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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鱸洲魚]三國第一強兵(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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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08:32 |只看該作者
六九零章 公孫之危

當然,以他的聰慧,也不會誤解賈詡的用意。后者察言觀色的本事,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青州第一,若非觀察到自己神情的變化,知道自己的思路剛剛豁然開朗,對方也不會把這個露臉的機會送過來。
諸葛亮心里又是感動,又是震驚。

感動的是賈詡身為幕僚之首,卻全無獨攬大權的意思,反倒是提攜起后進來不遺余力,一如徐庶、魯肅,一如自己和士元,就連那個年紀尚幼的陸遜,以眼下這樣的進境進展下去,出仕的年紀也不會比自己大多少。

畢竟時時得聞軍機大事,戰略決策,就算是個庸人,耳濡目染下來,也會變得很有見識,再有些天賦的話,欲成棟梁,又有何難?

驚的不是賈詡的觀察力,而是對方看起來已經成竹在胸了。本以為自己的算籌能力不比那位長相、為人都很和氣的軍師差多少,可現在看看,姜畢竟還是老的辣,自己還是遜了一籌。

要加倍努力了!

心里給自己打著氣,諸葛亮也不矯情謙讓,拱拱手道:“亮管窺之見,如有謬誤之處,還望諸君指正……”

“放心,文長不在還有我,若有錯失,某自不與你干休。”魯肅笑著打趣道。

上行下效,在王羽的言傳身教下,年輕人們崇尚當仁不讓,毛遂自薦,似諸葛亮這種少年老成。四平八穩的作風,其實是有點不搭調的。不過,這點小節也沒多大影響,只是讓眾人多了個打趣他的借口罷了,誰讓他年紀小,表現得卻老成呢?

眾人都是莞爾,諸葛亮自己也沒在意,正色道:“正如軍師所說,幽州的戰事太過正常。太過順利,與劉虞之前表現出來的圓滑老練迥然而異,不過,要說其中有什么陰謀,也不太像……”

在河北大戰時。劉虞牽制公孫瓚,搜羅麴義,策反王門以及冀州眾將,十足一個老謀深算的黃雀,就等著袁紹這只螳螂和王羽、公孫瓚這兩只蟬兩敗俱傷,好橫空出世,一口吞掉所有對手呢。

實際上。終的決戰地點在高唐,令得劉虞鞭長莫及,他確實很有希望揀這個便宜。

相對于他在河北大戰之中的表現,和一直以來對公孫瓚的壓制。薊縣之戰中,他表現得實在不是一般的拙劣。

“若有陰謀,薊縣之戰時,他就需以身為餌。在白馬將軍的鐵騎沖鋒之下詐敗,遍數天下群雄。大概也只有主公和江東的那位小霸王有這個膽魄了,劉虞么……而這一敗之后,劉虞辛苦召集的大軍全面潰散,縱然卷土重來,也來不及從公孫將軍的追擊下解救劉虞,所以……”

諸葛亮斬釘截鐵的做出了論斷:“這一仗的勝負沒有任何疑問,就是劉虞慘敗!”

魯肅愣了愣,遲疑問道:“這么說,孔明也贊同是主公過慮了?”諸葛亮的說法論據充分,但論點和賈詡的似乎南轅北轍,可先前他分明是要順著賈詡的意思往下說……總之,感覺起來怪怪的。

“劉虞敗了,并不代表大局已定。”諸葛亮搖搖頭,神情凝重:“亮先前一直把劉虞當成了主要對手,現在仔細想想,這似乎是個誤會。”

“誤會?”魯肅眉頭緊皺,心念電轉,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

“劉虞是劉虞,雜胡豪強是雜胡豪強,胡族是胡族,胡族內部又有各種區別……其實我們面對的一直是三個以上的敵人!這些敵人表面行動一致,其實各自有各自的訴求,彼此之間的關系,可能還沒有我軍和公孫軍的關系牢固,把他們當成一個整體看,肯定會出現偏差!”

一語驚四座,在場眾人都露出了深思神色。

的確,大家都被胡族和雜胡對劉虞的擁戴給迷惑住了,以為胡人真的一根筋,會為了劉虞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實際上,這些胡人和中原的豪強沒多大兩樣。荊州就是好的例,劉表名義上是老大,但他的決策只有在與地方豪強達成共識時,有實現的可能,若不然,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兒。

他剛入荊州的時候的確一窩端掉了五十幾個豪族,但那是在荊州四大家的支持下,對付的也是四大家的對頭,所以那么順利。如果他調轉矛頭來對付蔡瑁或蒯越,死的必然是他這個荊州牧。

在幽州之戰前,劉虞做這個幽州牧,符合胡人和雜胡的利益。開戰之后,形勢就有所不同了。

“胡族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沒有確切的情報,尚不得而知,但幽州的雜胡豪強肯定知道我驃騎軍的名頭,別忘了,當初他們之中可是有人親身見證過的……”

諸葛亮指的是高唐會盟時,轅門射戟那件事,自負勇武的閻柔被青州眾將壓的頭都抬不起來。那驚人的一幕帶給他的,肯定不僅僅是屈辱,還有恐懼。

當時,隨同劉虞來的,還有鮮于世家的重要任務,鮮于銀。鮮于銀加上閻柔,足以在很大的程度代表幽州地方勢力的態度了。

結合以驃騎軍一直以來的戰績,他們若還是自以為在正面作戰中有什么勝算,那就不是自大的問題了,完全就是瘋了,腦不正常。

“龍、文長二位在中山戰場的活躍,是將劉虞的實力削弱到了極點,沒有了王門那幫人搖旗吶喊,劉虞頓時就變得勢單力孤起來。而主公責令董卓下達的圣旨,是將劉虞身上的大義名分剝離,對胡虜來說,他的價值已經很低了。”

“反觀另一邊,在幽州這樣的地方,與大舉北上的驃騎軍和公孫軍組成的聯軍作戰,對鮮于輔、閻柔等人來說,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自尋死路了。而鮮卑、烏桓也沒有與漢軍正面搏殺的習慣,所以,在幽州決戰,并不符合胡虜的利益。”

“在胡虜而言,好的辦法是效仿當年的檀石槐,誘敵深入,待我軍深入草原后再行反擊。而劉虞身為幽州牧,驅使胡虜助戰沒問題,讓他流亡到塞外和胡虜混在一起,顯然是不可能的。于是,雙方的目的發生了偏差。”

“聯系雙方的后一根紐帶,是同仇敵愾之心。公孫將軍對付胡人的態度,相當強硬,和主公的那句名言:只有死了的胡人是好胡人一致,斬盡殺絕是兩軍共同的特征。另外,我青州對豪強的政策也是以壓制為主,故而劉虞和胡虜的關系沒有立刻破裂。”

“即便如此,實力對比還是一樣,我軍完成部署之時,想必就是胡虜和劉虞分道揚鑣的一刻。偏偏就在這時,公孫將軍搶先進兵了……”

“對劉虞和胡虜聯軍整體來說,這是個各個擊破的絕好機會。對劉虞本身來說,也是他維系統率權,不被拋棄的后機會……于是,有了薊城的這場大戰。”

諸葛亮指著王羽桌案上放著的那封情報,言之鑿鑿的說道:“信上說的很清楚,戰局發生逆轉時,劉虞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撤退,而是將兩千近衛全數投入了阻擊,反倒是鮮于輔、閻柔的軍隊率先撤退,劉虞敗退,是在近衛傷亡過半,大軍潰散之勢已成的時候,這不可能是詐敗。劉虞,已經被拋棄了!”

一片寂靜,連王羽都被諸葛亮的驚艷表現嚇了一跳。

諸葛亮的論斷,不出王羽的預料,早就有不詳的預感在他心頭盤旋了。但用縝密的思維和推理,將整個事件還原出來,他就沒這個本事了。

他心中暗嘆:諸葛亮這樣的人要是放在后世去做偵探,怕是福爾摩斯都只有拜倒傾伏,五體投地的份兒啊。

諸葛亮停頓片刻,讓眾人消化前面的分析,然后繼續說道:“在薊城之戰前,胡虜或許還存了觀望的心思,戰局逆轉之后,他們不但徹底拋棄了劉虞,還將其當成了誘餌。”

“誘餌?”

“劉虞北逃,公孫將軍會鍥而不舍的追擊到底,不管這場追擊戰終是怎樣的結果,公孫軍和我軍的距離都會被拉得很遠,離邊塞的距離近,而且還多次分兵……如果劉虞僥幸在被追上之前,找到城池安身,公孫將軍全力攻打,那胡虜的機會就來了!”

“咝!”議事廳內充斥了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誘敵深入,疲敵之后圍攻,這確實是胡虜一貫的作風,本以為他們只會在草原上施展這招,沒想到,在中原,他們一樣能把絕招亮出來。

三萬公孫軍,在涿縣分了一次兵,鄒丹的五千兵馬中,足有兩千多騎兵,而城內只有麴義的三千步卒,加上數千民壯罷了,公孫瓚對麴義的確相當重視。

打敗劉虞后,本著擒賊先擒王的打算,公孫瓚率主力窮追,但占領薊城,打掃戰場多少也要留點人。實際上追擊出去的兵馬,也就是兩萬左右。

而十萬雜胡……在薊縣之戰中,雜胡的損失不算太大,而他們和草原上的同族一樣,都有聚散自如的特性。如果預先有了準備,他們隨時可以重集結起來。

再加上蠢蠢欲動的鮮卑……

薊縣的位置,就在后世的北京一帶,從這里向西北而行,出了居庸關,就是宣化、張家口,在明朝,宣大作為邊關重鎮,本就是韃虜寇邊的重災區。鮮卑人的王帳所在,彈汗山,離上谷郡邊界尚不足百里……

公孫軍,危險!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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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09:05 |只看該作者
六九一章 王羽北上

當漢殲,也不容易啊。.
所有人都在對幽州的突變感到震驚和擔憂,王羽心頭首先涌起的,卻是頗有些不相干的感嘆。

公孫瓚陷入危險并不奇怪,歷史上這位白馬將軍最終敗亡,就是因為他的剛愎和自信。界橋之戰時,他如果多少謹慎一些,也不至于將白馬義從這支王牌勁旅葬送掉。若這支強兵依然在手,在后續的戰爭中,他也不至于被袁紹逼得左支右拙。

不過,王羽也不會因此而小覷了公孫瓚。

這種窮追猛打,一往無前的氣勢,是公孫瓚在和胡虜的戰爭中養成的氣質。這個時代的胡虜,和后世傳說中的完全不一樣,他們對漢軍最大的威脅,不是騎射無雙之類的強猛戰力,而是人數優勢和狡猾。

對付這種機動力超強的游擊隊,最好的辦法不是和他們捉迷藏,而是逮住一股打一股,打上了就往死里揍,這樣才能讓他們老實一陣子,窩在家里舔傷口。

要是太過謹慎,總是擔心會不會中計,在對胡虜的戰爭中,肯定會錯失很多戰機,就像當年盛名在外,卻終難封侯的飛將軍李廣一樣。

和這種對得多了,對上中原的諸侯和智者,公孫瓚就顯得有勇無謀,不知變通了。沒辦法,和胡虜野獸般的狡猾不一樣,中原的智者擁有的是流傳了千百年,千錘百煉的智慧。前者不容易對付,但有跡可循,后者看似簡單,實則天馬行空,讓人難以捉摸。

而劉虞的失敗……卻著實出乎了王羽的預料,讓他意外的不是結果,而是方式。

這也是他漸漸開始融入這個時代的關系,若是換成剛穿越那會兒,用不著諸葛亮提醒,他早就推斷出來這個可能姓了。

胡虜從無百年運,漢殲的氣運只會比胡虜更差。在明末以及其后的兩百多年最為黑暗的時代中,漢殲們因為主子的野獸本能,或者出于兔死狗烹的考慮,死得慘不堪言的例子還少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是,誰讓他們背叛了自己的民族,生生跑去侍奉剛開化的主子,生生把自己夾在了文明和野蠻之間呢?

劉虞比后世的漢殲更慘,因為漢朝的強大,在心理上他將自己當成了胡虜的主子。結果他能給出好處的時候,這個認知倒是沒錯,可等到形勢發生變化,胡虜反復無常的本姓就會發揮作用,他也只有被人拋棄,當誘餌的份兒了。

可恨;

可悲;

可嘆!

“傳我將令……”紛至沓來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王羽很快收斂心神,將注意力轉回這場軍議上來。

現在可不是感懷的時候,公孫軍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巨大的危險之中。而先前為了策應公孫軍,自己的布置主要都是針對薊縣這個主戰場。由于公孫軍全速追擊,兩軍已經實際上脫節,再調動部隊去應援已經來不及了!

實際上,即使能調動,王羽也不會勉強做出更改。

青州軍的主力部隊都是步兵,在到達幽州之前,就已經進行了長途跋涉。如果因為形勢的改變再不斷的進行調動,很容易變成被人牽著鼻子走,最后變成疲兵。盟友應該救,但前提是不能被連累,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急令羽林軍,著文則暫緩進軍,中止北上代郡的計劃,依照初始計劃,在拒馬河沿線布置防線,務必不使敵人有潛越之機。若有余力,可分兵往范陽于文長會師,盡快消滅涿縣之敵。”

“傳令子龍,著他放棄代郡攻略,視具體情況決定去范陽助戰,或是向上谷方向前進,見機行事,策應公孫軍。”

“傳令公明,告訴他,到達潞縣后,可原地休整,盡快和薊縣的單將軍與右北平的田將軍取得聯系。若有突發狀況,如何定奪,由他自行判斷。”

“傳令子義,告訴他,形勢突變,漂榆津隨時會有敵人出現,讓他小心謹慎,嚴防死守,不得有誤!”

“喏……喏……喏!”

諸葛亮走筆如飛,王羽的一連串命令很快落在了書面上,早有親兵等候在旁,他寫完一條,就有人上前接過,拿去賈詡處檢查用印,裝在信封中,以火漆封好,快步送出。議事廳外早有斥候等著,接到情報,當即領命上馬,快馬加鞭而去。

沒人提出疑問或是質疑,王羽的意圖很清楚,以公孫瓚敗亡為前提,大軍全面收縮,先鞏固已有的戰果,再圖進取。

胡騎的戰法中,除了游擊之外,還有一個很顯著的特征,他們很喜歡利用人數和機動力的優勢,在漢軍漫長的防線上發動全面的攻擊。

這種攻擊模式既是為了牽制、迷惑漢軍,同樣也是一種試探。一旦給他們找到薄弱環節,相鄰的幾路兵馬就會合兵一處,攻破防線,進入漢境大肆破壞。

王羽的指令,針對的無疑就是這種情況。所以,沒什么可提醒的,所有人無不凜然奉命。

“綺玲,文遠,你二人即刻回營,做好出發前的準備,明天三更造飯,五更出城,開拔北上!”

光是鞏固當然遠遠不夠,王羽拉開這么大的架勢,可不是單純為了嚇唬人,到幽州去憑吊懷古的。整合大軍作戰,自然不能在千里之外,須得親臨前線才行。實際上,今天這場軍議本就是因此而設,所以府中的氣氛才這般凝重。

“喏!”二將抱拳領命。抬頭時,呂綺玲猶自嘟囔著:“早就該動身了,練了這么久的兵,天天就是艸演陣型,真是悶死人了。”

“少公子……”張遼臉色尷尬,低聲提示道。

“真麻煩,知道了,軍議上,要謹言慎行……”呂綺玲不耐煩的揮揮手:“張大叔,你看,本將今天不是一直沒說話么?”

“……”張遼無語,其他人也都忍著笑,他今年才二十五,比太史慈還小三歲呢,被叫成大叔,還真是挺違和的。

不過,也沒人多說什么。

即便在用人不拘一格的青州,那位大小姐也是個獨一無二的存在。幕府里做事的女子有好幾個了,但披甲上陣的女子,數遍天下也只有她這一份。更重要的是,在青州出仕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主公的妻妾或未來妻妾,誰會真的跟她們計較?

王羽拿這位野蠻女友也沒多少辦法,正如呂綺玲自己說的,她在軍議上安靜這么久,也沒打哈欠,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如何苛求呢?

待呂、張二人離開,王羽轉向了徐庶:“元直,你即刻返回魏郡,整合地方部隊,聯絡張燕,若并州的袁、高來犯,便聯合黑山軍,予以迎頭痛擊;若是河內有警,便由你自行決斷;若是洛陽有事,你可從速傳訊高唐,由漢升率軍往援。”

原來的特戰隊,在王羽整軍后,更名為隱霧軍,共有三個組成部分:賈詡掌控的諜報密探,魏延統率的隱霧軍本部,再有就是徐庶帶領的教官隊。

組成教官隊的是軍中精選出來的老兵,或是有一定領導才能或魅力的新兵。這隊人平時在徐庶的率領下參與實戰,學習軍事知識,必要的時候,可以在民兵完成集結后散入軍中,用最快的速度,形成一支相對可靠的戰力。

這種模式,最初是徐榮的原創,就是靠著手下的幾百個墨家子弟,徐榮才得以先后擊敗了曹艸、孫堅這樣的猛人。王羽老實不客氣的剽竊過來,參考原山之戰的經驗,結合以后世的軍隊制度,漸漸將其完善了起來。

只要來的不是曹艸的主力,王羽相信,即便袁、高和張揚聯手,以徐庶的本事加上民兵戰法,也能輕而易舉的取得勝利。當然,這樣的準備,面對曹艸還是有些單薄了,到時候就必須得有正規軍助戰才行。

“喏!”徐庶抱拳領命,然后問道:“敢問主公,若是東郡有警,庶該當如何處置?”

“嗯……”王羽微一沉吟,徐庶說的東郡有警,指的不是呂布反復,而是曹艸或其他什么人各個擊破,先攻呂布,再謀青州。

“到時會是個什么情況,現在還很難講。若真的出事,文和,你就辛苦一趟去魏郡坐鎮,有什么事,你和元直商量著辦好了。”

“主公說的哪里話?大家都在忙碌,詡豈敢獨自安居?”賈詡拱拱手應了,皺眉道:“不過,詡若去了,高唐這邊……”

“文和若去,高唐的防務,便由正南、漠杰以及……”名將就和錢一樣,平時看著挺多的,一旦用起來,卻總是不夠。這場大戰攤子鋪的太大,到得最后,王羽也有些捉襟見肘了。

其實,王羽覺得局勢應該不會危急到全線示警的程度,但小心無大錯,事先多做些準備和安排,總比事情發生了再手忙腳亂的強。

雖然不太高明,但審配也是打過仗的人,而他那位從兄,也不是純粹的文官,不過這兩個人都不是能領軍上陣的……早知道,就把紀靈或關平留下一個了,或者從魏郡調個人回來?

一時遲疑不下,王羽只能瞪圓眼,在人群中逡巡掃視著,希望有點意外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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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09:40 |只看該作者
六九二章 窮途末路

居庸城,并非那個后世的京畿第一關——居庸關,后者此時被稱為西關,位于居庸城東南方向百里左右的地方。

此地乃是秦始皇筑長城時的一個臨時營地,居庸,就是徙居庸徒的意思。居住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就成了個縣城,從秦代一直延續至今,如今更是作為上谷郡的治所而存在。

城不大,沒有甕城,護城河是天然的,粟水——也就是后世的三里河在城西,枕水在城南。城墻寬不過百步,高不足兩丈,別說雄城,連堡壘都稱不上。城內的居民將將超過了三千,戰事展開前,又陸續有幾百人逃出,現在加上守軍,也不足三千。

然而,就是這么一座小城,卻成了當朝三公,漢室宗親,幽州牧劉虞最后的倚仗。

從北方荒原上吹來的寒風,在塞北平原上肆虐著,連綿的燕山山脈也只能在風中顫抖,更別說小小的居庸城。

夕陽只剩了一縷斜暉,劉虞佇立在城頭,極目向著長風吹來的方向眺望著,視野所及,卻唯有北風蕭蕭,四野空曠,他心中一片悲涼。

朔風凜凜,孤城凄凄。

如果沒有奇跡出現,那么這里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所了。

“主公,城頭風大,公孫軍今rì退卻,士氣卻未稍若,明rì恐尚有激戰,還須主公主持大局,您還是……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中斷了來人的勸告,好在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

劉虞撫胸點頭,回應對方的卻是一聲感觸萬千的慨嘆:“悔不聽子圖忠言,今rì落得如此境地,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明rì。當真還有明rì嗎?”

“主公……”魏攸無言以對。

劉虞的一眾幕僚、部屬之中,只有他一直反對與公孫瓚交惡。

他以小不忍則亂大謀相勸,認為劉虞名聲地位都很高,但亂世之中,還須有謀臣爪牙相助。他建議劉虞,不要試圖以強勢壓服公孫瓚,應該以懷柔之法驅使、利用對方。

他的觀點相當有道理,漢高祖開國,靠的還不是利用韓信、英布之勇。成事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些道理,劉虞也未必就不知道,可他在幽州立足,靠的是地方勢力。魏攸的觀點當然得不到支持。

現在兵敗勢窮,還能說啥?也只能黯然相對,無語凝咽了。

劉虞又是一聲長嘆:“子圖護我家眷來此,已經盡了咱們主從一場的恩義,待城破之時,不妨暫且隱忍,屈身從之。留得有用之身,以為后圖方是。”

“主公何處此言?”魏攸激動了,踏前幾步,高聲道:“主憂臣勞。主辱臣死,主公有今rì之窘迫,本就是攸等這些幕僚的失職,危難之際。即使沒有力挽乾坤的本領,又豈能作那貪生怕死之人?除非主公愿效法韓信當年。否則,攸寧死不降!”

“子圖,你不必再勸了。”劉虞枯木般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吾何人也?賊何人也?今雖勢窮,但將來縱有撥亂反正的一天,到時老夫依舊留芳青史,二賊終究為后人唾棄,吾豈能為了求生,自污一世清名?”

“主公說的是。”這個話題,魏攸不是第一次提起,而且一次比一次直白,而劉虞的反應也一次比一次大。有的時候魏攸也覺得很想不通,主公對那些雜胡世家、部族首領都能和顏悅sè的折節下交,怎么對同為漢臣的公孫瓚就不行呢?

在他看來,劉虞和公孫瓚這場爭斗,從一開始就完全沒必要。

公孫瓚不是袁紹,他沒奢望自己能當皇帝,要是劉虞到任后,便以誠相待,還怕籠絡不住對方嗎?公孫瓚的武力,加上劉虞的名聲,這是多么完美的組合啊?即便沒有王羽,也足可與袁紹在河北爭鋒了。

但劉虞就是受不了公孫瓚的桀驁,反倒是能接受胡虜的粗魯不知禮,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難不成主公真的被胡虜表面上的粗豪給騙了,看不出對方毫無信義可言?不懂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還是太低估了對方,覺得自己能將對方玩弄于鼓掌之上?

也許是兼而有之?最終釀成了大錯。魏攸在心里無聲的嘆了口氣。

似是看出了幕僚心中所想,劉虞突然解釋道:“胡人的xìng情不好,只是沒經過教化,相處久了,就能感受到他們心中的質樸。雖然不懂圣人的微言大義,但他們還是很重視信義的,否則也不會在薊縣和老夫并肩作戰了。”

“仗打輸了,不能怪他們,主要還是老夫顧念百姓安危,未能放手施為,而賊子狡猾,為了取勝,竟然放火焚燒民居,行大不義之事,老夫一時不察,終為其所趁。子玉、順之他們的兵丁畢竟沒經歷過多少戰陣,見中軍危急,一時膽怯潰逃也在情理之中。”

魏攸越發無語了。

胡人質樸?鮮于輔、閻柔的部屬沒經歷過戰陣?看到中軍危急,士兵潰散就合情合理?這都哪門子歪理啊?若真是如此,母豬都能上樹了!

別的不說,就說鮮于輔、閻柔那幫人潰逃的時候,部隊幾乎還保持著完整的建制,毫無疑問,他們是整軍而退,而非潰散逃跑!

但凡他們有一絲忠義,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主公帶著數百殘兵在居庸城等死!

薊縣那一仗,麴義一手訓練出來的親衛就已經損失過半。一路追討,最后跟進居庸城的只有四百多人。要不是居庸城太小,公孫瓚也沒帶攻城器械,劉虞連一天都守不住。就算是發動了城內的居民協防,也不太可能撐過三天。

要知道,外面足足有兩萬大軍呢!

而劉虞一直指望著的,天xìng質樸,將信用看得比天還大的鮮卑各部,如果有劉虞評價的百分之一那么好,現在也應該出現了。

可結果呢?

要不是想到自己和劉虞都沒有幾天命好活了。沒必要太較真,魏攸真想破口大罵一通,將劉虞給罵醒,讓他承認自己的錯誤。可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就讓他自我安慰到底。

“魁頭應該不是不肯來,可能是騫曼那個少不更事的家伙又和他鬧騰起來了。蹋頓、彌加、素利他們則是被徐晃和田楷給擋住了。又或者前面兩仗咱們輸的太慘,他們不敢來了……”

可能是自知難以幸免的關系,劉虞對名聲格外重視起來。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把魏攸當成了后世的史官,一定要說服對方,讓對方將自己行為的正義xìng和合理xìng記載在史書上,為后人所瞻仰膜拜。

魏攸還能說什么?只能頂著寒風和歪理的雙重折磨。苦苦忍受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劉虞就被一陣鼓角聲驚醒了。

一陣恍惚之后,他終于清醒了些,意識到自己不在夢里的洛陽城,入耳的嘈雜聲也不是宮廷里的鼓樂,而是公孫軍開始攻城的信號。

“取我衣甲來。”用手臂在榻上一撐。他就要起身趕往城頭。

雖然明知敗局已定,但鳥獸尚且貪生,何況是他?他還指望著多撐幾天,撐到各路援軍趕到。反敗為勝呢。他自信,只要自己登上城頭督戰,就足以令士卒和百姓士氣大振,爭相效死。不為別的,就憑他劉虞響當當的大名!

但這一開口。他才驚覺,喉嚨很疼,說出來的話也是沙啞難聽,渾身上下竟是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這癥狀很像是……受了風寒?

生死關頭,風寒也顧不得了,只消還有一口氣,就得上城督戰再說。得了風寒,不會立刻就死,城被攻破,卻是生死立判吶。

讓近侍扶著,劉虞強撐著登上了城墻,把魏攸給嚇了一跳。

“主公,您這是……”

“算了,賊軍還沒動手,莫非是天良發現了么?”劉虞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開了個不大高明的玩笑。

魏攸顧不上附和,神情嚴肅的指指遠處:“敵軍打造了一些攻城器械,正要運過來,怕是很快就要開始攻城了。”

“……原來如此。”劉虞落得個沒趣,訕訕的敷衍一句,抬頭時,一眼就看到了魏攸說的攻城器械。其實也就是一些云梯罷了,還有一架制作粗糙的沖車,不過,對現在的居庸城,卻足以構成最沉重的一擊。

“有使者過來了,是勸降的?”魏攸的喊聲響起的同時,劉虞也看到了那一小隊向城墻靠近的人。他們舉著盾,走得很緩慢,不像是來攻城的,更想是來交涉的。

有那么一瞬間,劉虞也有些動搖,這可是對方主動來勸,如果言辭得體的話,自己要不要忍一時之辱呢?

然而,還沒等這個念頭發芽,發酵,劉虞便渾身一震,像是裸身掉到了冰窟窿中一樣。只見兩面大盾一開,露出了一個披頭散發,被五花大綁的囚犯。

押送的士兵一腳踹在那人的屁股上,直接摔了個狗啃泥,另一名士兵快步搶前,一腳踩在那個倒霉蛋的腰上,一手抓著對方的頭發,將其硬扯起來,露出了一張滿是血污的臉。

“劉使君,可認得此人否?”

“……是王將軍!”劉虞仔細分辨了一下,很快倒抽了一口冷氣。

是王門!

“我家將軍有令,如今你已無路可逃,若肯早早自縛出降,向我家將軍磕頭認錯,饒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若要一條路走到黑,那也無妨,只要你別后悔就行……”

說著,喊話者揮揮手,兩名押送士兵各自從懷里掏出了一把剔骨刀,應聲俯下身去。隨即,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了狂野,驚得城頭守軍差點握不住戰刀。

眾目睽睽之下,那幾人竟是將王門活剮了!

沒人覺得公孫瓚殘暴或是怎樣,這是個崇尚忠義的時代,王門這樣的叛徒,怎么收拾都不為過。只是這場景太過恐怖,讓城頭的守軍感到了徹骨的冰寒。

“公孫匹夫,公孫匹夫,你怎敢如此,不怕天下人悠悠之口么,不怕……”劉虞又氣又怕,指著公孫瓚的將旗,破口大罵。只是風寒剝奪了他的大部分力氣,守軍人人膽寒,誰也不敢替他當傳聲筒,公孫瓚又哪里聽得到他的罵聲?

反正公孫瓚也沒指望劉虞能投降,否則他就不會開出磕頭認錯這種苛刻條件了。遠遠看到劉虞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公孫瓚心懷大暢,揮揮手,喝令道:“敵膽已喪,傳令攻城!”

“嗚嗚……嗚嗚……”

鼓角長鳴聲中,公孫軍cháo水一般涌向了居庸這座孤城。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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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三章 胡塵遮天

戰事一度陷入了膠著。
公孫軍生剮叛徒,先聲奪人,但畢竟不是很擅長攻城,準備的攻城器械也太過簡陋了些。而守城的數百殘兵本是劉虞的門客,后來由麴義全權負責整訓。麴義的先登營本就有敢死隊的味道,這些門客經他的訓練后,也算是名符其實的死士了。

居庸城不大,某種程度上也有利于兵少的一方集中兵力,結果就是劉虞硬生生頂住了公孫瓚的猛攻。

當然,守軍畢竟勢窮力孤,防守完全是靠人命往上添,攻城戰進行了三個多時辰,攻擊一方和防守一方的傷亡率幾乎持平。

而公孫軍高達兩萬之眾,有的是人力可以輪換,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傷亡,但劉虞軍卻只能死撐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慘烈的攻防戰從清晨一直進行到了下午,冬天日短,太陽在中天沒停留多久,就開始向西傾斜,像是被慘烈的戰斗嚇到了一樣。

劉虞很清楚,離黑夜越近,生的希望就越高。在冬夜里強行攻城,對士兵的傷害實在太大,黑暗和寒冷的共同作用下,非戰斗減員會大幅增加,只要公孫瓚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就不會發瘋連夜攻城。

但這這個認知并不能給他帶來希望,就算對兵事再沒了解,到了日頭西斜的那一刻,他也意識到末日的來臨了。

他的五百親衛只剩下了最后二三十個,敵人卻像是無窮無盡一般蜂擁殺上。

公孫軍的云梯雖少,但居庸城的城墻也實在太矮,訓練有素的騎兵可以很輕松的從馬上拋出鉤索,直接蕩上城墻。

更可怕的還是弓箭,每兩撥攻擊的間隙,都有成片的箭雨將城頭整個覆蓋造成大量殺傷。被守軍用戰刀驅使助戰的千余民壯,至少有半數是死于這樣的攻擊之下。

對守軍造成嚴重殺傷的,是那些時不時會在激戰之中竄上來的冷箭。公孫軍中神射手的比率比普通的軍堊隊高出一大截,居庸城低矮的城頭正利于他們全面發揮。

“吾乃漢室宗親朝之重臣,竟死于此乎?”斜倚在城樓的窗口前,劉虞發出了不甘的吶喊。

他不甘心啊,如果上天一定要磨練自己,至少也要讓自己撐過今天吧?許攸正在草原上奔走鮮卑的軍堊隊正在集結,只要再多一天援軍就會蜂擁而至!上天怎能如此吝嗇,連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給自己呢?

也許如同子圖說的那樣援兵不會來了吧?自己已經被拋棄了,所以,有沒有那一天時間,已經無關緊要了。

可他依然覺得憤懣,以自己的身份怎么能以這種形式,死在這種地方呢?

自己這樣的人,縱然要死,也應該在金鑾玉闕之中,群臣環繞之下,鄭重交托國事之后,方闔然長逝引動滿城慟哭之聲,天下同哀。而不是像個老鼠一樣躲在城樓里茍延殘喘,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死狗一樣拖出去示眾,然后慘遭千刀萬剮之刑。

整個上午,劉虞腦海中都充斥著王門慘死的模樣,他的風寒本就很重,再受了這樣的刺激,竟是直接倒地不起,眼見著就垂垂待死了。

劉虞并不以此為憂,反倒有些慶幸,如果就這么死了,就不用忍受公孫匹夫的羞辱了,將來史書上,也會記載自己誓死不屈,抱病督戰,最后光榮戰死的光輝事跡。

他在心中默默祈禱著,希望親衛們再多支撐一些時間,哪怕只是片刻也好,以成就自己的英名。

田豫看看天色,又向周圍的曠野眺望了幾眼,眉宇間閃過一絲憂色,眼見城頭上劉虞的親衛還在負隅頑抗,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提出了諫言:“主公,居庸城孤懸在外,不宜多做停留,劉虞如今已經勢窮,何必還拘泥于生擒?不如還是放火燒掉城樓,盡早收兵吧。”

“這是什么話?”公孫瓚濃眉一軒,看向田豫,眼中已經帶了不滿神色,他用馬鞭指點著城頭:“老匹夫欺吾久矣,今天不把他拖出來示眾,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到底是沽名釣譽,還是真的表里如一,吾豈能甘心?”

“鮮于輔、閻柔那一干雜胡已經在薊縣被吾擊敗,一路追擊至今,也不見他們的蹤影,顯然已然知機,遁逃往塞外去了。檀石槐死后,鮮卑人便已外強中干,便是沒有鵬舉賢弟的大軍,他們又豈敢造次?無須多慮!”

“可是……”田豫還想再勸,公孫瓚卻猛一擺手,斷喝道:“不必多說,別說鮮卑人未必會來,就算魁頭、騫曼和解,并肩而來,又何懼之有?鵬舉賢弟北上雖是一片盛情,但某縱橫北疆幾十載,豈有托庇于人之理?他們不來便罷,若敢來時,正要他們見識漢軍的威武!”

田豫知道勸不動公孫瓚,看看城頭,嘆息著按上了刀柄。勸不動公孫瓚,就只能盡快解決戰斗,劉虞殘存的親衛中,頗有幾個武藝高強的,只要除掉這幾個人,就不會再有什么意外了。

忽然,遠處傳來劇烈的馬蹄聲。田豫和公孫瓚都是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幾乎同時扭過了頭去張望。在暗紅色的天空下,他們看見了一面揮舞著的白旗,白旗后,是橫亙整個曠野的黑線。

雖然是白旗,但沒人會將對方當成來投效的義勇,因為白旗上是有圖案的——那是一匹狼,張牙舞爪,兇相畢露的兇狼!

“鮮卑王旗……是魁頭!”田豫失聲叫道。草原的游牧部族拿來做圖騰的東西很多,其中狼,和中原的龍一樣,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有資格將狼做為圖騰,畫在戰旗上的,只有稱雄草原的鮮卑人,而鮮卑人中,名義上的王者,正是中部鮮卑的魁頭。

“騫曼也來了,好賊子,竟然真的和解了!”公孫瓚眼中精光閃爍,緊緊的盯著緊隨在白狼旗之后的一桿黑狼旗。旗上的狼沒之前那匹那么張揚,像是一只狼崽子,檀石槐之后的鮮卑大人是和連,騫曼正是和連之子!

“傳我將令,后隊變前隊,準備迎敵!”公孫瓚雖驚不亂,振臂高呼。眼下的形勢雖然兇險,但他打了一輩子仗,類似的兇險場面不知經歷過多少,哪里會被嚇到?

“喏!”之前的擔憂一掃而空,田豫眾將慨然應諾。

已經出現的敵人就超過了萬數,看這架勢,胡騎至少也有三萬,超過五萬也不奇怪。但沒什么,做為漢軍之中最善戰的邊軍,何懼以寡敵眾?

“準備迎敵!”

“嗚嗚嗚……”襲擊者和抗爭者同時吹響了號角聲,一方兇殘而勢在必得,一方堅定而誓不低頭,看起來是個平分秋色的場面。

然而,下一刻,更多的號角聲和更大的煙塵從西北方驟然升起,很快彌漫了整個天空,遮天蔽日,公孫瓚和田豫眾將盡皆色變。

煙塵之中,不斷有畫著各種動物的旗子若隱若現,有狗,有狐貍,有馬、兔子,甚至還有天鵝!

畫工很差,狐貍看起來像狗,狗看起來像馬,只有天鵝看起來還像那么一回事。但幽州眾將的心都是猛然一沉,這些看似可笑的破爛旗子背后,代表的意義卻一點都不可笑。

狐貍,是中部鮮卑中,除了分裂的王帳之外,最強大的慕容部的象征。其首領慕容弘狡詐多智,在鮮卑族中向有狡狐之稱,在魁頭和騫曼的爭端中,他一直左右搖擺,大撈好處,在短短十年內,將勢力擴大了好幾倍。

魁頭、騫曼之后,慕容部的出現,代表著中部鮮卑全部力量的集中!

而狗、馬、兔子等圖騰,代表的意義更加驚人——彌加、闕機、素利,他們是東部鮮卑的三大首領!

彌加對檀石槐忠心耿耿,故而以忠犬自命;闕機不擅機變,為人踏實勤懇;素利打仗韌性不足,逃跑卻很快,在部族沖突中極少吃虧,所以是兔子……他們的出現,代表著東部和中部兩大鮮卑勢力已經聯手。

而天鵝……公孫瓚對其代表的意義并不是非常熟悉,只是聽人說過,似乎西部鮮卑的拓跋部是以此為圖騰的。

西部鮮卑東起上谷、西至烏孫,部落分散在極其廣闊的區域內,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根本無法完成集結。拓跋部離得最近,所以他們出現了……

在檀石槐死后,四分五裂的鮮卑部族再次集結在了一起!

煙塵蔽日,胡塵滔天,天空都變得陰暗起來,胡騎叫囂呼喝著縱馬狂奔,瞬間鋪滿了整個曠野,無邊無際的沖殺而來。鮮卑胡酋全數在此,兵馬何止十萬?

“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城樓上,像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氣的劉虞猛然跳起,欣喜若狂的望著漫天的胡塵,狂笑不止:“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公孫匹夫,今次看你還不死?”

魏攸在一旁看得已經呆了,不是為了援兵的到來,而是被劉虞的瘋狂嚇到了。

這樣的胡騎大軍,會這么巧,在最后一刻趕到?不可能的。再怎么樂觀的思考,也只能得出對方把居庸城當做棋子,利用守軍最后的力量對公孫軍造成消耗,然后再發動進攻的結論。連拓跋部都來了,之前的準備工作何止數月?

不單是棋子,而且是棄子!

如果鮮卑人有心營救劉虞,只要早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就足夠了,他們都用不著發動進攻,只要讓公孫瓚發現他們的存在,后者就只能放棄對居庸城的圍攻。

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將劉虞最后一點剩余價值都利用起來了……嗯,或許還不止,等到劉虞死后,他們還可以舉起為劉虞報仇的旗號,繼續與青州軍作戰。

聽說人之將死時的頭腦格外清楚,魏攸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這樣,前因后果一瞬間就想得清楚透徹了。可劉虞呢,他這樣興堊奮,難道是說,他自以為還有生機?又或者是……

“國讓,燒了城樓!”雖然意識到了形勢的危急,但公孫瓚還是忍受不了宿敵的囂張。

“燒吧,燒吧!公孫匹夫,就算死,我也要拉著你一起!”劉虞揮舞著雙手,瘋狂大笑:“吾乃漢室宗親,朝廷棟梁,豈是……”

聲音戛然而止,劉虞就保持著那個張牙舞爪的姿勢,中止了所有動作,看起來就像是一陣寒風吹過,把他整個人給凍結了一樣。

“主公!”魏攸大驚撲上,用手指在劉虞鼻下一探,發現氣息已然冰冷,后者最后的興堊奮竟然是回光返照,就這么死了。

魏攸終于明白了,原來主公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自己的可悲和可憐,只是始終不承認,最后的瘋狂舉動,看似對公孫瓚的嘲笑,其實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嘲弄呢?

田豫看向公孫瓚,后者堅定點頭:“點火!”

帶著一縷縷青煙,幾十支火箭被射上了城樓,強勁北風中,烈火熊熊燃起,公孫瓚最后望了一眼居庸城,奮然轉身,揚起手中長槊,振臂高呼:“兒郎們,隨我……殺胡!”

“殺胡!”兩萬邊軍同聲吶喊,迎著漫天胡塵,毅然決然的迎擊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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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四章 當仁不讓

位于范陽郡中心地帶的逎縣,在景帝時代,曾一度做為匈奴降王陸疆的侯國而存在,現在卻是魏延麾下的隱霧軍的駐軍之所。

在幽州,公孫瓚和劉虞的勢力本就犬牙交錯,地方官員都是墻頭草,誰強就倒向誰,兩邊都不得罪。

公孫瓚此番興兵,來勢洶洶,身后又有青州的三路大軍撐腰,一路上自然沒什么不開眼的人跳出來妨礙。本著擒賊先擒王的原則,公孫瓚也沒在這些人身上多費力氣,象征性的征發了些錢糧就過去了。

他的做法節省了不少行軍的時間,但同樣也留下了一定的隱患。特別是薊縣之戰后,集結起來的地方勢力聯軍被打散,有的不知所終,也有一些人回了老家。

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人不甘心失敗,回家后開始各種興風作浪,對公孫軍的后路造成了一定威脅。

鄒丹的兵力不多,圍城就已經很勉強了,一時無力應付這些騷擾者。等他和魏延取得聯系,得知對方來增援后,就擺脫魏延,請對方幫忙清剿賊眾,穩定地方。魏延此來的主要目的就是這個,當然不會推脫。

他麾下兵力本就不多,再分兵就顯得太過單薄了,所以他將駐地選在了逎縣這個四通八達的地方,派出了大量斥候,何處有事,就向何處進兵。

而且逎縣距離涿縣也不遠,只有三四十里路程,若鄒丹的圍城軍發生變故,他也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于是,在十二月十五,也就是魏延剛剛接到王羽的急令,正覺驚疑不定之時,涿縣方面也傳來了另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

“什么?鄒將軍要撤圍北上?這是何故?”魏延驚的差點跳起來。

按照王羽的命令,于禁的羽林軍會以鞏固靈丘、廣昌的防線為優先考慮。這個命令倒是不難理解,廣昌地處恒山東南,是太行八徑中,飛狐道的出口所在。

飛狐道,是連接河北平原和桑干河盆地的一條捷徑,而在劉虞主政的幽州,桑干河流域本就胡人的飲馬之所。

之前趙云就是從飛狐道進入代郡,意圖遮斷鮮卑與劉虞的聯系。當年張純勾結鮮卑、烏桓入寇,鮮卑人走的也同樣是這條捷徑。

現在王羽有了新的判斷,認為鮮卑人有可能拋棄劉虞,大舉進犯,飛狐道的防御就變得相當重要了。若是防御不周,被胡騎通過飛狐道進入冀州,傾瀉而下直入空虛的冀州腹地,局勢很可能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而羽林軍變更進軍路線后,輜重運輸就變得艱難起來。

田豐雖然在數日前就到了毋極,但他畢竟只是個人,兩郡之地撥亂反正,安撫地方,再加上給大軍運輸糧草這么多事務壓在一起,沒亂成一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再指望他在短時間內就做出成效,也實在太過苛求。

所以,羽林軍的進兵速度不會太快。

前鋒的紀靈本來已經到了唐縣,隨時可以進入范陽境內,但王羽命令一到,為了搶先手,他又轉向北行,去飛狐道了。等于禁的主力到達廣昌,完成布防,再分兵來范陽,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鄒丹若再一走,范陽境內就只剩了魏延的五百軍,要面對的卻是潛伏在暗中的大量敵人,還有麴義的三千精銳,這安定地方的任務還搞個頭啦?

“啟稟將軍,鄒將軍說前方急報,鮮卑三部會盟,并胡騎十余萬,在居庸城一帶圍攻公孫將軍……形勢危殆,救兵如救火,他和薊縣的單將軍必須前往救援!”

“三部會盟?真的被孔明給料中了!”魏延聽得目瞪口呆。

王羽知道軍情變化極快,也沒指望自己在千里之外的遙控能如臂使指。所以,他下達給眾將的命令,都不是死命令,而是包括對戰局現狀,以及接下來的變化趨勢在內的整體分析。眾將都可根據自己的判斷,采取自己認為合理的對策。

因此,魏延對命令的來由和始末并非一無所知。

現在的局勢,比諸葛亮預計的還要糟糕。諸葛亮預計的只是中部鮮卑和鮮于輔等人聯手對付公孫瓚,東部鮮卑與烏桓合流,進攻東線。在這個基礎上,王羽又做出了扼守飛狐道,加強漂榆津防御的決策。

誰也沒想到,四分五裂的鮮卑人竟然重新集結了!

公孫瓚孤軍深入,正好撞進了敵軍的陷阱,而青州軍這邊,為了策應公孫瓚的行動,軍力分散得很開,根本無法集中主力救援。鄒丹和單經自行去救的話,不管成功與否,劉虞的余部都會死灰復燃,形勢一下子變得非常棘手了。

“事不宜遲,備馬!本將這就去見鄒將軍,與他當面分說明白!”

是夜,雍奴城內,徐晃的眉頭也皺成了川字。

搖曳的燈火下,單經的求援信顯得有些昏黃,連著字跡都帶上了一層血色,再加上字字泣血的內容,令得一向極有決斷的徐晃都是躊躇不下。

“先前牛氣哄哄的叫咱們不用去薊縣幫忙,像是防賊似的,現在又跑來苦求援兵,單經這廝真當別人是傻的么?”李樂罵罵咧咧的說著。

胡才也是氣哼哼的:“救援?他說的倒是容易,弟兄們趕了幾千里的路,剛喘上一口氣,又要急行軍去救人,他當咱們是什么?六丁六甲的天兵么?可以隨意召喚的?”

“公明將軍,絕對不能聽單經的!”

見徐晃遲疑不決,李樂不罵改勸,苦口婆心道:“主公信上說得明白,胡虜處心積慮,又有雜胡暗中窺視,咱們若是全師西進去居庸城,沒準兒就會被烏丸那些畜生抄了后路!漂榆津那里已經屯了幾十萬斛糧食,要是有個閃失,后果簡直是不堪設想啊!”

胡才緊跟著附和道:“糧食還在其次,單經急紅眼,什么都不顧了。他和鄒丹一走,薊縣和范陽就全空了,到時不管能不能救下公孫將軍,都很難退回來。咱們要是不動,多少還能接應一下,要是咱們也跟去了,就等著被人包餃子吧。”

關平也沉聲說道:“將軍莫要忘了,子龍將軍日前已經出塞,應該會識情況設法策應救援,我軍還是按照既定戰略,固守東路的好。一旦東路有失,被烏丸攻入冀州境內,截斷兩州之間的馳道,整個河北恐怕都會動搖。”

徐晃握著信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后輕輕放開,任由信紙落在桌上,長嘆一聲:“諸君所言,吾豈有不知,只是,只是……坐視友軍敗亡這種事,從未在我驃騎軍身上發生過,若是……晃此身此名不足惜,恐污了主公的一世英名吶。”

一聽這話,三名副將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茬了。

比起魏延的為難,徐晃的處境只會更艱難。魏延兵少,責任也輕,而徐晃負責的卻是整個東路。正如三副將提醒的那樣,一旦東路出事,別說北征大計,搞不好整個河北都會陷入危機,不能不謹慎從事。

另一方面,鄒丹只是通知魏延說自己要走,讓后者有個準備。單經卻是老實不客氣的直接求援,對徐晃來說,又成了個大難題,應也不是,不應還不是。

李樂跺跺腳,忿然道:“好好的齊頭并進戰略,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啊?都是……唔。”話沒說完,嘴就被胡才給唔住了,但未盡之意卻是明擺著的。

公孫瓚爭強好勝,輕敵冒進,結果造成了現在的危局。

徐晃并沒追究的意思,這兩個出身黃巾的副將一向口無遮攔,卻沒什么心機、城府,何況他們說的也是事實。

放下單經的求援信后,他一直盯著輿圖在看,良久,終于理出了些頭緒:“東路萬萬不得有失,這是先決條件,其次,幽州盟軍那邊,我軍也應盡量策應,若有可能的話,范陽的文長也需要援助……”

聽徐晃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三名副將臉色都是一松,等聽到后面,李樂和胡才已是面面相覷,相對沉穩的關平也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

“將軍,您不會是要分兵吧?”

臨戰分兵可是大忌,如果徐晃提到的這幾個地方都要顧及到,泰山軍的防線將會拉成一條長長的曲線,最后變成處處都能照顧到,處處都照應不好的悲劇陣型。

“分兵是必要的。”面對關平的質問,徐晃居然很坦然的點了點頭:“坦之,你先別急,你仔細看看輿圖,現在的形勢就是,除非我軍放棄北征計劃和幽州盟軍,大踏步后退,否則就至少要確保漁陽南部、拒馬河南岸,以及薊縣的安全……”

薊縣是幽州的中心,拿不下這里,就無法控制幽州。漁陽、范陽是確保薊縣安全的兩翼,也是防止胡騎向冀州突破的前沿陣地,同樣不能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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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五章 全線被敵

漂榆津。
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建設,這個地圖上都沒有標示的小港口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排排整齊的木柵欄林立,筆直平坦的道路穿梭其間,將港口分割成了一個個整齊的田字,像是一座座具體而微的城垣一般。

越靠近海岸的地方就越繁忙,熙來攘往的人群像是搬家的螞蟻一般,將港口成堆的貨物搬運到那一個個木城之中,堆成了小山。

“靜之,你這城管大隊真是名不虛傳啊,建港口的速度可比俺這老粗快得太多了。你知道么,在子義灣的那個港口,俺足足建了小半年才算建好,跟你這個比起來,就像是個羊圈似的。不過那邊的土著卻當成寶,說那個破寨子比他們的都府還宏偉,早知道就抓幾個國王來這里看看了,能當場嚇死幾個也說不定呢。”

關寧拱拱手,謙道:“子義將軍過謙了,末將只是多建了幾處工程,手熟罷了,若是易地而處,讓末將去海外異域一邊建城,一邊作戰,建了再好的城,也只有被人搶走的份啊。”

“嗨!那是你沒去,去了你就知道了。”太史慈大咧咧一揮手:“那些土著不堪一擊,帶著咱們青州的兒郎去打他們,就算指揮者是一頭豬,那也照樣贏,妥妥的!咦……文武,你笑什么?”

“沒,沒什么。”李斌哪里會告訴太史慈,剛剛這話大有歧義,已經不止是在自謙了,簡直是自己罵自己。

怕太史慈繼續追問,他很快斂起笑容,問道:“將軍,您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今天收了主公和公明將軍的信,怎么突然就如此開懷?莫非是前方傳了捷報么?”

他轉移話題的本事不錯,太史慈果然忘了繼續追問,抖抖手中的信,呵呵笑道:“前方?哪來的前方,后方的?主公說得好:但凡大軍所在的地方,都是第一線!”

他笑的喜氣洋洋,關寧、李斌心里卻是咯噔一下,不約而同的問道:“漂榆津有被兵之虞?”

“是啊,你們看看,這是主公和謀臣們的分析……這是公明的示警和來信……”

太史慈點點頭,將兩封信分別遞給二人,摩拳擦掌道:“公孫將軍大意輕敵,被胡虜給算計了,而胡虜處心積慮,也不會讓咱們消停了,公明這么一變陣,烏丸不來則已,若來,必取漂榆津,馬上就有仗打了!”

李斌很無語。

他倒是有些理解,王羽為什么讓自己給太史慈當副手了,這位主將就是個天生不知道畏懼的人,做為武將,他這闖勁確實也很難得。

換了其他人,就算三韓的土著確實弱的可憐,可是身在海外蠻夷之地,沒有后援,也沒有任何熟悉的東西,陡然間就要面對大批氣勢洶洶的土著的圍攻,就算有十成本事,恐怕也只能發揮三四成出來。

可太史慈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還是那么勇猛霸氣,與對方交涉的態度極其強硬。而將為軍之膽,他的氣勢也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其他人,所以才有了后來的一連串勝利。

不過,這次的任務卻是防守,他身邊確實得有個穩重點的人幫襯,免得他沖過頭了,又高出三百對兩萬的大陣仗出來。

實際上,以目前的態勢而言,如果敵人真的來了,還真有可能發展成那種狀況。

太史慈直接掌控的武裝力量,只有被稱為海軍陸戰隊的五百人。這些人由先后在三韓參戰的士兵和水手組成,在泰山賊的俘虜運送到半島,交由宮天率領之后,太史慈就帶著這些人返回青州,并率其北上。

除此之外,漂渝津的防御力量,就只有關寧的建筑大隊了。

現在的建筑大隊,構成和從前不太一樣。原來的降卒,這兩年基本都有了去處,不是重新入伍,就是回到了地方,從事亭長、吏員之類的工作,或者干脆做回了老百姓。

留下來和后補充進來的,都是在建筑之道方面較為擅長的人,簡而言之,就像關寧自己說的那樣,他的部隊,已經變成專業的工兵部隊了。

這支部隊雖然也參加軍訓,可以上陣,但戰力頂多也就是民兵水準。而且用寶貴的技工當做民兵和人拼命,本身就不太劃算。

所以,盡管關寧的部隊有八千多人,但李斌始終沒把他們計入到戰力之內。這樣一算,真有敵人攻來,漂渝津的防御力量還真就只有太史慈的五百人。

太史慈天生無畏,李斌是很佩服的,但眼下的形勢卻讓他不得不憂心忡忡。看信的時候,對那些分析什么的也是一掃而過,一心只看著徐晃的安排,直到信的末尾,他才松了口氣。

“還好,公明將軍行事足夠謹慎,留了關將軍的三千人在泉州策應,不然……”

“其實沒這個必要,文長那邊要對付麴義,更需要援兵,不過……”

太史慈渾不在意的笑道:“上陣親兄弟,靜之和弟弟也有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吧?這次正好借這個便利親近親近。這邊的建設工程都差不多,也不用你一直在這里指揮調度,索性你就去泉州迎一迎,商議一下協防配合事宜好了。”

“這……”關寧其實也有這個想法。

老爹這輩子就是操心的命,原來兩兄弟沒出仕,他為了二人的前程憂心不已。等到時來運轉,兩兄弟分別出了頭,他又為弟弟的安危擔足了心。

之前主公輕騎南下,在徐州連番激戰,捷報連傳,整個青州都歡欣鼓舞,只有老爹夙夜憂心,寢食難安。生怕弟弟在陣上撞上青州的猛將,丟了小命,也怕保住了性命之后,弟弟不知好歹,不肯棄暗投明,要頑抗到底……總之是操碎了心。

幾個月下來,老人就像是生生老了十幾歲似的,一下子就變得老態龍鐘。

直到弟弟有了消息之后,老爹這才算是放下了心思,可安心沒幾天,老頭又糾結了,因為他想兒子了。

說起來,老關這也算是咎由自取,是他自己親手把兒子送出去的,然后擔心的也是他,現在想兒子的還是他。但可憐天下父母心,關寧也是無話可說。

其實他自己也挺想弟弟的,但關平在高唐一共沒停留幾天,就被王羽調去泰山軍給徐晃做副將,然后做為先鋒大將,領軍北上了。

這次確實是個難得的見面機會。

“這什么這,只管去,還怕沒了你,某這里就支應不開么?”太史慈大力一拍李斌的肩膀,將后者拍了一個趔趄,粗聲粗氣的說道:“這不是還有文武在嘛,有啥好擔心的?”

關寧想想也是,也不多啰嗦,當下領命去了。

太史慈面上大咧咧的,但實際上,并非真的只想著打仗打個痛快,等關寧一走,他就和李斌詳細的商議起防御事宜來。

“烏丸要來,只有兩條路,要么走盧龍塞,要么走白檀……”

盧龍塞就是后世的喜峰口,在徐無山東麓的最東面,剛好處于兩山之間,是內蒙草原通往幽州的重要通道之一。白檀則是漁陽最北面的一個小縣城,差不多就在后世的密云水庫正北,燕山山脈在這里有一個缺口,也可供大軍通行。

“公明的布置是多處布防,主力居中,一處受警,則以主力迅速相應救援。烏丸若走白檀,八成會撞上泰山軍的主力,就輪不到咱們了……從盧龍塞來,按說也不太可能,田法式在右北平守著呢,但料敵從寬,咱們就當田法式也大意了,被烏丸人溜進來了……”

李斌聽得直翻白眼,田楷又不是愣子,盧龍塞那么重要的關口,怎么可能一點都不上心?不過料敵從寬這話也沒說錯,漂渝津太過重要,如何小心也不為過。

“走盧龍塞的話,胡騎應該會從東面來,說不定離海岸會很近,所以,某這里有個想法,咱們一起商議商議……”

說是商議,但太史慈卻沒給李斌留多少插嘴的機會,一張嘴和連弩似的,突突突一頓狂飚。說罷大手一揮,又在李斌肩膀上重重一拍,呵呵笑道:“就這么辦了,我攻,你守,這個安排不錯吧?好好干,我看好你哦。對了,給主公回報的事也交給你了,某現在要去整軍軍馬,戰前訓話了。”

一邊說著,他就那么不負責的走了。而李斌憋了一肚子話,卻被太史慈一巴掌就給拍了回去,最后只能在肚子里無聲的嘆口氣,認命了。這年頭,老實人就是受欺負的命啊。

好在,烏丸無聲無息的通過右北平防線,出現在漂渝津外的幾率非常之低,子義將軍的大膽計劃,就隨他去好了。

漢代山海關還沒修建,盧龍塞就是秦漢長城的最東段,是幽州最重要的軍事要塞之一。

因為城關依山而建,所以不同于平地建起的城墻,異常雄偉,外圍主城墻高五丈,寬三丈,長一百丈,由石塊從里到外整體碼堆而成。在主城墻兩側,還有在山上修建的輔墻,功績兩百余里,可謂是當世雄關。

幽州邊軍常年在此駐有一營守衛,即便河北大戰最艱難的時刻,公孫瓚也從未抽調此地的一兵一卒。田楷駐守右北平之后,也從未松懈這里的守備,將全部兵力的近四成,也就是三千兵馬駐防于此。

然而,就在太史慈定計守港的這天夜里,盧龍塞內,正陷入了全面的混亂之中!

若有人從草原方向接近,一定會感到很奇怪,因為城壘那五丈高的城墻屹立如故,城門也緊緊關閉著,敵人從何而來呢?可如果他能換個方向去看,就會恍然大悟了。

盧龍塞的南門大大的敞開著,四周布滿了鮮血和尸體,城內正在彼此怒視、激斗、廝殺著的,身上穿著同樣的漢軍服色。

“閻柔,你引賊入室,不得好死!”一名校尉裝扮的人渾身浴血,猶自揮刀狠斗,一邊打,一邊破口大罵。

閻柔甩著一腦袋小辮子,縱躍如飛,像是一只大馬猴一樣,口中冷笑不斷:“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書寫!田榮,你就安心的去死吧,放心,你不會寂寞的,因為你哥哥也很快就會去陪你,哈哈哈哈!”

“書寫史書?憑你也配!呸!”田榮大怒,揮刀如風,斬向閻柔:“我兄長不會象我這么大意,你想殺他?下輩子吧!”

“你以為同樣的招式我會用兩遍嗎?你仔細聽聽……聽!聽到了沒有?蹋頓的兩萬大軍已經來了,田楷匹夫,有何能為可擋?還不給我死!”趁著田榮被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分了心神,閻柔蹂身而上,毒蛇般探出,直直的刺入了對方的心口。

“下輩子做個聰明人吧。”不去看對方至死圓睜的怒目,熟練的將刀一擰,一推,一拔,任由田榮的心頭熱血噴了滿臉,閻柔舉刀向天,大聲獰笑:“田榮已死,烏丸大軍就在城外,誰還敢頑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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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六章 三里挑一

“主公,前面就是樂成城了……公孫將軍雖然心高氣傲,但比張燕更有自知之明一些,知道自己在內政方面有所欠缺,故而冀東三郡也是亦步亦趨。兩年下來倒也有了些模樣,但比起咱們青州,終究還是差得遠……”
帶著滿滿的自豪,向導盡職的說明著沿途的地理人文,換成其他時間,王羽肯定會聽得津津有味,但現在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現在正是離開平原城的第五天,沿途上,王羽已先后接到了魏延、徐晃和太史慈的回報,幽州戰局的急轉直下,說是觸目驚心也不為過。

公孫瓚太急了,敵人也太過狡猾。

鮮卑三部聯合的事,歷史上應該沒發生過,否則這樣的大事肯定會有記載。歷史上沒發生,很可能和曹操的對外策略有關;現在這件事則很可能和劉虞、許攸的策動有關。

閻柔、鮮于輔這些人,后來都成了曹魏的高官。曹操親征遼東,剿滅了袁尚、袁熙之后,就把北疆留給了這些地方勢力,鮮于輔就是劉虞之后的幽州牧,閻柔是什么官職,王羽不太記得,但比起劉虞、公孫瓚時代,肯定是只高不低就對了。

因為是懷柔政策,所以鮮卑人就感覺不到迫在眉睫的危機,依然沉浸于自相殘殺。而鮮于輔、閻柔等人掌控了實權之后,也得以更深入的參與草原上的爭霸,故而曹魏時代的北疆,沒受到過太嚴重的威脅。

等到后來曹彰成年,出鎮北疆,邊境就更加安穩了,曹操也得以專注與孫、劉兩家爭奪霸權。

現在呢?公孫瓚是有名的強硬派,自己雖然只和外族打過一次交道,但高唐那座得勝山卻早已名震天下了。便是當年的霍去病,手段也未嘗如此狠辣過,封狼居胥的同時,他沒少抓俘虜。

所以,鮮卑人會感到懼怕,采取自保措施也是有情可原。

當然,以鮮卑人的智慧和信息量,很難把握住事情的重點,但許攸可以!此人行走于中原各路諸侯之間,對中原形勢的了解,不在任何一家諸侯之下,再加上他從中平年間就練就的陰謀策劃能力和口才,說服頭腦簡單的胡人自然不會太難?

單憑許攸一個,肯定沒有行走于鮮卑各部,串聯勾結的本事,但劉虞在草原上是很有名望的。年年送錢送糧,還幫忙壓制了公孫瓚這頭惡虎,如果這樣還得不到鮮卑人的友誼,那鮮卑人也就不能算作是人了。

王羽嘆了口氣,某種程度上,倒是自己幫了許攸的忙。

他倒不會因此而懊惱,幽州問題遲早要解決,宜早不宜遲,拖著反而夜長夢多,至于被敵人利用什么的,那也是無法可想。

戰爭的最大特點和魅力,就是過程中充滿了不確定性,即便是兵圣他老人家,也從未留下只言片語,教后人如何完全把戰局掌控在自己手中,因為那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一件事。

拿這場幽州之戰來說,自己也沒想到趙云、魏延在中山打的那么順手,同樣也控制不了公孫瓚的情緒,只能看著他一頭沖進了陷阱。

現在的問題不是總結經驗教訓,而是如何解決難題。

目前的形勢是這樣的:公孫瓚在居庸城戰敗,卻沒有全軍覆滅,公孫瓚在激戰中受了重傷,在殘軍的護持下,避入居庸城堅守待援。

一部分突圍求援的騎兵,將居庸城的消息傳遞給了薊縣的單經和涿縣的鄒丹,二人集中了手上不多的兵馬,一邊向青州軍求援,一邊義無反顧的踏上了救援之路。

以兩千多騎兵,七千左右的步卒,向剛取得一場大捷的十萬胡騎發動進攻,可謂以卵擊石。但無論是私心很重的單經,還是鄒丹,都沒有絲毫的猶豫,二軍在昌平會師后,壓根沒等徐晃的回信,直接就北上了。

很顯然,魏延的勸說失敗了,不但失敗,而且還令得鄒、單二將意識到,青州軍不可能跟他們一樣,不顧一切的救援公孫瓚,所以二將才走得這么干脆。

他們離開昌平時的心情,想必也不是對勝利的憧憬,而是懷著和老兄弟們死在一起的決心吧?

徐晃的應對中規中矩,他分兵四路,遣關平的三千軍進駐泉州,協防漂渝津,同時也可以有效防止東面的敵人潛越東路防線,攻入冀州。

胡才率三千兵留守雍奴城,保護漂渝津往薊縣的糧道,同時作為關平的后備軍;李樂率兩千軍西進范陽,與魏延匯合,壓制麴義和范陽地方勢力;自己則率領主力部隊進駐薊縣,兼顧各條戰線的安全,根據戰局的進展,采取必要行動。

沒有奇謀,也不需要奇謀,這個時候就是要求穩,無論如何,陣腳不能亂,這就是所謂的大將之風。

相對而言,魏延和太史慈就顯得有些激進了。

早在與李樂匯合之前,魏延已經將矛頭對準了。

麴義也是一員上將,鄒丹圍城,魏延窺伺在旁,他自然不敢輕動,但鄒丹一走,他若是還意識不到戰局有變,采取果斷行動,那他也不過是個只會紅著眼拼命的庸才罷了。

魏延的計劃,就是預測麴義的動向,然后在他的必經之路上設伏,待其經過時,全軍暴起突襲。

計劃不能算差,但不確定性太高,一旦預測不準,或者被麴義窺破,加以利用,魏延的處境就很危險了。情報顯示,幽州雜胡領堊袖之一的齊周,在薊縣之戰后,率余部進入了范陽境內。

王羽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但既然能和鮮于輔、閻柔并列,勢力肯定不容小覷,一旦齊周和麴義合流,那魏延即便伏擊成功,恐怕也無法扭轉強弱之勢,反而會把自己送入仙境。

但魏延還不是最危險的,最冒險的是太史慈。

東路是否會有警訊,現在還不確定,所以徐晃統共只部署了六千兵馬在東線。王羽估計,徐晃應該是覺得右北平還有田楷擋著,就算擋不住,至少也能傳個消息過來,到時候再做調整也來得及。

徐晃的處置毋庸置疑。

現在幽州戰線全線告急,處處捉襟見肘,兵力要保持機動才是最安全的,構筑防線,處處被動防御,只會徹底將主動權拱手相讓。

不過,王羽覺得,以胡虜和許攸聯合之后的狡猾,烏丸若來,也不太可能擺明車馬的來,應該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

太史慈似乎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把漂渝津的防務丟給了副手李斌,自己帶著五百海軍揚帆東進,準備狙擊東來的烏丸大軍。

王羽揉揉眉心,搞不好啊,這又是一場幾百對幾萬的懸殊戰斗,這個太史子義,怎么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呢?

王羽皺眉苦思的時候,諸葛亮這個參謀也沒閑著,他一面拿著輿圖仔細研究,將戰局和地理狀況一一對應上,一面向幾個向導請教,避免紙上談兵。向導有關樂成的介紹,倒有大半是說給他聽的。

遠遠已經望見了樂成城的棱廓,諸葛亮終于理出了頭緒,提醒道:“主公,到了樂成,就必須要決定前進方向了,是沿著清漳水東北而進,去支援漂渝津?還是沿著水繼續北上,去范陽支援文長將軍?亦或走滹沱河路線,去薊縣主持大局?”

這是個很艱難,也很重要的選擇,三路都有必須要去的理由。

魏延和太史慈不用說,他們面對的敵人都很強,自身的兵力卻很有限,徐晃那里看似安全,其實也挺危險的。

一方面徐晃要決定在什么時間,以怎樣的規模支援同僚的分戰場,另一方面,他還隨時有可能直面乘勝而來的十萬胡騎。把這么重大的決策交付在部將手中,這也是一種風險。

“不等羽林軍和疾風騎兵的回報再決定?”王羽還在思考,未及答話,呂綺玲心直口快,插嘴問道。

王羽搖搖頭:“子龍出關后,一直行蹤飄忽,現在具體在什么位置都很難講,給他下指令,還不如指望他自行判斷呢。其實,我現在倒是希望信使找不到他,如果能被信使找到,他的處境恐怕也很危險了。”

不像他這支親衛,趙云的輕騎機動力超強,就算明知他的行軍路線,信使都未必追得上,更別說在兵荒馬亂的代郡了。所以,王羽給趙云的命令是最模糊的,甚至可以說,那不是命令,只是提供了軍情分析供對方參考而已。

呂綺玲回頭看看自己的隊伍,倒也理解。

名義上都是騎兵,但以烈火為名的親衛重騎行軍速度并不很快,因為這是一支武裝程度極高的重裝騎兵。

別看表面上只有一千五百人,但隨行的扈從卻足有兩三倍于此!換乘的戰馬,馱馬,再加上馬夫,上路后呂綺玲才發現,這支一千五百人的小軍,實際規模卻已經超過了五千人的雷霆軍,遠遠看著行軍的隊列,說是一萬兵也有人信。

所以,風火騎兵的行軍速度,特別是戰略行進速度,其實是差了好幾倍的。信使能準確找上王羽,找趙云卻是千難萬難。

“那羽林軍呢?”想了想,她又問道。

“文則啊,”王羽呼出一口氣,形成了一條長且粗的白霧,看著白霧漸漸消散,他的思路也開始清洗起來:“只要有命令,文則肯定能執行得完美無缺,他那邊不用擔心……”

說著,他一欠身,在諸葛亮手上的輿圖上指了指:“我決定,咱們就走這條路!”

“這條?”看著王羽指點的地方,諸葛亮等人都吃了一驚,這個選擇,著實有些不靠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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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七章 猛虎搏狼

經由樂成之后,王羽有意的加快了行程,只用了三天,就抵達了易水河南岸的易京城。
這里原本沒有城,但公孫瓚似乎對此地情有獨鐘,前后兩世都筑城于此。從地理位置上來看,此地做為聯通冀、幽二州的樞紐,確實是個要害,此外,公孫瓚說不定也是為了表達,對當年過易水而刺秦王的那兩位壯士的緬懷之意。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荊軻傳誦千古的慷慨悲歌,也只有在這易水之畔,眺望遠山曠野,大河奔流才能真正體會到。

看到王羽的旗號后,易京城頓時城門大開,公孫瓚的續弦妻子侯氏,兒子公孫續親自出迎,規格之隆重,把王羽都給嚇了一跳。

“家父不聽叔父忠言,以至中了奸人圈套,性命只在旦夕之間。誠此危急存亡之秋,叔父不計前嫌,親身前來救援,小侄代家父并幽州上下,俱感大德!”

這還是王羽第一次見到公孫續。

公孫瓚的兩個弟弟公孫越和公孫范都是能征善戰之人,但他這個兒子卻完全沒繼承他的勇武,說話、行事都像更像是個書生。而他的幾個弟弟還不如他,都是文不成、武不就之輩,這也是公孫瓚的一樁心病。

在河北大戰后,公孫瓚對王羽的合并計劃并不排斥,其實也與此有關,反正兒子繼承不了自己的事業,何必死撐呢?

公孫續大概也知道老爹的心思,更知道不論幽州大戰的結果如何,公孫軍失去獨立性都已成必然,所以此番出迎,竟是做足了禮數,執下屬禮與王羽相見。

這是個明白人。王羽暗自點頭,做出了判斷。

“賢……侄不必多禮,”王羽并不托大,連忙下馬攙扶,但稱呼到了嘴邊卻打了個結。

公孫續年紀不算大,但也已年近三旬,比王羽大了快十歲,冷丁稱呼對方為賢侄,確實有點違和。但從輩分來說,他和公孫瓚平輩論交,公孫續這么稱呼倒也沒錯。

難怪老爹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呢,敢情是故意的啊?自己身為一方諸侯,平輩論交的人太多,要是父子一起出現,很多老爹的同齡人倒要稱呼老爹為叔父了,確實會搞得很難堪,老爹此舉,竟然也是有深意的。

在心里感嘆著,王羽攙扶起公孫續,溫言寬慰道:“貴我兩軍本就是一家,何必客氣?莫說伯珪兄當年有大恩于我,就算沒有,同為漢軍,又豈能不同仇敵愾,坐視友軍遇險?”

“叔叔此行果然是要往居庸解圍么?”王羽對公孫瓚的夫人所知有限,但看起來,這位侯氏夫人也是懂些兵法的,一句話中,連自己接下來的行程和目的都一并問了。

“敢叫嫂嫂知道,”王羽抱拳施禮,答道:“小弟此行,當由范陽北上,與部將匯合后,盡早殲滅范陽境內殘敵,然后繼續北上,在薊縣與大隊人馬匯合,往居庸城解圍。”

侯氏和公孫續對視一眼,眼神中盡是愁苦神色。

王羽的對策沒問題,如果他不理會范陽的敵軍,直接越境而過,那么,不但他的后路會受到威脅,說不定易京城都要遭殃。

易京城是公孫瓚苦心經營的堡壘,單是城外的壕溝就有十余重,戰壕內又堆筑有高達五六丈的土丘,丘上筑有營壘,可謂堅固非常。

可是,再怎么堅固的堡壘,都需要人來防守。

公孫瓚出征后,東三郡其他地方,兵力都被抽調一空,處于完全不設防的狀態,連渤海治所南皮、河間治所樂成都不例外,只有易京留下了兩千人左右的戎守部隊,但也多半是老弱病殘。

公孫瓚兵敗的消息傳到易京后,城內人心惶惶的,也就是范陽的敵人不知出于何種緣故一直沒能抽身南下,否則只要敵軍過了易水,公孫續也只有帶著繼母、弟弟們逃命的份兒了。

等王羽過境后,偌大的河間郡,就一點防備都沒有了,只要范陽的敵軍派出幾百騎兵,就能把東三郡攪個天翻地覆,試問,不消滅身后的隱患,王羽又怎么敢繼續北上?

但眼下距公孫瓚兵敗已經有十多天了,說是還在固守待援,但居庸城那種小縣城,又豈能久守?單經和鄒丹的救援雖然令人感動,但敵我實力相差過于懸殊,也沒辦法報多大期望。

青州軍若是遲遲不至,那……

王羽笑笑,又道:“嫂嫂不必憂慮,且不說伯珪兄英勇蓋世,麾下多有善戰之士,不至輕易為敵所趁。即便有個萬一,胡虜也未必急于對居庸城下手。”

侯氏驚疑問道:“叔叔這話怎么說?”

“胡人以狼為圖騰,作戰的風格也和狼群捕獵很相似。狼在動物中算是很有特色的一種,它沒有獅虎的力量,卻有超越獅虎的兇殘;沒有豺豹的靈巧,卻遠比這兩者團結,懂得協作;沒有熊羆的力量,狡猾起來卻不比狐貍差……”

王羽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評述起了胡人和狼的關聯。聽起來全不相干,侯氏愕然之下正要發問,卻被公孫續扯住,轉頭看時,發現這個一直以來有些軟弱的繼子眼中,突然有了不遜于乃父的堅定神色。

將這對母子間的小動作看在眼里,王羽不動聲色,繼續說道:“狼群面對獵物,即便是相對弱小的獵物,他們也不會貿然展開全面的進攻,而是反復的試探、騷擾,直至對手精力、體力不支,露出致命的破綻,這才真正發動……”

“這不是因為它們兇殘,捕食之前還要逗弄對手,那是貓的習性,這么做皆是出于生存的考慮。狼群,在有可能的情況下,更愿意用最微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即便是弱小的對手,反抗起來也有可能讓一只或幾只狼受傷,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受傷就等于死亡!”

“叔父的意思是……”公孫續眼睛一亮,聽出了王羽的言外之音:“胡人不愿意在居庸城與您會戰,現在營造出來的全線進擊只是假象,是真正攻擊前的騷擾和試探?”

“不錯。”王羽發現這位便宜侄子還是很有悟性的:“算計伯珪兄時,他們遵循的也是這樣的規律。先借助劉虞的力量消耗伯珪兄,讓他不斷作戰、分兵,等到勝利來臨前,伯珪兄剛剛松懈下來的一刻,發動突襲……誘餌是劉虞。”

“現在,他們的對手換成了本將,采用的還是相同的戰法。他們明明就沒有與本將決一死戰的勇氣,偏偏擺出了圍點打援的架勢,這是為什么呢?很簡單,他們想利用伯珪兄,和全線進擊的假象,來調動我軍,妄想牽著本將的鼻子走!”

這一次,不但公孫續等人露出了震驚的神情,連青州眾將也都若有所思起來。

在樂成,諸葛亮指出,王羽有三個選擇。

其中,直驅薊縣與徐晃匯合是最穩妥的,主帥,終究應該處于一個能指揮全局的地方,而不是做為部將東征西討。

去漂渝津增援是最急切的,漂渝津是屯糧之所,太史慈用兵又過于大膽,而周邊也沒有足夠的援軍可以補漏。王羽親自去坐鎮,一方面帶去了一支有力的援軍,此外還可以壓制太史慈,同樣可以在漂渝津指揮全局,有一舉三得的功效。

只有去范陽是最沒效率的。

范陽的魏延雖然面對著多數敵人,但李樂的援軍已經入境,于禁抵達飛狐道后,也會迅速分兵東進來增援。只要魏延不太過沖動,和優勢敵人決戰,而是以牽制為主,形勢很快就會得到扭轉。

經由范陽雖然同樣也能到達薊縣,但解決范陽的敵人可能需要很長時間的糾纏,在這種時候,任何一點時間都是無比珍貴的,進兵范陽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的決策。

但諸葛亮已經習慣王羽的作風了,知道這位主公不喜歡走尋常路,說不定又是冒險精神發作,想到范陽去和老對手了卻恩怨,所以只是盡到參謀的職務,列舉了各種可能性,并不多勸。

而呂綺玲是有仗打就行,不會思考太多前因后果,張遼則時時記著自己的身份,在軍議上都很少開口,更別說主動勸諫了。

沒人苦勸,也沒人追問,眾人就這么帶著疑問來到了易水河畔,最后被侯氏的問題引出了答案,而且還是個事先誰都沒想到的答案。

循著這個思路想想,還真的挺有道理的。

別看胡騎很多,動輒十萬,但他們的戰力不行。

當年在檀石槐的帶領下,鮮卑進入了全盛時期,三部緊緊團結在檀石槐旗下,實力比現在的鮮卑強大得多,但漢軍討伐時,也只是派出了三萬騎兵,就逼得檀石槐使盡渾身解數,又是詐敗,又是誘敵的,最后才艱難取勝。

現在他們雖然打敗了公孫瓚,但對上驃騎軍一樣沒有勝算,至少正面打不行。所以,王羽的推斷很有可能就是事實,胡虜這一次,是要以公孫瓚為餌,設下另一個圈套。

“他們的最終目的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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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八章 亂中有序

渡過易水,就是范陽。.
按說范陽這個名字,應該是范水之北的意思,但王羽也不知道是哪條河流有這個別稱,還是那條河流已經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反正他翻遍輿圖,也沒找到這條范水的具體位置。

找不到范水是小事,真正的麻煩來自于范陽本身。

因為不太清楚范陽的形勢如何,過河之后,王羽下令收起旗號,偃旗息鼓的前進,等確認了幾路友軍的確切位置,和戰局進展之后,再展開有針對姓的軍事行動。

從易水北岸至拒馬河的寬闊地域上,除了幾個孤零零的堡寨和四門都用石塊塞起來的容城縣城外,基本上已經沒有了人煙。沒有人煙的地方,自然也不會有敵軍的斥候和細作在附近隱藏。

大張旗鼓還是偃旗息鼓,都是做給敵人看的,沒有人,媚眼自然等于拋給了瞎子。

實際上,那些沒人居住的村莊里真的埋伏有細作,這些人也未必注意得到王羽這支兵馬。

自從鮮卑人大舉入侵,擊敗公孫瓚的消息傳開后,整個幽州都亂了套。

在這個邊塞重鎮,胡漢本就混雜而居,雙方一起忍受著官府的壓迫,相互之間,至少漢人百姓對胡人,是沒有什么隔閡的。但從雜胡的角度看來,漢人是一體的,不分百姓和官僚,受官府壓榨的仇恨,就此蔓延到了所有漢人身上。

這一點,和西涼的羌人是一樣的,漢末西涼的羌人屢屢反亂,對漢人百姓大肆殺戮,就是這種心態的具體體現。

而幽州跟西涼不同,這里有位白馬將軍,草原上的純種胡人,在他面前尚且只有撲街的份兒,何況雜胡?

所以,一直以來,幽州的雜胡雖然對漢人敵視得很,但從來沒有主動表達出來過。沒辦法,誰讓漢人有白馬將軍這樣的豪杰呢?

等到劉虞來了幽州之后,對雜胡來說,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總算是能吐口氣了。于是就有了鮮于輔、閻柔等人的投效。

而這一次,守護神一樣的公孫瓚敗了!不是敗給中原的諸侯,而是敗給了他一直瞧不起的鮮卑人!

幽州一下子沸騰起來,雜胡們欣喜欲狂,以頭搶地,捶胸頓足的歡慶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歡喜之后,自然是宣泄,將幾十、幾百年來累積的各種仇恨宣泄出來!

他們找不到幾個漢朝的官吏,幽州西部各郡縣的官員都是劉虞委任的,基本都是地方勢力在把持,這些人顯然不屬于報復的目標。所以,他們只會,也只能將這些積怨發泄在無辜的漢家百姓身上。

王羽看到的,就是浩劫之后的場景,或者不應該說之后,因為這場浩劫仍在進行之中。

周家集、侯家寨、張家莊,先后有三四個結寨自守的村落看到青州軍后就點起了報警的狼煙。他們把青州軍當成了雜胡的報復大軍,用長弓大弩遠遠地問候。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容城,見到青州軍靠近城墻,該縣縣令先是命人向城外射了一通亂箭。然后親自登上城樓,請教前來打劫的好漢們需要多少孝敬才肯離開。

如果數量合適的話,他愿意獻出自己和城中百姓湊出來的家產買條活路。如果數量太多,容城的漢家兒郎就寧愿戰到最后一個男人倒下。

末了,他還解釋了一句,告訴王羽,自己和城內的很多百姓其實也有胡人血統,不過得追溯到幾百年前的戰國時代了,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雜胡不打雜胡云云。

王羽強忍著一箭把縣令射下來的沖動,對方的言論雖然很有漢殲的嫌疑,但形勢如此,為了活命也是沒辦法的事,對方能在危急關頭組織起百姓守城,已經頗不容易了,沒必要再苛求。

他吩咐掌旗兵把帥旗揚起,號令全軍披甲。想著對方若依然不肯開城,就繞城而過,找個肯相信自己身份的村寨詢問情況。不過,最好還是能在容城取得情報,這里畢竟是縣城,消息總比那些普通村寨來得更準確。

進入范陽境內之后,王羽遇到的最大麻煩就是沒有情報。

因為這場雜胡之亂,青州的情報網被摧毀得一塌糊涂,想與任何一路部隊聯系,都得通過易京來中轉,耗時耗力,不勝其煩。

“這是……驃騎將軍?”望著城外先后升起的幾面大旗,迎著長風獵獵飄舞,成片成片的具裝鐵甲耀目生輝,縣令頓時激動起來。

大漢冠軍侯!

驃騎將軍王!

毫無疑問的表明了來者的身份!趕在這種時刻出現的驃騎將軍,無疑是上天派來拯救蒼生的使者啊!

造假?且不說雜胡有沒有這個腦子,就算有高手想到了,并偽造了將旗,但他們能置辦得起這套行頭嗎?一千多具全身鐵甲和馬鎧,老天,除了坐擁青、冀二州驃騎將軍,天下有幾個人能有這么豪闊的出手?

“快……快開城門,不,等本縣下去再開,本縣要親自迎接驃騎將軍大駕……還有,找幾個人吹號……還傻愣著干什么?怕?怕個屁!有驃騎將軍虎駕在此,給那些雜胡天大的擔子,他們也不敢上門送死啊!”

縣令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一邊狠踹著幾個發呆的衙役和郡兵,一邊整理衣冠,歪歪斜斜的向城下走去。

很快,城門洞開,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一下從城門洞中噴涌而出,讓王羽不由驚訝萬分,琢磨著這么個小縣城里,到底擠了多少人。

“有救了,咱們有救了!”

“驃騎將軍終于來了!”

“救苦救難的驃騎將軍,請您斬妖除魔,早早將那些該死的畜牲鏟除干凈罷!”

進城沿路,到處都能看到喜極而泣,跪拜禱告的人群,這場突如其來的大亂,讓幽州百姓體會到了比中原百姓更恐怖的戰亂之苦。

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雜胡,兇狠起來,比正宗的胡人還要殘暴。后者不過是憑著野獸的本能行事,而雜胡卻是有組織,有目的的在宣泄,就像是要將幽州化為一片白地似的,極盡瘋狂的殺戮著,破壞著。

其實幽州百姓也不太清楚,胡人、雜胡和漢人到底有什么區別。

血脈?在這邊關之地,漢胡之分本來就很模糊,只要沒有哪個單于、大人、小王組織大規模的入侵,時常會有人從草原上來,或者定居不走,或者進行交易。

而大漢雖然一直秉承著雖遠必誅的理念,但并非完全不給敵人留活路。

開國至今的四百年當中,整個部落內附的胡人不知有多少。他們內附的理由各有不同,被漢軍打得服軟,在草原上爭權奪利失敗,或者只是單純的遭了災,沒活路了,漢家百姓的態度始終如一:熱情,包容,大度。

時至如今,除非是從其他地方逃難過來的,否則幽州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胡人血統,區別無非遠些近些,有沒有將這血統當回事罷了。

如果一定要說區別,大概就是對華夏傳統的認可度了。

那些以雜胡自居的,信奉的都是草原上那一套,拳頭大就是道理,只要刀子夠利,想要什么,可以盡管去拿。而以漢家百姓自居的人,崇尚的是禮義廉恥,對強取豪奪這種禽獸行為深惡痛絕。

王羽第一次來幽州,當然不會一下就有這么深刻的理解,這些都是蕭覺,那位容城令講給他聽的。

“早些年的確遭了災,但也不至于就沒活路了,朝廷在其他地方征的稅重了些,在幽州卻也不至于。再說,這幾年都是劉使君在任上,他對雜胡好得很,哪里還有什么胡漢的仇恨?說到底,就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之人,趁亂要渾水摸魚呢。”

這位蕭縣令意外的健談,見面后,先是寥寥數語介紹了一下自己,自稱是遼東昌黎人,在遼東做過府吏,當過醫官,還隨船出過海。等王羽問及范陽之亂的始末,他的介紹也很精練、準確。王羽覺得這樣一個人做個區區縣令,實在是有些屈才。

“依元證所言,范陽雜胡之亂,背后有人指揮、策動,嗯,應該就是那個從事齊周。那你可知道,齊周如今何在?雜胡叛軍以及麴義的兵馬具體有何動向,與我軍有無交戰,交戰的勝負如何?”

擒賊先擒王,解決范陽之亂的最好辦法不是一股一股的去剿滅亂匪,而是直擊對方的領袖。沒了齊周煽風點火,麴義的三千勁旅撐腰,這些雜胡終究不過無水浮萍,在軍民聯合起來之后,很快就能清剿干凈。

“最開始倒是有些消息,說是鄒將軍北上后,麴義那賊離城南下,似乎要去攻打易京,路上卻遭到了魏將軍的伏擊,然后齊賊趕去救援,聽說是打了個勝仗……然后消息就斷絕了。偶爾有些難民來投奔,會說些外面的消息,但也是眾說紛紜,自相矛盾……”

“一時說魏將軍已經全軍覆滅,一時又說麴、齊二賊北上,和鮮卑人一起,殲滅了公孫將軍全軍,然后又打敗了薊縣的徐將軍……也有人說其實兩邊都沒出境,還在范陽境內糾纏,總之是很亂,讓人無從分辨。說不定是麴、齊二賊放出來的假消息也說不定。”

蕭覺愁眉苦臉,生怕王羽覺得麻煩,扔下范陽不管了,他雖然只是個小小縣令,但對幽州戰局也有那么點了解,知道軍情如火,耽誤不得。范陽亂成這樣,想找到齊周、麴義,把他們揪出來剿滅掉又談何容易?

“原來如此。”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王羽的語氣全無波動,一點焦慮和憂愁的意味都沒有。等他抬眼偷看王羽神情時,更是震驚的發現,對方不但沒發愁,嘴角反而逸出了一絲微笑,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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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06:13:19 |只看該作者
六九九章 兵不在多

“王羽來了!”
漢尺約為二十三厘米,在三國時代,身高八尺,通常已經是身材非常高大的人了,齊周的身高足有九尺,再加上他沒有束發,一頭亂發披散過肩,給人的第一視覺效果,就像是一頭從蠻荒時代走出來的野獸!

和他對敵的人,往往會被他的形象嚇住,還沒動手心里就虛了三分,加上他那身怪力,縱橫邊塞多年,都無人敢與他正面硬碰,素來有獅王之稱。

齊周也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刻意的加以發揮,他臉上的表情通常猙獰且兇殘,大抵就是那種一看就不是好人,而且很可怕的感覺。

但此刻,當他急匆匆走進軍帳,通知同伴這個壞消息事,臉上的表情卻是七分的凝重,三分的畏懼,全然看不出平時的張揚與霸道。

“終于來了么。”他通報的對象表現得鎮定許多,單從語氣和神情中來看,完全就是不動聲色,但反復握緊松開的雙手卻暴露了他心中的波瀾起伏。想想也是,面對王羽這個名動天下的敵人,誰能真的毫不動容呢?

“來勢兇猛!渡過易水之后,只在容城停了半天,然后就直奔縣來了,羅黑子,伍瞎子幾個不信邪,糾集了幾千人迎上去了,我沒攔住。正理,你看咱們是不是也一起……他畢竟只有一千多戰兵,剩下的都是扈從和馬夫,趁著他沒來得及和主力匯合,咱們……”

“此戰必敗!”麴義毫不猶豫的否決了齊周的提議,語重心長說道:“驃騎六軍之中,羽林、泰山兩軍兵力都超過兩萬,疾風、雷霆二軍卻只有五千軍,隱霧軍露在外面的更是只有區區五百人,齊從事,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按照幽州刺史府的序列,齊周和鮮于輔都是劉虞帳下的從事官,鮮于銀則是騎督尉,這些地方實力派從前就沒把這些官職當回事,現在劉虞的死訊已經傳出,就更沒人理會了。

公孫瓚基本上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只要能順利打退青州軍,鮮于輔就是新的幽州牧,到時候大家水漲船高,至少也有個將軍的封號啊。

要是別人當面用從事二字稱呼,齊周肯定會將那個不開眼的打得下半輩子生活無法自理,但說話的是麴義,他也只能忍了。

幽州和塞外一樣,以實力為尊。麴義練出來的兵,眾人都見識過,那是相當的兇悍,實戰中的檢驗更是了不得。劉虞之所以能完成誘餌的任務,正是因為他那兩千近衛的死戰。

這些天,齊周也時常在想,如果劉虞不用麴義守涿縣,而是將五千嫡系部隊全都集中在身邊,自己這些人也賣點力氣,薊縣那一仗,是不是有可能打贏呢?

舍棄劉虞雖然有種種好處,但壞處也不少,比如現在,沒有劉虞的命令,再想借用麴義的力量就變得很困難了。

他心不在焉的答道:“或許是留待以后再擴軍吧。”

“錯!”麴義嘿然冷笑:“兵力或有多寡,但各軍都有其特色所在,在特點的戰場上,不同的軍堊隊能發揮出來的作用全然不同。王羽南下徐州,帶的是隱霧軍,而不是親衛鐵騎,你道為何?因為徐州戰場地勢復雜,并不適合鐵騎發揮,隱霧軍對戰場的適應性極強,五百人能發揮出數千人的作用。”

“王羽這次的北征策略你還沒看明白嗎?羽林、泰山兩路兵馬的作用尖刀、鐵錘,而是鐵砧,就像打鐵那樣……若非公孫瓚冒進,等這兩支兵馬就位之后,任你胡騎幾十萬,沒了輾轉騰挪的機會,也只有被鐵錘狠砸的份!”

“……”齊周被麴義說得直愣神,對方這番話不能說沒道理。

羽林、泰山兩路兵馬,走的是兩翼,抵達終點之后,會將整個幽州分割成三個部分,使得胡騎無法發揮機動力。王羽再和公孫瓚完成會師,就可以逼胡騎決戰,完成尖刀、鐵錘的使命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公孫瓚的大軍已經折損得七七八八了,趙云的疾風騎兵不知去向,魏延的隱霧軍雖然很狡猾,但五百人也不太可能翻出什么浪來。僅憑那一千五百所謂的烈火鐵騎,別說威脅鮮卑的主力大軍了,只要將范陽的亂軍集結起來,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齊周覺得麴義可能已經被嚇破了膽,所以才發出這些囈語。

“你覺得你現在的兵很多,可以要王羽的命?可若是兵多就有用的話,當年……”麴義一看齊周的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想法了,他并不多勸,輕聲道:“算了,齊從事不妨等等看,反正即便羅、伍二位全軍覆滅,在范陽你還是能集結上萬人出來,何必急于一時呢?”

亂兵如匪,王羽深刻地體會到了古人用詞的準確。自從過了容城,空氣中就一直彌漫著或濃或淡的惡臭味道,他清楚這種味道的來源,燒殺劫掠之后,殘垣斷壁中逸出的,都是這種焦臭氣息。

雜胡,這個在后世已經消失了的名詞,一次次的沖撞著他的神經。

明明身為漢人,受著漢人的恩惠和供養,卻偏偏以胡人自居,以身上淡薄至難以分辨的血脈為榮,借機行禽獸之事,這些人令他感到非常惡心,也非常憤怒。

若不是理智時刻提醒他,比起追討叛賊,更重要的是安定人心,讓殘存的漢人看到自己的旗幟,得到繼續堅守的信心,他真想拋開一切,狠狠的廝殺一場。

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就在他感到怒火難以抑制的時候,前方斥候示警,五里外發現了大規模的敵人。

“嗚……嗚……嗚!”警報聲接連從遠方傳來,王羽帶住了戰馬,揚起長槊,長風吹過槊鋒,渴血已久長鋒發出了凄厲的嘶鳴。

“嗚嗚嗚……”警報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快。派往前方的斥候陸續跑了回來,除了校尉李十一直沖本陣之外,其他人都遠遠地避開本軍正面,打馬向側翼繞去。

跟在斥候帶起的煙塵后,是一股巨大的煙柱,遮天蔽日。

“報……敵軍集結迎戰,越有七八千人,打著報仇雪恨的旗號,以打著羅、伍旗號的兵馬居多,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騎兵,其他都是步卒,武器駁雜,只有少量盔甲!”

身為校尉,李十一本不需親自帶隊做斥候,到一線的險境中去,但進入范陽后,形勢混亂,步步荊棘,他認為只有自己親自出馬,才能最大限度的確保大軍的安全。這一次,他確實很盡職,帶來的情報非常詳細。

王羽點點頭,手中長槊一擺,指點向河岸邊的一個緩坡,喝令道:“搶占前方那個緩坡,戰兵全軍披甲,輔兵構筑簡易陣地。

“將軍有令,全軍前進,搶占緩坡……”傳令兵接過令旗,高舉著向隊伍后方疾馳而去。

整隊人馬驟然加速,飛卷過原野,在敵軍接近沖上右前方的一個緩坡。以主帥為中堊央散開,列出一個松散的魚鱗陣型。

對面的煙塵慢慢凝固,賊軍陸陸續續停了下來,一邊議論著,一邊用驚詫地目光看向了山坡上高高飄揚的戰旗。

雖然在出戰之前,就知道了敵人的身份,但真正面對的一刻,才發現敵人的氣勢竟是如此驚人。面對數倍于己的強敵,還能好整以暇搶占地利并披甲,完全沒把自己這些人放在眼里面。

更讓人驚訝的還是對方的武裝程度,一千多人馬具裝的鐵騎,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不啻于后世第一次看到坦堊克集群者心中的震驚。

“人倒是不少,兵器也還算齊全,士卒臉上都有彪悍之氣,握持兵器的姿勢也不算外行,單兵戰力可能還不錯……”王羽也在觀察著敵人,并且很快的做出了判斷:“不過,鎧甲很少,隊形……好吧,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烏合之眾,一股破之可也!”王羽回過頭,向躍躍欲試的呂綺玲命令道:“綺玲率部先登,正面沖擊敵人中軍,某率部為后進。文遠率本部人馬,兜個圈子,攻擊其側翼,擊破后,斷了他們的后路!”

“喏!”沒有疑慮,對付這種敵人,原本也不需要多精妙的戰術,在真正的強軍面前,人數差距從來都不是問題。從側翼攻擊是為了加速敵人的崩潰,進而切斷后路……很顯然,這幫人倒霉了,會成為被殺一儆百的雞!

“弟兄們,隨我來!”呂綺玲行動力極高,接令后,想都沒想,立刻躍馬而前,揮戟高呼。許久未經戰陣的赤兔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咆哮,仿佛春雨之前的驚雷,隨即,滾滾的馬蹄聲如霹靂的回音,如洪流般傾瀉而下,淹沒了時間一切聲響。

“踏陣……”像是被赤兔刺激到了,烏騅緊跟著發出了第二聲咆哮,像是一個信號,沖天的戰號聲雨燕般穿透了雷聲,穿過了云層,在拒馬河畔的曠野上炸響。

“無歸!”亦不可阻擋的勢頭,千五鐵騎,沛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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