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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milds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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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鱸洲魚]三國第一強兵(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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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6 09:41:38 |只看該作者
四二零章 圍而盡殺之

弟弟呼廚泉死了。

其實在他沖向那個持斧漢將的時候,他就已經完了。

于夫羅看得很清楚,青州軍有個讓人很難受的習慣,他們每次咬住了某個重要目標,往往不會急著下殺手,而是將人打傷,讓其陷入岌岌可危的狀況,卻不便殺,就像是貓戲老鼠一樣。

于夫羅不知道貓戲老鼠是圖些什么,但他很清楚,青州軍這樣做,是為了打亂己方的安排布置,在追殺的過程中,撈足便宜,占足實惠。當合圍已成,大局已定后,呼廚泉失去了應有的價值,自然只有被收割的份兒了。

緊跟著,去卑也死了。

臨死前,這位匈奴的右賢王給于夫羅送來了消息,他認為大軍陷入如此的困境,都是他這個頭陣沒打好的緣故。生死存亡之際,他要用證明自己的勇氣和力量,為大軍殺出一條生路來。

于夫羅來不及阻止,也無意阻止,盡管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徒勞無功的。沒有沖刺的距離,去卑的數百殘兵恐怕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然后,他看到了去卑,后者高舉著長幡和彎刀,瘋也似的沖向了雁行陣的一翼,迎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員持斧勇將……去卑的腦袋被砸得稀爛,他的數百親衛在巨劍陣前戰死近半,余者皆潰,他們取得的戰果,不過是十余名青州軍倒地罷了。

正式對陣,匈奴騎兵當然不至于這么遜,可仗打成這樣,還有什么可說的?大軍已經徹底亂套了,幾百人沖上去,面對的幾乎是敵人的全軍,就算一個敵人都殺不死,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再后,右谷蠡王,右逐日王也先后陣亡。

他們的死,給了于夫羅最為沉重的一擊。

他們也是在突圍時死的,后兩個攻擊序列沒有卷入亂戰,還保持著建制和基本的士氣,于夫羅當即立斷,命令二人轉向,全力攻擊黑山軍,給大軍打開通道。

黃巾軍雖然人多,但戰力卻相當有限,他們身上甚至連皮甲都沒——·看看他們身上那破爛的棉襖,能不能御寒都是兩說,別提什么防御力了。

廣平那一戰,于夫羅根本沒有親自率軍,只是派了呼廚泉率領兩千親軍,帶著一群牧人出馬,就像是在草原時的大規模圍獵一樣。

結果大獲全勝,跟闖入漢民的村鎮時沒什么兩樣,有勇氣抵抗的只是少數人,大多數人只知道哭喊奔逃。

一群和老百姓差不多的所謂軍隊,人數再多有什么用?要不是他們出現的時機太突兀,搞出來的聲勢太驚人,自己和青州軍苦戰至今,士氣和戰力都大幅度下降,于夫羅肯定在第一時間就命令大軍轉向攻擊了。

即便如此,于夫羅權衡了戰場態勢之后,仍然認為,向來路突圍是最佳的選擇,或者說是唯一的出路。

只可惜,他忘記了,黑山軍上次是無備而戰,而且隊伍中本來就以老弱為主。黃巾軍的最大特色之一就是在逆境中的表現很差,打順風仗的時候卻很兇猛。何況這一次,他們是有備而來。

后軍兩隊胡騎合兵一處,五千人用戰刀在周圍硬砍出了一塊空間,作為戰馬加速之用。速度依然不快,但畢竟跑起來了,面對黑山軍這種對手,應該就足夠了。

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黑山軍采用的,居然也是克制騎兵的經典戰法——不是如林的長矛,不是疾風驟雨般的弩箭,更沒有鋼鐵風暴般的刀斧陣,而是對軍隊素質要求最低的,車陣。

一輛輛車子被推了出來,橫在陣前。有行腳商裝貨的牛車,有軍中運送插重的馬車,還有人推的獨輪車,甚至還有不少富貴人家出行所用的封閉式馬車。

像是這個時代所有車輛的展覽,各式各樣的車輛橫在陣前,成了黑山軍堅固的屏障。

可以看出,黑山軍的車陣也是受過高人指點的。他們沒有為了安全將車子首尾相連當成城墻,而是車車之間都留下了一定的空隙,人馬皆可由此通過。但通道后面,通常會另一輛車,所有車都是交錯著擺放的。如果能從高空俯瞰,就會發現,黑山軍的車陣就像是一座迷宮,路不難找,但要穿行其間,就必須得來來回回的繞路。

這陣法別的用處沒有,就是專門克制騎兵的。

別說是倉促應戰,根本沒有空間加速,就算是全勝時期,胡騎也沒把握沖破這種陣勢。若是對方把所有車連在一起還好說,胡騎中的精銳多半可以憑借馬術越過障礙,可現在么,他們就只有悲劇了。

馬速本就不足以做那么強力的跳躍,車車之間的空隙,更是讓戰馬對主人的命令相當抗拒。馬也是有智慧的生物,既然有路可走,為什么要冒險跳車呢?何況車陣不止一列,而是足足有四列之多,再神駿的馬,也不可能飛躍而過的。

沖陣的騎兵陷入了巷戰,黑山軍從車身后面,車頂,甚至車底一一現身,全方位,無死角的向沖陣的胡騎發動了圍毆。

胡騎全無反抗之力。

右谷蠡王死在了那個黑臉大漢的刀下;右逐日王運氣不錯,居然從死亡車陣中沖過去了。可沖過去他才發現,黑山軍根本就是故意放他過去的,他和他的十幾名親衛面對的,是張燕和上千近衛的仇恨和怒火!

突圍失敗,于夫羅絕望了,所有的匈奴人都絕望了。

還能去哪兒呢?北面的戰斗已經結束,羽林軍加入了戰團,重騎兵也加入了戰團,防線變得固若金湯。不知是不是出于對主帥的信任,青州的輕騎甚至還提前分了一路人馬向西而行。

于夫羅開始沒留意,后來發現了,卻也沒聲張。很顯然,那路人馬是去追擊袁紹的,于夫羅可沒有替盟友著想的義務,尤其還是個臨陣脫逃的盟友。

南面倒是沒有敵軍,為了鞏固防線,張頜早已和徐晃匯合一處,使得東線的兵力越發雄厚。但張頜本來就是沿河列陣的,他在與不在,對這道天塹都不會構成任何影響。

逃無可逃,沖又沖不出去,于是,戰局進入了最沒懸念,但也是最為暢快的階段。

這是一場屠殺!

無數騎兵在包圍圈中到處亂跑,激起了滿天煙塵,能見度越來越低,加上漫天飛舞的大雪,直如末日降臨的氣氛一般。

看著前面好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生命,看著自己的族人渾身顫抖,臉色慘白的模樣。于夫羅的腦子漸漸的糊涂起來,傻愣愣的跟著前隊東沖西突,耳邊不斷的有族人的慘叫響起,駿馬在慘嘶,彎刀已折斷,唯有慌張的哭喊聲時起彼伏。

成規模的突圍被擊潰后,敢于沖擊敵軍陣勢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大多數人都在亂跑,漫無目的,狂呼慘嚎。

于夫羅覺得自己是跟著親衛們跑,可親衛們卻以為,英明的大單于還沒有放棄,在帶領大伙兒尋找出路,所以才鼓足勇氣跟在他身邊。

出路倒是沒找到,但這支一支狂奔中的隊伍,是圍殲中,遭受傷亡最小的一支隊伍。

達成合圍后,聯軍并不忙于直取中軍,也沒有招降的意思,只是站定了位置,用手中的長矛和刀斧向人群中招呼。

擠成一團的胡騎,就像是一塊大號的紅著,被人拿著鏗刀一層層的連皮帶肉的鏗下去。紅著的個頭越來越小,因為胡騎的人數越來越少了,也越來越擁擠了。

長矛手不再一窩蜂的攢刺,而是各自尋找目標,現在的胡騎已經不是張牙舞爪的狼群了,而是一群傻抱子。能不能殺死敵人,不在于攻擊的力度,只在于攻擊的精準度,就像是在河里叉魚似的,看準了扎下去,就是一顆首級到手。

刀斧手停下了腳步,將前列的位置讓了出來。他們大砍大殺的戰法不太適合這樣的戰斗,一斧下去,往往連戰馬都砍死了,激戰之中,當然沒人會在乎這個,可現在,胡騎已經沒斗志了,戰場上的一切都是戰利品,再這么打,可是要遭天譴的!

君侯教導過大家,浪費資源,那是可恥的!

射聲營和張頜的部隊取代了催鋒營的位置,長矛手不能攢刺,弓箭手當然也沒必要用曲射進行覆蓋攻擊了。

精準射擊,射人不射馬才是王道。

吶喊和廝殺的聲音漸漸減弱,剩下的唯有絕望的嘶喊和嚎叫聲,其中不時的還夾雜著一些略顯生硬求饒——·不是所有匈奴騎兵都懂漢話的,對他們來說,用來和漢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手中的彎刀。

現在,輪到他們嘗嘗這個滋味了。

黑山軍固然紅著眼睛廝殺,青州軍也同樣毫不手軟,絲毫沒有收降的意思。

張燕看得都有些愕然,黑山數萬老弱死于匈奴人的馬蹄下,黑山上幾乎每戶人家都有家人遇難,這血海深仇,自然只能用血來償還。可青州軍和匈奴人沒這么大的仇吧?

按說這些匈奴兵都是好騎手,若是收降一部分,加入騎軍之中,不失為一個擴軍的好辦法,可看青州軍這架勢,除了馬之外,他們竟然是一個胡騎都不打算放過,要趕盡殺絕!

“老裴,王君侯不是一貫不殺俘的嗎?現在這是……”他想不通,只能向對青州更熟悉的裴元紹詢問。

“俺也不太明白。”裴元紹撓著后腦勺答道:“不過俺聽君侯說過,他說中原諸侯的爭戰,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戰場廝殺沒問題,但一味殺戮就不是為將之道了。但對胡虜則不一樣,因為他們是胡人,殺得越多,就是越是名將。”“竟然是這樣……”張燕想了想,又搖搖頭:“王君侯的想法,果然不同于流俗。”

看看張燕,裴元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往戰場某處看了一眼,這才下定決心,很突兀的問道:“張帥,您還沒決定好嗎?”

張燕并不意外,而是沉吟起來,良久,他重新抬起頭,望著同一個方向,語氣低沉,卻毅然決然的說道:“事關重大,大賢良師的英靈不遠,燕又豈能一言而決?”

不遠處的戰場上,一支勁箭發出了猛烈的咆哮聲,匈奴大單于的旗幟應聲傾倒。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敵軍消失,慘烈的大戰就此落下了帷幕。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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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6 09:43:34 |只看該作者
四二一章 滅軍殺將

大戰分出了勝負,但對很多人來說,戰爭還遠未到結束的一刻,他們必須全力以赴,才能掙扎出一條活路來。

此刻的袁紹就是這樣。

他不知道身后的戰斗已經變成了屠殺,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反而會很高興。他巴不得王羽把所有的兵力都拉去殺匈奴人呢,這樣他就能趁機跑掉了。

老天降下的這場大雪實在很討厭,讓人很難分辨清楚方向不說,而且還極大的降低了馬速。雪還沒停,地上倒是沒有冰,但戰場周圍四野無人厚厚的積雪裹住了馬蹄……”讓戰馬舉步維艱。

這倒也不全是壞事,如果能逃出一定距離,大雪會將一切痕跡掩蓋,讓追兵無所適從。

不過,前提得是逃出一定距離。

袁紹壓根就沒逃開,才跑出幾百部,斜刺里就殺出一彪人馬來,怒吼聲如雷:“袁紹哪里走!”

袁紹駭然轉頭,頓時三魂里嚇飛了倆,七魄中震沒了仨,只見當先一騎白馬銀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不是常山趙子龍卻是哪個?

他身后的騎兵也都是相似的裝扮,胯下白馬神駿如龍,身上紙甲光亮如銀若是不仔細觀察……”幾乎會將他們與這片冰天雪地混淆起來

恍惚間,袁紹突然明白,公孫瓚為何酷愛白馬了0他并非要扮帥耍酷,只是為了作戰需要罷了。

邊軍一向在塞外苦寒之地作戰,草原一下起雪來,規堊模遠勝中原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白馬是最好的隱蔽色,極利于影蹤匿跡,無論是發動突襲,還是躲避敵人追擊,都能收奇效。

就像現在這樣他一直在觀戰……”卻完全沒留意到,趙云什么時候離開的戰團,而且還這么精準的在半路上截擊到了自己。

風雪很大他看不清到底來了多少人……”可既然對方騎的都是白馬……”追兵的人數倒也不難推算。界橋之戰后,被公孫瓚轉送王羽的白馬義從一共也不到五百。從追兵眼中射堊出的仇恨之光可以確定,現在追來的,就是這四百多義從了。

仗打了很久,但青州軍中,卻也只有這支部堊隊才對自己仇恨若此。

“主公?”謀士們都噤若寒蟬,這種時候,智謀是最無力的,大呼出聲的是文丑,顯然”他是在問袁紹,是否先解決追兵。

兒……”袁紹遲遲不決,敵人不多,連己方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可是”領軍的可是那個趙云!

對袁紹來說,趙云,簡直就是個災星!

這場大戰中,此人的身影堪稱無所不在。

一開始與于禁一道,與自己對峙;沒多久”卻又跑去包抄去卑,埋下了指使胡騎覆滅的引子:然后在對呼廚泉的戰斗中又誘敵繞背;最后還在千鈞一發之際,率軍避開了胡騎主力的沖擊,封堵了側面的出路0

對了,還有開戰前的單騎挑鞏……

在這一戰中,他斬將奪旗的功勞肯定不如另外幾員大將,但他起到的作用卻是至關重要的。

袁紹現在相信了。

沮授在界橋之戰后,曾評說過對手,認為破陣的關鍵人物不是王羽,而是趙云。當時冀州眾文武都不屑一顧,郭圖等潁川派更是對郭圖大加嘲諷,說他主持的玄虛陣虛有其表,名不副實。正是以此為借口,袁紹才在戰后罷堊免了沮授的職務。

可現在,他信了。

這個少年武將在把握戰機,分辨虛實方面,確實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他的戰場嗅覺敏銳無比!

這么一個人,連兩萬胡騎的夾擊都能輕易避過,自己的兩千騎能瞬間將其拿下嗎?纏斗起來,青州軍的援軍一到,那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走!”他縱聲狂呼:“不要中計,他們輕兵追來,就是想纏住我們!”

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談何容易。

雙方的速度都不甚快,但追擊可是白馬義從,他們的拿手好戲就是騎射。在逃跑時攻擊追兵固然有利,反過來在追擊的時候,他們的表現同樣犀利。

“嗤嗤。”風雪的呼嘯中,又多了陣陣密集的破空聲,仿佛是一場雨夾雪,或者雪中夾雜了冰雹,劈頭蓋臉的向袁軍砸了過來。

風雪雖大,但幾十步的距離無法有效的降低騎弓的傷害力,拖后的幾十名騎兵頓時人仰馬翻,像是逃跑的壁虎被截斷了尾巴一樣。

“還射,還射啊!”袁紹大急,高聲向文丑質問道:“子眾,你練的兵,難道連騎射都不會嗎?不是說騎射對戰,跑在前面的更占優勢嗎?現在你怎么光挨打?”

“主公,他們身上有甲,那白的可是紙甲!”文丑一臉的無奈。

他怎會不知道與追兵纏斗會耽誤時間?那不是沒辦法嗎?對手可是白馬義從,不跟敵人打白刃戰,就只能一邊跑一邊挨打了。白刃戰的風險也很大,但好歹命運還在自己手中,這么一邊跑一邊挨揍能不能逃得掉……”就得看老天眷顧了。

看看這天氣,文丑心中暗嘆,最樂觀的人也不會認為,老天站在自己這邊吧?

袁紹也只是急怒攻心,才有些一問,其實根本用不著解釋。

落后的冀州騎兵無法忍受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局面,部分悍卒不等號令,便紛紛回身舉弓,試圖還以顏色。義從對射向身堊體的箭矢不閃不避,只是用騎盾或馬槊撥打射向戰馬的,然后再次舉弓,準確的將最有勇氣的那些敵騎——點殺。

最有勇氣的悍卒一死剩下的人意識到,厄運馬上就要降臨了,于是干脆一扯韁繩,帶著馬向斜刺里跑出去了。他們賭的就是追兵的目標是袁紹,不會對他們這些小兵不依不饒。

果然,白馬義從毫無分兵追殺的意思,只是緊緊的追在袁紹的大隊人馬后面。

先行者的經驗,迅速被后來者所吸納并效仿,冀州騎兵爭先恐的跑著,一旦發現自己落在隊伍最末端就干凈利落的扔掉武堊器……”往其他方向逃開。

袁紹的隊伍真的和壁虎一樣了,一受到攻擊,就立刻果斷的斷尾求生但他卻沒有壁虎的再生本領……”結果就是他的隊伍規堊模迅速縮小。

從趙云開始追擊,兩軍發生接堊觸至今不過跑了兩三里地,結果隊伍竟然減員了四分之一!足足五百人消失了!

其中真正因為被白馬義從射死射傷而掉隊的,一共概不超過五十人,其余的都是往其他方向逃跑了的。

袁紹頓時就懵了。

他本以為至少可以逃到某個城池附近,然后趁著對方后援未至,依托城池和城內的援兵與追兵一戰,能殲滅對方最好,殲滅不了能趕跑也行。

誰想到敵人的追擊竟然這么犀利,自己的部堊隊竟然這么窩囊,才跑了這么點距離連離戰場最近的眺縣還在三十里開外呢,就已經狼狽若此了,后面的路還怎么走啊?

如果他能冷靜點,好好反思一下就會明白,一支拋棄戰場上激戰的友軍的部堊隊士氣和斗志本就會變得相當低迷。

在安堊全的地方唱高調,盛贊犧牲和奉獻很容易但士兵也不是傻子,礙于名士們的權勢,他們不會當面反駁但也不會傻乎乎的就這么被蠱惑著去送死特別實在權貴們已經窮途末路的時候,再沒有文化的人,也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怎么辦?”袁紹茫然回顧左右,昔日冠蓋如云,名士如雨的景象已然不再,回應他的只有幾個老伙計了。

“可留一支偏師斷后,纏住趙云,不過……”郭圖言辭閃爍,眼睛連看都不敢看向文丑,那趙云豈是個好相與的?隨便留一支偏師,說不定三兩下就被擊潰了。可讓文丑去送死這種話,他再無堊恥,也沒法說出口啊。

不知是聽出了郭圖的言外之意,還是本來就有些意,文丑慷慨應諾,昂然請戰:“主公,某愿與那趙云死戰,助主公脫身!”

“好,好!子眾不愧吾的樊噲啊!”袁紹大是威動,動情道:“子眾,你放心便去,亦不須死戰,待吾去遠,你下馬降了便是,將來若有再會之日,吾定不以此為嫌。”

“主公簡拔丑與行伍之間,待某有若子侄,某必不負主公!”

“也罷,你既不愿便降,亦可且戰且退,覓機自行脫身。吾便將五……”袁紹咬了咬牙:“不,八百騎兵與你,切記,不可死戰,當以全身為上。”

“末將遵令!”

一千五百殘兵再次一分為二,一部分人在文丑的率領下返身邀戰,另一部分人繼續向西逃竄。

“文將軍,久違了,一向可好。”趙云對文丑的返身阻截似乎并不覺得意外,他將弓放回弓囊,向對方輕輕一拱手,朗聲寒暄。

“趙將軍今非昔比,已是青州大將,天下皆知其名,文丑碌碌之人,哪里談得上一個好字?”趙云的話有些歧義,但文丑和對方打過一場,倒也知道對方就是這么一本正經之人,倒也不以為怪。

他的兵雖多,但精銳程度和士氣遠遠沒法和對方相比,打起來的結果實在不容樂觀。他的目的是牽制對方,拖延時間,對方既然愿意寒暄,總好過打生打死。

“我家主公寬仁尊士,大有古人之風,文將軍的武藝勝云十倍,如今河北大勢已定,何不早日棄暗投明?”戰前答話的目的,當然是勸降。

文丑搖頭,斬釘截鐵的答道:“冀州只有斷頭將軍,沒有屈膝的膽小鬼!何況貴上還未必便勝,我家主公當日單身赴冀州,在渤海區區數月,還不是聚攏了威震華夏的武力?今日主公尚存數郡之地,更有多路盟友守望相助,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來!”

趙云靜靜看著這個勇氣十足對手,突然有些不忍心繼續說了。不過想到說不說結果都不會有太大改變……”他還是淡淡的開了。:“文將軍,你不覺得奇怪嗎?云只帶了四百余騎,就敢追擊將軍的兩千騎,勝算何在?”

“當然是,唔……”文丑張口就要回答,但話到嘴邊,卻是一滯。從結果反推,趙云固然勝券在握,可若是易地而處,青州軍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似乎沒必要讓趙云這樣的大將冒險。

再多抽調一千騎兵又能有多大影響呢?

“文將軍,你轉身狙擊,想必是存了必死之心,可云卻不急于搶攻,你認為是何原因呢?”趙云又問。

“……”文丑當然不知道,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降臨!

趙云沒有賣關子的意思,在文丑焦躁不安的注視下,他輕輕將謎底揭開:“今日決戰,我家主公事先其實并不能確定黑山軍會趕來助戰,不過,他運籌帷幄,卻也沒有讓弟兄們孤軍作戰到底的意思。實際上,這一仗,還有一路援軍在……”

“是哪一路!”文丑雄壯的身堊體在馬上一晃,差點栽下去,其實,他已經隱約猜到真堊相了,可是,這個真堊相實在太殘酷,讓他根本無法相信。

趙云略帶憐憫的看著對手,輕聲一嘆:“從剛才起,軍中的號角聲就不斷,這號角其實是白馬義從在塞外作戰時,遠距離聯絡用的,可以傳達很多種信息,比如某支敗兵逃亡的方向和大致的距離…………”

“主公!”文丑肝膽欲碎,仰天狂呼。

趙云又勸:“文將軍,大勢已是如此,何如………”

“冀州……只有斷頭將軍!”文丑猛然抬頭,雙眼赤紅,瘋狂的咆哮道:“今日,文某有死而已,趙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鐵槍呼嘯,文丑全力反撲,但他身后的冀州騎兵的士氣卻已降到了底,隨他一起殺上前的,不過寥寥數十騎,其他人連逃的心思都沒有了。

眼前,兩名當世驍將捉對廝殺,反撲的袍澤卻在如蝗的箭雨下紛紛落馬。身后,隱隱傳來連綿的號角聲和驚天動地的馬蹄聲。

那不是數百騎逃兵所能引起的,而是數千矢志復仇的鐵騎的咆哮!

誰能想到,公孫瓚居然也南下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塞外廖戰的時候,神兵天降!

他雖然沒有來得及趕上那場慘烈的大戰,但他的出現,卻徹底斷送了冀州集團的希望都結束了。

幽州鐵騎的身影尚未出現,場中的巔峰對決便已分出了勝負,文丑敗亡,落馬時,身上至少有十余處槍傷。和趙云對戰時只攻不守,也只能是這樣的結果了。

剩余的七百余騎兵紛紛下馬請降。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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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二章 戰后關系

趙云重返戰場的時候,距離他開始追擊,已經過了接近兩個時辰。
與文丑的單挑用的時間倒不很長,趕去和公孫瓚匯合,確認戰果卻用了很長時間,這種天氣,實在不怎么適合趕路。

不過,他回來的倒也不晚,因為,戰斗,或者說屠殺,也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

殺人盈野,在激戰中,趙云無暇,也沒心情去感慨,但去而復返后,入目所見,卻讓這個虎膽少年也不由心神震顫。

遠近之間,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靜謐,然而,在戰場周邊,卻只有一片片的紅。斑駁著,在冰天雪地中,顯得尤為乍眼,仿佛大地身上多了一處巨大的傷疤。

特別是在河畔附近,那景象簡直如同九幽地獄一般。

人馬尸體層層疊疊的堆滿了河畔,從尸體空洞的眼神和極度痛苦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絕望。

不光是河畔,河里也有不少尸體。面對令人絕望的強大對手,還是從不可逾越的天塹中尋找一線生機,總有人會心存僥幸。

只可惜,盡管匈奴人的牧場也在黃河之畔,但他們并不知道,黃河的下游雖然不會封凍,但河水同樣比冰還冷,跳河逃生,同樣是萬無幸理。

對這些強盜,趙云當然不會予以同情,但這般慘烈的景象,不管是身經百戰的勇將,還是運籌帷幄,生殺予奪的謀臣,只要是個人,看了總會有些感慨,有點動搖。

整個戰場上。真正能做到目視戰場,卻毫不動容的,也只有寥寥數人罷了。

其中之一,卻是個柔弱的女子。

作為昔日的小天師,如今的青州太醫令。張寧是戰場上最忙碌的人。與趙云眾將的職責截然相反,她在救人。

青州不禁天師道傳播,不過教義卻已經發生了某種變化,教義的宗旨,由原來的天道不公,以力抗之。改成了天道不仁,人當自救。

某種意義上,張寧的信徒和后世幾經改良,已兼具精神寄托、仁愛互助、宣揚傳統美德的基督教,已經有了幾分神似。

由于王羽入主后的青州,社會階層相對單一。民間也以生產恢復為主,張寧的宗教改革完成得很順利,沒遇到多大阻礙。

以王羽的角度來看,他欣慰的看到,青州天師道的信眾正在向后世的慈善組織靠攏,當然,不是天朝黑十字會那種。而是比較正規的組織。

無論是漢末,還是后世,華夏的百姓都是很淳樸的,經歷了諸多苦難的青州百姓更是知道珍惜。自己有了余力之后,對他人也不吝伸出援手。

天師道本身在青州也有很強的群眾基礎,王羽沒有封禁,而是采用疏導的方式,在這一刻,也收到了很好的回報。

天師道的核心組織,如今就是青州的最高醫療機構。人數已經遠遠不止于開始的那小貓三兩只,而是一直由數十行醫多年的老醫生組成。這些人每個人又帶了多則十數人,少則三五人的學徒,整個醫療機構的規模一下就擴大到了四百多人,相當于一部兵馬了。

那些老醫匠從前都是傳教。蠱惑人造反的,現在轉為專職的醫生卻也得心應手。學徒多半都是年輕人,對王羽感恩戴德,同時也篤信改良后的天師道,工作積極性也很高。

盡管這么一點人,相對于這樣的一場大戰,只是杯水車薪罷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他們的努力下,很多原本必死的傷兵,就此保住了性命。

老兵,是極大的財富,哪怕此后不在軍中,他們也能發揮出很大的作用。這是王羽一直強調的一句話,在青州軍中也是廣為流傳。

另一個沒動容的,自然是王羽本人。黑鐵盔下的那張臉,并沒有多少滄桑之色,可任是誰人看到了,都不會因年紀對其產生輕視之心。

在萬千將士眼中,這個少年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人,而是代表上天意志的戰神,只要追隨其后,就有一個接一個的勝利等著自己去收割;對敵人來說,則是相反,這是個黑色的惡魔,給他們帶去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噩夢與恐怖。

“主公,趙云復命。”趙云離得老遠就下了馬,望著那個身影,他心中涌起的是不盡的景仰與震撼,謹慎的性格,幫助他順利的將這些激烈的情緒壓下,化成了帶些拘謹的恭敬。

“子龍回來了。”趙云到時,王羽正一邊凝神向戰場觀望,一邊聽幕僚們匯報各種剛剛統計出來的數據。見趙云到了,他展顏一笑,這一仗大獲全勝,他的運籌自然起了奠定勝局的作用,但若沒有眾將精彩的發揮,過程也未必有這么順利。

此戰,諸上將之中,只有徐晃受了不輕的傷,他一直奮戰在第一線,就算是鐵人,也不可能一點事都沒有。

除了徐晃之外,就屬趙云和張頜的處境最兇險,不過后者的主要作用是牽制,正面搏殺相對較少,倒是趙云一直在生死線上躍動,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見到愛將無恙歸來,王羽很高興,先是勉勵了一番,然后向趙云身后看看,問道:“子龍,你見到伯珪兄了吧?”

賈詡等幕僚也都轉過頭來,目視趙云,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重。

張燕此次出兵,最初是由于周倉的提議。當時王羽在與曹操、劉岱作戰,黑山軍和袁紹捉迷藏,周倉提議,黑山軍與其冒險與袁紹糾纏不休,還不如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潛行數百里,突然加入東線戰場,給曹、劉致命一擊,然后和青州軍一道對抗冀州主力。

張燕當時有些猶豫,他看出周倉想要投靠青州的心思了,但對方的提議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他猶豫了一陣子后,決定把老弱遣回黑山。自己率精銳執行這個計劃。結果,匈奴人驟然殺出,把一切都攪亂了套。

雖然亂了套,周倉卻不死心,一邊自己繼續勸說張燕。另一邊則遣了兄弟裴元紹來尋王羽,極力想促成這個計劃。

其他軍隊想要在敵占區潛行迂回是很難的,但黃巾軍卻很擅長這個,他們可以很自如的化整為零,分散前進,然后在某個約定好的地方再重新集結。

王羽對這個計劃還是有些興趣的。故而才有了太史慈的清河之行,王羽本是打算讓太史慈去接應張燕的。化整為零不難,可重新集結卻需要時間,也需要保護,黑山援軍雖然不是確定會出現,但如果真的來了。能發揮出的作用就相當大了。

太史慈沒能成功接應到張燕,倒是成功的把張楊和曹仁都給引走了,給張燕留出了集結兵力的空當,但同時也失去了和對方接頭的機會。

雖然事后將裴元紹留在了清河,繼續等待張燕,但王羽當然不可能將所有的希望放在張燕的一念之間。實際上,他的殺手锏是公孫瓚的幽州鐵騎。

戰爭如棋。下棋就是把最有用的棋子,擺在最需要的地方的過程。

之前的戰局中,袁紹一直想方設法的分散王羽的力量,增強自己的力量。王羽當然沒有光看著對手發揮,自己卻無動于衷的道理。

關鍵時刻,他也在緊鑼密鼓的聯絡各方盟友,擴大己方的勝算。若非北上的使者得到了公孫瓚肯定的答復,王羽還真就未必會在平原與匈奴人決戰,說不得要另覓他法。

這一戰公孫瓚肯定會來,之所以來晚了。八成是被大雪耽誤了行程。幽州鐵騎的主力追殺袁紹的千余殘兵,應該也不會出什么意外,公孫瓚沒和趙云同歸,這里面恐怕就有些說法了。

大勝之后,河北的勢力只剩三家。青州最強,幽州、黑山相對都要弱很多。能憑借強弱分明之勢,讓兩方盟友順利易幟最好不過,可都是一方諸侯,誰能甘心放下手中的權柄呢?

張燕的表現,就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黑山軍的態度。

除了在戰場上并肩作戰,張燕完全沒有進一步的表示,既沒有主動來拜見,也沒有派遣使者來聽候調遣。目標一致,但各打各的,這就是盟友關系,而非附庸,下屬什么的就更是遠遠談不上了。

在青州眾幕僚的眼中,憑借自家主公對黃巾軍的態度和以往的經歷,收服黑山軍,應該是最容易的,可現在看來,大家都把這事兒想得簡單了。

而公孫瓚,老實說,沒幾個人覺得,對方會坦然的表示臣服。那是個相當驕傲的人,讓他臣服于一個后輩,恐怕不是一年半載能調整得過來的。

不過,不肯臣服,和不主動來見,卻不是一個概念。

如果主動來見,至少對方承認了青州的強勢地位,在今后的相處中,會慢慢的潛移默化。若不肯來,這其中的緣由就耐人尋味了。春秋無義戰,最糟的情況,演變成兩家反目成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是那樣,無論對青州的大業,還是對主公的名聲及心理,恐怕都是不小的傷害啊。

趙云的靈敏感知,主要是在戰場上,對政略卻沒太多心得,雖然感受到了凝重的氣氛,卻沒理解其中的含義,不過他的解釋倒是很清楚。

“公孫將軍此刻正在鄃城外圍城,派了一名傳令兵過來,正要調田將軍去攻城呢。”

“攻城?鄃城里還有兵?”王羽愕然,和賈詡對視一眼,卻也只看到了疑惑,他搞不清楚公孫瓚這又是鬧得哪一出了,搶地盤?太急了吧?何況鄃縣也不是啥戰略要地啊,搶來干嘛?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涉及面卻不少,趙云想了一會兒,才想出了個最簡明扼要的答案:“袁紹跑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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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三章 罵死袁紹

雖然打了很多敗仗,但袁紹一點都不蠢

他不肯舍棄部隊孤身逃亡,倒不是他舍不得那僅存的幾百騎兵,而是他擔心沒了護衛。隨便遇到點什么意外,就把他給結果了。

不過,趙云的追擊依然讓他心生警惕,為了確保安全”他在路上稍稍停了片刻,將身上的紫袍玉帶脫了,找了個替身換上,自己和幾個心腹都換上了小兵的衣服,這才重新上路。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袁紹的布置還真就奏效了。

沒人知道幽州鐵騎出現在面前的那一刻。袁紹是個什么心情,驚駭想必是有的,但慶幸可能也同樣存在。

七百殘兵在數千鐵騎面前,連戰意都提不起來,更別提抵抗,或者堅持多長時間了,瞬間崩潰。真正給公孫瓚造成麻煩的,只是如何排除潰兵的干擾,抓住仇人而已。

這點小麻煩,當然不會成為真正的困擾。幽州鐵騎可是奔著參與一場曠世大戰來的,最后變成只能追殺一股敗兵,從上到下都憋著火呢,行事自然也是雷厲風行。

沒用多久,袁紹的替身就被抓到了,公孫。瓚興致沖沖的趕過去,一看,赫,是個假的!當初暴怒,命令麾下騎兵全面展開掃蕩,一個小兵也不能放過。

袁紹狡猾著呢,他也不指望能從幽州鐵騎的追擊中逃遠了,而是就近跑去了觸縣。

過程當然驚險萬狀,先是郭圖落馬,生死不知:然后是逢紀舍身護主,被幽州騎兵用套索抓了去;最后辛評因為坐騎被射傷落了后。被幽州騎兵走馬活擒,以至于袁紹進城的時候,身邊只剩了一個辛……。

解縣,曾一度作為袁紹的屯糧中轉之所。一直留有一支數百人部隊防守。此城的城防曾經由張頜整飭,相當之堅固。

有鑒于此王羽在夜襲取勝后也沒打算徒耗軍力來取城。反正只是個中轉地,城里也沒多少糧食,等正面戰場分出勝負,城里的守軍不是潰逃,就是望風而降,到時候直接派人接收就好了,何必還費力攻城呢?

結果”誰都沒有想到,這里竟然成了袁紹最后的庇護所。

辛…曾作為張頜的副將……”在哪縣守城對城內的防務很有了解。為了不動搖軍心,他并未將前方戰況告之城內守軍,也沒有宣布袁紹的身份,只說自己在路上遇襲,然后就指揮守軍布防守城了。

城里兵力相當有限,多半都是老弱,遠談不上什么戰力。但公孫瓚帶的都是騎兵,又趕上天降大雪只要城頭有人防守他就攻不下城來

被仇人再次擺了一道,公孫瓚也是怒不可遏雖然理智尚存,讓他沒有強令騎兵攻城。但他依然不打算就此罷休。趙云趕到能縣的時候,正遇上公孫瓚大發雷霆,讓人去找田稽待步卒過來攻城呢。

“這簡直……”

眾人聽罷都是面面相覷,臉上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這件事實在太讓人無語了,誰能想到袁紹這么頑強呢?簡直就像是個拍不死的蟑螂似的,這樣都能讓他逃出生天……好吧,說逃出生天不太恰當,桃縣彈丸小城,又在如今這種情勢下,旦夕可下,袁紹頂多也就是多芶延殘喘幾個時辰罷了。

但公孫瓚的惱火也可想而知,這場河北大戰的起因,不正是因為袁紹圖謀冀州,拿公孫、瓚頂缸嗎?臨到末了,袁紹又來了這么一手。肯定勾起了白馬將軍相當不愉快的回憶,所以他才跳著腳要攻城呢。

不過”對青州來說,這是個好機會啊!以賈詡為首,不少幕僚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可不巧了,法式兄率軍追擊高干、焦觸等人,此刻怕是已在十數里之外了,想找他回來,再趕三十里的路去攻城,恐怕有些為難。”王羽向跟在趙云身后的那個傳令兵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這……”那個傳令兵看看天色,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有心請王羽調兵幫忙攻城……”可看看青州將士幾乎每個人都血染征袍的模樣,他又哪里開得了。?何況,這一戰本就打了很久,冬天白日又短,眼見著就夕陽西下了,讓人連夜攻城這種事,怎么開得了。?

自家主公眼下氣得冒火,倒是有連夜攻城的心思,但在禮數方面,多少就有些不講究了。自己只是個親兵,直接找田揩傳個命令倒是沒問題”可哪有資格和王君侯當面對話?對方可是一戰全殲了兩萬胡騎的當世名將!

單將軍他們不提醒,心恩也不難猜,無非是不想兩軍就這么合而為一,失去自己的地位。可自己就倒霎了啊,這要是行差踏錯了半步,對兩軍關系造成不利影響,那可真是百死莫贖了。

賈詡輕咳兩聲,很及時的提議道:“咳咳,啟稟主公,公孫將軍既然要除惡務盡,以屬下看來,不如我軍就成人之美,助公孫將軍一臂之力吧?”

公孫瓚的脾氣極為直率,對這種人以實力威逼是沒用的,不斷的施恩才是王道。只要他拿了你的好處,他就會不好意思,時刻想著回報,而且回報往往還比付出的豐厚很多。

現在讓幽州軍易幟,對方多少還有些不甘愿但只要雙方的關系維持下去……”青州這邊不斷施恩于人,最后,公孫瓚實在拿不出什么回報,想必也就只能以身相許了……嗯,詞不太貼切,但意思是沒錯的。

現在就是個好機會,依照賈詡的想法,自家可以專門挑點傷兵,然后再讓徐晃辛苦世下,帶隊走一趟。反正攻城也不費事,但肯定能把公孫瓚感動得不輕,等對方一冷靜,再想到先前的失禮和遲到,這負疚感肯定要爆棚啊。

那傳令兵更是感動得一塌糊涂,望向賈詡的眼神都泛著光。

“文和此言甚是,”……眾望所歸下,王羽點、點頭,下一刻,卻是話鋒一轉道:“不過出兵就不必了,雖然先前繳獲了些攻城器械可這么遠的路天色又晚,就不必費這周章了。”……

“可是,主吧……”賈詡急了,連連向王羽打眼色,倒是那傳令兵沒表現出太大的失望。受人恩惠總是要還的,袁紹和幽州的仇。也不差這一晚土。

就在他準備告辭去尋田稽的時候,忽聽王羽又道:“要解決袁紹,其實很簡單,用不著兵馬只要正平走一趟就解決了。”

“君侯所言者,可是禰衡先生?”傳令兵稍一遲疑,臉上的神色就轉為驚喜。

“正是。”王羽笑答,然后又沖著禰衡點頭示意:“正平,這次要辛苦你走一趟了。”……

禰衡一拱手,信心十足的說道:“主公言重了,一抒胸臆的好事,哪里談得上辛苦?主公只管放心某去去便歸要不了一時三刻。就送那袁紹上路。”說罷便翻身上馬,西向而去。

那傳令兵如獲至寶,拱手向王羽稱謝,然后快馬加鞭的追了上去。

“主公,施恩于幽州不是既定之策嗎?”賈詡目送一行人走遠,這才幽幽道:“袁紹一生沒受過多少挫折,優越感足得很。如今窮途末路,再被正平言辭攻訐,想必過不得今晚。可是,這樣一來,公孫將軍的惡氣倒走出了個痛快,但我青州此番的恩德,怕是落不到實處啊。”。

“此一時彼一時。”。

王羽從頭上取下鐵盔,搖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當初本將料定,此戰若勝,張燕必降,如此一來,冀州東西便已連通,大勢已定,可以專心于招撫幽州之事。可張燕若有其他想法,河北就是三方并立……呃,好像還不止三方,招撫幽州就不需要那么急切了。”

“不止三方?”賈詡細想了一下,果然想起差點被忽略的一個勢力來,沉吟道:“您是擔心……”。

“劉虞與伯坯兄爭持已久,想必也是有些實力和手段的,青州、幽州并作一路,張燕若有心自立”難保兩邊不覺自危……”聯手自保,這樣一來,河北就又成了兩強爭鋒之勢,明年恐怕也消停不了,這才是最大的麻煩。

王羽深邃的目光一直看著河畔的那桿黃色大旗,張燕的選擇讓他很意外。

以他所知,對方不是個有野心的人,除了和袁紹一直作對之外,與其他諸侯的關系都還不錯,在曹操平定河北之后,他也沒有逆勢而行,選擇了歸降曹操,作為黑山軍的最終出路。

目前,自己的勢力的確比不上歷史上平定河北后的曹操,但相對而言,河北霸主的地位應該已經難以動搖了才對。再說,自己對黃巾和平民的態度,應該比曹操更強吧?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呢?王羽很是疑惑。

這些問題可以留在后面慢慢想,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青州明年,甚至今后的兩三年內的目標,不是打仗,而是休養生息。將此戰的戰果完全消化前,有些仗當然是避不過的,但卻不宜進行大規模的戰爭。

一切行動,都應該以此為準則。

如果張燕的確有什么想法,為了回避大規模戰事,就應該讓河北的各方勢力變得相對均衡,而不是一方獨霸。

此外”焦觸等人的突然脫逃……”也很詭異。按理說,這些人沒必要跑,除非……

“報……”信使的到來,打斷了王羽恩考的同時”也揭開了一部分謎團:“田將軍回報,追擊戰已終結,高干、焦觸等人損失了過半兵力后”分別得人接應,田將軍擒得蔣奇。問明了部分緣由,不敢輕進,故而遣使向主公問計!”

“報……”,沒等王羽詳細追問,又是一騎快馬急速而來:“裴、周二將軍求見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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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四章 幽州牧劉虞

劉虞。

一個名字瞬間在王羽的腦海之中閃過。

對這個人的資料,王羽倒有一多半是從賈詡、貂蟬那里聽來的,因為此人與公孫瓚不睦,算是個間接的敵人,收集他的情報就成了很有必要的任務。

沒什么太特殊的,和另外幾位遠離京堊城,雄霸一方的宗室一樣,這位幽州牧也是在洛陽大劫前后,出京的勛貴之一。

此人名聲很好,特別是在士林圈子里。他身為高官勛貴,平日飲食,每頓卻最多只吃一道葷菜,節儉之名遠播在外,為諸多名士所傳頌。

表面上看,劉虞是個好人。

不過,王羽已經不是小學堊生了,不會拿這種幼稚的標準來評價人物。劉虞是這個政堊治人物而且是相對出色的一個春秋無義戰……”政壇中又哪里有什么好人?

一頓只吃一道葷菜?要知道,這可是漢末,人競相食,天下大亂的漢末,有人肉以外的肉吃就不錯了,還按份兒論,以為自己實在吃自助餐么?

王羽對此嗤之以鼻。

他在這個世界混得風生水起,百戰百勝,并不僅僅因為他的武力有多強,他真正領先于這個時代的,是超越兩千年的見識。

包括今日之戰在內,他出道以來用過的戰法都是后世總結出來的成名戰術;對政堊治人物的認知,除了書里記載的之外,在后世那個資訊爆堊炸的時代,對政堊治人物的挖掘,作秀手法的了解也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在王羽看來,這劉虞是不是好人很難講,但此人一定很擅長包裝并推廣自己。

其實這個時代的名士多半都是這樣,王羽見過的高層人物堊當中,大概也只有董卓、孫堅,以及公孫瓚這幾位是另類了。

此人會出現在平原附近倒也不奇怪河北的實力就這么幾股,但凡是有志于天下者,又有幾個人會對這場大戰不關注呢?

“把蔣奇帶上來,請裴、周二位將軍來”

田楷做事頗有章法意識到劉虞有可能加入戰團后他采取了相對穩健的應對方式,一方面重整隊列應變,另一方面將知道點內情的蔣奇送回來,讓王羽親自審問。

“罪將拜見王君侯。”蔣奇此刻的形象頗為狼狽,鼻青臉腫,頭發披散著,腳下的靴子也沒了一只,凍得哆哆嗦嗦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看著形象就知道,這人已經被田楷狠狠收拾過了王羽也沒心思跟他立威或廢話,直截了當的問道:“說說罷,蔣將軍,爾等為何要逃?”

“君侯明鑒,罪將罪將也是被蠱惑的啊!都怪尹楷那廝……”

蔣奇撲地大哭,哭的這叫一個凄慘他一邊哭,一邊解釋道:“君侯寬仁,知道罪將等人膽小齷齪許我等在旁觀望,其時君侯揚旗踏陣,威勢無雙,我等無不氣沮色變,為君侯虎威所懾,只想著整頓兵馬來降,在君侯馬前負荊請罪,結果,尹楷那廝卻突然說……”

他一邊給自己開脫,一邊溜須拍馬,頗花了一些時間才把事情緣由說清楚。說話間”裴、周二將也到了,見狀不敢打擾,向王羽行過禮后,站過一邊,權且旁聽。

“他說……”說到尹楷,蔣奇切齒痛恨的樣子不像是假的,可提及對方的言語,蔣奇卻吞吞吐吐起來。

王羽眉頭微皺,顯得有些不耐煩,眾親衛見狀,紛紛呼喝出聲,以示威嚇。蔣奇被嚇得面白如紙,冷汗直流,眼見著就要崩潰了,卻只是不敢說。

王羽注意到了對方的異樣,想一想,明白了,他抬手止住親衛們的威嚇,笑問道:“是不是你們對本將開的條件不滿,尹楷以此挑撥?”

“對,君侯英明,尹楷那賊就是這么說的!”蔣奇如蒙大赦,趕忙接口道:“此賊心術不正,但口舌卻著實了得,一番說辭,把大家都說的都走動了心。焦觸便問他,說此戰后河北已盡屬君侯……”縱逃,又能逃到哪兒去?總不成去兗州投劉公山或曹孟德吧?”

王羽問道:“然后,他就建議你們去投劉虞?可此地離濮陽固然不近,薊縣更是遠在千里之外吧?”

“君侯明鑒,薊縣固然很遠,不過尹楷說了一件事,他說王門名義上雖降的是袁紹,實際上卻聽命于劉使君。如今此人就在河間,將幽州兵馬壓堊制得苦不堪言,連治所樂成都丟了,所以……”

王羽聽得一愣。

王門叛變叛的本來就挺突兀的,若說是覺得公孫瓚前景不好才叛吧?當時偏偏趕在王羽先后擊敗劉岱和曹操的當口,那時的形勢再差,也不可能比袁紹剛拉起同盟,四面合圍的時候更差吧?

而且王門的軍力也算不上有多強,就是公孫瓚從來投的義勇中隨便挑了點人,派給他穩定地方的,結果一換了旗幟,王門就把鄒丹等幾個地位、實力都在他之上的同僚打得落花流水。

窩里斗比打外敵強十倍,有這種屬性的部堊隊,王羽也知道,明末的關寧軍、秦軍就屬于這種類型。但現在是漢末,公孫瓚治軍用的也不是明朝士大夫那一套,王門戰斗力暴增顯然是得了外援。

放在平原大戰前,王羽或許會以為援助王門的是袁紹。可仗打到現在,袁紹的實力已經很清楚了,若是他還有這么強的一支力量,豈會一直堅持到最后一刻,發現事不可為才逃跑?

眼下鄴城都只有幾千老弱殘兵駐守了,袁紹會分兵去給王門助戰?

顯然不會。

有動機,也有實力這么做的,也只能是劉虞了。

他和公孫瓚不止糾纏了一兩天了,他名聲好,身份高,離間一兩個公孫瓚的部將又有何難?他與袁紹是同盟,見曹操、劉岱敗退,想給袁紹點支持,挽回部分頹勢,同樣不奇怪。

等到雙方決戰,劉虞鞭長莫及,無法向袁紹提供直接幫助,但埋下一兩顆釘子,在關鍵時刻發揮點作用,也是理所應當了。

尹楷就是這顆釘子,他起不了左右勝負的作用,但挖角還是可以的,于是就有了冀州四將的突然潰逃。

可惜尹楷沒算清楚,他本以為田楷會全力追殺高干,不會搭理他們幾個無關輕重。沒想到他們一跑,倒是幫了高干的忙,分擔了火力。

由此可見,這人的聰明,純屬小聰明,成不了什么大堊事。

王羽根本沒把冀州四將的那點部堊隊放在心上,現在雖然還沒統計完,但他的俘虜營內已經堆滿了人,降軍?他只嫌太多!

龍湊之戰中,冀州五萬大堊軍覆滅,俘虜兩萬多;

對張頜的攻擊中,前后也抓了兩千多俘虜;

茌平之戰”三萬兗州軍全滅,有三分之二的人成了俘虜:

對曹操、顏良等小規堊模戰事中,零零星星的也抓了三千多人;

再加上清河之戰,趙云和太史慈抓的一萬俘虜;

夜襲之戰抓的兩萬多俘虜……

青州軍的俘虜是青州軍自身的四倍!試問,王羽還要降軍或者俘虜干嘛?

歷史上官渡之戰,曹操也抓了七萬俘虜,結果愁得要命。用吧,怕不可靠;留著,還養不起;放了吧,又怕袁紹恢復實力,最后只好坑殺了事。

王羽肯定不會跟曹操一樣做法,一口氣殺掉七萬精壯,就算是冀州這種人口大州,也是會大傷元氣的。但具體的處理,他也必須得慎重行堊事,特別是現在又多了劉虞這個變數的情況下。

蔣奇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田楷的部堊隊打順風仗犀利無比,追得極兇,他根本沒看到接應的援兵,就被拿下了。不過即便他不說,來人的身份也毋庸置疑了。

說完自己知道的,蔣奇就開始求饒了。他近乎全程的觀看了整場大戰,對王羽已經怕到了骨子里,當面面對,盡管對方的態度一直很平靜,可他還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壓。

“把他帶下去。”王羽隨意揮揮手,示意侍衛將其帶走,這么個沒用的廢物,殺不殺無所謂,留著說不定還能派點用場。

“多謝君侯,君侯不殺之恩,奇永世不忘,來世必銜草結環,以報……”

蔣奇被拖走了,王羽轉向了另外二位來客:“元紹辛苦了,這位就是元福了吧?”

“末將不敢當。”

“未將周倉,參見主公。”

周倉長得很有特色,也很顯眼,黑山軍發動進攻時,就是他沖在了最前面。勇氣、武藝俱佳,心性也不錯,更重要的是,此人的立場很堅定,從一開始就是因為仰慕自己而來的。

對這個黑大個,王羽很滿意這是第一個被他虎軀一震,就納頭便拜的名將。

溫言勉勵了幾句,問明二將將部屬一同帶了過來,王羽問起了張燕。

“張平難不肯來見本將,是有何為難之處嗎?”

裴、周二將對視一眼,決定由口才更好的裴元紹回答問題,不過裴元紹說話時卻顯得很是遲疑:“其實,此事與那位幽州牧劉使君,也有些關恥……”

“哦?”王羽眉頭一挑。

周倉是個爽快人,不耐煩同伴的吞吐,一把將其推開,直截了當的說道:“開始一切都好好的,燕子和俺說過幾次,都說主公您仁義,對咱們黃巾不另眼相看,大伙跟了您,肯定有好日子過。后來他突然就變卦了,俺開始還在納悶,后來當當……M”

“就是王當,也是大賢良師親授的徒眾。”裴元紹插嘴解釋了一句。

“嗯,當當私下里告訴俺,燕子和劉虞的使看見了一面,那使者倒是沒說主公您的壞話,反倒是一直在稱贊您,當當他跟俺一樣,也沒讀過書,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那使者走后,燕子就召集了幾大渠帥,說投靠青州,未必是個好辦法,繼承大賢良師遺志的是咱們黑山軍……反正,就是變卦的意思。”

因為轉述者本身說的就不清楚,周倉說的就更稀里糊涂了,好在因果關系算是說明白了。

“俺當時還以為他要變卦,不來打匈奴人了,俺就打算自己動身。誰知燕子還是來了,本以為他改悔了,誰知道……反正,這事兒跟那劉老兒肯定有關系,這老兒就是愛在背后搞鬼。”

眾人都覺驚奇,誰也沒想到,一直和公孫瓚糾纏的劉虞,竟然布局如此之深,眼光如此之好,連袁紹敗亡后的河北格局都算計上了。

“有點意思……”王羽笑了,琢磨了片刻,突然吩咐道:“文和,你修書一封,派人送去王門軍中,就說本將在下月十五,在高唐城閱兵,邀請劉使君前來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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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五章 身前身后名

季四是個老乓,雖然年紀只有四十歲,但從外表上看來,卻和那種最常見的,已至天命之年的河北老農沒啥兩樣。花白的鬢發,臉上皺紋如同陣陌中縱橫的溝壑,既深且密,再加上總是佝僂著的背脊,謙卑的眼神,怎么看,都看不出威風來。

可實際上,他是個屯長,眼下的鄃城,比屯長大的軍官屈指可數,一共也只有兩個軍侯,一個軍司馬而已,呃,現在似乎又要加上兩位了。

李四偷眼看看在城頭來回走動,試圖鼓舞士氣的那位辛先生,又想城外張了一眼,最后眼神不自覺的落在了城樓上。

“四叔,那位……真的是袁將軍啊?”耳邊傳來同鄉二狗的詢問聲。兩人都姓李,是遠親,年紀差距卻比較大,足足差了二十六歲,小二狗今年剛滿十四。

“還能有假?”李四嘿嘿一笑:“外面罵的那么兇,那么難聽,要不是袁將軍自己在這里,高唐那邊也真的打敗了,辛先生豈能沒一句反駁,只是在給大伙兒許愿鼓勁?”

“那可如何是好?現在下著雪,外面來的又都是騎兵,等雪停了,青州大隊人馬開過來,就咱們這點老弱病殘……還不一下就被一窩端了啊?”更多的人圍了過來,年紀小的尚不知厲害,老卒們卻無不烏云蓋頂,末日臨頭了一般。

也不怪他們杞人憂天,眺縣城防雖然修得不錯,但十萬大軍都灰飛煙滅了,憑他們這幾百人,連給青州軍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偏偏來了個要命的角色,這不是坑人嘛。

“那能怎么辦?要不然,把大伙召集起來,核計一下,把那位……”一名老卒望向城樓欲言又止。這種時候,把罪魁禍首綁了送出去是最實惠的辦法,不但免了殺身之禍,還能討點賞,運氣好,弄個一官半職也是有的。

“咳咳,想都別想!”李四大聲咳嗽,將同伴的話堵了回去見對方猶有些不服氣,他咬著牙,壓低聲音道:“你可別小瞧了那位辛先生,他來的狼狽,可看看他進城后的這些布置……想反?誰出頭誰死!”

“這么厲害?”眾人都是驚疑。

“老頭我當了二十年兵,什么沒見過?你以為人家那重賞是白許的?尋常時候特賞軍隊,都是當眾宣布可這次呢?他是分別和每個人說的,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誰得了多少賞,得了多少許愿,愿不愿意一道起事?真張羅起來,被賣了都不知道呢!”

被他這么一說,眾人的神情都尷尬起來,確實,這一分別告知賞格人心一下就散了。每個人都想探別人的底子但對自己的秘密卻緊張得很,這種情況下聚眾起事,風險的確很大。

“你們別看這些名士在冠軍侯面前總是吃癟算計自己人,他們厲害著呢。”李四又感慨了一句。他沒讀過書,但多年軍旅中的閱歷,卻讓他看過太多太多類似的場面了,世事洞明皆學問,只要看個開頭,他就能算到結尾。

“那……四叔你說咱們可怎么辦啊?”李二狗有些發急,他才十四他可不想死。

“慌什么?”李四抿起嘴,兩眼笑成了一條縫,向城外指指:“你們知道外面罵陣的是誰?是鐵齒銅牙的禰正平!他既然來了,袁將軍八成過不了今夜了。”

“這么邪乎?光靠罵就能把人罵死了?”

“好像禰先生也沒罵什么太難聽的話啊,俺聽著就像是講故事似的,比那些野史傳記還有趣。”

“那就對嘍。”

李四臉上笑意更濃:“你我是什么人?無名小卒!禰先生說的可是袁將軍的家世,咱們這些人覺得有趣,對袁將軍來說,就是把臉丟光了!四世三公的高門世家啊!是讓無名小卒聽著有趣的?什么都不用擔心,安心等著吧,熬過今晚,大伙兒就有好日子過了。”

一邊說,他一邊望向城樓,樓內的燈火還在搖曳,但那個來回走動,看起來就焦躁不安的身影已經消失。李四心知,這不是袁將軍心平氣和了,而是被氣得站不起身了。

眾人互相看看,都信服了。

唯一有異議的,就是那句熬過今晚,有高高在上的世家故事聽,這晚上有啥可難熬的?雖然聽不太懂,但總覺得很有趣的樣子啊?

“有趣,太有趣了,正平,你真是個人才啊!”公孫瓚今天的心情一直很差,決戰沒趕上,追仇人又沒追上,不順利到了極點。

他倒沒想著跟王羽爭風頭,現在他對這個小老弟早已是很佩服了,可是,以他的心高氣傲,關鍵時刻掉了鏈子,總是要感到憋屈的。

剛見到禰衡的時候,他還有些不高興,以為王羽是在敷衍他,可等到禰衡一開口,他就眉開眼笑了。

鵬舉賢弟說的沒錯,比起摧殘敵人的肉體,蹂躪對方的精神也是很爽利的,特別是對方連口都不敢還的時候。

如果只是普通罵陣,就算敵人不敢還口,罵久了也會覺得沒趣。但絲禰衡這個罵法,絕對不會有人覺得無聊。與其說是罵陣,不如說他是在八卦,專門扯袁家的各種花邊新聞。

比如:袁紹的爺爺扒灰,偷了袁紹老爹的侍女,然后生下了一個庶出的兒子;袁紹兄弟的矛盾,家產還在其次,關鍵是兩兄弟都看上了一個女人,結果爭搶之下,卻讓叔叔袁逢給撿了便宜,故而才有袁紹憤然起兵,害死袁逢一家之事。

諸如此類。

這些東西當然都是假的,可就像是后世的小說一樣,只要聽著有趣,有懸念,就有吸引力,誰管他是真是假呢?高門世家的門檻那么高,有幾個人進去看過?就算看過,又有誰能在那道貌岸然之下,看出私底下的男盜女娼?

別說城下的幽州軍聽得有趣,不時哄然大笑,連城上的守軍也聽得津津有味的。

其間禰衡曾休息了一陣子,城頭的黑暗處,竟然有人催促,大叫:“下面呢?趕快接著講啊!”

正是這一聲喊后,城樓里的那個身影才消失不見,想必袁紹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公孫槽所有的惡氣,在這一刻都宣泄了出來。

“靠這些,還真能把個大活人罵死不成?”將公孫瓚的神態看在眼里,單經感覺嘴里、心里都是酸溜溜的。

就算這些八卦是真的,以禰衡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更別說知道的這么詳細了。既然是假的,難道袁紹那么精明,那么有城府的人,還會動氣不成?這不合理好不好?

“緯度兄言之差矣,袁紹會不會為此而動氣,不在衡,而在勢也。”

禰衡是主罵手,但他只是個書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嗓門和肺活量一直嚷嚷,罵陣都是他說,然后由軍中專門挑出來的大嗓門的罵手喊出去。所以,多半時間,他還是很有余暇的。

“這話怎么講?”單經翻了個白眼,公孫靜倒是饒有興致。

“若是當初他在酸棗會盟諸侯,恭恭盟主,亦或入主冀州,雄踞河北之時,衡這些言辭頂多也只能讓他皺皺眉頭而已,多半還是如過耳浮云,全不在意。可現在,他自己想必也很清楚,他已經窮途末路了。”

禰衡云淡風輕的一笑:“主公曾有言道:成者王侯敗者寇,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以袁紹的見識,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現在衡的作為,就是告訴袁紹,等他死后,他的名聲會變成怎樣,公孫將軍,您可以設身處地的想想,袁紹此刻受的是何等的煎熬呢?”

“咝……”饒是公孫瓚恨袁紹入骨,可聽了禰衡這番話,仍然倒抽了一口冷氣,覺得脊梁骨都是一陣陣的發寒。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如果連名聲都沒了,這人也算是徹底死無葬身之地了。難怪袁紹被氣得都起不了身了呢,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么一層用心啊!

實在是太毒辣了。

再看向禰衡,公孫瓚的目光少了幾分親切,倒是多了幾分戒懼。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鵬舉賢弟的心思,果然淵如汪洋,高深莫測啊。

單經的目光也變了,少了幾分輕蔑,多了幾分鄭重。他明白王羽屢屢派禰衡出馬的用意了,他是要借這一戰,徹底莫定禰衡的惡名,令天下人皆知,以后誰跟青州打交道,想搞輿論戰什么的,事先都得好好掂量一下。

會罵人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人跟瘋狗一樣,全不在意自身之名。

“差不多了,就讓衡再送他最后一程吧。”禰衡感受到了眾人目光中的含義,但他不在乎。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知遇之恩,恩同再造,這是自古以來最大的道理,自己沒別的長處,只有這一張鐵齒銅牙,只要主公不嫌棄,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些虛名?

“卻說那袁閥之中,藏污納圾……”抬手一指,指向城樓,禰衡的罵陣再次展開,這一次,他的言辭卻突然正經起來,不再說那些帶點桃色的段子,反而說起了袁家欺男霸女,欺壓良民的舊事。

若說之前兩軍將士還覺得有趣,說到這里,眾人胸中陡然卻生出了一股怒氣,幽州將士更是紛紛喝罵出聲,城頭上不時還有人附和。

都是平民出身之人,最恨的就是這個。

罵不多時,城樓內忽然一陣紛亂,依稀有人高喊‘醫匠’二字,可惜,醫匠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城樓內猛然傳出一聲厲喝:“稱正平,吾必化成厲鬼,索命于汝!”

聲音高亢且凄厲,最后一字吐出,卻如琴弦承受不住高音,猛然斷裂了一般,戛然而止。隨即,城頭傳來一聲哭嚎,有人大呼‘主公”從城頭一躍而下,砰然落地,當場氣絕。

城內城外,一片肅然,這場曠日良久的河北大戰,以袁紹的敗亡而徹底告終。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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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章 招降納叛

名聲這東西,壓根就不能信。

又高又胖的淳于瓊被捆得跟肉粽似的,忿忿不平的想著。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吶,要不是錯信了許子遠那廝的名聲,自己怎么會落得這般田地?

左右看看,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連逢紀、辛評之流都出現在了隊伍之中,淳于瓊先是一陣悲涼,繼而更加憤怒了。這么多人都沒逃掉,偏偏被那個卑鄙齷齪的許攸給跑掉了,這天底下還有沒有正義和公理啊!

奈何現在是階下囚,身邊熟人雖多,但都是被人押著的,他的一腔怨憤卻也無從述說。憋了一陣,他突然發現,身邊的看守并沒怎么嚴加看管,只要動作不太大,還是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機會的。

他往前拱了拱,湊到了陰夔身邊,低聲問道:“里面正審著的是誰?好像已經很長時間了吧?”

陰夔看了他一眼,本不待回答,可想了想,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是審正南。里面不是在審問,是在勸降呢。”

“勸降?”淳于瓊眼睛一亮,語氣急促的問道:“不是說王君侯對世家出身的名士有偏見,統統不予招納的嗎?”

“哼,那都是謠言!”陰夔鼻子里哼了一聲:“淳于將軍,你來的晚,可能還不知道,之前雖然被斬了幾個但同樣也降了好幾個了。傳言不可信,王君侯并不算嗜殺,倒是有幾分任人唯才的意思。”

“都誰啊?”任人唯才還是唯親,對淳于瓊來說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王羽招降納叛的標準,好求個活命的機會。

“陳孔璋……據說王君侯請他去泰山書院講學。”陰夔輕聲道出一個名字,搞得淳于瓊很是頹喪。

“他啊……那咱還真比不了。”淳于瓊很失望,陳琳的詩文可是一絕,在朝中也是很有名的而且還不算是袁紹的嫡系,屬于邊緣人物,和自己完全沒有可比性。難怪陰夔這廝看起來不急不躁的呢,原來他心里有底啊。

“還有荀友若……”陰夔又道:“王君侯倒是沒招攬他聽說就是問了些家事然后就給放了,說是還讓他向家中的某些人致以問候。”

“這個啊,咱也沒法比……”淳于瓊再嘆一口氣,潁川荀家還是很有幾個人才的……”荀謀自己差了點,但荀攸、荀或那對叔侄可走了不得,王君侯想借機賣荀家一個人情,也是應有之義,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給曹操添點堵呢。

“還有呢?”

“第三個就是審正南了。”陰夔向帥府努努嘴,然后招招手,示意淳于瓊附耳過來,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審正南一開始大罵不絕,但王君侯卻沒動怒其他人一見面就乞降,卻川

“當真?”淳于瓊眼睛更亮了。

“多少人都聽見了焉能有假?”陰夔意味深長的說道:“王君侯是個極有氣魄的人,想來對慷慨豪壯之士也是另眼相看的,淳于將軍你不妨仔細參詳參詳。”

“嗯,嗯。”淳于瓊忙不迭的點頭,胸脯也挺起了幾分,有氣節就能得另眼相看,這個標準確實很合理。嗯到這里,他又連忙向陰夔道謝:“危難之時見真情,陰兄今日一言之恩,瓊他日當涌泉相報。”

陰夔是個純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被抓的時候也沒抵堊抗,身上倒是沒上綁,他一拱手,滿面懇切的說道:“涌泉相報倒也不必,其實眼前在下就有一事相求。”

“說說看。”淳于球遲疑了,若過了今天這一關,以后怎么報答都好說,可看陰夔這架勢,似乎有點不對勁啊。老子剛剛吃過壞書生的虧,這次可得驚醒點。

“將軍也知道,在下是個書生,聽說王君侯虎威驚人實在沒什么自信能抗得住……”想著再多醞釀醞釀,在下的順序又比較靠前,審正南之后就輪到在下了,將軍乃是武勇之人,故而……”

“你是想跟某換位置?”淳于瓊冷笑著接口道。

“正是,正是。”陰夔本還不知如何不著痕跡的開口,對方卻自己說出來了,當下也是大喜,忙不迭的稱謝:“將軍果信人也,他日夔必當厚報過……”

在這里候著的,都是被俘虜的名士,青州軍的看守也不怕他們鬧事,也不管他們是不是交頭接耳,私下串聯,就是順序不能動。排到第幾就得按順序進去……”規矩分明,井然有序。

陰夔要和淳于瓊換位,主要還是想多觀望一會兒,看看怎么表現,最容易保命。前面兩個都學不了,后面的審配看來命也保住了,但他的脫身方式風險卻有點大,所以……

“陰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是想讓某幫你試水吧?”淳于瓊一口道出了陰夔的目的。

陰夔當即一滯,勉強笑道:“哪兒能呢,天地可鑒,我陰夔若是那種無良之人,士林中豈能有如今的微薄名聲?”

“得了。”淳于瓊冷笑道:“你自己也說了,名聲這東西不可靠,再說,老子剛剛上過許攸那廝的當,哪能兩次都掉到一個坑里。指點之恩,先行謝過,換位之說,再也休提,哼!”

誰騙誰啊?越后面的,就越容易總結規律,特別是那些風險較大的應對方式,沒人試水,誰敢亂用啊?

淳于瓊想的沒錯,王羽確實不是故意擺什么禮賢下士的風范的,審配是個特例。

帳內,審配捧著故友的遺書,淚滿衣襟:“公與啊公與,我當日為了自保,視汝如陌路,你臨終之前,卻仍然以赤子之心待我,審配何德何能,能得你這般看重啊?你卻又讓我如何自處啊?”

“正南先生古語雖有忠臣不事二主的說法……”但也有良禽擇木而棲之說,公與先生舉薦與你盡走出于公心……”迅速安定河北人堊心,使得民樂其業,各同其職,確非先生不可。”

王羽本來對審配沒什么想法,但沮授在遺書中力薦此人,認為此人能在戰后的安撫工作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沮授的話王羽多少還是往心里去的……”戰后又多方打探了一番,發現沮授說的的確有道理。審配之才,不在軍略,也不在政務、計略,他專精的領域是刑名律法。

此人執掌刑律最大的特點就是鐵面無私,無論有無淵源嫌隙,都是一視同仁,在冀州享有很高的名望。

戰后的形勢雖然很復雜,全取冀州不太可能,但王羽轄下的領地肯定是要極大的擴張一次的。新占領的地方占領軍和當地民眾的矛盾……”是相當難處理的一個問題,特別是在張燕態度曖昧,劉虞跑來撿便宜的時候,稍有不慎,就有生變之虞。

但有了審配就不同了。

讓此人執掌刑律,各方都能安心,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安撫人堊心,順利的話,甚至明年就可以在新占區全境推廣新政。

這對王羽來說很重要故而他花了不少唇舌和精力勸降……”最后連沮授遺書這個殺堊手锏都亮出來了。

“配不才,蒙君侯抬愛,公與看重,愿為冀州百姓,君侯的大業盡一分心力。”

審配死志本就不堅,夜襲那一戰中,他的兩個兒子被王羽生擒,之后袁紹對他就很疏遠了,所以袁紹逃跑時,他也沒跟著走。現在王羽把表面功夫做足,又有沮授的舉薦,他更沒了推卻的理由。

當即一揖到地,口堊中已是換了稱呼:“審配參見主公。”

王羽擺擺手,面帶微笑:“好,正南先生不必多禮,且先去與二位公子相見吧。”

審配退下,陰夔被推進來了。

老實說,陰夔還沒最后想清楚,但三個先例,實在太少了,遠不足以總結出一條行之有效的規律來。不過想想他和審配都是冀州本地的豪強,情況還是很相似的事到臨頭……”躲無可躲他索性把心一橫……”有樣學樣的罵上了。

“小賊,我家主公是一時不小心才著了你的道。若不是你趁夜偷襲,卑鄙暗算,擺開了陣勢真刀真槍地打,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降不降?呸!要么把我給放了,要么趕緊給某一個痛快。別拿場面的話來惹人煩!”

他簡單的換了一下臺詞,揣摩著審配的神態,倒是很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氣勢。

一報名,見是個沒聽過的,王羽就不耐煩了,轉向公孫瓚和張燕看看,前者無動于衷,后者卻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王羽心中一動,指指陰夔,對張燕說道:“張將軍,此人就交給你處置可好?”

“多謝君侯!”張燕大喜起身,向王羽舉拳致謝,然后轉過身,殺氣騰騰的說道:“陰令君,還認得張燕否?”

“你,你……”

張燕滿臉獰笑:“當日在廣宗,皇甫老賊攻城不下,就是你陰家人開的城門吧?皇甫老賊殺人盈城,也有你一份!來人,把他帶下去,割了心肝,祭奠廣宗慘死的兄弟姐妹!”

“喏!”張燕的親衛一聽廣宗眼睛就紅了……”惡狼一樣撲上來,拎著陰夔的脖頸就向外扯。

沒等被推出中軍帳,陰夔先尿了褲子。兩堊腿拖在地面上,一邊奮力掙扎一邊喊道:“別殺我”別殺我。我愿降,愿降啊。

我巨鹿陰家也是當地名門,可以出錢來贖命。我叔叔在朝為官,在天子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廣宗的事與我無關,你們別殺我,別殺我啊!”

“哈哈哈!”軍帳里的將領們被逗得哄堂大笑,目光中立刻充滿了鄙夷。開始還似模似樣,本來王羽還想勸勸張燕,別株連了無辜,可陰夔一露原形,王羽就徹底厭煩了,這種人,死了比活著強。

有了前面的榜樣,處理俘虜的工作就變得簡單了很多。

沒人試著總結規律了,都以本色面對,求饒者有之,寧死不屈者有之,類似陳琳、荀謀那樣唯唯諾諾,降不降都在兩可之間的亦有之。

王羽也不過分留難。將打算投降的名士、將領押入后營,暫時當客人軟禁。日后有了充足時間再根據這些人的本領和身世逐個甄別……”決定留用,還是放掉。

對于那些誓死不降的,則全部斬了事。高干跑了,鄴城還有個袁譚若把這批人放回去……”難保袁、高二人不勵精圖治報仇。雖然算不上多大的麻煩,但又何必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呢?

殺了,也是成就其名聲。

就這樣,逢紀慷慨赴死辛評卻屈膝投降,王羽所知的名人們做著不同的選擇,青州的人才庫也得到了一次大大的擴充,倒讓他有了種見證歷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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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七章 一著閑棋

“罪將淳于瓊,謝過君侯不殺之恩。”

不單王羽覺得好笑,公孫瓚和張燕也都是莞爾,之前冀州眾幕僚的表現可謂多種多樣,但象淳于瓊這種,一進來就跪地謝恩,還真是絕無僅有?莫不是他以為這樣能擠兌了誰?

其實冀州幕僚雖多,王羽這邊也沒有都殺了的意思,這些人幾乎每個人身后都有一個家族,都殺了,那結仇的人可就太多了。

除了袁紹的死黨和那些作惡多端的,基本上也是肯降就留,不肯降的,隨便嚇唬一下就放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淳于瓊雖然與盟軍這邊的三位諸侯都沒什么私人過節,也算不上作惡多端,但他畢竟是袁紹的心腹一流,特別是他的家族在潁川還有些勢力,若是輕輕放過,難保他不回去興風作浪。

特別是對張燕來說,盡量削減袁家的羽翼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袁譚不足為懼,但高干跑了,后者在并州多少有些根基,王羽看起來也無意追到并州去斬草除根,這樣一來,一旦西面有事,首當其沖的就是黑山軍。

所以,盡管張燕還不是很清楚,王羽招降納叛,為什么把自己給捎上,但他的殺性是最重的。一來他和很多豪強的確有仇,二來他也是想趁機削弱袁紹余黨的實力。

淳于瓊,是他必殺名單上的一員,想憑插科打諢就像蒙混過關?張燕面泛冷笑:想得美!

見張燕面色不善,淳于瓊心下一驚,不敢繼續賣乖,解釋道:“罪將說的不是這次,而是上一次。”

“上一次?”王羽微微一愣。

“就是在廣川那次,當時罪將不識君侯虎威。仗著蠻勇,斗膽向君侯舉刀相向,結果被打得一敗涂地。當時被君侯虎威所震懾,自知逃跑,事后回想才知道,是君侯網開一面,放了罪將一條生路,這才得以脫逃,故而方有今日之謝。”

淳于瓊生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此刻卻低眉順眼,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很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你認為是本將故意放了你?意思就是本將縱敵嗎?”王羽有些意外,奪橋之戰。是他到達河北之后的第一戰,是一場遭遇戰,當時想著要保存幽州軍實力,阻止公孫瓚重蹈悲劇,所以不想火上添油,這才放過了淳于瓊。

當然,這也是淳于瓊本身能力有限的關系。

敵人陣營中。這樣的人越多,對己方就越有利,對手強不要緊,多幾個豬一樣的隊友。神都變成豬。龍湊之戰中,若非淳于瓊無能拖后腿,冀州軍也不至于敗得那么慘。

讓王羽意外的是,淳于瓊居然自己想到了。這就有點意思了。
“呃……”

淳于瓊稍稍抬起了頭,偷眼打量了一下王羽的神色。見對方臉上微微帶了點笑意,這才放下心:“末將的本領低微,又好爭權奪利,在軍中只會給其他人添亂,君侯當日放末將走,想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末將斗膽問一句,末將后來的表現,君侯您應該還滿意吧?”

“哈哈哈哈……”王羽、公孫瓚都忍不住的大笑起來,連張燕都繃不住臉了。

這世上有人自謙,大抵都是出于禮數罷了,淳于瓊為了活命而自污,而且還污得恰到好處,也算是一絕了。

“來人,給淳于將軍松綁!”王羽本來沒將此人放在眼里,可現在卻是有些興趣了。

“多謝君侯,多謝二位將軍。”淳于瓊心中大定,知道冥思苦想出來的路子走對了,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以王羽、公孫瓚這種脾氣,想必就不屑于搭理自己了。

王羽笑道:“其實,淳于將軍還是自謙得有些過了,今日排的順序,是按照擒獲的先后排的,淳于將軍能撐到最后一名,也很有些手段啊。”

“敢教君侯知道。”自貶就要貶到底,淳于瓊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攬功:“末將一直都是跟著許子遠那廝走的……”

“許攸?”王羽今天招降納叛,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抓到許攸。

此人的人品不咋地,但他在陰謀詭計上面的造詣卻相當不低,更重要的是,此人手握袁紹的情報網。自己沒拿下,說不定他就溜到其他諸侯那里去了。

別人不足為懼,但一旦他投了曹操,麻煩也就來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知道袁紹還殘留了多少潛勢力呢?而且,現在有攪局能力的人中,又多了個劉虞,局面就更復雜了,不大不小也算是個隱患。

“這廝最不是個東西了!”

淳于瓊察言觀色,發現王羽提起許攸,也是語帶不善,他一腔怨恨總算是有個發泄的渠道了:“他當年曾和王芬一起,陰謀暗算先帝,事敗后,王芬畏罪自盡,他卻跑得無影無蹤。其后也有很多次,每每遇險,他都能全身而退,昨日兵敗,末將心存僥幸,就與他走在了一處……”

許攸參與過的陰謀很多,大到謀朝篡位,小到聯系困守鄃縣的張頜,有成功也有失敗,但每次都能保全性命,所以淳于瓊才厚著臉皮追著對方不放。

一開始很順利,許攸挑選的路線極好,零星的亂戰,追兵,以至路過的騎兵,都被他恰到好處的給避過了,二人甚至看到了趙云與文丑那場慘烈的巔峰對決。

不過,戰場太過混亂,沒人能想到會出什么意外,許攸甩掉了幽州的追兵,避開了青州軍,卻沒想到半路撞上了黑山軍。

出現在戰場上的黑山軍,并非全部,后面陸陸續續的還有些掉隊的跟上來,許攸選擇的逃亡方向是西南,結果,正好撞上了。

這些黃巾軍在黑山也不算是精銳,不然也不會掉隊,但他們路上就已經知道前方打贏了,人數又多。哪里會怕兩個逃亡者?

許攸逃跑的本事強,強在他的觀察力和豐富的經驗,另外,他還會裝死。

可被人盯上之后,這些本事就都派不上用場了。特別是裝死,這種大雪天,趴在地上裝死,不用多,兩柱香之后。就弄假成真了。

淳于瓊倒是很仗義,仗著自己力大,把瘦瘦小小的許攸背在身上一起逃。可惜,黑山追兵雖然不是很強壯,但跑的卻快。淳于瓊平時都是騎馬坐車的,哪里跑得過這些人?

眼瞅著就要被追上了。

“當時末將也在猶豫,要不要把許子遠放下來,結果那賊比末將果斷多了,正好路過一個小山丘,他一下就從末將的身上跳了下去,順著坡就滾下去了。最氣人的是,他自己跑也就算了,偏偏他還喊了一嗓子:淳于將軍,你自己保重!”

淳于瓊的怨恨。洋溢在話里行間,只聽他氣哼哼的說道:“君侯,您給評評理,這人是不是忒無恥了一些?我算是知道他為什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了。原來每次他都會找個替死鬼跟著啊。”

王羽看出來了,這貨就是在裝瘋賣傻。不過他也無意點破,反正也不是啥重要角色,聽個樂子倒也不錯。看許攸逃亡的路線,應該是想過河去兗州,投曹操,總比投劉虞強,現在劉虞能帶來的變數,才是最大的。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既然出賣你,你還客氣什么?”王羽笑問。

“唉!”淳于瓊重重的嘆了口氣,幽幽道:“非不欲,是不能也。”

“怎么說?”王羽追問。

淳于瓊有些訝異,這個問題太粗淺了吧?難道王君侯是想拿自己逗悶子?嗯,八成是,既然如此,那就配合一下吧。

他訕訕答道:“末將身形生得胖大,這張臉也方方正正,算是有些威嚴,而那許攸生得瘦瘦小小,望之不似人子,誰的地位更高,一看就知道了。那些蛾……小兵有什么見識,一比較,自然是優先追拿末將的。”

“還有這么一說?”王羽感到頗為驚奇,轉頭看向賈詡。

胖子一翻白眼,曬道:“不然主公您以為,當年詡在西涼為羌賊所執,是怎么脫身的?要不是生得胖點,就算我這張嘴說破了天去,那些羌人也不見得信啊!要是我長得跟許攸一樣,主公您就只能再找個軍師了。”

亂世之中,胖,那是身份的象征,越沒文化的人,就越是認這個道理。

王羽點點頭,長知識了,轉頭看向公孫瓚和張燕,問道:“大哥,飛燕將軍,二位以為如何?”

公孫瓚大咧咧的擺擺手:“看你樣子,想必心中已經有了成算,某就不多這個嘴了。”

張燕拱拱手道:“聽憑君侯處置。”

王羽轉向淳于瓊,在后者的忐忑不安的期待中,緩緩開口:“淳于將軍,本將若放你離開,你行止如何?”

“回潁川!”淳于瓊不假思索的答道。

他也看出來了,王羽應該無意留用自己,自然也不需要表什么心跡。至于其他去處,老實說,他已經怕了,除非去荊州、西蜀、江東這些地方,否則其余的各路諸侯,又有哪個能避開王羽的兵鋒和威勢?

他無心繼續在戰場上廝殺,更沒勇氣面對這么恐怖的敵人,回家養老,是最好的選擇了。

“很好。”王羽滿意的點頭,又問:“你愿不愿意為本將做些事?”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聽到能活命,淳于瓊精神大振,拍著胸脯答道。

“也不用赴湯蹈火那么夸張,本將要你回潁川后,把此戰的經過,包括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原原本本的宣揚出去。淳于家也是潁川大族,多少應該有些故舊吧?”

“……有,有。”淳于瓊有點摸不著頭腦,嘴里應著,臉上卻盡是疑惑之色。

“具體的,等下你出去,本將會讓正平與你分說,若是做得好,將來本將也不會虧待了你,明白么?”

“君侯放心,末將明白了!”一聽禰衡的名字,淳于瓊當場一個激靈,他明白了,不就是讓他去敗壞袁紹、許攸那些人的名聲嗎?天下皆知,自己是袁紹心腹,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話,比青州自己宣傳,可信度要高得多。

沒問題,反正袁紹已經死了,許攸又是那個德性,能用這差事換個靠山,值,太值了!

打發走了淳于瓊,張燕相繼告辭,走之前,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公孫瓚心里卻藏不住事,待張燕一走,他就拉住了王羽,沉聲問道:“鵬舉,你給某交個底,你借閱兵演武之機,邀請那劉虞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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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八章 權術與公心

室內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

王羽想了想,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大哥以為呢?”

公孫瓚略一遲疑,沉吟道:“以你的手段應該不屑于擺鴻門宴……”何況,劉虞此人,也不是鴻門宴能嚇得住,解決得了的。可若不是鴻門宴,你請他來到底所為何事,某就琢磨不出了。”

他兩手一攤,認真的看著王羽,道:“你總不會是想和他談判吧?”

在他想來,劉虞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動作,王羽是個吃不得虧,忍不得氣的,八成是要給對方點顏色瞧瞧了。

“擒賊先擒王,鴻門宴豈會無用?”王羽再次回避了問題,饒有興致的向公孫瓚反問道。

“劉虞,嘿,劉虞組,鵬舉,我這個做哥哥今天也不怕丟臉,把以前的事給你分說分說,你就明白了。”

公孫瓚反復將這個名字念了數遍,眼神中流露堊出深刻恨意的同時,還帶了一絲無奈。

從劉虞驟然出現在視野里開始,王羽就已經警惕心大起,在正式對敵之前,了解敵人是最重要的。而最了解某個人的,往往就是他的敵人,從公孫瓚的角度來了解劉虞,應該是最為準確的。

看到公孫瓚的神色,王羽就知道,這個對手可能比自己預想還要棘手。

“表面上,某與劉虞是因為對胡人的態度起了爭端,可實際上又哪里這么簡單?幽燕之地,本就是漢胡混雜,當地大族多有鮮于氏這樣的胡人血脈……”劉虞做官,和劉表、劉焉等人并無二致,都是優先安撫當地豪強。幽州的豪強多是雜胡,劉虞自然要對胡人另眼相看……”

隨著公孫瓚的述說,幽州內亂的真堊相,緩緩展現在了王羽面前。

公孫瓚和劉虞的胡漢之爭其實是個誤會。

公孫瓚對胡人的痛恨是真堊實的,他在邊疆的幾十年,見過了太多胡人造的孽,與胡人結下了太多的血仇。他麾下的將士,本來就是大漢邊軍,存在的意義,就是抵堊抗外辱,對胡人當然不會有什么好留情面的。

劉虞則純粹走出于穩固權力的考慮,拉攏了地方豪強,地方官的政令才能順暢,穩固了權力后,自然也要滿足對方的政堊治訴求。至于對方的訴求有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在權力為重的主題下,能忽略自然就忽略了。

“雜胡不是胡人,但他們很多習堊性卻與胡人很相似,對胡人也有天然的親近。不過,胡人性子野蠻,經常出爾反爾,加上草原上各個部落之間也是矛盾重重,入寇時,經常連雜胡一起搶……嘿,其實在草原上,各個部落之間還不是搶來搶去的,倒也不足為奇。”

公孫瓚冷笑著說道:“中原強時雜胡不敢在明面上挑事……”但暗中會與草原上通傳情報,交易物資:中原轉弱,草原勢盛,他們就明目張膽的跳出來,儼然以草原的代堊表自居,一時要求開互市,準許草原部落以牲畜、戰馬置換鐵器,一時又要求準許胡人自堊由往來入境……”劉虞那老匹夫,只顧著自己的官位,一概答允,終于是釀成了大禍。”

“大禍?”王羽一怔。

“有了鐵,胡人才能打造彎刀、箭矢,能自堊由出入,才能摸清邊關布防。當時三輔正遭受西涼叛軍的猛攻,為了奪權,老匹夫又上奏朝廷,將某調去關中助戰,結果……………M嘿嘿,世人都說,劉虞在那場大亂中立下大功,豈不知若非他倒行逆施,又豈會有這等亂事?”

王羽緩緩點頭。

關于互市,他倒是很有發言權。草原上礦產貧瘠,別說鐵,連木頭都少,多的只有牲畜和草。牧人平時狩獵用的都是骨箭,對動物和他們彼此都有殺傷力,一旦對上穿著甲胄的中原戰士,那就一點都不靈驗了。

后世歷代的中原王朝,對互市一向持謹慎態度,特別是深受胡人肆虐之苦的宋明兩朝,至少在官方的明面上,都是禁止鐵器外流的。即便開了互市,也都是以茶葉、鹽這些草原緊俏,卻又影響不了大局的物資與其交易。

一旦官方開了互市,任由鐵器交易外流,胡患就會猛然轉烈,這是千百年血淚經驗中,總結出的規律。

在中平五年的那場胡虜大入寇之中,劉虞未必在主觀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畢竟那個作亂的張純,也是朝廷重臣之一,此人正式舉旗之前,做些準備一、諸如調開公孫瓚之類的,倒也不奇怪。

劉虞可能只是無意識的被人利用了。

但若就因為這個把劉虞當做人畜無害的老好人,那也是不科學的。這個人,是個很典型的政客,對他來說只有權力才是最為重要的……”其他都是旁枝末節。

而幽州的現實狀況決定了,想在這種地方有所作為,對雜胡的安撫,是至關重要的,矛盾由此而來。

“他與我為敵數年,為害最烈的一次,差點將某和麾下的弟兄一起葬送在遼西管子城!鵬舉,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會不會奇怪,為何我不向他報復?”

“莫非大哥有所顧忌?”王羽輕聲問道。公孫瓚雖然沒呂布傲的那么離譜,但畢竟也是個性烈如火的驕傲之人,讓他忍氣吞聲,怕是很難的。

“豈止有所顧忌,完全就是無從下手啊!”

公孫瓚重重一拍桌案,大聲說道:“此人滑不留手,做事從不留下把柄,盡管某明知是他泄漏了我的行軍路線給丘力居,可就是找不到證據。端掉丘力居老巢時,某曾抓了幾個參與此事的活口,嚴刑拷打,問出真堊相,那幾人一口咬定是吾軍中一名戰死的校尉所為,可那校尉追隨我堊日久,又豈會……”

公孫瓚搖了搖頭無奈嘆道:“以此人的名聲、地位、身份,沒有證據就貿然挑起沖堊突,很容易會釀成大亂,一發不可收拾啊。”

王羽點頭。

名聲,是靠人捧的,劉虞深得幽州豪強之心自己又會作秀,這名聲當然不會差;以地位而言,此人是靈帝敕封的幽州牧,以公孫瓚的身份貿然向他動手在情在理都說不過去,就算沒公然起過沖堊突,公孫瓚還被人稱為跋扈,真動了手,和造反也沒啥兩樣了。

當然,靈帝駕崩后,中原正式進入諸侯紛爭的時代,下克上倒也無所謂。但劉虞還有個宗室的身份,有賢名的宗室,誰主動向他動手肯定會被天下人罵成亂臣賊子,比如:孫堅。

名聲、身份都是虛的,更重要的是,劉虞已經把幽州的豪強整合在一起了,這股勢力非常龐大龐大到手握重兵的公孫瓚都不得不側目相視的地步。

當然,豪強畢竟只是豪強就算聯起手來,也未必是公孫瓚麾下百戰精兵的對手。但不能忽略的是這些豪強的身份,他們是雜胡一直在中原和草原之間搖擺的雜胡。把他們逼得太狠,他們是一定不會束手待斃,而是要引狼入室的。

公孫瓚再強,也沒有三頭六臂,自然是抵擋不住的,就算擋住了,也勢必遭受重大損失。有了內應的胡人,和沒內應的,完全是兩碼事。

王羽很清楚,公孫瓚之所以提起這個話題,就是擔心自己太沖動,步了他的后塵。

劉虞的勢力沒有袁紹那么強,但他很巧妙的將自己和大半個幽州,乃至草原諸部綁在了一起。對付他,可不是打一兩場勝仗就能解決問題的。擺鴻門宴直接將其拿下,更是無異于捅馬蜂窩。

“大哥的忠告,小弟省得了,銘記于心。”王羽舉拳致謝,坦然說道:“不過,大哥卻也不必擔心,小弟此番邀約,并非針對他一人的,而是對河北所有諸侯的邀請。

其中也包括大哥在內。”

“哦?”公孫瓚一愣。

王羽固然對河北各方勢力很關注,但青州取得大勝后,徹底擊潰袁紹之后的動向,各路諸侯的關注度,可比王羽對各方的態度鄭重多了。

青州已經不再是局限于山海一隅的小勢力了,而是舉足輕重的龐然大物,王羽的動向,直接關系著諸侯們的生死存亡。

此戰過后,青州軍繳獲輜重無數,單是歸屬于青州的降軍就高達八萬之巨,一直與王羽并肩作戰的田楷,卻只有萬余俘虜強弱分明之勢……”由此可見一斑。

還有戰馬,匈奴騎兵一人三馬殺過來的,戰馬共有七萬余匹!被一舉全殲,戰馬在戰場上也損失近半,可完好無損的,卻也有接近四萬。

也就是說,如果王羽愿意,他大可招降納叛,組建一支總數高達十萬,單是騎軍就有三萬以上的大堊軍!

這樣一支大堊軍,沒人能在正面柢擋,就算河北的三路諸侯聯手也不行。遍數天下,也沒人能擁有相匹敵的實力。

青州軍在一系列的戰斗中,也損失了不少精銳,羽林、摧鋒二營戰死者都超過了兩千,射聲營減員在六百左右,騎兵部堊隊損失最小只有三百多。

但總體而言,戰力并未大損,哪怕是再打一場昨日那樣的大戰,也是能撐得下來的。

強弱已分明,按說順勢面降,是最不傷和氣的做法。

可是,公孫瓚雖與對方交好,但心里難保有些不安。他自己倒不戀權,可老弟兄們的歸宿是他不得不考慮的,而他自己,也不可能坦然將整個勢力交出去,人”總是會變的,誰能擔保交權后,王羽的態度會不會有所轉變?

王羽突然說,要大會群雄,讓公孫瓚很是困擾,愁腸百結。然而,王羽的下一句話一出口,他心中就只剩驚訝了。

只聽王羽朗聲道:“此番邀約群雄,不為別的,只為明文劃定疆界,約束各方軍馬,還河北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太平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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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九章 強弱之勢

震驚!

極度的震驚!

直到離開臨時帥府,公孫瓚仍然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連王羽后來又說了什么話,他都忘記了。

“主公?”單經、關靖二人快步迎上,公孫瓚留下與王羽密談,話題想必就是兩軍的未來。這個沉重的話題,如同一塊大石,壓在單經心上已經很久了。

沒錯,以目前的強弱之勢,和兩軍的關系,王羽要吞并幽州軍,難度并不太大。

幽州四大重將之中,嚴綱已死,有希望替補上來的王門叛變;鄒丹被王門打得灰頭土臉,麾下兵馬損失殆盡;單經自己跟在公孫瓚身邊,一直沒掌握到兵權;麾下兵馬最多,全力最重的田楷,幾乎已經成了王羽的跟班……言聽計從?不,分明就是如臂使指!

以主公的性格,只要王羽不采用太激烈的手段,照顧到主公對老弟兄們的情緒,這事兒呀,還真是很懸。

田楷肯定樂見其成,鄒丹雖然跟王羽沒接觸過幾次,但私下里卻對王羽很是敬佩,如果主公被說服,想必他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但單經卻是一萬個不情愿。

田楷、鄒丹都是純粹的武將,他們降了,地位也許會略略下降,但權力卻未必比從前小,畢竟青州的勢力,已經急遽膨脹到了令人仰視的地步。

可單經就不一樣了,他在幽州的地位,和賈詡、田豐在青州差不多,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其實不止是他,幽州的文人少,武將多,文人的地位相對都很高。關靖雖然只是個長史,還是后來才加入的,但在軍中的地位,也僅僅比單經略低而已。

這兩人的權力不小,但名聲和才學卻未必相符。若是把他二人放到王羽白天招降納叛的那百來個冀州幕僚當中,說是泯然眾人,可能都有些勉強。

別看那些人在袁紹手下只會溜須拍馬,其實那只是生存需要,如果遇到一個重實務的主君。比如王羽,多數人的表現,肯定是兩個樣。

對那些人,王羽都沒多重視,除了審配。其他人頂多也就是隨口勉勵幾句,隨便安排個縣丞、主簿的職務,說是先觀察,以待后用。

單經、關靖這二位若是到了青州,會享受什么樣的待遇?他倆一點期待都沒有。別說跟現在相比,恐怕想和田楷、鄒丹并列,也不可得啊。

此刻看到公孫瓚神情恍惚的模樣。二人心中都是大叫不妙,神情頓時變得焦慮起來。

單經死死的盯著公孫瓚的嘴,生怕他說出那句讓人絕望的話來。關靖比單經鎮靜一些,他的腦中千念百轉。冥思苦想著如果事情已經發生,如何能夠挽回,但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好辦法,最后也只能眼巴巴的盯著公孫瓚看了。

“鵬舉賢弟不愧霸王之名。這等心胸氣度,某遠不及也。”似是被兩大謀士的注視所驚動。公孫瓚終于說話了,一開口就是一聲發自肺腑的贊嘆。

“主公,王君侯到底……”關、單二人對視一眼,都稍稍放下了些心事。

心胸、氣度這種評價,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應用在剛剛迫降盟軍一方身上,反過來倒是很恰當。主公既然這么說,那至少剛才沒談到迫降之事。

單經不覺得王羽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現在可是青州軍最強勢,優勢也最大的階段,不趁著強勢擴大戰果。難道要給自己這邊休養生息的機會,重新拉近距離嗎?

要知道,這次主公之所以能從幽州及時抽身南下,固然是因為劉虞老兒只玩陰的,不肯正面與主公沖突,但王羽發揮的作用卻也是決定性的。

劉虞策動鮮卑、烏桓聯手攻打幽州,前者更強,勢力已經接近了匈奴的全盛時期,但鮮卑人分部的也廣,能對幽州造成威脅的,只有東部鮮卑一部。這次動員的又急,來的只有幾個不甘寂寞的部落而已,公孫瓚回軍之后,輕易將其擊潰。

真正的威脅是烏桓。

烏桓的實力遠不能與鮮卑相提并論,但他們離得近,和劉虞的聯系也緊密,丘力居之子蹋頓勇猛善戰,即位后,一直尋找豎立威望的機會呢。這一次,烏桓也是大舉出動,一口氣出動了近三萬騎,可謂勢在必得。

真要打起來,公孫瓚別說抽身了,能不能自保都是個問題。

只可惜,蹋頓氣勢洶洶的一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王羽不知怎么,居然搭上了遼東公孫度的線,應王羽的要求,同時也知道烏桓大舉出動,并非使詐誘敵,公孫度來了個黃雀在后,不費吹灰之力的把蹋頓的老巢給端了。

這一路援軍,實在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蹋頓那肌肉多過腦漿的腦子,當然更加想不到了。收到消息后,盡管暴怒如雷,但蹋頓依然只能黯然退兵,回家去舔傷口了,哪里還有心情去幽州攪風雨?

當時,單經等人感到的唯有慶幸,可若是與王羽翻臉,公孫度就是個重大威脅了。他牽制烏桓靠的可不僅僅是偷襲,此人也是個很有實力的諸侯,只是離中原太遠而已。

王羽和公孫度連成一氣,事實上已經對幽州形成了夾擊,所以單經對前途才會那么悲觀。

“你們安心好了,鵬舉賢弟勇武蓋世,氣度也如淵海一般,不會做那親者痛,仇者快之事的。實際上,他借演武的名義邀約各路諸侯,不是為了威逼于誰,又或設下鴻門之宴,只是為了讓眾人公議,劃定疆界罷了。”

公孫瓚看看兩位謀士,心中暗嘆,與鵬舉賢弟相比,自己落后的不僅僅是兵力和地盤啊,人才才是差距最大的一環。

“劃定疆界?”單經、關靖面面相覷,不明所以,話是聽懂了,但無論如何都沒法理解。

這位泰山小霸王是傻的嗎?現在談判?那不是完全放棄掉自己的優勢了嗎?青州現在最強的,可是兵力!一家的兵力。足以超越另外三家聯手!

就算卻于情面,不打算強并自家的幽州軍,至少也要用兵威逼迫一下劉虞,讓他把好處都吐出來吧?現在打都不打就要談判?

要知道,邀各路諸侯來談判,就變成了把自己置身于和另外己方等同的地位,就算眾人都承認他實力超群,承認他盟主的地位,也改變不了他一家對三家的態勢啊。

他這是要把好容易打下來的冀州。和大伙兒分享?

當年的項藉似乎也這么干過,結果呢?

費解啊,實在太令人費解了。這么精明的人,怎么會干這么糊涂的事?

“鵬舉的深謀遠慮,你們是不會懂的。光盯著歷史的典故,往他身上套,最后只會自己砸了自己的腳。算了,反正你們也不懂,某和你們說這些做什么?走,回營!”公孫瓚沒有解釋的意思,大手一揮。帶著二人往城外去了。

聚集在平原、高唐周圍的兵馬太多,區區兩個城池根本裝不下這么多人,只能在城外安營。王羽和公孫瓚不脫本色,都將帥帳立在了城外的大營之中。以示和將士同甘同苦之意。

主帥如此,將校、幕僚們自然也不敢怠慢,倒是被招降的那些名士都住在城里,看起來很有點顛倒錯位的感覺。

不過。城外雖然冰天雪地,卻也感受不到那份冰寒。倒是沸反盈天,相當熱鬧的樣子。

一出城門,一股子濃郁的香氣就撲面而來,是燉馬肉的味道。

大戰中繳獲的馬很多,死馬同樣不少,雖然馬不是常規的肉畜,但肉就是肉,在民生凋敝的亂世之中,數萬匹戰馬的肉可是不得了的好東西。好東西,自然是要拿來犒賞三軍的。

這兩天,有很多人都在為此而忙碌,剝馬皮,料理馬肉,還要從后方調大批的調料上來,一直折騰到今天,這馬肉大餐才算是正式開場。

士卒們興高采烈的圍成一個個圓圈,圍著中間的一口口銅鼎,都是垂涎欲滴的樣子。眼睛反射著篝火的光芒,臉上洋溢著勝利后的喜悅。看到這情景,公孫瓚忍不住的停下來腳步,朝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圓圈走去。

通過與王羽的交談,公孫瓚放下了心事,心有旁騖之下,倒是讓他發現了點有趣的東西。

“嗯,好香。”到了近前,公孫瓚深深的吸了口氣,眉頭微皺,奇道:“奇怪了,怎么會沒臭味?”

“公孫將軍!”這群士卒都是摧鋒營轄下,其中幾個從洛陽時就跟在王羽身邊了,見過公孫瓚,當下紛紛起身,舉拳致敬。

“都坐下,都坐下,都是一家人,這么客氣做什么?”公孫瓚笑呵呵的擺擺手,還是盯著先前的話題不放:“沒人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么?”

馬在中原金貴得很,就算在邊塞,也很少有人會宰殺戰馬來吃,也只有他這種久在邊關的宿將才知道,馬肉不但金貴,而且不怎么好吃,特別是在煮的過程中,不但會冒出很多白色的泡沫,而且還會發出惡臭。

所以,不是沒辦法了,很少有人會吃馬肉。但現在士卒們一邊往鍋里扔肉,一邊夾出來吃,這個吃法本身就很奇怪,更奇怪的是,鍋里只有肉香飄出,卻沒有絲毫臭味。

“回稟公孫將軍,這是主公交代下來的法子,煮肉的是調好的高湯,里面有茼蒿、杏仁、蘆根什么的,據說這東西不但能除腥,還有消毒之效。附近幾個縣城的藥鋪都被買空了,這才湊足全軍所用。”

“哈,你家君侯還真是舍得,光是這鍋湯,就得幾千錢了,有這味道,卻也難怪了。”公孫瓚微微吃了一驚。

“我家主公愛兵如子,故能百戰百勝!”為首的軍官滿臉自豪的說著,眾兵也是紛紛附和。

“公孫將軍,不如您也坐下來嘗嘗。”突然有人提議道。

“不識分寸!”單、關二人臉色頓時一變,為首的軍官連忙叱喝屬下:“公孫將軍是何等身份,豈能與你一同圍坐就食。”

被訓斥那小兵猶自不服氣,嘟囔道:“主公還不是跟大伙兒一起吃來著?他說這叫火鍋,就得大伙兒一起,一起在鍋里撈肉,就跟一起上陣殺敵一樣……”

“你還說!”那軍官更怒,正待揪人出來重罰時,公孫瓚卻一擺手,“都說了是一家人,還鬧這么生分干嘛?鵬舉賢弟這么說了,總是有道理的,來,坐下,一起來!”說著,他向關、單二人招招手,轉過來又沖那軍官笑道:“還是說,你們怕老夫搶了你們的肉,分量不夠了?”

“哪兒能呢?您肯來,那是大伙兒的光榮。”軍官本也沒有見外的意思,只是怕公孫瓚不高興罷了,既然對方都這么說了,他又能有什么情緒:“主公說了,這兩天,肉管夠,只要吃得下,就可以敞開了吃,哪有怕搶之理?”

當下公孫瓚坐定,有人奉上碗筷,撈了一塊肉,果然入口皆香,遠勝他從前吃過的馬肉。

瞇著眼睛,看著火中沸騰的銅鼎,一時間,公孫瓚也是感慨萬千。

馬肉好不好吃,他當然不會在意,但王羽對士卒無微不至的關愛,卻讓他十分敬佩。他也是從底層靠著一把戰刀殺到今天這般地位的,如何不知道,治軍除了賞罰分明,令行禁止之外,還有更高的境界?

同甘共苦,上下一心,這就是青州軍強大的根由了。強大的證明,已經滲入到了軍中每一個細節之中,正如這火鍋,正如這馬肉……

驚醒他的是一陣馬蹄聲,雖然心情放松,但多年沙場爭戰的經驗,還是讓他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他猛然起身,驚疑不定道:“有軍隊調動?聽聲音,怕不有兩千騎?”

“將軍勿憂,是子龍將軍的騎兵,是回援泰山的。”

“臧霸?”公孫瓚恍然,河北的戰事雖已結束,但青州卻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他緩緩坐回原處,沉聲問道:“泰山戰局如何?”

“末將不知。”那軍官是個軍侯,對這種機密情報,自然不會有太多了解,不過他臉上卻看不到太多憂慮,只聽他滿懷信心的說道:“有元直將軍和元皓先生在,區區賊寇,討不到好處的,若是識相自行退去,也許還能留得命在,若是不然……哼!”

公孫瓚默然點頭。

連軍中隨便一個低級軍官,都表現得這么霸氣,將勇兵強,這就是身經百戰后的青州軍。這就難怪鵬舉賢弟會表現得那么有魄力了,不止是心胸的問題,而是他強烈的自信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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