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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八章 樹倒猢猻散
只言片語,可決上將之生死;
揮手之間,即是萬千虎狼之士刀鋒所向。
這無疑是男兒理想所能達到的至高境界,但王羽對此卻沒太多感觸,最讓他陶醉的,其實還是馳騁沙場,縱橫捭闔的快意。
羽扇綸巾笑談間,強虜灰飛煙滅固然是一種瀟灑,但對王羽來說,那未免太過陰柔了一些。作為漢末時代的霸王,親手摘取的勝利,才是真正的輝煌。
“殺穿他們!”王羽揮梨,咆哮。
風雪頓止,黑甲的驕傲身影映在所有人的眼中。
“殺穿他們!”前方,太史慈大聲重復著命令,暴風般席卷而前。騎兵們如虎入羊群,肆意獵殺自己的對手。
他們的招術極其簡單,只是將馬染探向斜前方,不停的來回擺動。在戰馬的幫助下,這種簡單到極致的招術,發揮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殺傷力。
冀州軍根本無法阻擋,甚至連讓騎兵的速度慢下來的要求都不能做到。勉強結成的陣列瞬間斷裂開來,一條條巨大的裂縫無限向前延伸,直到將整個陣列切成數段。
不久前,韓瓊沖陣的時候,也出現過相似的一幕,但冀州敗兵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情卻清楚的表明,這不是有計劃的詐敗。騎兵們的糶刃掠過敵人的脖頸,刺穿敵人的身軀。
馬蹄踏過敵人的尸體踏過破碎的戰旗,將高覽苦苦維持的陣勢踏得粉碎。
血水順著馬隊前進的道路向兩側濺開,連寒冷的天氣也無法將其凍結,血水與冰雪相融,條條白氣升起,仿佛戰死的英魂依舊眷戀不去。
被濺了滿臉紅色泥漿的冀州軍沒勇氣為戰死的袍澤復仇,眼睜睜地看著戰馬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心里沒有仇恨,唯有慶幸。
不過,他們的慶幸持續不了太久,重騎兵撕開的裂縫,成了羽林軍的鋸齒陣最好的切入點。緊隨騎兵之后長矛陣列如林而前。
從騎兵馬蹄下幸免或許不難,只要機靈些就夠了,可是羽林軍的陣列卻像是一張緊密的大網,被兜在其中的冀州軍,后路已經被騎兵切斷,他們只有死戰到底,和望風而降兩種選擇。
他們的主將選擇了前者,但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對自己更有利的那條路。
逃的人都很少,這冰天雪地的,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只是當兵吃糧而已,冠軍侯又有不殺俘的名聲,大伙沒必要為一條已經傾覆的大船殉葬。
王羽對失去斗志的敵人不感興趣,也無意和太史慈爭搶斬將的風頭。勸降的喊話已經喊了數遍,卻沒有絲毫回應,對堅持死戰到底的高覽,他多少有幾分遺憾,不想親手結果對方的性命。
他抬起頭,透過迷茫的風雪,依稀看到了山下營寨處豎立著的那桿大旗——勝利就在眼前!
這樣的天氣中,三百多步的距離上,大旗倒是還有個模糊的影子但旗下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的了。可就在王羽抬眼遠望的時候,袁紹猛然打了個哆嗦仿佛那眼中蘊含著的冰寒殺機,直接穿透空間落在了他身上一樣。
“主公?”郭圖充滿憂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袁紹稍稍回過了點神,轉頭看看,一眾幕驚正緊張的望向他,袁紹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
高覽的求援信號發了一遍又一遍,噩耗也是一個接著一個開始還是類似大將韓瓊戰死這一類的精確消息,很快,消息就變得越來越模糊,都充斥著諸如:龍驤營失去聯系,神威營將旗消失,龍衛營瀕臨崩潰之類的字眼了。
漢朝軍制,兩千人為一營,袁紹的八千嫡系兵馬,其實就是按照禁軍的標準來設置的。北軍是五營,他的嫡系部隊不好超標,就削減了一營,除了上述三營外,還有高覽親率的拱宸營。一看這些名字,他的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四營嫡系的崩潰,預示著王朝霸業的消失,他何嘗不想去救?
可是,現在的形勢根本就不允許啊!
勉強穩住陣腳有用嗎?那些該死的蛾賊現在是沖著匈奴人去的,等他們解決了匈奴人,難道就會放過自己嗎?
除非騎兵的加入可以迅速扭轉敗局,擊敗王羽,和匈奴大軍取得聯系,否則這就是個死局。八千禁衛都被打垮了,憑兩千騎兵就翻盤?可能嗎?
唯一的生路就是逃!
高覽雖然無能,但畢竟比投敵的張頜要強,不管為了什么,他終究還在拼死抵抗,極大的延緩了王羽的攻擊速度。
另一方面,元才的并州軍和幽州軍打得有聲有色!甚至還在局部取得了上風。那張飛勇則勇矣,統率的卻不是自己的部隊,在萬人規模的大戰中,個人武力若不能和軍隊有機結合,能起到的作用將是微乎其微的。
現在開溜,正是最好的時機。元才那邊一時顧不上了,可他既然占著上風,應該可以相對從容的抽身,送個信過去也就足夠了,至于其他人……就讓他們為了自己的大業犧牲吧。
等將來自己卷土重來,一定會為這些勇士立碑作傳的。
至于眾幕僚的建議……
呸!袁紹在心里惡狠狠的大罵:投降?打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能投降?讓四世三公的袁家繼承人,向一個地方豪強,昔日的下屬的兒子投降?
想也別想!
就算自己肯學韓信,忍一時之辱,先存性命,再圖他舉,那王小賊會給自己機會嗎?沒錯,他也許不會直接殺自己,但自己不動手,就不能讓別人代勞嗎?
韓馥是怎么死的?
何況王小賊還有更好的選擇。這場大戰最初的主角,并非王羽,甚至都不是公孫瓚,大戰乃是募自二袁之爭。雖然沒有正規的名分,但兩大聯盟的盟主正是袁家的兩個繼承人。
只不過袁公路那個盟主實在名不副實,先敗于劉表,再敗于張濟最后更是被曹操窮追猛打,一口氣從南陽逃到了九江。千里大逃亡之后,這個盟主就已經徹底沒人承認了,不過他在這場大戰中也是出了力的。
出了力,就要分好處而袁術出的力太少,好處也不可能太大,至少他不可能來冀州分一杯羹。
自己投降不正好給王羽解決了這份難題嗎?
要是被對方當禮物送給公路……袁紹想都不敢想下去了。那家伙比王羽還記仇,可說是小肚雞腸的代名詞,自己落到對方手里,八成不會死而是生不如死!
這些人,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嗎?他們跟自己一起降了,直不濟也能保住幕僚的位置……好吧,王小賊挑選人的眼光比較特殊這些人未必受見用,可退一萬步來說,他們也還是個名士,可以另覓去處。
畢竟自己主動降了,他們用不著背上背叛的名聲就能換東家了,履歷是干凈的。比被抓住后無奈投降強多了。
想讓自己頂大頭,為他們保全名聲?呸,想都不要想!
“吾意已決,諸君不必再說!”
他大袖一揮,手已按上了腰間劍柄斷然喝道:“高祖面對項藉,屢敗屢戰,最終開創了大漢四百年江山最狼狽的時候,甚至推兒女落車躲在枯井中藏身。反觀項藉,雖常勝不殆可垓下一敗之后,便一蹶不振,竟然自絕于江畔!”
所有人都明白了,但心里卻無不大肆腹誹。
高祖屢敗屢戰,多勵志啊?可主公您總得研究一下細節吧?高祖每次卷土重來靠的是什么?蕭何穩固后方,張良運籌帷幄,韓信馳騁沙場,正面戰場雖敗,但其他方面卻全部領先。
可現在的冀州呢?
田豐擅長治政,不失為蕭何、陳平之才,結果被您罵跑了,去了青州,把青州政務打理得有聲有色。王鵬舉所以能長時間在外征戰而無后顧之憂,田豐這個既沒有野心,又任勞任怨的內政總管,實在是功不可沒。
沮授擅長運籌,能不能比得上張良還不好說,但在當世也算是有數的人才,結果屢次沉浮,最后還被主公您用以殿后,英勇犧牲了……
麹義、張頜當然比不上韓信,但麹義擅長克制騎兵,張頜智勇雙全,結果一個作戰被掣肘,生死不明,事后也沒人找;另一個直接被逼得離心離德,降了對方。
由此可見,典故和現實狀況未必相符,不能就這么直接代入,可引經典的舉動,倒是足以表明決心了。
誰也不敢舊事重提,那寶劍可不是吃素的,袁將軍同樣不是沒親手殺過人的書生!
“上馬!全軍突圍!”震住眾人,袁紹翻身上馬,顯示了良好的身手和騎術,拔出寶劍,指著風雪彌漫,卻空無一人的西方,大聲喝令。
“誓死護衛主公!”文丑人不聰明,但心思也相對純粹,袁紹號令一下,他即刻響應。
兩千騎兵很快準備就緒,但一眾幕僚卻互相望著,遲遲不肯行動。
“諸君要棄紹而去了嗎?”袁紹臉色陰沉,語氣森寒,看向眾幕僚的目光中也帶了一絲殺意。
“臣等不敢,可是,主公……”許攸突然說道:“王羽此戰的準備極為充分,料事更是周全,他豈會不知主公的重要性?如果知道,應該不會留下這么明顯的破綻吧?”
“笑話!”袁紹冷冷一笑:“此戰吾雖棋差一招,但那王賊又何嘗不是全力以赴,機關算盡?”他指指遠處鏖戰正熾的戰場:“你覺得他還有哪路兵馬可堪抽調,能阻攔于吾?若真有,那吾就徹底認栽,把這條命送給他又如何?”
他面容一斂,語聲轉厲:“大廈將傾,無有完卵!諸君當初慕紹而來,今日亦可棄紹而去,俗語有云:君子斷交,不出惡言,諸君,愿意共患難的,就跟上來,只能同富貴的,便好聚好散罷。”
說罷,他一提馬韁,縱馬而去,兩千騎軍緊緊跟隨,果斷或遲疑著跟上去的,只有郭圖、逢紀、辛評兄弟等寥寥數人,連淳于瓊、許攸這種心腹都留在了原處,正是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諺語了。
袁紹羞惱之下,之所以沒大開殺戒,除了怕耽誤時間之外,更多的未嘗不是因為不肯共患難的人比例太高,幾乎達到了九成五以上,這還有什么好殺雞儆猴的呢?不如走的瀟灑點,給今后留點念想呢。
留下來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此一哄而散。孤身逃亡固然很危險,遇上兩個平時大家都看不上眼的雜兵,八成就要交待了。但這樣也有很多好處,聚在一起的目標,看似人多力量大,可吸引的追兵也上檔次啊!如果許攸所料不錯,王羽雖然抽調不出太多兵力,但他肯定一直防著袁紹逃跑呢,肯定有布置。跟著跑,那才是九死一生呢。
至于現在怎么辦………他左右看看,發現其他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淳于瓊卻一步不離的追在自己身后,他大為驚詫:“淳于將軍,你這是何意啊?”
他二人雖是同鄉,但性格使然,卻一向都沒什么交情。這兵荒馬亂的時節,猛然看到對方追在自己身后,許攸心里多少有些沒底。對方好歹是個武將!要是有什么圖謀,自己這兩下可是沒法抵抗啊。
“子遠先生,您別誤會,俺沒惡意,沒惡意的!”
淳于瓊雙手連搖,見許攸臉上仍有疑慮,他慌不迭的解釋道:“俺就是覺得,子遠先生您有見識,有主張,這種危機關頭,還是跟著您走最牢靠。當然,俺也不會拖累您,青州的大將,咱固然望塵莫及,但若是遇上三兩個雜兵,嘿嘿,那還不放在俺眼里。先生有智謀,俺有幾分勇力,這也算是相得益彰,您說呢?”
“嗯……”許攸摸著嘴唇上的胡須,眼珠轉了又轉,在淳于瓊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不知多久后,他終于點了點頭:“也好,危難之際,正該同舟共濟。”
淳于瓊大喜:“太好了!多謝子遠先生,多謝……高覽的將旗已經倒了,青州軍恐怕這就殺過來了,咱們現在應該……”
“簡單,你去找兩具小兵的衣甲來,咱們先換上再說。”許攸不緊不慢的微微一笑,頗有幾分自得的說道:“仲簡啊,你是真有眼光啊,別的也就罷了,論起這戰場逃生,攸若自稱第二,這天下就沒人敢稱第一!跟我走,算是你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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