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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milds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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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鱸洲魚]三國第一強兵(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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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4:58:14 |只看該作者
三二零章 先拔頭籌

“殺賊平亂!”

“奉天討逆!”

即便對身處亂世的事實有著清晰的認識,出身寒微的士卒們依然確信,自己處于正義的陣營,為了某些崇高的目的在拋頭顱,灑熱血,至少在舉起矛戈的這一刻,他們是這樣確信的。

沒辦法,如果僅僅是為了找口飯吃,填飽肚子,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亡命搏殺,這條性命未免也顯得太過卑微了一些,哪怕這就是真相也一樣。

只有那些偉大而崇高的目標,才值得大家拼命,無論那目標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虛妄的夢幻泡影,只要努力去相信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適才那場激烈的對決,未嘗不是激勵雙方斗志的因素之一。

陣前的將士親眼目睹,陣中陣后的將士口口相傳,大部分人都被那場對決激得熱血沸騰,斗志滿滿。對決沒有結果的遺憾,化成了十足的動力,大戰剛一開始,就進入了相當快的節奏。

在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上,雙方的強弓手便毫不猶豫的射出了手中的長箭,漯水上空頓時罩上了一層巨大的黑云,雙方的長箭在空中厲嘯交錯,碰撞沖突,死亡的氣息鋪天蓋地一般傾泄而下!

追在這股死亡氣息身后,兩軍將士疾步而前,連剛剛射出手中長箭的強弓手都只是在放箭的那一剎那,停下了腳步,箭方離弦,他們便放下長弓,追在了同伴身后。

人如潮涌,中箭栽倒者瞬間就被洪流席卷而凈。

雙方相距一百二十步,箭陣更加密集了,長箭破空的厲嘯聲匯成了一股驚心動魄的颶風,盤旋在上空,無數的長箭“嗡嗡……”地釘進了怒濤之中,激起一片片以生命鑄就的浪花。

“殺!殺!殺!”三萬悍卒的吼聲象滾雷一般掠過戰場,憤怒的殺聲震撼天地。

“討逆!討逆!”兩萬聯軍就象洶涌咆哮的決堤洪水一般,以排山倒海一般的磅礴氣勢,高聲吼叫著,一往無前地殺了過來。

戰鼓再響,地動山搖;號角長鳴,聲震四野!

盾牌兵,長矛兵,刀斧手,齊聲大吼,戰意沸騰,腳步也是越來越快,遠近之間,盡是一片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殺……”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短,地面的抖動越來越劇烈,往來射擊的箭矢威力越來越強勁,敵手的喘息聲都變得清晰可聞!

“轟……轟……”像是兩股巨迎面拍在了一起,雙方接觸的同時,轟雷般的撞擊聲沖天而起,整片大平原似乎都在搖晃,在顫抖!

激戰,終于開始了。

戰斗本身,在曹軍高層的預料之中,但展開的方式,卻跟計劃的不盡相同。

夏侯淵是個很擅長鼓舞士氣的將領,隨曹操轉戰兗、豫這兩年,他不止一次憑借這項本領,激發出了士卒們的潛力,發揮出了比平時更高一籌的戰力,屢建奇功。

但此刻他卻有些迷惑,士氣太高了,比他預想的至少要高出五成以上!

曹軍的既定策略是以靜制動,以守為攻,后發制人,擺出來的陣型,也是更適合防守反擊的沖軛陣。

先發制人和后發制人,都是兵法中的精要,看似互相矛盾,實則不然。如果雙方擺明車馬的決戰,搶到先手,對克敵致勝可以起到相當關鍵的作用;可若是眼下這樣,雙方各有算計,都是暗中藏了一手或幾手,就是后發制人更加有利了。

先將底牌放出來的一方,有極大的可能會成為敗者,曹操的布置,程昱的獻計,都是依照這個原則設計的。

而現在,將兵們的情緒似乎有失控的跡象,不過是遠程的試探而已,竟然打出了全面決戰的氣勢。

青州軍會這樣做,并不奇怪,從某種意義來講,青州軍已經陷入了死地,不得不背水一戰了。如果有可能,青州軍巴不得一開始就進入決戰,一口氣分出勝負,擊潰曹軍呢。

而曹軍這邊,夏侯淵只不過是例行的激勵士氣,迎戰而已,并沒有多做什么多余的事,結果,將兵們的精神狀態卻和青州軍差不多……

夏侯淵不認為自己是超常發揮了,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問題。

不過,眼下的關頭,他沒時間多想,也來不及做什么調整,只能順水推舟的領軍迎戰了。等到戰斗進行一陣子,這股莫名的氣勢有所消退,才好根據具體情況,做出調整。

“殺!殺賊平亂!”諸多念頭一閃而過,夏侯淵片刻間就做出了決斷,穩定了心神,揮刀狂吼,催促著麾下的士卒繼續向前。

一面面巨盾在撞擊中碎裂,傾倒;

一支支長矛在洞穿了敵人的身體后,無暇收回;

在勇氣的驅使下,血肉之軀化成了巨大的風暴,不斷的對撞著。

在兩軍戰線對撞的地方,戰斗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頂著巨櫓完成對撞的盾手們還沒來得及做調整,找回平衡,就被從盾陣縫隙中刺過來的矛戈刺殺得滿身鮮血。

因為雙方都是一路跑過來的,攜帶著的巨大動能,導致對撞太過猛烈,饒是盾手們拼了命的想穩固住陣型,盾陣依然東倒西歪,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空隙。

而矛戈手們的斗志也是極為旺盛,不等同袍調整,就將手中的矛戈刺殺出去,絲毫不理會對面的敵人在做著同樣的動作,帶來同樣的死亡風暴。

巨的鋒芒互相抑制住了,卻又變成了兩叢巨大的荊棘林,矛刺布滿了整個邊緣,越來越密集,并且不斷的被后續的人潮推著向前,向前!同時,又被對面傳來的反作用力推著向后!

兩股巨大的力量相持不下,角力的結果,就是荊棘叢不再平直,而是犬牙交錯的結合在了一起,時而前進,時而后退,無論進退,都要用無數的鮮血作為代價。

只是數息之間,夏侯淵就發現,自己的計劃又要改變了,戰斗太激烈了,士兵們的氣勢太猛了,根本不可能做出調整。

戰線幾次交錯往來之后,前列的盾手已經死傷殆盡,連矛戈手也已經傷亡過半,手持刀斧的短兵已經出現在了陣前,開始了更加激烈且血腥的搏殺。

沖軛陣跟X陣型差不多,但分布在左右的四翼并非是呈長條形分布的,實際上,這個陣型更像是麻將里的五餅,是由五個巨大的方陣構成的。

而王羽擺出的偃月陣,陣列則如彎月一般,中軍厚重,兩翼有尖,整個陣列呈半弧形。

曹軍的中軍靠后,所以,兩軍最先接觸的是兩翼,青州軍右翼的月牙,像是一柄彎刀似的,惡狠狠的砍在了夏侯淵統率的方陣上,把自身崩碎的同時,也將敵軍的方陣砸了個稀里嘩啦。

如果按照正常的部署,沖軛陣的兩翼除了與兩翼之地對戰之外,還有策應中軍的作用。夏侯淵的右翼共有五千步卒,排成了幾個批次,按照他的統率力,就算兩面對敵,應該也是綽綽有余。

然而,當激戰展開后,他突然發現,他的五千大軍,竟然在轉眼之間,就有一大半都被卷入戰團了。

在陣列戰當中,短兵相接,應該是倒數第三個環節。再進一步演變的話,就會變成全面的混戰。如果到了那個地步,將領就基本上失去作用了。混戰是沒法指揮的,只有分出勝負的之后,才會結束,進而演變成潰逃與追殺。

百忙之中,夏侯淵轉頭望向中軍和右翼。他想知道,面對青州軍蠻不講理的攻勢,以及因此而來的混亂局面,主公有沒有什么應對之法。

同時,他也在擔心右翼的安全。冀州軍最能打的部隊在界橋之戰后,被袁紹補充了新兵,然后一分為二,一部分由麹義、張頜率領,攻略平原;另一部分集中在鄴城,掌控在他自己手中。

高覽、呂曠這些人的部隊,都是龍湊打了敗仗后,緊急集結起來的郡兵,裝備倒還不錯,可戰斗力卻很一般。

而夏侯淵的當面之敵,并非敵軍的主力,而是幽州軍。

幽州步卒最初也是由各地郡兵集結而成,戰斗力很值得商榷。

不過,在龍湊之戰后,幽州步卒用繳獲的輜重換了裝備,戰斗力頓時上了一個臺階;從界橋之戰開始,幽州步卒大大小小的也打了好幾仗了,軍力在攻打清河、安平的過程中也得到了擴充,已是今非昔比了。

所以,盡管夏侯淵麾下都是轉戰兗、豫的悍卒,但依然無法取得優勢,甚至還有被壓制的傾向,至少是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他這邊的形勢都是這樣,偃月陣的大將本陣通常都在月牙內凹的底部,而非中軍,是最適合兵強將勇的軍隊使用的陣型。

現在看來,王羽應該不在他所在的這一邊,那么,很可能就是在左翼!

左翼的冀州軍本來就居于弱勢,遭遇敵人最強的一擊時,將會有什么樣的表現呢?

會出現這種情況,倒不是曹操考慮的不周全,實在是他沒想到,這以守為主的陣型,竟然一個照面就被對方拖入全面沖突了。

夏侯淵急切的張望著,希望中軍盡快做出改變,可讓他失望的是,曹操似乎也是措手不及,以至于遲遲沒有新的命令傳達,只是讓各軍嚴守本陣,不要被敵軍輕易突破。

這道命令倒是沒什么錯處,但同樣也沒有任何助益,夏侯淵這邊戰局已經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沒有其他對策,他也只能一隊一隊的將部隊添補上去,與敵人拼消耗。

而右翼的呂曠,則是相當危險,必須采取辦法預防才行!

“會變成這樣……難道王鵬舉剛才真的是故作強硬,其實已經急了?”

夏侯淵急,曹操更急,右翼的弱點,他不是不知道,也準備了應變的手段。但問題是,在沒確定王羽的底牌之前,他不敢提前對策亮出來。

直到現在,他還無法確定,王羽的目標是自己還是劉岱,戰場附近到底有沒有伏兵。

如果是劉岱,現在他就要在穩守的同時,全力以赴的拖住敵人,哪怕承受一定的損失也在所不惜。如果目標是他自己,那就要留一部分余力,以應對伏兵了。

沖軛陣的特色就是這個,后軍的兩翼,在部隊行進的時候,可以作為中軍的屏障,抵御敵人的突襲。在陣列而戰的時候,后軍兩翼就是預備隊,前軍形勢有利,則順勢展開陣型,與前軍一道圍攻敵軍;前軍形勢不利,就得頂上去。

可現在,王羽的攻勢極其兇猛,夏侯淵沒反應過來,但曹操卻看得分明。

典韋、太史慈剛才的那場對決,針鋒相對,卻沒分出勝負,兩軍的士氣都漲到了最高點,卻沒有宣泄出去。所以,王羽全軍進擊的命令一下,青州軍就士氣如虹的殺上來了,受青州軍的殺氣所激,曹軍也是斗志高漲,結果,戰事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這情形,其實本就是曹操期望的,他故意泄露消息,就是要激王羽把地盤盡快亮出來,只是他沒想到,王羽一亮,就是這么兇猛的一招。

“主公,計策應該是奏效了,不如……點狼煙吧?”為眼前這場聲勢浩大的激戰所懾,眾幕僚都是面色如土,剛剛回到中軍的程昱倒是很鎮定。

“再等等。”曹操搖搖頭,“王鵬舉的手段,應該不止如此……”想了又想,他還是決定以靜制動,想等著再看得清楚些,再做出最后的決斷。

“至少也應讓后軍接應一下,青州主力現在還沒出動,須得……咦?奇怪,這是怎么回事?”就在曹操猶豫不定,尚未決斷的當口,戰場上形勢又發生了變化,令得程昱大吃一驚。

曹操等人急忙抬眼眺望,愕然發現,就是這么一會兒工夫,兩翼的均勢已經被打破了,形勢正在朝著青州軍有利的方向發展。

進入短兵相接的階段之后,兩軍的陣型已經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亂,尤其是接戰的最前線,兩軍的旗號已經徹底混在了一處。正因如此,精通軍略的將領才不喜歡這種局面,因為難以指揮。

但眼下,曹軍各部依然亂糟糟的各自為戰,青州軍卻在激戰當中,重整了隊列!

那是一個個五邊形的小陣,或五六人,或十一二人結成。一名持長柄戰斧或長戈的軍官居中,前排是三至六名刀盾手,兩三個長矛手拖后,在長矛手和指揮官之間,還會有幾個弓弩手。

這陣型不是什么神奇的東西,曹操也好,曹軍眾文武也好,只要粗通軍略者,都能認得出,這就是漢軍序列中,專為應對眼下這種狀況的小陣。

此陣和大陣的原理差不多,強調長短配合,攻防之間的配合,對敵時,常常能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除此之外,就沒其他的玄機了。

可簡單歸簡單,效果卻是驚人。

之間那些小陣車輪般彼此交替旋轉著,每一次變換角度都要收割掉數條生命。五人的小陣還不怎么看得出來,十人以上的小陣體現得尤為明顯。

因為人手富裕,所以十人陣中前排的刀盾兵排成了兩排,每次激戰前后,兩排刀盾兵都會交換位置,保證居于前鋒位置的人,始終處于體力相對充沛的狀態。

刀盾兵重在防御和牽制,殺傷敵人的任務則由后排的長矛手和斧鉞手完成。

曹軍士兵拼力狂攻前排的刀盾時,后排的長柄戰斧高高舉起,猛力下揮,曹兵大駭,努力躲閃,卻冷不防盾陣間探出了幾柄長矛,毒蛇般無聲無息,閃電般快捷,但其中蘊含的殺機卻絲毫不弱于無堅不摧的大斧。

就算僥幸躲過了這兩輪殺招也沒用,因為敵陣中時不時的還會射出幾支冷箭,在短兵接戰的距離上,就算穿了全身鐵甲,也未必能在冷箭下保住性命。何況,在這樣的距離上,哪怕是再差的弓箭手,瞄準射擊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為了躲避這些明槍暗箭,曹兵的陣型不可避免的發生混亂,這就到了前排的刀盾兵發威的時候了。他們手上的盾牌,可不是盾手用的大盾,而是為了格斗而備下的步兵盾,左手盾格擋住敵人的攻擊,右手戰刀順勢揮斬,本就是刀盾兵的標準格斗動作。

曹兵的數量本來比青州兵多,但隨著這些小陣的結成,轉動,推薦,他們的數量慢慢減少,慢慢變得與對方一樣多,慢慢變得不如對方……突然,有人發出了一聲慘叫,丟下兵器,掉頭便逃。恐懼如同瘟疫般散開,傳染給身邊所有同伴。

左翼的呂曠軍,率先發生了崩潰。

在幾個月前,他們還是郡兵,平時的任務,不過維持一下治安,偶爾抓幾個山賊。適才的巔峰對決,他們的確看得熱血沸騰,不能自已,忘記了自己只是個郡兵。

因一腔血勇而來的勇氣,是無法持久的,在各自為戰的混戰中,兩軍各有勝負,郡兵們還能鼓足勇氣與敵人死戰。

可當他們面對結成陣勢,配合默契的敵人時,無力感卻一下就涌上來了,同袍們飛蛾撲火般不斷戰死,卻無法撼動敵軍分毫的事實,讓他們瞬間就被無力感壓倒,進而崩潰。

殘存的郡兵們哭喊著退出戰場,亡命逃向本陣。青州軍則快速散開隊形,尾隨追擊,如蒼鷹逐兔。大部分逃跑者還沒等踏入自家陣內,便被敵人從背后結果了性命。少數幸運者跑到了中軍陣前,卻又被如林的長矛挑了起來,甩在鮮紅的泥漿中。

“未待鳴金先行潰退者,殺無赦!”一名面無表情的將領大聲強調,然后平端硬矛,帶著數百弟兄投入戰斗。

曹操預見了這個弱點,在呂曠軍中布置了數百嫡系部隊,作為督戰隊。正因如此,當突前的前鋒發生了崩潰時,才無法動搖整個左翼。

但曹操一點都不為此而得意,光憑督戰隊,只能暫時緩解潰退的發生,卻無法扭轉戰局。

青州軍使出來的梅花針很簡單,他也會,但他卻用不出來,想用這種戰法,需要很高的訓練度。即便在曹軍之中,也只有少數精銳部隊才能做得到。

青州軍中老兵比例更高,王羽的軍略又高,能使出這招倒不奇怪,可問題是,王羽和徐晃的將旗還沒動,號稱催鋒營的青州重甲步卒,還穩穩當當的隨中軍前進啊!

曹操既是疑惑,又是焦慮,如果僅憑幽州步卒就能壓倒自己的部隊,等精銳程度遠在幽州軍之上的青州兵發動起來,自己要拿什么來抵擋呢?

伏兵?用不著伏兵,自己就完了!

“傳令下去……”曹操猛一揮手,高聲喝令,眾將心頭都是一喜,主公要出手,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然而,曹操的命令卻大出眾人的預料,他的命令很干脆,可內容就……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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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5:00:52 |只看該作者
三二一章 且戰且退

撤退,只是一個命令,但絕對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行了的,臨戰撤退,而且還是處于劣勢,稍有不慎,就會演變成大潰退,以至于全軍覆沒。

不過,指揮者畢竟是曹操,他麾下這支兵馬,也不再是谷水河畔那支雜拼起來的聯軍。一年多以來,轉戰千里,大小百十戰,雖然還不足以打造出一支天下無敵的王者之師,但令行禁止,進退有據這種事,曹軍還是可以做到的。

金鼓齊鳴聲中,旌旗揮動往復,撤退的命令迅速傳達給了整個大軍,撤退開始了。

雖說是撤退,但在接到命令后,兩翼的主將首先下達的命令卻是反攻,大規模的反攻!

夏侯淵親自率領數百親衛,以及千余生力軍發動了反擊。他本身的武藝就很高,他的親衛也都是訓練有素的曹軍精銳,再加上千余生力軍,戰力自然非同小可,剛一接戰,就擋住了幽州軍的猛攻,不但扳回了局面,而且還將幽州軍的戰線壓了退了十幾步。

并非夏侯淵不愿意服從命令,想要安全撤退,就不能抱頭鼠竄的挨打,否則再精銳的部隊,也會因為士氣越來越低而崩潰。

所謂且戰且退,就是這樣了。

“眾將各守本位,壓住陣腳,依照中軍旗號徐徐而退,妄自出列者,斬!大聲喧嘩,動搖軍心者,斬!不從號令者,斬!”

挾著擊退敵軍的威勢,夏侯淵揚聲高呼。

左翼的曹軍已經被打得灰頭土臉了,聽到中軍傳來的撤軍令,早就巴不得離開這個修羅場,只是敵軍迫得太緊,后軍又沒騰出空隙,來不及轉身,此時感覺壓力一松,下意識的就要轉身開溜,卻聽到了夏侯淵的嚴令,當即都是心頭凜然。

等到眾兵發現是主將親身斷后,跌到谷底的士氣頓時一振,當即凜然奉命,跑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將旗下,按照各級軍將的指揮,徐徐而退。

得了這個空當,夏侯淵也不戀戰,幽州軍的攻勢的停滯,只是暫時的。沒有擊破敵陣,靠生力軍達成的優勢很快就會消失,被暫時壓制后,幽州軍的反擊只會更加兇猛。

所以,達成目的后,夏侯淵也是見好就收,帶著大軍徐徐而退。

幽州軍已經打出了氣勢,哪里肯放敵人離開,攻勢稍一停滯,便迅速反彈。

“不要放走了曹操!弟兄們,殺,殺上去!”

田楷事先可沒想到,這一仗居然打得這么順利,還沒怎么著呢,曹操就開溜了。莫非鵬舉兄弟真是天命之人,威壓已經達到嚇阻敵膽的地步了么?

不管心里有多少疑惑,都不妨礙他展開追擊,一向只能虛張聲勢,讓主公完全看不上眼的幽州步卒,能有這種表現,讓田楷大感驚奇的同時,也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獨掌一方其實就是看似風光罷了,因為幽州兵力緊張,所以,從河北大戰開打之后,田楷的部下就只有步兵了。

界橋之戰,就是步卒拖了后腿,其后也沒什么搶眼的表現,只是在搶收冀州秋糧的時候,發揮了一下人海戰術罷了。

田楷知道幽州內部對步卒的蔑視,也為此遭了不少白眼,可他也沒辦法啊,他帶慣了騎兵,哪知道步兵要怎么訓練,步戰有什么講究啊?

好在有鵬舉兄弟幫忙,今天終于揚眉吐氣了。

破黑山,敗袁術,曹操很厲害?沒用,還不是被自己一鼓擊破了?主要當然是靠了鵬舉兄弟的虎威,但此戰之后,自己的部隊也應該成型了吧?

先是他身邊的幾個親衛,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田楷的激昂情緒迅速感染了全軍,殺聲震天。

“殺!殺!殺!”人潮洶涌而且,大陣兩翼的月牙,像是變成了兩柄彎刀,以不可抵擋的勢頭,惡狠狠的斬向了敵陣。田楷所在的右翼,攻勢尤為迅猛,轉瞬間就追到了夏侯淵的身后。

“舉盾!”夏侯淵臨危不亂,揚聲發令。

生力軍中走出一隊盾手,舉著大盾,毅然向身后的巨迎了上去。

“落!”夏侯淵的眼神迅速在盾陣上掃過,神情凝重并帶著一絲欣然,沒人知道他的欣然是為了盾陣的嚴整,還是為了這些視死如歸的勇士,只有他的命令接踵而至。

“咚!”盾手將大櫓高高舉起,重重向下一頓,尖銳的盾尾破開了深秋時節微硬的泥土,牢牢的豎在了地上,仿佛憑空多出了一道巍峨的城墻。

“舉矛!”號令連綿不絕,堅壁后,又探出了一排矛刺,鋒利的矛鋒散發著黑沉的光芒,映射出森寒的殺機。

王羽見狀,嘖嘖感嘆道:“不愧是曹操,臨陣撤退都這么有章法。”

開戰以來,王羽一直在陣后觀敵。他倒是也有出戰的計劃,但曹操退的太快,太果斷了,還沒等王羽發現出戰的時機,曹軍的退勢就已經展開了。

雖然勝勢已定,但王羽卻沒田楷那么興奮。本來也沒什么可興奮的,看曹軍這么進退有據的樣子,此戰恐怕別說將曹操留下,想取得太大的戰果都難。

“主公,那夏侯淵看起來有兩下子,不如讓某去助法式兄一臂之力,擒了此人?”太史慈躍躍欲試的請戰。

和典韋的一場大戰雖然很過癮,但沒分出勝負的結果,卻讓他很是遺憾,右翼的攻勢似有受阻的跡象,他趕忙毛遂自薦。

“用不著。”王羽搖搖頭,輕松笑道:“這招你又不是沒見過,龍湊那一戰,麹義不就是這么干的嗎?放心好了,這點小陣仗,難不倒法式兄。”

“誒,倒也是。”太史慈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夏侯淵整隊的速度很快,在一進一退之間,就擺下了一道防線,看起來就算不退,也有頂住田楷攻勢的機會。但實際上,那道臨時布置的防線很單薄,沒有縱深,不可能打成陣列戰,純粹就是拖時間用的。

能拖多長時間,不在于陣勢如何,關鍵在于防線中死士的斗志有多強。在龍湊之戰中,麹義將死戰的概念發揮到了極致,帶著一支殘兵,硬生生的拖住了催鋒營和幽州鐵騎兩支強軍。淳于瓊等人本是大有機會全身而退的,只是他們自己太不爭氣罷了。

理論上來說,這種防線只要擺下了,就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雙方都是以步兵為主的部隊,機動力差不多,想繞過防線追擊敵人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追上了,自己的隊列想必也都破壞了,面對且戰且退的敵軍,自亂隊列,實在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所以,眼下這種情況,也只能一道防線一道防線的摧破過去,看是敵人到底有多少死士可用,士氣又能撐到何時。

“死戰!為主公效死!”

組成防線的死士約有三百,在鋪天蓋地殺來的追兵面前,顯得是那樣的渺小,仿佛大浪中的一塊礁石一般。他們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甚至可以說是被拋棄了,但斗志卻絲毫都沒有動搖,為首的軍司馬親自操盾在前,反反復復的只是高喊著同樣的命令。

“為主公效死!”眾軍同聲應和,他們本就是曹、夏侯兩家的私兵,對他們來說,士為知己者死,就是最大的正義,最權威的真理!

為了掩護主公撤退,他們心甘情愿的戰死沙場。

“負隅頑抗!隨我來,殺光他們!”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麹義,田楷的吼聲中,突然多了幾分仇恨。

“噢!”幽州軍一邊迅猛追擊,一邊調整著隊列,氣勢越來越盛。

“轟!”兩軍相接的一剎那,巨大的撞擊聲轟然而鳴,兩軍的盾手撞在了一處。

“咔咔……”隨后,晦澀的摩擦聲響成了一片,強自壓抑著胸腹間因撞擊而起的氣血翻涌,兩軍的盾手都拼命的推搡著身前的盾牌。

幽州軍想用力量壓倒對方,他們挾勝勢而來,人多勢眾;曹軍想維持住戰線的完整,給撤退中的大軍爭取更多的時間,讓自己的犧牲有更多的意義。

“死戰,死戰,死戰到底!”這是曹軍的聲音。他們按照傳統的規則,為主公效死,他們知道,就算自己死了,主公也會給自家的妻兒老小一個安寧的生活,不再受到亂世的威脅和苦楚。他們喊得義正詞嚴,慷慨激揚。

“討逆,討逆,討逆平亂!”這是幽州軍的怒吼。這場戰亂到底是誰挑起來的,他們也不是很清楚,但大漢陷入亂世的原因,無疑于世家豪強們有關。

當九州大地遍地餓殍,饑民不得不揭竿而起的時候,豪強們的塢堡中,粟米卻堆滿了糧倉,高高冒起的尖端,仿佛士大夫們頭頂的峨冠。

當董卓亂政,京師百姓陷于水深火熱的境地時,身份高貴的諸侯們卻在置酒高會,夜夜笙歌,順帶著將營地周邊搜刮成一片白地。

當冠軍侯在洛陽與西涼鐵騎大戰連場,殺得昏天暗地之時,諸侯們卻在安全的后方互相拆臺、扯后腿,最后還上演了一幕幕自相殘殺、吞并的好戲。

高高在上的世家豪門,的確已經腐爛了,到了該退場的時候了。舊的沉規腐矩,也不再有效力!

多次并肩作戰,使得青、幽兩軍的交集極為密切,流傳于青州軍的新思想,同樣也感染了幽州軍。

對戰的雙方都知道自己在為正義而戰。

但正義只有一個,永遠屬于勝利的那一方。

雙方的士氣都很旺盛,人數就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曹軍死士們構筑的防線太過單薄,強撐了幾個回合,終于還是抵擋不住人多勢眾的追兵。

又一次猛烈的撞擊之后,一名曹軍盾手頹然倒地,口鼻、虎口上鮮血淋漓。沒人去幫助他,也沒人理會他,因為盾陣已經裂開了一個口子,幾十柄長矛順著口子刺了進來,還有幾柄長斧橫砍豎劈。

每個人都要為了生命做出最后的掙扎,哪里還有空理會其他人?

戰線的破裂很快就引起了連鎖反應,從裂開縫隙,到片片龜裂,最后成片被摧毀,其實也就在轉眼之間。

等到刀斧手突入盾陣之后,大局就再沒有懸念了。

三百人的死戰,為夏侯淵爭取到了五十步的緩沖。犧牲很大,卻遠遠不夠保證安全。

帶著滿腔的憤恨和不甘,夏侯淵再次下令,第二道防線原地結成,大軍依然堅定而緩慢的退卻著……

左翼的損失很大,但相對于形勢更惡劣的右翼,這點犧牲就算不得什么了。

早在曹操下令撤兵之前,呂曠軍就已經發生了潰退,指望他們在強大的青州軍面前且戰且退,無異于天方夜譚。

命令一下,冀州軍就爭先恐后的向后撤退,呂曠能做的,也只有稍稍控制一下部隊逃亡的方向,免得他們一頭撞上友軍而已。

呂曠深知,曹操可是個心狠手辣的,就算是友軍,跑過去撞他的隊列,一樣是格殺勿論。剛才死在督戰隊刀下的敗兵還少么?

不過……

一邊指揮著敗兵逃亡,呂曠一邊回頭眺望,神色很是復雜,迎擊而前,為大軍斷后的不是別人,正是曹軍的督戰隊。

統領督戰隊的是襄賁校尉杜松,此人是山陽郡湖陸縣有名的豪強,少年之時就因殺人而亡命在外,頗負盛名。

說起來,三國時代的猛將,很多都有這種經歷,關羽、典韋、徐庶,都是因為殺人而揚名,連太史慈也是惹了大禍之后,這才名動東萊。

“放箭,正前方,集中發射!”杜松身著鐵甲,站在陣列中央,揚刀大喝。

強弓齊射的嘶鳴聲應聲響起。

督戰隊使命不是上陣廝殺,而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對逃兵產生巨大的震懾力,以恐懼壓制恐懼,維持戰線的完整和軍中的秩序。所以,他們的兵器以中長距離的長矛和弓弩為主,而不是利于纏斗的刀斧。

這樣的搭配,并不利于作戰,接戰之初,或許能靠著密集的長矛陣和弓弩給予敵人一定殺傷,可等到短兵相接之后,長矛手就沒有還手之力了,這也是軍隊很少由單一兵種組成的原因。

不利于陣列而戰,但若懷著必死的決心進行狙擊,且戰且退,這樣搭配倒是很有威力。弓箭的集中攢射威力十足,就算擋不住敵人,密集的長矛陣也能抵擋住少數散兵的追擊。

幾隊殺起了性子,沒有等待號令就自行追擊的幽州步卒,就在這箭矛陣下吃了大虧,先是被箭雨放倒了近半人手,刀盾兵頂著盾牌沖到了敵人跟前,卻對一波長矛的攢刺毫無辦法,只能飲恨收場。

當然,單憑這樣,是無法徹底擋住追兵的進擊的。

五角形的梅花陣是用于散兵格斗的,面對密集結陣的數百人,當然沒什么好辦法。不過,等到幽州軍重整了隊列后,就輪到曹軍的督戰隊流血了。

報復來的很快,前鋒散兵的血還未流盡,比曹軍的斷后部隊密集數倍的箭雨就覆蓋過來了……頭頂,面前,左右,凄厲的箭鳴聲呼嘯不絕!

以長矛、弓箭為主的督戰隊無遮無擋,完全無法應對這樣的攻勢,只能靠著同袍彼此之間的掩護,在箭雨中艱難跋涉,被整片整片的射倒,最終不成陣列,淹沒在滾滾而來的追兵大潮之中。

“報……啟稟主公,校尉杜松戰死,所部兵馬無一生還!”

“報……啟稟主公,校尉張濤戰死!”

在曹操和眾將的沉著指揮之下,曹軍步步為營,徐徐而退,強軍風范一展無遺。但這種沉著不是沒有代價的,接連不斷的噩耗,一直持續不斷。

斷后的部隊,基本上都是以全軍覆滅為結局。而敢于承擔斷后任務的部隊,就算不是曹家的私兵嫡系,也是相對精銳的部隊,即便是在和袁術進行的那場詐退三百里,追擊六百里,轉戰千里的大戰之中,損失的精銳都未必有今天一天多。

一個個噩耗,就像是刀子一樣,在曹操的心頭插了一刀又一刀。

眾將多在各個戰線上奮戰指揮,曹操身邊只有典韋、曹洪左右護衛,這兩個人都忠心得很,盡管心存疑惑,但臉上卻沒表現出來。

而一眾幕僚卻一直在竊竊私語,雖然右翼的形勢很不妙,但也沒到全軍撤退的時候吧?在戰局膠著的關頭突然撤退,這不是平白將勝利送給敵人,把損失留給自己嗎?

一向精明的主公,怎么會出此下策?

雖然心存疑慮,但也沒人提出勸諫,大戰還在進行,就算執行的是亂命,也比大伙互相爭執不下,延誤了戰機強。盡管和袁紹、劉岱是一黨,但曹操的價值取向卻和王羽更接近,他招攬的幕僚,多半都比較務實,都是當世之英杰,這點道理還是拎得清的。

在各戰線上指揮的武將,就跟沒話說了,令行禁止,這是最基本的紀律,曹軍轉戰兗、豫,戰無不勝,靠的可不僅僅是曹操的謀略。

就這樣,靠著不斷斷腕求存,曹軍雖敗不亂,一直退到了二十里外的樂平城,這才止住了敗勢。

為盡全功的青幽聯軍也不過分進逼,在五里外扎下令營寨,擺出了圍攻樂平的架勢。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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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二章 敗戰之軍

樂平只是個彈丸小縣,而曹操雖敗,但實力并未受到大損,兩萬多兵馬當然不可能一股腦的進城。即便能裝得下這么多人,城里的糧草也支持不了多久,畢竟這里算不上什么軍事要隘。
只有中軍隨曹操一起進了城,其余的兵馬分為四部,分別在四門外安營立寨,作為對城門的屏蔽,以免被青州軍徹底圍死在城里,斷掉糧道。

這樣布置的好處很多,如果王羽揮軍進攻,城外的部隊可以倚城為戰,有城墻上遠程火力的助戰,就算最終不敵,也能給敵人造成相當的殺傷。

此外,城內兵馬也可以出城救援。從交戰中的城門出來,可以進行輪換作戰,保持作戰的都是生力軍;若是敵人沒能圍困住其他城門,城內的援軍還可以和城外的部隊匯合,對攻城的敵軍進行奇襲。

當然,城外部隊的士氣同樣是需要考量的因素,畢竟是新敗之后,全軍上下的士氣都低落到了極點,若是不能以可靠的部隊駐防,很容易就會把營寨給丟了。

正因如此,呂氏兄弟的冀州軍,全軍都進城的事實,就一點都不引人驚訝了。

盡管逃過了這一劫,但呂翔卻一點都不欣慰,此刻,他心里滿滿的都是惶恐和不安。今天這場敗仗,很大程度上由于兄長所在的右翼崩潰引起的,很難說曹操會不會因此而動怒,拿自己兄弟開刀來立威。

換在從前,他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擔憂,他只是袁紹的部將不假,但地位卻未必在曹操這樣的附庸之下。也就是曹操的身份不俗,還擁有一定規模的勢力,否則呂翔大可對其冷眼相對。

這一點,在寄在幽州軍籬下的劉備身上就表現得很清楚。

劉備雖然自命不凡,和公孫瓚私交甚篤,但在公孫軍中的地位卻非常低,眼高于頂的嚴綱,尖酸刻薄的單經,都沒少給劉備臉色看。也就是田楷性子粗豪,不注重小節,待劉備還有些親厚之意,其他人就是把他當成個蹭飯的窮親戚。

所以,劉備才一直都跟在田楷身邊。

沒實力,附庸于人,就是沒地位啊!

曹操跟劉備也差不多,開始兗州攻略的時候,也只有三千多人,相對于坐擁冀州的袁紹,實力對比,比劉備比之公孫瓚還要懸殊。東郡平黑山的一戰,更是全靠張頜的助戰,才獲得了最終的勝利,為此,他付出了送子入鄴城為質的代價。

而呂翔兄弟卻是冀州大將,出身于東平名門,就算是袁紹,也是以禮相待,極盡籠絡之能,在冀州的地位未必就比嚴綱、單經等人低了。

面對曹操,呂氏兄弟是很有心理優勢的。

但今時不同于往日。中原、河北連場大戰之后,袁、曹的勢力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變化。袁紹被公孫瓚、王羽逆襲,冀州的領土已經丟了大半,大有風雨飄搖的意思,讓人目不暇接之余,也是不勝唏噓。

反觀曹操,卻已是橫掃兗、豫,將兵多將廣,勢力龐大的袁術打得抱頭鼠竄,連老巢汝南都丟給了周昂,一路抱頭鼠竄,去了揚州。

形勢逆轉,現在是袁紹有求于曹操了,為了曹操的這次出兵,袁紹還主動釋放了質子,還應了劉岱的提議,讓曹操整合陽平一帶的冀州兵馬,作為東線的副帥。

以袁紹一向的高姿態,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算于卑躬屈膝了,呂翔哪里還有什么底氣,對曹操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他現在只是擔心,曹操借著兵敗之由,拿自己兄弟祭旗,順帶著吞并掉這數千兵馬。

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要曹操有心把東線賣給王羽,暗中撤退,順便把劉岱賣給王羽,他就能坐收漁利了。

兗州境內,如今只有曹操和劉岱兩大勢力,劉岱若死,兗州刺史自然沒道理落到別人手上。而袁紹主力尚存,就算東線崩潰,頂多也就是失去對王羽合圍的優勢罷了,戰力仍然在王羽的孤軍之上。

到時,河北大戰連場,曹操保存實力退回兗州,一邊整合兗州勢力,養精蓄銳;一邊等待時機,等到河北大戰的雙方筋疲力盡,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

要做到這一切,吞并自己兄弟的部隊,無疑是個標志性的信號!

怎么辦?現在要怎么辦?

呂翔自己嚇自己,嚇了個不亦樂乎,以至于忽視了身遭的動靜,完全沒注意到,他在院門外等著的目標已經出現了。

“子升,不是說曹將軍聚將議事嗎?你不去中軍聽令,在這里做什么?”

呂翔猛一抬頭,見是兄長呂曠,頓時有了主心骨:“哥,你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呂曠臉色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冷哼道:“王羽小兒雖強,想留下某,卻也沒那么容易!”

“那就好,那就好。”呂翔上下向兄長打量了一番,經過了一通奔逃,呂曠身上的衣甲都有些散亂,形容頗為狼狽,但卻沒什么血跡,顯然沒受傷,呂翔頓時松了口氣。

“有什么可擔心的,還能有人把我吃了不成?走吧,去中軍,曹將軍的軍令嚴得很,三鼓不至,就算是你我兄弟,也是要吃軍棍的。”兄弟的關懷,令得呂曠心中一暖,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著寬慰了幾句,然后舉步往中軍行轅而去。

走了幾步,發現呂翔沒跟上來,呂曠停下腳步,轉身問道:“還不走,傻站在這里做什么?”

“哥,咱們就這么過去?”呂翔快走幾步,湊到兄長身邊,低聲問道。

“不然怎么過去?”呂曠眨眨眼,一臉的不明所以。

“唉呀,我的大哥啊,你叫我怎么說你啊!”呂翔擔心了老半天,當事的呂曠卻跟個沒事人似的,急得他直跺腳。向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他扯著兄長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啞著嗓子問道:“哥,今天咱們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呂曠拍掉兄弟的手,沒好氣道:“你我人都在樂平城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打贏了啊。”

“輸了沒錯吧?”他不以為然,呂翔卻是神情凝重,一連串的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今天這一仗怎么輸的?等下見到曹將軍,你要如何解釋?他若以軍令治罪于你,我又如何自處?”

“唔……”呂曠微微一滯,看起來像是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了。呂翔見狀,又趁熱打鐵道:“剛吃了敗仗,就要召開軍議,怎么看,也不像是好路數,說不定就是針對你我的鴻門宴!”

“啥?”呂曠被弟弟的表情和語氣嚇了一跳,說話都結巴起來:“沒那么嚴重吧?以曹將軍現在的格局,對付咱們兄弟,用得著這么麻煩嗎?”

“怎么不會?哥,你聽我說……”

呂翔瞪著眼睛,臉色鐵青,將自己的擔憂盡數道出后,總結道:“今天右翼雖然被屢屢打退,但左翼陣線卻還完好,只是略嫌頹勢而已,這些天操演陣法,你還不知道那沖軛陣的幾種變化嗎?曹將軍有的是余力!那你想想,他為何說撤兵就撤兵?”

“看不出來啊,子升,你這些日子大有長進啊,居然說得出這般見地來,不錯,不錯。”呂曠聽得連連點頭,笑問道:“你說,他為何撤兵?”

“詐敗!”呂翔斬釘截鐵的說道:“就是詐敗沒錯。他的目標就是想將戰敗的責任推到你頭上,反正你的右翼是最先崩潰的,就算是袁將軍也說不出什么!他治了你的罪,我肯定不會干看著,就這么著,他可以將你我兄弟一網打盡,并了你我的兵馬!”

“呵呵,子升,其實你想多了。你先別急,先聽我說完……”呂曠神秘兮兮的一笑,道:“你的這些想法,原也沒什么錯,曹將軍撤兵時,的確還沒到山窮水盡之際,他詐敗退回兗州,的確也有你說的那些好處。但我敢肯定,他的目的跟你想的肯定不同!”

“……何以見得?”呂曠的語氣也相當肯定,搞得一向敬服兄長的呂翔也是驚疑不定。

“首先,王羽對天下群雄都是重大威脅,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多著呢!你想想看就知道了,跟他交好的,都是些鼠目寸光,沒有問鼎天下的大志向之人,但凡有此志者,無不視他為生死大敵!曹將軍時運差了點,但志向可不一般,你想想,這么好的機會,他會輕易放棄嗎?”

“大哥的意思是……”呂翔皺著眉頭想了想,遲疑道:“曹將軍今天是真的敗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呂曠搖搖頭:“曹將軍智略過人,總是有什么算計的吧?反正你只要知道,他不會置大局于不顧,放任王羽占領冀州就是了。至于吞并咱們兄弟的兵馬,呵呵,他或許有這個打算,但肯定不會在這個時間,采用這種方式。”

“為啥?”呂翔鼓著眼睛,迷糊了。

“你想想主公的性情,曹將軍要真是這樣做了,他會咽下這口氣,當什么都沒發生,然后去跟王羽拼命嗎?”呂曠的聲音壓得極低,幾至微不可聞。

“這……”呂翔下意識的就想反駁說,不管怎樣,袁紹都會先行收復失地,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顧全大局,這可不是袁紹的風格,名門大家雖然也經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但通常都是用以要求別人的。讓別人顧全他的大局,這才是他的作風,這個順序可千萬顛倒不得。

曹操真的吞并自家兵馬,很難說袁紹會做出什么樣的回應。繼續和王羽作戰,回頭再找曹操算賬,只是可能性之一;放棄失地,和王羽握手言和,渡河與曹操爭奪兗州,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和王羽化敵為友,一起攻打曹操的可能性,同樣存在!

先帝在位這幾十年,朝堂上類似的爭斗和變化還少了嗎?別看現在是盟友,如果有人抽后腿,或是某個敵人倒下,下一刻就會互相拔刀相向!

從靈帝駕崩,到董卓入京,這前后發生的一系列變故,便完美的驗證了這個道理。

曹操肯定會有自己的打算,但他若明目張膽的做了,就要做好和袁紹反目為仇的準備。想到這里,呂翔長長的松了口氣,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肚里。

呂曠意猶未盡的說道:“另外,你再想想,他若是真的打定主意并了你我,又何必非得動刀動槍的?直接說不就行了?”

“啊?”呂翔愕然。

“啊什么啊?這不是明擺著的道理嗎?”

呂曠嘿嘿一笑,道:“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咱兄弟又不是袁紹什么人,憑啥非要在他這顆樹上吊死?現在可是亂世!咱們沒有稱雄一方的本事,但還沒有選東家的權力么?今天打了敗仗,曹將軍固然可以拿我立威,但反過來想想,他也可以示恩不是?”

“這……”這番理論并不高深,但呂翔還是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徹底轉過彎來。

“這一仗打完,無論輸贏,冀州都是元氣大傷了。烏桓人在公孫瓚手下吃得虧不計其數,十萬大軍南下什么的,沒準兒就是虛張聲勢,就算真的來了,見到公孫瓚的旗幟,八成也就跑了,到時候,青州和幽州還可以遙相呼應,互為應援,河北的戰事,長著呢。”

“可曹將軍那邊……”呂翔想說,曹軍之中群英集結,以他二人的本領,壓根就沒有立足之地。

“那不是正好?”

呂曠心有余悸的說道:“王羽此子用兵,有神鬼莫測之能,就算占了優勢,只要一個疏忽,就能讓他徹底給扭轉嘍。麹義、張頜那樣的猛將都不是對手,何況你我?現在他是徹底盯上河北了,袁將軍到底能不能保住冀州基業,真的很難說。”

“原來如此。”呂翔明白了。

大哥的意思,一方面是留條后路,他對袁紹的信心有些不足,擔心覆巢之下無完卵;另外,跟王羽對陣實在太危險了,曹軍陣中猛將如云,若他們在曹軍中效力,倒是不用擔心被拉出去跟王羽放對了。

“可是,人心隔肚皮,曹公的心思……”

呂曠大咧咧一擺手,笑道:“到了中軍不就知道了?不必擔心。”

兩兄弟交了心,雖然疑慮還沒盡數消散,但呂翔總算不再象之前那么忐忑了。于是二人入了轅門,往中軍而去。

曹軍雖然更強,但畢竟是客軍,冀州軍今天的表現很差,但將校們卻也沒對呂家兄弟擺什么臉色,更談不上留難。

兩人一路到了縣衙改造成的中軍行轅,離得尚遠,就聽見一陣悶雷似的吼聲。

“打了這么多場仗,就屬今天這仗輸的最窩囊!不就是冀州那些廢物支撐不住了嗎?有什么可怕的?按照計劃變陣不就行了,正好讓他們詐敗誘敵,引過來后,子孝和中軍兩面夾擊,還怕了他不成?怎么突然就鳴金了呢?這一路撤下來,死了多少人?就算真的打輸了,也就是這樣而已!”

呂家兄弟面面相覷。

曹操屢戰屢勝,不是沒有來由的,他治軍很嚴,冀州雖然兵馬眾多,但僅說令行禁止的話,能與曹軍比肩,甚或勝之一籌的部隊,卻是屈指可數。

這樣的軍隊中,上下規矩應該是很嚴的,怎么會發生部將在中軍當面質疑,甚至大聲咆哮這種事呢?

“妙才性子急了些,但也怪不得他,今天撤兵撤的實在有些倉促了,我軍在正面沖突中傷亡的兵馬不過數百,但這一路被追殺下來,光是斷后的精銳,就損失了一千多!再加上傷亡過半的右翼,孟德,這一仗是大敗啊!”

呂氏兄弟這才恍然,大聲咆哮的人原來是夏侯淵,難怪失了禮數,也沒惹得曹操暴怒呢。

夏侯淵今天一直奮戰在最前線。右翼還沒退到半程,就已經崩潰了,出發時的五千人,逃進樂平的只有一千出頭;而左翼卻一直保持著完整的隊列,在大軍身后,構筑了一條堅固的屏障,是今天這一戰中,曹軍最大的亮點。

有這樣的大功和勇武,脾氣暴躁點自然算不得什么。

當然,比戰功更重要的是,夏侯兄弟是曹操的親族!亂世之中,血脈相連的關系是最可靠不過的。

當日曹操在滎陽吃了敗仗,幾乎全軍覆沒,幸虧夏侯淳募了一千丹陽兵,曹仁也帶了千余私兵來匯合,這才渡過了最艱難的階段。要是沒有這兩路增援,眼高于頂的袁紹又豈會將曹操放在眼里?做附庸也是有條件的!

忠心耿耿,戰功彪悍的部將;

血脈相連,傾囊相助的兄弟;

這雙重身份就是最好的保護傘,就算是治軍嚴格的曹操,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果然,曹操的聲音響起,語氣低沉,卻沒有什么怒氣,但說的話卻有些驚人。

“妙才,你冷靜一下,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這是沒辦法的,若不及時撤退,今天恐怕就不是損失五六千人,而是要全軍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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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三章 化整為零

望著帳下諸將,曹操突然有些恍惚。

坦白說,他很羨慕王羽,最羨慕的不是王羽的名聲和成就,而是對方麾下的那一票文臣武將。

曹操的用人理念和袁紹大為不同,比起名聲、出身這些光彩奪目的表面文章,他更看重實效性。

名士,當然要有,這些出身世家,從小就接受正統教育的人是很有底蘊的,喜歡夸夸其談很多,但務實者同樣不少。

除了學識、智謀這些可以直接衡量的本領之外,名士的潛勢力,長袖善舞的本領,也是穩定地方,選拔人才,募集資源所必須的。

不過,正所謂家無二主,尊無二上,陣營中沒有名士肯定不行,但太多了也是麻煩。這些人都自大慣了,類似荀文若那種性情謙和,且表里如一者,實在少之又少。平時清談尚要爭個上風,在軍中參贊,爭權奪利的戲目還少得了嗎?

袁紹接手后的冀州,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要不是郭圖那幫人煽風點火,河北的形勢怎么會變得這么惡劣?

沮授有謀,有威望,大局觀極好,是當之無愧的王佐之才;顏、文驍勇善戰;麹義悍不畏死;張頜智勇雙全;高覽沉穩堅毅……如果袁紹不將沮授調回鄴城,不剝奪他的兵權,龍湊那一仗的勝負就很難說了。

王羽的紙甲雖然神妙,但也不是當真就無敵的東西,如果河北名士們不勾心斗角,別說紙甲,就算王羽逆天的搞出幾萬副鐵甲又能如何?

所以,曹操對名士的任用一直相當謹慎,招攬的幕僚中,真正能稱得上天下聞名者,不過荀彧等寥寥數人,多數不過是沒什么聲望的地方豪強罷了。

而且這些名士手中沒多少實權,職責不過參贊軍務罷了。爭風頭,沒問題,只要有所約束,不把這股風氣帶到軍中就可以了。

他真正任用的只有兩種人,親族和寒士。

倒不是他不知任人唯親的弊端,實在是他這些親族在他起家的過程中,給予的幫助太大了,大到他根本無法忽視。而且他這些親族也確實有本事,世風也是如此,他沒理由不用。

但隨著勢力的擴大,這種用人方式的弊端也逐漸顯露了出來。簡單說,就是上下尊卑不夠分明,使得他的權威性有所動搖,就像現在這樣。

寒士是曹操最喜歡任用的一類人才,這些人出身寒微,非常善于把握和珍惜機會,執行命令很嚴格,態度也很端正,任勞任怨不說,因為沒有人脈和名聲,用起來也放心。

袁紹對沮授的猜忌,其實是一種必然。換成是曹操,一樣會擔心,只是他處理的手法可能更講究點,不象袁紹那么簡單粗暴,讓人一眼就看穿罷了。

沮授在冀州的聲望太大,人脈太廣了,袁紹奪冀州,靠的就是這個,他焉能放心的將兵權盡數委于沮授之手?他也擔心沮授照貓畫虎,給他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啊。

若是沮授出身差點,袁紹就沒這種擔憂了,沒有足夠的人脈關系,就算擁有數萬精兵,頂多也就是困守一地,想席卷冀州卻又談何容易?

不過,袁紹講究太多,看不上那些出身寒門的人,也只好繼續糾結了。

但曹操沒有這些壞毛病,他很喜歡任用寒士,他的麻煩是,這種人不好找。

名士容易找,名聲在外,還有人幫忙舉薦,你想看不到他們都難。但這些寒士就麻煩了,沒有深入接觸,沒有給他們提供施展的舞臺,誰能慧眼識珠?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還不是海底撈針么?

在這方面,曹操的進度遠遠落在了王羽后面,直到現在,也只有典韋、樂進、史渙等寥寥幾個成果,比之青州的群英薈萃差得不止一點半點,這才是他最羨慕王羽的地方。

泰山王家人丁不旺,幾個親族也是平平,所以青州軍中沒有親族的地位;而王羽施政方針又與眾不同,除了青州本地人之外,對其他名士也沒多大吸引力;但他就是眼力好,從行伍、草莽中簡拔英才,一找一個準,都是既有本事,又忠心的。

這超凡的眼光給王羽帶來了極大的便利,曹操私下里調查過,發現青州刺史府和將軍幕府運轉的效率極高,無論多大的事,只要王羽與幾個關鍵人物商議過后,整個青州就會圍繞既定方略運轉起來。

屯田,前期的準備只用了短短的兩三月,去年冬天還在與黃巾激戰,到了春天,整個青州上百個屯田點卻已經運作起來了!秋天的收成不如動亂前的青州,但比之中平年間,卻是天壤之別。

其后的選士、開海、鹽政、商貿,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一項項政令有條不紊的推行了下去。因為時間尚短,還沒見到太大的效果,可單就這份效率來說,就足以讓人驚嘆了。

能有這樣的效率,歸根結底,還是用人用得好,帶來的提升。

王羽說句話,青州上下無不凜然遵行,當然也會提出意見,卻都是從拾遺補缺的角度提出的。無論最終會不會被采納,都不會有意氣之爭,所有人都是朝著一個目標在努力。

簡而言之,青州的最大特色,就是沒有內耗。沒有內耗,效率就高,效率高了,自然兵精糧足,無往不利。

要是在青州,就算打了敗仗,會有人在所有人面前沖著王羽大呼小叫嗎?

當然不會有。就算有,也不會在軍議上。

曹操自忖不是很拘泥小節的人,若是部下有什么怨懟或不滿,當私下里吼幾聲,他也只當是清風拂面,全然不會放在心上。而夏侯淵這個族弟當眾沖著他大叫大嚷,這就不是脾氣好,能忍就能對付過去的了。

換成樂進等人,肯定不會這么沒規矩,真不識大體,自己也可以行軍法立威;

若是荀彧、程昱等人,他們壓根就不會犯這種錯誤,就算在私下里,他們提異議的時候都是繞著圈子說話呢,何況當眾咆哮?

也就是這些親族,手心手背的,又自覺占著理,讓自己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耐著性子給他們擺事實,講道理,憋悶得很。

可是沒辦法,這就是現實,沒有王羽那種神奇的眼力和不顧一切的勁頭,就只能在妥協之中求進步,將局面一點點的導向正確的方向。

“二位呂將軍到了沒有?”

曹操這個轉折實在有些突然,親衛愣了一下才答道:“回稟主公,二位將軍正在帳外聽令。”

“快,快請他們進來……不,某親自去請。”說話間,曹操轉過帥案,快步走向門外,看也不看夏侯淵和曹仁一眼,像是將剛才的沖突忘了似的。

“孟……”夏侯淵急了,抬手就要攔人。

放著大事不說,卻親自出門迎接他們?憑什么啊?這仗敗就敗在這倆廢物身上了,不給他們臉色看,已經是看在分屬同盟的份兒上了,還值得給他們這樣的尊重不成?

一旁曹仁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夏侯淵,用力極大,以夏侯淵的力氣,一時也是掙脫不開。

曹仁湊在夏侯淵身邊,低聲道:“妙才,你要做什么?”

“當然要說個清楚,哪有這么不明不白就……”

“你不說,主公遲早也會解釋,沒人當你是啞巴。現在可是在軍議,你這么大呼小叫的,讓主公的臉面往哪兒擺?”曹仁損失不大,所以也比夏侯淵冷靜得多,他早就看出曹操臉色不對了,剛才說話,也是替夏侯淵開脫的意思。

曹操說是去迎接呂家兄弟,其實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將剛才的尷尬氣氛帶過去,以免夏侯淵太過不知進退,逼得曹操不得不行軍法,以維護尊嚴。

這道理,曹仁一眼就看明白了,自然要攔住夏侯淵,不讓他繼續糾纏,令場面更加惡化。

這頂帽子有點太大,夏侯淵頓時就冷靜下來了,急忙解釋道:“某可沒有冒犯主公的意思,只是……”

見呂曠兄弟已經到了門前,曹操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曹仁快速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主公也沒有計較之意,你且不要多說,等私下里再去尋孟德道歉便是。”

“也好。”夏侯淵想想也是,連忙點頭。

“曠敗軍之將,怎敢勞曹將軍大駕親迎,死罪,死罪。”見曹操親迎,呂曠也是大吃一驚,連忙躬身下拜,連道惶恐。

呂翔不敢遲疑,也隨著兄長一躬到地,心下卻是又驚又喜,暗贊自家兄長料事如神,曹操竟然真的以禮相待,其意甚誠。

看來,不但今天這一劫平安度過,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呢!

曹操搖搖頭,一臉沮喪的自責道:“誒,今日之戰,是操指揮調度不利,中了王羽的計謀,故而大敗而回,連累二位將軍損兵折將,已是心下不安,又豈能推諉于人?明光、子升如此多禮,愧煞操也。”

“將軍何出此言?”夏侯淵的質問,呂曠兄弟在外面多少聽到了一些,此刻臉上的驚訝倒有一多半是裝出來的,另一半才是對曹操反復強調中計的疑惑。

“幽州地廣人稀,民風彪悍,對敵的又是鮮卑、烏桓諸胡。諸胡生長于大漠草原,來去如風,步卒與之對敵,原有諸多不利之處,故而幽州精銳,盡在騎兵,步卒頂多不過守城、維持治安罷了……”

這一次,曹操倒是沒有轉移話題,但說的話,表面上也與先前的話題關聯不大,但仔細一琢磨,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迎戰的決策是曹操做出的,眾將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因為公孫瓚的主力不在,大家誰也沒把田楷率領的幽州步卒放在眼里。結果,青州軍還沒出手,曹軍就被打了個灰頭土臉,曹操這才下令后退。

顯然,曹操一直說中計,應該與此有關。

“田楷的部眾何來?不過招降納叛,挾裹了諸郡的郡兵而已,跟在青州軍后面,打打順風仗還可以,擺明車馬的對戰,他們有何能為?”

程昱大有深意的望了夏侯淵一眼,然后從容出列,問道:“那今天,田楷人數略少,卻與妙才將軍戰了個旗鼓相當,這中間莫非就是主公說的詭計?”

“其實也算不上詭計,”曹操意興闌珊的揮揮手,苦笑道:“同樣的招數,吾已經見識過了,結果一時不察,卻又在同一招上吃了大虧,真是讓人情何以堪啊。”

“同樣的招數?”夏侯淵先被曹仁勸住,然后又得了程昱的暗示,本想著安分著聽完,結果聽到這里,還是不由自主的奇道:“咱們不是第一次跟王羽交手嗎?”

他今天這么暴躁,其實也與對手有關,王羽出道以來,正面戰場上從沒打過敗仗,隱隱有了天下第一名將的勢頭。誰能打敗王羽,就能將這個稱號收入囊中,試問天下武人,又有哪個不動心?

反過來,打輸了就糟了,會成為王羽登頂的階梯,被人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就算河北大戰最終還是四面合圍,解決了王羽,曹軍眾將的名聲也完了。就像是漢軍眾將對上項羽似的,項羽最終是輸給了劉邦,但有多少人會認為劉邦,或者漢軍的哪個將軍是楚漢爭雄時代的第一名將?

有想于此,他的急躁也就可以理解了。

曹操面露蕭索之色,長嘆道:“第一次用這招的人,雖不是王羽,但最終也敗在了王羽手下,而在那人手下,我軍一敗涂地,操也是因此為天下人所笑啊。”

“莫非是……徐榮徐公卿?”滎陽之戰,是曹操永遠的痛。

第一次指揮大規模會戰,第一次一敗涂地,全軍覆滅,夏侯淵自曹操起兵開始,就一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焉能不知?若非這仗敗得太慘,把起兵時積累的家底全都賠進去了,這兩年大伙也不至于這么艱難,連質子都送出去了,才勉強拿下東郡。

“主公的意思是……王羽把青州悍卒打散,摻入了幽州步卒之中?難怪,難怪幽州軍可以展開五角梅花陣,而且還應用自如,聚散自如,竟是隱隱有了強軍之勢!”

突然插話,自問自答的是樂進。

樂進出身寒微,是曹操起兵之際,從行伍間提拔起來的老兵。雖然在軍中的地位不高,但卻深受曹操信重,時常就軍事問題做商討。滎陽之敗,讓曹操刻骨銘心,他和樂進沒少總結經驗教訓,反復推演。

曹操當時統帥的是聯軍,人心不齊,指揮不便,這是失敗的主因。然而,徐榮的兵馬,也是七拼八湊來的,有洛陽的北軍、有長安來的邊軍,還有董卓從河東、弘農帶來的郡兵等等。

曹操那時能直接指揮的部隊有一萬左右,嫡系的私兵也有五千;而被董卓的提拔成中郎將之前,徐榮就是個普通的雜號將軍,直屬的兵馬和校尉差不多,只有兩千多。

在軍隊構成方面,雙方是在同一起跑線上,或者徐榮還相對落后的,但雙方在那一戰中的表現卻大相徑庭。

徐榮的部隊如臂使指,運轉自如,發動猛攻的時候,連車懸陣這種傳說中的陣法都能運用自如。擺陣勢很簡單,紙上談兵更容易,但能實際運用在戰場上,那就大不簡單了。

那可不是看幾本兵書,揮揮手,隨便下幾個命令就能解決的問題。

怎樣才能用最簡單的命令,讓軍隊完成最復雜的操作?將兵的契合度不夠,中軍的命令能否傳達給全軍將士?軍隊的訓練不足,就算指揮到了位,士兵能不能跟得上指揮?

這些問題解決得不好,就算懂再多兵法,也不過是個趙括罷了。

以董卓對外系將領的猜忌,徐榮根本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掌控部隊,那他是怎么將一支雜兵打造成精銳之師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曹操很久,最后靠著鐘繇幫忙,才從胡軫這個當事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吾一心只放在與王羽斗計謀,想著如何實現分進合擊的戰略,提防他潛在暗處的伏兵,卻沒想到他竟是在幽州軍中做了文章。”

曹操深深嘆息道:“王鵬舉一向擅用疑兵,他既然將目標放在了我軍身上,就不會沒有后手,我軍卜一接戰就落了下風,若不速退,等戰事膠著,再退就來不及了,唉!”

一時間,眾將皆是默然,只有夏侯淵不甘心的嘟囔道:“也未必吧,既然青州軍已經散入幽州步卒之中,那頂多也就再有趙云的伏兵而已,前陣擋不住,就變陣啊,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沖軛陣的精要就在于各陣互相呼應,前軍退,敵軍若追擊,就會遭到后軍和中軍的夾擊,前軍穩住陣腳后,也會加入反擊,而不是敗退了就站不住腳。所以,就算呂曠的右翼完全崩潰,也沒什么可怕的,讓曹仁頂上去就是了。

劉岱膽子不大,援軍可能來的很慢,王羽也有可能用疑兵牽制,讓他疑神疑鬼。但同樣的,王羽也沒什么后手了,趙云的騎兵到底在不在戰場附近還是兩說呢,難道他還能指望與高覽對峙的劉備來幫忙嗎?

“哪有這么簡單。”曹操冷笑道:“青州軍的重甲步卒還在中軍,等兩軍全面打起來,他親率催鋒營攻我中軍,誰能當之?妙才你能嗎?”

“……”夏侯淵不說話了,連混雜了青州軍的幽州軍他都應付不過來,催鋒營偌大的名頭,可都是一仗一仗打出來的,他又哪有必勝的信心?

見夏侯淵臉漲得通紅,程昱生恐他又鬧脾氣,趕忙打岔道:“主公,我軍退避,劉使君那邊又……這東線的掎角之勢,已然被破了,為之奈何?”

曹操擔心王羽設伏兵,對劉岱半渡而擊,但同時也擔心劉岱小心過度,不肯來援,很是糾結。結果吃了敗仗之后,劉岱那邊的信也到了,說是發現了歷城方向出現的青州軍,故而不敢輕動,果然是沒來增援。

曹操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接下來,曹操只能選擇退兵,或者在樂平死扛王羽了,劉岱的援軍也許回來,但時間卻難說得緊。對曹操來說,形勢相當不利。

“沒辦法,形勢逼人,想盡收全功是很難了,與其冒險作戰,不若退上一步,暫且維持住戰線不失,等待本初兄掃平黑山罷。”(。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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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章 忠言與陰謀

“他按兵不動,讓我盡快掃平黑山?這算是shíme?命令嗎?這個曹阿瞞到底知不zhīdào上下尊卑?指手畫腳,居然指到我頭上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接到東線的戰報,袁紹暴跳如雷。

讓他惱怒的不是曹操吃了敗仗,龍湊之戰冀州軍也敗得很慘,為名聲計,正要多找幾個墊背的呢。不是zìjǐ太無能,而是敵人太狡猾,諸如此類的借口,可不是后世人的專利。

rúguǒ曹操旗開得勝,打得王羽落花流水,那袁紹才真要因此而怒,要設法給盟友抽抽后腿,下下絆子呢。

曹操拿呂曠的部隊當炮灰,死傷慘重這種小事,同樣不會成為袁紹發怒的理由。反正就是些雜兵,呂曠兄弟也不是他的嫡系,能用這樣的犧牲,換取曹操、劉岱的兩路援軍,本來就是很劃算的一件事。

真正讓袁紹惱火的,是曹操的自作主張。

東線不求速勝,但要制造足夠的壓力,牽制住王羽,等冀州主力從對黑山的戰事中抽出手,四面合圍,徹底將青州主力消滅,這是會盟達成后,袁紹提出的整體戰略。

說實話,經過河北這一連串的戰事,袁紹yǐjīng被折騰的有點怕了。比起將王羽擊退,切斷幽州和青州的聯系,打破這兩家的聯手之勢,袁紹更愿意tōngguò一場決戰,借著會盟的優勢,將王羽徹底解決掉。

要速戰,不要持久戰。

所以,他下達給東線的指令就是。可以不jìnháng決戰,但一定要不斷的施加壓力。讓王羽無法抽身而退,必要的shíhòu。甚至可以攻入青州。

劉岱與他同利,曹操是他的下屬,袁紹覺得zìjǐ的指揮很英明,也沒shíme不妥。冀州的幕僚們yǐjīng習慣了順著主公的意思說話,自然也不會提醒他,于是,當曹操表露出了要自行其是的意思之后,袁紹心頭的邪火騰一下就起來了。

袁紹暴怒,眾幕僚噤若寒蟬。既不敢勸,也不敢順著他的話頭罵人。

曹操可是今非昔比了,他現在擁兵數萬,地盤也不小,在冀州連受挫折之后,說是分庭抗禮也不為過。人家來幫忙,那是顧全大局,可不是純粹出于對袁家的景仰和崇拜,不肯聽從袁紹的命令。與王羽拼命,為冀州火中取栗,又有shíme可qíguài的?

火上澆油,順著主公的話頭往下說?那接下來。八成就要遣使去曹營質問了,說不定還要斥責對方一番。可現在的形勢,有擺那個譜的余地嗎?

把曹操惹急了。一怒之下,抽身走了。那可就抓瞎了。

說不得,到shíhòu總要緩和一下guānxì。罵得最兇,最惹曹操厭煩的人,不就是最好的誠意么?

沒人愿意被主公當做誠意,自然也不會亂出頭。

至于違逆主公的意思分析利弊,這種事也不是聰明人應該做的,好在幕府中也有這種傻瓜的存在,zìjǐ這些聰明人只要悶頭發大財,冷眼看熱鬧就行了。

“主公息怒。”

正如眾人所料,沮授站出來了,本著一貫的風格,勸諫道:“王鵬舉此子用兵神出鬼沒,計謀多端,的確不可小覷。既然東線戰局尚不明朗,與其貿然進兵,還不如維持住戰線穩定,不讓他有乘隙取事的機會就是了。”

“不讓他乘隙取事?”袁紹的怒氣總算是有了明確的發泄目標,他轉向沮授,瞪視的目光hǎoxiàng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yīyàng,又或是把沮授當做了曹操或王羽。

“吾傳檄天下,會盟群雄,四方響應,召集了何止十萬大軍?結果呢?王羽以區區數千兵馬,糾合了萬余烏合之眾,就縱橫河北,無往不利了?東線集結了五萬以上的大軍,都是強軍,偏偏就奈何不了他,只能維持守勢,這又是何道理?”

幕僚們的頭垂得更低了,fǎngfó地板上有shíme值得鉆研的玄妙似的,讓他們渾然忘我,無法抬頭。

作為一個合格的官僚,面對上位者的怒火,也就是所謂的雷霆之怒,一定要保持鎮定,從容應對。講道理是沒用的,想全身而退,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被卷進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忍一時之氣,是為了將來的大局。”只有沮授不懂得這個道理,仍然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眼下清河、平原一帶被王鵬舉經營得直如鐵桶一般,全無破綻,而青州軍兵強將勇,群雄皆難掠其鋒,貿然進兵,恐有被各個擊破之虞。還是待大軍轉進,四面合圍,擺下堂堂之陣,何愁不能退之?他若仍然不識進退,卻也不過是徒逞蠻勇罷了,自當為主公所擒。”

沮授說的話不可謂méiyǒu道理,當年楚漢爭雄,包括劉邦zìjǐ在內,漢軍眾將,也是被項羽打得落花流水。最后的垓下一戰,正是借助劉邦在正面戰場的拖延,集合了天下群雄,給了項羽致命一擊。

某種角度上來說,眼下河北的形勢跟當時也差不多。退一步海闊天空,勉強行事反而會壞事。要zhīdào,曹操可不是韓信,劉岱更非英布,根本就不用完全按照袁紹的指令行事。送封信詳細說明一下,就算是很給面子了,把這層紙戳破,只會一拍兩散。

“哼!”袁紹怒哼一聲,一時雖未答話,但從臉色看來,顯然是怒氣更盛了。

他可méiyǒu曹操的城府,沮授同樣不是他的親族,苦口婆心的勸告在他眼里,只是不分尊卑的當面頂撞罷了。

整理了一下言辭,袁紹質問道:“公與,你認為吾會盟群雄,搞出了偌大的陣仗,最后只是為了將王賊迫退?在你眼里,這場會盟,只是為了求救?”

不是求救。還能是啥?劉岱、曹操曹操為何而來?還不是擔心王羽全取冀州,唇亡齒寒?

就是求救!

不過。沮授性情再怎么耿直,也不會把這層遮羞布揭下來。天大地大。比不過主公的面子更大,揭穿他也于事無補,只會讓他惱羞成怒,讓事情愈發不可收拾。

實際上,沮授認為,這次會盟只要能達到逼退王羽,全部收復河北失地的目的就足夠了。以冀州的條件,接下來只要穩扎穩打,休養生息。實力很快就能恢復,重新凌駕于群雄之上。

青州bìjìng太小,也太偏了,先天不足,怎么折騰,也不kěnéng折騰到冀州的頭上來。至于幽州,那就更不用說了,先天就有問題,又內憂外患。四面受敵,只要切斷雙方的聯系,便不足為懼了。

正面戰場一直輸,最終卻能贏得天下。這就是楚漢爭雄給后人留下的最寶貴的jīngyàn。

沮授相信,對手也是這么想的,否則他就不會在這么不利的局面下。還鏖戰不休,苦苦尋找。拼命制造戰機。

他不退,不是因為他礙不下面子。當初在孟津面對并州鐵騎,王羽就退的很果斷。之所以不退,是因為他很qīngchǔ,青州的底子差,遠遠比不上冀州,所以不能讓冀州從容發展,更不能看著公孫瓚被消滅。

這些道理,沮授也不止一次暗示袁紹了,但后者聽不進去,他縱然再有遠見,又能如何?

“其實,曹將軍說的也不無道理,我軍若能盡快解決黑山軍,趕赴戰場,也不失為良策。”郭圖tūrán插嘴道。

郭圖話音未落,一向與他不怎么對付的許攸也附和道:“不錯,與其在這里說shíme隱忍之道,還不如盡快把握良機。曹孟德之所以無禮,就是因為主公不在,等主公率十萬虎賁之士,駕臨東線戰場,曹孟德區區小輩,又安敢不敬?若是再這么下去,主公的威望恐怕也會有所損傷啊!”

“有道理……”這倆人一開頭,眾幕僚察言觀色,窺得袁紹的臉色,當下都是找準了方向,七嘴八舌的附和起來。

與黑山的戰事,一直都是沮授在指揮調度,久久未能建功,責任當然在他身上。龍湊大敗后,冀州形勢危殆,袁紹不得不啟用了冀州派系以沮授為首的眾多文武,冀州兵權已大半落于冀州派之手,外來派的氣勢受到了重大打擊。

現在形勢轉好,有了群雄的會盟,郭圖等人豈有不把握時機,卷土重來之理?

“公與,你怎么想?”郭圖、許攸不愧是拍馬高手,一下就把袁紹的注意力給轉移開了,袁紹顧不上發火,而是把壓力放到了沮授身上。

“這……恐怕有些為難。”沮授一臉苦色。

有kěnéng的話,他怎么會不盡快解決黑山軍,問題是,想達成這個目標,可不是一般的有難度,因為對手是張燕!

黃巾軍本來就是流寇,尤其是在張角兄弟率領的第一波起義被鎮壓后,幸存者在和官軍的對戰中,積累了大量反圍剿的jīngyàn,對流動作戰極有心得。

而張燕,則是其中翹楚,是擅長流竄的流賊中的飛燕!

打敗他很róngyì,黑山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說是十萬大軍,但手里有正經兵器的士兵,連一萬都不到。大多數人只是拿著木棍、菜刀一類的東西,正面對戰,怎么kěnéng是裝備精良的冀州軍的對手?

可是在此人的率領下,十萬黑山就像是一群老鼠似的,東鉆西竄,讓人追不上,也圍不住,只能望塵興嘆,徒呼奈何。

古往今來,從太行山里走出來的隊伍不計其數,無一不是擅長游擊作戰的高手,張燕,正是其中的開拓者。

面對這樣的對手,沮授也只能耐心周旋,yīdiǎn點的縮小對方騰挪的空間,逼對手在撤回太行山和被包圍中選擇。

本來沮授yǐjīng接近成功了,他把張燕逼到了襄國以北,再努力一把,就能把對方逼回山里去了。結果也不知張燕怎么想的,tūrán掉頭向東,一頭鉆進了巨鹿郡南部的大陸澤!

大陸澤是古黃河改道留下的遺跡之一,是個湖泊與沼澤地形并存的dìfāng,地形復雜,地域又廣,黑山軍的人雖多,躲進去卻也頗有余裕。

在這么個dìfāng,圍剿張燕這個流動作戰的高手,卻又談何róngyì?饒是沮授智計出眾,一時卻也不得其法。

“所以說,公與,你zìjǐ不能立功,就不要妨礙別人,更不能因為私心,妨礙了主公的大計。”

許攸夾槍帶棒的刺了沮授一句,然后轉過身,向袁紹一拱手,道:“主公,那邊……攸yǐjīng聯絡好了,只要主公點點頭,別說區區張燕,旦夕可擒,就算是王羽小賊識相而退,卻也容不得他了。”

袁紹微微頷首,顯然頗為意動,沉吟片刻,忽然抬起頭來,眼中決然之色一閃:“既然如此……”

沮授大驚,失聲道:“主公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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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章 草莽英雄

大陸澤的地理環境,跟兗州境內的巨野澤差不多,外有漳水、洺水相連,內有廣闊的湖泊環繞,里面沒有大路,小路也是時隱時現,下一場大雨,原來的道路也許就變成沼澤了。
若非久居在內之人,貿然闖入,肯定暈頭轉向。

正如后世的水泊梁山,澤內潮濕地瘠,不適合普通百姓居住,倒是很適合好漢們嘯聚一堂。實際上,在張燕到來之前,澤內本就盤踞著一股盜匪,而且同樣也打著黃巾的旗號。

在水澤深處,也有些平地,在這些平地中央,搭建了一個簡陋的聚義廳。說是廳,其實就是個大棚,上面鋪了些稻草,四面用布幔圍了一圈,既擋不住外面的視線,也擋不住風,頂多以此表明,這里是澤內的軍機重地。

此刻,廳內正舉行著一場宴會,一個黑面虬髯的大漢居中而立,大笑著敬酒。

“哈哈哈哈,什么四世三公,天下名士,俺早就看那袁家不爽了,名門世家?我呸!看著倒挺光鮮,扒開的話,那都是血!咱們草民的血!燕子兄弟,你在太行山闖下偌大的名聲,俺不佩服你,但這次你捅袁紹的刀子,還捅得這么重,俺服你!來,干了這一碗!”

“周兄過獎了,某這也是逼于無奈啊。”黑漢面對著的,是個言辭謙和,長相儒雅的青年人。單看外表的話,沒幾個人能想得到百萬黑山的大統領,名震天下的張飛燕會是這么個模樣。不像是悍匪,倒像是哪個世家出身的貴公子。

“太行山里面都是山地。咱們老老少少的幾十萬人,種出的糧食。還不夠一冬天嚼裹的,不出來找點食吃。只能等著挨餓。先前冀州兵強馬壯,袁紹也是氣勢洶洶,某不敢惹他,現在他被公孫將軍和王君侯聯手,打得自顧不暇,某自然要下山來揀點便宜。”

相比那周姓黑漢,張燕說話有條理得多,絲毫不居功,反過來倒是對黑漢連聲稱謝:“那沮授果然名不虛傳。臨陣指揮,部署調度的手段都遠在某之上,若非周兄出澤接應,燕也只能盡早回山,以免被他一網打盡了。說起來,還是周兄更有膽色啊!小弟也敬周兄一杯,勝飲。”

“好!”黑漢不擅長言辭,聽了張燕的稱贊,滿面都是紅光。顯是非常高興,他也不客套,叫了聲好,舉起酒碗一飲而盡。很有一股子話都在酒里了的意思。

“天下黃巾是一家,兄弟們,來。同飲此杯。”張燕從前跟在張角身邊,也讀過些書。但骨子里終究還是個草莽之人,說話雖然文縐縐的像個書生。但做派卻與那黑漢并無二致。

“對,咱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水匪、山賊們一齊起身,轟然應諾,一時間氣氛熱烈之極。

正酒酣耳熱之際,湖面上忽然飄來一葉扁舟,順流而下,速度甚快,前一刻還在水天交際處,片刻后就到了近前。

黑漢抬眼一看,卻見撐船的是澤外的哨探,不由眉頭一皺,揚聲喝道:“怎么搞的?這么慌慌張張的,難不成官軍殺進澤了?去個人問問。”

“是,大當家。”坐在外圍的頭目應諾一聲,迎了上去。被那黑漢這么一吼,其他人也都緊張起來,紛紛放下酒碗,向外張望。

以水澤的地理條件,按說官軍不會輕易攻打,但這次不yīyàng,袁紹是真的急紅眼了,很難說他會不會發瘋。再有,沮授的名頭實在很響亮,別人奈何不了水澤的地利,這人卻不一定,若官軍真的來了,說不定大伙還真就抵擋不住。

在眾人的觀望下,那頭目快步走到岸邊,艄公移船近岸,與頭目低聲說了些什么,然后又向船艙指指。那頭目面露震驚之色,怔了怔,才點點頭,轉身回來,快步走到黑漢身邊,湊到對方耳邊低語。

“大當家……”

黑漢一擺手,大咧咧道:“嗨,搞這么神秘干嘛?燕子兄弟他們又不是外人,有事兒就大聲說,讓大伙兒一起聽聽。燕子兄弟腦子靈光,比俺們這些粗人可強多了,真有麻煩事,正好讓他幫忙參詳參詳。”

“是……”那頭目撓撓頭,看起來頗為尷尬:“冀州派了使者來,說是沮授的公子,叫沮鵠的。”

“沮授的兒子?”

“又是使者?”

黑漢和張燕同聲追問,問的卻不是一句話。

轉頭看看,黑漢嘿嘿一笑道:“燕子兄弟,你先問,俺不急。”

“那小弟就僭越了。”張燕向黑漢點點頭,轉過頭,低聲問道:“這使者為何而來?”

他心里確實有點急,這水澤雖有地利,但黑山軍都是山賊,沒法把地利完全利用起來,能躲在里面,全靠黑漢一伙接應。沮授多謀,若是想設計反間,那就麻煩了,不用黑漢背盟,只消有幾個頭目、嘍啰動搖,給冀州軍帶個路,麻煩就大了。

畢竟這里不是他熟悉的環境,搞不好,連跑都跑不掉了。

那頭目看了黑漢一眼,有些遲疑。他其實也有和張燕類似的顧慮,天下黃巾是一家,這口號喊起來倒是很響亮,但人心隔肚皮,這些年,黃巾內部還不是并來并去的?現在是兄弟,等人家看上你的地盤,看上你的家底,轉頭刀子就捅過來了。

張燕要是和官軍握手言和,把自家給撇在一邊,那……

也不知是不是沒看出自家弟兄的提示,黑漢環眼一瞪,喝道:“燕子兄弟問你,你就說,看我干嘛?”

“……說是要見張帥您,是來講和的。”

“講和?”張燕松了口氣,哈哈大笑道:“哈哈,想的倒美!”黑山眾將聞言也都是大笑。搞得黑漢一伙水匪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周兄。各位兄弟,你們是不知道。袁紹屯兵河內的時候。就一直和眭白兔他們纏戰不休,當時他就派人來見某,說要指點某一條明路,脫了賊身云云。他知道眭白兔他們與某不睦倒不qíguài,可尤為可笑的是,明明他是求某幫忙的,卻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要恩賜于某的架勢……”

張燕曬然一笑道:“別說白兔他們只是對某不服氣,要另起爐灶。就算真有什么齷齪,某這個大賢良師的親傳弟子,也不至于跪到袁紹面前,在自家兄弟背后捅刀子啊!”

“說得好!”黑漢撫掌大笑,無視手下暗示的眼神,道:“這個沮授的兒子既然是來找燕子兄弟的,兄弟你就自行發落吧,咱們繼續喝酒。”

張燕搖頭道:“這不太好吧,這澤子。畢竟是周兄做主的。”

“嗨!”黑漢一拍大腿,嘿嘿笑道:“屁大點一個水洼子,幾千老弱,千多號人。這要真把自己當盤菜,還不讓人笑死啊?也就是袁紹忙著爭天下,沒空搭理俺。否則啊,隨便派幾千兵馬來。俺就只好跑路了。”

說著,他重重嘆了口氣:“說起來。也就是世道不好,不然誰樂意在這水洼子里窩著啊?你當這里的人都是哪兒來的?不是俺帶進來的,是俺進來的時候,就在這里躲著的,這地方偏僻,外面收糧抓丁都進不來,就是謀個活路罷。”

這話倒是說到張燕的心里去了。他窩在大山里,擁眾數十萬,看似威風八面,其實也是苦不堪言。幾十萬人要吃飽穿暖,憑大山里那點資源怎么夠?別說稱雄天下的雄心壯志了,真有人能接手的話,張燕甘愿退位讓賢,只可惜,能讓他這么做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嘆口氣,理了理思緒,張燕說道:“按說,袁紹的使者,見不見都沒什么意思,送個腦袋回去才是正理。但廣平沮家卻是良善人家,災年時,還曾送米施粥,沮授在冀州也很有名望,是個有德君子,卻不好殺人,周兄,你說呢?”

“是這個理兒,”黑漢從諫如流,笑道:“左右無事,見一面卻也無妨。”

沮授是個儒士,沮鵠也是一表人才,不同的是,他身上頗有英武之氣,看上去倒像是名武將。他解開眼睛上的黑布,昂然下船時,連張燕都暗自叫了聲好。

“平難將軍,周倉統領,鵠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得以一見,幸甚,幸甚。”大陸澤的險要,全在外人不識路徑上,外人入澤須蒙眼倒也不足為奇,至少沮鵠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與張、周二人見禮時,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桀驁或是怨恨之意。

“沮公子有禮。”張燕、周倉心里都是嘖嘖贊嘆,面上倒是不露聲色,周倉自忖不善言辭,直接將位置讓出來,由張燕做主。

張燕并不推辭,開門見山的問道:“沮公子不在家中讀書練武,來此所為何事?”

沮鵠拱拱手,朗聲道:“鵠此來,專為解生民倒懸,生靈涂炭之苦,同時也給二位指一條明路。”

張燕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和周倉這種純粹的草根不同,他以前隨張角游歷天下的時候,跟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其中不乏名士。

他知道名士的習慣,開場的時候,總是會放點噱頭出來,以求一鳴驚人。等深入交談之后,就會發現,除了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之外,什么實際內容都沒有。

本以為沮授偌大聲望,其公子應該是個又能為的,卻不想也是個繡花枕頭,只是外表好看而已,里面還是那些貨色。

“敢問其詳。”張燕聲音中有了些冷意。

沮鵠聽出了張燕的不屑,卻是毫不在意,繼續先前的作風,拋出了另一個大噱頭:“若是將軍繼續冥頑不靈下去,不但自己的滅頂之災就在眼前,而且還會連累冀州的萬千百姓,將軍素以仁義自居,卻又于心何忍?”

張燕怒極反笑,反問道:“既然如此,敢請公子明示,令尊,亦或袁將軍,有何神機妙算,可致燕于死地?某非要呼風喚雨,移山倒海不成?否則,滅某這十萬大軍容易,又怎會連累到冀州的萬千百姓?”

他這語氣不無譏嘲之意,山賊、水匪們雖然不擅長察言觀色,卻也聽出了其中意味,于是湊趣的哄笑起來。

“袁家四世三公,說不定藏了什么上古流傳的法寶呢!”

“就是不知道是先帝賜的,還是從別人那里搶的,又或是坑蒙拐騙到的。”

“那還用問?人家世家搶東西,那可不叫搶,叫有德者居之,當然了,有德沒德,都是他們說的算,這就叫竊國者侯,竊鉤者誅!”一片亂哄哄的聲音中,居然還有掉了句書包,張燕轉眼看看,見是黑山渠帥杜才,不由莞爾一笑。

這家伙沒什么學問,就是口舌刻薄,最擅長冷嘲熱諷的挖苦人,前次那個冀州使者,就是被此人氣得火冒三丈,差點背過氣去。

沮鵠全然不為哄笑聲所動,眼睛死死的盯著張燕,一字一頓道:“移山倒海,袁將軍和家父都是不會的,但若將軍繼續糾纏下去,招來的大禍,卻也不在山海傾覆之下!”

張燕大怒,拍案而起:“大言不慚,且放馬過來便是!”

“將軍真的不聽一聽?”沮鵠突然踏前幾步,到了張、周二人身前,眾護衛大驚,以為沮鵠要橫施暗算,正待拔刀斬人,卻被張燕揮手止住。

只見沮鵠低聲說了些什么,張、周二人的臉上頓時一變,越發凝重起來,待到沮鵠說完,已是鐵青一片。

張燕行事向來大膽無畏,周倉性子更是粗豪,黑山眾將和水匪們都是熟知,他二人如此做派,眾人也都是心驚。

難不成沮授或袁紹真的有了什么可怕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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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六章 引狼入室

沮鵠離開了,但他給眾人帶來的沖擊卻效果十足,在他走了小半個時辰之后,張燕還沒能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頭領們心里也是納悶,沮鵠在大帥耳邊到底說了什么,除了幾個離得近的,大多數人都沒聽清楚。只是看到張燕的臉色突變,然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輕飄飄的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那么把人給送走了。

黃巾軍中,草莽之輩居多,但并不代表他們沒有心計,不會光盯著表面現象看。張燕后面表現得越輕松,就越是代表著今天這事兒不尋常,若是真無所謂的話,大帥又何必作出這樣的姿態?

再說,他身旁的周倉可沒他這么好的養氣功夫,沮鵠還沒走,周倉的黑臉就變成了鍋底色,張燕沉思的這會兒,他已經揪上胡子了。用力之猛,就像是要把下巴上有些卷曲的虬髯揪直了似的,令人不由自主的為他擔心。

良久,張燕突然嘆了口氣,轉頭問道:“周兄,你怎么想?”

“燕子,你這是……打算回太行山了?”周倉的心思不算細膩,可還是聽出了張燕的言外之意。

“王君侯豪勇蓋世,天下無敵,實為英主,不但有勇有謀,而且仁義過人,先是白波,再是青州的師妹她們……他對咱們黃巾也沒什么偏見,老實說,若是他取了冀州,那是黑山的老少的福氣,也是天下的福氣,到那時。燕絕不貪戀權勢……”

張燕幽幽一嘆道:“大賢良師仙去后,燕一直想著領大伙找條出路,現在終于找到了,可是……唉,時運不濟啊!群雄圍攻,內憂外患,別說取冀州了,能不能保住青州基業都是個問題。黑山幾十萬老弱,總不能跋山涉水的去青州吧?”

張燕沒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了。

他不敢再冒險了。一旦王羽落敗或退回青州,他就會成為袁紹的重點打擊對象。他不怕與袁紹作對,但若是把精銳部隊都交代在外面了,他拿什么繼續在太行山立足?別說袁紹。就是于毒那幫人起點別的心思,他都未必頂得住。

能投靠王羽固然不錯,有此番牽制袁紹主力的功勞,到青州后的待遇怎么也不會差了,可問題是,太行山離青州實在太遠了。

如果只是張燕帶出來的這批人,想去和王羽匯合倒也不難,可山里那些老弱可沒法拉出來流動作戰。別說流動作戰了,這次繳獲的輜重若帶不回去,這個冬天還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呢。

張燕的話。黑山眾將一聽明白了。很顯然,沮鵠拿出來的手段確實厲害,讓大帥喪失了繼續和袁紹糾纏的信心和勇氣。

雖然外間將太行山內的黃巾統稱為黑山軍,但實際上,因為理念的不同。黑山軍和白波一樣,也分成了兩派。

張燕這一派紙面實力更強,和韓暹一樣,他主張穩固根據地。靜待明主,配合王羽、公孫瓚作戰,很大程度上就是出于這種考慮的。

張燕這一派的將領,都是把太行山當成老窩的,行動范圍絕不離開大山太遠,所以,他軍中的老弱也更多。

太行南麓的于毒等人則持相反的觀點,他們雖然也在山中,卻從未將太行山當成家,他們更向往山外的世界,憧憬曾經的輝煌。

所以,他們的對外作戰的欲望更強,一度曾渡河攻入了兗州,甚至還制定了席卷東郡,與青州黃巾會師的計劃。

如果換成是于毒等人有了投靠王羽的想法,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揮師向東,巨鹿離清河相當近,出澤向東一百里就能進入清河境內。

張燕則不能這么做,家里的老弱才是他要優先考慮的,他麾下的眾將也多半都贊同的這個理念。

但事情總有例外,張燕手下也不都是持重派,也有不少人純粹是信任張燕,或者因為他的身份,才跟在他身邊,聽從他的命令。小帥杜才就是其中之一。

杜才狐疑的問道:“大帥,真有這么嚴重?袁紹到底搞了什么事啊?”

“他,”張燕眼中寒光一閃,咬牙切齒的吐出了幾個字:“他要勾結匈奴!”

“咝!”眾將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太行山是并、冀二州的分界,以此為根據地的黑山軍,對兩州的情況都很了解。

現在的匈奴人,可不是漢武時代以前的那個了,從名義上來講,此時的匈奴人,應該是大漢的子民,并州,就是大漢天子劃撥給他們的休養生息之地。

在漢武時代開始的漢匈之戰中,曾經雄霸草原的匈奴人早已經沒落了。北匈奴遠遁大漠,不知所蹤,南匈奴也在草原新興勢力——鮮卑、羌族等勢力的打擊下,失去了霸主的地位,依附在大漢的羽翼下,茍延殘喘。

然而,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漢朝國勢日漸摧頹之際,匈奴人馬上就忘記了曾經的恩德,故態萌生。

趁著漢廷無暇旁顧,他們在并州境內燒殺劫掠,無所不為,雖然表面還遵從漢廷的調度,但每次出兵,都會索要大批錢糧。錢糧到手后,或出爾反爾,試圖繼續勒索,又或聽令出兵,卻在漢境內為非作歹。

漢廷劃給匈奴人的牧場,原本在西河一帶,現在匈奴人的身影在并州隨處可見,比雄踞草原的鮮卑為禍更烈,因為他們離得近。

鮮卑、羌人想來禍害一趟,還得大老遠的在草原上跑個幾百數千里,匈奴人就方便多了。從西河南下就是河東郡,向東就是太原、上黨,若不是太行山的幾個通道都被黑山軍給占了,他們的爪子說不定早就伸進冀州了。

實際上,匈奴跟于毒等人就一直有聯絡。于毒、白繞等人襲取東郡的隊伍里,本就有匈奴的游騎跟隨。這也是張燕和于毒劃清界限的主要原因,他見識過胡虜的殘暴,無論名字叫鮮卑、烏桓、還是匈奴,他們都可以直接被統稱為野獸。

中原的兵災很可怕,但再可怕,也沒有諸胡所過之處可怕。中原的諸侯們打仗,是為了征服,有可能的話,不過熱衷于殺戮。他們總得指望著征服下來的土地有人耕種勞作,為他們上繳稅賦呢。

而諸胡,尤其是受過大漢恩惠的匈奴人,完全就是為了破壞而破壞的。那些平時看起來老實憨厚的牧民,一旦拿起刀,對上手無寸鐵的漢民,就會化身為九幽地獄里跳出來的惡鬼,毀滅一切,就是他們生存的唯一目的。

太行山里的日子不好過,未嘗和匈奴人沒有關聯,群魔亂舞之下,土地還算是富庶的并州,早已成了人煙稀少。土地荒蕪的化外之地。

“袁紹得冀州后。不就招募了不少匈奴騎兵嗎?這次是要再多招些?”報著一線希望,杜才追問道。

胡騎的確是張燕游擊戰法的克星,騎兵的機動力太高,張燕指揮能力再怎么出色,也沒可能在平原上跟騎兵兜圈子。

而冀州軍中有胡騎也不是秘密。不過,在界橋之戰中,冀州騎兵已經覆滅,袁紹要重組騎兵倒也不奇怪。從匈奴部落招募騎兵很省事。只要大把的錢財灑下去,他們就自帶戰馬來了,買馬、訓練騎術這些環節都可以省了。

在冀州軍中的胡騎也算不上老實,但總歸會有個約束,胡才擔心的是另一種情況。

張燕頹然搖頭,慘笑道:“袁紹聯絡的是虜酋于夫羅,按沮鵠的說法,我軍若退,沮授還有可能勸阻袁紹引狼入室,若是我軍執意不退,據說袁紹有言在先:只要匈奴人出兵助戰,占領之處,子女財帛任取……”

“王八蛋!”胡才大怒,一巴掌拍翻了面前的幾案:“虧他家還是四世三公之家,吃了朝廷這么多年俸祿,受了天下百姓這么多奉養,他就是這么反咬一口的嗎?”

“大賢良師說的沒錯,蒼天真的死了,連朝廷的世代重臣,都沒把這天下當回事,不死還怎地?”

“大帥,咱們不能退,不能讓那些禽獸進來!這冀州,才是咱們真正的家啊!你不是說過嗎?咱們有朝一日還要回來的!”

群情激憤。

包括張燕在內,黑山軍絕大部分都是冀州本地人。中原人鄉土情極重,雖然揭竿起了義,可誰又不惦念著自己的家園呢?若有可能的話,他們寧愿放下手中的刀槍,重新拿起鋤頭,回到從前那朝起夕落,日復一日,看似平淡的生活之中。

現在,有人占了他們的家園還不夠,還要放一伙野獸進去糟蹋,但凡是個有血氣的男人,誰能忍得了這口氣?

“對,跟他們拼了!”

“滅了這些王八蛋!”

“叫他們知道,中原不是沒人!”

張燕也咽不下這口氣,沮鵠走后,他一直沒說話,就是在權衡利弊,最終還是打算以大局為重。可現在局面顯然有些失控了,真拉出去打,就算沒有匈奴人,自己這所謂的十萬大軍,也不可能打得贏袁紹的五萬聯軍啊。再加上如狼似虎的胡騎,那不是送死么?

“咳咳,兄弟們,先聽俺說兩句,成不?”正為難間,一直沒出聲的周倉突然開了口。

“周兄,你是自家兄弟,又救過大伙一次,誰不給你面子,就是忘恩負義!”

在入澤之前,張燕和周倉沒打過交道,只是聽說過對方的名頭而已。他知道對方是個沒多少心機的爽快人,他若也要求戰,早就開口了,不會等到現在。所以,與其自己一一說服,還不如看看周倉要說什么。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他也要求戰唄。

“恩人什么的,俺可當不起,”周倉連連擺手,道:“俺是個粗人,沒什么見識,說的話不一定有道理,要是錯了,還望大伙看在這頓酒的份兒,別跟俺老周計較。”

“周兄弟,你這就太客氣了,你只管說,有啥錯不錯的?”

“官軍,畢竟還是比咱們厲害一點,不說別的,弟兄們連刀槍都備不齊,官軍的鐵甲就有幾千副,還有匈奴人……俺老家在關中,知道哪些胡虜有多兇,不是俺瞧不起誰,可這仗啊,咱們真的打不贏,要是能贏,當初地公將軍他們也不會……”

周倉的語氣很誠懇,話也說的很實在,眾將雖然被戳到了痛處,倒也沒人跳出來反駁。能打贏官軍的話,大伙這些年也不會一直窩在太行山了。

杜才問道:“周兄弟,你也覺得忍了的好?”

“忍?這種事怎么忍得了?”周倉把腦袋搖得跟撥楞鼓似的,瞪著眼睛道:“俺就是被羌胡禍害得背井離鄉,從雍州跑到了冀州,現在胡虜又來了,還能往哪兒跑,跳海么?”

“那……你什么意思?”杜才眨巴眨巴眼,糊涂了。

周倉不以為然道:“杜兄弟,這你就沒見識了,咱們打不贏,有人能打得贏啊!”

眾人的眼睛頓時都是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張燕提醒道:“周兄,曹操、劉岱兩路大軍已經北上了,正在清河與青州軍激戰,王君侯的兵力已經居于劣勢了,再加上這邊……”

再大的英雄,也架不住眾寡懸殊,匈奴人若來助戰,青州在騎兵上的優勢也沒了,這仗可怎么打?

“那可不一定,當初西涼軍的兵還多呢,結果還不是被打得抱頭鼠竄?俺這里有個計較,眾位若是不嫌棄,不妨聽聽如何?”

“哦?”張燕眉毛一挑,“請講。”

“俺是這么想的……”周倉壓低聲音,與張燕、杜才等人嘀咕了一通。

張燕聽罷,臉色劇變,遲疑道:“這……太危險了吧?”

“打仗,還能有不危險的?”周倉呵呵一笑,拍著胸脯道:“燕子兄弟,你家中還要人照料,只管回山便是,這事兒包在俺身上就行了。”

一聽這話,杜才惱了,看著周倉,大聲說道:“周兄弟,你這是瞧不起人么?”

“沒,沒啊?”周倉一愣。

“公孫將軍保家國,衛邊疆,是個好漢;冠軍侯驅國賊,平動亂,反掌之間,活人無數,更是舉世無雙的豪杰;可咱們也不差啊!你倒好,偏自己去逞英雄,把咱們這么多弟兄都拋一邊?說出去,世人都道你周倉是英雄,黑山里窩著的都是孬種嗎?”

“哪,哪有此事。”周倉面紅耳赤,他勇氣是有的,武藝也不錯,但比口舌便利,又哪里比得過杜才。

杜才也不是真的發怒,見周倉沒話說了,他轉頭向張燕道:“燕子,周兄弟的辦法還是不錯的,我想,咱們,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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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七章 帝王心術

這天清晨,袁紹從夢中氣醒了。

他的大軍在平鄉已經停留了三天。

他不是對圍剿黑山軍沒興趣,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對付王羽這個大敵,而他的兵馬雖多,卻也不可能把張燕困死在澤內,所以也只能在平鄉一帶駐防,防止張燕南下偷襲鄴城,或者東行與王羽會師了。

對這個局面,袁紹是非常不滿的,按照他最早的思路,早就應該召喚匈奴人加入戰場。輕騎兵,在攻堅戰中,或許顯得有些弱氣,但在機動作戰中,卻是當之無愧的王牌軍隊。

相對于王羽七拼八湊搞來的那點輕騎,無論在質上還是量上,在馬背上長大的匈奴騎兵,無疑都更勝一籌。

要不是沮授一直在勸阻,他早就聽從許攸的建議,籠絡匈奴人來幫忙了。

結果,因為這一念之仁,事情又變得棘手了,胡騎再強,在澤地中也沒有用武之地啊。偏偏沮授還不依不饒的極力阻撓著計劃的實施,真不知道此人到底怎么長大的,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借助胡騎的力量怎么了?難道匈奴人不是大漢的臣子么?

沒錯,他們性子是粗鄙了點,但那些賤民又能好到哪兒去?要不是那些賤民貪圖便宜,冀州的局勢又豈會糜爛至此?

胡人至少有個好處,夠聽話,夠忠誠,只要給足了好處,就不用擔心他們陽奉陰違,或者謀逆什么的。他們畢竟是胡人,在中原站不住腳的。

這么聽話又好用的手下,給點好處算什么?順帶著還能懲罰一下那些不知死活的賤民,不正是兩全其美么?

懷著這樣的心情。袁紹咬著牙忍過了這三天。

這是沮授跟他約定的時間,為了勸阻袁紹召胡騎助戰,沮授不惜將愛子送入澤地,勸說張燕罷兵回山。

袁紹本不想答應,后來想想,左右胡騎在澤地也沒有用武之地,掃平青州之前,沮授的才能也很必要,他才強忍著怒氣答應了下來。

當然。期限是三天。

三天內,張燕如果還沒有離開的跡象,他就召胡騎入境,同時招撫于毒等人,與張楊一道。入太行山清剿。

今天,就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是袁紹怒氣爆滿的一天,惹他發怒的除了沮授之外,還有一個張頜!

“來人!去看看子遠回來了沒有,回來了的話,讓他來見我。”不待梳洗。袁紹便揚聲喝令。

“喏!”帳外有人應了一聲,快步而去。

許攸是沮授遣子入澤的同時,與郭圖一道出發東行的,他的目標是張頜。郭圖的目標則是劉岱。

曹操自作主張的那封信中提到了張頜,雖然沒有明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盟軍在百里外苦戰,張頜麾下的冀州精銳卻好整以暇的在堅城之中觀望。這可不是有誠意的表現。連袁紹這個主人都這么不主動,也就難怪各路友軍也不肯向前了。

此外。曹操還假作無意的追思起了去年會盟的盛況,一番感慨之中,雖然沒有幾句實際的,但袁紹這么精明的人,怎么會看不出曹操的言外之意,或者說嘲諷?

反董聯盟,就是因為各家各懷私心,袁紹這個盟主更是心存雜念,不肯向前,最后擺出的偌大陣勢,只是成就了王羽這個后生晚輩之名。

這是袁紹心里的一根刺,從未對人說過,但曹操和他是多年的交情,又豈會看不出?

這根刺被觸動,才是袁紹暴怒的最終原因。

真實原因不能對人明言,他也只能遷怒了,沮授是第一個被遷怒的,第二個就是張頜。

于是,他派出了許攸這員干將,囑咐后者,就算全軍覆滅,也要敦促張頜出兵,攻襲王羽的后路。同時,他讓郭圖去通知劉岱,請對方在張頜出兵之后,予以配合,他的主力大軍十日內必至!

去尋劉岱須得繞路,一時三刻來不及,但公孫瓚退卻后,安平境內已經恢復了通行,若是趕得快,三天也能走個來回了,畢竟只是傳個口信而已。

許攸果然回來了,接到召喚后,來的很快。袁紹剛剛梳洗完畢,坐到擺滿早膳的桌案前,許攸就到了。

“許攸參見主公。”

袁紹抬頭一看,只見許攸發髻散亂,滿臉塵土,形容狼狽之極,不由愕然問道:“子遠,你怎么搞得這般狼狽,莫非是連夜趕回來的?”

“軍情如火,攸不敢不盡力。”許攸搖搖晃晃的一拱手,看上去都有些站不穩了,十足一副勞苦功高的模樣。

“子遠辛苦了。”袁紹大覺欣慰,感慨萬千道:“若是天下士子都如子遠一般忠于任事,不辭辛勞,何愁不江山永固,開創出一個清平盛世來?”

“主公過獎,攸愧不敢當。”許攸大喜,面上卻不露聲色。

“有功當賞,有過則罰,古之圣主,無不如此,子遠何愧之有?”袁紹欣慰的,不僅是許攸不辭辛勞,更重要的是,許攸懂得他的心,而且以此為己任,不遺余力的努力著。

在袁紹的幕府,很少有人會提及大漢如何如何,因為袁紹從來不提,對于冀州的目標,他更喜歡用‘開創’一類的字眼,而且對盛世二字,也是情有獨鐘。

眾人都順著他的口風說話,但真正懂得其中的意思,并且不避諱于此的人,卻不算多。哪怕是郭圖、逢紀這些嫡系,也沒有許攸表現得這么熱切,這么合他的心意。

“天下英雄雖多,卻皆有其短,論氣度,論德行、論名聲,能成此開天辟地之功者,除主公外更有何人?許攸何幸,得附驥尾,又豈敢不盡心盡力?”

“哈哈哈,子遠知吾心也。”袁紹心懷大暢,高聲吩咐道:“來人,再上一副膳食來,孤要與子遠共膳。”

有侍從應命而去,許攸再次一揖到地,滿臉激動的謝道:“多謝主公。”

同吃同睡,在這個時代,就是主上對臣下最得力的籠絡手段了。袁紹身份高貴,當然不會輕易跟人同床,但同膳還是時有發生的,通常都是在他心情極度喜悅的時候才會發生,由不得許攸不興奮。

說老實話,要不是這個基礎打得夠好,等下說起正事,許攸還真有點發憷。

早飯畢竟不是酒宴,再豐盛也吃不了多長時間,等許攸放下筷子,袁紹就開問了。

“子遠,此行可有見到張將軍,他為何始終按兵不動?他這次總該奉令了吧?”

“這……”最怕的問題來了,饒是思忖了一路,可許攸還是有些遲疑,感覺袁紹的眼神中帶了一絲凌厲,他這才硬著頭皮回答道:“主公,攸此行并未見到張將軍……”

“嗯?”袁紹臉色一沉。

“主公有所不知,那王羽在清河廣布密探,外來人寸步難行,而且,越接近鄃城,來回巡哨的游騎就越多……臣冒死到了城下,發現城中已經堵死了城門,身后追兵追得又緊,故而只能留書予張將軍,并未進城。臣無能,請主公責罰。”

袁紹神情稍雯,過了一會兒,恨恨說道:“這個張頜,真是個外強中干的無能之輩!先前孤令他守住清河,封住王羽西進之路,他不聽令,貿然出戰,招致慘敗,令得冀州局勢糜爛至今。現在孤三令五申命他出戰,他卻又被嚇破了膽子,成了縮頭烏龜,徒令孤遭人嗤笑!可恨,至為可恨!”

說著,他又轉向許攸,確認道:“子遠,這次,孤的親筆信,你是親手送進城了吧?”

“是。”許攸低頭應道。

信肯定是進城了,去了二十人,回來了倆,傷亡是慘重了點,但終究是把情況反饋回來了。至于他舍命沖到城下,那就是純屬杜撰了,青州的游騎那么兇,他許子遠還要從龍立功,名留青史呢,哪能那么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啊?

“那就好。”袁紹點點頭。許攸的小心思,他其實都猜到了,但他不打算計較。

什么是忠臣?只要步調一直和主上保持一致,就是忠臣。在這個基礎上,若再有點做事的能力,那就是能臣了。至于怕死、貪財、人品不好、欺上瞞下、沒有節操,這都不是大毛病,沒有這些毛病的人,當主公的能放手任用嗎?

就比如那個沮授,還有之前那個田豐,這些不識相的,就算暫時捏著鼻子用了,遲早也要設法解決掉他們的。比主公還能干,還總是跟主公對著干,這是臣子應該做的事嗎?

荒謬!

只要信送進去了,是不是親自去就不是很緊要了,張頜還是不肯聽令,將來自然有他的好看!

袁紹緩緩說道:“還有一事,非得子遠你走上一遭不可。”

許攸心中一動,繼而大喜:“主公,您終于下定決心了?不過,若是張燕真的退走……”

“亂臣賊子,遲早也得解決,正好順便料理了。”袁紹一臉殺氣的說道:“孤好言相勸時,他不識相,現在么,哼,已經晚了!”

“必如主公所愿。”

“好!”袁紹深深的看了許攸一眼:“記住,要速戰速決,不要耽誤了時辰!”

“主公放心,許攸去了。”

“去罷。”袁紹擺了擺手,心中一陣激蕩,終于,到了徹底解決這個心腹大患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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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5:17:09 |只看該作者
三二八章 速戰速決

秋風正冷,夜色濃重。.

賈詡緊了緊身上裹著的大氅,嘴里嘰嘰咕咕的抱怨著什么,眼睛卻瞬也不瞬的盯著手中的文卷,神情隨意,眼神凝重,活像是精神分裂了一樣。

當然,熟悉這位青州首席幕僚的人都知道,賈先生全神貫注工作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副模樣。至于他到底在抱怨些什么,那就不好說了。

也許是天氣太冷,也許是晚膳不夠豐盛,再或許是什么其他不相干的,但通常來說,工作量問題,是賈先生最大的心結所在。

剛放下一卷文書,拿起另一卷,一陣冷風忽然卷了進來,帶著初冬的氣息,直透入骨髓似的,凍得賈詡打了個寒顫。

賈詡倒是沒發火,不是他脾氣好,而是與冷風一同進來的,還有一絲濃郁的香氣,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是參湯。

要說這位小主公用人雖然用得狠了點,把女人當男人使喚,把男人當老黃牛使喚,不過這份體貼勁,卻讓一眾幕僚心里都暖烘烘的。

大軍在外,供應自然不比在青州,王羽及徐晃、太史慈眾將與將士們同飲同食,吃的都是最差的事務,但對幕僚們的供應卻從來沒缺過。

正餐、被服就不用提了,這姜湯是每晚不斷的,早上起來還有精美的點心和奶茶——和烈酒一樣,這又是個新鮮玩意,賈詡在西涼活了半輩子,從來不知道,奶和茶混在一起,居然有這樣的效果。

茶的苦味溶于奶的香甜之中,奶的腥味則被茶的清新之氣一掃而空,難怪主公那么有把握展開對遼東的海貿呢。只要遼東來了人,嘗過這奶茶之后,焉能不買上一大批?

盡管賈詡對士為知己者死這種傻事從來都不以為然,但這些細節依然給了他不小的感觸,他都這樣,更何況其他人?

田豐剛來時用的還是假名,顯然不打算把家族拖進來,可這一次,他卻主動提出將家人接到青州,之后就恢復本來身份,利用在冀州的人脈關系,為王羽平定河北的大業添磚加瓦了。

想到這里,賈詡也是感慨萬千,人生如夢,際遇無常,誰能想到跟著董卓到洛陽打了個轉兒,就一口氣轉到了青州,又到了河北呢?本來只想茍全姓命于亂世,誰想卻卷入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大戰。

眼下是個難關,但只要過了這道坎,就魚化鯤鵬,再也沒人能阻擋主公的全面崛起了。

一時間,賈詡也有些心神激蕩,因繁重工作而來的疲勞,似乎也一掃而空了。

他指指長案的角落,頭也不抬的說道:“放那兒好了。”

長案上堆滿了各式文卷,也只有角落上,能有些空余了。

“文和,你這般勤于政事,實在是讓人欣慰啊。”送參湯的人卻沒什么眼力價,放下湯碗,不忙便走,反而感慨起來。即便以賈詡的沉穩,也被這熟悉的聲音的嚇了一跳。

“主公?您怎么來了?還親自……詡惶恐,不勝惶恐。”賈詡抬頭一看,眼前這個笑瞇瞇的少年,不是王羽又是哪個?他連忙掙扎著起身,卻因為盤坐得太久,腳酸腿麻,撲騰了好幾下,卻只是站不起來。

“巡營回來,見你這里的燈還亮著,順便來看看,沒什么大事,你且不用起來了,怪麻煩的。”

漢朝還沒人用椅子,正坐的時候是跪坐,平時就是盤腿,王羽自己就挺不習慣的,一直琢磨著做幾把椅子出來,只是因為太忙,始終沒騰出來時間,而且移風易俗這種事,也是很棘手的,所以就暫且擱置了。

王羽攔是攔了,但賈詡終究還是站起來見了禮。在這位三國情商第一的高人身上,恃寵而驕,蹬鼻子上臉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別看他平時顯得有些憊懶,但無論是君臣之間,還是與同僚相處,分寸,在賈詡身上挑不出半點正經的毛病。

“誒,都說不用這么多禮數了,算了。”王羽知道這事兒沒法勸,嘆口氣,自己坐下了。

“君臣之禮不可廢,沒有上下之分,軍中豈能令行禁止?”行過禮,賈詡也坐下了,他知道王羽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但隨著勢力的擴張,幕府的完備,這些東西遲早還是要擺上臺面的。

劉邦當年也經歷過這樣的轉變,起兵之處大咧咧的不拿禮節當回事,將來被主上記恨,那就覆水難收,悔之晚矣嘍。

“主公今天來……莫非是與袁紹的動向有關?”王羽另一個習慣就是做事直截了當,不喜歡兜圈子,所以賈詡也是開門見山,直入正題。

“嗯。”王羽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恨神色,“袁紹喪心病狂,竟然為了打內戰,要引狼入室,拿大漢朝的江山,中原的氣運做賭注!便將其千刀萬剮,也難消其滔天罪孽!”

“……”賈詡聽得直愣神。

一向以來,王羽與人爭鋒,都很好的把握了分寸,幾乎從未被自身的情緒所影響過。哪怕是與白馬義從結下了血仇,使得龍湊之戰為盡全功的麹義,他都沒念叨過,反而還有欣賞,乃至招攬的意向。

如今,他卻對袁紹這般恨之入骨,而且還是這么個理由,難怪……主公和公孫將軍這么談得來呢。

其實,這個時代的胡漢之別,沒有后世那么嚴重,因為胡人始終是失敗者,都是向大漢俯首稱臣的臣子。

驅使胡騎作戰,袁紹也并非首開先河,當年張純之亂,朝廷就向匈奴人下了旨意,令其赴冀州助戰。雖然因為價錢沒談攏,匈奴人再次展現了反復無常的本姓,但由此可見,朝堂主流的觀念,他們并不排斥驅胡騎作戰。

就在邊塞,賈詡對此有著頗為深刻的了解,在朝廷重臣們的眼中,胡人和漢民沒多大區別,他們認為,前者沒腦子,后者更危險。

黃巾之亂,就是后者危險姓的集中體現。至于胡人,那群沒開化的野蠻人,也就是搶搶財貨殺殺人,偶爾在放個火什么的,就很知足了,不會盯上中原的花花江山,盯上了也沒能力篡奪。

賈詡不認同這種觀點,但他從前也都是努力的在適應,所謂曲高和寡,鶴立雞群這種事是要不得的,想要長命百歲,就得和光同塵。現在么,既然主公不那么想,轉個彎倒也不難。

待王羽低沉的咆哮聲滾過,賈詡輕聲問道:“這么說,計劃要施行了?”

“嗯。”王羽點點頭。

漢胡之分的理念,他也和其他人探討過,也知道主流觀點是什么樣的。在朝堂上和士林中,幾乎沒人把那些野蠻人和失敗者放在眼里,哪怕三輔之地都差點丟了,公卿們依然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對方。

這時代講究名士效應,朝中公卿就是名士中的翹楚,他們的態度,就是當代的主流觀點。至于草民們想什么,那很重要嗎?

但王羽絕對不會這么想,他翻閱過華夏幾千年的歷史,知道這種觀點最終導致了什么。若非司馬家的那些敗家子孫,紛紛引胡兵為援,豈會有其后的五胡亂華,豈會開啟了野蠻人的多次入侵?

好在,現在他已經是一方豪雄了,觀點什么的,只要表露出來就可以了,不用煞費苦心的說服別人。

上行下效,他的理念,會自然而然的影響勢力內部的輿論風向,遲早有一天,視胡為仇,對胡虜保持足夠警惕的觀念會深入人心,中原大地再不留給野蠻人一絲一毫的趁虛而入的機會。

當然,要實現這個目標,眼下這一仗就是一道坎。

“文和,以你看來,條件成熟了嗎?”王羽問道。

“眼下張頜尚算穩定,短期內,應該不會有異常舉動,但時間過得越久,不可控的因素就越強,雖然暫時可以不必理會,但若穩妥起見,還是防備一下的好。”

大軍南下后,對張頜的盯防,就是賈詡的職責了。心理戰本來就是他最擅長的,而心理戰也很重視效果的持續姓,賈詡連曰來的辛勞,倒有一半是用在這上面了。

“劉岱比從前長進了些,他應該是鐵了心要坐山觀虎斗,等袁紹的主力到達后,才出兵助戰了。袁紹不到,就算我軍將曹艸徹底擊潰,他也不會渡河的。”

賈詡不屑的笑道:“他不但不打算渡河,而且還抓緊時間在構筑防線,最新的情報顯示,他在大河南岸已經修筑了三十多個烽火臺,十里一個,曰夜有人守衛眺望,一有風吹草動,就點燃烽火示警,看來是被文則的疑兵嚇壞了。”

王羽冷笑有聲:“色厲內荏之徒,就這點膽量,也敢擺出圍攻某的架勢?烽火臺,烽火臺要是有用的話,還要名將們作甚?”

“主公說的是。”

賈詡附和道:“兗州兵精,卻少經戰陣,曹軍久經沙場,裝備卻不盡人意,劉岱本無膽之人,卻又猜忌多多,遲遲不肯與曹艸合流,孤軍作戰,又擔心不是我軍對手,只能在河岸擺出嚴防死守的架勢,別的不說,這氣勢首先就弱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劉岱此舉,實乃自取滅亡之道啊。”

感嘆一聲,賈詡話鋒一轉,問道:“主公意欲何時發動?”

王羽毫不猶豫的答道:“宜早不宜遲,當速戰速決!”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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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 15:19:24 |只看該作者
三二九章 夜襲茌平

茌平雖然很繁華,但城卻不大,這里沒有內城、外城之分,也沒有護城河,雖然有一道城墻,不過年久失修,長滿青苔,墻根底下灌木成片,完全沒有雄城的氣勢。

然而,這里卻是個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

因為這里的地勢,正好處于河灣之間,黃河自西而來,在茌平城西拐了個彎,三面環繞的將茌平城圍在了其中。

以黃河為護城河,天下間,還有哪個城池能比這里更犀利?

沒有黃河的南門也不算是弱點,出南門不過數里就是茌山。山勢雖不高,卻與城池緊密呼應,只要在山上屯駐一支偏師,就能讓攻城者有首尾難顧的感覺。

有著諸多地利,茌平卻算不上兵家必爭之地。這里的地理位置太偏了,因為和黃河靠的太近,周邊丘陵也多,因此還沒有縱深,屯不下大隊人馬。

不過,這世上既沒有無用之人,也沒有無用之地,對于劉岱來說,茌平是個地勢絕佳的屯兵之地。地勢險要,距離前線足夠近,卻很安全,城里也繁華,風景還好,遍數大河兩岸,還有比這里條件更好的地方嗎?

當然沒有。

再向東二百余里,就是青州西部重鎮——歷城,原來是青州大將徐晃的駐地,現在駐守在歷城,向西窺探的,則是另一支主力——由于禁率領的羽林軍。

這支部隊是在原洛陽北軍的基礎上擴編而成,又有天子的圣諭,繼承‘羽林’這個光彩奪目的名字,倒也不算僭越。

以羽林為名的軍隊,戰斗力當然也不會弱,事實上。于禁統帥的部隊本就是青州三大主力中,人數最多,老兵比例最高,裝備也最為精良,訓練程度最高的部隊。

要不是有徐州發生了內亂,又有瑯琊的臧霸做牽制,劉岱還真就未必敢獨力面對于禁的威脅。

就算是現在,明知歷城駐守的羽林軍只有半數,劉岱也從未生出乘虛攻打歷城的念頭。反倒以此為由,多次拒絕了曹操的求援,只是縮在安全的茌平城內,在周圍布下了鐵桶陣,自己則每日里都與眾多名士置酒高會。縱論天下,不亦快哉。

這種酒會通常會持續到深夜,因為名士們都很喜歡這種秉燭夜談的氣氛。

想想看,昏暗的燭光下,叫上一群歌女舞伎,在玲瓏有致,青春勃發的軀體上圍上輕而薄的輕紗。在一曲靡靡之音中,翩翩起舞。朦朧間,仿佛月宮仙子下凡,在這樣的氣氛中把酒言歡。宴罷后,尋上一位仙子共赴巫山,一覺睡到日過正午,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享受嗎?

“名士果然是名士啊。真不一般,實在太會享受了。”

這時代不流行夜生活。普通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哪有余錢點燈熬油?不過,由于名士們的酒會,茌平人倒是‘被’夜生活了一把。

為了安全,劉岱不肯出城;為了欣賞美景,尤其是夜幕下的大河的壯麗景觀,又不得不排除城墻這個障礙的干擾。于是,他別出心裁的將北城樓改裝成了宴會之所。

每天夜里,高高的城樓上,燈火搖曳,絲竹聲不絕于耳,時不時的還會傳來陣陣高亢雄渾的歌聲——名士到底是文化人,興致到了,也是要作詩的。或是抒發抱負,亦或為時局作一曲悲歌,再或對王羽這個新鮮出爐,沒幾天蹦跶了的國賊來一通嬉笑怒罵。

王羽得到情報后,倒是覺得劉岱很有創意,跟后世那些搞露天燒烤的好有一比。

茌平百姓和兗州的三萬大軍不知道啥叫露天燒烤,但對劉使君擾民的手段很無奈,厭惡、羨慕,敢怒不敢言,諸如此類,總之就是晚上睡不安穩。

說話的人,無疑是持艷羨態度的,他的羨慕也不算好高騖遠,因為他是名校尉,本身也是豪強出身。若是立下點功勞,也是有機會接到邀請,去參與一輪的。

“齊老大,俺就納悶了,城樓那么高,這時節河風正猛,吹上去不冷么?就算君上們不冷,那些歌姬穿得那么單薄,難道就……”

“你懂個屁!”齊校尉哼哼了一聲:“那城樓現在已經改成暖閣了,防風,又有壁爐,里面比春天還暖和呢,別說還有幾縷輕紗,就算都拿下來,也不會冷,你以為跟咱們一樣,在山上站崗呢?蠢貨,這叫格調,不懂就別亂說,明白不?”

茌平城小,裝不下三萬大軍,所以,除了劉岱的五千親衛之外,其余各部都駐扎在城外。一部分沿河布防,其余人馬則在南門外立營。

齊校尉這一營人馬,是最外圍的部隊,他們駐扎在茌山上,作為大軍的屏蔽。

茌山不高,但比之茌平城的城墻,還是要高上那么一點點的,從山頂北望,可以十分真切的看到北城樓的熱鬧景象。

在茌平駐守了一個多月,劉岱軍一直未見戰陣,再加上劉岱等人的帶頭示范作用,眾軍士都有些懈怠,警惕心更是不復初至時那么高。

夜里看熱鬧、閑聊、扯八卦,是軍中正流行的勾當。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厲害,厲害,真是長見識了。”

另一人一臉憧憬的說道:“聽說那王羽新納的妾室,也是舞姬出身吶。這次打進青州,把那美人抓來,給大伙也跳上幾曲,那就美了。要是能一親芳澤,那真是……”

“想得倒美!”齊校尉樂了,一巴掌搧在拍馬者的后腦勺上,笑罵道:“抓住了,也輪不到你啊,別說一親芳澤了,想看她跳舞,也得有那身份不是?你道那貂蟬是什么來頭?當初在洛陽……”

“這么邪乎?”旁邊又湊過來幾個失眠者,聽得聚精會神,不時就大呼小叫一番。

“那當然了!”齊校尉煞有其事的說道:“王鵬舉不用說了,袁將軍會盟中原群雄圍攻的角色,能簡單了才怪。另外一個呂布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他在并州時。匈奴、鮮卑都畏之如虎,稱之為飛將!這兩個人為一個女子大打出手,你想想,那女子得多漂亮?”

“……嘖嘖,了不起,了不起。”眾人都是嘖嘖贊嘆。

齊校尉得意洋洋的說道:“這次群雄會盟,集結了怕不有幾十萬大軍,王羽再厲害,手下只有一兩萬人。死,是死定了,那貂蟬八成也跑不掉。不過,想看她跳舞,咱們可輪不上。除非……”

“除非?”齊校尉賣了個關子,眾人都是眼前一亮。

“立功!立大功!劉使君那也是賞罰分明的講究人,方曉那廝帶人改造城樓,謝遠他們出主意建烽火臺,不都得到邀請了嗎?”

“多大的功勞算是大功?”

“擒殺敵將唄。”

“咝!齊老大,你不會是說王鵬舉吧?那廝可兇著呢,雖說好虎架不住群狼。可先上去的,八成要被他拖下去墊背,誰知道哪個運氣夠好,能碰上最后一擊呢?這個太難了。”

“殺不了王鵬舉。還有別人呢。”齊校尉不以為然的說道。

“別人?”眾人都是搖頭不迭:“青州那幾個,沒一個好相與的,這個功勞可不好立。”

“嘿嘿,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齊校尉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說道:“這里面可有學問呢。”

“齊老大,你給大伙兒說說唄。”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一聽這話,紛紛求告。

齊校尉笑容一斂,搖頭道:“這事兒啊,涉及到劉使君的策略,不能說,不能說。”

“別介啊!這才說了一半,吊著胃口,還睡不睡得著覺啊!”

“可不,劉老大,劉將軍,你就行行好吧。”

“劉將軍,您要立功,總得靠弟兄們搭把手,您給咱們說了,當咱們是心腹,咱們也不負你,從今往后,你指東,咱們就不去西邊,你指西,咱們就一條道走到底。”

“好!”齊校尉等的就是這句話,“其他人怎么說?”

兗州的三萬大軍原本分散各地,劉岱手上的常規部隊,只有一萬多人,按照嫡系與否,遠近關系,次第布置在城內城外。齊校尉的這一營兵馬,是劉岱最不看重的一支拼湊起來的雜兵,沒上陣,他是將軍,老大,上了陣,還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所以,齊校尉一直琢磨著怎么把部隊捏成一股勁,到時候無論仗打的怎么樣,他也能有點底氣,為此他下了不少功夫。功夫不負有心人,借著閑聊的機會,契機總算是出現了。

眾人互相看看,有人看出了齊校尉的意思,有人沒看出,卻都沒有拒絕的意思。打仗么,跟在聰明人身邊,總比跟在蠢貨身邊強。

“就是這個理兒,請劉將軍給大伙指條明路,咱們一起共進退!”

“好,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了,齊某也沒什么可隱瞞的。”齊校尉大喜,道:“大家應該都知道,北面在打仗吧?”

眾人都點頭。

王羽直擊曹操,在聊城以西先勝了一陣,進而揮師西進,在樂平城下激戰,十天以來,連勝五陣,這叫一個威風八面。

先前得到消息,兗州的將兵們還在擔心,生恐劉使君要履行盟約,渡河助戰,去面對那個可怕的王鵬舉。

結果,劉岱按兵不動,大家這才松了口氣。

齊校尉又問:“曹操危在旦夕,我軍為何遲遲不救?”

“……”沒人說話,盡管很多人都有所猜想,但那個猜想卻是不能拿出來亂說的。

“你們想必都以為是……”不用看眾人神情,齊校尉就知道手下將兵的心思,他搖搖頭道:“其實,你們都猜錯了。劉使君不是怕了王鵬舉,也不是被青州的疑兵嚇住,他是窺破了王羽的計謀,準備將計就計呢!”

“將計就計?”

“青州軍很強不假,但曹操也不是軟柿子,雖然敗了,但他既然退到了樂平城,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擊潰!袁將軍很快就會揮師東進,到時候,王羽難道要用兩萬兵馬,抵擋袁、操聯手的十萬大軍?他啊,肯定是打著主意,想嚇住咱們,然后抽調青州駐守的兵馬去助戰呢。”

“所以,劉使君就假裝被嚇住了?”

“不然怎么叫將計就計呢?”齊校尉冷笑道:“等歷城的兵馬過了河,大戰一起,咱們就長驅直入,殺進青州!到時候,青州只有泰山黃忠的三千兵馬,和駐守北海的四千羽林,卻要同時對付咱們的三萬大軍,和泰山賊的數萬兵馬,豈有幸理?”

“原來如此。”

“如果大家愿意,某就豁出這張臉,請個先鋒的職位回來。青州今年屯田,收獲甚豐,又賣鹽,造紙,富得流油,到時候,咱們殺將進去要什么沒有啊?等于禁倉促回援,咱們正好以逸待勞,趁機擒之。那于禁雖然也是青州上將,但長處卻只在安營扎寨,武藝很是一般……”

隨著他的引導,一副美好的前景展現在了眾人面前,激得他們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就聽齊將軍的!”

“殺進青州,吃豬吃羊!”

“生擒于禁,強搶貂蟬!”

山頂群魔亂舞,山下也是一陣騷動,想必是有人被驚動了,眾人卻也不理會,都用熱切的目光看著齊校尉,諛辭如潮。

“齊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啊,這招圍魏救趙,深得兵法之妙,了不起,了不起!”

“齊將軍比那些名士還要強啊!聽說,那位河北神童劉劭也向人解釋過劉使君的想法,說什么不動如山,動若雷霆,先以守勢消耗敵人銳氣,等到敵軍懈怠了再發動反擊,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啊!”

“要是劉使君委任齊將軍為上將,總督全軍,又何愁群雄不平,天下不靖?”

齊校尉滿面紅光,只是夜色太濃,看不甚仔細,他擺擺手道:“兄弟們過獎了,所謂愚者千慮或有一得,某這也是偶然想到的,當不起這等夸贊,當不起啊。”

他這話倒也不盡是謙虛,他其實就是從劉劭的話里分析出來的。名士都是什么脾氣?欺軟怕硬啊!去和王羽打生打死有什么好處?偷襲空虛的青州,才是最符合欺軟怕硬,或者說避強趨弱的宗旨啊。

他一直在外圍駐守,和斥候打交道也多,了解的情報自然就詳細,從劉岱的偵察方向中,窺破真相又有何難?

將兵們卻沒人理會這些,若是今夜之前,齊校尉提議去請戰做先鋒,他們肯定大為不滿,詛咒且不用說,上了戰場,說不定還會背后捅個刀子,放個冷箭什么的。現在么,他們戰意高昂,恨不得馬上就啟程東進,去青州發一場大財,立一場大功。

喧鬧了一陣子,山下的友軍似乎也適應了,恢復了平靜,只有遠處城樓上的絲竹聲和歌聲依稀傳來,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寂靜了。

齊校尉突然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啊?”眾人只顧著高興了,哪里留意什么聲音,被他一問,都是茫然。有那膽小的,更是被嚇得臉色發白,顫聲道:“齊……將軍,這三更半夜的,你可別嚇唬人。”

“似乎……”齊校尉不理會這些,他側耳四下傾聽著,神情專注,最后,他的目光轉向了山背后,急促喝道:“有人上山!不止一個人,快,來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啊!”話音未落,一聲凄厲的慘叫兀然響起,穿破了夜的寂靜!

“敵……敵襲!”齊校尉心念電轉,下意識的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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