮刀給大伙斷后,真不如干脆就……”

眾兵越說越氣,但最后那個‘降’字終究還是說不出口,張將軍是個仗義之人,他沒做出決斷前,大伙怎么也不能背棄于他。盡管從被圍開始,城外的勸降使者和射進城的箭書就沒斷過。

“別說這些了,還是專心守城吧。”有那老成的士卒謹慎的把話題帶開,“外面圍城的可是王鵬舉親率的青州軍,千萬大意不得,不然的話,說不定shímeshíhòu,就被他把城給下了。”

“風老哥。要攻,他早就攻上來了。可這些日子。他又是挖地道,又是筑井闌。時不時的還夜襲,就是沒正經進攻,有shíme可擔心的……哎呦!你,你干嘛打我?”

老成士卒哼了一聲,罵道:“打的就是你這個白癡!就算是條狗,挨了一棍子,還zhīdào長點記性呢,咱們剛吃了這么大的虧,你怎么就不zhīdào長點心呢!王鵬舉那是shíme人?那是天下最擅長用奇計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道。”

一邊說著,老卒一邊氣哼哼的打人:“你看著外面攻勢不急,可你zhīdào背后藏著shíme殺招?現在懈怠了,等他亮了殺招,大伙一起完蛋,后悔都來不及!”

“我zhīdào了,別,別打了……別打頭!”貧嘴的小兵抱頭鼠竄。看起來頗為滑稽,城墻上卻沒人發笑,所有人都望向城外連綿的軍營。

那里看起來很平靜,但卻總讓人覺得殺機四伏。不由打起了寒顫,烈日炎炎之下,卻gǎnjiào身邊有陣陣冷風吹過。

城頭陷入了靜寂。

雖然不敢說。但大家心里都在想:袁將軍是不是yǐjīng完了?既然大勢已不可扭轉,王將軍又這么有誠意。張將軍為何不帶著大伙降了呢?現在城內還有五千多可戰之兵,降過去。多少也有些地位,若是等到城破的shíhòu,那就只有玉石俱焚一條路了!

那老卒原本是個什長,打了敗仗后,火線提拔成隊率。他這一層的軍官,都有上情下達,鼓舞軍心的作用,見同袍們的士氣低落,他心中大叫不妙,趕忙說道:“大家不用擔心,咱們冀州家底厚,兵多將廣,就算敗了一兩仗,也傷不到元氣,遲早會卷土重來。”

沒人答話,眾人看過來的目光中,都閃動著不信任的光芒。

“你們還真別不信!能把一捅就破的紙變成甲,是王鵬舉的本事沒錯,但他再能,又能憑空變出來糧食嗎?你們別往外面看,田里的麥子的確熟了,可他們有人手去收割嗎?平原的步卒在清河,幽州的騎兵在信都,青州軍又得在鄢城這里盯著,他們哪里分得出人手?”

老卒越說越大聲,聲音大了,說服力也變強了,zhōuwéi的目光中終于多了點熱度。

“王鵬舉為shíme一直在勸降,攻城雷聲大雨點小?”老卒見狀,越發來了勁頭,傲然道:“還不是因為我家將軍有本事,讓他忌憚?所以他才不敢強攻,他不舍得跟咱們拼命;也不敢退走,讓別人來圍城,因為他擔心咱們突圍,攪亂了他的勝局!”

“原來是這樣!”眾人恍然大悟,看向老卒的目光頓時全然不同了,紛紛挑起了大拇指:“風大哥,您真是有見識啊!比那幫名士強多了!”

“風隊率,那依您的意思,咱們只要守住了,王鵬舉就奈何不了冀州,最后只能灰溜溜退走?”

“這個嘛……”老卒嘿嘿一笑,開始回想軍議時從辛參軍口中聽來的那些道理,然后轉化成zìjǐ的話,洋洋得意的說了出來。

“八九不離十了,用不了一個月,青州軍就斷糧了,除非他不顧農時,強行抽調秋收的人手運糧,否則,他就只有撤退一條路。當然,前提是,咱們得拖住他。他攻城,咱們就守城;他要是離開,咱們就突圍;他要是放咱們走,搞圍三闕一的把戲,嘿嘿……”

“咱們就走?”

“蠢材!”老卒怪眼一翻,喝道:“走shíme走?那是計謀,引咱們出城好偷襲的計謀,咱們才不上當呢!”

“這樣啊!”

“風大哥,您真是太高明了!”

一片歌功頌德聲中,老卒大為醺然。名士們講的這些大道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別看辛參軍名聲不如他哥哥nàme響亮,但這見識本事確實了不得,隨便指點一下,大伙就安心了。所以說吶,這名士受追捧,還是很有道理的,讀過書的人,就是不yīyàng。

正喧鬧間,一旁tūrán傳來了一聲驚呼,老卒抬眼急看時,發現是剛才逃開那個憊懶小兵發出的,他笑罵道:“二狗子,你又整shíme幺蛾子?要是再敢亂我軍心,小心軍法無情!”

他一開罵,眾人也都是笑鬧。但那二狗子卻絲毫不覺,他臉色慘白。兩眼直勾勾的望著遠方,一臉的驚駭欲絕。

“又來這套。看老子回頭不……”老卒氣哼哼提起了長槍,準備用槍桿好好教訓一下不聽話的手下,以鞏固剛剛豎立的權威。按照佐治先生的說法,這叫恩威并施。

不過,剛走了兩步,遠處卻是異象陡生,“咦?這是……”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然后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多少。要么失聲驚呼,要么張口結舌,若是城外的青州軍剛巧趕在此刻發動進攻,八成可以毫不費力的攻上城頭。

藍天白云之下,東方的天地交界處,涌出了一片滾滾的煙塵,煙塵下面,是一條越來越清晰的黑線!

在軍中多年的老兵們很qīngchǔ這景象代表著shíme,這是人。很多人,非常非常多的人!

滾滾人潮,與南面的大河平行,流向全然相反。但壯觀處卻絲毫不在黃河之下。

雖然剛剛經歷過一場敗仗,但守軍的軍容、士氣都還在水準以上,衣甲尚算整齊。旗號也是鮮明,巡城守御的布置。都井井有條。

《商君書》中有言:王者之兵,勝而不驕。敗而不怨。鄢城的這支守軍,正合了古人對強軍的期待,可見其主將張頜治軍之嚴。

饒是如此,看到遠方的壯觀景象時,士卒們也暫時忘卻了嚴格的軍令,只是呆愣愣的張望著。

人很多,成千上萬,前進的速度似乎不太快,也許不是敵人的援軍。可這個猜想卻絲毫不能讓人放下心來,敵人缺的本來就不是援軍,只要有足夠的人力,他們就能收割掉田野間的麥子,就不會有乏糧之虞!

可問題是,到底哪里來的這么多人?

青州雖然收降了數十萬黃巾,但久經戰亂的青州人口yǐjīng大大減少了,在全面開墾中,yǐjīng將人力壓榨到了極致,哪里還能抽調得出這么多人?

幽州更不用提,哪里本來也沒多少人口,更不kěnéng傾巢而出,大舉南下到清河來。

那這些人……

“我zhīdào了,是平原來的!今年平原也遭了兵災!”有人大叫出聲。

從春天戰火燃起開始,三大勢力交界的幾個郡縣就沒消停過,公孫瓚憑借威望,降服了北邊的三個郡國。

袁紹不甘示弱,平原作為青、幽聯軍的前沿陣地,近幾個月也沒少被冀州軍騷擾,耽誤了最寶貴的春夏時節,到了秋天,自然無法指望地理有令人mǎnyì的收成。

冀州軍的騷擾,對公孫瓚來說,造成了補給供應的困難;而méiyǒu大戶人家雄偉的塢堡,連綿的糧倉,耽誤了春耕夏播,家無隔夜糧的普通小民自然也沒了活路。

如今形勢逆轉,平原之民進入清河就食,也就順理成章了。

“kěnéng還不止呢!樂陵、渤海這兩年被兵災禍害得極慘,聽那些常往東面去的行腳商們說,那里yǐjīng變成鬼蜮一般的dìfāng了。大戶人家不是逃到冀州腹地,就是縮在城里不出來,留下來的田地沒人敢去耕種,搞得好好一個dìfāng,比塞外草原還荒涼……唉,真是作孽啊。”

又有人補充道。

渤海、樂陵接連被袁紹、公孫瓚搜刮,已是十室九空,情況比平原還慘。

朝廷賑濟是不用指望了,天子被董卓挾持去了關中,早就失去了威儀。

各地的諸侯為了爭奪地盤,正打得熱火朝天,你死我活,他們恨不得把轄地內的每個成年男子都拉上戰場拼命;每一口鍋都收繳上去,鑄造成兵器;每一粒粟米都充作軍糧,怎么kěnéng發放賑濟?

冀州東部三郡的百姓,想要找條活路,自然只能往西邊來了。

放在低級軍官們說那番鼓舞士氣的話之前,冀州士卒們kěnéng不會在意這件事,可現在,就算信息最不靈通的小兵,也zhīdào眼前的情景意味著shíme了。

滾滾的人浪,將會席卷進入冀州腹地,象蝗蟲yīyàng,將田根間的麥苗收割一空,青、幽兩州的聯軍,就此沒了乏糧之虞。反過來,很快就輪到冀州軍缺糧了!

恐慌,以比之前快上幾倍的速度開始蔓延,剛剛高漲起來的士氣,瞬間低落下來。

“嗚嗚……嗚嗚!”fǎngfó窺破了守城將士的窘境,城下,連綿的畫角聲長鳴,激昂的戰鼓聲雷動,陣勢開合處,一支雄壯的兵馬離營而出,氣勢洶洶的向鄢城撲來。

又是佯攻?還是……

這些日子,類似的場景大伙yǐjīng看得多了,聲勢浩大的攻勢,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看似兇猛,其實只是虛張聲勢,草草的攻一陣,就會退下去。大家yǐjīng習慣了,可以談笑著面對敵人。

但此刻,哪怕是最自信的人,心里也yīyàngméiyǒu底。

王鵬舉擅用奇謀,名不虛傳,天zhīdào他用shíme手段,調動了三郡之民,天zhīdào他還有shíme后續手段,來對付zìjǐ這些人。要zhīdào,傳說中,那個不可思議的少年曾揮揮手,就招來九天雷火,摧毀了堅不可摧的衛氏塢堡!

“眾軍聽令,各安其位,有某在此,諒那王羽小兒也破不了此城!”千鈞一發之際,主將張頜的大吼聲終于及時響起,穩定了守軍搖搖欲墜的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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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4:01:18 |只看該作者
二九七章 相交貴相知

可就是這么個小城,無論在面對乘勝而來的青州軍也好,還是在這場人cháo之中,卻絲毫沒有動搖。

當然,有這樣的戰果,并不純粹是因為守軍的堅韌,關鍵是圍城者也沒正兒八經的攻過城。

沒錯,圍城近月,青州軍把這場攻城戰搞得聲勢浩大,他們挖了一堆地道,造了幾十架沖車、轒辒車,還有十幾架井闌,以及近百架云梯。

攻城方式也是多種多樣,蟻附、穴攻、甚至連魚梁大道這種東西都搞出來了,要不是帶的工匠不太夠,說不定他們連弩車都會搞出來。

架勢擺得十足,戰果卻寥寥,不管有多jīng良的器械,多高明的戰法,攻城的人不賣力,也不可能攻下城池啊!

“嗨,怎么又下來了?連城頭都沒上去,這打的叫什么仗啊!”眼見著這一次又是雷聲大雨點小,張飛急得直跳腳:“鵬舉老弟挺痛快一個人,這回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要不就趕緊打,要不就去打別處,在這咋呼了這么久,叫個什么事兒吶!”

“翼德休要鼓噪!”關羽眼中也帶著一絲焦躁,但他表現得比張飛穩重得多,“王將軍的軍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然這般指揮調度,自然有他的道理。咱們現在寄人籬下,你多少注意點物議!”..

王羽平青州黃巾。劉備帶著本部兵馬撿了個漏,招降納叛。整備出了三千余眾。剛算是看到點曙光,就在廣川被顏良文丑的冀州輕騎打了個稀里嘩啦。

如果那一仗打勝了還好說,以公孫瓚的為人,念在舊情和功勞的份兒上,劉備多少能落點補貼,重整旗鼓。可問題是,界橋之戰中損失最大的就是公孫瓚,他自己想重整旗鼓,還得靠青州接濟呢。哪里又顧得上老同學?

等到龍湊開打,公孫瓚調集了全部兵力與王羽并肩作戰,沒有足夠分量的大將留守,劉備這才有了翻本的機會。

帶著一千多殘兵,加上三千多郡兵留守平原,這差事沒什么功勞可言,但若是運氣好,以劉備的手段,未嘗沒機會收編這三千郡兵。

沒過多久。前線傳來了大勝的消息,還沒等劉備分辨清楚自己應該后悔錯過機會,還是怎樣,張頜的部隊就到了城下。

來的人不多。也就一千左右的樣子,看起來象是探路的先鋒。看旗號,領兵的是焦觸。也是個無名之輩,這人也沒什么膽魄。見城上守備森嚴,打了個轉。派了幾個斥候向西前進,然后就想離開,結果,他把立功心切的劉備給勾引住了。

麾下有兩個萬人敵,四千多兵馬對付無名之輩帶的一千先鋒,怎么看都是勝券在握。劉備例行的向兩位義弟問計,得到了張飛的熱烈響應,和關羽的保留意見。于是,他讓關羽帶一千人留守,和張飛一道,率領三千郡兵出城迎戰。

仗打的很順利,張飛一馬當先,丈八長矛如同出水的蛟龍,幾個照面間,就挑殺了三個裨將,焦觸嚇得魂飛天外,撥馬而逃,劉備統領大軍隨后掩殺。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劉備很快就深切的體會到了這個道理。追殺了五里地,剛追到鄢水邊上,一聲號炮,四下里伏兵大起,原來是張頜親率主力部隊,埋伏在了青紗帳里,擺了個十面埋伏的陣仗。

張頜的兵本來就多,裝備和jīng銳程度也比郡兵高得多,張頜用兵的手段更是高超,再加上突襲和埋伏,別說是現在的劉備,就算是三十年后的諸葛亮,也別想在這種形勢下討得好去。

要不是張飛武藝驚人,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劉備準得被張頜給生擒了。

劉備的主力覆滅,只身逃亡;張頜卻不肯在潰兵身上消耗時間,一路追著劉備殺到了平原城下。關羽既要救大哥,又要守城,頓時就左右為難了,最后他帶著五百刀斧手出城,想著接應了劉備就進城,可張頜怎么可能讓他如愿?

手一揮,乘勝而來的上萬大軍一沖,關羽的狙擊陣勢就崩潰了,緊跟著,平原城也丟了。要不是龍湊戰場勝局已定,說不定這場戰役就被張頜硬生生給扳回來了。

盡管沒造成太大影響,但事后公孫瓚也沒什么好臉sè給劉備看。

兵兇戰危,只有見過麹義的部隊在戰場上表現得有多頑強的人,才能深切的體會到這一仗贏得有多不容易。一想到有可能在沒打垮麹義的時候,遭到另一個河北名將的夾擊,公孫瓚就汗流浹背,后怕不已。

那可不是一般的兇險!

念在舊情,公孫瓚倒是沒把老同學怎么著,但緊接著的軍事行動也沒劉備的份兒了,在大捷之后,全軍展開追擊的時候,讓劉備留守平原,這本身就是一種懲罰。

追擊能撈的好處多啊!

繳獲的裝備、糧草大部分要上繳,但私下留一點也算不上過分。把繳獲來的鐵甲穿上,原來的皮甲上繳,這種事就算是公孫瓚這個主公,也不可能太過計較,將士們拼死拼活的打仗不容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是了。

至于財貨、俘虜什么的,就更沒法計較了。

公孫瓚對老兄弟重情義,步卒又都是新歸附不久,亟待收攏人心,他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苛刻。除了青州軍的那一份不能亂動之外,其他的,公孫瓚都是任憑部將們分潤了。

這種大好事要是能參與進去,劉備很快就能恢復元氣,但被撇在一邊。就只能干看著了。對于志比天高的劉備來說,這種懲罰比什么都要命。

最后是王羽打了個圓場。出面收留了劉備兄弟,分了些俘虜和糧草、器械給他。讓他擺脫了光桿司令的尷尬局面。

所以,某種程度上,劉備現在是給王羽跑腿的,張飛這么大聲嚷嚷,又是老弟,又是各種不滿的,自然有些不合時宜。

張飛瞪著眼睛,不肯服氣:“又不是俺自相情愿,鵬舉老弟見到咱們兄弟。還不是一口一個兄長叫著?他不見外,咱們怎好往外推?再說這仗打的確實窩囊啊,俺去請戰吧,他只是笑瞇瞇的說不急,可他自己打,就是這個樣子,二哥,俺就不信你不急!”

關羽當然急了,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他這么驕傲的人,對報仇的事當然很著急。可問題是,張頜雖然敗了,但卻不是落水狗。看守軍的氣勢就知道,這支軍隊的戰力絲毫不遜于前,憑自家兄弟剛剛收攏的著數百殘兵以及一千多俘虜。打頭陣不是送死嗎?

他猜想,王羽應該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不肯強攻。

青州奉行的是jīng兵政策,兵馬不多。要是強攻傷了元氣,要恢復需要很久。如果和張頜野戰,青州步騎結合的戰法,可以大大降低損失和獲勝的難度,但在攻城戰中,騎兵全無用武之地,催鋒營的戰法,同樣不太適合巷戰。

所以,王羽一直在虛張聲勢,多種戰法并用,試圖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張頜。

只可惜,張頜守得很穩,不急著出戰,也不急著突圍,好整以暇的等在城里,哪怕是看到自東而來的幾十萬百姓,也未嘗動搖,或者試著突圍離開。

于是,這場仗就打成了讓張飛郁悶不已的這種模樣。

這里面的道理關羽懂,他相信一直沒說話的大哥也看得明白,但一根筋的三弟卻不會想這么多,這么遠。要是解釋給他聽,說不定他會鬧出什么亂子來,也只能由著他去郁悶了。

關羽正sè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將軍對咱兄弟禮待,那是他的雍容氣度,你我卻不能坦然受之,不然只會讓人看了笑話去,須知……”

張飛晃著腦袋,搶著說道道:“嗯,嗯,大丈夫行事,恩怨分明,有恩將來必報之,卻不能得寸進尺,對不?”

無視關羽哭笑不得的神情,張飛伸了個懶腰,雙手往后腦勺一撘:“算了,不跟你閑扯了,左右也不正經打仗,俺找鵬舉喝酒去,青州那地方不錯,釀的新酒味道醇正得很……”

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美酒的味道,張飛腳下飛快,不等關羽阻攔,三轉兩轉人影就不見了,虧得他這么大的個子,動作居然這么敏捷。

“大哥,翼德他……”關羽拿他沒法,一把沒抓住,也只能看著義兄劉備苦笑了。

“讓他去吧。”劉備神sè平靜,眼神中浮動著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情緒,他緩緩說道:“三弟他原本家境優渥,散了家財跟在備身邊,rì子變得苦了許多,平時好的唯有這點口腹之yù,又怎好攔他?隨他去罷,王將軍的人情,自有我這個兄長來償還。”

關羽默然。

這些年三兄弟一直時運不濟,從中平元年開始,一直顛沛流離到了初平二年,劉備仍然只是個高唐令。官不大,志向不小,招兵、養兵、打點人際關系,無一不用錢,自然談不上什么個人享受。

關羽自己還好,他原本也是因為在故鄉殺了人,為了避禍,一直流離在外。但張飛卻不同,三兄弟結義的桃園,原本就是張飛家的后院,家境好得很,享受慣了,突然變成這樣的苦rì子,多少有些不適應。

當然,翼德義氣深重,不會因為這點小節就嫌棄大哥,甚至背棄兄弟之誓,但在關羽看來,多少是有些虧欠這位義弟的。

劉備現在拿這個說事兒,關羽也就不好再多說了。

其實關羽也有些擔心,王羽不是傻子,他接連示好,肯定有所企圖。依照關羽對王羽的了解,他很可能是看中了自家兄弟的人才,有意拉攏,表現出的誠意也是十足。

不過。義兄的志向,關羽很清楚。所以他也知道,對方的拉攏是不可能成功的。只要大哥不肯屈居人下。自己和翼德就不能離他而去,道理就是這么簡單。

但欠下的人情也不能當做不存在,所以關羽心里也頗有些為難,直到聽劉備說,將這些人情都記下了,他才松了口氣。

關羽如釋重負的表情落在劉備眼里,令得后者心中越發苦澀了。

論對王羽的了解,劉備比兩個義弟強太多了,那小子從一見面開始。就打著從自己這里挖角的主意!沒錯,沒自己什么事,那小子只對兩位義弟有興趣!

天可憐見,還有比這更令人憋屈的嗎?

換成別人,劉備一點都不擔心,但王羽這小子賊jīng賊jīng的,他對兩位義弟的策略非常對路:對二弟各種尊敬,各種施恩;對付三弟更簡單,用各種美酒砸!

這種投其所好的策略非常有效。劉備可以肯定,若不是王羽出現的比較晚,落在了自己后面,兩位義弟肯定要被他糊弄住。

那小子年紀不大。但看人極準,下手也極為果斷,遠的不說。就拿幾個月前的那個常山趙子龍來說,就非常典型。

人家本來是投奔公孫瓚來的。結果還沒見到公孫瓚的面呢,那小子一聽名字。就給截下來了。知道的是他求賢如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什么特殊愛好,或者找到了四散多年的哥哥了呢!

把人截走了還不算,后面那一連串的籠絡手段,看得劉備眼花繚亂的,又是同寢同食,又是推心置腹,又是委以重任,就差沒搭塊板給供起來了。

當時劉備不是沒動心,可他找不到機會啊!他對那個常山來的少年一無所知,拿什么借口接近人家,見到了又該說些什么?就算真的成功了,可萬一要是王羽看走了眼,那不成了大笑話了嗎?

結果怎么樣?王羽破了玄襄陣后沒多久,青州就有消息放出來了,真正破陣的是趙云,王羽就是跟著人家走了一圈,就六進六出了!

聽到這個消息后,劉備難過的幾天沒睡好覺。

創大業最需要的是什么?人脈,名聲,錢財……諸如此類,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才。

如果在鄢水中伏的時候,有趙云在身邊,就算不能反敗為勝,也能從容的殺出條血路吧?

武藝既高,又jīng通戰陣的人,做保鏢近衛再合適不過了,有這么個人在身邊,哪里還用擔心人身安全?

結果,就那么眼睜睜的被王羽給搶走了。劉備心里能是滋味才怪了呢。

現在領悟也晚了,王羽對趙云的籠絡,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這次龍湊之戰趙云沒來,他帶著白馬義從的一部分老兵,去常山和幽州募兵去了,重建后的白馬義從,他就是主將!

這樣的重用,劉備給不了,也不可能給;比名聲,比身份,他這個拐彎抹角的中山靖王之后,都不可能比得過人家那個新鮮的冠軍侯。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了。

眼下王羽又把手伸進劉備的自留地,可劉備也只能忍著。他的兵都被張頜打光了,公孫瓚不理會,想恢復實力,再得到新的機會,也只能靠王羽幫忙,所以能忍也得忍,不能忍還得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劉備心里很苦,王羽此刻卻開心得很,青州的新酒,是他和糜竺、張寧商議后,用后世的蒸餾法搞出來的。他當然不懂釀酒,但基本的原理卻能說上幾條,有了他的提點,張寧和糜家的工匠配合著搞出蒸餾酒來,并不是很難。

這東西原本就是一點就透的。

這酒的好處就不用說了,勁足,味濃,還能用作戰場急救的消毒劑,而且還能對張飛這種資深酒鬼造成致命的殺傷。

“好酒,真是好酒!”張飛喝一杯酒,贊一句,銅鈴大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活像只大醉貓。

“三哥喜歡就好,此戰傷兵多了點,用掉了大半,等回頭釀出新酒了,小弟再讓人多送些過來,總得讓三哥喝過癮才是。”王羽自己對酒興趣不大,這酒原本是為了海貿準備的。

遼東和塞外都是苦寒之地,烈酒無疑是最對那邊胃口的東西,度數越高,運起來就越方便,利潤也越高。結果公孫度的船隊一直沒出現,只好拿來救治傷兵,順便增加一下和張飛的友好度了。

王羽倒沒奢望著,光憑這點東西,就把張飛籠絡了,不過好感度這種東西,本就多多益善。按照正常的軌跡,劉備在短期內,應該不會有跟自己為敵的機會,而且,他顛沛流離的生涯才剛剛開始。

前世他歷經的苦難雖多,但身邊有趙云護駕,所以一直都是有驚無險。這一次趙云在自己這邊了,劉備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掛了,要知道,這位皇叔打的敗仗可不是一般的多,沒有專職的保鏢,打敗仗是很危險地。

劉備要是掛了,憑借現在的好感度,自己不就可以接收遺產了嗎?正所謂勝固欣然敗亦喜,反正花費不大,失敗了也沒什么好可惜的。

酒酣耳熱,張飛突然問道:“鵬舉啊,你確實是個好漢子,不過,俺也有點納悶,你明知道大哥是個有大志的,還費這么多心思干嘛?總不成你覺得俺老張是個酒鬼,就這么容易收買吧?用幾壇子酒就解決了?”

喝著王羽的酒,又靠著王羽生活,老實說,張飛這話說的有點誅心。

太史慈的眼神當即就是一寒,手中酒樽重重一頓,樽腳將梨木制成的酒案砸出了四個坑。一眾親衛也是怒目相向,覺得這個黑大個實在不識好歹。

“三哥說的哪里話,羽最喜歡結交天下英雄,如子義、子龍一般留在身邊,朝夕請益,并肩作戰,固然是好,但這種事也不能強求。”

王羽哈哈一笑,伸手攔住太史慈,道:“男兒交往,貴在相識相知,羽知三位兄長俱是英雄,有緣相識,便結交一場,一直能保持友好關系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失為惺惺相惜的對手。沙場爭雄,弓馬上見高低,豈不快哉?”

“好一個豈不快哉!”張飛拍案大笑,舉杯相邀:“來,為了這股子豪氣,哥哥我敬你一杯!”

“勝飲!”王羽笑著舉杯,后世都說莽張飛,但能在亂世中留名的大將,不可能是個純粹的一根筋,張飛就是粗中有細的代表人物。劉備入蜀的幾場重要戰役,都是張飛打出來的,后來在漢中也非常活躍,王羽絲毫不敢輕視了對方。

剛才那話,就可以當做他用粗豪外表做掩護,進行的試探。自己要是拍桌子大怒,先前的努力就算白費了,不過,想要順利過關,應該也沒這么容易。

“既然貴在相知,那你給俺交個底,你在這圍而不攻,到底是個什么打算?”果然,下一句張飛直接就問到了點子上。

“這個么……”王羽緩緩放下酒杯,輕輕一笑:“當然是有些思量在其中的,既然三哥問起,羽也不能隱瞞不說,就請三哥指點了。”

“只管說來,俺洗耳恭聽!”(。)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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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4:03:26 |只看該作者
二九八章 以攻為守

“三哥,我且問你,從春天開始,咱們和袁紹已經大戰數場,小戰數十場,所為何事?”

“還能為了啥?”張飛豹眼一翻,不假思索的叫道:“袁紹為人無恥,先是聯合劉虞意圖謀篡,然后不得朝廷諭旨,強占了冀州,咱們這些大漢朝的忠臣自然要收拾他,狠狠收拾!”

他說的大義凜然,王羽肚里偷笑,張三爺果然不是真的沒心眼,否則這個時候應該說:搶錢搶糧搶地盤才對。

“三哥說的不錯。”王羽點點頭,又問:“那以三哥之見,怎么才算是把袁紹狠狠收拾過了呢?”

“那當然是……”張飛正端起酒樽要喝酒,下意識的就要回答,可話到嘴邊,他心中忽然一動。王羽這問題看似簡單,很容易回答,但仔細想想,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搶錢搶糧容易理解,把東西裝到自家倉庫,就算是搶到手了,不過,這搶地盤就很有學問了。一塊地盤怎么才算搶到手?對此,張飛還真就沒什么概念,沒辦法,劉備迄今為止,從來就未嘗擁有過這種寶貴資源,張飛怎么會有實踐經驗。

實例的話,除了袁紹強取冀州,沒經過正規程序,其他諸侯的地盤,多半都是朝廷任命,地方豪強認可而來的,后一條尤其重要,所以,袁紹雖然事先沒得到朝廷的諭旨,但他在冀州的統治基礎依然很穩固。

“嗯,那鵬舉你說說,咱們這仗打到什么樣,算是徹底打贏了?”張飛一向不喜歡做復雜的思考,他很干脆的把問題丟回給了王羽這個提問者。

“贏的徹底,那就只能把袁紹干掉,或者徹底趕出冀州。”王羽笑一笑,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前一條比較容易實現,上次就差了一點點,結果他這次沒出現,想要干掉他,就得一直打到鄴城,這顯然不太容易。”

當然不容易了,從清河到鄴城,途中都是袁紹的地盤。盡管前方打了敗仗,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袁紹在冀州南部幾個郡國的統治基礎卻沒有動搖,要取鄴城,只能步步為營的一路打過去。

“情報顯示,袁紹在蒼亭、館陶都布下了重兵,駐守館陶的,乃是與張頜齊名的河北上將高覽……”王羽用手指蘸著酒,在桌案上畫了一幅簡圖,以示意袁紹的具體布防情況。

袁紹終究是個梟雄,雖然身上也有世家紈绔的弱點,但在最初的慌亂過后,很快就穩住了陣腳。為了王羽的乘勝進攻,他在廣平、陽平兩郡構筑了一道堅固的防線,從最南面的蒼亭,到館陶,再到平恩,幾個戰略要隘都派遣名將,率領重兵把守。

要通過這道防線可不容易,高覽乃是與張頜齊名的大將,從張頜的表現,就能推斷出高覽的本事了。

“一城一地的攻過去,就算每仗都能贏,到了鄴城的時候,也剩不下幾個兵了。如果放著他們不管,繞過去,那就是孤軍深入了,隨時可能被截斷糧道,甚至陷入包圍,反勝為敗。”

輕兵偷襲敵軍大本營,一舉致勝的戰例很多,成祖朱棣靖難時就是這么干的。但具體情況得具體分析,朱棣敢這么干,是因為他在南京有內應,有人給他開城門,王羽和公孫瓚可沒這個便利。

麹義也好,張頜也好,冀州的官吏將校,能望風而降的,都已經降過了,剩下的都是立場很堅定的。這是一個崇尚忠義的時代,沒人會輕易改換門庭,冀州易主到現在還不足一年,但凡有點血性的,就不會在一年內連易二主。

眼下和歷史上官渡之戰的情況又不一樣,官渡之戰前,袁紹奪了沮授的兵權,將他和田豐一起下獄,冀州派系在幕府中能說得上話的,只剩審配碩果僅存。內憂外患之下,張頜、高覽這才無奈投降。

現在冀州戰局雖然不利,但還沒到徹底絕望的時候,打了敗仗的是麹義、淳于瓊,不是袁紹、沮授,對冀州人心不至于產生顛覆性的影響。

而冀州也還有兵,有糧,只要守住廣平、陽平的防線,就不會被王羽一口氣端掉。

最關鍵的是,目前,冀州內部相當穩定,外來派還沒能壓倒冀州派,實權大部分都掌握在冀州派手里面。

所以,張頜、高覽這些冀州名將都選擇死戰到底。

至于鄴城內部,會不會有不安定的因素,王羽無從得知。但他很清楚,奇兵突襲鄴城是一場豪賭,兵臨城下的一刻,有可能給城內極大的震撼,從而產生動搖者和投靠者,作為內應,一舉破城;但更大的可能是,勞師遠征,孤軍深入,然后頓兵于堅城之下。

這是名副其實的豪賭,換成剛穿越那會兒,王羽可能會搏一把,但現在,他的家業不小了,犯不上為了這么可憐的成功率拼上老命。

張飛一邊點頭,一邊砸吧嘴,也不知他是在咂舌,還是心疼王羽拿來畫圖的酒,等王羽說完,他突然問道:“張燕呢?黑山賊出動了十萬大軍,攻下邯鄲后,袁紹還能這么沉得住氣?”

“別提他了。”王羽沒好氣的撇撇嘴:“他發動的實在太不是時候了,要不是他這么一搞,袁紹根本就不會擺這個烏龜陣,說不定他還會親率大軍來反攻呢!現在好了,他們把袁紹給嚇住了,自己又攻不下邯鄲,還不如待在山上,給大家都留點念想呢。”

張燕的大舉進攻,根本不在王羽的預期之中。倒不是王羽看不上張燕這支力量,收編黃巾,他有先天的優勢,張燕的部眾至少也有好幾十萬,這么多人口,本身就是巨大的財富了,王羽怎么可能嫌棄呢?

不過,張燕發動的確實不是時候,他的部隊既然也是黃巾出身,優缺點八成就一樣。黃巾軍的攻堅能力,那可不是一般的渣。

邯鄲守將尹楷倒不是什么名將,但邯鄲城乃是趙國故都,墻高池深,城防堅固得很,只要有數千敢戰之士堅守,十萬黃巾就只有望而興嘆的份兒了。

黑山軍的機動力也不咋樣,黃巾軍的兵民不分家,大軍出動的時候,經常都是扶老攜幼的,攻不下邯鄲城,保障不了后路,他們就只能在邯鄲周圍打轉。

所以,張燕聲勢浩大的進攻,除了嚇了袁紹一跳,把袁紹死死的釘在鄴城之外,什么作用也沒有,反而破壞了王羽引蛇出洞的策略。

他分兵多處,本來就是想示敵以弱,引急于找回面子的袁紹出擊呢。

王羽總結道:“所以,除非有其他勢力加入戰局,打破局勢,否則,擒賊先擒王是肯定行不通了。現在,咱們只能設法侵蝕袁紹的地盤,把他的勢力一點一點擠出去。”

張飛明白了:“原來如此。所以你在平原三郡頒布政令,讓百姓西來就食,算作服徭役?這招倒是有點意思。”

王羽哈哈一笑,抬手向外一指,道:“外面的田,有九成都是地方豪強的,既然他們不識時務,準備死忠于袁紹,那還有什么好客氣的?用他們的糧食來賑濟饑民,就是最好的懲罰了,哈哈!”

漢末農民起義時起彼伏,究其根本,主要就是貧富差距過大,豪強利用權力,瘋狂的兼并土地,使得越來越多的農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淪落為赤貧狀態,為了生存,不得不揭竿而起。

冀州、兗州是黃巾起義最集中的地域,鎮壓的也最為得力,說明這里的豪強勢力相對強大,同時,土地兼并的受害者也更多。

他們之所以不肯投降,未嘗不是王羽實施的青州新政的影響。

青州新政是傾向維護弱者的政策,與一貫奉行刑不上大夫,士庶有別的華夏傳統官僚制度,有著根本性的沖突,后者注重的是維護士族的利益。

歷史上,在官渡之戰前,曹操的施政和青州新政頗有些相似,但戰后,為了安撫冀州的豪強,曹操不得不改弦易張,將政策恢復成了傳統模式。

王羽眼下其實也可以采取相同的做法,以改變內政,換取冀州豪強的支持,進而更快的鞏固的已經占領下來的地盤。

只可惜,王羽骨子里就不是個政客,他雖然也懂得聽取意見,不會因為面子之類的東西固執己見,但原則性的東西,他不會有絲毫的讓步。

華夏幾百年一盛衰輪回的命運要如何改變?

不在內戰中消耗太多人口?有用嗎?

要知道,五胡亂華的契機可不是三國,而是西晉時期八王之亂!在那場內訌中,名門司馬家的翹楚們互相攻伐,輸了的不肯作罷,各自引外地入侵,這才有了其后數百年的黑暗時代。光是在三國時代為中原保留元氣,就能避免內訌?

就算自己解決了司馬氏的問題,在其后的一兩百年中,不使王室和實力派發生內訌。但只要繼續奉行傳統尊士族,蔑視庶民的政策,幾百年后,王朝一樣會步入東漢的后塵,就像后世的唐、宋、明一樣,先是內亂,進而引來外虜的覬覦,最后中原一片膻腥。

所以,王羽打算從根子里,修正華夏文明前進的方向。

當然,這很難,非常難!雄才大略的曹操,也沒能堅持到底,很快就屈從在了現實的壓力之下。

但王羽還是要試一試,他知道自己的政略文才比曹操差了無數倍,但他也有自己的優勢,他是穿越來的,多了兩千年的見識!

他的先見之明,讓他更輕松的收服名將,建立班底,接納盟友;還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從容的選擇最合適的根據地;一定程度上,他還可以預知敵人的選擇;比在亂世中苦苦掙扎,眼前一團黑暗的其他諸侯,強得太多太多了。

此外,他領先于時代的戰術戰法,也使得他打仗更容易獲勝。那些超前的新技術,不但能帶來紙甲這樣的裝備,而且還能帶給他經濟上的巨大收益。

有了這么強大的金手指,對哪怕是曹操這樣的英雄來說,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王羽手中,卻未必沒有實現的可能。

王羽本來就是個不畏難的性子,試問,他怎么可能畏難退縮,退而隨波逐流?

既然冀州的豪強不肯就范,王羽也沒有遷就他們的意思,干脆來了招釜底抽薪,將收買民心進行到底。袁紹若要將龜縮策略執行到底,王羽就用這招步步為營的推進,一點點的蠶食袁紹的領地。

豪強其實就是地主,沒了土地,短期內他們可能還能蹦跶幾下,但時間一長,他們就什么也不是了。到時候,就算王羽不招降,這些人也會恭恭敬敬的送上門來讓王羽打臉。

“當然,在最終屈服之前,他們肯定會頑抗一陣子,比如趁百姓收割的時候出城襲擊之類的。”

王羽當然不會對張飛解釋這么多,他只是將驅民入境的效果解釋了一下,然后指著用酒畫出來的地圖,笑道:“所以,馬上就有仗打了,很多場仗!三哥若是有意,不妨選幾個地方,小弟代伯珪兄做主,誰打下來的城,就是誰當家,如何?”

“當真?”張飛猛地抬起頭來,滿是醉意的眼睛陡然一亮。王羽這招可謂高明之極,讓人明知道有問題,還是會上當,成功率極高。

躲在城中的豪強們知道聯軍兵少,主力還得在鄢縣盯著張頜,所以,他們怎么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外來的饑民搶收他們的糧食,只能出城驅趕。

而王羽這邊,就可以派遣少量精銳隱藏在百姓之中,待城門一開,就發動逆襲。除了鄢縣之外,清河郡內的其他城池中只有些郡兵,也沒有什么大將,自家兄弟的千余殘兵,足夠奪下一城,說不定自己還可以與二哥分兵兩路,同時奪城呢!

王羽這邊當然也不會閑著,盯住張頜用不了太多人,主動權在圍城一方手里,張頜不可能看到點風吹草動,就全軍出戰。

如果真是那樣更好,青州軍這邊除了步卒,還有二百具裝鐵騎和八百輕騎,機動力遠在守軍之上,張頜貿然全軍出戰,只會方便王羽盡快拔除掉這根釘子罷了。

至于說,某些地方守護不周,清河豪強突襲成功,那也不要緊,百姓的仇恨不會沖著王羽來的,仇恨只會加倍投向清河的豪強們。民心,會對青州越來越有利,時間若是足夠長,清河會徹底變成青州的領地。

王羽微微一笑:“軍機大事,自無虛言。”

“俺明白了!”張飛揪著虬髯,喜不自勝的說道:“難怪二哥說你謀慮深遠,用不著俺多操心,今天一看,還真是這么回事!好,就這么著,俺這就去跟大哥、二哥說,盡快選定地點,今天就隨著大隊一起出發!”

說完,他一陣風似的卷出了軍帳。

“這個張三哥,還真是個急性子,也不等我把話說完……”張飛走的太快,王羽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他搖搖頭道:“也罷,反正玄德公肯定會再來一趟,到時候說給他聽就是了。”

“主公,真的給他們占這么大個便宜?”太史慈忍了好半天了,自家耗費兵力圍住最能打的張頜,讓幽州軍去撿便宜,本來就很不公平了,現在連劉備那個敗軍之將也有便宜撿,真是太讓人憋屈了。

“反正是別人的東西,拿來送人情不是正好么?”王羽端起酒杯,在鼻端晃了晃,笑道:“先贏不算贏,又不是打下城就能守得住,我覺得啊,袁紹沒這么容易被解決掉的。”

“這種時候了,他還能有什么后招?”太史慈不屑道。

“難說。”王羽不置可否的搖搖頭。

在戰略上,他很少輕敵,連袁術那個純粹的二世祖,靠著家世的籠罩,都能屢敗屢戰,地盤、軍隊越來越多呢,袁紹這個歷史上比袁術強大數倍的梟雄,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解決了?

“所以,這鄢城,咱們堅決不能攻,要留著足夠的兵力應變。”

“莫非曹操會來救援?”太史慈掰著手指一一計數起來:“嗯,河內張楊也是唯袁紹馬首是瞻的……劉岱是墻頭草,不過難保他不覺得唇亡齒寒……真別說,眼下的局勢還真是有點棘手呢!”

“豈止這幾路?麻煩多著呢!”

王羽云淡風輕的笑道:“所以,好處要多讓給伯珪兄他們,他們越強,對咱們就越有利,如果袁紹沒咱們想的那么強也不要緊,到時候某派張寧往黑山走一趟,再讓人去趟河東,咱們的聲勢不立刻就起來了?”

“有道理!”太史慈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上,發出了一聲脆響。

“能全取河北最好,取不下,占一個清河也不錯,就算最終清河也占不下來,那也不要緊,反正明年春耕前,青州是安全的,這就足夠了。以攻為守,為青州的發展贏得時間,這不就是咱們的初衷嗎?”

王羽呵呵笑道:“安平遠了點,且不去說他,清河以及三郡的百姓,從某手中得了這么大好處,等袁紹卷土重來,還能有他們好果子吃嗎?到時候他們會怎么做?能怎么做?所以說,只要撐過這個秋天,然后,就算放棄了清河也沒什么要緊的。”

太史慈的神情從開始的忿忿不平,轉為驚嘆,最后變成了一臉的崇拜。

主公沒被大勝沖昏頭腦,思路還是這么清晰,不貪小利,又有控制局勢的后手,這種控制情緒收發自如的本領,真是不可思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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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章 一發動全局

劉備來的很快。

王羽的計劃雖然也有風險,但對一直苦苦尋覓機會的劉備來說,依然是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無論從利益出發,還是考慮到主從禮儀,劉備都必須盡快表達出相應的恭敬和謝意來。

“王君侯有禮,聞君侯有意用兵清河,相召于備,備特來聽命。”一見面,劉備便一揖到地,在跪禮還不盛行的漢代,這就是相當隆重的禮節了。..

劉備執禮甚恭,王羽也不托大,連忙托住劉備雙臂,笑吟吟道:“亂臣賊子,凡忠于漢室之人,無不可得而誅之,討逆大事,又怎么少得了玄德公?然則,袁賊黨羽眾多,雖然一時受挫,想必也不肯就此罷休,玄德公進兵前后,都須得多加小心在意方是。”

劉備正sè答道:“君侯良言,備不敢稍有或忘。”

“玄德公太客氣了,請。”王羽再客氣兩句,然后虛手延客,請劉備入帳。

“王君侯,請。”劉備不敢怠慢,回了一禮,這才落后王羽半步,一同入內。

帳內的酒菜都已經撤下去了,王羽的帥案旁掛了一幅冀州地勢的輿圖,王羽也不請劉備兄弟就坐,而是拉著劉備直接到了輿圖前。

此舉于禮不合,但劉備也沒計較,他只是個客卿,哪有跟王羽計較的底氣?更重要的是,他的注意力都被那輿圖給吸引住了。..

這幅輿圖用的不是通常所用的羊皮,而是青州新出的白紙。上面墨跡湛然,顯然新繪不久。白紙發散著柔和的光暈,將墨跡襯托得生動了許多。

輿圖繪制的相當jīng細。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無論大小,皆有標注,在旁邊還有蠅頭小字,注明了相應的數據,令人嘆為觀止。

除此之外,輿圖上還有許多標注,sè彩繽紛的,尤為引人注目。

圖上最多的,就是紅黃綠黑四sè的箭頭。劉備猜測。這些箭頭代表的應該是進軍路線,不過這些箭頭的樣式很多,有的是空心的,有的涂實,有的畫上了虛線,還有不少箭頭后面只有一根單線,或者不連貫的虛線,顯然都代表了某些特定的意義。

此外,在代表城市道路的位置上。也標有一些特殊的符號,以這些符號為分割,將冀州南部諸郡化成了多個區域。

劉備猜想,這個劃分方式。應該是代表冀州各路諸侯的實力范圍。

魏郡地處冀州西南端,南臨大河,西面與河內郡北部相連。北邊是廣平郡,東邊是陽平郡。眼下。廣平西部正在遭受黑山軍的侵攻,所以這塊地區以黑sè標注。其他地方則是黃sè。

廣平北面的巨鹿郡和趙國暫時沒卷入戰團,故而以綠sè標注。

陽平以東的安平和清河二郡正處于交戰之中,雙方勢力犬牙交錯,所以用的是紅黃兩sè的虛線。依照這個劃分方式,兩郡之地被王羽分成了三塊區域。

北邊的那塊區域最大,以安平南部的廣宗城為重點,沿著清河將清河郡北部的土地都囊括了在內;中間那塊稍微次之,以清河與陽平交界處的清淵城為重點,將包括清河郡城在內的大片土地都囊括在了其中;最南邊的一塊則是鄢縣到聊城,這一塊橫跨平原清河兩郡的區域。

“紅sè的代表我方,黃sè的代表敵方,黑sè的是黑山軍,綠sè的是暫時保持中立的各方勢力;箭頭代表進軍路線,不一樣的箭頭,分別代表戰前,戰后各種不同的狀態,虛線的則代表有可能的出兵方向……”

耳邊傳來了王羽的詳解,劉備聽得連連點頭,心中也是驚嘆不已。這種標注方式并不復雜,卻勝在簡明直觀,不但不用人花心思回想戰局,反而可以起到提示作用。

對王羽的軍事素養,劉備又多了幾分了解,只覺光是這番見識,今天這一趟就沒有白來。

劉備感慨道:“古語有云:事無巨細,皆有天人之理。王君侯百戰不殆,有那不辨緣由者,妄言君侯唯逞勇斗狠,僥幸得勝,今rì一見,備方知其大謬,下次再聽見,也有駁斥之言了。”

王羽哈哈一笑,道:“玄德公謬贊了,只是貪圖便利的小道而已,哪里當得起這般稱贊,玄德公這么說,可是把我寵壞了。”

這東西算不上什么特別的發明,只是前世看慣了,習慣xìng搞出的小玩意罷了。以前沒人想到,并不代表古人笨,這時代的地圖可是金貴東西,誰舍得在上面亂寫亂畫啊?

王羽之所以有這個便利,關鍵是他自己會畫,而且還有新紙可用,只要有了一幅,就可以臨摹出副本來,自然省事得多。

擺擺手,王羽又道:“袁紹目前采取了嚴防死守的策略,我軍若是主動進攻,難免會打成消耗戰和攻堅戰,我軍兵少而jīng,自然不利,所以,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先不去碰那條防線,而是步步為營的蠶食清河、廣平兩郡的土地。為此,我將兩郡劃分成了三個戰區……”

他指點著輿圖說道:“廣宗地處三郡交界,防御方向是廣平和巨鹿之敵;清淵在陽平北部,可以有效的切斷館陶與廣平之敵的聯系,不過防御任務會比較重,因為袁紹若要大舉反攻,這里是必攻之地;聊城戰線防御的目標,主要以假想敵為主……”

王羽并沒直說假想敵是誰,但聊城地處黃河北岸,與東郡近鄰,防御的只能是劉岱和曹cāo。

詳細解釋了一番后,王羽總結道:“袁紹為人心高氣傲,雖然一時被打懵了,但等他回過神,應該很快就會開始反撲。不管玄德公最后到底選擇了哪個戰區,都不能大意啊。”

“君侯的意思是……”劉備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滿是不能置信的神sè。

王羽解釋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猜測了,但畢竟還是不相信。幸福會來得這么突然。一個戰區就是半郡之地,而且是冀州的菁華所在之地。更關鍵的是,依照王羽的方針,他可以對那些豪強大戶下手,因此產生的惡名可以推給王羽。

順利的話,他很快就能聚集起足夠的錢糧來。

至于王羽一直強調的風險,劉備只當是過耳清風。兵兇戰危,打仗當然就會有風險,要是有風險就退縮,那還爭哪門子天下啊?

何況。袁紹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了,就算他再好面子,傷亡慘重的冀州軍一時也無法發動反撲,就算真有大戰,應該也是明年的事了。有了這一年時間,自己就算不能徹底在清河站穩腳跟,也可以打造出一支可靠的力量出來了。

王羽笑道:“我與伯珪兄的主力部隊暫時都不能輕動,除了法式兄之外,伯珪兄麾下再無大將。能擔起這般重任的自是非玄德公莫屬,還望玄德公勿要推辭。”

“不敢當,不敢當。”劉備口中辭謝,但心思已經順著輿圖。飛到了冀州大地上。

王羽解釋的時候,劉備就已經開始分析了。

三個戰區中,表面上看來。中部戰區的防御任務最艱巨,南部戰區的最輕松。北部戰區的最復雜。

中部戰區很可能要面臨袁紹的反撲,就算袁紹不親征。單獨面對與高覽,壓力也是很大的。南部戰區要防的卻是動向未明的兗州諸侯,兗州諸侯會不會加入戰團,以何種方式加入,都很難說。以劉岱的魄力,他會來冀州面對王羽的鋒芒,還是轉而偷襲相對空虛的青州呢?

所以,劉備有了以上的結論。

可若是往深了想,事情未必就這么簡單。

劉岱沒什么魄力,但曹cāo卻不是善茬,不久前,他剛大敗袁術,風頭正勁。他會眼睜睜的看著冀州形勢向不利于他的方向滑落嗎?曹cāo帶頭出手,劉岱跟風,南線的壓力瞬間暴漲,劉備可沒信心擋得住。

中路反倒沒那么危險,畢竟袁紹已經是驚弓之鳥了,他未必有膽子大舉反攻,袁紹不親自來,單憑一個高覽,又能有多大威脅?上次輸給張頜,一方面是中了埋伏,另一方面也是眾寡不敵,只要能拿下清河郡城,組建一支大軍又有何難?

再說了,青州主力在鄢縣,幽州主力在信都,都可以隨時對中部戰區進行增援,南北戰區就沒這個便利了。如果敵人來的急,至少在初期,就那兩個戰區的守將就只能各自為戰,增援頂多也只有一路。

想到這里,劉備拿定了主意,慨然說道:“既蒙王君侯不棄,備就當仁不讓了,愿為先鋒,去清淵防御高覽。”

“既然如此,那就依仗玄德公了。”王羽大喜,點頭應諾:“吾這便修書一封,通知法式兄改變策略,換防之事,也會一并說明,不過,玄德公帳下兵馬不多,就算是奇襲,這清河城……”

劉備還不及答話,張飛環眼一瞪,大聲嚷嚷道:“鵬舉老弟,你莫要小瞧人,清河城內不過數千殘兵罷了,有俺和二哥在,豈有不一鼓而下之理?你若是信不過俺,俺就在這里立個軍令狀,拿不下清河城,俺提頭來見!”

“翼德休得無禮。”關羽不滿的瞪了義弟一眼,向王羽一拱手,道:“王將軍,翼德說的莽撞,但話糙理不糙,清河城中兵將早已膽寒,不足畏懼,只是仗著城高壕深,這才擋住了田將軍的圍攻。如果他們此番被引出城來,我兄弟雖然不才,但也沒有拿不下的道理。”

雖然是在為張飛解釋,但關羽這番話說的也是傲氣十足,好在道理沒說錯,王羽自然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羽擺手笑道:“三哥勿惱,二哥也別急,我的本意,是讓子義率數百兵馬為玄德公助戰,但既然二位哥哥都這么說了,那此事就這么說定罷。”

關羽抱拳道:“王將軍的好意,我兄弟心領了,但將軍既要圍攻鄢城,又要分兵南下,兵力也頗為吃緊。我兄弟rì前失了平原。險些釀成大禍,此番也是立功贖罪。豈敢不奮勇爭先?”

張飛則是呵呵大笑:“鵬舉老弟,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只要不輕敵,區區清河城還不手到擒來?你就等著瞧好兒吧!”

兩個兄弟豪情萬丈,劉備卻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相信王羽不是虛情假意,清河郡城能否拿下,對整個戰局影響很大,信都城有逢紀、審配這些人在,對城內的控制力相對較高,王羽的計策未必能奏效,但清河城八成會中招。

可就算中計了。奪城也是很難的,太史慈的武藝未必強過兩位義弟,但青州jīng銳的戰斗力可比自己手下的殘兵敗將強多了。

結果被兩位義弟就這么給推掉了,真是……令人惋惜啊。

再次向王羽道謝,劉備兄弟離開中軍,點起兵馬,混在滾滾人cháo之中,西行而去。同時,數十騎快馬也離營而去。分別向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河北大地上的這場全面戰爭,就此展開。

戰線拉開后,鄢縣這個彈丸之地,很快就成為了河北、乃至天下最繁忙的地方。

往來的游騎穿梭不絕。河北各地,乃至天下的情報,源源不斷的被送往這里。每收到一份情報。王羽那張本來就很復雜的地圖上,就會多上幾筆。很快就變得凌亂不堪了。

“啟稟主公,三rì前。清河城已下,館陶守將高覽大震,雖未出兵救援,卻遣了一千兵馬,增援清淵,劉使君請示,是否繼續西進……”

“太史將軍昨rì攻克聊城,全殲聊城守軍,駐守樂平的呂曠、呂翔未敢輕動……”

“田將軍連克南宮、經縣,廣宗旦夕可下,但信都城卻守得極穩,任城外百姓如何搶收秋糧,也沒有一兵一卒出城……”

戰況順利,各條戰線高歌猛進,按照這個形勢,很快就能推進到預期的位置。但王羽的神情卻很凝重,換個不知道的看來,還以為戰局已經岌岌可危了呢。

“主公在擔心什么?”青州暫時無事,河北的情況卻很復雜,賈詡在內政上插不上手,王羽干脆把他從臨淄召了過來,以便參贊軍機。

王羽皺眉頭盯著輿圖,頭也不回的說道:“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袁紹的反抗太微弱了。”

除了高覽分兵增援清淵之外,冀州各地守將都擺出了一副抱頭挨打的架勢,只要聯軍不攻到自己頭上,就對周圍的情況視而不見,完全沒有互相救援的打算。

本來形勢就不利,再被聯軍各個擊破,戰局自然每況愈下。

“袁本初優柔寡斷,不能用人,他嚴令眾人死守,眾將自然也是不謀勝,先慮敗,進取心小些,倒也不足為奇。”賈詡點點頭道:“況有張燕在廣平縱橫往來,袁本初為了自保,一時顧不上前線也是有的。”

“文和,你真的這么想?”王羽轉過頭來,用頗為玩味的眼神盯著胖子。

“依照常理是這樣。”賈詡拿著把蒲扇,忽閃忽閃的搧個不停,他不是要擺譜,而是真的很熱。

“那不依照常理呢?”王羽追問。

“不依常理,那就是yīn謀論了,局勢可就不太妙了。”

賈詡猛扇兩下,站起身走到輿圖旁邊,“通常來說,遭遇兩面受敵時,應該在一邊保持守勢,在另一邊發動攻勢,盡快解決稍弱的敵人,黑山軍兵馬雖眾,但多半都是烏合之眾,只消有兩、三萬jīng兵,足以戰而退之,甚至滅之……”

賈詡手指向下一移,指在了河內的位置:“河內張楊,算是袁紹的附庸,其麾下兵馬雖然不太多,可戰之兵總也有萬數以上!”

說著,手又斜向上一指,畫了一個大圈,將近鄰冀州的并州圈了進去:“年初,袁紹遣高干赴并州,此人乃是陳留名門高氏嫡子,素有聲望,又與袁閥聯姻,成了袁紹的女婿,聲望極高,又有張楊舊部的幫襯。初至上黨,便得到了當地豪強的擁戴。”

“試問,上黨、河內之兵雖然不多,若與冀州軍前后夾擊,張燕又豈能抵擋?”

上黨郡與廣平郡之間隔了個太行山,河內郡到魏郡的路程更短,袁紹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兩路援兵卻一直按兵不動,確實很奇怪。

當然,這其中可能有些原因,比如張楊動搖,高干沒能徹底掌控上黨等等,但既然是yīn謀論,那就要從最糟糕的角度考慮問題。

“斥候回報,由于遲遲攻不下邯鄲城,張燕失去了耐心,分兵東進去攻打曲梁,可袁紹依然按兵不動。兩面都采取守勢,若非袁紹被嚇破了膽,就只能說,他在醞釀什么yīn謀了。”

王羽點點頭,問道:“文和覺得,會是什么yīn謀?”

熟悉了王羽的作風之后,賈詡就很少向初見時那樣兜圈子了,即便兜,也不會兜得太大:“張燕或不足為慮,但也可能是袁紹擔心打草驚蛇,所以才苦苦忍耐,只等時機到來,再發出雷霆一擊,讓對手萬劫不復。”

王羽嗯了一聲,視線先是落在了兗州,然后又看向了幽州。

賈詡察言觀sè,知道王羽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續道:“曹cāo回軍東郡,劉岱也把主力調集到了東武陽,是防備我軍,還是伺機突襲,尚未可知,但威脅已經擺在這兒了。而幽州那邊……”

王羽對戰局的思考,本來就很完善,只是還沒想清楚先后次序,通過賈詡從頭到尾這么一梳理,他的思路徹底清晰了。

按照最壞的打算,袁紹很可能構筑了一個大戰略,將一大群實力派諸侯都圈了進來,他的最終目標不是張燕,也不是公孫瓚,而是自己!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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